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恢复记忆 让老婆给你捏捏吧~
“叮铃——!”
咖啡店门上的风铃被撞响。
宋朝雨刚收拾好桌子, 三个保镖把他团团围住。
“好好少爷呢?”
“没来,”宋朝雨说,“他没进店, 自己打车走了。”
宋朝雨观察着三人的脸, 忽白忽青, 就差把「丢工作」三个字写脸上了。三个保镖走到一旁, 神色焦急地小声讨论着什么。
宋朝雨掏出手机给江好打去电话。
没关机, 正在通话中。
“怎么办, 是我们自己先找, 还是联系江总?”
“会不会是好好少爷跑哪儿玩去了?要是被江总知道”
“诶诶诶!你怎么回事儿?”宋朝雨把擦桌子的毛巾一丢,“人不见了当然要说啊!不然出大事怎么办?”
保镖们点头,往门外走。
宋朝雨叫住他们, 掏出兜里的纸笔:“这是好好坐的计程车车牌, 拿着查快点, 这又不是国内, 监控那么少”
保镖离开, 宋朝雨又给江好打了个电话,依旧是正在通话中。
江好正在跟江亦奇通电话。
坐上车没多久, 江亦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江好看向乔燃:“你让我接吧,不然江亦奇肯定让保镖找我的。”
“这不是正合你意吗?”
“我不想让他担心啊!”
乔燃在红绿灯停下, 回道:“你接了,他发现你被绑架岂不是更担心?”
“行行行, 那我不接了。你就等着江亦奇把纽约翻个底朝天吧。”
“”
乔燃冷着脸拿出手机:“开免提, 小心点说话,否则那些将照片我会立刻发到网上。”
“好好,吃饭了吗?”
“还没有,”江好看了眼绑架犯, “现在有点忙”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啊。”
“有回音,你开免提了?好好,你在做什么?”
江好撇了撇嘴:“我在泡澡,不方便。”
“嗯,开视频。”
“不不合适吧”
“首先,不是没有过;其次,我怀疑你在骗我;最后,是不是有人在你旁边?”
江好对着乔燃耸耸肩,乔燃翻了个白眼,拿过手机。
“表哥,看来的确骗不过你。”
表哥?
江好看着乔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刚在他面前,不还那么恶心地喊哥哥吗?
电话那头江亦奇带着怒气的声音,打断了江好的思绪。
“乔、燃。”
“是我,江好在我旁边,别想着报警,因为我的枪也在他太阳穴上。”
狭窄封闭的车内空间,江亦奇粗重的呼吸声被放大数倍。
“你想要什么?”
“江氏集团的股份、不动产、现金字画艺术品和我父亲”
“我都给你。”江亦奇打断道,“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都不要。”乔燃说,“你不要派人来找我,我只是来跟江好谈一些事情,谈好了,我就会放过他。但如果你报警,我会立刻杀了他——”
“就像当初他本该死的那场车祸。”
江好愣住。
江亦奇跟他说了很多事情,但其中并不包括那场车祸。
他能从江亦奇的神情里看出来,江亦奇并不愿意回想那件事。就算他不记得,但也能从去年江亦奇浑身的伤想到那场车祸有多严重。
是乔燃做的。
江好握紧了拳头。
江亦奇:“让我跟好好说话。”
乔燃把手机递过来,比江好握住手机的左手先来的,是他挥出拳头的右手,直中他的鼻梁,霎时鲜血直流。
“江好!我在开车!”
“哦,你也知道会出车祸啊!”
江好特意将戒指换到右手,可惜不是他的大钻戒。要不是江亦奇在电话那头喊他,他还要再揍一拳!
“好好?”
江好嘴一撇:“江亦奇对不起啊,我又甩掉保镖一个人到处乱跑,让你担心了”
“不怪你,坏人总是会找到作恶的方式,你还好吗?”
“嗯,没有受伤,就是刚刚揍了人手很疼。早上的果冻都没吃完”
乔燃处理好满脸的血,再次启动车辆,不耐烦道:“说够了,挂电话。”
“好好”
“我知道。”
江好挂断电话,乔燃夺走,扔出车窗掉进湖里。
江好眨眨眼,将眼泪憋回去,扭头看着窗外。
“你们刚在说什么?”乔燃问。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乔燃冷笑,拍了下方向盘:“江好,你是真的不怕我一枪打死你啊。”
“好啊,你有本事就打死我,那你不可能再从江亦奇手中得到任何东西。”
“谁说我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东西了?”
文件袋被丢到江好的腿上。
江好看了乔燃一眼,伸手拿起,迫不及待地拆开。
一目十行。
江好湿漉漉的双眼,终于在看见最末的鉴定结果处,再次亮起光。
不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江亦奇不是他的哥哥
“看完了吗?”乔燃点了根烟,“知道了吗?”
江好表情瞬间凝固。
“乔燃,你什么意思?”
乔燃两指衔起烟,搭在车窗上,风把他的黑发吹向脑后,露出浓眉下那双与江亦奇别无二致的丹凤眼。
“他是我的哥哥,不是你的。”-
江亦奇的电话刚挂断,又再次响起来。
“江总”
“我知道,他被乔燃绑架了,刚刚正开车经过纽约上洲,先派人往那边去,会有人联系你们。”
他们曾去纽约上州看湖,江好夸过Green Lakes像一块果冻。
私人飞机上,吴锋正在会议室里和纽约保持视频连线。江亦奇坐在一旁,翻看着乔燃近期的资料。
没有特别的地方。
所以,他带走好好,到底想说什么?
纽约布鲁克林
乔燃出纽约州后换了车,又把江好带回了纽约。布鲁克林的公寓楼里,乔燃反锁房门。
“吃什么?”乔燃问,“不说话,我就点中餐。”
江好盯着乔燃,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说谎的迹象,可是他只从那张脸上看见江亦奇的影子,眉毛和眼睛很像,只是更加稚嫩。
“你是江亦奇的弟弟”
“这句话,你已经在路上说了很多次了。”
乔燃坐在沙发上,滑动手机:“甜豆花吃吗?梅香鸭算了,你不喜欢吃鸭肉。葱油捞鱼、白切鸡,五花肉炒豆角,喝什么汤?”
江好站原地,还没有从这件事中回过神,反倒是被乔燃的态度弄得更加不解。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不是想杀了我吗?为什么现在要跟我说这些?”
“有句老话,叫‘死也死个明白’。”乔燃拨通订餐电话,“但你现在活着比死还痛苦,我就不想让你死了。”
江好看向西厨里的刀具,脚步挪了挪。
乔燃蹲在鞋柜前,给他拿拖鞋:“如果我死了,你就不会知道真相了。别动歪心思。”
江好气得喘了口粗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并拢双腿翘起二郎腿。
乔燃拿着拖鞋,蹲在他面前,给他脱鞋。
“你干嘛?!”
“换鞋。”
江好夺过他手里的拖鞋:“有病吧你?”
乔燃也不恼,捡起江好踢飞的鞋,放进鞋架。洗完手,切了壶茶端出来,打开笔电写论文。
江好:“”
他不知道乔燃是怎么会觉得,绑架了自己,江亦奇会让他站着从这个门走出去?
乔燃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说:“哥哥不会放过我,但你让他放我走。”
“你放屁!”
乔燃不再开口,继续写论文。
晚饭,江好接过递来的筷子和勺子,又快速跟乔燃手里的调换,想了想,又重新换了回来。每道菜,他都会在乔燃吃过后,再夹那道菜。又生怕乔燃会跟他同归于尽,只吃了一口就不吃。
乔燃没劝,收拾完外卖盒,找出两盒小熊饼干丢给他。
露台上,二人面对面。
江好把已经过期的小熊饼干,“砰”的一声拍在石桌上,问:“为什么费这劲把我绑过来,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乔然看着露台外灯火喧嚣的布鲁克林,不远处的悬索桥上划过一盏盏车灯,桥下的河水倒映着摩天高楼,静谧又壮丽。
“如果你没有失忆,是不是会为我的今天感到高兴?”
江好皱着眉,上下打量着他:“疯了吧你。”
“这间房子是我自己赚钱买的,虽然不在我名下,但是按照你曾经告诉过我,关于纽约的一切买的。”
“别说是我让你在布鲁克林买房的。我又不喜欢布鲁克林!”
“对,但你说,‘乔燃,如果你在布鲁克林,我一定会经常来找你玩的!’”乔燃勾了勾唇角,“我学得像不像?”
江好:“哈,那我现在到真是来了。乔燃,你不会是来跟我叙旧的吧?需要提醒你吗,我失忆了。”
“对啊,你失忆了。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把我从那群仗势欺人的富二代手里救出来的。我以为你是真的对我好,后来才发现,路边的小猫小狗,你都是这样施舍你的好心。就连童捷和夏思宇不也是吗?我们都只是你江好善心大发名单上的又一个名字。”
江好看着乔燃,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他不关心乔燃的什么心路历程,只想知道关于江亦奇的事。
乔燃继续道:“所有人都喜欢你,就算你没有善心大发,而是用最恶毒的话和巴掌赶走那些围在你身边的人,他们嘴里骂着、说着有多讨厌你,但只要你多看他们一眼,一个个就跟狗一样,翘着尾巴从其他狗面前走过炫耀。就像孔阳熙。我不想当你的狗,所以我和他们不一样。”
江好连白眼都懒得翻,翘着二郎腿抖腿。
“是,你清高,你了不起,行了吧?”
“也没有那么清高。或许,我比谁都渴望你能看我,但只能看我。”乔燃说,“你做不到,你的眼里只有哥哥,从我这里抢走的哥哥。”
江好放下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难理解吗?我和他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江好怔住,琥珀色瞳孔凝住,张了张嘴:“可是,江亦奇的妈妈是乔临渊的姐姐!”
“没有血缘关系。”
江好颤抖着肩膀,双手紧紧捏着手臂,耳朵里像是有鼓锤在不停地敲击,震得他脑子一片嗡鸣,说不出一句话。
乔燃很满意他的反应,笑道:“你不会觉得恶心吧?这跟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你们为什么要把我赶出江家,你们要江亦奇继承一切,然后再告诉他真相让他帮你们彻底抢走江家的一切。”
“不错,你也不算太笨。”
乔燃端起茶杯:“不过,这是我父亲的计划。”
江好紧握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你呢?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我原本的计划,是想在你被赶出江家后,把你接到我身边,这样就能让你这辈子只会看见我一个人。可我没想到,你们会在一起,就像我父亲和他的养姐一样。”
江好脸色苍白:“你”
“我的哥哥,哪怕知道你不是他弟弟,依然是那么爱你,你让我这个做亲弟弟的怎么想,嗯?我不应该讨厌你吗,不应该恨你吗?”
乔燃往后一靠:“所以我想杀了你。”
“那场车祸,对吗?”
“没错,可惜你没死,失忆了。可就连这样,你们依旧在一起了。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乔燃起身,走到向对面,手扶着江好身后的椅背,如一条蛇在他的身后游走,
“还真有。江好,我是真的没想到,就算你的身世被发现后,你们两个人竟然还能在一起?怎么,你们想让我为你们鼓掌歌颂爱情的伟大吗?”
“不然呢?”
乔燃愣住,江好扭头与他对视:“得不到爱,所以你嫉妒,是吗?”
乔燃放下手,沉着脸,双眼死死盯着一脸轻松的江好。
“江好,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你都听不出来,是不是太笨了?”
江好起身,拿起饼干盒在乔燃僵硬的脸上拍了拍:“我说你缺爱啊!”
“你没有朋友,所以嫉妒我有童捷、孔阳熙和夏思宇;你从小到大也没有被你父亲爱过,所以你嫉妒我有我父亲;你就算是江亦奇的表弟,他也从未爱过你,所以你嫉妒我。甚至这个对象可能不需要是我——
“在你的认知里,不配有人获得幸福。所以,你不关心这其中有什么好意,有什么误会,反正任何事都会被你曲解,你才能够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们。让你的人生看上去没有那么可悲。”
江好朝着乔燃靠近,乔燃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角。
“乔燃,接受现实吧。”
江好丢掉饼干盒,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
“江好,站住站住!”
江好穿过客厅。
“江好,你就不怕我公布那些照片吗?!”
“嗯,江亦奇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他知道后会第一个公布我们俩的婚讯。”
江好换上鞋子。
“江好,你还是没明白是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江亦奇是我的哥哥?”
江好眉心微动,依旧伸手去拉房门。一只手撑在门上,门被“砰”的一声关紧。江好也被乔燃按住肩膀,死死压在门上。
乔燃双眼通红,冲他吼道:“我要你和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
“乔燃,你脑子有病就自己撞墙!”江好推开他,“少在这里恶心我!”
“恶心是吗?那如果所有人知道江亦奇的身世,知道他是乔若婵和乔临渊的孩子,你觉得,他们会认为谁更恶心?”
霎时,江好愣在原地。
“江好,你不是很开心吗?开心你和江亦奇没有血缘关系,那现在你就去告诉他啊!告诉他,他亲手把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进了大牢;告诉他,他的母亲和养弟□□又出轨苟合生下了他。他为了你,当然会选择这么做,不是吗?”
“江好,是要你自己告诉他,还是我说?”
纽约在八月的一场暴雨里,一夜入秋。
江好坐在布鲁克林的雨夜街头,湿发一缕缕贴在他的脸上,脸色惨白,不知是冷的,还是被脑中的思绪吵得不得安宁。
远远的,汽车远光灯打来。
江好眯了眯眼,灯光暗下,高大的男人迈下车,朝着他跑来。
“好好!”
江好嘴巴撇了撇,江亦奇立马加快了脚步。
“江亦奇!”
江好伸出手,一阵风袭来,江亦奇紧紧抱住他。
“江亦奇”
“好好,我在。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疼,嗯?”
江好将半张脸都埋进了江亦奇宽阔的肩膀,他的手紧紧抓着衬衫布料,通红的眼睛出神地看着远方,布鲁克林的雨水和他的眼泪,簌簌落在江亦奇的黑色衬衫里。
他沉默的应答,让抱着他的男人气息依旧不稳。
“好好”
江亦奇捧起他的脸,双眼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一处,又拉起双臂,检查身体,见到没有任何淤青、血渍,才稍稍放心。
他抱起江好坐进车里,司机打开暖气,升起隔板后走下车。
江亦奇江好湿透的衣服脱下,用毛巾把身体全部擦干,又给他一件件换上干爽的衣服。江好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好好,你淋了雨容易发烧。我身上还湿,等回家再抱你,好吗?”
“江亦奇,我们现在就回家我想回国,我想回橡树庄园。”
江亦奇看着江好盖在发顶的毛巾,沉声道:“我要上楼解决一些事情。乖乖在车上等我好不好?”
“江亦奇不要!你不要这么做”
这是在美国,江好看见了保镖手里拿着的东西,他知道江亦奇会做什么。
江亦奇胸口烧着火,大手依旧一下下稳稳地抚摸着江好的后背:“好好,这件事你不要插手。睡一觉,我马上下来。”
“不要!”江好哭得更凶,“我不想让你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对乔燃我不想让你后悔自责!”
江亦奇顿住,低头问他:“好好,乔燃跟你说了什么?”
江好不停地摇头:“江亦奇,你放他走吧,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乔燃是他的亲弟弟,他已经看着江亦奇把亲生父亲送进大牢,不能再让他因为自己杀了亲弟弟
江亦奇胸膛重重起伏,按下车窗,对吴锋道:“把人带走,活的。”
吴锋点头,带着人冲上楼。
车辆缓缓启动,穿过夜雨中的布鲁克林大桥。
“好好,我们答应过彼此什么?不能隐瞒,不能独自承担。”
江好埋在江亦奇的胸膛,紧紧抓住他的衣角,红着眼睛,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
江亦奇放低了声音,继续问他:“乔燃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害怕,为什么你不让我杀了他?他威胁你了,你是吗?我们的事吗?”
