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破碎
周六晚上,秦苍业几乎一夜没睡。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明天晚上该用什么方式把偌偌留下来。不,是该用什么方式,把自己留在偌偌的心里。
仓鼠们跑到了他的脚下,啃咬着他的真丝睡裤,有的还顺着裤腿往上爬,还没爬到膝盖,就咕噜噜地滚了下来。
秦苍业随意拎起了那只最笨拙的小仓鼠,放到眼前,苦恼地看着它,说道:“想不出来啊,偌偌,要不把你关起来,怎么样?”
他抬眼看向宽敞、简约又昏暗的卧室,用目光在墙角打造了一个巨大的纯金鸟笼,笼子里放了一张柔软的天鹅绒小床,他的偌偌正穿着雪白的睡裙,坐在那张毛绒绒的床上,脸上挂着可爱的微笑
周日,秦苍业预定了一家位于北光市珍珠海生态公园的,名为“小院”的餐厅。那是秦苍业投资的,由母亲生前的挚友经营的一家朴素、温馨的花园餐厅。
餐厅里的客流量不大,餐桌与餐桌之间都是用大量的鲜花和绿植隔开,甚至还有溪水从身边穿流而过。吃饭的时候,就好像是置身在丛林之中,会让人感到非常的舒适和惬意。
秦苍业选在这里,不仅是因为餐厅的环境,还因为餐厅后面的有一个母亲生前的避风港:一个玻璃花房。
小时候,母亲偷偷带秦苍业来过这里。那个虚弱的女人带着温柔的笑,跟小小的秦苍业说:“有些花盆底下藏着宝藏哦,看看我们的业业小朋友,能不能把所有的宝藏都找出来!”
“好的,妈妈!”
秦苍业兴奋地穿梭在一个个的花架之间。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藏着小男孩童年时少有的快乐时光。
宝藏只是一些被海水冲刷得圆润的彩色玻璃石。秦苍业找出来后,妈妈不敢让他带回家,就让他捂住了眼睛,把玻璃石再次藏回了花盆下。
“业业,回家吧,妈妈下次再带你过来找。”
可是,这次过后,便永远都没有下次了。
十多年后,秦苍业再次回到这里,请人修建了铁栅栏围墙,将玻璃花房围了起来,围墙的钥匙只有妈妈的挚友和他所有。
花房被妈妈的挚友打理得很好,可他再也没有进去寻找过儿时的那些彩色的玻璃石了。
但这次,他想,或许可以带偌偌进去,或许偌偌会喜欢这个幼稚的小游戏。
下午,他还特地去做了造型,将平常梳向脑后的刘海顺了下来,挡住了眉宇间的那股戾气,他还精心挑选了一套舒适的米白色休闲西装,套了件浅咖色的风衣,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亲和力。
一条精致的宝格丽珍珠母贝项链被他放在了丝绒小盒中,放进了风衣口袋里。他不会挑选,只觉得这种纯洁的颜色应该和他眼里那天使般的女孩子很配。
一切都准备妥当,秦苍业坐在餐厅里时,依旧是满心的忐忑不安。
妈妈的挚友孔文心走了过来,给秦苍业倒了杯热茶,慈爱地笑道:“苍业,你今天有点不一样,是跟喜欢的女孩子约会吗?”
秦苍业脸上泛起了一抹难得一见的红润,略显局促地回答道:“是的,孔姨。”
孔文心微微一怔。刚才只是随口一问的调笑,她还真没想到,得到的竟然是肯定的回答。
秦苍业不常来她的餐厅,每次来都只会带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在花房外站上许久。孔文心心疼这个孩子,且以为在那样一个家庭里长大的他,会很难去拥有一段正常人的感情。
她虽担心但也无能为力,可此刻看着他那明显已经动情的面容,她是由衷地感到高兴。她笑了,笑得有些感慨,笑得湿润了眼眶,说道:“那就好,挺好的,一定是个好姑娘,苍业要好好对待人家啊。”
“一定会的,孔姨。”秦苍业认真地回答。
晚上七点时,秦苍业听到了朝他踏来的高跟鞋的声音。那干净利落的节奏让他眉头皱起,他立刻站起身来,看到了故作镇定地大步走来的李金淼。
秦苍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
“偌偌呢?”他语气冰冷地问道。
“您请先坐,”李金淼看着他那极具压迫性的高大身躯,有点害怕,便用难得平和的语气,请他坐下。
秦苍业深吸口气,闭了下眼睛。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个周经历了怎样的期待、恐慌、焦虑和煎熬。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偌偌来了之后,对他所有的表现都不满意,依然决定要斩断这段关系,那么他就会用一些手段,先拿到偌偌的联系方式,再在慢慢的相处中,获得偌偌的心。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偌偌竟然不来了。
这样措手不及的结果,让他心里忽的出现了一阵恐慌。让他自制力的防线急速崩塌,让他积攒的所有负面情绪,加速走向了爆发。
他没有按李金淼说的坐下,而是俯下身,用指节发白的右手紧紧地抓住了实木桌沿,质问道:“是你不让她来的吗?”
李金淼连忙后退,推着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了一声刺耳的撕拉声,她紧靠着椅背,紧张地喊道:“不是!!你瞪我干嘛?她自己不想来了!”
“不会,她答应过我的”秦苍业手背上青筋暴起,阴沉的脸上毫无血色,表情变得可怕又狰狞。
早在李金淼喊出第一声的时候,等在餐厅外的章逸风便冲了进来,看到秦苍业那可怕的姿态和神色,还以为他要对李金淼动手,便立刻挡在了李金淼身前,吼道:“你要干什么?!”
秦苍业被章逸风的吼声给激怒,直接单手抓起那厚重的实木餐桌,朝着一侧掀了过去。
哐当!!砰!!!
餐桌上的茶点、酒水、花瓶和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摔碎在了地上,餐桌落地的巨响吓坏了餐厅里的所有人,顾客们连忙躲远,服务员们冲了过来,李金淼整个人都被章逸风护在了怀里。
餐厅里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跑过来的服务员们也不敢靠近秦苍业,毕竟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人居然能将接近两米长的实木桌子单手掀翻。
“李,金,淼,”秦苍业一字一顿,冰冷地说道:“如果不想让李氏集团下个季度就破产,立刻把偌偌叫过来!”
“秦苍业!!”脸色煞白的李金淼咬咬牙,豁出去了。她蹭的一下从章逸风怀里跳了出来,拿出苏以偌做的礼物举在了秦苍业眼前,吼道:“偌偌自己不想来的!我说了偌偌是我朋友,她要是想来,我会拦吗?偌偌不想见你,不想和你扯上关系,清醒一点吧你!”
