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摩擦 江好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擦眼泪。……


    ——我绝不能再失去你。


    江亦奇眼中是江好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江好抬起双手, 捧着江亦奇的脸,指尖拂过他紧蹙的眉心:“江亦奇,你看上去好伤心…你怎么会失去我呢?是因为我经常乱跑吗?不会的江亦奇…你不会失去我的。”


    江亦奇垂下眼, 握住他的手, 偏头吻向他的掌心。


    “乱跑也没关系,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直到所有事情告一段落。但是, 好好, 你不能再有事情瞒着我, 知道吗?”


    江好连连点头。


    “我就是,之前担心你太忙,还要分心照顾我才不讲的, 以后都不会了…”


    江亦奇握紧他的手:“好好, 我有没有说过, 没有什么事情比你更重要?你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替你解决, 只要你别告诉我,你找了十个八个男朋友, 准备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所有事情我都能替你解决。”


    江好愣了一秒, 扑进江亦奇的怀里,白净的脸染上不好意思的红晕。


    “哎呀, 江亦奇你心眼好小呀, 那么久之前说的气话你都记得…不会啦不会啦,江亦奇最好了…!”


    江好抱着江亦奇的手臂,掰手指玩,由着江亦奇捋开耳边的发丝, 一点点又密密麻麻地亲他。


    就当江亦奇的吻落在他唇角时,江好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抓手机。


    “那我让他们别拍了…”


    “什么?”


    江好冲他扬了扬手机,屏幕是佳士得拍卖的界面,三支罗曼尼康帝红酒。


    “我看到你办公桌上的日历,5月28日用被很显眼的红色记号笔圈起来了,还写着‘1st Anniversary’一周年纪念日……”


    江好背对着江亦奇,没看见他瞬间僵硬住的神色。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纪念日,但肯定对你很重要,所以就让Eric他们帮我拍红酒,准备给你庆祝。好贵呢,你现在没工作,我还是少花点钱…!”


    江亦奇回过神,不禁笑出声。


    “不用,我出任CEO只是象征性的领取了1元年薪,我还是江氏集团董事长,不会没有钱,想买什么就买。”


    “真的?”


    “嗯,按照你现在这个花钱的速度…”


    江好扭过头,紧张地盯着忽然停顿的江亦奇。


    “你再努努力,多花点,可以在十辈子内花完。”江亦奇说。


    江好一把丢掉手机,双眼放光。


    “江亦奇,你怎么这么厉害呀…!”江好按着他的脸一顿狂亲,“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朋友了…!又帅又疼我还会赚钱,爱死你了…!”


    江亦奇照单全收,搂着他,慢慢占据亲吻的主导权,直到江好喘不上气才松开他。


    江好躺在他的怀里,手指摸着江亦奇的脸,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所以,你现在每天都能陪我是吗?”


    “嗯,每天都能陪你。”


    江好咯咯笑了两声,跳下沙发,抿着嘴唇,牵着江亦奇的手指。


    江亦奇嘴角噙笑,由着江好拉着他朝卧室走。


    月光从窗外漫进,铺在黄水仙地毯上,照得江好赤着的双脚细白无比,圆润的脚趾缩了缩,慢慢舒展开。


    江好抬起手指,按在第一颗纽扣,慢慢解开。


    清瘦的锁骨露了出来,像对润白的玉,皮肤细腻,黛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江好一颗一颗解开纽扣,江亦奇的视线随之下移,像株五月提早盛开的洁白睡莲,花瓣一片片散开,柔软的衬衣从他垂下的手臂滑落,堆砌在脚边。


    江好那双如梦般的琥珀色双眼,从始至终望着江亦奇。


    连引.诱都单纯。


    花洒声被囚在磨砂玻璃方格里。


    江好望着江亦奇的眼神也仿佛有声音,细碎的酥麻的声音,江亦奇喉结上下滚动,捉住江好手不让他跪下去。


    “不用。”


    江亦奇结实的手臂搂住江好窄而紧实的腰,稍稍用力,将他翻了个身,按在布满水渍的磨砂玻璃上,覆上去,收紧手臂,牢牢抱他,吻他。


    撑着玻璃微微发颤的纤细双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扣在一起,像落下的丝丝水流交融,密不可分。


    交叠的身影影影绰绰。


    腿根破了点皮,江亦奇抹好了药,抱着眼睛也哭红的人睡去。


    半夜,江好醒了一次,下意识伸手去摸身旁,抓住江亦奇的手指,便没再睁眼,放心继续睡。


    江亦奇会一直陪我。


    ……


    江好原以为自己会是还没工作就退休在家的那个,却不料,江亦奇先过上了这种好日子。


    集团CFO辞职,好在随即公布的与沈建的合作,才稳定江氏股价。董事会担心江亦奇的卸职会再次引起股市震荡,决定秘而不宣。


    就连上边的人也跟江亦奇通过电话,还特地来了趟橡树庄园,目的一致,希望江氏能够尽可能低调地处理这件事。


    近几年形势不好,沈建和江氏是国内民营的两大命脉,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


    江好跟穿着夹克的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就骑单车去东南边的芦苇荡。


    五月的水不算凉,江好坐在岸边,光着脚踩在水里,看野鸭孵蛋。


    说实话他也担心过江亦奇会不会后悔,江氏不仅是父辈留下的产业,江亦奇也为此付出了太多心血。他不是不知道,江亦奇在陪他睡着后会再去书房工作到深夜。


    江亦奇不讲,他也不点破,只是默默抱紧疲惫睡去男人的手臂。


    可是,江好也更了解江亦奇,输出口的承诺一定会做到,做的每件事都是深思熟虑后的最好选择,总会给他最强大的安全感——江好相信他。


    就这样,江好每天都能见到江亦奇,不用再坐在门口眼巴巴等人出差回家。


    不过江亦奇退休带娃的生活,并没有像其他人钓鱼养花打太极,每天依旧雷打不动五点起床,带着妹妹去海边跑步,喝咖啡看邮件,再把江好扛起来塞进浴室一块儿洗澡。


    江好原本是有起床气的,可在浴室里被江亦奇按着一弄就只会咬着嘴唇哼唧,什么脾气都没了。


    渐渐地,江好察觉到意思不对劲,天亮得越来越晚了呢?


    江好拿起手机一看,瞬间瞪大了眼,扑向江亦奇。


    “现在才六点,江亦奇我咬死你…!”


    江亦奇的退休在家的弊端,逐步显露。


    阳光穿过海面,拉长海滩上两人一狗的影子。


    江好呜呜咽咽地跑在最末,两只手也摆不起来,江亦奇来拖他时,恨不得双脚悬空,整个人挂对方身上。


    “江亦奇你最疼我了是不是?好哥哥…好老公…你背我吧,好不好?”


    “嗯,说得很好,留到床上说。”


    江亦奇不为所动,放慢脚步,拽着江好继续跑。


    江好不喜欢运动,他最爱的乐器都是能坐着拉的大提琴。但中医说他湿气太重,一定要多运动、多出汗。


    江好也知道,那晚他生病把江亦奇吓得不轻。


    所以…忍了,跑就跑吧…!他不想让江亦奇再担心了。


    跑完步放松肌肉,江好趴在垫子上,肌肤布了层薄汗,白色速干衣贴在清瘦的背脊上,短裤裹着挺翘饱满,露出又直又白一双腿,几乎看不见绒毛。


    江好扭头看着江亦奇,委屈巴巴道:“江亦奇你轻一点,好不好?”


    江亦奇单膝跪在他身侧,拿着泡沫轴一时说不出话,抬手朝他屁股上拍了巴掌:“趴好,别撅着。”


    “我趴好了呀,没有撅的…轻轻轻一点…!江亦奇杀人啦…!”


    弄到一半,江好就开始往江亦奇身上爬,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摇着头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两条被弄得红了大片的腿灵活地缠上江亦奇。


    “不要了不要了,再弄晚上在床上就弄不了了…”


    江亦奇搁在自己肩头的尖下巴,刚准备开口江好就凑上来亲他,拿准了他会心软,亲得一下比一下响,跟不安分的小团雀似的。


    “去洗澡嘛,江亦奇抱我去洗澡…”


    江亦奇看着那双眼睛,明明知道是撒娇卖乖的小把戏,还是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抱着江好起身往浴室走。


    “江亦奇,你还是疼我的时候帅一点,跑步的时候也多疼我一点,好不好?”


    江亦奇深觑他一眼,低头咬他惯会哄人的嘴-


    江好对江亦奇的爱还能克服早起跑步,但不上班的江亦奇跟巡逻犬似的,神出鬼没。


    江好左手拿着颗泡芙和手机,右手在游戏界面戳戳戳,拉开书柜熟练地摸到藏在最里边的东西,甫一关门,江亦奇的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江好吓得吃了一半的泡芙啪叽掉地上。


    “江亦奇,你不应该在上班吗?”


    江亦奇的目光逡巡在地板上的泡芙和江好手里的零食,最后与江好对视。


    江好:“哈、哈,不是我吃的,是给妹妹的…!”


    妹妹昂头看向江好手里的巧克力球:……


    默默走开。


    江亦奇看着从书柜里搜出来的整整一箱零食,沉沉叹气,双手叉腰垂眸看着江好。


    江好坐在地板上,捏着耳朵,不敢看江亦奇,只能盯着面前的奶油泡芙。


    江亦奇:“还藏在哪儿了?”


    江好摇头:“没有了呀…”


    “不能撒谎。”


    “……”


    江好抿了抿嘴唇,抬手指了一圈,江亦奇深吸口气,下令让佣人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


    三大箱。


    江亦奇太阳穴突突的跳,看了眼他,让佣人继续去搜。


    果不其然,狡兔三窟,江好的零食藏了三十几间房,跟打地道战的松鼠似的,每个房间都囤了货,巧克力、果脯、饼干、汽水、果冻、薯片、糖果…所有江亦奇不准他吃的东西都有。


    多得能开间便利店!


    方窗里的阳光打在地上,圈起一高一低、一站一坐的二人。


    江亦奇又急又气,宽肩上下起伏。


    江好从小就喜欢藏零食,越不准他吃就越藏…牙疼的时候哭成那样,扭头就能忘…!


    11月做了根管,千叮万嘱要控制甜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吃零食,总是答应得好好的,被发现垃圾桶里有零食袋,提醒一句就被嫌啰嗦,再说一句就被问是不是爱他了?


    倒头来,还是自己做错了得去道歉哄人。


    江亦奇抬头按了按眉心,今天抓了个人赃并获,绝对不能让江好轻易混过去。


    “好好,这件事很严肃,我们谈一下。”


    江好低着头,从江亦奇沉默那会儿开始心里就难受,不知道是因为零食被没收,还是不喜欢江亦奇这样子对他。


    江好轻轻摇头。


    “江亦奇,我不想你这么严肃的跟我讲话…我一点都不喜欢。”


    江亦奇坐在椅子上,看着江好垂下不开心的睫毛,握拳的手慢慢松开,伸手想去抱他可到一半又停下,提醒自己不能再这么做。


    “好好,我们谈过很多次你的牙齿问题。”


    江好看着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地板,声音没有哽咽,只是压得很低:


    “我的泡芙才吃了一半,巧克力球都还没有吃到…”


    江亦奇语气强硬:“这不是吃多吃少的问题,是你曾经答应过我会注意你的牙齿,不能偷吃零食,更不能把那么多零食藏在家里。”


    “可是我就是还没有吃啊…!”


    江好突然站起身,双眼通红,眼泪先行一步:“如果你今天在上班,根本就不会发现…!你也不会这样子跟我说话,你现在在家里面就只会管着我…!我不喜欢不喜欢!”


    江亦奇看着江好夺门而出的背影愣在原地。


    卧室里,江好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擦眼泪。


    睡衣松松垮垮,露出对锁骨,江亦奇从身后抱住他时,呼吸刚好打在上边。江好挣扎几下,却没法摆脱箍紧在他身上的手臂。


    江亦奇骨架宽大又常年健身,手臂抵他两条粗,袖口挽到手肘,肌肉结实饱满,青筋微微凸起,牢牢抱着江好。


    “生气了,嗯?”


    江好抬手扣住江亦奇小臂,狠抓了一下:“明明就是你的错…!为什么还要那样子说我?”


    “冤枉啊,我怎样子说你了?”


    “我都说了只吃了一口,巧克力球还没吃…你还说不是吃多吃少的问题,不管什么问题,我就是还没有吃到啊…!”