江好咬着指尖,安静地掉眼泪。
“好好,我们现在就走。什么都不要了,我们就在美国,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无论他用什么威胁你,你都不要担心。”
江好闭上眼。
“好好,你现在告诉我,我或许会考虑放他一命。但如果,是被我查出来,我一定会杀了他。”
江好终于动了。
他从江亦奇的怀里坐起身:“江亦奇,有一个乔临渊已经够了,乔燃你不要再伤害他”
江亦奇咬肌凸起一瞬,额上青筋直冒。
商场上,乔家无论使多少把戏,他都能冷静筹谋,确保万无一失后再出手。但这是好好。
江好被带走的这一天一夜的时间,简直是把他的心放在火上烤。每搜遍一间乔家名下的房子、仓库和工厂,却找不到江好的踪迹,他的心又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挤压。
怎么可能够了?
可现在,好好的状态不大对劲。既然不愿意说,那他一定会从乔燃嘴里挖出来——到底跟好好说了什么。
不出所料,哪怕一回家江亦奇就把江好放进浴缸里泡热水澡驱寒,半夜还是烧起来了。
“好好,好好能听到我说话吗?别怕,别怕”
江好靠在江亦奇怀里,看着他抱着自己心急如焚,额上满是急汗,艰难抬起手,在他眉心抚了抚:“哥哥,好好下次不这样了,不会再把雪人放进被窝了”
江亦奇僵在原地。
那是江好五岁的时候,淮城初雪,他在外地参加比赛,第二天才能回来。离开前,江好就哭了很久,发现江亦奇看不见初雪的雪人又哭了很久。
晚上,江好就把雪人全都带进房,地暖关了,窗户全打开,吹了一晚上雪人保住了,江好却烧得全身通红。
江亦奇在医院抱着他哭,江好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哥哥,好好下次不这样了,不会再把雪人放进被窝里了”
江好跌进的梦里,没有雪人,那是他十八岁生日前夕,是淮城漂亮的夏天。
江好的十八岁生日,是橡树庄园的第一要紧事。以7月11日生日当天为中心,前后三天,庆祝一个礼拜,该月庄园所有员工工资奖金翻倍。
这天,江好正在别墅里为生日宴会试菜。
江好穿着浅黄色衬衫,坐在餐桌前,抿嘴否决了一道又一道菜品。
“这道是为您特制的新品,采用蓝鲫金枪鱼鱼腹,稍稍炙烤,锁住汁水,内部则保留了刺身的鲜嫩,佐以加州柑橘汁,搭配玫瑰海盐和蔬菜。”
江好抬手,佣人送上刀叉。他切下一块,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主厨站在斜前方,紧张地捏了捏手。
“负责过加州州长晚宴的主厨是吧?”江好叹了口气,“我能理解美国建国短短百年,所以在对于食物方面并没有很高的见解。但我需要你明确的是,如果有活物进入我的口腔,会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未经开化的岛民。”
江好微微倾身,嘴角一勾:“请问,我浑身上下哪一点给了你这个错觉?”
“没有没有”
“没有就对了,那么就请让这盘菜在三秒钟内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就告你人身攻击,再把你驱逐出境。”
别墅里的佣人见怪不怪,江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嘴特别毒——
江亦奇出差了五天。
琴姨安慰着主厨送他离开,让接下来主食先别上,赶紧上甜品。
“覆盆子慕斯的酸度恰好中和了白巧克力的甜度,还算聪明。”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别墅安静下来,江好吃着蛋糕忽然动作就停住了。
想江亦奇了。
江好拿起手机给江亦奇打去电话,很想打视频,但如果江亦奇在忙就不会方便接,虽然江亦奇每次都会接
“好好。”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江好身体坐直了几分。
“江亦奇,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无聊啊”
“嗯,只有无聊的时候才会想到我是吗?”江亦奇说,“早上没有接我的视频。”
江好眨眨眼:“当然不是,我是吃到了好吃的蛋糕想到你的哦。”
“嗯,那给我留一块。”
“不行,除非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江亦奇!!!”
江亦奇左手拎满了纸袋,右手握着电话,见到江好朝他跑来,立刻放下纸袋一把接住跳上他腰间的人。
江好个子高,但骨架小,瘦,身上又没有锻炼的痕迹,抱在怀里薄薄一片,没什么重量。
“哎呀,你都到家了,怎么不告诉我啊!”
“嗯,不然怎么知道你想我了?”
江亦奇抱着他走到餐桌旁坐下,佣人将江亦奇给江好买的礼物也放到了另一张椅子上,等着江好来拆开。
江好拉着他的领带,认真道:“见到你也会说呀,我真的好想你呀江亦奇!快快,尝尝蛋糕。”
江好叉起一块喂到江亦奇嘴里,期待地看着他。
“好吃吗?”
“嗯,好吃。”
江好放下勺子,撅起嘴:“你都皱眉毛啦!”
“你知道我不吃蛋糕的。”
“可是我就像你陪我嘛,你这段时间都好忙,我很想你。”
“我知道。”江亦奇偏头亲了亲他的发顶,“马上到你生日,我把手上的工作收个尾,这个月都陪你,好吗?”
“嗯!我就知道江亦奇才不会让我一个人在家准备生日。”
江亦奇笑着把礼物袋拿过来让他拆,却看到江好撇了下嘴。
“怎么了?”
“江亦奇,我生日那天一定要来很多人吗?”
江亦奇不解:“你不是恨不得全世界都为你庆祝成年吗?”
江好慢慢点头,把下巴埋进衣领里,眼睫也垂着,小声地说:“可是,越到这个时候,就发现我不想要什么全世界陪我,我只想要你。”
江亦奇心软了半截,放下礼物,双手搂着江好。
“我知道,只是午宴,晚上陪你,然后第二天我们出去玩,想去哪儿?”
“不想去哪儿,我就想你在家陪我。早上可以抱着你多睡一会儿,一起吃早午餐,然后去海边玩。”
江亦奇笑了笑,捏着他的手:“好,都听你的。”
江好也笑起来,拿起银叉,叉起满满一块蛋糕送进江亦奇嘴里。江亦奇皱着眉吃下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甜腻的蛋糕。
“江亦奇,我好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哦。”
“啧,小坏蛋。”
江好的生日轰轰烈烈地来了。
江好会把去年的衣服包包全部卖掉后,捐款给淮城的慈善机构;江亦奇会让集团旗下所有的商场在生日周打折、免减和三倍积分。就这么做了几年,全淮城都是今天是江好的生日。
橡树庄园里的生日午宴也自然盛大。
江好收到的生日礼物能摆满两层楼,还有的在停车场停着,或者在一纸合同里。
江好被沈江叫走,让他签了份迈阿密的果园合同,说是江飞英给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江好点点头:“江亦奇喜欢吃橘子,真好!”
沈江“啧”了声:“你爸特意说了,不能让你哥知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江好有些为难,他和江亦奇没有秘密,江亦奇也不喜欢他有事瞒着。直到沈江说这是他老爸进ICU最后的嘱咐,他才点头应下。
几个远房长辈朝着他们走来,江亦奇猜到他们要说什么,让乔燃带好好去旁边玩,自己留下来应付。
“亦奇不容易啊,现在好好也长大了,虽说不能帮你分担工作,但你也能少操点心了。”
“好好很好,并不需要操心太多,况且,总是放心不下的。”
“你能少在好好身上操心,就能关心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了。碰见好女孩,还是得把握住。这么大个家,有个贴心的操持总是好的。”
“琴姨每天带领二十来个佣人,操持得挺好的。”
“你这孩子,我们是说,你该找个嫂嫂来替你照顾好好了!”
“几位叔伯不是方才才说好好长大了吗?”江亦奇放下香槟杯,“如果说好好还需要照顾,我也不需要其他人,我会照顾他。”
几人昂头看着江亦奇冷下来的脸,知道自己不过是沾了「江」这个姓,论亲疏远近还真没什么说法,便识趣散去。
江亦奇转身,恰好看见江好气鼓鼓跑开的背影。
“不是让你带他去花园吗?”
“表哥,我说话好好哥哥都是不听的,是他自己要来找你,才”
江亦奇追上跑出宴会厅的江好。
白色木廊下,江好对着花丛里的玫瑰花痛下杀手。
“女朋友结婚嫂嫂”
“好好?”
江亦奇推开通往露台的门,眼前袭来一道黑影,微微后仰,伸手接住从他脸上滚落的黑色领结和几片玫瑰花瓣。
“怎么了?”
“江亦奇,你是不是要交女朋友了?”
江亦奇怔住:“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拒绝了。”
江好不满地扯着玫瑰花瓣,拍开江亦奇伸来给他系领结的手。
“现在没有,以后呢?”
“以后也没有。”
江好的身体放松了些,昂了昂下巴:“那要是,你碰到很可爱很可爱的人呢?”
“你说谁?”
“那些适合跟你结婚的女孩子。”
“和谁比?”江亦奇把他的白衬衫衣领翻起来,“和你吗?”
江好点点头,江亦奇摇头:“那不可能,没有人会比好好更可爱。”
江好轻哼一声,等着江亦奇把领结重新系回他的脖子上,随即抱住江亦奇:“哎呀,可是我还是会有点担心,你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了,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
江亦奇没有立刻否认,转而问道:“你是不想我和别让你在一起,还是不想我对你有任何改变?”
“嗯?不是一样的吗?”
江亦奇看着他:“不一样。”
江好眨了眨眼,江亦奇轻叹口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江好有些急了:“那你就说点我懂的啊!你总是这样,你现在都不准我亲你了,也不准我在外面亲你,还不让我跟别人说我晚上跟你睡一起江亦奇,我是有点不明白。”
江亦奇握住他说句话要挥八百次的手。
“我永远只会有好好一个人。你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永永远远吗?无论外面的人有多可爱,你都不会喜欢他们是吗?”
江亦奇一点点擦掉他指腹上的红色花瓣汁水,反问道:“从小到大,你见过我喜欢谁吗?”
江好探出头:“好好不算吗?”
“算,”江亦奇说,“只有你算。”
“那为什么我不能做自己的嫂子呢?”
江亦奇僵住:“你,你说什么?”
“我也可以操持家里,反正我每天都在家,我也可以照顾好我自己,我还可以照顾你,我就是我自己的嫂子!”
江亦奇看了眼四周,岔开这个话题:“你照顾我?你怎么照顾我?”
江好从他怀里出来,轻咳两声,甜笑着伸手去捏江亦奇的手臂:“老公工作辛苦啦,让老婆给你捏捏吧~这个力度合适吗老公?”
“不准瞎喊!”
第52章 恢复记忆「一」 好好登台夜演,江哥回……
江好上大学了。
从淮城开往京港大学的车上, 江亦奇背对着他,全程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江好知道,江亦奇在偷偷地难过。
江亦奇舍不得他。
从小到大, 幼儿园、小学、中学和高中, 江好上学第一天, 江亦奇的眼睛都是红的。
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录像里, 江飞英和Renée早就坐上跑车扬长而去, 只有江亦奇还站在铁门外踮脚张望。在确保江好高高兴兴地拎着水壶, 牵着老师的手上楼后——也没有离开, 而是在幼儿园外不停徘徊,从前门看到后门,从侧门看到小厨房。
园方邀请他进园参观, 江亦奇拒绝了, 知道这会给老师带来压力, 光解释为什么江好的哥哥可以进学校, 我的哥哥不能来?就需要用上好几天。
他站在园外, 只要听见里面有大点的动静就会立刻跑到铁门前。
终于,江好放学了。
三岁的江好头发还是金色, 五官的混血感也更重,玩了一天, 脸颊两边的碎发有点湿,身上的纯白小制服也弄脏了些, 白色长腿袜上也有鞋印, 黑色小皮鞋像是擦过,还算干净。
江亦奇刚准备出声喊他,就看见江好抱着老师的腿,依依不舍的模样, 顿时让他胸口有些难受。
“好好!”
“哥哥!”
江好朝他跑过来,江亦奇弯腰把他抱在怀里。江亦奇九岁,身型修长,抱着他走到老师面前。
“老师,好好今天吃饭怎么样?水喝了多少?”
“谢谢老师,但希望老师可以多让他喝点水,还有他要是吃饭不愿戴围兜就不戴。”
“我给他准备了衣服和隔汗巾,麻烦老师在运动前给他隔上,结束后给他换衣服。头发一定要吹干,他到了秋天很容易生病。谢谢老师”
第一天上学太兴奋,江好没午睡,趴在哥哥怀里眼睛已经快眨不动,还是挥了挥手跟老师说再见。
前几天江好的状态都很好,还在开心有了很多小朋友跟他一起玩。江亦奇也就放下心,没再守在园外。
可就是这天,江好终于回过了神,意识到上学就意味着跟哥哥分开,要很久很久才能见到哥哥。滑滑梯也不好玩了,小朋友也没意思了午睡起床就哭了。
分离焦虑实属正常,老师没有联系家长而是自己安抚,江好坐在老师腿上哭了一下午,眼睛全肿了。江亦奇接到江好时,吓得在原地愣了三秒。
江亦奇抱着江好,不停拍他的背。
他看过很多资料知道这是必经的一步,可真看见江好哭成这样,还是心痛。
“哥哥,我不想去幼儿园,幼儿园不好玩,老师同学都在打我,里面还有怪兽”
江亦奇蹲在浴缸边,给江好洗澡,笑了笑:“好好,你不想去幼儿园,是因为哥哥不在对吗?”
江好终于停止了胡说八道,点头。
晚上,江亦奇抱着江好给他读了《魔法亲亲》,留在掌心里的吻就成了江好上幼儿园的护身符,想哥哥的时候就把手掌贴在脸上
此时,江好坐在车里,看着江亦奇的背影,凑过去抱住他。
“江亦奇,我都乖乖留在国内了,你别伤心了,好吗?”
江亦奇深吸口气,拍了拍他的手,低低“嗯”了声。
保镖撑着伞,司机给江亦奇打开车门,江亦奇把江好牵下来。
“有事给我来电话。系主任姓秦,院长姓周,校长姓张,有急事也可以找他们,电话号码在你的通讯录里”
江亦奇的话被江好落在他掌心的吻止住。他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江亦奇,我也很舍不得你的如果你想我了,就摸摸你的脸吧!我走啦!”
江好在保镖的撑伞护送下走进京港大学。
雨下得突然,不少学生在廊下躲雨。原本喧闹的人群在江好靠近后,吵闹声慢慢消失,江好经过寂静一片。直到——
“孔二少你怎么掉地上了?!”
江好回头看了眼,见到一个红毛呆呆地从地上爬起来,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江好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这个学校,但发现江亦奇的确没有骗他,京港大学的音乐系很厉害。
很快,他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了个乐队,他是主唱和队长,乐队名也是江好取的——Night Ferry 夜航船。
做音乐,灵感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江好常常刚睡下,脑子里就出现了段旋律,跑去琴房用钢琴记录下,江亦奇对此表达过不满;等到江好成立乐队,写歌的时间越来越多,江亦奇对此表达过强烈不满。
“好好,现在下午五点了。”
庄园东北角的写歌房里,江好坐在钢琴前头也不抬道:“昂,又不是早晨五点,怎么了吗?”