秦苍业一把夺过了那个小小的杯垫握在手中,被那鲜艳的颜色刺得眼睛发烫。
店长孔文心终于赶了过来,边跑边弯腰对周围的顾客道歉。她来到了秦苍业身边,给李金淼鞠躬道歉后,着急地将秦苍业往店外带去,边走还边劝慰道:“苍业,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跟我出来一下。”
李金淼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虚脱一般地跌回了椅子上,抱着章逸风的胳膊哭嚎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片刻后,情绪稳定下来的她松开了章逸风,拎起包好奇地走到了店外,看到秦苍业被店长带到了一个玻璃花房附近。
孔文心打开了花房围墙上的路灯,准备找钥匙打开围墙大铁门时,才发现钥匙没带在身上。
“苍业,冷静点了吗?还需要进去待一会儿吗?你先等着哈,我去找找钥匙。”
秦苍业没有回应,一直在看着手里的杯垫。他看到了小男孩、仓鼠、夕阳,还有大海,看到它们汇聚在一个小小的画面里,在路灯的照耀下,各自散发出了色彩斑斓的点点星光。
孔文心转身离开后,秦苍业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铁门。走进去后,他锁住了铁门,靠着玻璃花房蹲坐了下来。
翻转杯垫,他看到了那行小字:祝你一切顺利,祝你以后能拥有溢出海面的爱。
有什么东西,瞬间刺进了秦苍业的心里,拉开了一个崩溃的豁口。泪水喷涌而出,他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花房的玻璃墙面上。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整片墙面上的裂纹如同蜘蛛网一般向周围扩散而去,秦苍业生生在那钢化玻璃上砸出了一个窟窿,抽出手时,手臂已经被那玻璃上的尖刺划得血淋淋的一片。
痛苦和愤怒在心里翻涌,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昏暗花房,仿佛看到了一个个珍惜的人从里面消失的画面。
你们都走了,你们都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你们都抛弃了我,到底还有谁能给我溢出海面的爱?
在这个垃圾一样的世界,还有谁能可怜我,珍惜我?!!
杯垫从手中滑落,他再次挥起一拳,砸在了碎裂的玻璃墙面上。
身后,传来了尖叫。没找到钥匙的孔文心看着满手是血的秦苍业哭喊道:“苍业,苍业!你在干什么,你冷静点!快来人啊,来人帮下一忙啊!”
吴衡跑了过来,三两下地翻着围墙跳了进去,想阻止秦苍业,却被已经处于失控状态下的他一拳砸回了围墙边,不敢再靠近。
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李金淼,用颤抖的手拨通了苏以偌的电话。
划破皮肉的疼痛,似乎能缓解心里的崩溃和痛苦,洒在地上的鲜血,好看得像是绽放的红色花朵,昏沉的脑袋让愤怒的情绪找不到依附,在一拳一拳的自残后,秦苍业晃晃悠悠地跪坐在了地上,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好像已经卸下了一切的负面情绪,还卸下了活下去的热情和期望。
要不就这么死了吧?
他失血过多的脑袋里,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门被砸了开来,一个瘦小的身影,飞扑进了围墙里,来到了秦苍业身前。她跪在了秦苍业的身前的玻璃碎渣上,将这个支离破碎的人,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第17章 火坑
苏以偌在接到李金淼的电话后,立刻就打了个车奔向了李金淼发来的餐厅地址。
到达时,顾客已经被服务员请走,餐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只看到了被掀翻的餐桌和一地乱七八糟的碎渣。
苏以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跑向了店外人群聚集的方向,那里,几个服务员正用铁锤砸着一扇铁门的锁。
目光越过人群,苏以偌看到了她不敢想象的场景。
那个原本时而温柔,时而冷漠,但始终生机勃勃的人,就那么跪坐在成堆的玻璃碎渣上,双手和米白色的西服都被鲜血染红,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玫瑰花。
苏以偌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跪在那里。
那么一副好像已经静止的画面,被昏黄的灯光镀上了一层陈旧的色彩,似乎在宣告着画里的人即将被带离这个世界,走向永恒不变的死亡。
苏以偌的心猛地一坠,涌出了巨大的恐慌。在铁锁被砸开,掉落在地上的瞬间,她就冲过去了。她扑倒在那个一动不动的人身前,迎着他空洞的眼神,紧紧地抱住了他。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样了?”苏以偌刚开口,身前的人就虚脱般地靠在了她身上。
感受到压在身体上的重量,苏以偌哭了出来,“坚持一会儿啊,”她回头冲人群焦急喊道:“叫救护车了吗?叫了吗?”