    江亦奇被噎得闭上眼。


    五分钟后,江好吃完了奶油泡芙和巧克力球。


    江亦奇看着他,问:“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江好伸出手,江亦奇拿起湿纸巾给他擦手指。


    “我都已经吃完了,还要谈吗?”


    江亦奇昂头叹气,把江好捞进怀里:“故意气我?”


    江好望着他,眼神和语气比他更委屈:“我才不想气你,我都不想跟你生气…!”


    江好双腿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微微塌着腰,凹陷的细腰和圆润的臀线条过分漂亮,脑袋还不停往江亦奇怀里蹭。


    “江亦奇,我不想我们吵架…可好像自从你在家里面,我们就经常吵架…今天是因为你让我的泡芙掉地上,昨天是因为我好心给妹妹喂蔬菜,前天是因为你把我一个人留在海滩上…我不想这样。”


    “胡说八道。”


    江亦奇皱着眉,垂眼盯着江好:“昨天中午你给妹妹喂的蔬菜是你自己该吃的,前天你跑步跑一半就偷偷去抓螃蟹…”


    江好不说话了,抱着江亦奇的脑袋就亲他。


    “从前就不会啊?我中午不吃蔬菜你又不知道,早上我也不会跑步,是你在家里面发现了才会这样…!”


    行,到头来又成了他的错。


    江亦奇把江好翻了个身,打横抱在怀里。


    “好好,这不是吵架只是生活上的摩擦。从前我们也会这样,你以为当你小时候把鸭蛋抱回床上孵的时候我们没有过摩擦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发生在相爱的人身上也很正常,明白了吗?”


    江好看着他,眨了眨眼:“小鸭子最后孵出来了吗?”


    “……”


    江亦奇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江好却忽然笑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哎呀,逗你的…!我知道啦。”


    江好牵起他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掰着手指玩。


    “可是,我还是会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十八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不闹我才是我应该担心的事情。”


    江好抬眼看他:“真的?”


    “嗯,真的。”


    江亦奇搂了搂他:“可是,关于偷吃零食这件事情不能再做。你忘了牙疼有多难受,我都记得,别让我担心,好吗?”


    江好看着他,慢慢点头,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我知道了,我也不想让你担心…”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接吻的两人镀上层金光。


    半夜,江亦奇被江好摇醒。


    “所以,小鸭子最后孵出来了吗?”


    没有。


    那时江好三岁,晚上非得抱着鸭蛋睡觉,说要让小鸭子睁开眼第一个就看到他。结果,晚上翻身就给压碎了,江亦奇爬起来收拾完床铺,拿着江好白天拍的照片去储藏室挑了个一模一样的。


    “嗯,孵出来了,小鸭子还会管你叫妈妈。”


    “不应该叫爸爸吗?”


    江亦奇轻笑一声,把江好搂进怀里,掀起被子盖住他:“不知道,都是嘎嘎嘎。”


    江好也被逗笑了,趴在江亦奇胸口心满意足地睡去。


    江亦奇偏头吻向他的发顶。


    长不长大,懂不懂事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好好可以一辈子不长大,一辈子依赖他,他会给他所有的一切-


    京港大学门口,库里南缓缓停下。


    “我送你进去。”


    “不用啦,几步路。”


    江亦奇解开安全带的手顿住,看着拿小发卡别住头发的江好,问:“为什么?我之前送你,你都很开心。”


    “啊?现在你又上班,天天都能看见你了呀。你中午不是还要来陪我吃饭吗?一会儿就见着啦。”


    江亦奇嘴唇紧抿,勉强同意,偏头刚准备亲江好,人推开车门跑没了影。


    车窗外,路过的女生在跟闺蜜吐槽:


    “男人都这样,只要跟人确定了关系就开始不上心,从前一起做的事情现在也嫌麻烦了,回回都敷衍!”


    “……”


    江亦奇默默驱车离开。


    五月末,热气席卷淮城。


    咸湿的海风带着热流,盘旋在京港大学上方,临近毕业,所有人都在忙着一件事——


    告白。


    江好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央,看着面前手捧玫瑰花的男生,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地讲着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那么大的雨,身边的朋友都在抱怨,我也不喜欢下雨,但是,我,我看见了你……”


    孔阳熙站在江好身后,搂着童捷的肩,不屑地“呿”了声。


    “哎呀,老一套啦,什么伞轻轻抬起来,看见了你的眼睛,瞬间世界停转,雨水定格。那一刻心仿佛被水洗过,又像是被太阳烘烤过。心跳停了一拍,又开始剧烈跳动…”


    童捷脑袋向后一缩,皱眉笑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啧,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好好也是那天啊…!当时在场的二三十个男的都这样,有什么特别的嘛…”


    江好瞪了孔阳熙一眼,扭头继续认真地听对方的告白。


    饶是童捷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江好拒绝人从来不分场合,毕竟对方也没分场合的告白,没有废话,翻个白眼就走了。


    怎么今天这么有耐心?


    站在远处的男人也很想知道。


    江亦奇脸色铁青,白衬衫包裹着的胸膛重重起伏一瞬,黑色双眸紧紧盯着没有一丝不耐烦,相反嘴角还挂着温和笑意的江好。


    江好伸出手,在孔阳熙和童捷的目瞪口呆中接过了对方的花。


    “谢谢你的花,谢谢你的喜欢,我会永远珍藏你在此刻的这份喜欢。”江好笑着说,“但是这束花我不能留下,我将它送还给你,希望你的这份心意可以让你找到更适合它的主人。谢谢你。”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孔阳熙痛心疾首:“为什么我当年告白的时候,得到的只有巴掌?!”


    童捷看着江好,明白了什么。


    “好好他,好像真的找到了很喜欢的人。”


    孔阳熙:“什么?”


    只有当人渴望爱,才会理解不被爱的痛苦。


    从前的江好活在蜜罐子里,得到的爱是与生俱来,不用担心被没收,谁都无法夺走;一朝变故,江好跌落云端,江亦奇接住了他。


    似乎什么都没改变,但江好从此却知道那些上天赐予的爱会消失。


    后来他发现那些爱不是与生俱来,爱他的也不是上天,而是江亦奇。


    来自旁人的爱和表白,他依旧不屑一顾,只是懂得了在拒绝那些爱时可以再温柔一点,一点就好。这是他学会的事情——


    江好在被爱里学会爱。


    这是江亦奇教会他的事情。


    “江亦奇!”


    江好笑着朝车旁的男人大步跑去,棕色发丝蓬松柔亮,仿佛日光下的喷泉。


    江亦奇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第42章 撞破 无色净爽不留痕免洗润滑油剂……


    夕阳落在海上, 黑色库里南疾驰在路上。


    江亦奇面无表情地开着车。


    江好连上车载蓝牙,放着他下午录的新曲子,坐在副驾驶说着下午小考的趣事, 一点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他拉完, 教授就用中文说, ‘泥德遮哥小棒宣德不好’哈哈哈…!太好笑了, 肖邦?小棒!”


    江好笑完拿起果汁喝了口, 点点头, 把吸管递到江亦奇嘴边。


    江亦奇不动。


    “怎么啦?”江好看着江亦奇, “很好喝的苹果汁哦。”


    江亦奇吐出口气,打方向盘,车开向夕阳下的海边。熄火, 停车。


    江好朝外张望几眼。


    “我们是要去约会吗?”


    “不是收了花吗?”江亦奇扭头, “花呢?”


    江好怔住, 眨了眨眼, 不解又坦诚地说:“我还给他了呀。”


    江亦奇沉默不语。


    江好反应过来:“江亦奇, 你都看见了?”


    “我不应该看见吗?还是你自己也觉得这次拒绝的方式太过特别?”


    江好点头:“是挺特别的。江亦奇你喜欢吗?”


    喜欢?


    江亦奇脸色陡然一沉,而江好双眼亮晶晶的, 俨然是在等着被夸,胸口那团火烧得更烈。


    “我为什么要喜欢?”


    江好看着江亦奇冷冷的目光, 嘴角的笑意淡去,不解又委屈, 不服气地回道:“江亦奇你好没道理, 这么凶干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接了他的花就有道理了?”


    “我那是在安慰他…又没有其他意思…!”


    江好不懂江亦奇到底想说什么,只觉得质问来得莫名其妙,双手抱胸靠回副驾驶, 剧烈喘着气,肩膀都在抖。


    “第几次了?”江亦奇问,“这是你第几次这么做?”


    “我到底做了什么嘛?都是你教我的啊。”


    “我教你的?”


    江亦奇也觉得火大,左手扶着方向盘,侧过身看着江好,眉心拧得极紧:“我教你的拒绝其他男人的告白要收花?”


    “我好不喜欢你的语气,你像是在对你的下属一样审问我…!我不想跟你讲话!”


    “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我的语气问题,是你不让我送你进学校,今天又让我撞见你所谓的拒绝,是接别人的玫瑰花。你应该要跟我说点什么的。”


    江好听着,眼睛越瞪越圆,赌气道:“我就这样我就这样!江亦奇你为什么连这个都要管…!”


    说完,江好把脸别向窗外。


    海浪在车外来回拍打沙滩,漫长又重复的节奏,无法令车内的氛围缓和半分。


    江亦奇忽然觉得这一幕太过熟悉。


    前年他的生日,当他从舞台上带走江好后,他们在车上的争吵也像现在这样。


    他问江好,为什么要瞒着他登台表演,明明知道今天是他生日,还答应了会在家里等他回来,为什么要骗他?


    「我就这样我就这样!江亦奇你为什么连这个都要管…!」


    江好的回答也一模一样。


    瞬间,江亦奇胸口的嫉妒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咔哒——!”


    江亦奇锁上车门,发了信息,启动车辆,朝着橡树庄园的方向疾驰而去。他握着方向盘,手心源源不断地渗出冷汗,心跳无法遏制地剧烈跳动。


    好好,不要这样,不要离开我。


    夜雨下得猝不及防。


    车轮驶过,水花飞溅,像是在碾碎了什么。


    车辆开进橡树庄园,监控室的安保立刻按照江亦奇早先发来的消息,封锁了整个庄园。


    车在别墅前的喷泉停下。


    江亦奇没动,双手还放在方向盘上,副驾驶的人解开安全带,抬起手,似乎下一秒就要推开车门逃走,再也不会回来。


    一如当初,江好跑出别墅,江亦奇第一次失去他。


    “好好…”


    江亦奇被江好猛地抱住。


    “江亦奇,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听见你这么质问我,我真的好难过…!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都是你教我的…为什么你要怪我?我不想让你怪我…”


    江亦奇僵直在原地,直到江好呜咽的哭声传来,才抬手抱着他。


    江亦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从前,从前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是这样的心情…是你教会我的,当初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却只是用沉默回应我、拒绝我,都让我好伤心好伤心…如果我再这么对他们,他们也会很伤心…!我现在知道这种感觉了,这种感觉真的好讨厌…”


    江好抽抽搭搭说完,埋进江亦奇的肩膀,手紧紧抓住他的衬衫,


    “你还怪我,你还这么凶…!”


    “对不起,对不起好好…”


    春雨停下。


    无边水雾中车静静停在原地。


    车内,江好的眼泪在江亦奇歉意和爱怜的亲吻中一点点消散。他早就没哭了,江亦奇依然在不停道歉。


    江好捂住江亦奇的嘴巴。


    “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那个词什么说来着?矫枉过正,我下次也不会再这样了。”


    扑洒着热气的掌心被嘴唇贴了贴,江好嫌痒笑着收手,却被江亦奇捉住开始吻他的指尖。


    两个人闹了会儿,那些争吵和眼泪都被夜风吹散。江好躺在江亦奇怀里,看着洞开的车窗,绿油油的橡树枝桠在夜风中摇晃。


    “江亦奇…”


    “嗯?”


    “要不,你还是找个班上吧?”


    “……”


    “你成天在家就会胡思乱想,我也理解,但是…诶诶诶!”


    腻味了,厌倦了,没意思了。


    江亦奇黑着脸往别墅里走,江好在后面追。


    “厌倦?我怎么会厌倦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还有很多价值可以在我国民营企业中发光发热…!男人不应该被家庭困住脚步…江亦奇!江亦奇!”


    ……


    清晨,江好睁开眼,身旁空荡荡,被窝里的温度也已经消散。


    “江亦奇?”


    无人应答,江好喜滋滋地重新躺回去。


    哼,还算有点良心!