门边的人不说话,江好终于抬头,见到了身着正装、一脸严肃的江亦奇。
啊,好像今天下午让江亦奇推了工作,陪我去看芭蕾来着。
江好眨眨眼,立刻丢下笔,冲到江亦奇面前:“对不起呀江亦奇,我写得好认真好认真就忘了不要生气嘛。”
江亦奇垂眸看着他:“我怎么工作的时候就没忘记你让我做的事情?”
江好一把拦腰抱住江亦奇,小声道:“我没有江亦奇那么厉害江亦奇,别生气别生气快看,我给你写的曲子!”
江好抱着江亦奇往后挪步,跟寄居蟹似地把人弄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到钢琴前。
“这是写给你的哦,没有填词,也不准备填词。我弹给你听好吗?”
江亦奇按了按太阳穴:“嗯,让我听听你这个让我推迟了每小时能给我赚十三万合同的曲子。不好听,你就明天陪我去上班,把钱换种方式补回来。”
江好抿嘴一笑,低头按动黑白琴键。
曲子用了明亮的F大调,连续的十六分音符像是在溪水流动的节奏,情绪上扬。江亦奇不懂乐理,却从曲子里听出了春天,仿佛有小鹿在花朵草甸里跳跃不停。
“好听吗?”
“好听。”
江好拿着曲谱跳上沙发,躺进江亦奇的怀里,给他看自己涂涂改改的痕迹。
江亦奇右手手肘撑在沙发靠背上,支着脸,左手摸着江好的头发,问:“有名字吗?”
“没想好,取不出来。”
江亦奇挑眉:“写给我的,没有名字?”
江好咬着铅笔头,认真地说:“好像最幸福的事,就是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有,那就叫《江好》。”
江好咯咯笑起来,翘着的小腿摇了摇:“也可以,但没有你的名字呀唔,我知道了!”
江好拿起笔,写了了三个字。
江亦奇凑近看去:“江江好?”
“嗯!刚刚好的意思,还有我们的名字。”
江好枕在江亦奇的大腿上,拿着铅笔指着字,一个个拆解:“第一个「江」就是你、江亦奇,这个就是我。江亦奇和江好刚刚好!”
头顶传来江亦奇的轻笑声:“嗯,刚刚好。”
江好满意地放下曲谱,抬眼去看江亦奇,见到那双染上笑意的黑色双眸,心不自觉开始加速。
“江亦奇”
“嗯?”
“我有点想亲你。”
江亦奇正拿起曲谱,看着江好写下的那三个字,没注意看江好此刻的神情,回答道:“嗯,又不是没亲过。”
——嘴唇被指尖轻轻碰了碰。
“我想亲你这里。”江好说。
江亦奇愣住,视线从曲谱移到江好的双眼,二人对上视线。
沉默片刻,江亦奇开口道:“好好,我是你哥哥,亲嘴唇不合适。”
江好浓密的睫毛慢慢垂下,眨动的阴影投在白皙的脸颊上,点了点头,小声说:“好吧。”
为什么不合适呢?江好想。
江亦奇最爱我了,我也最爱江亦奇,相爱的人亲嘴唇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房间一时无声-
江亦奇的生日要到了,江好开始犯难。
排练室里,乐队的队友正在整理乐器,见他盘腿坐在音响上跟只猫似地一动不动,觉得好玩,走过去打趣起他。
“我见过送礼物犯难的,都是因为预算有限,你这个预算无上限的也会犯难?”
“对啊,就是很难挑。”
感觉送什么都没有心意,手表、领带夹,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摆件。
队友听后认同点头。
“诶,可能是因为送礼物的方式都差不多吧?要不,好好你试试用自己赚的钱给你哥买礼物?”
“自己赚的钱?”
吉他手坐在他边上,跟他说起自己当初在欧洲街头卖艺,用赚来的前给妈妈买了束花,妈妈感动得不行!不是因为花,而是儿子终于长大,还用赚来的第一笔钱给她买了礼物。
江好听着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
“自己赚的钱,那这个,你看这个利息算我自己赚的吗?”
“不算不算!要自己工作赚来的钱才算!”
江好放下手,皱起眉:“工作,我又没有工作?江亦奇说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工作就是少吃零食多吃饭。”
在旁边缠鼓锤的鼓手笑出了声,提着双肩包,从里面翻出一张名片。
“好好,我之前不是在酒吧的乐队兼职吗?那家老板听过我们的demo很喜欢,曾说想要邀请我们去驻唱,但你不感兴趣,我就没提过。”鼓手递来名片,“可以赚钱哦。”
“你是说,去酒吧唱歌赚钱?”
江好看着名片没有立即接,望向吉他手和贝斯手:“我不能自己决定,我们是一个团队,看大家的想法。”
做在江好身旁的吉他手第一个赞成:“酒吧的客人最high了!”
贝斯手耸耸肩,也没意见。
江好抿了抿嘴,伸手接过名片,看着上边的花体英文店名。
“我不能立刻同意,我需要去酒吧看看,如果是那种脏兮兮乱糟糟的,我们就不去了,可以吗?”
三人同时抬手比了个OK.
准备礼物是惊喜的事,江好不能让江亦奇知道,又明白司机肯定不会答应他瞒着江亦奇。于是就让司机把车停在了商场停车上,和三个队友从地面跑去了隔壁街。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酒吧一条街,淮城的在市中心南边的淮南路。
晚上六点,最热闹的是对面吃饭美食街,通火通明;而在酒吧所在的这一侧,灯光则暗了许多,招牌都是一水儿的英文、法文和数字。
“好好,你别担心,有我们仨呢,要是有不对劲的,我们扛起你就跑!”
“我自己能跑!”
江好笑了笑,跟着三人走进只亮着灯牌的酒吧。
这是江好第一次来酒吧,跟他从网上看见的烟雾缭绕中的五颜六色的不一样,黑,除了黑,还是黑。
装修还行,也算干净整洁,人现在还不算多,舞台上有乐器和立麦,只是还不到开唱的时间,空着的。
酒吧老板是个年轻男人,姓宇文,见到江好他们很是热情。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江好身上,没想到比他的歌更适合出现在舞台上的,还有江好的脸。
鼓手一早就跟老板打了招呼,说今天主要是来看看场地,主唱大人再拍板要不要来驻唱。
“那当然欢迎,我很喜欢你们的曲子,和我们酒吧的风格也很契合。刚好等会儿乐队就要演出了,你们可以看看整体氛围和观众反应。玩音乐嘛,掌声和观众才是最重要的。”
七点左右,酒吧的演出开始。
台下的客人也多了起来,热闹非凡。江好看着烟雾缭绕中的五颜六色灯光,心道:这下对了,酒吧就应该长这个样子。
舞台前方有小块区域,客人可以走到前边去跟着舞台互动,但并没有人去,大家都只是安静地听歌,或是和朋友聊着天。整体氛围不错,江好点点头,没注意到兜里的手机震动,跟队友聊了起来。
宇文看见江好比之前放松不少,提着酒走到他面前。
“来喝点?”
“谢谢,我不在外面喝酒。”
江好说完,其他三人也纷纷帮他说话,鼓手站出来主动接下了老板的酒,好歹不能拂了人面子。
酒吧老板是做正经生意的,没强求,顺道就聊起了驻唱的事儿。
“我们呢是按日结,一晚一千五,必须唱满十首,小费算你们自己的和酒水有提成。演出时间是从晚上19点到23点,不能卡点到,一周至少三天,跟我们自己长期合作的另一只乐队错开,但是如果有临时调整补位也必须到场。”
三人听完看向江好。
毕竟他们就是跟着来玩玩,对钱无所谓,时间上家里也不管。倒是江好,连来个酒吧都神神秘秘的,唱歌一晚上零点才能回家不知道能不能行。
见到江好低头沉思的神情,四人都等着他会说什么,不料——
“老板,我要赚18300,需要多久啊?”
三人愣住了,还是第一次从江好嘴里听到有零有整的。
宇文笑了笑说:“12天,也就是4周。但如果是你,只要你愿意第一天上台就有人大把给你送钱。”
江好被说得一懵:“啊?”
“诶,老板别说这个。”鼓手把江好拉到身后,“小费应该能赚不少,谢谢老板哈。”
宇文抿了口酒,眼睛始终盯在江好身上,从他领口露出的大片白到纤细的脖颈,最后是与酒吧格格不入漂亮得有些清纯的脸。
只是他不知道,鼓手这么说不是为了保护江好,而是保护他。
——全淮城都知道江亦齐有多溺爱这个弟弟。
谈好合作,三人从酒吧出来,陪江好往停车场走,边问他那个有零有整的18300是怎么回事?
江好伸出手比划了了个圈:“我想买个碗送给江亦奇。”
鼓手:“一个碗要18300?果然,我这种富二代在你面前还是不够看。”
吉他手:“什么碗啊?江氏的聚宝盆每年焕新?”
江好摇头:“是狗狗的碗。”
“”
三人陷入沉默。
“不是,咱们先不管那个18300,你为啥要给你哥哥送狗碗啊?!光听这个也很离谱啊!”
江好眨着眼睛,认真道:“告诉他,我们将会养一只狗狗了呀!”
鼓手若有所思:“有点耳熟,听我妈说,当初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就是送了个奶瓶给我爸”
江好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他和江亦奇养了只很漂亮的狗狗,名字都取好了,就叫「妹妹」只是狗还没影。希望送出这个生日礼物,江亦奇能自觉一点给他变出条狗狗。
江好高高兴兴地坐车回家,在别墅门口碰见了不高兴的江亦奇。
“江亦奇!”
“去哪儿了?”江亦奇脸冷得结冰,“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
江好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上看着江亦奇,掏出手机看了眼,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我没听到嘛”
“说,去哪儿了?”
江好看着江亦奇,手指攥紧了衣角。江亦奇对于两件事情总是很认真:自己瞒着他和自己骗他。
“没有去哪里呀,和乐队在排练呢。”
“我去了你们学校,排练室没有人。”江亦奇盯着他,“不要撒谎骗我。”
江好心跳得有些快,呼吸也急促了些,还是没说实话:“我们去小武家排练的。”
小武是他们的鼓手,江亦奇在他组建乐队的时候就调查过所有人信息资料,自然认识。
“嗯,现在打电话给他。”
江好心虚得开始发脾气:“江亦奇你不相信我!”
江亦奇深深吸气:“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想被我拆穿,就现在说实话。”
江好低下头,抿紧嘴,脸颊微微鼓起来,不肯开口,还随时准备哭出来。
二人就这么隔着台阶站了会儿,江亦奇先服软,重重吐出口气,走到他身边:“好好,我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烟味?”
江好怔住,低头在身上闻了闻,什么都没闻着,抬眼看江亦奇,对方脸黑得像是要吃人。
“我没有抽烟”
“我知道,是你跟抽烟的人在密闭的环境了待了很久。你们乐队的人都不抽烟,你到底去哪儿了?”
江好把头埋得更低。
“江好,说话。”
“江亦奇你好凶!我不要跟你讲话了!”
江好推开江亦奇,眼珠子乱转,心虚地跑上楼冲进浴室里开始脱衣服。
怎么办,根本就骗过江亦奇要是惊喜被提前知道了,就不算是惊喜了!
江好泡在浴缸里,见到浴室门被推开,立刻下滑,把大半张脸都藏进了水里,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泡沫上。
江亦奇站在门口问他:“吓到了?”
江好点头,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江亦奇。江亦奇朝他走来,坐在浴缸边。
“好好,不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江好探出头,荡出的水弄湿江亦奇的西装长裤。
“没有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江亦奇你都不相信我!”
江好的脸被热水泡出一片坨红,鼻尖上还沾着白色泡泡。
江亦奇点头,伸手用指腹擦过:“信。我只是担心你,司机把你送到商场你们就不见了,保镖也不让跟,这么晚回来身上全是烟酒味,你让我怎么不担心?”
江好看着江亦奇,心里也觉得难受,他一点都不想骗江亦奇,可是,这是生日惊喜啊
江好握住江亦奇的手:“江亦奇,其实我”江好忍住,“就是觉得你的态度有问题。嗯,你改正一下。”
江亦奇笑道:“嗯,态度不好,我担心你就是着急,着急还要什么态度?”
“当然要啊,你可以温柔地担心,你就这么说,‘好好,你去哪里了呀?哥哥好担心你的,给你打电话要接哦,当然如果你很忙的话不接也没关系!’”
“”
江好看着江亦奇的脸,眨了眨眼:“嘿嘿,好像如果是你这么说的话,是有点点奇怪。但是,如果你能这么说一次,我会很开心的!”
闻言,江亦奇垂下眼,思索片刻:“好好呀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好笑得在浴缸里乱蹦,泡泡水溅了江亦奇满身。江亦奇偏头,眯着眼躲开,起身解开袖扣,挽起袖子,洗手,按了泵洗发水给江好洗头发。
“江亦奇,你要不要进来和我一起洗呀?”
“长大了,不行。”
江好耷拉着脑袋,嘟囔了句:“好吧。”-
有了失败经验,从那之后,江好演出前都会串通好队友,编一个社团演出或是排练的谎,又在车上备了套衣服,每完演出结束就在车里表演鲤鱼打挺换衣服。
江亦奇也忙,说是要去弄什么石油,隔三差五就出差。再加上,前段时间他的好朋友因为被家里逼得太紧,整个人都垮掉在看心理医生。江亦奇也就没再管他管得那么紧。
终于,江亦奇的生日还有一周就要到了。
江好算了算自己赚的钱,再演出一场就能赚到,说不定还能再给江亦奇买一个生日蛋糕!
就当一切顺利时,他们被告知这几天酒吧要做消防整改,最近一场演出只能等到11月7日——江亦奇生日当天。
要不然,我就自己添点钱进去?
江好看着余额又有点犯难,可是,不会就不干净了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江亦奇打完电话进卧室,掀开被子从身后抱住江好:“怎么睡不着?”
江好侧躺着,双手重叠垫在脸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好,你是不是知道了?”
“嗯?”江好翻了个身,“知道什么?”
江亦奇叹了口,沉默片刻道:“我要出差一段时间,很重要的事情,可能会忙到中旬。”
江好眼睛慢慢睁大看着他,江亦奇继续道:“我的生日,可能没办法赶回来。”
江好眨了眨眼,心里又开心又难过,别扭地情绪想让想哭又哭不出来:“江亦奇”
“我知道。”江亦奇指尖抚过他的脸,“我尽量回来,如果不行,我就接你过去在迪拜过生日,好吗?”
江好想到演出,点点头:“好,不着急的,一定要注意安全,刚好我的礼物还没准备好呢。”
江亦奇笑了笑:“我不要什么礼物,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我来就是好好呀!”
“嗯,”江亦奇低下头,隔着睡衣亲了下他的肩膀,“只要是好好就行。”
两个人心头的大石都放了下去,江好钻进江亦奇的怀里,枕在他的大臂沉沉睡去。江亦奇没怎么睡,只是用指尖捋着江好的头发,借着月光静静地看着他
最后一场演出的准备很顺利,如果不是江好收到江亦奇的信息,说晚上十点落地让他去机场接他的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江好急得头发都快冒烟,不停在原地走来走去。
“十点落地?来得及,我们早点唱完,你就说路上堵车,或者直接说排练推了,没问题的!”
“真的吗?”
江好心里依旧不安,咬咬牙,给江亦奇说晚上社团有活动没办法去接他。演出前,江好的腿就忍不住来回地踱,捏耳朵,比第一次登台演出还要紧张。
“好好,你撒撒娇不就过去了嘛。”
“对啊,我眼前看见你把那辆柯尼塞格撞学校门口,你哥都没怪你,这算啥?”