“叫了叫了,马上到了!”李金淼出现在她身后。
“拿纱布绷带来,先处理一下!”苏以偌抓住了秦苍业的胳膊,想先推开他看一看他的伤口,可身体立刻又被他紧紧地拥住了。
“偌偌?”低哑无力的声音在苏以偌耳边响起,背后的手掌开始上移,紧紧地握住了苏以偌的后颈。
苏以偌只感觉后颈处一阵湿滑,她连忙捧住了秦苍业的脸,说道:“别乱动,你别用力了,会休克的。”
哪知那双空洞的眼睛竟突然有了神采,那张苍白的脸越靠越近,那冰凉的唇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苏以偌想躲,后颈却被握得死死的,想挣脱,又害怕加深他的伤口,只能呆呆地跪坐在那里,接受了秦苍业的这个像是垂死挣扎一般急迫又短暂的吻。
耳边救护车的声音到来时,秦苍业已经晕倒在了苏以偌的怀里。
苏以偌连忙扶着他,和其他人一起,扶上了护士抬来的担架。吴衡支着腰上了救护车,苏以偌坐上了李金淼的车,开向了医院。
车上,苏以偌的脸色苍白,一颗心始终悬着,一句话也没说。
“偌偌来,我帮你擦一擦,别担心了,那家伙肯定没事的,”坐在旁边的李金淼拿出了湿巾,替苏以偌擦着脖子上的鲜血。
这一晚上的经历,李金淼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形容。看到苏以偌跑过来和秦苍业拥抱在一起时,她在惊讶之余,心里涌出了意想不到的的感动。在看到秦苍业用鲜血淋漓的手抓住苏以偌并吻下去时,一种源于悲剧的震撼涌了出来,让她呆立在了原地,眼眶发烫。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见过两次面的两个人,就能演绎出好像深爱了千百年而不得的场面。
此刻,她才愿意相信,秦苍业是真的喜欢苏以偌,而苏以偌也同样爱着这个疯狂的男人。
“没事,我自己来吧,谢谢你,淼淼姐,”苏以偌回过神来,用微微颤抖的手抽出了几张湿巾。
“偌偌,”李金淼不忍地看着她,替她理了理额前跑得凌乱的刘海,抓住了她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才说道:“有一件事虽然现在告诉你还有点儿早,但我不得不告诉你,”她顿了顿,表情变得凝重,“秦家,是个火坑。”
苏以偌有些不解,不知道李金淼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秦苍业说他会退婚,现在看来就是为了你,而且,你也喜欢他吧?”李金淼苦涩地笑了笑,“秦苍业真是个疯子,我以前还以为他只是玩玩,没想到他真的动真格的了。我想明白了他之前为什么说要和你保持每周吃一顿饭的关系了,因为他忌惮他的爷爷。或许,他在想方设法地和你在一起,或许,你们未来真能在一起,但偌偌你是我的朋友,不管会出现什么情况,我都要事先告诉你和他在一起的代价。”
事实上,苏以偌现在还有些懵。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要和秦苍业在一起的事,但李金淼说的这些,她也很想知道,所以她没插话,只是一直在认真地看着李金淼,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秦家的老宅在金阳区的朝阳山,那里是北江市富人区,我家也在那里,和秦家只隔着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我小时候经常去湖边玩儿,朝阳山的孩子也都爱在湖边打闹,我们经常闹着闹着就闹到了秦家大宅前面,毕竟那可是当时朝阳山最豪华的建筑。可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没在秦家看到过有活力的女人,秦家的女仆很少,即使是女主人,也是一副病恹恹的面孔。
这很不正常,朝阳山都是有钱人,各家的女主人尤其爱攀比,即使是衣着朴素低调的官家太太,脸上都是一副珠光宝气。秦家老太太我从来没见过,据说在我还不会走路
的时候就过世了,但秦家太太,也就是秦苍业的母亲,我见好几次,其中一次,是在一个雨夜。
那是我七岁的时候,我和爸妈吵架了,一个人冲出了家门,没想到才跑了一会儿,天上就下起了雨,我躲在了秦家大宅围墙的屋檐下避雨,然后听到了院子里的哭喊和尖叫。尽管心里害怕,我还是忍不住探头去看,结果目睹了一幕至今仍忘不掉的场景。
秦太太被秦老太爷用戒尺从屋里狠狠地打了出来,紧接着,又被他从半米多高的台阶上踹了下去。秦太太摔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秦老太爷已经追了上来,手中的戒尺毫不留情地抽打在她身上。她趴在地上,哭声被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中。而大门口,还有一个小男孩站在那里,不停地尖叫。”
苏以偌曾听秦苍业提起过他母亲的悲惨遭遇,可当时他只是轻描淡写,苏以偌虽然心疼,但完全没有在李金淼这里听到的这般震撼。
“爸妈找到我时,秦家人都已经进屋了,秦太太是被几个男仆扛进去的,后来没几年,秦太太就过世了。这些年,朝阳山里一直有些风言风语,说秦老太爷家暴女人,说秦家的女眷,基本上都是被秦老太爷逼死的,但没多少人愿意相信这些,毕竟以秦家在北光市的地位,没有人愿意得罪秦家。可我自始至终都相信这些传言,因为我亲眼见过!”
“偌偌,”李金淼抓住了苏以偌的双手,认真地看着她,说道:“秦苍业你也看到了,那种暴躁疯癫的性格明显就不是在正常的家庭环境里养成的,秦老太爷虽然七十多了,但身体还好得很,你如果进了他家的门,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到时候你先死还是他先死,都不一定呢!”
苏以偌怔怔地看着李金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话。她年纪还尚小,完全没考虑过结婚的事,就算喜欢秦苍业,能想得最远的也只是谈个恋爱而已。
可她也了解自己,如果决定开始一段恋情,就一定会认真对待,走到结婚、生子、携手到老的结局。
但她不敢想象,如果对方是这样的家庭,自己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偌偌,我记得之前你跟我聊天时说过,家里只有妈妈在了吧?而且妈妈还残疾了,需要你照顾,”李金淼苦笑一声,“我不是想吓唬你啊,偌偌,我有我父母在背后支撑我都不敢嫁入秦家,如果你和阿姨进入了秦家,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我知道了!”苏以偌心里一阵惊慌,连忙接了话。比起担心自己,她更担心的是妈妈,如果有谁的拳头落到妈妈身上,她会跟人拼命!
“我知道了淼淼姐,我本来就没想要和他结婚,没想要和他在一起,”苏以偌神情沮丧,垂下了头。
她清楚自己的斤两,已经知道了秦家是火坑,她不会再傻乎乎地往火坑里跳,她会躲得远远的,连一点火星儿,都不会碰到!
可她仍然很难过,想到秦苍业鲜血淋漓的样子,她就更加地难过。
车辆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苏以偌看到了秦苍业被护士们抬下了救护车,推进了急诊室。
“淼淼姐,”她望着窗外,泪水滚落,哽咽着说道:“我不去了,我在你车上待一会儿好吗?你过去看看情况,如果没有什么危险我就回家。”
“好,老章,你陪着偌偌,”李金淼拍了拍苏以偌的肩膀,下了车。
她来到了急诊室外,听医生说了秦苍业的情况。虽然失血过多,但好在人底子结实,送过来也及时,所以各项指标都很可观,输血留院观察就行,不会出现危险情况。
李金淼把这些情况详细地发送给了苏以偌,安慰了几句后,让章逸风先送苏以偌回家。
没过多久,秦苍业便被转移到普通病房,李金淼百无聊赖地跟到了病房外,坐在椅子上滑动着手机。
突然,手机里冒出了一条许久没联系过的人发送过来的信息:“哟,金三水,听说你要和我们朝阳山第一煞神结婚了?胆子真大啊你,要不要哥哥回来罩着你?”
李金淼嘴角抽了抽,脑子里出现了那个吊儿郎当的面孔,那是小时候在朝阳山混得风生水起的孩子王:王政城。上到八十老母,下到三岁幼童,没有人不是他口中的朋友。就连秦苍业他也敢上去勾肩搭背,这一切都得益于他家那些在官场混得更加风生水起的父辈们。
明明倚靠着北光市的权势巅峰,明明官路一片坦荡,这家伙非得出国去当艺术家。在李金淼眼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所以,她毫不客气地回复道:“滚!”