    昨晚说的话把江亦奇惹急眼了。


    江好撒娇求饶都没用,脚一个劲儿地踹着江亦奇的肩膀也没把人弄开,晚上大腿内又磨破了点皮,现在也冰凉凉的,应该是早上又给他抹了新药膏。


    江好想睡,但这段时间被江亦奇弄得生物钟健康得像在参军。江亦奇又不在身边,实在睡不着。


    江好披了条白色绒毯下楼找人。


    “江亦奇?”


    江好站在前厅,落地窗外的喷泉旁有忙碌的保镖身影,提着箱子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这一幕太过熟悉。


    江好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捏着胸前毛毯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冲到门外,看见那辆曾经载着江亦奇离开他的劳斯莱斯停在车道上。


    西装革履的江亦奇站在不远处的草坪,黑色西装长裤,衬衫雪白,单手叉腰,背对着他打电话。


    江好的眼泪霎时涌出。


    “江亦奇!”


    江亦奇放下手机,刚扭过头就被密密麻麻如雨点的拳头砸得愣在原地。


    江好肩上的毛毯落在脚边,双手抱住江亦奇的手臂,红着眼睛。


    “江亦奇…!你不是说了要陪我吗?我就说了那一句话,你又要走…!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又去出差,我不要…!”


    江好死死抓着他不松手,又觉得不保险,转而抱住江亦奇的腰,脑袋往里钻。如果江亦奇是泥人,现在胸口应该有个被他钻出来的大洞。


    江亦奇放好手机,搂着他。


    “谁说我要去出差?”


    江好一个劲儿摇头:“我不管…!你也哪儿都不能去,就在家陪我…!”


    “不是我要去哪儿,是我们。你不是嫌我最近管你太紧了吗?带你出去玩几天。”


    江好怔了怔,昂头看他:“真的?”


    “嗯。”


    江好眼泪瞬间就没了,红着双眼睛对他笑。


    翻脸比翻书还快。


    江亦奇看着他,又心疼又气人,把人抱起挂在腰间,捡起毛巾抖了抖,裹住趴在他肩上的江好。末了,伸手拍了把他的屁股。


    “你就折磨我吧。”


    “我才没有,我最心疼江亦奇了…”江好转过脸,“我们要去哪里呀?”


    “巴黎。”


    江好眨了眨眼:“我们三月份刚去过南法,为什么五月份还要去?”


    江亦奇垂眼看向江好毫无杂质,单纯又全然相信他的双眼。


    因为5月28日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五月末的巴黎带着初夏的暖阳。


    塞纳河被晒得波光粼粼,草坪上满是人群,好像一切的纷乱与忙碌都在此刻停下。


    早晚凉,中午大太阳,江亦奇的手里时刻握着一件白色针织薄衫,在江好打喷嚏之前就会给他套身上。此刻,江亦奇正坐在珠宝店的VIP包厢里,薄衫放在身旁的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枚戒指。


    “江先生,这是按照您的要求,重新制定的戒指,这是我见过颜色和净度最完美的黄钻。”


    江亦奇看着手里的戒指。


    这是他去年求婚的戒指,只是那时是枚蓝宝石,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好好拒绝了他。当前几月拍到了枚黄钻后,他便让人切割好又定制了一枚。


    好好会喜欢的。


    江亦奇嘴角噙笑,慢慢合上深蓝绒盒。


    设计师见他满意,将另一个绒盒呈上来:“这是您和您的伴侣的铂金对戒,内刻有您和您伴侣的名字,19颗圆形钻石点缀,适合任何场合佩戴。我相信他会喜欢您准备的一切。”


    “谢谢。”


    江亦奇刚在账单上签完字,手机便响了起来。


    “江亦奇,你什么时候来呀,我要忍不住了…!”


    江亦奇笑起来:“马上到。”


    江亦奇收好戒指,去咖啡店找江好。


    咖啡店在十字路口旁,米白色的墙面和长方形遮阳棚上爬满了紫藤花,丝丝缕缕垂落,像是定格在绽放时刻的紫色烟花。江好坐在那里,漂亮得万般相配。


    江好单手支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甜点。他见到江亦奇走来,双眼倏忽亮起,高高挥手。


    “我没有自己先吃哦,在等你。”


    江亦奇落座,点点头,端起咖啡喝起来,目光从始至终都停在江好脸上。


    江好叉起块拿破仑蛋糕,咽下后,认真点评道:“好吃好吃…!”


    江亦奇又忍不住笑起来。


    “好好,你想搬到巴黎住吗?”


    江好咬着叉子,摇头道:“不要,刚刚还有老鼠跑过去。”


    “纽约呢?”


    “也不要,感觉街上的人每天都是跑来跑去的,我玩起来会不安心。”


    江好说完拿起羊角包,转而问江亦奇怎么做这个做什么?


    江亦奇看着他,肩膀微耸后沉下:“我想让我们出国定居。”


    江好又咬了口,微微蹙眉:“为什么呀?淮城不好吗?”


    “不是淮城不好,是对我们而言在国外会更自在。”


    江好没明白,歪头看着江亦奇。


    下一秒,江亦奇俯身靠近,手指穿过柔顺的发丝,单手捧着他的脸吻下:“明白了吗?”


    咖啡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只是一个证明的吻也变得绵长。


    周围无人看来,也没人知道曾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豪门里复杂的纠葛不复存在,只是两个接吻的恋人。


    江好明白江亦奇的意思,心里依旧空落落,他垂下眼,撅了噘嘴。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我们家,橡树庄园好漂亮,哪里我都很喜欢…而且,如果我们走了,明年春天野鸭回来的时候,就找不到我了…”


    “在国外我们可以办婚礼。”


    江好愣住:“婚礼?”


    江亦奇风轻云淡,说得仿佛就像人饿了就要吃饭一样的自然。


    “嗯,你想在海边、森林或者凡尔赛宫都可以。”


    江好眨眨眼:“我倒是知道你不会开玩笑啦,但办婚礼…你得先求婚吧?”


    江亦奇按了按兜里的戒指盒,刚准备开口——


    “况且,我现在也不是很想结婚的。”江好说。


    江亦奇眉心微动:“为什么?”


    “都是这样啊,男人结婚了就会变坏…!你肯定不会啦,但说不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了…我很喜欢现在这样,我喜欢你对我好。”


    江亦奇不禁失笑:“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大可放心。”


    江好叉起蛋糕,噘着嘴说:“哼,你又没结过婚,你又知道了…!”


    江亦奇昂头笑起来,凑上前吻着江好的脸颊。


    阳光穿过被风吹起的紫藤花海,落在他们身上,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止,他们什么都不用担心,不在乎过去,只是期待未来。


    ……


    晚上,他们从La villette露天电影节回到家中。


    放映的电影是部浪漫爱情电影《暧暧内含光》,故事很简单,内敛沉稳的男主角与率真随性的女主角彼此吸引,却又因最吸引彼此的性格而导致不合,频频争吵。


    争吵后,女主角宣布分手并在气愤之下洗去了与男主角有关的所有记忆……


    “为什么要忘记自己喜欢的人呢?你看,乔尔去给克莱门汀道歉时,发现她忘了自己多伤心啊,换做是我才不会这么做……”


    江好哭过,薄薄的眼皮还有些泛红,江亦奇跟在他的后边低头沉默。


    江好在长椅坐下,双手撑在身侧,等着江亦奇给他换鞋。


    不再出任CEO后,江亦奇也不用发胶固定头发来让他看上去更成熟,蓬松的黑发垂在额前,微微挡住了眉眼。


    江好看了会儿,很奇怪,明明看不见脸,他却似乎看出了江亦奇此刻的情绪。他抬起脚,碰了碰江亦奇的膝盖。


    “江亦奇,我不会再忘记你的…”


    黑色发丝动了动,江亦奇点头:“嗯,我知道。”


    江好继续问:“在医院,我忘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伤心呀?”


    “嗯,但也有解脱。”


    江亦奇罕见的坦诚,令江好愣住半晌,握着他的手腕一起站起来,皱眉发问:“为什么啊?”


    江亦奇缓缓抬眼。


    “我们之间也发生过不好的事情,你忘了,我们就能重新开始,就像现在这样。”


    江好不明白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会让江亦奇直到现在也没告诉自己,他们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好像那些被他遗忘的过去是一双会将他们分离的大手。江亦奇在害怕。


    “江亦奇…”


    江好上前一步,伸出手紧紧抱住他,想用热烈的心跳和最用力的拥抱向男人承诺。


    “我爱你不比你爱我少呀…嗯,或许少一点点,因为我知道你真的好爱我,比我知道的还要爱我…就要是无限多那么多…!就算是哪天我想起来从前的事情,也不会改变的。江亦奇你知道吗?”


    腰间被一双大手搂住,越收越紧。


    “好好,谢谢你。”


    江好咯咯笑起来,拍了下他:“哪有被爱的人说谢谢的呀…!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从前的事了吗?”


    “等等。”


    江好不解地松开怀抱,手还搂着江亦奇的脖子,问:“等什么呀?”


    江亦奇一只手握住他的腰,一只手按了按兜里的戒指盒:“等我确定你不会再离开我的时候。”


    “确定?这要怎么确定嘛,只有发生了你才会知道…诶!”


    江好被整个抱起,往浴室走去。


    水雾氤氲,江好的双眼也被蒙上淡淡的水光。挨得近,就连睫毛的眨动也看得清晰,江亦奇眼前落着水帘,黑眸定定地望着他。


    江好抬起手,轻轻扶着男人的结实的腰腹,声音又软又湿:“江亦奇…”


    江亦奇喉结滚动,腹部的手往下,酥麻的快感却从尾椎一路蔓延过他的全身。他闭了闭眼,抱住江好,激烈地吻他。


    ……


    江好的头发被吹干,先一步回了卧室,江亦奇还在里边收拾浴室。


    【电量过低】


    唔。


    “江亦奇,充电器在哪里呀?”


    “先用我的手机,我出来弄,上床躺好。”


    江好跟江亦奇在一块儿,手脚就是个摆设,经常坐着拖鞋就在脚边,也懒得去勾,江亦奇会给他穿好。


    江好撑着脸,在江亦奇手机上划拉半天,除了原装APP外,只有几个通讯软件,白白浪费1TB.


    “充电器,充电器…”


    家里卧室的充电器都在床头柜,江好翻身下床,拉开一个个抽屉。最下层,里面躺着两个陌生的物件,江好歪了歪头。


    “这是什么呀?”


    江好拿起粉色的瓶子,念出文字中日夹杂的文字:“水溶性啫喱,无色净爽不留痕,免洗人体润滑油剂,蜜桃味?”


    掂了掂瓶子,轻飘飘的。


    江好耸耸肩,放了回去,转而拿起里面的蓝色大纸盒子。打开一看,几乎用光,只剩下少得可怜的几只躺在盒子底部。


    “这又是什么?超大号超薄水润不干涩安全……”江好凝固原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套。”


    江好瞪大了眼,下一秒,啪叽一声跌坐到地毯上。


    琥珀色双眼还死死盯着那个敞开的、装着润滑剂和安.全.套的抽屉,整个魂都没了。


    江好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这些东西放一块儿干什么用的,他一清二楚…!


    可是,这又不是什么酒店,这是他和江亦奇在福煦大道的家,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江好空咽几下喉咙,撑着地毯坐起身,拿起瓶子和盒子仔仔细细看着后面的生产日期。


    大概是一起买的,生产日期都是去年二月份。


    江好抬起头。


    江亦奇曾告诉他,这边房子很久没人住,只在去年五月份住过几天。


    几天?!几天就用了这么多?!


    江好又急又气,涨红了脸,眼泪簌簌往下掉,不停在心里咒骂江亦奇是个混蛋。


    “还骗我没有过其他人…那这些是跟鬼用的啊…!”


    江好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


    江亦奇不干净了。


    身侧通往浴室的走廊传来穿脚步,同时还有江亦奇的声音。


    “好好,看电影的时候说手臂疼,晚上就穿这套睡衣,袖子长一点…怎么哭了?”


    江亦奇急切上前,走到一半,一个空瓶子砸在他身上,还有江好的哭嚎。


    “江亦奇你个骗子!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我现在就要分手…!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江亦奇懵了,江好在哭,他走过去想哄,却在视线落在江好手里捏得指尖泛白的东西后,瞬间愣在原地。


    糟了。


    “你是不是跟别人谈过恋爱?!还把人带到我们的房子里来过?!你太过分了江亦奇,我好讨厌你…!”


    江好哭得满脸通红,抓起盒子里的小方片就往江亦奇身上砸,没什么重量,又只剩了两三个,砸了一下就没了。江好更生气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脏了,我不要你了…!”