江好想了想了,从小到大,江亦奇的确也没有真的生过气。
他在后台深深吸气,点头,大步登上舞台。
不到三个礼拜的演出,他们却在酒吧有了不少的歌迷,舞台前的空地也沾满了人。江好在镁光灯下越来越放松,脑子里的担心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却不知道,原本应该也在九霄云外的人此时正站在台下。
江好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oversize的款式,宽松的款式反倒是衬得他的脸更加精致漂亮,从灯笼袖里露出来的纤细手指握着黑色麦克风,像是握住人的目光。毛衣下是一条短裤,光洁笔直的腿明晃晃的,像是会发光。
突然,整个酒吧陷入一片黑暗。
台下的观众发出惊呼和询问。江好站在台上,握着麦克风,疑惑地左右张望。一阵风迎面而来,吹走了他早就习以为常的烟味,送来木质清香。
江好双眼微微放大,笑起来:“江亦奇”
不等他说话,手臂被猛地拽住,整个人被强硬的怀抱搂住,几乎是裹挟着走出酒吧。江好还在发懵,直到手臂的力气消失,惯性让他往前踉跄几步。
江好站稳脚步,回头看向江亦奇,却看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江亦奇。
江亦奇站在十一月的寒风里,西装外罩着一件黑色风衣,却没有囚住他眼中的愤怒,眼神像刀深剜在江好的脸上,看上去恨不得把他撕碎。
江好的话筒还在手上捏着,越捏越紧,裸.露的双腿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在不停地抖,缩着肩膀,怯生生地看着一米外的人。
“江亦奇”
江好的话刚说完,恢复供电后发现江好不见了的几人和老板纷纷找了出来。
三人一见是江亦奇,都不想也不敢再掺和这件事,也知道江好不会出事就相互拉着回了酒吧。倒是后来的酒吧老板,既没见过江亦奇,也不知道二人的关系,还以为是喝醉酒的客人。
宇文走到江好身前,看着江亦奇:“这位客人,你要做什么?”
江亦奇扫了来人一眼,脸色沉得更厉害,脱下风衣,走过去拉江好。江好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吓得在原地不敢动,宇文见状伸手推开江亦奇,握着江好的肩把他护得更近。
江亦奇看着并肩站着的二人,一双怒得冒火的眼睛盯着宇文的那只手,停在原地,用最后的理智一字一顿道:“滚开。”
“不是你这人”
宇文话还没说话就被江亦奇一把拧住衣领,丢到了地上。宇文一米八几的个头,身型也算高大,却被扔得像个矿泉水瓶,一时不敢再开口。
江亦奇把风衣披在江好身上,把他从头到脚都裹住,抱起往副驾驶塞。
江好终于回过神,比出口的话先来的是眼泪:“江亦奇你这样我害怕!”
江亦奇弯着腰,一眼不发地系着安全带,动作又急又大,安全带被他扯得作响。他一言不发,站直身,关上副驾驶车门。
司机见状早已打开了驾驶室车门,待江亦奇坐进后,为他关上门。
车辆行驶在初冬的夜里,路灯一盏盏从光亮的车身上划过。
“江好,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好第一次,第一次从江亦奇的嘴里听到「失望」这个词,无论他做什么,做错了什么,江亦奇都没有说过这个词。
江好眼泪流得更凶,抬起僵硬的手一擦,满脸都是泪。
他看着江亦奇,江亦奇双手握着方向盘,仅仅是一个侧脸仍有怒火,嘴唇和下颌线绷得极紧,仿佛只有这样他大脑里的神经才不会断裂。
江好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坐在那里不停地哭,裹着黑色风衣的身体不停地抽动。
“你一直在骗我。从那晚你带着一身烟酒味回家,你就在骗我。背着我,到这种地方唱歌。说今晚有社团活动,不能来接我,也是在骗我。”
江亦奇拼了命用平静压抑住怒火,陈述着江好欺骗他的事实。
江好应该解释什么,可是他害怕,他委屈,害怕此时的江亦奇,委屈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给江亦奇亲手买一件生日礼物。他没有做错呀,为什么,为什么江亦奇要这个样子。江亦奇好陌生,他不喜欢这样的江亦奇。
江好哭得更厉害,脑子里什么都装不下,什么都想不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江亦奇开着车,脸色铁青,原本就硬朗的五官此时更加凌厉。
“说话,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那个男人是谁?!”
江好心口堆积的害怕和委屈,顿时变成了气愤,用他哭哑了嗓子吼道:“江亦奇,我,我已经成年了,你为什么要管我?我就这样我就这样!江亦奇你为什么连这个都要管!”
这一刻,江亦奇心被割碎了一地。
他紧紧握着方向盘,努力维持着理智,紧踩油门开回橡树庄园。
江亦奇打开车门,没有给江好解开安全带,一个人径直跨上台阶。江好在泪眼朦胧中看着落地窗里的别墅无声的骚动,所有的佣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江亦奇也在这时走向他,拉开门。
“下车。”
江好伸手去按安全带,按了好几次,沾满泪水的僵硬手指却不停使唤。
江亦奇“咔哒”一声解开,抱起他走进别墅,将他放到沙发上。
风衣从江好的肩头滑落,露出沾染着烟味的毛衣和那条引来无数人目光舔舐的短裤。江亦奇转过身,双手插叉腰努力平复,想要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却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去国外上大学?因为厌恶了我在你的身边吗。为什么要背着我跑去酒吧唱歌?因为厌恶了我在你的身边吗。为什么明明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却还是骗我?
“江好,为什么?”
从江好出生起,他就把他捧在手心里,百依百顺,从没有让他过得有半分不舒心。
江氏内部盘更错节,暗流涌动,从他接手那天起就没有半分不在忧心,可他从来没将这些告诉江好,只希望江好能无忧无虑。他那么爱江好,爱得自江好十八岁生日那晚说想要和他结婚,需要每周去看心理医生却只换来江好想要逃离他、骗他。
江亦奇深深闭上眼。
“江好,说话。”
江好坐在沙发上,眼皮肿得都快要看不见那道黑色人影。他也不想看见,江亦奇好可怕,这个江亦奇不是他的江亦奇,他的江亦奇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话,就算是担心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这不是江亦奇。他不要跟他说话。
“说话。”
江好不说话,用沉默当做武器与他对抗,就连哭也紧咬着牙关不肯哭出声,只剩下胸膛不停地起伏,坐在那里像是已经抽离到了天边,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整个人都在眼泪蒸发后的水雾里。
江好站起身,朝着别墅大门走去,只留下一件黑色风衣安静地躺在沙发上。
第53章 恢复记忆「二」 好好春心萌动,江哥克……
这是江好被赶出江家的第一天。
他穿着白色骆马毛薄衫, 眼眶发红,脸在寒风中惨白一片,呆愣地坐在路边面馆的蓝色塑料椅子上。桌上面条的热气早已被吹散。
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三角眼、塌鼻梁, 埋头把面条往嘴里塞, 飞溅的油点弄了满桌, 却和老旧油污看不出区别。
“他妈的, 现在一点钱不给, 老子的钱怎么还啊…”
方泰小声嘀咕着, 抬眼看向江好,撇了撇嘴:“你吃不吃?一碗面八块呢。”
江好大脑一片混沌,只看见方泰的嘴一张一合。面前的面条被端走, 方泰像咬馒头一口接一口地咬断面条。江好有点想吐。
乔燃的生日宴上, 他只喝了果汁, 冷餐是他不喜欢的生火腿和金枪鱼, 胃里空空如也, 捂着胸口什么都吐不出来。
方泰瞥着他翻了个白眼:“先说清楚啊,我养不起你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别想从我这儿拿一分钱…不是,你身上就没带点钱?珠宝首饰总有的吧?不过你长得倒行, 要是卖了也能卖个好价钱…”
江好身上什么都没有,手机、手表和手链全都被收走, 连件外套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没有了。
江亦奇…江亦奇怎么还不回来…
江好鼻尖顿时涌上酸意。
他好想江亦奇,可是,如果江亦奇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弟弟,会不会也像爸爸一样不要他?江亦奇那天还那么生气, 肯定不会再理我了…
江好哭了出来,两行眼泪从冻得发僵的脸颊淌过,阵阵刺痛。
“你别动不动就哭,哭着晦气,老子打牌都少赢钱!”
江好抬手擦掉眼泪,方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满是老茧的手像布满刀片,割得江好的肌肤发痛。
“你的手表呢?你那个便宜哥哥不是每年都会送你的手表吗?还有什么钻石手链?是不是在那只手?”
江好猛地抽回手。
“你他妈是我的儿子,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你再躲一下试试?!”
“我不是你的儿子!你从来没有养过我,我凭什么要认你?你也看看你自己,也配做我的爸爸?你做梦!”江好起身,一把掀了桌子,面汤洒了方泰满身。
方泰长得胖,一个踉跄从塑料椅子上跌了下去。骚乱引来了面馆其他人和路人的侧目,江好站在城中村里格格不入,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
“这不是那个江家那个少爷吗?”
“对啊,他怎么会在这儿?”
说着,就有人拿出了手机准备拍照。不料,江好一脚踹翻了本就七零八落的桌椅,吼道:“看什么看?敢拿手机拍我一下试试!”
霎时,周围人都不敢动。
方天坐在地上,空咽了几下喉咙,看着江好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江好指着他,“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喊我一句‘儿子’我一定会让江亦奇杀了你!”
说完,江好扭头就走,眼泪却在下一秒奔涌而出。
有什么用呢…他就是这个又脏又丑还恶心男人的儿子,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他的爸爸、乔舅舅、乔燃,还有…江亦奇。
江好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走进淮城的傍晚。
橡树庄园在淮城半岛,很远很远,江好从未觉得回家的路那么远。对,他要回橡树庄园,他要去找琴姨,要找江亦奇,问他是不是也不要自己…
天黑得太早,风冷得像刀子。
江好抱紧双臂走在路上,还不等他走出淮城城区,几辆黑色越野车拦下了他,一群黑衣男人从车上走下来。
为首的男人拿出一个黑色皮夹递过来。
“方好,这是江总让我给你的。虽然你不是他的弟弟了,但江总还是看在过去的份上给你些钱,我们现在送你离开淮城,永远不要回来了。”
“江亦奇让你们来找的我?”
“对。”
“滚!”
江好转过身,几个男人像堵墙拦在他面前。
“要我走也可以,让江亦奇自己到我面前说,否则,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信。让开!”
江好还是被强行带上了车。
江好看着司机和副驾驶上的男人,在红绿灯停下时,死死盯着倒计时,最后一秒,推门跳车。
身后响起狂轰乱炸的鸣笛声,江好赶在车流启动前,冲上了马路,一头扎进堆满杂物的巷道里,头也不回地逃走。
不会是江亦奇的,江亦奇才不会这么对我…
江好缩在堆满空竹篓的小巷里,躲着可能还在找他的人,也躲着依旧肆掠的寒风。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江好实在没有力气再多想,身体和眼睛都疲惫到了极点,靠在墙角昏昏欲睡。
突然,前方地面上出现一道影子。
江好撑着身体坐起来,浑身紧绷,一条瞎了一只眼,凶神恶煞的流浪狗走到他面前。江好重新靠了回去,用最后点力气开口:“阿肥,我没有带吃的…”
阿肥和它的朋友们是淮城北区街霸王。
江好喂过,还想把它们带到上山去养老。可流浪了一辈子的阿肥和朋友们血里有风,打了疫苗、治了伤就自己走了。
阿肥汪汪叫了两声,在他脚边趴下来,尾巴搭在他蜷缩的腿上,前脚撑地,为他挡住面前来的风。江好闭上眼。闻声而来的流浪狗很快堵住了狭窄的巷道,赶走了所有靠近的人。
天还没亮,江好是被阿肥咬鞋子咬醒的。
江好被叼着裤腿往前支路上走,睡眼惺忪间看见一辆三轮车抱着条萨摩耶往车上塞,萨摩耶嘴被绑住,却还是在费力吼叫。
江好瞌睡没了,冲了出去。
“站住!!!狗贩子!!!”
路边,刚帮妈妈支早餐摊的童捷揉了揉眼,一道炸雷在耳边响起,接着就是狂奔的白色人影。
“见鬼了?”
童捷探出头,听清了人影在吼什么,也看见了那人是谁。愣了一秒,跟他妈说了声,立刻蹬上自行车追上江好。
一个小时后,早餐店人多了起来,童捷也载着浑身是血的江好回到早餐店。
童捷妈妈和客人都被吓得不轻。
“童捷,你干嘛呀,客人都被……”
“妈,这是江好。”
中年女人愣了愣,看着江好,立马把人牵到了二楼,给他找了套干净衣服让他先洗个澡,现包了两屉包子给他蒸上,熬了汤,让江好喝点暖暖身子。
童捷把裹着他外套的小狗送去了江好说的那家宠物医院,又去商场买了新衣服。回到家,江好还在小口吃着包子。
童捷把卧室收拾出来,换了新的床单被褥。
“江好,我这儿条件不怎么好,你先暂时休息。你身份证在吗?中午吃完饭我带你去酒店,给你开间房,你先住着。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江好摇摇头,他的护照都在橡树庄园。
童捷点头,让他别担心,也别多想,就现在他家住着,虽然没什么钱,但是睡觉吃饭没问题。
童捷家就两间房,他晚上就在爸妈房里打地铺,可还是能听见江好的哭声。
第二天,童捷带着江好去宠物医院看那只唯一活下来的小狗。
小狗很小,浑身肉粉色,闭着眼躺在保温箱里。江好趴在那里,看着它,一动不动。
童捷刚想说什么,宠物医院的院长夏思宇叫住他,二人来到走廊。童捷把江好的遭遇和变故告诉了夏思宇。
夏思宇沉默片刻,拿出手机加上了童捷的联系方式,当即转了笔钱过去。
“我明天要出差,担心他一个人,不然今天我可以带好好去我家。麻烦你多照顾他,这是我的心意,给他买点饼干、蛋糕,他吃了心情会好一点。等我回来,我再把他接到我家。”
“不是,夏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江好也是…也不算朋友,他都不知道我是谁。但他帮过我,我不能收你的钱。”
“你就拿着吧,给好好的。”
童捷应下,二人扭头看着房间里江好的背影。
夏思宇带着江好去旁边的公园走了走,江好找他借了手机拨通电话,却一句话也不说挂断。没人知道江好在想些什么,夏思宇也没追问,给他买了柿饼,安静地坐在红色枫树下陪他吃完。
“好好,会过去的。你的身边还有很多人。”
江好吃着甜柿饼,流出来的眼泪却又涩又苦,会过去吗?他不知道。
夏思宇想送他回童捷家,医院却来了急诊,夏思宇给他叫了辆车,又拿了一叠现金放进他口袋,说晚点买了手机给他送过去。
江好点点头,却没有上车,行尸走肉般走在初冬的街头。
他的一生太过顺利,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在今天才成为事实。想要像往常那样逃避,可是却没有人为他处理一切,只有他自己。
江亦奇,你在哪儿…江亦奇。
江好擦掉眼泪,迎面一个带着兜帽的男人不偏不倚地撞上他,江好被撞得后退几步,手里多了张纸条。
【22点,船坞码头。】
江好皱起眉,看着歪歪扭扭的字迹,视线移向落款——
【加州牙医】
江好愣在原地。
“老爸…”-
江好六岁,该换乳牙了。
门牙摇摇欲坠,却始终掉不来了。江亦奇咨询了牙医,等它自然脱落就好,或者可以手动帮它换牙。可江好怕,江亦奇便每天早上检查,等着它自然脱落。
还给乳牙准备好了信封,到时放到枕头下等着tooth fairy来收走他的牙齿,带来礼物。
圣诞节,他们全家难得在加州团聚。
江亦奇陪着江良骥去做心脏检查,一进家门,就听见二楼传来江好害怕的叫喊。
“Noooooo! 爸爸不要,我害怕!”