王政城回复得很快:“啊…哥哥伤心了…哥哥下个月回国,到时候给你和你未婚夫组个局啊,叫上我们朝阳山的小伙伴们。”
李金淼无语极了,准备再回复几个滚字的时候,听到了走廊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沉,稳健、快速却不急促,每一步都踏得让李金淼心里一颤,让她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紧张。
她抬起了头,才发现来人竟然是两位老者,一位是让她深深忌惮的秦家老太爷秦伟术,另一位是跟了他一辈子的幽灵般的老仆。
李金淼背脊发凉,连忙站了起来,喊道:“秦爷爷,您好!”
第18章 拒绝
李金淼跑出医院时,腿都是软的。她实在没想到,会遇到秦伟术,可冷静下来想想也是,秦家唯一的后人出事了,秦伟术不可能不出现。
“回去待着吧,苍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李家也就没几天安生日子了!”
一回想起秦伟术冰冷狠辣的眼神和他的这句警告,李金淼握着手机的手便止不住地颤抖。
“幸好,幸好偌偌没在这里,”她蹲了下来,抱住了膝盖。
病房里,秦伟术面色冷得像是冰封的湖面,眼神如同冬日里的寒风一般刮在了病床上的秦苍业身上。
半晌,他才开了口,问道:“小少爷这些天没接触其他的女人?”
老闫微微弯腰,恭敬答道:“是的,老爷,小少爷每天都在工作,出席的也是与客户间的工作会议,从不参加任何私人聚会,晚上也都睡在总部顶楼,期间去过李小姐的公司一次,从没接触过其他女人。”
“不是女人,难不成是男人?”秦伟术扭头,诧异地看向老闫。
老闫一愣,随即答道:“我再留意一下。”
秦伟术摇头,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被推开,吴衡走了进来。
吴衡愣了一下,才恭敬喊道:“秦董,您好。”
秦伟术点头回应,严肃问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苍业只是和李金淼吃个饭,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吴衡几乎没有思索,十分自然地回答道:“秦副董与李小姐本来关系就不好,次次吃饭都是以僵局收场,这次或许是两人说了什么激怒对方的话,吵了起来,秦副董情绪失控,掀了桌子后就跑去了花房,还砸碎了花房的玻璃。至于两人是因为什么争吵,抱歉,我没跟在旁边,并不知道。”
吴衡只字未提苏以偌,因为他知道苏以偌在秦苍业心中的地位。
是苏以偌的出现,让跟了秦苍业五年的吴衡,第一次见识到了秦苍业的温柔,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在那个女孩儿第一次坐上秦苍业的车时,吴衡的心里就震惊得翻江倒海了。秦苍业不近人情,别说女的了,就连男性客户都极少请上车。默默开着车的他,早就看出了苏以偌不是李金淼,他竖着耳朵,把两人的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
他震惊于秦苍业温和到极点的态度;震惊于一向惜字如金的秦苍业对苏以偌毫无保留的倾诉;震惊于两人说话间,秦苍业的步步紧逼和不断让步;震惊于在中央后视镜里瞟
到的,秦苍业脸上沉醉的笑。
他知道秦苍业沦陷了,沦陷得彻彻底底。
吴衡不是名校出生,只有高中学历,高中毕业后就去当了兵,退伍后在某个退伍军人招聘会上给荣华资本投了简历。他本想应聘个保安队长当一当,却没想到直接被秦苍业看中,成为了他的司机兼助理。
秦苍业对家境贫寒的吴衡有知遇之恩,还资助了吴衡三个弟弟妹妹的学业,五年间帮吴衡解决了不少家里的麻烦,所以吴衡是打心底地对秦苍业忠心耿耿,自然不会透露出半点儿秦苍业的秘密。
秦伟术冷冷地看了吴衡一眼,知道这家伙就是秦苍业的一条狗,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冷哼一声,带着老闫离开了病房,只留下了一句:“出院后让他回朝阳山一趟!”
“是,秦董。”吴衡微微鞠躬,礼貌送行。
秦苍业第二天就醒了过来,第三天就出了院。
出院那天,吴衡转述了秦伟术的话,秦苍业只字未回,顶着一张面无表情、毫无血色的脸回了珍珠海花园餐厅。
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无视了周围人或恐惧或探究或躲避的目光,无视了孔文心的关切与担忧,径直走向了那还未来得及修缮的玻璃花房,在碎玻璃里翻出了苏以偌送给他的那个杯垫,用衣袖擦掉了上面沾染的灰土,紧紧地放在了心口。
半晌,他才开了口:“她来过吗?”
这是两天来,秦苍业第一次开口说话。
“我怎么记得她来过呢?可又好像是在做梦。”他的声音十分的嘶哑。
吴衡看得心疼,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安慰道:“来过,偌偌小姐当时是从大门口冲进来的,一进来就抱住了你,她很心疼你,我看得出来,你还吻她了,她半点儿都没拒绝,直到你晕倒在她怀里,她都没有松开你。”
说这些话时,吴衡感觉有些害臊,但为了安抚秦苍业,他还是尽量详尽地说了出来。
秦苍业垂着头,过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半张脸,让吴衡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在几秒钟后,看到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掉落了下来,落在了反射着阳光的玻璃碎片上。
这些天,苏以偌的状态非常不好。晚上辗转难眠,早上头晕目眩,每次开始出摊前,她都必须来一顿速溶咖啡加浓茶,才能维持大半天的清醒状态。
尽管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她已经在刻意隐藏了,但妈妈还是看了出来。
“偌偌,有什么心事跟妈妈说啊,”张丽华担心极了。
苏以偌疲惫地扑倒在了张丽华怀里,凄苦地说道:“妈妈,我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怎么办啦?”
张丽华心里一松,露出了苦笑。
在她看来,只要女儿还愿意跟她倾诉,事情就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那他喜欢你吗?”张丽华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苏以偌从张丽华怀里直起身子,顶着双通红的眼睛,点了点头。
张丽华再次苦笑,问道:“那你们交往了吗?”
苏以偌使劲摇头。
张丽华抓着苏以偌的手,想了很久,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偌偌啊,你喜欢他肯定是因为他这个人有很多优点吧?你觉得不该喜欢,肯定是因为其他的外在因素吧?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困难重重,那我们偌偌就要考虑清楚了,你对他的喜欢能不能支撑得了你迈过现在的这些坎儿,还有未来的一道道坎儿?”