    江亦奇呆立原地,直到江好起身往门外跑才回过神,一把拉住他。


    “拿开拿开!把你的脏手拿开!”


    “好好,没有别人。”


    江好瞪他:“那你是要告诉我,这些都是你自己一个人用的吗?还是说别人进了这里,这可是我们的家,怎么可能会有别人……”


    江好在江亦奇幽深的目光中没了声。


    这是,我和江亦奇的家。


    法国,巴黎,福煦大道,豪宅主卧套房一片死寂。


    江好:“哦。”


    江好在床边呆呆坐下,手里还捏着空空如也的安.全.套纸盒,江亦奇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二人陷入漫长且诡异的沉默。


    “……”


    “……”


    良久,江好终于搅干脑子里的浆糊。


    “我们,之前,是,谈过,恋爱,吗?”


    “算是吧。”


    惊魂未定的江好猛地抬头,瞪圆了眼睛:“什么叫做算是?只有谈恋爱的人才可以上床啊!我跟你上过床,肯定就是谈过恋爱啊?!”


    江亦奇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


    “——那就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好站起身,“因为,我们经常吵架吗?”


    “算是吧。”


    江亦奇极少会给出如此不肯定的答复,而现在已经两次了。像是害怕说错话的小孩,只能在对方表情试探着回答。


    江亦奇在害怕。


    这个几乎不会出现在江亦奇身上的情绪。


    江好不明白为什么,他抬起手牵住江亦奇微蜷的手指,亲了亲他的脸颊:“刚刚有没有打疼你?”


    江亦奇抬起眼,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摇摇头:“没有。”


    江好张了张嘴,却发现似乎无论自己接下来说什么都没办法安抚好江亦奇。


    于是,他一颗颗解开白色真丝睡衣的纽扣,露出光洁白皙的肌肤。他看着江亦奇有短暂的失神,紧随其后的是不知所措,好像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做。


    江亦奇的手被握住,拉着,贴上了江好的身体。


    “江亦奇,对不起,我刚刚吓到你了。你是在害怕,我知道从前的事情会离开你,对不对?”


    江亦奇抬起眼帘,静静地注视着江好。


    “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我只是需要你只爱我、最爱我,因为我也只江亦奇、最爱江亦奇…”


    剩下话被江亦奇吞食,接吻的水声很快在房间里响起。江亦奇把江好压进床里,温柔的大手拂过细腻的肌肤,没有什么犹豫,也没有迟疑。


    暧昧的灯光打在江好身体上,柔软漂亮的身体镀上层让人的目光和指尖留恋光,一寸寸、一分分都好看得过分。


    走廊的灯还亮着。忘记充电的手机安静躺在床头柜和新开封的粉色瓶子一起,偶尔被撞得摇晃。米白色枕头胡乱堆在床头,一个角几乎就要碰到瓶子。


    直到一只布满薄汗的结实手臂伸来,大手抓起枕头,不小心撞翻瓶子。瓶子应声倒下,在紧接着的几下晃动中,滚落到厚实柔软的地毯上。


    瓶子旁是双人床的床腿,晃动得更厉害,隐约从上面传来不间断的水声和呜咽。


    “江亦奇…江,江亦奇…”


    需要被安抚的人成了江好,江亦奇用嘴唇的亲吻和指尖的揉捏安抚他,贴在耳边哄他,说没事,没关系,好好做得很好。


    江好似乎变成了一泓泉,滑得握不住,不凉,烫得很。


    肌肤和微张嘴唇里散出的热气都是江亦奇的味道,从里到外都是江亦奇的味道。


    ……


    清晨,江好在睡梦中翻身,四肢和腰部的疼痛让他立即哭了出来。


    江亦奇低头吻他,手托住他的后颈,边吻边用指腹揉他的耳朵和脖子,另一只手同样如此地揉着他的腰。江好很快放松下来,趴在男人的怀里,哭泣声渐渐弱下去,再度睡去。


    江亦奇垂眼看他绯红的脸,再次拿起体温计量了量,抱着江好吻他的额头。


    不知睡了多久,江好睁开眼。


    卧室拉着窗帘不算太亮。


    身体干爽,又隐隐的艾草味,腰后抵着熏艾的小炉。他尝试动了动脚趾,艰难地翻了个身,又准备闭上眼,忽然瞧见了什么。


    江亦奇跪在床边,温柔又安静地注视着他。


    江好咯咯笑起来。


    “江亦奇,你跪着干嘛呀?”


    第43章 巴黎 晴 「江亦奇向我求婚了=^_^……


    巴黎五月末的暖阳从窗帘的间隙洒进, 落在江亦奇单膝跪地的地毯上。


    江好侧躺在蓬松的床铺,枕着双手,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好奇不解地看着他。


    房间里并不安静, 屋外的唱片机正播放着《六月船歌》。


    舒缓悠扬的琴声行过走廊, 传到江好耳边, 让他的心不自觉加快。


    似乎有种预感, 本能的对于幸福而感到期待的预感。


    他望着江亦奇, 安静地等待男人开口。


    “好好, 我爱你。这件事情你已经知晓,所以我想要告诉你,我为什么爱你。”


    江亦奇的黑发同他说出口的话语一样温柔, 发梢落在舒展的眉心, 深邃的眉骨下是一双更温柔的眼眸。


    眼中只有床上的人。


    “在你出生前, 我独自在这个世上生活了六年。人生长河, 我被水流推着走, 跌跌撞撞找不到可以停泊的码头,直到那一天。


    “你躺在我的怀里, 睁开第一眼见到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


    “你需要我, 你让我和这个世界开始建立联系,你让我找到生命的意义, 你让我学会克制、怜惜和爱。我是因为你而存在, 为你付出一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我爱你却让我惶恐不已,惴惴不安。我甚至不敢期待你也爱我,每当我对你说「我爱你」时,都在害怕你会从我身边逃离, 再次让我成为这条人生长河里孤独漂流的纸船。”


    “所以,当我再一次跪在你面前,是因为好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好到让我对你的爱战胜了我的恐惧和懦弱。


    “我,江亦奇,请求你做我的伴侣。”


    江好在一片水光模糊中,看着江亦奇拿出一个深蓝色绒盒。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衡量永远的是你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每分每刻。我毫无保留的爱你,我承诺将永远在你身前,在你身旁,在你身后,用我的双手、胸膛和一切让你免于痛苦和绝境,庇佑你的人生顺遂坦荡。”


    江亦奇缓缓打开绒盒,双手捧着戒指和真心。


    “江好,请你嫁给我。”


    满室寂静,连屋外的唱片机都适时安静下来。


    江亦奇注视着江好,所有的呼吸和心跳都被对方捏在手中。


    江好摇摇头。


    霎时,沸腾的血液转为冰凉,寒意沿着血管蔓延到五脏六腑,如同时空的火车脱离轨道碾碎江亦奇体内的血管,席卷全身。


    江好甩干了眼泪。


    他蹭地一下跳起来,挂在江亦奇的脖子上,用昨晚喊哑的嗓音大喊道:“我愿意啊!我怎么会不愿意,我好愿意嫁给你!我好愿意跟你结婚的江亦奇!”


    死了一遍的江亦奇在血液重新沸腾的冲击下头晕眼花。


    气不过的,他拍了下江好激动到乱踢的腿:“好好的你摇什么头?!”


    “眼泪啊,你看,你都把我说哭啦!”


    江好与他拉开些距离,昂着下巴,


    “你看我的眼睛,都肿了江亦奇你说得好感人啊,我好喜欢好喜欢!”


    江亦奇平稳呼吸,刚想开口说为什么会挑今天这个日子求婚,江好却打断了他,顾不得继续听什么情话,拉着他往床上拽。


    “快快,老公给我戴上这个超漂亮的戒指,我们再做一次!”


    江亦奇失笑,坐在床边,取下钻戒,牵起江好的左手,缓缓戴进无名指。


    “这颗黄钻真漂亮,我一辈子都不想取下来我好喜欢啊老公!谢谢你给我买大钻戒快点快点亲我!”


    江亦奇被哄得没法,凑过去亲他,亲着亲着那些准备的话也忘了,只剩下在江好耳边的低声询问:“还疼不疼?”


    “不疼啦,可以做哦。”


    江亦奇掀开被子,钻进去


    “好好,我爱你。”


    “嗯嗯嗯,知道啦知道啦。”


    江亦奇看着举起左手兀自欣赏大钻戒,异常敷衍的人,“啧”了声,一把将人拽了过来。


    江好被挠得直打滚:“我也爱你我也爱你!我最爱你了江亦奇!”


    夜色暗下,江好躺在江亦奇的大腿上,抬手勾去落到鼻尖的长发,看着江亦奇的眼睛。


    “江亦奇不要害怕,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最温柔和最强大的人,请你也给我多一点的信任,相信我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


    江亦奇低着头,伸出手轻轻拂过江好的脸颊,吻他。


    好好总是有办法,在江亦奇以为自己不可能更爱他的时候,证明自己是错的。


    江亦奇:“我更爱你。”


    江好拿着手机给钻戒拍完照,对江亦奇眨眨眼:“我知道哦~”


    入夜,江好翻身,从床头柜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翻到空白页,趴在枕头上写下:


    「5月28日巴黎晴」


    「江亦奇向我求婚了=^_^=」


    “在写什么?”


    “老公你怎么醒啦?”


    江亦奇抬了抬手:“你从我怀里起来的时候就醒了。”


    ——带过孩子的都知道。


    江好钻进江亦奇怀里,举着小册子给他看。


    “我们在一起之后,每天都会写一点点。你看,这个是你给妹妹买项链那天,我画了两个笑脸;这个是我们在家里滑雪那天,我画了三个笑脸;这个是你把我零食收走那天嗯,不看了不看了,是骂了你的”


    江亦奇挑挑眉:“记这个做什么?”


    “我就想,万一我要是再失忆”


    “不准乱讲。”


    江亦奇蹙紧眉,抽走他手里的册子,把人搂紧,欺身上来,拂开被子,


    “看你精神很好?做点其他事情。”


    “不做了不做了,今天做了好多次了”


    “不行。”-


    六月,江好终于能下床了。


    这趟巴黎蜜月,两个人过成冬眠,好几天都没出门。


    “江亦奇,我想出门玩。”


    “腰还疼吗?”


    江好摇摇头,江亦奇合上笔电屏幕,给他穿衣服。二人牵手出门。


    六月的巴黎风里都是爱的味道。


    15克拉的顶级黄钻在江好纤细白皙的手上格外漂亮,江亦奇握着他的手,仿佛真的握住了原本留不住的风。


    “江亦奇,我们去准备registry吧!两三天应该够了。”


    江好看着江亦奇怔在原地,还以为他是没想到这个,解释道:


    “把婚礼礼物清单准备好,他们才能买到我们喜欢的礼物呀。顺便,我们再自己挑点喜欢的。”


    江好低头看向被骤然紧握的左手,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江亦奇深深吻住。


    “好好,你是真的想和我结婚,是吗?”


    “——啊?”


    江好眨了眨眼:“不然呢?”


    江亦奇的不安感很奇怪,都答应了求婚,难道还不放心吗?


    江好伸出五指,与他十指相扣,指腹轻轻揉捏江亦奇的手背:“走吧!”


    他们没有去百货商场,径直去到蒙田大道,反正有时间准备从Armani的A,逛到Valentino的V!


    江好走向家居餐具用品区,DIOR家的餐具他一向喜欢,现在看着面前两套却犯了难。


    “江亦奇你喜欢哪个呀?”


    江亦奇把江好刚刚多看了两眼的玻璃杯让店员包好,凑过来看餐具。


    一套是金色装饰花纹,中间有标志性的金色小蜜蜂;另一套是藏蓝色花边,中间印有枚星星。


    江好见他微微蹙眉,问:“你也选不出来吗?”


    “不是,我是在想你为什么会犹豫?两套都买。”


    “不是啦!”


    江好认真道:“婚礼的东西就要独一无二,不可以有备选的!”


    不晓得是不是被江好认真的模样逗笑,江亦奇从兜里拿出镶满小钻的铂金对戒,笑道:“那这个怎么办?”


    江好摆正脑袋:“怎么还有?”


    “嗯,这个平时戴也没关系。”江亦奇握起江好的右手,将戒指戴上无名指,“还有枚蓝宝石的备选在家里,也不要了?”


    江好盯着戒指。


    “要的要的!”


    “嗯,所以只要是我们,其他任何东西再多也关系。”


    江好把餐盘交给店员,抬手环住江亦奇的脖子:“谢谢你呀老公,你真好!”