“儿子,相信你老爸我!我射箭稳准狠!”
江良骥愣在原地,江亦奇却已经冲上了楼。
“好好!”
江亦奇撞开门,江好坐在地毯上,哭花了脸,张大嘴巴,门牙上绑着根鱼线。那条鱼线连着站在一旁摆出射击pose的江飞英手中握着的□□。
“你在干什么?”
“哥哥…!”
江飞英看准江好分神,扳动弩机,“咻”的一声,弩箭射出阳台。江亦奇大惊失色,跑向阳台,见到伤到人才松了口气,扭头盯着江飞英。
江飞英挠挠脸:“怎么飞出去了呢?我去找找。”
“……”
江亦奇看着江飞英跑掉的背影,气得后槽牙咔咔作响,抱起地上的江好:“好好,疼不疼?张嘴,哥哥看看。”
“不疼啦,一点都不疼!”江好乖乖张大嘴,“真的掉了诶!”
江亦奇松下口气,抱住江好,心里把不靠谱的江飞英翻来覆去骂了五百遍。
“亦奇!宝宝!快看!”
“哥哥,爸爸在叫我们。”
江亦奇抱起江好,小心翼翼地走向阳台,不知道江飞英会不会又在地下拿着把枪。江飞英站在草坪上,一手举着弓箭,一手捏着江好的乳牙。
“拔下来了!我,江飞英就是加州牙医…!”
……
江好坐在早已废弃的船坞码头,手里捏着那张已经揉皱的纸条。身后锈迹斑斑的铁门传来吱呀声,江飞英拖着步子,边咳边走来。
“老爸…!”
江好冲向江飞英,跑到一半又生生停住脚步,眼泪汪汪地看着用毛毡帽、口罩、围巾和大衣,把自己包裹住的江飞英。
江飞英用DNA报告,把他赶出了家门,吐了好多血…
“江叔叔,你的身体还好吗?”
江飞英撑着墙,口罩上方一双眼因为病痛眼窝凹陷,在听见江好对他说出的话,眼泪也往外冒。
“宝宝…”
江好怔住,而后跑向江飞英一把抱住他,将脸埋进沾染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大衣里。
“老爸…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老爸…”
二人在布满灰尘的木箱上坐下,面前是在黑暗中缓缓流动的江水,倒映着灰白的残月
江好握住江飞英想要摘下口罩的手:“老爸,你需要呼吸机才可以,不能再这里摘口罩,好多好多灰尘都会钻进你的肺里。”
江飞英低下头,颤抖着手从兜里拿出手帕抹眼泪。
“宝宝,是爸爸对不起你…三天后的这个时候,你来这儿,咳咳…!有船接你去迈阿密。找你沈叔叔,然后去爸爸留给你的那个果园,有钱,爸爸留给你的,咳…!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谁都别说,知道吗?”
江好的脑子一团浆糊。
“迈阿密,我为什么要去迈阿密?爸爸,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飞英看着江好的眼睛,那双与Renée一模一样的琥珀眼睛。
“宝宝,你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但江亦奇不是…可昨天我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这么多年,我竟然才知道…”
江好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大脑一阵嗡鸣。
“爸爸在很久之前就知道,江亦奇不是我的孩子。但他太优秀了,你爷爷是那么喜欢他,所以,我把这件事瞒了下来…我这个儿子这辈子都对不起你爷爷,现在有个这么听话的孙子,只要他对你好,把江氏做下去,其他都不重要了…”
“我就打算,他拿着公司,你拿着钱,反正你这个脑袋像爸,装不了那些东西…可是,直到三天前,我才知道江亦奇和那群人想做什么!咳咳咳…!”
江好给给剧烈咳嗽的江飞英顺背。
“他们想把你赶出江家,让你没可能继承江氏,爸爸没有用…快死了,根本保护不了你,就算你继承了江氏,被架空、被下毒都是早晚的事。只你没有可能威胁到他们,他们才会放过你……”
“我不知道江亦奇知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你不要相信他,拿到钱躲远点,不要再联系他,什么都没有你的命要紧,好好地过这辈子。”
江好听懂了,可他不明白,摇着头下意识拒绝。
拒绝爸爸快死了,拒绝以后都不能见江亦奇,拒绝他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愿意接受的一切。
江飞英伸出手,紧紧按住他的脑袋,发黄的眼白和蒙了灰的瞳孔看着他。
“江好,记住!三天后,离开淮城,拿到钱,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相信江亦奇!”
寂静的冬夜,就连枯叶落水也沉默。
童捷拿着手电筒在巷道里穿梭,心急如焚,光线左右扫视,终于见到了站在街角的江好。
“你,你去哪儿了?没事吧?你手怎么这么凉,还能走吗?”
他把手电筒放口袋里,背着江好回了家。打了热水,给江好冻僵的双脚泡上,外出找人的父母也回来了,见到江好没事都放下了心。
“爸妈,你们快睡吧,今晚我守着他。”
“人没事就好,之前帮了我们家这么大忙,好好照顾人家啊。”
童捷把地铺铺在门口,江好要想再做傻事大晚上跑出去,也拉不开门。好在,一夜无事,江好甚至没有哭,只是安静地侧躺在床上。
白天,童捷去上学,嘱咐妈妈看好他,别让他再做傻事。童捷妈妈应下,让他放心。
11月22,节气小雪。
淮城开始集中供暖,童捷家只有二楼住宅有暖气片,一楼早上卖早餐,中午晚上卖盒饭,门敞开只有塑料门帘隔绝着,还是有寒风渗进来。
江好坐在门口,隔着被油烟熏得发黄的帘子看着马路。
童捷妈妈怕他冷,生了个炉子,搁他边上,刚好煨鸡汤。江好坐在小木凳上,身体缩成小小一团,白净的脸上,总是闪着光的琥珀色双眼像是蒙了层雾,暗暗地,在鸡汤升腾地白雾里,一动不动。
墙上挂着小电视,正巧播放到财经新闻。
“……下面是一条快讯,江氏集团首席执行官江亦奇已于昨日紧急回国,原定于阿联酋联合王国石油洽谈现由集团CFO乔临渊接替推进,项目进展未受影响。此次合作将开启……”
童捷妈妈看了眼屏幕,去摸遥控器换了个台,回头再看小火炉旁,只剩下晃动的透明门帘。
江亦奇,江亦奇来找我了。
江好走在淮城的雪夜里,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目的地,只是往前走。他走过一条条街道,最后停在一处十字路口。
红绿灯在不停切换闪烁,绿色行人倒计时就在江好的头顶,催促着他做出选择。
留在这里,等江亦奇;离开淮城,永远不再见江亦奇。
江好的脚尖往前颤抖着迈出一步,又缓缓收了回来,最后他站在路灯下,白雪落了满身,从黑色外套里露出的指尖被冻得发红。
江亦奇,会来找我吗?
“好好!”
一道声音穿过纷杂的十字路口和大雪。
江好蓄满眼泪的双眼微微放大,一寸寸地扭过头,看着向他跑来的男人。
“江亦奇…”
所有的顾虑都在江亦奇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烟消云散,江亦奇来找他了。
江好扑进那个熟悉的怀抱,冻得通红的手指紧紧环住江亦奇的脖子,将所有的害怕、委屈和不知所措化作眼泪,落在男人胸膛:“江亦奇,你怎么才来啊…!我以为,我以为连你也不要我…!”
江亦奇沉默地、紧紧地抱着他,江好却在自己的哭声里,听见了江亦奇的呜咽。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江亦奇哭。
“好好…好好…”
江亦奇抱着他,在橡树庄园温暖的壁炉前也抱着他,不厌其烦地用柔软纸巾一次次擦拭掉他的眼泪,反复地亲他、吻他的脸颊。像失而复得的珍宝,郑重又爱怜。
江好躲进江亦奇的怀里,那是他最后的城堡,可以逃避所有。可江飞英的死讯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好躲在卫生间里,躲在用毯子做成的城堡里,害怕那个黑影也会把他带走。
他不知道是谁,江飞英没有告诉他,自始至终江飞英都不想他去「复仇」,甚至连仇人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他,只是让他离开,离开淮城、离开江亦奇。
可现在的江好做不到,只有在江亦奇的身边他才能感到片刻安心。
等他从巨大的恐惧中回过神,已经到了新年。
江好吃掉午餐,江亦奇像往常一样亲了他的额头,将餐盘收走进到厨房放进洗碗机。江好看着他的背影,起身上楼。
江好看着衣帽间,发现自己没什么好拿的,这些都是江亦奇的。
他要去迈阿密,他要离开淮城,要离开江亦奇,就像爸爸说的那样,不要再见他……
“好好?”
江好将陷在雪地里的腿拔出来,一步又一步,缓慢地朝橡树庄园大门走。
「爸爸没有用…快死了,根本保护不了你,就算你继承了江氏,被架空、被下毒都是早晚的事。」
他知道江亦奇跟在他身后,他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往前走。
「我不知道江亦奇知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你不要相信他。」
终于,江好再也拔不动腿,双腿一软,跌坐进雪地里。不想走,我不想离开江亦奇…
身后踩雪的脚步声来到他身旁,江好昂起头看着江亦奇往前走了几步,江亦奇回头,朝他伸出手:“来。”
江好看着江亦奇为他踩出的深深脚印,不用再费力拔腿,只要有江亦奇在,就会走在他的身前为他踏平一切。
“江亦奇,我要走。”
我要离开你,我要像我爸爸说的那样离开你,再也不要见你。
江亦奇站在雪里,呼出的白气在他乌黑的头发和双眸前飘过,薄唇轻轻勾起弧度,看着他,笑着说:“好好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江好又一次将那些犹疑抛之脑后。
他对着江亦奇伸出手,江亦奇没有拉他起来,而是和他一起坐在雪地里,将他拥入怀中,把冻僵的手塞进他的衣服里,捂着江好的脚踝。
“好好,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保护你,永远爱你,知道吗?”
……
“不要哭,眼泪会在你的脸上冻成小冰块。”
……
“好好,哥哥爱你。”
江好趴在江亦奇的怀里,昂头看着他的下颌线和笔直高挺的鼻梁,心又变成了溪流,小鹿又从林子里钻出来,踩进去,踩得石头也开出花。
江好扶着他的肩膀,吻向江亦奇的嘴角。
这种感觉是什么?
江好用了很长的时间看着江亦奇,用亲在他脸颊、额头和眼尾的吻确定。我喜欢上了江亦奇,我的哥哥。
“好好?”
“嗯?”江好回过神,放下书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江亦奇,“怎么了?”
江亦奇系着领带,笑了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晚上有个商务晚餐,你在家好好吃饭,记得给我拍照,肉和蔬菜都必须吃完。”
江好站起身,抬手整理着江亦奇的衣领:“要很晚才会回来吗?”
“不会很晚,但你要按时吃饭,最近又瘦了。”
江好看着江亦奇,感受着他的指腹触碰到脸颊的温度和柔软,心跳得砰砰砰直响,他飞快收回目光,生怕江亦奇也听见。
江好站在台阶上,冲着江亦奇挥挥手,直到看不见车尾灯才回到别墅。
喜欢一个人要做什么呢?
刚接回家的三个月大萨摩耶跳上沙发,跟他挤在一块儿。江好伸手摸了摸,趴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搜索着答案。
不是从前喜欢江亦奇的喜欢,是一种新的喜欢,比从前的喜欢还要喜欢。
琴姨从厨房走出来:“好好,今晚你想吃什么呀?”
“江亦奇中午做了牛肉,晚上想吃鱼肉。”
“好,我让他们送鱼过来。鱼肉配白葡萄酒,今晚咱俩过情人节。”
江好放下手机,露出一双疑惑又兴奋的眼睛,翻身坐起。萨摩耶昂头看着他,歪了歪头。
“情人节?”
“对啊,今天你哥哥不回来,不晓得是不是有情况,跟人约会去了。”
江好愣在原地,心口一阵一阵像冒着泡的沸水,酸溜溜地,像是生咽了柠檬。
“江亦奇说他开会。”
“情人节晚上开会?挺新鲜的。我看他就是没好意思跟你说,他……诶好好!”
“我去公司找江亦奇!”
琴姨看着江好往外冲的背影,到底没叫他。挺好的,几个月没出门了。
江氏集团总部大厅,江好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直冲闸机,却发现他的面部识别无效。
“开门。”
前台搞不清楚状况,江好是江飞英赶走的,江好在集团内部的面部识别信息是乔临渊删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
“快点开门,我要去找江亦奇!”
前台立刻走来,正准备给他刷访客卡,闸机却“滴”声后自动打开。抬头一看,乔临渊正站在对面。
“好好,你怎么来了?”
“乔舅舅,江亦奇呢?我找他。”
乔临渊上下打量着江好,还是从前那个一身奢侈品,穿金戴银,说话犯冲的少爷模样,猜到了大概。
“亦奇他现在不在公司,晚上他和我们的合作方有个晚餐,好好不能擅自去旗下的酒店餐厅打扰亦奇哦。”
“哪家?”
“新海路那家。”
乔临渊看着江好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江氏集团酒店的顶楼餐厅里,江亦奇走到餐桌旁,同对方握手。
“好久不见,程女士。”
“江总客气。”程思悠抬手示意,“实在抱歉,最近日程太满只有18-20点这个时间段才有空,晚上赶飞机我接受不了飞机的餐食,所以…但我已经让服务员把玫瑰花和烛台撤掉了。”
“理解,我对此类节日并不在意。”
程思悠,对外身份是咨询师,主要在美活动。
具体咨询的事宜因人而异,从明星的绯闻照片销毁,到让竞标对手主动弃标,再到不小心扣动扳机将人打伤…只要价格到位,她都能解决。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质疑和干涉她的解决办法。
程思悠穿着红色丝绸衬衫和黑色西装长裤,听江亦奇的讲述,时不时点头。
“江总,我们合作这么多次,况且你是池老师的朋友,更加不用担心我处理问题的方式。所以,这次单独约我见面,是有其他顾虑吗?”
“对,这件事我希望能做到严格意义上的保密。”
程思悠点点头:“那倒不难,毕竟江总的手下,吴锋,我很敬佩他,希望有机会能和他合作——已经将事情处理得毫无痕迹,我所需要的就是善后,例如殡仪馆的登记信息。首先,我会确保这件事情从未发生,其次,哪怕被发现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引向您,至于想要变成谁的,那就看江总的意思。”
“谢谢。”
“不客气。”
二人刚碰杯,程思悠就看见江好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走来,抓起邻桌的花——
程思悠下意识想躲,毕竟她长这么漂亮的,在情人节晚上跟人吃饭的确很有可能挨打。不料,江好只是把花砸在了江亦奇脸上。
挺好的,不打「小三」就打「老公」
江好已经哭着打完跑走了,江亦奇还在发愣,程思悠幽幽道:“江总,快追。”
江好哭着坐上车,心连着眼睛全都在痛!他跑回卧室,一头扎进枕头里,嚎啕大哭。
根本不是什么会议,是和很漂亮的姐姐在一起吃饭,还是在那么好看的餐厅里!这根本就是约会!江亦奇在和别人约会…因为现在他不是江亦奇的弟弟了,所以江亦奇从前说的话全都不算数了…!
“好好?”
身旁的床垫往下陷,他的身体被江亦奇抱起来,轻声问他:“你打了我,怎么哭得比我还伤心?”