苏以偌看着张丽华,认真地点了点头。
“当年啊,我嫁给你爸爸也不容易,”张丽华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她垂下了眼眸,似是在挖掘一段悲苦的记忆。她眼眶渐渐泛红,抬起头抹了下眼角的眼泪,才继续说道:“你爸爸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吃苦耐劳、老实专一、对我体贴入微,我现在想起来,都只能想得到他的优点。可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他就检查出了癌症,虽然是早期,但医生也说最多能活十年。
我当时是毅然决然地和他在一起,不顾你外公外婆地反对,直接和他领了证。可我后来,过得是真的累啊。你爸爸想要孩子,就延缓了治疗,在你三岁多就去世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既要照顾一个癌症病人,又要照顾一个婴儿,我从来不敢说,我真的,真的后悔过无数次”
张丽华说得泪如雨下,“我后悔到想抱着你去跳楼,那一次,是你卧床不起的爸爸突然回光返照似的冲下了床,抱住了我们母子俩。他哭着说他对不起我们,他说该死的是他,他说下辈子给我们做牛做马,求我坚持下去,然后第二天,他便一病不起,一个月后就去世了。偌偌啊,其实妈妈到现在依然后悔,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选择过那样的日子,所以偌偌,”张丽华捧住了苏以偌同样泪流满面的连,“偌偌一定要想清楚,不要让自己下半辈子生活在悔恨当中。”
“嗯嗯”苏以偌哽咽着回答。
看着乖巧的女儿,张丽华心情好转,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抓着苏以偌的手开导道:“不过我们偌偌还小,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考虑,偌偌也不用太在意现在的喜欢,说不定时间长了,就不喜欢那个人了呢”
和妈妈倾诉过后,苏以偌的心情好了许多。
日子似乎已经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苏以偌每天早早出摊,按时回家。白天闲暇时偶尔还能和李金淼聊聊天,但每天都需要应付纪文俊接连不断的示好。
某天,早高峰期过后,纪文俊兴奋地给苏以偌抱来了一个新的招牌和菜单,招牌上的卡通人物、菜单上的菜品和套餐的卡通形象都是他亲自设计绘制的,他笑嘻嘻的,不理会苏以偌的惊讶,直接给她挂在了小吃车上。
“这多少钱?”
纪文俊画得是真的好,直接让她这个老土的小吃车焕然一新,她心里赞叹不已,很是喜欢,但也不愿意白白接受纪文俊的好意。
“不要钱,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啊。好看吗?你就说好看吗?”纪文俊兴奋问道。
“非常好看!太可爱了!正中我的审美!我就喜欢这样的!”
苏以偌的四连赞让纪文俊高兴得快飘了起来,可她的行为却给纪文俊泼了盆冷水。她边说着边取下了招牌,塞回了纪文俊手里,说道:“但是不要钱我就不能要!”
纪文俊脸上的笑容僵住,可怜兮兮地说道:“偌偌,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接受我”他把我字拖得老长,看到苏以偌冷下去的神色后,立刻说道:“我的好意嘛?”
苏以偌把菜单也取了下来,塞回了纪文俊怀里,转移了话题:“纪文俊,我跟你说个秘密吧!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哦!”
“好!”纪文俊立刻小狗似的点头。
苏以偌朝纪文俊靠了靠,仰起头十分认真地小声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非常非常喜欢,日思夜想的那种,不骗你。”
纪文俊当然知道苏以偌说的那个人不是他,他呆呆地望着苏以偌,直到眼眶发烫快憋不住时,才有了反应。他咬着牙,将怀里的广告牌又塞回了苏以偌怀里,拿出了手机,点开了收款码,语气生硬地说道:“两百的成本价。”
苏以偌哦了一声,立刻扫码。
纪文俊收起手机转过身去,失魂落魄地走向了五号楼,在五号楼前迎面遇到了同样失魂落魄的李金淼。
“干嘛呢?哭丧个脸,”心情烦躁的李金淼骂道,“不愿上班请个假回家睡大觉去!”
纪文俊鼻子一抽,掉下了两颗大泪珠,含糊不清地说道:“李总,我,我今天请假”
李金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递过去纸巾,说道:“哎?大小伙子哭什么啊?行,行,你回去吧回去吧,不不,情绪稳定一点儿后再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纪文俊走后,李金淼深深叹了口气,来到了苏以偌身边。
“怎么了,淼淼姐?”看着李金淼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苏以偌连忙问道。
“偌偌啊,我”李金淼内心挣扎了很久,才非常愧疚地说道:“我有事要拜托你,拜托你再去见秦苍业一次吧。”
第19章 饭局
“昨天,秦老太爷带着秦苍业,在朝阳山大宅宴请了我家,还叫来了几个北光市有权有势的人,当场宣布退婚。我本来还挺高兴的,因为秦苍业曾向我承诺过,退婚不会撤资,更不会损害我们李家的利益,但我忘了,秦苍业承诺的前提是,和你保持每周见一面的关系。”
李金淼拉着苏以偌,坐在了小吃车后面的小凳上,愁容满面地说起了昨晚的事。
“秦老太爷以我害秦苍业住院为理由,将退婚的原因都归咎于我的德行不配,这让我们家很难堪,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秦老太爷还宣布会在下个季度对李氏集团撤资,也会中断对我的飞月游戏的资金支持。虽然他们会按订婚协议给我们一点补偿,但这点儿补偿完全填补不了我们家巨大的资金空缺,这婚一退,我们家真的完了。”
李金淼说得红了眼睛。苏以偌抱了抱她,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她没有插话,因为知道李金淼还没说到今天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
“我爸妈求着秦老太爷不要撤资,可秦老太爷丝毫不动容,我也想去求秦苍业,可秦苍业就跟置身事外一样,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但离开秦家大宅的时候,秦苍业是跟我们一起走的。他把我单独叫到了湖边,跟我说,只要让你和他再见上一面,他就会在董事会上联合其他董事,否决秦老太爷撤资的决定。”
李金淼看着苏以偌,眼眶内有泪水在打转,“偌偌对不起,我明明还劝过你远离秦苍业远离秦家,可现在又要利用你,可我真的没办法了,你能不能帮我这一次?你放心,这次不会让你单独去见他,今天晚上有个聚会”
“我同意!”李金淼还没说完,苏以偌就答应了下来。她的语气有些急切,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扯了下嘴角,说道:“淼淼姐,我帮,你不要自责,其实”
其实她也很想去见秦苍业。
她想去看看他,看看他的伤好了没,有没有留下伤疤,想问问他那天为什么会情绪失控,问问他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这一个多月,每一个夜晚,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秦苍业那鲜血淋漓的样子和他好像失去了一切生机的空洞的双眼,还有那个如同拽住了救命稻草般的渴求的吻。
李金淼让她远离秦家,妈妈让她慎重考虑,她的理智也在告诉她,不能靠近秦苍业,可当她听到李金淼拜托她再见一次秦苍业时,所有的坚持都顷刻崩塌,还没待听到李金淼的解释,她的内心就已经应允了下来。
她想见秦苍业。
“淼淼姐,不用自责,我也想见他。”苏以偌的眼泪先李金淼一步掉落了下来。
“偌偌!”李金淼一把抱住了苏以偌,哇哇大哭。
下午,苏以偌提前收了摊,和李金淼一起,来到了西湖区明珠湖东面的湖上金澜会所。
这是一家会员制高端会所,是北光市年轻一代的有钱人平日里最爱去的聚会场所。会所里提供高端餐饮、棋牌娱乐,私人影院、艺术展览、私人音乐会等等服务,入会门槛非常高,而且非会员没有会员的陪同,是不允许入内的。
今天晚上的饭局,发起者是旅居各国的朝阳山艺术家王政城,参与者是朝阳山的各种富二代、官二代们。原本王政城定的主题是庆祝李金淼和秦苍业喜结良缘,却没想到,刚定好的第二天,就收到了秦家向李家退婚的消息。
王政城非常尴尬地在群里改了主题:“晚上都来啊,来祝我们的李家大小姐和秦家大少爷单身快乐!!”