    江好又挑了套绿色四叶草的,说春天的时候用很适合。


    江亦奇:“那要不要所有都买?不止有春天还有夏天、秋天和冬天?”


    “可是家里已经有很多餐具了呀?我们也才逛到第四家呢呢。”


    “没关系,就是喜欢看你买东西。”


    过去几年来,没日没夜的工作,不就是为了能让好好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吗?什么孩子不能太娇惯,不能要什么给什么,纯属一派胡言。


    买得起谁还会说这种话?


    想要,买;想要,得不到,是他江亦奇能力的问题,跟好好有什么关系?


    江好让店员把绿色那套放进清单里,和江亦奇坐在沙发上等着结账。


    可等来的不止是账单,还有一个包装好的硕大方盒。


    江好盯着盒子看了会儿,用法语道:“不好意思,我们有给过地址,直接送到我们家就好。”


    店员甜甜一笑:“是的,但这是客人在去年订下的一套餐具,一直没能来取,所以我们想再确认一下,这套会一起送到住宅。”


    此言一出,沙发上的二人都愣住了。


    江好看向身旁的人:“你订的?”


    江亦奇怔怔的反应给了他回答,江好看向店员,笑了笑,麻烦她打开盒子让他们确认一下。


    店员蹲下,将盒子平稳放在玻璃桌上,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扯开金色蝴蝶结丝带。粉金色盒盖被缓缓打开,一套精致典雅的玫瑰餐盘引入眼帘。


    “这套餐具是很多新婚伴侣的选择,去年五月客人你来店里时,我们推荐的就是这一款。”


    江好察觉到店员的视线,抬起头,指了指自己。


    “我?这套餐具,是去年我订的?”


    店员点头。


    江好拽了拽江亦奇的手指:“我为什么会订这个啊?”


    江亦奇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僵住,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江好倒没多想,跟店员说了谢谢,让一并送到家里就好。


    走出店门,江好挽着江亦奇的手臂。


    “江亦奇,你说那时候我是不是就想要跟你结婚啊?”


    江亦奇还是摇头。


    “你是笨蛋吗?我想不想跟你结婚都看不出来那个!”江好指向旁边的店铺,“走,看看领带!”


    江亦奇的确不知道。


    他向江好求婚,把人关在庄园的一个月里,好好从未真正接受过他。来到巴黎后,别墅安保比不得家里,趁着他在书房打电话,偷跑过。


    结婚当天,好好从市政厅出来后,立刻就哭了,怎么可能会订下一套推荐的新婚餐具?


    江亦奇坐在沙发上看向江好,正手拿领带跟店员沟通材质和想要的颜色。


    好好瞒了他很多事,有很多秘密。


    “江亦奇!”


    江好跑来拿着两条领带跑来,自然地坐在他的怀里,江亦奇抬手抱住江好。


    “我喜欢这个深绿色,就是材质拿不准,丝质和缎面,总不能戴两条吧?”


    江好放下手,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如果结两次婚,那倒是可以。”


    江亦奇看着江好思考时,薄薄眼皮下的左右滚动,轻笑一声,低头亲他。


    “只要是跟我结婚,你想结几次都没关系。”


    “我发现你今天总是说很奇怪的话,”江好昂头看他,点点下巴,“我不跟你结婚,跟谁结啊?”


    “嗯,比如那天送你玫瑰花的啊。”


    江亦奇挨了一巴掌。手掌薄,劲儿使得轻,还香。


    江亦奇配合地捂住了脸。


    江好瞪了他一眼,起身去找店员。江亦奇委屈地目送他离开,而后轻笑出声。


    买好东西,江好开始数落他。


    “江亦奇你别惹我,我现在可是戴着枚大钻戒!我要是一拳垂在你脸上,哼哼!小心你跪地求饶!”


    “是是是,多谢好好大人,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饶了小的一命。”


    江好看着他,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就很好,会骂他会打他,没有当初在医院时的小心翼翼,这样就足够了。


    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要改变,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江亦奇昂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紧紧握住江好的手-


    两人在六区挑了家餐厅,江亦奇说江好曾经很喜欢他们家的炖牛肉。


    保留洛可可风格的新艺术运动风格餐厅,流动自然的曲线,绿色主色调,窗户和木制品上都雕刻花,古典又精致。彩绘彩色玻璃窗滤过的阳光也是五彩斑斓。


    江好看着菜单上的价格,抬头望向江亦奇。


    江亦奇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


    “你发现的这家餐厅,当时我们吵架,你离开出走走到一半肚子饿了,身上刚好只有35欧。”


    “我们吵架?”


    江亦奇摸了摸鼻子:“你单方面骂我。”


    江好哼了声,右手拿起菜单,左手指着菜品询问侍应生。侍应生被那颗15克拉的鸽子蛋黄钻晃得眯了眯眼。


    江亦奇偏头笑了笑。


    主菜的炖牛肉软糯黏牙,江好很喜欢,问江亦奇奶油鳕鱼好吃吗。


    江亦奇不爱吃鱼,点鱼只是因为江好喜欢,又担心两道主菜吃不下浪费。


    江亦奇刚叉了块,裹上酱汁刚准备喂给他,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人朝他们走来,正是元宵节那天在餐厅里碰见的怀亚特。


    怀亚特显然也很意外。


    三人打了招呼,聊了几句才知道,怀亚特是江飞英和Renée的共同好友。


    “这的确很有趣,在这里碰见你们。这家餐厅是Firn和Renée第一次约会的餐厅。”


    怀亚特跟江亦奇说着话,目光却时不时地看向专心吃肉的江好。


    江亦奇微微蹙眉。


    大概是察觉自己的目光过于刻意,怀亚特很快与他们道别,走向了餐厅另一边与他们的朋友们汇合。


    江亦奇的视线跟随而去,怀亚特与朋友们说了什么,四人纷纷抬头望他们所在的餐桌看来,准确来说是在看江好。


    江亦奇眉心越蹙越紧,敏锐察觉到这其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江亦奇?”


    “嗯?”


    江好举着刀叉,看着他:“我还没吃饱,再点一份鱼嘛。”


    江亦奇笑起来,收回了视线,暂时抛诸脑后。


    用完甜品,侍应生又端上来份焦糖布丁,说是餐厅赠送,末了送上新婚快乐的祝福。


    二人道谢后,江好有些好奇。


    “他怎么知道我们要结婚了?”


    江亦奇看着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看见无名指上戒指的人,嘴角噙笑:“可能是魔法吧。”


    江好笑着去牵江亦奇的手指。


    “江亦奇,我真的好开心的,我还以为自己不会想要结婚,但是当你求婚的时候,我脑子里面根本就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答应你,永远和你在一起。要是你早点求婚就好了,我就可以再多开心好久。”


    江亦奇怔愣地望着他。


    “江亦奇,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江亦奇握住江好的手,“你能答应我,我也很开心。好好,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江好捏住他的指尖,笃定的点头:“我知道!”


    二人站起身,江亦奇拿着外套给江好披上,正外餐厅门口走,一个红发女人朝着江好直愣愣地撞了过来。


    女人道歉,江好摆摆手说没事。


    女人没有回话,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江好的脸,像是想在从他的脸上寻找出什么。


    江亦奇握住江好的手臂,将他护到身后,女人这才收回视线,笑着又说了遍抱歉,转身离开在怀亚特身旁坐下。


    那几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再次齐齐望向江好。


    江亦奇沉下脸,牵起一无所知江好走出餐厅。


    “江亦奇,一会儿我们去买蛋糕嘛,今天我才只吃了一份,送的那个不算,是我们一起吃的嗯?”


    江亦奇看着低头出神的江亦奇停下脚步:“怎么啦?”


    江亦奇沉思片刻。


    “好好,我有东西忘在餐厅了,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江好点点头,站在原地乖乖地等江亦奇回来


    餐厅人多,彼此交谈的声音却不算大,除了角落的四人。


    其余三人似乎是在争论什么,怀亚特有些无奈地倒着从家里带来的红酒。


    怀亚特是江飞英的大学同学,他们曾在太平洋的海风里,从三藩市出发开着复古捷豹沿着加州一号公路一路向南,去卡波过春假。


    路上碰见三个奇怪的背包客搭车,怀亚特不想多事,江飞英却不以为然,来者都是客!一路上又唱又跳,约好了回加州一起块儿玩音乐。


    怀亚特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最后他们真的成了朋友,江飞英也真的组建了一个乐队。


    ——正是桌旁的三人。


    可一桩仓促的婚姻结束了江飞英背着吉他、嘴叼香烟,满世界跑音乐节的人生。


    乐队解散那天,其他几人都在为他不忿,喝多了,满脸通红的江飞英却伸手打圆场。


    “停停停,别这么说一个女孩子嗝!我这人吧,我自己心里有数,虽然都是你情我愿,但那晚我喝了点酒人家是正经女孩子,书香门第,心还特善良,说在孤儿院做慈善见过我,我都没印象她家里面又因为这个事儿把她赶了出去,我总不能不对人负责吧。不怨人家,怨我。”


    酒桌旁的四人,听不懂中文,一脸懵。


    江飞英也反应过来了,笑了笑举杯:“总之一句话Im getting married! ”


    没过两年,孩子出生了。


    他们去看过,绷着张小脸,怎么哄都哄不开心。穿着素色旗袍的黑发女人见他们一个个吊儿郎当,又是大金链子又是爆炸头,也不开心。


    几人都有些尴尬,只有江飞英没发现,还搁那儿玩游戏。


    渐渐的,几人的联系就少了。


    后来听说他们分居了。


    又过了几年,江飞英的第一任妻子在浴缸里自杀身亡,听说是产后抑郁,而他们的孩子就站在浴室的血泊里,一直到家里的佣人发现。


    孩子脸上有一道飞溅的血液。


    他们去葬礼时,那个曾经在襁褓里怎么都逗不笑的小孩,在黑色小西装里更加严肃,不说话,也没流泪,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的棺椁。


    江飞英也没什么话,只说这对她来说也算是解脱——


    和一个不爱的男人结婚,生下一个不爱的孩子,困在一段无爱的婚姻里。


    江飞英把孩子交给父亲,在一声声怒骂中背上吉他,叼着香烟,试图重新开始被迫中断的人生,发誓再也不会踏入婚姻。


    可在当他在阿姆斯特丹街头卖唱,一个棕发女人蹲下身放下几枚钱币时,江飞英的手背被嘴里掉落的香烟烫了个大泡,当即跳了起来。


    Renée看着他也笑了起来。


    江飞英结婚了,第二个孩子在南法的夏天出生了。


    两年没说过话的大儿子,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说出了第一句话:“好好。”


    餐厅里,朋友的话打断怀亚特的思绪。


    “他长得和Firn年轻时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肯定不会相信!”


    “不,不是一模一样,他的脸型轮廓,瞳孔颜色和唇形更像Renée.”


    “Paul,这里面一定有误会,那个男孩子肯定是Firn的孩子!”


    众人看向喝酒的怀亚特,后者也很是无奈。


    怀亚特长叹口气:“我也没有任何想法,Firn测过DNA,至少这是我所知道的。”


    三人闻言,高声抱怨。


    一墙之隔,江亦奇沉默地伫立原地。


    第44章 命运 像是最后的吻那般毫不克制


    入夜, 福熙大道宁静无比。


    江好正躺在浴缸里泡澡,浓密的泡泡堆满了整个浴缸,只露出一对锁骨。白色毛绒发带将棕色长发固定在脑后, 露出干净漂亮的混血脸庞。


    江好拿着手机, 边哼着香颂, 边抽卡。


    浴室门被缓缓推开。


    江好头也不抬地嘟囔道:“江亦奇, 你可黑啦, 我在抽卡的时候别来干扰我…”


    说完, 那双腿果然停在了原地。


    江好十连双金, 美滋滋地将手机到托盘上,对江亦奇伸出手,昂头看着他:“怎么啦?要和我一起泡澡吗?”


    江亦奇站在浴缸边, 垂眸看着他。


    男人太高了, 此刻如同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 挡住头顶的灯光, 脸部陷入阴影之中, 让人看不清神情。


    “江亦奇,你蹲下来啊, 我这样跟你讲话脖子很疼的…!”


    男人蹲下,光线重新照来。


    江亦奇笑着摸了摸江好的脸颊。


    江好捧起泡泡, 吹到江亦奇的脸上:“来嘛,和我一起泡澡。”


    江好歪头看着他, 感受着江亦奇的手指从他的脸颊滑到眉骨、眼睛、鼻梁, 最后是嘴唇,视线也在他的五官上逡巡。


    “江亦奇,我知道我好看,你也用这么看我吧?”