“江亦奇…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江亦奇明显怔住:“出门前,我跟你说过对不对?有个商务晚餐。”
“你在和别人约会吗?”
“好好,那是程思悠,池老师之前的学生,你生日还送过一块很漂亮的翡翠,但是三年前了,是不是忘了?”
江好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江亦奇丢下他,在情人节和别人一起吃了烛光晚餐。他紧紧抓着江亦奇的衣服,摇着头。
“江亦奇我不要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不要…!”
说完,江好昂头亲了上去。
嘴唇在触碰的那一秒,江好便伸出一只手勾住了江亦奇的脖子,舌尖急躁又无师自通地挤进江亦奇的唇齿,嘴唇吻着、贴着,直到回过神的江亦奇握住他肩膀将他推离。
“好好,你,你在做什么?”
江好被这一推,双眼清明了许多,看着江亦奇眼里闪过的错愕,像是朝他扇来的一记耳光。江好反手推走江亦奇,将他赶出了卧室。
“砰——!”
卧室门关上,江好捂着胸口,靠着房门跌坐到地上。
他,刚刚亲了江亦奇…
江好很喜欢,他的心跳得好快…可是,江亦奇好像不喜欢。
江亦奇不是喜欢他吗?
还是…江好垂下眼,只是把我当做弟弟。
江好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天微微亮,卧室房门被推开,江好闭上眼。身后的人也停下了脚步,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陷在床榻的背影。
门扉被推动的轻微声响传入江好耳中。
“不要走,”江好转过身,看着站在门边的江亦奇,“陪我。”
江亦奇沉默片刻,还是脱下西装,躺在了他身边。
江好枕着他的大臂,伸手从腋下抱住江亦奇的肩膀。江亦奇换了件白色衬衫,衣服上还有淡淡的木质清香,是江好曾经给他挑的香水,江亦奇一直用到现在。
胸膛紧紧贴在一块儿,江好感受到江亦奇同样加速跳动的心脏。
江好稍稍拉开距离,抬起眼看他,江亦奇垂下眼与他对视。他仰头,在江亦奇的下巴吻了吻,这次江亦奇没有推开他,只是垂着眼帘安静地看着他。
江好不说话,再次将头埋进男人的胸膛。
三月,江好回学校上课了。
江好依旧是那个江好,昂着下巴走进学校,身边不免有狗叫的,江好来一个扇一个。放话说要他等着的人,最后都没了声。
没人知道江好消失的几个月去哪儿了,还以为他不会回来,结果什么都没变。
乐队的队友问他怎么回事,江好也闭口不谈,只说这段时间乐队需要休整。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江好不休息他们也会劝,让他放宽心,有事要帮忙记得找他们。
江好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当初江亦奇把他从酒吧里拽出来时的暴怒。
为什么呢?江亦奇那天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江亦奇做番茄牛肉千层面的酱料,闻言,翻炒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江好跳下岛台,拿起草莓放进江亦奇嘴里:“嗯?为什么?只是因为我骗你吗?”
江亦奇礼尚往来,舀起勺牛肉酱,晃了晃放凉,送进他嘴里。可这样并没有打消江好的疑问。
“为什么?”
“我不想你去演出,就像你小时候有人找人出演电影一样,我不喜欢。”
江亦奇打开番茄酱,将其倒进平底锅,见江好还站在旁边,喉结滚了滚,继续道:“我不想太多人喜欢你。”
“因为你也喜欢我是吗?”
江好直白的发问,令江亦奇愣住,良久,低低地“嗯”了声。
江好凑过来,吻了下他的脸颊。江亦奇扭过头看他,像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吻,江好扶着江亦奇的肩膀,再次吻住江亦奇的嘴唇。在酸甜的番茄牛肉酱的香气里,和琴姨的目光下。
二人愣住,僵直原地看着琴姨。
琴姨眨了眨眼,拿起红酒:“亦奇你让我从酒窖取来的。火关小点,要糊了。”
江亦奇低下头,关小火,江好红着脸逃走。
入夜,江好躺在床上,看着江亦奇洗完澡顶着头湿发,给他重新盖好被子,又折返回浴室吹头发。
关了灯,江亦奇掀开被子躺进来,江好伸出手抱住他,靠在睡衣衣领旁,鼻息一点点从赤着的胸膛里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
“江亦奇…”
“嗯,”江亦奇呼吸粗重了些,“晚安。”
江好收回在他腹肌上乱动的手,点点头。
清晨,身体的变化让江好不大舒服,喊了声身旁的人,搂在他腰上的手臂松开了些,低头问他怎么了。
“不舒服…”江好拉着江亦奇的手,“江亦奇,帮帮我…”
身体的反应让江好更加诚实,诚实得告诉江亦奇他现在很舒服,让江亦奇亲亲他…也有不那么诚实的时刻,咬着嘴唇,忍住就要溢出的声音,慌忙地去找江亦奇的嘴唇。
江好又睡了过去,江亦奇坐在床边,双手捂住脸。他拿起刚给江好擦拭身体的毛巾,自暴自弃地走进浴室。
江好扑进江亦奇怀里,嗅着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很快就用牙齿轻轻咬在他的锁骨上,双腿跨坐在大腿,去亲江亦奇。
“江亦奇,我好喜欢你那样子对我。你呢?你喜欢吗?”
江亦奇看着他,视线落在湿润的嘴唇,偏过头逃避这个问题。江好不气恼,捧着他的脸继续吻,小声地一遍遍说:“我真的好喜欢…”
江亦奇的手掌在回应他,搂住了他好像直不起来的腰。掌心很大,搂得小心翼翼,指腹不小心碰到衣摆撩开露出的肌肤,会像触电一样缩回手。
“没关系的,可以摸,我很喜欢…”
江亦奇抱他越紧,江好就越满足。
好像不止这一次,关灯的卧室,江好总会这样窝在江亦奇的怀里,被他单手抱着、搂着,又是会坐在江亦奇腰腹,趴在结实的胸膛,布着薄汗接吻。
窗外的樱花似乎在一夜之间开了,在风中打着卷占据整个橡树庄园。
四月,江好和江亦奇走在爱丁堡的街头。
江好停在樱花树下,牵着江亦奇的手指,看着他,不自觉地咬住嘴唇。江亦奇微微低头,江好吻上去。
头顶的樱花在暖色路灯下茂密又繁盛,被深蓝时刻的风吹落,像雪,落了满身。
“江亦奇,你也亲我一下。”
江亦奇垂着眼,黑色眸子里的情绪似乎从对视中一丝丝溢出,江亦奇偏头吻他。这是江亦奇第一次主动吻他。
江好记了好久。
回到卧室,江好刚踢了鞋准备去洗澡,却被江亦奇一把拽住,整个人被按进蓬松的床榻。江亦奇的吻和他一点也不像,吻人的时候像是在生气,沉默又激烈。
如果爱能用亲吻衡量,江亦奇一定比他还要爱他。
晚春,谷雨。
江好喝了酒的脸一片酡红,双眼迷离地看着江亦奇,江亦奇凑过来吻他,咬他的脖颈。江好靠在斗柜上,想要回应,却始终得不到江亦奇的抬头,甚至越来越低。
他的膝盖被按住,动弹不得,两只手撑在斗柜,头靠着墙壁,闭着眼。窗外的月光也被雨水洗过,那么亮地照着他的身体和江亦奇的发丝。
江好眼睛也红了起来,躺在床上看着江亦奇,带着丝哭腔开口:“轻一点,不要弄疼我。”
红酒瓶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回学校,江好找到乐队队友,抱歉地说明他会退出乐队。三人早已猜到,让他照顾好自己。分开前,平日少言寡语的贝斯手叫住他。
“好好,有其他原因吗?”
江好睫毛闪了闪,琥珀色瞳孔染上笑意:“嗯…我男朋友不喜欢我上台演出。”
第54章 恢复记忆「三」 好好掌拒求婚,江哥墙……
江亦奇坐在书桌后, 江好从他分开的腿间,扶着大腿游走上来。江亦奇松开紧握的拳头,伸手擦过他的唇角, 抱着他坐上书桌。
“嗡嗡——!”
手机在江好的腰下震动, 麻麻的。
“江亦奇, 先, 先接电话…”
江好悬空着腿, 踹了脚, 身上的人才挪开, 抱着他坐到椅子上。江亦奇接起电话。江好趴在他的怀里喘气,挨得近,电话里乔临渊的声音传入耳中。
“亦奇, 今天是五月的第一个晴天, 来看看你妈妈, 好吗?”
江好昂头看着江亦奇。江亦奇情绪极少外露, 但江好还是能分辨他哪怕是一个垂眸的情绪。江亦奇有点不开心, 甚至是不适。
江好轻轻咬了下他的喉结。
江亦奇将手从江好的胸前移走到后脖轻轻捏了捏。像在把身上捣乱的小猫拎走。
江亦奇情绪好转不少,“嗯”声后挂断了电话。
“做什么呢, 嗯?”
“逗你开心。”
江亦奇笑了笑,偏头来亲他:“那应该再尽责一点。”
江好被他亲得咯咯笑, 头向后仰,长发直直垂下。
“江亦奇, 你要去吗?”
“嗯。”
江好捏了捏他的手指:“要我陪你吗?”
“好, ”江亦奇握住他的手,“Renée见过我,我妈妈还没见过你。”
每年江亦奇都会和乔临渊去看乔若婵,但江好从没去过, 这次的确也是第一次。
“好呀,我长这么漂亮,乔妈妈一定也会喜欢我的。”
“嗯,就算不喜欢你也没关系。”
江好看着江亦奇有继续的趋势,忙推开胸前的脑袋:“不是要出门吗?”
“做完再去。”
江亦奇抱起江好,没管落在地上的衣服,走进卧室。
……
洗完澡,江好被裹着浴袍抱到床上躺着。江亦奇站在衣帽间,从抽屉里拿出黑色绒盒,轻轻推开,看着里面的蓝钻戒指,指腹轻轻擦过,笑着放进口袋。
江好从花园里摘了花,用素净的牛皮纸包好,牵着江亦奇的手,坐上去墓地的车。
乔若婵的遗嘱里有写,她希望能在看见大海的地方安息,并没有和江家其他人葬在一起。墓园在海边的悬崖,恰好能看见大海。
行到崖边,江亦奇牵紧了他的手。江好看着海崖下能看见跃出海面的鱼儿。莫名地,脑中冒出四个字。
江亦奇:“不如退而结网。”
“嗯?”江好收回眼,“什么?”
“你刚刚说‘临渊羡鱼’。”
江好笑了笑,二人走上台阶。江亦奇接了个电话,让他先去。
江好抱着两束花,远远地就看见乔临渊站在墓碑前,时不时抬手擦脸。江好深吸口气,加重脚步声,随即停下,等着乔临渊回头。
“好好?”
“乔舅舅。”
乔临渊往他身后看了看:“亦奇呢?”
“接电话。”
乔临渊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转身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这时,一只握着纸巾的手递到他面前。
江好把纸巾交给他,抱着两束花站在乔若婵的墓前。
“乔妈妈,我是江好,今天陪着江亦奇来看您。我们带了两束花,这束康乃馨是江亦奇从花园摘的,这束绿桔梗是我送给您的。”
乔临渊看着他把花放到墓前。
“我看您在照片上很喜欢穿青色衣服,所以选了这个花,希望您能喜欢。”江好顿了顿,“江亦奇现在一切都好,吃饭和睡觉都很好,公司他也打理得很好,已经长成了很优秀的大人。虽然…他现在不是我的哥哥了,但是我依然会对他好,请您放心。”
说完,他听见乔临渊笑了声。
“乔舅舅,你笑什么?”
笑你天真得让人生出罪恶。
“很开心你能来看她。”乔临渊问,“就算亦奇不是你的哥哥,你也会对他好?”
江好点头:“对啊,血缘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有我们彼此是最重要的。乔舅舅,你也和乔妈妈没有血缘关系,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才对。”
乔临渊愣住。
“或许吧。”乔临渊说,“但很多事,是你不懂的。”
江好皱了皱眉,走来的江亦奇,打断他的思绪。江好对对乔临渊点点头,捏了捏江亦奇的手,往尽头的台阶走。
转身下台阶时,江好鬼使神差地回过头。
江亦奇和乔临渊并肩站着,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同时看见二人。江亦奇比乔临渊高些,但二人的站姿却如出一辙,就像他们乌黑的头发,还有高挺鼻梁,还有侧脸的…江好缓缓站直身体。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这么多年,我竟然才知道…」
江好脚下一滑,摔倒在台阶上,好在用手撑住了,只是摔了跤。
江亦奇听见动静,立即朝他跑来,在确保江好没事,掌心也没有磨破后才放下心。
“小心点,我送你下去。”
江好看着江亦奇低垂的眉眼,越过他的肩膀,正巧对上乔临渊的黑色双眸。
江亦奇察觉到江好猛地捏了下他的手:“怎么了?”
“没事,你,你快上去吧。”
江好拂开江亦奇的手,急急往前走。从心底滋生的怀疑和寒意,却像是毒蛇从他的脚踝往上爬,江好加快脚步,甚至跑了起来,也没能甩掉。
江好拉着车门,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在一旁聊天的司机立马跑过来,解锁,开门。江好坐进车里,瞥见大树下那个见到他立即闪躲的人,心跳立即停了一拍。
“那个人是谁?”
司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刚才和他聊天的人,回答道:“那是乔家在国外的安保,今天他们司机请假,临时顶上的。”
关上车门,江好缓缓抬手,捂住嘴。那个人……
「方好,这是江总让我给你的。虽然你不是他的弟弟了,但江总还是看在过去的份上给你些钱,我们现在送你离开淮城,永远不要回来了。」
他记得这张脸,他记得。
回家的路上,江好一言不发,江亦奇以为他困了,将他抱在怀里。
“好好,怎么很紧张吗?”江亦奇摸了摸他的脸,“放松点。”
江好拽着江亦奇的衣服,颤抖着瞳孔,直到眼泪落下。江亦奇看着窗外,大拇指摩挲着口袋里的黑色绒盒。
车停下,江好径直往别墅里走。
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思考,是不是他看错了…他一向脸盲认错人也正常,那个人躲着他,说不定是巧合;乔临渊和江亦奇…长得,也可能是巧合…乔若婵可是他的姐姐啊!怎么可能,不可能…
江好停在别墅雕花大门前,却发现没有佣人为他推开。
江亦奇走上来:“你走得太快了,差点没跟上。”
厚重的黑色双开木门被推开,江好低着头往里走,直到脚踏上旋转扶梯才发现,目光所及之处摆满了他最爱的黄水仙。
三层楼的走廊、每一节台阶,客厅、餐厅、花厅…密密麻麻的黄水仙占据了整个别墅,就连沙发上和茶几上都是,跑到他脚边迎接他回家的萨摩耶牵引背带上也插着一支黄水仙。
江好弯腰,愣愣地取下那支花,沿着脚下那条用黄水仙隔出来的小道,见到了单膝跪地的江亦奇。
江好怔怔地站在台阶上,在看见江亦奇黑色绒盒里捧着的蓝钻戒指时,手中的黄水仙掉落。
暖橘色的光将整个法式别墅照亮。
江亦奇跪在五月的第一个晴天的夕阳里,深邃的黑色眼眸满是笑意,比身旁的沐浴在光里的黄水仙还要亮。
“好好,在我得知你不是我的弟弟,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时,我曾问自己:除了血缘,我还能用什么方式留住你?而现在,我找到了答案。”
江亦奇嘴角噙笑,望着江好的琥珀色双眼:“我能用我的爱。我的求婚和婚礼,只是我爱你的衍生,是世俗意义上爱的表达。但我向你承诺,我爱你,不止是为了留住你,而是我想要爱你。”
“好好,嫁给我。”
“江亦奇…”
江好浑身都在发抖,单薄的胸膛不停起伏,话语里满是压抑不住地巨大喘息:“我怎么可能嫁给你,江亦奇你疯了!”