李金淼打算让苏以偌和秦苍业在饭局上见上一面,一是可以用饭局掩饰两人的关系,避免被秦伟术发现;二是人多的话,也就不用担心秦苍业会对苏以偌怎么样了。
走进会所里的李金淼是一身吊带长裙搭西装外套的轻熟风装扮,而苏以偌则是灰色毛衣配白色阔腿裤的慵懒风。衣服是李金淼提供的大牌,包包和配饰都是,李金淼还替她化了个淡妆,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某个隐秘富豪家受尽宠爱的低调小公主。
两人到得不算早,在两人还未走到包间时,包间内已经坐了大半的人。
包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和紧张,过来凑热闹的二代们知道王政城有本事将秦苍业这尊煞神请过来,但没想到,秦苍业会来得这么早,更没想到,还遇到了敢直接跟秦苍业叫板的人。
在王政城这个发起者都还没到场的时候,秦苍业已经坐在包间里了。后来陆陆续续到来的人,每个人一踏进包间,都会被秦苍业冰冷的目光吓得一抖,然后带着尴尬的笑打招声呼:“秦大少好啊,”再战战兢兢地落座,坐得都离秦苍业八百里远。
在王政城到达后,气氛才稍稍好转。
“哟,好久不见,秦大少容光焕发啊!真是越来越帅了啊,啧啧啧,还是我们北光市的水土养人,你看国外那些地方,都把我蹉跎成什么样子了?”王政城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大笑着来到了秦苍业身边。
秦苍业收敛了一点冷漠的气息,朝王政城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少如果想回来,天阙华庭、御景壹号院还有莱茵湖公馆的房产,任由王少挑选。”
“秦少大气!”王政城赞叹了一声,摆手笑道:“上亿的房子,无福享受,无福享受啊。”
与秦苍业打完招呼,王政城又去招呼其他人,与谁都很聊得来的样子。很快,大门口又进来两人,王政城敏锐地注意到,两人走进来后,其中一人的眼神与秦苍业的,撞击出了激烈的火花。
进来的是朝阳山医学世家纪家的大公子纪承安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便是毫不退让地与秦苍业进行眼神交锋的猛人。王政城好奇极了,连忙走了过去与纪承安握手,寒暄两句后,看着那面色不悦的陌生年轻人问道:“这位是?”
“哦,我堂弟纪文俊,不是北光市人,所以王少没见过。今天带他出来玩玩儿,王少不介意吧?”纪承安笑道。
“当然不介意,四海之内皆朋友嘛,哈哈”王政城还在客套之时,纪文俊已经绕过他,向秦苍业走了过去。
王政城立刻止住了笑,回头望向了这个略显莽撞的年轻人。
纪文俊心情糟糕透了,仔细算起来,今天算是第三次被苏以偌拒绝了。
最开始,他只以为苏以偌口中“比你高、比你帅还比你有钱”的男朋友只是苏以偌用来拒绝自己的借口,后来被拉黑、又撞见苏以偌和秦苍业亲密无间地在一起后,纪文俊的心情跌落进了谷底,已经做了放弃的打算。
再后来,他看到了秦苍业来找李金淼摊牌,知道了秦苍业是李金淼的未婚夫、荣华资本的副董事长。他开始对秦苍业与苏以偌的关系产生了怀疑,发现了苏以偌的真实身份时,这种怀疑变成了笃信:秦苍业一定不是苏以偌的男朋友!两人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不正当关系!
纪文俊再次燃起了追求苏以偌的热情,他每天出现在苏以偌的身边,从来没发现其他男人的存在,正信心百倍的时候,又被苏以偌无情的拒绝浇了盆冷水。
心情沮丧地待在家里分析着苏以偌口中朝思暮想的男人是谁,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秦苍业。
所以此时,一看到秦苍业,他的心里就冒起了火。他知道秦苍业不好惹,知道堂哥的这个社交圈子里的每个人都不好惹,可刚经历失恋的他哪里顾得上这些,他大步走到了秦苍业面前,带着满脸火气伸出了手,大声说道:
“秦大少,认识一下,我叫纪文俊,之前见过一面的,李总的员工,偌偌的朋友!”
纪文俊故意将偌偌两个字咬得很重,如果不是脑子里还存在点儿理智,他都想吹牛说是偌偌的男朋友了。
周围的人自然都不知道偌偌是谁,纷纷疑惑这莽撞小子为什么要去招惹秦苍业时,秦苍业一把抓住了纪文俊的手腕,狠狠地砸在了餐桌上。
他连头都没抬,无视了纪文俊痛哼与挣扎,冷声说道:“纪家的人,想必即使是卸掉你一只手,也是能救得回来的吧?”
