事情的奇怪究竟从哪一天开始的许晨也说不清楚,只是他有一天突然意识到了诡异之处。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稍微有钱了点,身份也不那么光彩了点,是个私生子。


    好在许家是个体面大家,也没亏待他,过着吃喝玩乐不愁,朝九晚五去自家公司上班的轻松生活,下班后和朋友小聚一下或者去健身房锻炼身体,晚上回到自己的独居公寓,洗漱、休息,第二天醒来,重复昨日日常。


    又是普通的一天,他从睡梦中自然醒来,身体上锻炼的疲乏像是被人按摩舒缓过,一身清爽。他自然拿起床头柜上放置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不知怎的,他的心突然跳了一下,这杯水是谁放的?


    和众多刚毕业的年轻人一样,可以独居照料自己,但是睡前放一杯水,睡醒润喉,这样的细微末节他根本不会做。


    只不过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他自己一个人独居,当然是他自己倒的,可能睡前迷迷糊糊放的一杯水,他自己也没有在意,一觉醒来就忘了。


    他走进洗漱室,电动牙刷上已经被贴心地挤好了牙膏,漱口杯里也被接满了水。


    许晨打了个哈欠,拿起牙刷眯着眼刷着牙。


    心底一丝凉意闪过,一瞬间的恐惧顺着颤抖的牙齿攀爬上天灵盖,迅速蔓延全身,他口也没来得及漱,僵硬着转头,一寸一寸扫视着洗漱间,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稍微放下心来,胡乱吐出泡沫,哆哆嗦嗦擦了脸,想到什么,乍然抬起眼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


    挤眉弄眼,动作一致。


    他长长舒了口气,走出洗漱室,一间一间打开公寓的房门,没有其他人,彻底放下心来。


    自己吓自己,水杯啊,牙膏什么的都是自己做的,他或许是忘了。


    许晨看了看时间,上班就要迟到了,他定了定心神,收拾收拾心情,去衣帽间换衣服准备上班了。


    一套折叠好的日常上班服静静躺在柜台上,衣服旁边还贴心选好了他今天想要带的手表。


    他照顾自己绝对不会到这种程度。


    许晨慌不择路夺门而出,踢乱了在玄关处摆放整齐的一双鞋。


    他的目的地是小区的的污染检测器,没有其他人,那就有可能是污染。他绕着污染检测器转了又转,检测器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奇了怪。


    他又找小区门卫借了个小型检测器,走到自己家门口,隔着老远将检测器丢进去,事实显示他家里也是安全无污染。


    但是诡异的事又确实有发生。


    许晨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走进自己家,捡起检测器,紧紧握着,权当一个心理安慰剂,顶着一身鸡皮疙瘩,飞速找了一身衣服换上,脚步飞快地离开了家。


    下午下班,他左思右想还是不对,脚步一转去了异控局报案。


    异控局正直排查污染的严肃期,听了他的话,直接派了一位异化者调查员跟着他回家查看情况。


    楼下,他们抬头向高楼望去,属于许晨的楼层灯光暖意融融,阳台边隐隐绰绰站了一个人。


    他们对视一眼,异化者严阵以待,握紧了自己的手枪,看来确实有不知名的东西在许晨家。


    电梯的声音刚嘀一声,许晨家门被屋子里的人打开,走出一个中年风格打扮的女人,气质成熟,面容姣然,弯起嘴角向他们笑了笑。


    “妈,你怎么来了?”许晨呆呆问了句,完全搞不懂状况。


    他母亲瞪了他一眼,向他浅浅抱怨,“我来看你,来了好几次了,今天总算等到你了。”


    “自己一个人生活就这么放飞自我,每天回家那么晚,真是。”


    跟着他一起来的异化者无语了,这人怎么分不清是被他妈妈照顾还是有污染怪物吓他。


    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在许晨的屋子里仔细排查,还用上了研究所新研发的精神污染检测器,污染指数没有一丝波动。


    异化者白了他一眼,收拾收拾回去了。


    许晨愣愣地看着他妈在厨房里给他收拾出一顿晚餐,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和相处过了。


    他母亲削尖了脑袋想让他往许家中心钻,但是他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把他母亲的心思看得透透的,深知他也不过是个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稍微寻思一下,彻底躺平,对他母亲的吩咐左耳都不进,胡乱应和着,就是不去做,时间久了,他母亲对他也不抱希望了,每次见到他总不可避免阴阳怪气损他两句。