    江好的下巴被轻轻抬起, 江亦奇眼中的笑意逐渐消散,平静。


    “怎么啦?”


    江亦奇慢慢收回僵硬的手指:“没事。”


    “哦。”


    江好也不管他,按下按摩按钮,舒服地闭上眼。


    江亦奇走出浴室,轻掩房门。


    桌上的手机亮着,江亦奇低垂眼眸走过去拿起,屏幕上是他刚找到了照片。


    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舞台上,怀亚特、“不小心”撞到江好的红发女人,和今天餐厅里的其他人都在,站在最中间的是抱着吉他的江飞英。


    身材高挑,骨架算不上宽大,头戴黑色冷帽压着齐肩的长发,清瘦的脸露出来,眉骨深邃,桃花眼含笑,鼻梁窄挺,脸颊印着彩色小花,所有看到照片的人第一眼都会被他吸引。


    二十岁的江飞英有着当花花公子的所有资本。


    出手阔绰、长得漂亮、嘴甜会哄人……


    吴锋:「江先生的死因是慢性铊中毒,能够在弥留之际独自出门找好好少爷,的确很让人意外。」


    沈回:「我至今仍不敢相信江叔叔留给好好这么多黄金,坦诚讲,亲生父子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沈江:「我不信什么DNA检验!我信我的眼睛,我看着飞英长大,怎么可能…!算了当我没说!」


    ……


    耳边浮现出曾经听到却被忽略的字字句句。


    江亦奇握着沙发扶手,慢慢坐下,宽大的肩膀陷进沙发靠背,黯淡无光的双眼看着远方,脑中出现六年前躺在病床上的江飞英。


    “好好不像你,他脑子里全是花儿啊、朵儿啊、钻石跟音乐,做不成大事,肩负不了江家的责任,所以他对你没有威胁。”


    “给他口饭吃,一件衣服穿,碍不了你什么事儿…算爸爸求你,照顾好他。”


    江亦奇闭上眼,太阳穴阵阵发痛。


    江飞英不是活菩萨,甚至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怎么可能为妻子出轨生下的孩子铺好后路?


    江亦奇睁开眼,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号码。


    响铃两声后,吴锋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


    江亦奇握着手机,沉默片刻,说了句“没事”,挂掉电话。


    只是巧合而已。


    江亦奇盯着屏幕上江飞英的照片,下颌绷紧,指节捏得发青,却依旧在心底不停说服自己。


    好好那么好,就算是江飞英喜欢他也很正常,想要让自己照顾他也很正常;况且,这些都是江飞英一手促成,就算是有人伪造了DNA,江飞英不会蠢到不再去验一次。


    只是巧合而已。


    江亦奇低下头,胸腔里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砰砰砰,指尖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和好好。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片,会划破、撕裂和摧毁现在的一切。


    他不想失去江好,真的不想。


    江亦奇望向亮起暖黄灯光的走廊,江好哼着歌,在尽头的衣帽间挑选衣物,影子落在地板上,时不时晃动。


    只是巧合而已。


    “江亦奇,帮我吹头发。”


    江好趴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玩。屏幕闪动的光投射在他脸上,时而是冷冽的白,时而是刺眼的红,似乎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睫毛和肩膀齐齐抖动。


    “什么?”


    江亦奇回过神,与扭头看他的江好对视。


    江好伸手关掉江亦奇握着的吹风机,眨眼道:“已经吹干啦。”


    “嗯。”


    “江亦奇,你在走神。”


    江好说完,看着江亦奇拔掉插头,起身背对着他放好吹风机,说:“没有的事。你刚刚在笑什么?”


    “是好可爱的小猫!”江好坐起身,对着江亦奇伸出手,“回国之后,我们再养只小猫吧,好吗?”


    江亦奇在他身旁坐下,江好自然地环住他的腰,整个人趴在江亦奇的大腿上。


    白色真丝长袖睡衣乖乖穿着,却没有穿裤子,衣服下摆堆在腰间,露出又白又直的腿,一条伸长,一条翘起,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节奏地在空中轻点。像只翘着尾巴的纯白猫。


    江亦奇还是想往常那样,安静注视着他,听他天马行空的胡言乱语。


    可这次江好说了好久,江亦奇都没有出声,目光也比以往更加幽深。


    江好声音慢慢小了下去,试探道:“江亦奇,你是不是知道了?”


    江亦奇眸色一冷:“知道什么。”


    江好抿紧嘴唇,撑着慢慢坐起来,双腿并拢跪在江亦奇大腿旁,手规规矩矩放在身前,小声道:


    “就是瞒着你跟方泰打过几个电话…”


    江亦奇的眉心慢慢解开,肩膀松下一瞬。


    “他联系的你?”


    “不是不是,是我找的他,他一开始还不愿意接我电话来着,像是很怕我找他。是不是你上次吓到他了?”


    江亦奇不答,反而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见江亦奇这个反应,江好不敢说怀亚特也在IG上联系了他,还要把Renée的遗物转交给他。


    江好哀嚎一声,重新躺回江亦奇的大腿上,拉着他的手臂让他抱自己。


    “我,很想知道关于我妈妈的事。我之前去墓地看她的时候,都不知道该送她什么花,又该跟她说什么…我想更了解一点他,虽然我还是不喜欢方泰,但他肯定更了解她。准备回国就去看我妈妈。”


    江亦奇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捏紧成拳。


    “不喜欢方泰就不喜欢,我也很了解Renée,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不一样,方泰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也是我妈妈喜欢过的人…”


    江好说着又叹了口气,苦恼地拉起江亦奇的手揉脸:“我妈妈为什么会喜欢方泰那种人啊?喜欢江叔叔我倒能理解,毕竟江叔叔长得帅…”


    江亦奇打断他的话:“为什么突然想去看Renée?”


    江好抱紧了江亦奇的手臂,认真道:“我都要嫁给你了,肯定要告诉我妈妈啊。”


    江亦奇沉默片刻。


    “好好,方泰和Renée的事会令你感到困扰吗?”


    江好诚实点头:“有一点。”


    怎么会没有呢?


    出轨生下的孩子,让江家蒙羞,气死了江亦奇的父亲、他的养父;原本还能用至少是在爱里出生的孩子麻痹自己,可在亲眼见到方泰那一刻,所以对幻想都被打破。


    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江亦奇听他说完,忽然低头吻住了他。


    吻得突然,急切又热烈,好几次江好的舌头都被搅得有些疼,嘴唇也被反复啃咬,像是最后的吻那般毫无克制。


    江好的衣领在抚摸中散开,露出绯红的脖子和锁骨,朦胧湿润的琥珀色瞳孔望着江亦奇,摄魂夺魄,攫夺所有的理智。


    床头点着微弱的光。


    窗外下起雨,雨幕深深,囚困住整片大地,天地昏暗,夜色浓重。


    江亦奇在屋外打电话,江好躺在床上等他回来。


    脚步声响起,身旁的床垫往下陷了陷,江亦奇单膝跪在床上,右手关掉床头的光。没有一句言语,拨开所有碍事的衣物和缠绕在他指尖的发丝,吻着江好,压进床铺。


    他用被子将彼此裹起来,像一枚茧。


    脆弱不堪的茧在偷来的时间里,保护着随时会被命运无形的大手撕破的他们。


    “好好,我爱你。”-


    窗帘紧闭,整个房间暗无天光。


    江亦奇坐在黑暗里,用气味和呼吸分辨熟睡的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屋外传来手机震动。


    江亦奇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坐在床边看着江好。


    床榻上传来窸窣的被褥声,接着是江好低低的声音:“江亦奇…你的电话响啦…”


    男人终于动了,起身,缓慢地一步步走向刑场,亲手拿起那柄处决他的铡刀。


    “老板,你吩咐我做的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


    吴锋的声音少见的迟疑,停顿几秒后,继续道,


    “江先生住院期间留在医院的血液和好好少爷住院时血液采样的样本,换了仪器做了三次检验……”


    卧室里,江好踢开被子扭了扭,身上黏糊糊,不大舒服。


    江亦奇没有抱他去洗澡,没弄在里边,但又像是故意的,啃咬和遍布浑身的亲吻也不够,想在他身上留下点什么,就像他也把江亦奇的手臂和背上都挠得不成样。


    “口渴…”


    无人应答。


    江好摸向身旁空荡荡,早已失去温热的床铺,缓缓睁开眼。


    电话打了好久。


    江好撑起身,随手抓了件衣服裹在身上,忍着身体的酸麻和不适,扶着墙寻着光亮的源头走去。


    温度适宜,露台门敞开,初夏的夜风丝丝缕缕渗入。


    江亦奇站在那里,如一尊雕塑,双臂垂下,黑色手机静静地躺在脚边,解释了江好早先听见的清脆声响。


    江好拢紧了身上的黑色衬衫,走过去,蹲身捡起手机,抱住江亦奇僵硬的身体,脸埋进男人的胸膛,蹭了蹭。


    “怎么啦,遇见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跟我说说吧。”


    巴黎初夏的第一场雨,似乎将江亦奇的灵魂禁锢,只剩下一副躯壳立在原地。


    江好身体又软了下去,倚在江亦奇的怀里。


    “江亦奇,你再不抱我,我就要滚到地上去了”


    江亦奇终于动了。


    江好的后背贴在一双大手,温热的体温透过衬衫慢慢钻进江好的皮肤里。双臂收紧,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江亦奇,你抱得太用力了,有点疼”


    男人似乎没有听见,继续用力地抱紧他,仿佛是在抓紧窗外稍纵即逝的春雨。越用力,江好疼得更厉害,只能放手。


    “对不起。”江亦奇低低地说。


    江好靠在他身上,摇头:“没关系,只是一点点疼。江亦奇我有点冷,还有点困。”


    被窝一如既往的柔软舒适,江好的脚还是冷,于是翻身抱住江亦奇,提腿跨在江亦奇的腰间。


    “脚冷,揉一下”


    江亦奇总是会这么做,用手从他的大腿揉搓到脚尖,直到脚掌变得温热才会松开,或者是把他的脚塞进怀里,用体温裹紧。


    江好等了很久,膝盖上才被温暖的触感包裹。


    迷迷糊糊地,他昂头去亲江亦奇的下巴,喃喃道:“我也好爱你的江亦奇”


    膝盖上的指尖微微蜷了蜷。


    “睡吧。”江亦奇说。


    江好闭上双眼,很快睡去,抱着他的男人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看它被命运的手推着缓慢下坠,压在胸膛,压碎他的神经和五脏六腑。


    为什么是他们?他问,为什么会找到他们-


    江好感冒了。


    二人结束假期,匆匆回国。


    砂锅里滚着苦涩的中药,江好捏着鼻子往嘴里灌,喝完立即抓起杯子漱口,咬了好几口山楂才把苦味压下去。


    “江亦奇,你要跟我保持距离,我不想传染给你。”


    江好嘴上说着,可当江亦奇坐下来抱他时,身体还是乖乖地往江亦奇怀里躺去。江亦奇总是在吻他的额头,小心翼翼。


    江好提起口罩,在鼻梁压了压,说:“只是小感冒,没事的。”


    头顶传来江亦奇低声的“嗯”,不再说话,只是抱着他。


    江好眼皮重,在快睡过去前,额头又落上一个轻柔的吻。他忽然笑起来,昂头看着江亦奇,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脸。


    “江亦奇,你看上去像是随时会失去我一样,不会的哦,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江亦奇仿佛没有听见,又一次亲他的额头。


    “好好,我爱你。”


    “我知道啊,我只都知道。”


    江好打了个哈欠,跳上床,等着江亦奇给他盖被子。江亦奇蹲在床边,把翘起的发丝捋下,指尖还一直留在他的脸上。


    江好看着一旁江亦奇不停亮起的手机。


    “电话一直在响,是不是董事会那边有事情呀?你先去忙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江亦奇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点头。


    江亦奇走向衣帽间换好西装,目光移向一旁的房间。


    脚步停在梳妆台前,护肤品、身体精油和防晒霜太多显得有些乱。他伸出手拿起卷发梳,目光在上边细软的浅棕色发丝,凝住片刻。


    江氏集团私立医院。


    四楼检验科的导诊台正在收拾东西,两人看了眼正在清场的保镖,窃窃私语。


    “到底出什么事了?封了这层楼就算了,公区的电都断了,好像生怕被人瞧见似地。”


    “不止呢,监控的电也断了。保密得很!”