周围的人都吓得瞪大了眼睛,有人手中的水杯还不慎滑落,摔碎在了地上。
清脆的响声让怔愣住的王政城回过神来。他哎哟一声,连忙扑了过去,满头是汗地扯开了两人,“给点面子,给点面子,秦大少,年轻人不懂事。”
他将纪文俊塞给了紧张跟过来的纪承安,连忙坐到秦苍业身边安抚他的情绪。实际上,他刚才也没搞明白秦苍业为什么会突然发难。秦苍业虽性情冷峻,难以亲近,但王政城深知,他并非那种会仗着家世显赫便欺凌普通人的纨绔子弟。
心思深沉的王政城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一定与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名字“偌偌”有关。
偌偌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竟然能让秦苍业情绪失控,没听说过这号人啊?
纪承安带着纪文俊在远离秦苍业的位置落了座,还小声地问他要不要离开去医院看看。纪文俊活动了一下微微发肿的手腕,带着倔强的神情,咬着牙用力摇头。
包间里的人也不敢随便说话了,大家三五一伙地小声议论着什么,有人甚至还拉了微.信小群,在手机里吐槽着秦苍业的疯狂。
包间里的氛围,陷入了诡异又尴尬的安静之中。
不久,房门外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李金淼和苏以偌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秦苍业猛地抬头,视线仿佛穿过了千山万水和艰难险阻,颤抖着落在了苏以偌身上。他的目光不再冷漠,他的眼里蓄满了忧伤
第20章 第三顿晚饭
苏以偌止住了脚步,无视了周围的一切,静静地迎上了秦苍业忧伤的目光。
明明余光中还有不少惊讶的面孔在闪现,明明耳畔还冒出了不少人好奇的询问,她都仿佛感受不到了。她心里很难受,眼里只剩下了那个明明看起来很强大,脸上却全是退让和乞求的男人。
他似乎在问:“那天你为什么不来?”
他似乎在乞求:“以后别丢下我好不好?”
直到被李金淼拉进屋时,她才回过神来,扫了眼屋子里的人,在各种惊异的目光中看到了更加惊讶的纪文俊。
纪文俊怎么也在这里?
苏以偌有些惊讶。
“哟,李大小姐,这是你们李家失散多年的小公主吗?”王政城走了过来,探究地看了苏以偌几眼,调笑道,“好像还和秦大少认识啊?”
苏以偌拘谨地避开了王政城的眼神,手足无措的时候,听到了秦苍业冷漠的回话:“不认识。”
苏以偌心里咯噔了一下,再次抬眼朝秦苍业看过去时,才发现秦苍业已经挪开了眼神,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身前的茶水杯。
“不认识,”苏以偌也回了一句。
王政城嘴角抽了抽,在心里吐槽道:我要看不出你俩认识,我不成傻子了吗?
他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李金淼一巴掌拍了过来,拍在了他的后背上,骂道:“这我闺蜜:偌偌,王政=委,你啰啰嗦嗦地干嘛呢?还开不开饭了?饿死我了。”
说着,她挽起了苏以偌的胳膊,在秦苍业旁边落了座。
“偌偌?”王政城惊讶地喊了一声,眼神在秦苍业、苏以偌和纪文俊三人身上走了个来回,然后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坐在了秦苍业另一侧。
李金淼落座后,开始大大方方地向包间里的众人打招呼,与王政城有一句没一句地斗着嘴,聊着大家的近况。
苏以偌低垂着眼眸,搭不上话的她无聊地转动着身前的茶水杯,总感觉左侧有滚烫的视线射了过来,可偏头去看时,又只能看到秦苍业那张完美却冷峻的侧脸。
突然,王政城的话抛了过来:“偌偌哪儿人啊?怎么和我们的金三水大小姐长得这么像啊?”
包间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苏以偌。人人都感觉出苏以偌和今天的主角之一秦苍业之间的关系不太正常,但没一个人敢问,毕竟没人敢得罪差点把纪文俊的手掰断的秦苍业。
“我就是北光本地人,”苏以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还在上学吧?家里做什么的啊?”王政城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苏以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眼神略有些慌乱,正组织着语言的时候,三个声音同时在包间里响起。
一个是李金淼不耐烦的责骂:“王政.委你管那么多干嘛?”
一个是纪文俊着急的解释:“偌偌是我们公司的实习生。”
另一个,是秦苍业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砸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包间内安静了十秒钟后,才传来了王政城尴尬的笑:“诶?这菜怎么还不上?我去催催,你们聊,哈哈”
王政城跑出去透了口气,跑回来时,饭菜已经上了桌。他笑着招呼大家一起举杯庆祝李金淼和秦苍业恢复单身,随后便开了席,一起吃吃喝喝、吹牛聊天。
苏以偌实在是不适应这种场合,一直埋着头吃个不停,成为了包间里吃饭最认真的一个。她完全没注意到李金淼什么时候已经离了桌,正在另一边和某个二代大吐苦水,抱怨创业之艰难。
“淼淼姐这是个啥啊?”苏以偌夹了个亮晶晶的、弹性十足的菜,挥了挥左手准备去拍一下李金淼时,才发现左边已经空无一人,抬起眼眸时,对上了秦苍业柔和的目光。
“是鱼刺,”秦苍业回答。
他的声音很轻,神色也比一开始柔和了许多。他拿起汤勺舀了一碗苏以偌面前的羹汤,给她递了过去,说道:“鲍汁海参羹,尝尝。”
愣神中的苏以偌连忙放下了筷子,双手接过了小碗,说道:“谢谢秦先生。”
包间里骤然安静了下来,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眼里都是震惊,脸上都是难以置信:我刚才看到什么了?我眼花了吧??秦大少居然给别人夹菜?我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秦苍业冷眼扫了过去,众人立刻收回了目光,开始各聊各的天。包间里又热闹了起来。
王政城嘿嘿笑着,凑到秦苍业身边小声问道:“秦大少,真不认识?”
“不认识,”秦苍业笃定地说着,用公筷夹起几片金黄的松茸送入了苏以偌的碗中,柔声说道:“香煎松茸,尝尝。”
“谢谢秦先生。”
王政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几乎要翻白眼。
“山楂鹅肝冻,解腻,尝尝。”
“谢谢秦先生”
秦苍业又夹起了一块鱼肉,犹豫了一下,放在小碟子里用筷子剔掉了鱼刺,才将小碟递向苏以偌。
“吃饱了,实在吃不下了,”苏以偌耷拉着眼角,无奈地看着秦苍业,见秦苍业面露失落,连忙接过了小碟,说道:“谢谢秦先生。”
秦苍业终于没再递菜,苏以偌吃完鱼肉后,摸了下圆滚滚的肚子,微微侧头看向秦苍业的手。
刚才秦苍业递菜时她就注意到了,秦苍业的手背上,还有几道没完全愈合的鲜红伤疤。苏以偌想挪到李金淼的椅子上,去问问他的伤势还有没有大碍,可又不好意思做出如此明显的动作,正犹豫时,秦苍业竟然起身坐了过来,还朝苏以偌递来了一块温热的餐后毛巾。
苏以偌惊讶抬头,对上了秦苍业那双明亮又深邃的眼眸。
他的心情看起来好了许多,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似乎还能看出些许的笑意。
秦苍业捏了捏手中的毛巾。此时的他,觉得周围实在是太过喧闹,他恨不得打个响指让周围的人
立刻消失,然后再肆无忌惮地紧紧抱住身前这个可爱到极点的人。
她的唇角沾了点油渍,让那本就饱满的唇瓣,显得加诱人了
好想一口咬上去,就算不能咬,用手碰一碰,应该也是没关系的吧?