    “看我干嘛?”他母亲将一双筷子递给他。


    “没事,只是觉得你很奇怪。”许晨恍惚地接过筷子,坐在餐桌前,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有什么,你是我的孩子。”母亲站在许晨旁边,低头,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可是最喜欢你的啊。”


    啪嗒,几声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


    许晨呼吸骤然凝滞,他手中的筷子没拿稳掉在了瓷质地面上,啪嗒啪嗒跳个不停。


    最喜欢,这三个字他很熟悉。跟一众富家子弟前去一个名为心愿小店的店铺时,交点钱,许个愿,愿望就能成真。他并不信这个,在心里随意想了个玄之又玄的想法,我要我身边所有人都最喜欢我。


    许完他便自嘲地摇摇头,笑了下,并没有在意。


    难道是那个愿望影响了他母亲?


    “怎么了?”他母亲又递了一双筷子给他,“这么惊讶,难道我不是最喜欢你的吗?”


    不能回答。


    他心底悚然冒出这个想法,直觉告诉他回答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许晨正要打哈哈糊弄过去,抬头见他母亲的面容瞳孔骤然一缩,她顶着屋顶的灯光俯视着他,略一偏头,唇边挂着浅笑,嘴唇像是粘在脸上一样,从开门到进门一直到现在,她嘴角弯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让他感到害怕的不是笑,而是按照常理,这个角度任何人脸上都会有明显的阴影分线,可是她并没有,五官明晰,像是没有实体的虚影。


    他的母亲还是她吗?是他的愿望害了她?


    不对不对,他自己一个人出来住,与母亲的关系也僵硬,她根本没有他房门的密码!


    她是谁?


    “我去个洗手间。”许晨没敢接筷子,脚步慌乱又故作镇静地走进卫生间,反锁房门。


    他先是给了他母亲一个电话,被掐断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条信息,[你没想通之前不要给我打电话。],还是熟悉的压力他的配方。


    他松了口气,随即心跳又扑通到嗓子眼,外面那个人绝对是怪物。


    他要找异化者调查员,幸好他之前加了异化者的联系方式,他选择发了个信息给异化者,[有怪物,那个女人是怪物。]


    异化者给他回的很快,[马上到。]


    悬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随即,又被两声敲门声给提了上来。


    “小晨,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我先走了,垃圾桶的垃圾也给你带出去,你看你几天没丢垃圾了。”门外女人的声音温柔和缓,带着几丝母亲对孩子的嗔怪。


    许晨只对她的语气感到胆寒恐惧,心里暗自祈祷她赶紧走,最好遇到折返回来的异化者调查员。


    门外拾起塑料袋的声音窸窸窣窣响起,有规律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房门打开又被关上。


    许晨彻底呼出一口气,怪物走了,他放松了下来。


    但是他不敢走出洗漱间,狭窄的空间,很有安全感,直到那个异化者调查员敲响他家的门。


    许晨隔着猫眼看了眼异化者,隔着门,先是谨慎地问了他,“你有遇到那个女人吗?”


    异化者倏地一警觉,反问他,“没有,你不是说她在你家里?”


    有着很强的活人特征。


    许晨给他开了门,“我觉得这间房子也不安全,那个怪物竟然知道我家门锁密码,它随时都有可能再回来。”


    “污染检测器并没有发出警报,你别害怕,今晚我在这里看着。”调查员提起嘴角笑了笑,安慰人的语气有些生疏。


    “你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


    许晨点点头,调查员就是可靠。


    夜晚,许晨还未入睡便被一声玻璃杯底磕碰木质桌面的声音给惊醒,他睁开眼,是那个调查员给他接了一杯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又瞥了他一眼,静静地和他对上了视线,


    他手脚发凉,瞬间清醒。


    调查员也是怪物假扮的。


    最害怕之时,他反而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既然已经被发现,也没有装睡的必要,许晨故作轻松调侃道,“谢谢你,没想到你们还会做这些。”


    “应该的,毕竟我最喜欢你了。”


    调查员弯起公式化的嘴角,标准程度和那个女人一样,“你的情绪太绷着了,要不要喝口水缓缓?”