    检验科被清空,黑压压一片,只剩下鉴定室的灯亮着,却照不亮空旷的楼层。


    走廊深处,窗户背光,只剩下一扇白晃晃的方格。江亦奇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型被光线巧妙勾勒,幽深黑暗的一道身躯。


    不多时,吴锋拿着鉴定报告朝他走来。


    报告被递到江亦奇手边,没接,只是垂眸扫过最末的鉴定结果。


    “再测一次。”江亦奇说。


    吴锋吸了口气,看向紧抿薄唇的江亦奇,沉默点头,转身去做今天下午的第三次DNA毛囊鉴定。


    白晃晃的方格被逼近的落日染上暖光,江亦奇依旧站在那里。


    “叮——!”


    电梯门打开,赵修从电梯走出,左右张望。


    守在电梯旁的保镖跨步出来,客气又不容置疑道:


    “赵律,我们将暂时保管您的通讯设备。”


    赵修心急如焚,将整个公文包和兜里的手机都放进了盒子里,张开双臂,在被保镖用检测仪扫过全身后,立即跑向正从鉴定室出来的吴锋。


    二人交换一个眼神。


    主动打来电话联系他的吴锋先开口:“血液DNA鉴定做过十次,今天毛囊DNA鉴定已经做了六次了。”


    赵修点头:“我去劝他不一定劝得动。”


    赵修扯了扯脖前的领带,朝着走廊深处走去。江亦奇像一棵依旧高大,内里却干枯的树,只是立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机。


    他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江亦奇,还是在去年五月。


    那时,江亦奇准备带江好去巴黎结婚,走前再次让江好签文件。文件是他一手准备,江亦奇把名下不动产全数赠予江好、股份也分出一半,以及一支信托基金,金额比之前江好还是「江好」的时候更多。


    江好不肯签。


    赵修并不意外,那已经是江好第三次拒绝签这些东西。


    “江亦奇你是不是傻?!这些东西都已经给你了,为什么还要往外推?!”


    “你答应了我的求婚,你是我的伴侣,我是你的丈夫。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我没有,我不会跟你结婚的!”


    “好好,别闹,我们明天就结婚。”


    江亦奇站在那里,江好一记耳光也没有打醒他,只是偏执地重复着这句话。就像现在,固执地让人一遍遍做DNA鉴定,妄图改变什么既定事实。


    江亦奇似乎听到了赵修的脚步声,又或者实在自言自语。


    “不是真的,机器可能会出错,结果不是真的。”


    赵修停在江亦奇身旁:“亦奇,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可是从血液到毛发,江先生留下的所有可供检测的东西都做了,好好他”


    “不是!”


    江亦奇转过身,发红的眼眶仿佛能喷出火来,发丝也在摇晃:“当初是江飞英亲口告诉我的!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是我的弟弟,这就是事实!”


    赵修怔愣半晌。


    愤怒,这个几乎不会在江亦奇身上出现的词语,此刻却以千百倍的姿态,如洪水猛兽席卷整层楼。


    “机器有问题,检测有问题!那些人,那些江飞英所谓的朋友都看错了!捕风捉影,没有任何证据就想要摧毁我们现在得到的一切吗?!”


    江亦奇站在背光的窗前,身体剧烈起伏,像一头落败的雄狮。


    左手无名指上的光亮是那么刺眼。


    赵修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没人可以接受这种事情,就像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


    江亦奇现在愤怒的否认是那么理所应当。


    过去几年来,被迫隐瞒的秘密和那些争吵纠葛,反复折磨着他,没人有资格劝他:你不应该这样,你应该接受。


    其实江亦奇完全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将错就错。


    赵修想,或许江亦奇也这么想过,但有什么改变了他。


    “嗡——”


    放在长椅西装外套上的手机响起来。


    赵修循声看去,来电人的照片占据了整个屏幕,江好捧着一碟翻转苹果塔,歪头笑着。


    赵修看了眼江亦奇的背影,走去拿起手机。


    “好好,我是赵修。”


    “对,我们在开会。”


    “嗯,晚点我让亦奇给你回电话。”


    赵修放下手机,屏保上也是江好的单人照,坐在杜乐丽公园粉色的落日飞车上,发丝吹向脑后,手臂勾住铁链,在笑弯了眼的脸颊旁比了“耶”。


    突然,赵修明白江亦奇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做。


    江好被所有人当做豪门丑闻,哪怕那些人不敢当面议论,但内心的鄙夷依旧会从斜眼看来的目光中表露;江好心里或许也会在意自己的出身。


    江亦奇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江好身上,为此他愿意做任何事。


    哪怕他要做的事会毁掉他和江好的未来,但他还是会做,同时又会一遍又一遍地否认、不愿接受。


    吴锋再次拿来了鉴定报告。


    赵修接过,递给江亦奇。


    江亦奇依旧没有抬起手:“我一定要接受吗?我一定要告诉他吗?”


    赵修答不上来,因为他知道无论江亦奇如何否认和痛苦,他一定会为了江好这么做。


    “我可以,可以过一段时间再说再等一段时间就好我只是想再有一点时间。为什么我和好好的时间总是那么少,为什么”


    赵修慢慢放下了手,只能看着江亦奇一步步离开。


    赵修长叹口气,扶着长椅坐下。


    吴锋处理完所有可能痕迹,戴上鸭舌帽跟赵修点头示意,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保镖将他的东西送了回来,检验科灯光大亮,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想要掩埋一个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赵修拿出手机,拨通了林雅的电话,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甚至可以提前开始准备公关方案。


    江亦奇不会让江好带着众人眼中所谓的「污点」活下去。


    “林大总监,有件事虽然现在亦奇没说,但你得开始准备”


    “呀,你也知道了?”


    赵修愣住,电话那头的林雅语气雀跃,他很确定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你先说。”


    “好好答应亦奇的求婚啦!就在巴黎!好好刚刚跟我发消息,让我帮忙介绍几个婚礼策划师呢!”


    赵修僵直在原地,木讷地扭头望向江亦奇离开的方向,想到江亦奇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对江亦奇而言究竟意味着失去什么。


    第45章 结婚证 “江亦奇,你结婚了?”……


    六月似乎是个注定分离的季节。


    京港大学靠窗的餐厅里再也没见到三人组的身影。


    江好感冒好得差不多, 鼻炎却犯了,说话瓮声瓮气,眼睛还痒, 提前参加完考试就没再去学校露面;孔阳熙进了家里公司, 从基层做起, 在火锅店端盘子;只有童捷还在按时上课, 准备最后的考试。


    橡树庄园沐浴在阳光下。


    一棵棵高大橡树的叶片像是被洗过那般发亮, 小草和小花肆意生长, 妹妹正在草坪上玩球, 不多时就被小蝴蝶吸引。


    江亦奇这段时间在忙。


    江好却没有从前那么害怕和紧张,因为他知道江亦奇一定会回来。


    江好坐在床上,腿上放着笔电, 屏幕上是怀亚特给他发来的邮件。


    邮件里说, Renée的遗物都整理好了, 现在给他寄过来。


    江好回了邮件, 起床洗漱。


    冲洗完堵死的鼻子, 他跑去江亦奇的书房找东西。


    江亦奇有很多小秘密,例如抽屉里的小纸船, 日历上标注的特殊日期…他在收集这些东西,准备写进婚礼筹备薄里。


    这也是一个秘密, 嗯…一个惊喜!


    江亦奇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只能从这些小细节下手。


    江好在书房里瞎逛, 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书翻看, 发现纪德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被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江好把这个也记下了。


    他趴在地毯上,认真记着有关江亦奇的点点滴滴。


    压在耳边的头发被微风轻轻吹动,江好勾了好几次,皱着眉找起风的来源——书架旁的暗门。


    推开门, 按亮灯。


    江好被眼前架子上密密麻麻的相框惊住。


    照片?原来,真的少了什么东西。


    出院后,他住进橡树庄园的第一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得到了解答。房间里缺少的东西都在这里,他和江亦奇从前的照片。


    江亦奇瞒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现在并不在意。


    江亦奇爱他,这就足够了。


    照片太多,一时无从下手。


    江好环视整个房间,最终拿起手边的一个,相框框住了大海上的他们。


    海上降落伞,在他身后的江亦奇穿着浅蓝色竖纹衬衫,一只手握住绳索,一只手从身后抱住他的腰;照片里的自己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在笑,将脸埋进了江亦奇的怀里。


    应该是在笑,江亦奇就在身后抱着他,怎么会害怕呢?


    江好不记得曾经的事,但在看见照片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笑出来。


    翻过照片,看见了江亦奇的字迹写下的日期,前年夏天的照片。


    江好又拿起了另一张。


    白雪皑皑的雪山上,他和江亦奇都穿着黑色滑雪服,怀里抱着的双板颜色不一样。他戴着滑雪镜,江亦奇的固定在头上,正微微弯腰凑来亲他的脸颊。


    应该是约会,只是不知道是在瑞士还是法国。


    江好看了一圈,正准备离开,视线忽然被放在最顶端的白色相框吸引。


    微微踮脚,江好拿下相框。


    照片是他们的背影,都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长裤,像结婚似的。就连背景也像,米黄色地板、深棕色长桌还立着话筒,经典法式白墙上嵌着复古灯台和玛丽安娜的半身像。


    江好愣住。


    拿出手机,很快找到了照片拍摄地点——巴黎十六区市政厅。


    为什么…我会和江亦奇在市政厅?


    江好翻过相框——


    28/05/31


    「我看到你办公桌上的日历,5月28日用被很显眼的红色记号笔圈起来了,还写着‘1st Anniversary’一周年纪念日。」


    江好睫毛微微颤了颤,捏着相框,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长长“啊”了声。


    “——原来,是这个一周年纪念日。”


    江好把相框抱在怀里,正准备离开,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的保险柜。


    蹲下身,六位数密码,没什么犹豫地输入了相框背后的日期。


    “咔”声响后,保险柜门应声而开。


    没有厚厚的不动产文件,没有闪亮的钻石和黄金,只有一个安静躺着的深蓝色窄窄的小本。


    Livret de famille


    江好捻起扉页,刚翻开一角,屋外传来脚步声。黑色西装长裤下的皮鞋,停在敞开的门边,脚尖朝着蹲在地上的江好。


    “江亦奇,你结婚了?”


    江好昂头看着江亦奇,想了想,摇头,


    “不对,我们结婚了?”


    良久,他才等到江亦奇答非所问的回答。


    “为什么是现在。”


    江好愣了愣:“什么?”


    江亦奇沉默地站在门边,顶光,看不清五官:“嗯,在车祸发生的前一天。”


    江好怔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然不晓得该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亦奇的脸陷在阴影里,头埋得更低:“如果你后悔了,我们现在可以…”


    “谁说我后悔了?”


    江好蹭的一下站起来,朝着江亦奇走去,终于看见了他脸上的神色,低落的、破碎的,好似下一秒就会倒下的脆弱。


    “江亦奇,你怎么了?我没有后悔…我只是,算了算了,反正我没有后悔!”


    江好摇摇头,伸出手抱住江亦奇,想用单薄的身体撑住这个总是将他放在第一位,此刻却好需要他保护的男人。


    “我只是在想我们错过了好多时间,但现在重新开始也很好呀。想一想,如果我从医院醒来,发现自己和曾经的哥哥结婚了,一定会被吓得逃走…!”


    江好抬手抚摸着江亦奇宽阔厚实的背脊,不停安抚着他,


    “江亦奇你不要担心,我没有后悔,更没有生气,你不会失去我的…”


    江好听着江亦奇激烈的心跳,却像是抱着一块坚硬的寒冰,江亦奇的身体那么凉,凉得让江好也开始害怕。


    “江亦奇,你说话啊…你干嘛这样,你吓到我了…!”


    “对不起。”


    江亦奇的道歉和怀抱一起来到。


    江好埋在他的胸前蹭掉没能流出的眼泪,闷闷道:“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要你抱我,亲我,不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你就没想过我也会害怕吗?”


    额头上迎来轻轻的一吻。


    温柔又克制,暧昧又疏离。


    江好拉开一点和他的距离,仰头准备吻他,江亦奇忽然开口打断:“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江好被打了个岔,想到在秘密筹备的婚礼,神秘兮兮地说:“不告诉你!”


    江亦奇垂眸看他,轻勾唇角。


    “嗯,那就保密吧。晚上要和他们去看芭蕾,还不准备出门吗?”