江亦奇僵直在原地,眼中的笑意逐渐消散,化作不解疑惑看着对他哭吼着说出这一切的人。
“我根本就不爱你,不爱你,你懂吗?!”
我怎么可能爱你?我怎么可以爱你?!
江好来不及擦掉眼泪,冲上楼,抓起登机箱丢到地上,“砰”的一声打开,丢衣服,塞现金。江好提着箱子、拿上护照,顶着满脸泪水冲下楼。
江亦奇还跪在那里。
江好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一眼就能看见和乔临渊相似的眉眼,就能被感性和爱冲破他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
他要走…!要像爸爸告诉他的那样,离开淮城,去迈阿密…
“好好?”
江好拉开大门,甩掉眼泪和身后江亦奇的追问。他推开司机,把登机箱丢到副驾座,可双手刚握住方向盘,内心那股情感却在不断撕扯着他——
走了,你就再也不会见到江亦奇了。
你不是爱他吗?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江亦奇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他怎么会和乔临渊同流合污?
江好,睁开眼睛看看,你拒绝了江亦奇的求婚!从你出生那一天起他就在爱你,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你的人,你为什么不相信他?
江好的呼吸又短又急,大脑在缺氧下一阵眩晕,四肢麻木,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好好,好好…是不是,是不是我吓到你了?对不起好好,我吓到你了…”
江好聚焦视线,他坐在沙发上,而江亦奇正蹲在他身前,紧张、焦急,还有人在被拒绝后的否认和下意识地逃避为对方寻找理由。
江好的脑子里依旧有两道声音在搏击。
“江亦奇,我没有爱过你,你让我走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不准乱讲。从小到大我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就算你不想答应我的求婚,也不能讲这种话,知道吗?”
江亦奇抱着他,不用停亲吻和抚摸安抚他,劝说他。
“好好,不要这么对我…不要说这种话。我们之前不是很好吗,对吗?我不会让你走的,不会的。”
江好看着他,看着江亦奇眼中的认真和害怕,大脑被人肆意扯弄。
江亦奇有错吗?江亦奇会和他们骗我吗?
不会。
可是,乔临渊怎么办?江亦奇如果知道了他的身世,他会怎么做,他该怎么办?
江好坐在床上,江亦躺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腕。江亦奇守了他三天,就算睡着了依然怕他会走。
江好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下床走向保险柜。
保险柜里的护照已经被江亦奇收走,江好看着躺在里边的棕色木盒。双手将木盒抱下来,解开锁扣,拿出枪。
如果逼问乔临渊,他会不会说出真相?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做的?爸爸,是不是因为他才死?
不行。
爸爸不想让我这么做,他让我离开,让我留着这条命。还有江亦奇,江亦奇如果知道我杀了乔临渊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恨我?
“好好,你要做什么?”
江好坐在敞开保险柜前,抬头望向站在门边的江亦奇。
江亦奇跪下身,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朝着他靠近。语气里满是祈求。
“把枪给我,好好把枪给我。”
江好低下头,看着散落在地毯上的子弹,和手中的枪,他忽然明白江亦奇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他打开了保险栓。
江亦奇缓缓从他手里拿过枪,卸掉弹匣,可心却仿佛被斧子劈开。
“好好,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江好一瞬间捏紧了手。
“好好,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
江亦奇昂起头,悬在眼眶里的眼泪没有落下:“好好,你总是会对我有秘密,总是在瞒着我很多事情。我以为你只是长大了,其实是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喜欢过我,对吗?”
江好坐在地上,抬眼看着江亦奇,内心的刺痛已经让他麻木,就连眼泪也一分没有。
他的沉默让江亦奇再次后退。
“好,我不需要你爱我,如果你想当作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好,我继续当你的哥哥,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你不是我哥哥…”
江亦奇捏着枪,鼻翼翕动:“你就这么讨厌我?”
江好别开脸,在江亦奇离开后,麻木的双眼终于落下了眼泪。
江亦奇没有再碰他。
没有床事,没有亲吻拥抱,甚至连眼神的对视都没有,江亦奇总是和他保持数米的距离,目光在他看去的那一瞬就会移开。
就像那晚说的那样,江亦奇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退回了真正没有血缘关系兄弟的身份和距离,甚至没有再讲过一句话。
九点出门上班,六点回家,分秒不差。
“嗡嗡——”
【未知号码:你知道了是吗?】
江好皱眉,对话框又跳出新消息。
【未知号码:江亦奇的确没有参与其中,但最终受益人是他,不是吗?】
【未知号码:如果不是他,江飞英不会死。】
【未知号码:不要想着告诉江亦奇,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除了让他伤心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呢?更不要想报警,你没有任何证据。】
【未知号码:来见我,我会帮你离开江亦奇的掌控,我还会帮你把乔临渊送进监狱。江亦奇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会伤心,你也可以替你父亲报仇,还有你想要的自由。】
【未知号码:你或许好奇我要什么,我要你手上2/3的黄金,所以是公平的交易,不必担心。】
江好删掉短信,坐上车。
江好知道相信对方实在蠢,可开出的条件他无法抗拒。他想要的一切——江亦奇不会伤心,伤害他父亲的人被绳之于法——他愿意给对方所有的黄金。
他可以不要江家的身份,可以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但这两件事情他都想要做到。
橡树庄园的大门缓缓打开,车却在门口停下。
“怎么不走了?”
江好问完,就看见江亦奇一脸阴沉地站在车前。
江亦奇…不是应该在上班吗?
江好愣在原地,看着身旁的车门被拉开,江亦奇站在他面前。
“所以,就算是这么对你,你也想要从我身边逃走是吗?”
江亦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好,你留给我的选择不多了。”
橡树庄园在一夜之间暗了下来。
黑白法式别墅再次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不算安静,卧室时不时会传来呜咽,却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呻.吟,或许都有,江好的眼泪总是控制不住地落被褥里。
这段时间,江亦奇没有去上过班,他只是坐在车里,等在庄园外。
江好甚至觉得江亦奇在期待他逃跑,好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把他关在家里。江亦奇此前所谓退回到哥哥位置,不过是海啸来临前海水的撤退,蛰伏、等待,到达临界点后摧枯拉朽般地将整个世界摧毁。
江亦奇的整个世界是江好,被淹没的人也是江好。
他的身体像是从水里被打捞上来一般,发丝在晃动间往下滴水,滴在湿润不堪的床铺,还有眼泪和口涎。江亦奇抱他,安抚他。
“没关系,哥哥帮你换。”
江亦奇疯了。湿润的、干燥的,就算平静说着话也是江好听不懂的话。
“好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花、钻石和宝石我都给你买,不要离开我。真想有一个笼子把你关起来,好好你想要一个笼子吗?”
“用黄金雕刻的漂亮鸟笼,再嵌满你喜欢的钻石,还有你喜欢的花把整个笼子填满,那么多花,你不用穿衣服,玫瑰花会把你包裹起来,你在里边不知道会有多漂亮。”
“乖,让我进去。”
……
江亦奇听不见他说的任何话。
“江亦奇你让我走吧。”
“好啊,我们去哪儿?”
“江亦奇,你别这样,你正常一点…”
“好好,我很正常。你是我养大的,我在你身上倾注了所有的爱,我只要你爱我,这就是不正常吗?嗯?告诉我,不正常吗?好好,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好好,看着我,说你爱我?”
“我不爱你。”
“你说了,你说了你爱我。好好,我们结婚吧,现在就去结婚,好吗?做我的妻子,我会永远爱你,好吗?”
江好拿起江亦奇的手机给他的心理医生打了电话。
“江亦奇,我不会走了,但是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你让我怎么办?难道我们以后都只能在这个庄园里,永远不出去吗?”
江亦奇拿走手机,抱着他:“不出去,一辈子在一起。好好,你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5月28,他们结婚了,在巴黎十六区市政厅。
江好接受了。
他在江亦奇签字紧张手抖时,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别怕。从始至终被囚禁的不是江好,是江亦奇。
他不去要什么真相,他只要江亦奇能够回到从前,
【未知号码:来见我,否则我会公开江亦奇的身世。】
【未知号码: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江好删掉信息,转过身抱住江亦奇。江亦奇紧绷的神经终于在他们的名字写在结婚证书上放松,睡得很沉。
私人飞机落地淮城
【未知号码:T3机场-2停车楼C区,黑色SUV,车牌淮XXXXX。地址:船坞码头,22点。】
这是对方给他的最后期限。
不行,江亦奇如果现在知道了,他会疯掉的,不行!
江好的手被一把捉住:“谁?你要去见谁?!”
“江亦奇,你先回家等我好吗?这件事和我们无关,是其它事情,你不要插手。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好吗?”
江好忘了哪怕他说得再恳切,只要他提到要走,江亦奇都不会松手。
“跟你有什么关系?江亦奇,你可不可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他吼出最刺耳的话,江亦奇也置若罔闻。
当车辆失控时,江好以为江亦奇会让他们一起死掉,这样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没有,江亦奇想要他活下来。
还好,还好他对江亦奇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没什么遗憾了。
刹车失灵的汽车撞向跨海大桥的桥墩,江亦奇被变型的车头挤压在狭窄的驾驶室里,满脸是血,江好睁开眼看着江亦奇护在他身前的手臂,深深闭上双眼。
要是一切能够重来就好了。
他和江亦奇,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能够忘记一切,重来就好了。
……
滴——滴——滴——!
节奏稳定,如同水滴的声音灌进耳朵里,江好睁开眼。
第55章 我更爱你 “江亦奇,我们不说谢谢的。……
“好好?”
江好睁开眼, 与守在床边的男人对上视线。琥珀色双眼在短暂的恍惚后,慢慢亮起,江好勾住江亦奇的脖子, 扑进他的怀抱。
“江亦奇!”
宽大的手掌在他的后背缓缓抚动, 鼻间是江亦奇身上熟悉的木质清香, 还有他每每生病都会忘记刮的胡茬一点点都在反复提醒着江好——
江亦奇正抱着他。
“江亦奇我好想你啊”
江好松开他, 双手捧着江亦奇的脸, 视线从发丝到眼睛最后的下巴, 一点点把过去一年里没有记住的变化全都刻进脑海里。
江好摸着江亦奇靠近太阳穴位置的暗色疤痕, 嘴巴一撇就要哭出来。
“江亦奇,你这里怎么又有了一条疤”
“车祸留下的,”江亦奇笑了笑, “怎么忽然注意到这个了?”
江好抿了抿唇, 忽然张嘴一口咬向江亦奇的脖子, 又连忙抱紧了他。
“江亦奇, 你有时候真是笨蛋!”
笨蛋江亦奇!和我一样笨!
如果是他在车祸醒来后, 发现江亦奇不记得自己,肯定会伤心得死掉!笨蛋江亦奇!笨蛋江亦奇!
江好忽然开始哭, 江亦奇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 水也不敢喂了,生怕他呛着。顺着江好拽他的方向, 躺上床, 把人抱在怀里。
江好蜷缩在江亦奇怀里,紧抓衣角,怎么都不肯放。
江亦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想什么?”
江好用脑袋蹭了蹭他,说:“在想很多事情。想明天就回淮城, 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想我们的未来。”
在发顶抚摸的手滑至后脖,捏了捏,江好舒服得眯起了眼。
“好好,有我在。睡吧。”
待人睡熟,江亦奇轻轻起身,在江好的额头吻了吻,下楼。
吴锋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见到江亦奇走来,匆匆断了线。他把从布鲁克林搜到的文件递到江亦奇面前,却没有立即松手。
“老板,”吴锋说,“这或许是个好消息,又或是坏消息——对你而言。”
江亦奇心沉了沉,吴锋极少有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情感的时刻。他点点头,拿起那份布满褶皱的白色文件。
像是被人反复揉捏过,才会皱成这样。
江亦奇抽出报告,视线落在机构名称和报告名时,眉心动了动。报告单恰好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恰好能看见上方边缘露出的黑色双眼,在眼睫随着文字一行行移动,行至末尾时的颤抖,和瞳孔地微微放大。
吴锋看着江亦奇。
“这份报告就是好好少爷昨天支开保镖,一个人去机构做完鉴定后取走的。乔燃肯定也知道报告里的内容。如果有什么让好好少爷不想动乔燃动手,肯定与这件事有关。老板”
“去取乔燃的血液和毛发。”江亦奇放下报告,“现在。”
江亦奇坐在床边,忽然想起四岁的那个清晨。
昨晚是个雷雨天,他坐在湿润的橡树上,看着东方一寸寸爬出日光。光太稀薄,没能冲散笼罩在草甸上的雾气。
“亦奇。”
他低下头,乔临渊站在树下。
乔临渊坐到他身边,伸手擦过他爬树时在脸上留下的黑色污渍。江亦奇喜欢他的舅舅,他的爸爸和妈妈都不喜欢他,舅舅总是花时间陪他,每次来看他都会带很多礼物,会接他去游乐场,哪怕他并不喜欢。
“舅舅,妈妈为什么讨厌我?”
“你妈妈在嫁给你爸爸前,就有了心上人,所以她不是讨厌你,而是讨厌你的爸爸。”乔临渊问,“亦奇呢,你讨厌你的爸爸吗?”
江亦奇摇头。
“那爸爸和舅舅,你更喜欢谁?”
“舅舅,我不喜欢回答这种问题。”
江亦奇继续看着东方,期盼着那束光能升上来。
“亦奇,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能选择以后的路。你的路,就是把凡事都做到最好,让江家的所有人都喜欢你,尤其是你的爷爷。”
江亦奇看着他:“做到最好,妈妈就会喜欢我吗?”
答案是不会。
五岁的江亦奇被乔若婵带进浴室,让他站在原地不准动。乔若婵割腕自杀,血溅了他满脸。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真恶心,和你生父一样恶心。”
直到今天江亦奇才明白,乔若婵说的不是江飞英,而是乔临渊。他的妈妈好像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包括他,尤其是他。
乔家是吸血的藤蔓,他们让乔若婵变成一株菟丝花攀附在江飞英身上;乔家是鸠占鹊巢的恶鸟,他们让乔若婵生下只属于乔家的孩子,让这个孩子将江氏霸占攫夺。
还好他的妈妈没有爱过任何人。尤其是他。
不值得。
江亦奇垂下眼,背对着落地窗,微弱的天光也照不到他身上。
“江亦奇”
他的腰间环上一双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的手带着丝丝暖意,紧紧抱着他。后背贴上胸膛,肩上多了个脑袋。
“你是没睡,还是起得早呀?”
江好打了个哈欠,见他不答,凑过去亲了亲男人的脸颊:“我昨晚梦见我们在看日出,太阳爬得好慢好慢我就命令你,‘江亦奇!快去把太阳拽上来!’你立马就去了,然后我就看着你背着太阳回来了,原来是一颗又大又圆的布丁!然后我的肚子就饿了,我就醒了”
江好眼睛还眯着,话刚说完,天旋地转,被按在了床上。
“哎呀,我都吃到我的头发了!”
江好勾掉落进嘴里的发丝,双手搂住江亦奇的脖子:“我是说我的肚子饿了,不是你的肚子饿了,能让我先吃点东西再吃掉我啊?”