    “呵、呵呵,”许晨颤抖着声线缩回被窝,说出来的话也含糊不清,像是困极了,“兄弟刚认识,你有点太暧昧了,我先睡了,睡了。”


    被窝是一种心理安全的结界,他看不见调查员,调查员也看不见他,那就没有危险。


    许晨悄悄将通讯器带有摄像功能的一角露出被窝,他看不见,但是可以用通讯器录下来。


    他身边的人谁都不能相信,他要悄悄录下怪物的异状,然后拿着通讯器直接住在异控局。


    调查员安静地坐在他的床边,尽职尽责守着他。


    许晨屏气凝神,像一只初狩猎的幼崽,很有耐心。


    遮住月亮的云被风吹散,月光倾泻而下,透过薄纱窗帘,在他卧室洒下一地的阴影,晃动的纱质阴影覆盖上调查员。


    静默坐守的调查员身形渐渐融化在纱影中,在影子里的躯体渐渐消失,影子外还是人形躯体,似人非人的交界在调查员体现的尤为明显。


    调查员剩余的身形就要微微一动,就要完全融在纱影里,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已经融化的影子渐渐伸长,攀附上床面,眼看着就要突破被窝结界,覆上他的通讯器。


    许晨心一横,直接从床上暴起,推倒床头柜砸上影子怪物,怪物藏在影子中纹丝不动。


    “你竟然不信任我,难道我不是最喜欢你的人吗?”影子粘在一地狼藉上,大片的阴影变得软塌而黏稠,像是会流动的液体。


    不能回答,一回答就会被影子取代。没有来的,他的直觉再次告知他一句话。


    许晨没说话,重要画面已经拍到了,夺门而出时回望了一眼,他的影子逐渐生长,有生命力一般向着影子怪物蠕动而去。


    恐惧到极致,他的脑袋愈发冷静,他要甩开影子,要去找异控局。


    月光下,他一个人喘着粗气奔跑在小区内,他的影子忠实地跟随着他。


    “林澈,救我!我、我被影子盯上了,我的影子也背叛了我,他们要、要取代我……”他现在唯一能信任就只有在异控局上班的朋友林澈了。


    “你别急,我马上带人去找你。”


    许晨跑出来后循着本能找到一家灯火通明的酒店,在酒店大厅等待林澈带着异控局的人到来。


    酒店入住的人声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等林澈到来时他向他招了招手。


    [不要相信林澈。]


    来自调查员的消息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等林澈小跑着来到他面前,他若无其事放下了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


    “我先来看看,异控局最近人手好紧缺地说。”


    [我不会骗你。]


    [我最喜欢你了,不会害你。]


    “哇,”林澈突然毫无征兆地凑过来看他的通讯器界面,看一眼,抬头,弯起嘴角,“说什么呢,明明我才是最喜欢你的人啊。”


    “你、你们……”许晨重重喘了一口气,他们都是假的,他身边的人都是假的,一股被戏耍的愤怒油然而生,他一把将眼前的人推倒在地,抱着爱咋咋地的心走出酒店大厅。


    在外又遇见一个林澈,还带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见到他林澈神色一喜,“许晨,你有没有事?你上次说的事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自作主张找了人,就是……”


    “耍够了没有!你们真是该死。”许晨不耐地大声打断他,双眼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抱着必死的决心,掏出防身的匕首向着林澈刺了过去。


    宣久拉了一把林澈,握住许晨的手腕,一用力,卸掉了他的匕首。


    手掌下是死物一样的冰冷的手腕,更重要的他并没有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你有病啊。”林澈好不容易找到人帮他,没想到一见面却是先被捅一刀,如果没有宣久盯着许晨的动作,他非得挂彩不可。


    听到林澈的破口大骂,许晨崩溃的神色反而逐渐变得惊喜起来,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们不是怪物?”


    “暂时没事了,”回答他的是他不认识的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松开对他的禁锢,嗓音轻缓和煦,他紧绷的情绪舒缓了不少,“调查员,宣久。”


    只是那位调查员宣久的话他却听不懂。


    “为了更快地找到杀死你的东西,请你先安心长眠。”宣久目光轻轻落在他的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悲悯,手腕翻转间夺过许晨的匕首,寒光乍然闪过,再次垂手,沿着匕首刃边坠下一朵朵血花。


    【早已死去之人,比起麻烦的从头调查,先杀了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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