    江好怔了怔,很快又摇头。


    “不去了不去了…反正他们也分不清俄式和英式挥鞭转的区别,只会‘哇!’”


    “为什么不去了?”


    “因为江亦奇你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刚刚抱你的时候我就很想哭,所以想在家陪你。”


    江亦奇揉了下他的发顶:“去吧,毕竟我也分不清挥鞭转。”


    “啊?”


    江亦奇故作夸张地“哎呀”一声,坐到沙发上:“免得某个小没良心的,到时候又怪因为我错过了演出,拉着我一起去。”


    江好反应过来,压着江亦奇一顿爆锤,才心满意足地换了衣服出门。


    江亦奇站在台阶上送他,见到车辆消失在橡树大道才敛了笑意,扶着雕花门框慢慢蹲下。


    ……


    赵修提着公文箱进到别墅时,江亦奇正就着温水服下胃药。


    “总裁!您的胃病又犯了!”


    刚结束检查的医生和护士正在收拾东西,低头笑了声。


    赵修在江亦奇睨来的一眼里,嬉皮笑脸道:


    “我就好奇,你胃上可从来没毛病。况且你不抽烟不喝酒还健身,作息规律得跟在军队踢了十年正步一样。怎么好端端的就犯胃病了?”


    “老板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要多注意饮食规律和情绪方面,如果有时间,建议老板做一下胃镜。”


    说完,医生看了赵修一眼。


    后者明了,点点头。


    待人走后,赵修放下公文包,赵修坐在茶几上。


    “既然没决定好要不要说,那就别说。文件都按你的要求准备好了,以结婚的名义把财产都给好好,他不会起疑。”


    江亦奇伸出手。


    赵修轻叹口气,打开公文包,拿出厚厚一沓文件。


    “还是像从前一样,不动产、金融资产、股权、有形动产、信托……让好好签了这些,立马就能登上二十岁青年富豪福布斯排行榜。”


    江亦奇不说话,只是拿起笔,一份份的签字。


    沙沙笔尖滑动的声音停下,江亦奇端起水杯,喝了大半温水,缓和苍白脸色。


    “让林雅着手准备公关稿。”


    听到这句话,赵修无奈地长叹口气,挠了挠头:“不是,亦奇你就没想过万一好好不想要这些呢?”


    “他是否接受是他的选择,但他有知情权。”


    “一定要公开吗?”赵修问,“一旦公开,你和他…”


    江亦奇陷在沙发里,垂着眼,黑眸黯淡无光。


    “没什么好挣扎的,这是事实,不是吗?”


    赵修似乎放弃了劝说,转而道:“林雅那边在忙其他事,估计得晚几天。”


    江亦奇微微蹙眉,看向他。


    赵修笑道:“你不知道啊?好好在筹备你们的婚礼,已经在看场地了。”


    江亦奇神色凝住,整个人僵在原地,刚恢复血色的脸再次褪了个干净。


    “所以,你再考虑考虑吧。”赵修说,“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就算是为了好好,再考虑一下。”


    江亦奇抬手撑住额头,良久,开口道:


    “如果不是为他考虑,只是为了我自己,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房间安静几秒。


    “我知道。”


    赵修说:“先商量,公不公开是你们俩自己的事儿。隐婚都能瞒一年,何况是这个?”


    赵修收拾东西离开,忽然想到吴锋跟他提到的疑点,停下脚步。


    “亦奇,你不觉得…”


    沙发上,江亦奇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大概是胃疼得实在忍不住。


    医生暗示他的眼神很明确,江亦奇的胃病不是其他,就是压力太大,情绪引发。


    还是算了。


    “多休息,等会儿好好回来看见你这样,还不得哭出一条塞纳河?”


    江亦奇点头。


    赵修离开别墅,坐上车给吴锋打去电话。


    “我没说,亦奇状态不好,认识他这么多年,当初好好拒绝他求婚都没把他搞成这样,过段时间吧。”


    ……


    “我也想不明白啊,如果江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把好好赶走?乔家想要江氏,设计弄走亦奇不是更简单吗?”


    赵修点了根烟,


    “如果江氏在好好手里,估计第二天乔临渊就当上CEO了,第三天就改名乔氏集团。弄走一个对他们没威胁的,到底是为什么?”-


    淮城大剧院《唐吉可德》散场,人流鱼贯而出朝着停车场走去。


    童捷和孔阳熙在模仿第一幕Kitri变奏,童捷拍手,孔阳熙搁那儿转圈,没几圈人就给转进灌木丛里趴下了。


    三人笑得前仰后合。


    夏思宇把手上的水递给头晕眼花的孔阳熙,兜里手机响起来。


    从发件人到短信内容都让夏思宇愣在原地,直到江好往停车场走才反应过来。


    “好好!”


    江好回头:“嗯?”


    夏思宇挠挠头:“那个,小花最近学会了后空翻,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孔阳熙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夏思宇:“大家一起来!我家附近的烧烤特别好吃,再看部电影,玩PS5,怎么样?”


    江好刚想摇头拒绝,江亦奇发来消息,说晚上有个酒会,晚点回家。


    “好啊,反正江亦奇也不在家,我可无聊了。”


    江好应下,童捷也点头,孔阳熙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一脸心虚的夏思宇。


    三人跟着夏思宇回了家。


    小花看见江好,当场表演了一个后空翻。


    童捷:“哇!”


    江好:“哇!”


    孔阳熙呆住,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正如夏思宇所说的那样,烧烤、电影和PS5,可最后当江好提出要回家时,却被夏思宇一把拦下,说今晚在这儿住下,明天给他买馄饨,那家馄饨早上出摊即售罄,夸得江好都咽口水了。


    童捷还傻里傻气地玩游戏,孔阳熙双眼微眯,把夏思宇拽到了卫生间。


    “夏思宇,你今晚怎么这么奇怪?你别是在打好好的主意吧?好好都说他有男朋友了,情侣对戒都戴着呢!”


    夏思宇“啊”了声。


    三分钟后,交换完信息的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客厅。


    孔阳熙站在中间,伸出双臂,字正腔圆道:“这个…我定一下子!今晚,咱们都不走了…!玩,玩到天亮!”


    夏思宇举起手机,对着正在亲小花的江好拍了张照片。


    “嗡嗡——”


    江亦奇侧卧在床上,看着夏思宇发来江好撸猫的照片,笑了笑,回了个谢谢。


    吞下药片,勉强入睡。


    半夜,江亦奇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在往他怀里钻。


    睁开眼,适应了黑暗,瞧见怀里的人。


    “怎么回来了?”江亦奇瞬间清晰,紧蹙眉头,“发生什么事了?受委屈了?”


    江好点点头,又摇摇头。


    “玩得很开心,吃的也好吃,玩的也好玩;夏医生做得小龙虾面条好吃,童捷还帮我剥小龙虾,孔阳熙带我通关了游戏,只是…”


    他伸手抱住江亦奇的腰:“我好想你啊…没有你,什么都不开心了江亦奇…”


    江好埋进江亦奇的胸膛,摸着男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不想和你分开,一晚上都不想。”


    江亦奇没说什么,在黑暗里收紧手臂,抱紧了江好。


    “哭了?”


    江好摇头:“还没,你再晚一点抱我,我就要哭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江好加速跳动的心,在江亦奇温暖体温的滋养下慢慢平复,手不安分的在腹肌上摸来摸去,抬起腿,跨在江亦奇身上,张开嘴,轻咬着脖颈。


    掌下的身体僵直几分。


    就当江好要吻上江亦奇的嘴唇时,江亦奇忽然伸手去拉开床头灯:“睡不着?要不要念书给你听?”


    江好怔住。


    “啊,现在很晚了呀。”


    不算亮的暖黄色灯光,让江亦奇的脸色看不出异常。


    “嗯,那我抱着你睡觉。”


    “你什么意思江亦奇…!”


    江好刚被安抚好的情绪又蹿了上来,坐在江亦奇结实的腰腹上,一巴掌拍向他的肩膀。


    “我都好想你连夜赶回来了,你就只想抱着我睡觉?”


    他盯着江亦奇,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江亦奇无奈叹了口气,将他搂紧怀里,箍住乱动的手臂。


    “今晚喝了点酒,身体不大舒服。”


    怀里的人愣了愣,撑着胸膛起身:“你不行了?”


    “……”


    江亦奇又气又好笑:“胃不舒服。”


    江好眨眨眼,立刻从江亦奇身上下来,乖乖躺在他身旁,抬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我给你揉揉…”


    “揉着累,别揉。”


    “对不起啊江亦奇,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疼了很久?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可以回来照顾你呀。”


    江亦奇看不清他的脸,伸手摸了摸,见他没哭,才放下心来。


    “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我生病的时候,你都好着急,你生病的时候,我也会呀。你不要只觉得你喜欢我好不好,我也很喜欢你啊…这样揉有没有好有点?”


    江亦奇闭上湿润的眼。


    良久,开口道:“嗯,好好的手放在那里不用揉就很好。”


    江好不疑有他,拿出手又哈了哈气,乖乖捂住江亦奇的胃。


    “好,我就这么捂着,江亦奇你快睡吧,我不会吵你的。”


    分针走了一圈。


    双人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江亦奇把江好的手放下,掖了掖他后背的被子,将人抱进怀里。


    他望着天花板,再次问出那个问题——


    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反复无常的命运会找到他们?-


    清晨,江好眼睛还没睁开,手先动,一把抓住江亦奇睡衣的衣角。


    “你要去哪儿?”


    江好唰地睁开眼,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刚撑起身的江亦奇。


    “起床。”


    “起床做什么?”


    江好松开手,拍了拍被窝:“躺好。”


    江亦奇收回刚迈下床的脚,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由着江好用被子给他裹成木乃伊。


    “你现在是病人,要在家好好休息,哪儿也不许去。”


    江好半个人挂在江亦奇身上,手脚死死压住他,就像江亦奇会跑掉似的。


    “怎么不开心?”


    江好抬起垂下的眼,看着江亦奇:“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江亦奇没有回答,安静地注视着他。


    江好抿了抿唇,把人抱得更紧:“我不知道,好像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什么感觉?”


    “就像你从前出差的时候,要好久好久才能见到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我不喜欢这样。”


    江亦奇伸出手,把他抱进被窝里。


    江好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抬头看他:“江亦奇你怎么不说话?你这个时候应该说你不会走的。”


    江亦奇沉默的几秒里,江好心又快了起来。


    “江亦奇你…”


    “我不会离开你。”


    江好将心揣回肚子里,抱紧了江亦奇:“下次不准犹豫,一秒钟也不可以。”


    “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会在你的身边。”


    江好怔了怔,忽然觉得自己太过敏感,把整张脸埋进江亦奇的胸膛。


    “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不会的……”


    日光在窗外缓缓移动,照入方窗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时间再慢一点就好了,江好想。


    吃过早午餐,江好从琴姨手里接过暖水袋,跪坐到沙发上,将它放在江亦奇的胃部,用毛毯裹紧。


    “吃了东西,有没有难受呀?”


    江亦奇嘴角勾了勾:“没有难受,来。”


    江好躺进江亦奇抬起的手臂里,手靠着下巴,安静地陪着他。妹妹吃完饭,擦了嘴,也摇着尾巴走来,跳上沙发,趴在江好的腿上。


    “江亦奇。”


    “嗯?”


    “我好喜欢现在这样,我什么都不想改变,什么都不要变…我要你,要妹妹,要我们在橡树庄园的家…”


    江好抬头看向他:“江亦奇,你这么厉害,可以让这一切都不要改变的,是吗?”


    头顶那盏十八世纪水晶灯吊坠,在风中微微摇晃。


    江亦奇垂眸看着江好。


    “如果可以,我愿意付出所有让这一切不要改变。”


    江好点头,凑过去吻他,江亦奇刚好伸手拿水杯,嘴唇堪堪擦过唇角。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亲过了…


    江好看着江亦奇服下胃药,把话咽了回去,继续抱着他。


    快要睡着的妹妹,忽然睁开眼,歪头看着江好。它起身爬去,舔了舔他的脸,将脑袋搁在主人的身上。


    江好伸手摸了摸妹妹。


    江亦奇看着那只戴着钻戒的左手,目光移向江好有些湿润的睫毛,喉结滚动,强迫自己别开眼。


    ——视而不见。


    江好低着头,摸着妹妹的脑袋。


    眼中的热气刚刚消散,下巴被抬起,眼皮贴上一道温软的触感。


    江亦奇偏过脸,轻轻吻他的眼睛,垂落的眸光深邃。


    “好好,”江亦奇说,“不要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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