江亦奇的脸越来越近,江好闭上眼睛,笑着感受江亦奇温吞又缠绵的亲吻。情动时,忍不住用腿勾住了江亦奇的腰。江亦奇只是吻他,轻柔地吻。
江好被亲得好舒服,眼皮忽然被打上了一道暖光。
“江亦奇,太阳出来了。”
江亦奇看着江好沐浴在光下的脸,发现这样的阳光他见过两次。一次是他在六岁接过啼哭的婴儿,还有一次是现在。
“好好,谢谢你。”
“江亦奇,我们不要讲‘对不起’和‘谢谢’。”江好摸着他眼尾的伤疤,“江亦奇,我爱你。”
“好好,”江亦奇说,“我更爱你。”-
八月的晴天,车门甫一打开,萨摩耶就冲下了去。
在草坪上抓虫吃的小鸟瞬间飞离,落在橡树上歪头看了看,又朝着萨摩耶飞去。妹妹吐着舌头,在橡树庄园里打滚,冲向林间去找它的小鸟朋友。
“江亦奇,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公司?”
江亦奇蹲身给江好换鞋,摇头道:“先陪你,过两天再去。”
“可是我看到你的手机响了好多次,去吧。”
江亦奇看着他:“所以,你是不准备告诉我乔燃的事了?”
江好眨眨眼:“没有呀,我会告诉你,不过要等我先做完一件事情。嗯等你下班回来就告诉你!”
送走江亦奇,江好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折返回楼上,打开保险柜,拿出东西,拨通了吴锋的电话。
吴锋驱车赶来橡树庄园,接上江好往乔家别墅开去。
“怎么突然想去见乔燃,你想放他走?”
江好摇头,检查弹匣:“只是去拿回些东西。”
吴锋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微微一怔,意识到什么,笑了笑。
车停在别墅门前,别墅里的监控在他们「送」乔燃回国前就已经断掉。
江好踏进别墅,恍惚间又回到了两年前,乔燃坐在沙发上,依旧抱着那台笔电写论文。
乔燃看了眼江好,和跟在他身后的一行保镖,冷笑一声。
“江好,还没来得及谢你,果然说服了哥哥,我这才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怎么,今天来”
“砰——!”
一声枪响,子弹射中乔燃身旁。
布艺沙发留下一个灼烧、凹陷的小孔,填充物瞬间鼓起,纤维烧焦味蔓延开。乔燃双手捏紧了笔电屏幕,瞪大双眼看着那缕黑色细烟,难以置信地撞向放下枪的江好。
“江好,你疯了!”
“废话真多,你敢拿枪指着我的时候,就该想到。”
江好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长腿交叠,翘起的右脚晃了晃脚尖。持枪的右手搭在大腿上,左手撑着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乔燃脸上的神情。
“我来是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乔燃,我的东西呢?”
乔燃怔住:“什么东西?”
“忘了?”江好歪歪头,“你生日那天,我被赶出江家时,身上所有东西都被你们乔家的保镖拿走了不是吗?该还给了我吧。”
乔燃呼吸骤然急促,眼皮眨动,脸色煞白:“你,你想起来了?”
“你在当初在我面前,扬武扬威炫耀所谓江亦奇买给你的手链时,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吗?”
乔燃勉强稳住呼吸,重新打开笔电屏幕,压住语气的颤抖:“江好,就算你想起来又能怎么样?江亦奇的事,你难道”
“把他给我按住。”
两名保镖当即扯过乔燃的手臂,将他重重按跪在地毯上。乔燃昂头看向江好,怒吼道:“江好,你什么意思?!叫你的人来折辱我就是你的本事了吗?”
江好嘴角轻勾:“这不叫本事,这叫权力。把他头按到桌上好,现在按到地上,嗯,松开他,再按住他——看懂了吗?这才叫折辱。”
乔燃咬紧了牙,满脸涨红。
江好放下腿,伸长,搭在乔燃挣扎无果依旧被按在的红木茶几上。
“对于你这种人而言,自尊心就是最重要的是吗?所以才会觉得,凭借你那点把戏能够威胁我两次。乔燃你也别觉得屈辱,还在后头呢。”
方才上楼的保镖,已经将保险箱搬了下来,正正放在茶几上。
江好抬了下脚尖:“打开。”
乔燃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吴锋带来的人已经拿着工具蹲在保险箱前,不出片刻,只听“咔哒”一声,保险箱门应声而开。
“江好,你这是犯罪!这是我的私人财产!”
“小心说话,否则我撕烂你的嘴。”
江好起身,接过橡胶手套,戴好。保险柜被打开,上下两层,底层是厚厚的几沓文件,上层有几个密封瓶罐、一部手机、一块手表和一个黑色方盒。
——乔燃把这些东西当作战利品般放在里面。
江好拿出手机,黄色硅胶壳后还有几张贴纸,是两年前大火的动漫周边,他也曾在将江亦奇的手机和电脑上贴过。手表指针还在走动,祖母绿宝石表盘和镶嵌的碎钻依旧耀眼夺目。这是他十八岁江亦奇送他的生日礼物。
「送给我最爱的好好。」
江好把手表戴在右手手腕,最后拿起那个黑色方盒。
钻石手链静静躺在里面。江亦奇向他承诺每年生日会嵌上一颗钻石,江好已经20岁了,钻石的数量却定格在了18.
就像他们错过的这两年。
“乔燃,你晚上做梦不会就梦想着变成我吧?”江好晃了晃手腕,手链在光下熠熠生辉,“论恶心谁能比得过你?”
江好看向同戴着手套、拿着密封玻璃瓶的吴锋,问:“这是什么?”
吴锋双眼微眯,看着双层密封玻璃瓶里的白色粉末,迟疑片刻:“极大可能是铊盐。”
“砰——!”
江好一枪打向乔燃脚边。
“江好你又干什么?!”
“不爽。”
江好收枪,问吴锋:“会影响警方的搜证进度吗?”
“不会,交给我处理。”
江好点头,摘下手套递给保镖,抬表看了眼时间:“我要去接江亦奇下班了。这边收拾起来快吗?”
“快,没有见血。”
江好点头,转头看向乔燃,微微一笑,举起枪在乔燃膝盖前清空弹匣。乔燃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又不敢乱动,生怕江好一个手抖就射中他。
“江好,你有本事杀了我!”
江好朝外走的脚步顿住,停顿几秒,折返冲到乔燃身旁,一把抓起他的头发:“乔燃,你认为我做不到吗?《因父入狱,羞愤自杀》新闻标题我都想好了。但对于你这样的人,回到见得不光的监狱待一辈子才是最好的折磨。所以,你这几天最好尽快想好怎么死,否则我就会折辱你一辈子,你当初怎么对我、对江亦奇,我都会一点点还回来。还会把你犯罪事实的大字报贴满你的家乡,让那些村民看看他们眼中出人头地的‘乔家小子’是怎么成了个杀人犯!如果我没记错,那地方是叫南坝对吧?”
乔燃张着嘴,不停大口喘气,双目猩红。
“怎么?你可怜的自尊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而我现在就是你的恶人。等着你的自尊心死在你前头吧。”
江好丢开他,接过吴锋递来的消毒湿巾擦拭手指。
“让人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江好走出别墅,回头看了眼这个让他曾经失去一切的房子。
他现在拥有的比当初更多。
——除了一件东西。
淮城市中心,奢侈品店员拉开透明玻璃门,笑吟吟地迎着江好步入。
“好好少爷。”
“Chloe都说了不用闭店,我拿个东西就走。”
“应该的呀,好好少爷您先坐。”
江好坐在沙发上,看着橙黄色纸盒缓缓打开,一个橡木犬餐碗出现在他面前。江好歪歪头,似乎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不一样。
“好好少爷,您说的那件货品已经停产,这件是今年的新品,不知道是否满意?木材和颜色和橡树庄园很是般配,大小也更适合妹妹这样漂亮的大型犬。”
“这个多少钱啊?”
Chloe愣住,画着漂亮眼妆的睫毛眨了眨。不只是她,周围的店员都愣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见江好询问价格。
“16350.”
江好立刻长舒了口气。
比那个18300的要便宜!刚好,他还在苦恼自己只赚了17800,现在好了,还能剩下来给江亦奇买花呢!
江好抱着小狗碗先走一步,留下保镖在店里买点花瓶、收纳盒和置物盘,给门店做点业绩,用来送员工也合适。
他抱着花和盒子,步入江氏集团大堂,迎接他的前台说江亦奇正在开会,为他按了楼层,在江好道谢后,点头退了出去。
路过茶水间,倒是先听到江亦奇的名字。
“哎呀,周助你说这算什么事儿?江总前两天出去这一趟,时间挑得真是股价才稳定下来。”
“啧,看给你急得。不是刚跟沈建集团签了个战略合作协议吗?沈总跟江总关系那么好,出了事儿都会拉一把,你担心什么?”
“我知道,林助说的不单单是股价,还有最近集团人心惶惶的乔总辞职、那个成天就知道买钻石的江好又回了江家,乔总现在又在被警方调查江总最近还老是往国外跑,是挺吓人的。”
话音刚落,三人就看着江好出现在茶水间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
江好:“说完了?”
三人瞬间噤声,尴尬地放下咖啡杯。
“好好少爷”
“您怎么过来了”
“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江好靠在门边,一双眼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淡淡道:“股价跌,江氏短你工资和奖金了?拉一把,你给沈回打电话让他拉的?人心惶惶,哪个部门怎么不通知HR约谈?”
三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江好瞥了眼三人的工牌,都是集团内部高层的助理。他站直身体,一字一顿道:“再让我看见你们上班时间议论集团决策,咖啡机都给你扬了。”
江好转身,心却不由得沉了沉。
这段时间集团内部非议很多吗?这些高层助理如果不是常听直属上司的抱怨,是不可能会在集团内部公开议论这些江亦奇,这段时间扛下了很多压力。
江好紧急停下脚步,扶着玻璃,透过半合百叶窗看着江亦奇。
江亦奇坐在椅子上,手拿文件,时不时抬头看向前方。关嘉韵坐在他身旁,双手在键盘上片刻不停,偶尔侧过头与江亦奇低声汇报。
江好看着他,嘴一撇,眼里涌上酸意。
玻璃对面,正低头翻阅文件的江亦奇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玻璃外,却什么都没发现。
【江亦奇:来公司了?】
江好插花的手顿住,不知道江亦奇是怎么发现的。
【江江好:来接你下班,我在办公室等你,不用着急哦】
他将送江亦奇买的花插好,放在办公桌上,左看看、右看看,调整了好几次角度。最后让12支红玫瑰里最漂亮的那一支对着江亦奇的座椅。
江好坐下,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在笔记本上记着花销:
“好好赚了17800,买小狗碗花了16300,买花花了899,还剩下”
“601.”
江好点点头:“对601,我还可以带江亦奇?!”
江亦奇单手撑在江好身旁的办公桌上,眸中带笑,问:“你的明细让我一时分不清,你这花是买给妹妹买,还是我。”
江好坐直了上半身,看着背对他在衣架上挂西装外套的人,认真道:“当然是给你的呀,我还准备用着601块,带你去吃好吃的呢!”
江亦奇转身走来,抱起江好,坐在黑色皮椅上,盯着他刚喝过水湿润的嘴唇。
“嗯,用不着那么多。”
江好在江亦奇吻来的那刻,闭上眼,双手抬起抱着江亦奇的脖子,在舌尖探进来那刻轻轻咬了咬,又舔了下。分开时,江亦奇又在他的唇上轻啄了几下。
“怎么过来了,嗯?”
“想你了呀想你的时候就想见你。”江好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江亦奇,你看我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喜欢。”
江好推开在他脖子上亲的人:“你都没看!”
江亦奇无奈地放过他,伸手打开桌上的橙色纸盒,沉默几秒:“好好,我爱你,但是我真的不能用狗狗碗吃饭。”
江好愣了一秒,噗嗤一声笑倒在江亦奇怀里。
“哎呀江亦奇你怎么这么可爱呀!这不是给你的碗,是给我们未来会养的小狗的!”
江亦奇拿起浅色橡木碗,扭头看他:“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有一条小狗了吗?我需要提醒你,妹妹这点和我很像,你不能带其他狗回家。”
“就是妹妹呀!”
江好在江亦奇闪过疑惑的目光里,拉着江亦奇的手:“这个礼物,是我两年前没能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江亦奇怔住,眉心在舒展后再次因惊讶而拧起,重复了遍:“两年前?”
“我对不起啊江亦奇,当时我真的有点被吓到,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个时候你的生日快到了,所以我想要自己赚钱给你买礼物,才会去酒吧唱歌的我想赚到18300块,就可以买一个小狗碗送给你,因为我做梦梦见我们在未来养了一只小狗但当时你从酒吧抓到我的时候,我被吓坏了,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江好说着,抿了抿唇:“你也有错,那天晚上真的很吓人,我一句话都不敢说,你也得向我道歉”
和江亦奇的“对不起”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无比用力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好好对不起。”
江亦奇沉积在心底两年的愧疚和歉意,在此刻再次将他淹没,恨不得连抱着江好的掌心都在向他道歉。如果当初没有吵架,江好在出事后一定会立刻联系他,他甚至会一直待在国内,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都是因为他,这种事情才会发生在好好身上。
“我没有怪你了呀,当时我们两个都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骗你,也而不该瞒着你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一点也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委屈,所以你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江亦奇松开他,正想坦白自己还要道歉的是因为他,乔临渊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当他看着江好的眼睛,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好好,你想起来了?”
“对呀,”江好点头,玩着江亦奇黑色衬衫前的暗红色领带,“在纽约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来了,只是还没有做完一些事情,所以才没有告诉你的。”
说完,江好抬起手,给江亦奇看他找回来的钻石手链和手法,却发现江亦奇闪躲的湿润目光。
“江亦奇,怎么了?”
江亦奇垂下眼,环抱江好的手臂垂下,低低道:“你不恨我吗?”
江好被问得一懵,连连摇头,捧起江亦奇的脸。
“我怎么会恨你呀,我最爱你了江亦奇!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好好,当初你”
江好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牵着江亦奇的手走到办公室后的休息间。二人在床边坐下,暖橘色的床头灯照亮彼此的脸。
“江亦奇,在我告诉你当初我为什么会拒绝你的求婚前,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你”
江好握着江亦奇的手,想要在说出那些残忍的话时安抚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那么厉害。他不想江亦奇受伤害,不想让他伤心,如果可以他宁愿江亦奇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可是这一次次重复的离别,教会了他一件事——
坦诚。
“江亦奇,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爱到就算是我失忆了,也依然会爱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是谁我会爱你。所以,请你听完之后不要伤心不,可以伤心,但不要伤心太久,因为看到你难过我就很想哭江亦奇,其实你”
“我知道。”
江好抬起头,蓄满眼泪的眼眶在眨眼后落下两行清泪:“啊?”
江亦奇的黑色睫毛根部也沾染上了水色,轻笑一声。
“本来想再听听你讲你爱我,可是看到你为我这么难过,就舍不得让你再说下去了。好好,我知道。”
江好擦掉眼泪:“你,你怎么知道的?不对,你真的知道吗?”
“嗯,你让我不要伤害乔燃,又搜出了你带着我的毛发去做的DNA鉴定,大概就猜到了。于是和乔燃也做了份鉴定。好好,我没有其他的感受,唯一的就是对不起你,是因为我你才会…”
江好捂住他的嘴。
“江亦奇不见了,讲了会很难过”江好扑上前抱住他,“江亦奇,我爱你,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
江亦奇紧搂住他,眼中的酸意被另一股暖意盖过。他好想说「谢谢」,可好好不喜欢,所以他说——
“我更爱你。”【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