如此想着,秦苍业抬起了抓着毛巾的手。
苏以偌见状心里一惊,立刻夺走了秦苍业手中的毛巾,坐正了身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再紧张地擦着手。
手里空空的秦苍业,仍旧在望着苏以偌,感觉失落极了。
两人假装不认识地围观了一会儿别人的聊天。李金淼走回来时,见自己的位置被秦苍业坐了,便十分识趣地坐在了秦苍业的座位上。
大家都酒足饭饱,王政城开始聊起了他周游各国的经历。
苏以偌双手放在腿上,听得入了迷。突然,她感觉到一只冰凉又宽大的手掌,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心里一惊,垂下头去,看到秦苍业的右手在桌布的掩盖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左手。
冰凉的手掌不一会儿就变得温热,再变得滚烫。苏以偌脸颊发红,想抽出手,却完全挣脱不了,右手盖上去想掰开他的手时,摸到了他手背上崎岖不平的伤疤。
苏以偌的心微微一颤,右手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秦苍业低了下头,不易察觉地扬了下嘴角。
在众人都被王政城的演说吸引走目光时,苏以偌朝秦苍业身边靠了靠,低着头小声问道:“手还疼吗?”
“不疼了,”秦苍业小声回应。
苏以偌轻轻拍了拍秦苍业的手背,叮嘱道:“以后别做那种事了。”
“听你的,”秦苍业的手指扣进了苏以偌的指缝之中,将她的手拉了过来,放在了他自己的腿上。他轻轻地揉捏着她纤细的指节,摩擦着她小巧柔软的指肚,像是在把玩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苏以偌脸上的潮红,慢慢弥漫到了耳根。
王政城说得实在是精彩,惹得包间内笑声连连。大家早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秦苍业和苏以偌身上上了,唯有纪文俊,自始至终分秒不漏地目睹了秦苍业和苏以偌的交头接耳,还有两人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还有让他愤恨又嫉妒的,苏以偌那张因秦苍业而涨红的脸。
纪文俊拿起白酒杯,一口闷下,然后推开椅子,走到了苏以偌身边,十分不客气地请走了苏以偌旁边的一个老实木讷的官二代,然后坐了下来,喊了声:“偌偌。”
苏以偌吓了一跳,立刻抽走了被秦苍业握住的手,看向已经有几分醉态的纪文俊。
“偌偌,”纪文俊笑了一下,无视了余光里秦苍业杀人般的眼神,说道,“一会儿明珠湖上会有无人机表演,在会所顶楼的空中花园观景台视角最好,我带你去看吧?”
“无人机表演?”苏以偌是真的被勾起了兴趣,好奇问道:“是几点?会所顶楼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去,八点,”纪文俊凑了过去,小声说道:“会所的其它项目都要花钱,但在顶楼花园逛一逛,不花钱的,放心吧。”
纪文俊离得太近了,浓烈的酒气都扑打在了苏以偌身上。苏以偌不适地往后躲了躲,贴到了秦苍业的肩膀,听到了他的一声冰冷的警告:“不要去。”
苏以偌转身看向秦苍业。
秦苍业锋利的眼神立刻消散,他看着苏以偌,眼尾微微下垂,有些可怜地求道:“不要去。”
“关你什么事!!”
苏以偌还未回答,纪文俊就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冲秦苍业吼道:“你们不是不认识吗?我带偌偌去玩儿,关你什么事?!”
包间里的笑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纪文俊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得一愣,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纪文俊的堂哥纪承安,其次是王政城。他们一人跑到了纪文俊身边,一人来到了秦苍业身前。
“对不起对不起,秦少,我弟弟喝多了,”纪承安抱住了纪文俊的胳膊,连连道歉,想把他拉走。
王政城则是按住了秦苍业的肩膀,感觉手掌都要被他浑身溢出的锋利寒气给刺穿。
“我没喝多,”纪文俊甩开了纪承安,借着酒劲继续吼道:“秦苍业,我就问你,你是不是不认识偌偌,你要不认识,就离偌偌远点!”
秦苍业死死地盯着纪文俊,脑子里已经冒出了无数种整死纪文俊的办法。如果苏以偌不在,在纪文俊吼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会上前把纪文俊的头砸在餐桌上了。
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既不能承认自己认识苏以偌,也不能因为纪文俊的一两句挑衅就动手,因为这包间里的人,谁都有可能是秦伟术的耳目。
在彻底废了秦伟术之前,他绝对不能让苏以偌暴露在秦伟术的视线之下。
可他又实在是忍受不了纪文俊对苏以偌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他紧咬着牙关,通红的眼眸中已经布满了滔天怒意。
他在挣扎,挣扎得表情越来越狰狞。
纪文俊继续发着酒疯:“别TM瞪我了,你以为我怕你?有种你来揍我啊,我保证不还手,到时候我进医院你进局子,我就算被你揍个半死不活,我们纪家也能救!可是你,我绝对会让你在牢里蹲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酣畅淋漓地发泄完后,他看向似乎吓坏了的苏以偌,向她伸出了手,说道:“偌偌,我们走!”
看着那即将碰到苏以偌的手,秦苍业忍无可忍,正要发作之时,苏以偌猛地站了起来,躲开了纪文俊的手。
“对不起,”她先是向纪文俊道了个歉,然后面向众人,理了下略有些凌乱的刘海,再次说了声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破坏了大家聚餐的兴致,大家请不要误会,秦少真的不认识我,是我单方面对秦少有好感,所以才总之,都是误会。”
说罢,她拿起了挎包,无视了纪文俊和秦苍业脸上的震惊,转身跑出了包间。
“偌偌,”李金淼追了出去。【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