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正文完结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只大手撩开红帐,谢诏从床榻间走出来,抬手将帷帐勾上,赤裸着上半身,走到桌边,拿起茶壶一饮而尽,喉中干渴稍稍得到缓解。
回头去看,虞枝意仰面躺在凌乱的红色鸳鸯被褥间,颊面潮红,赤裸的颈间遍布红色点点,酣然沉睡。谢诏喉结滚动着,只觉得体内燥火难解,可她眉目微蹙,显然累及,他并非不知节制的人,因心中喜悦,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
他命丫鬟打了盆热水,自己拿了条布巾沾湿为虞枝意擦拭身体,目光中毫无欲念,唯有虔诚。待擦拭完后,净手,返身回到床榻上。长臂一揽,不敢惊醒她,将她小心挪动至怀中。
相拥而眠。
虞枝意浑身黏腻,一层汗附着,身上缠了条火龙,她蹙眉慢慢睁开眼,往下一看,一条粗壮的胳膊缠在腰上,脖颈间鼻息滚烫,她稍稍一动,谢诏慢慢抬起来头来,眼神迷蒙,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
甚至,还将胳膊紧了紧,把虞枝意往怀里带了带。
肌肤紧贴着,动作间,颈滴香汗。
虞枝意嫌弃地推开他,却见谢诏不可置信又受伤的眼眸,心知他又脑补了什么,道,“热死了。”
谢诏一怔,慢慢松开虞枝意,凝神细看,见她发鬓微湿,额头不断滚落着汗珠,才慢慢觉出一点热意来,却有几分热。
虞枝意从架子上拿了件薄纱披着,玉体朦胧,谢诏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进盥洗室中,冲洗了一番,干干爽爽地,又换了身轻便的衣裙。
脚踩着木屐,双腿在下裙中若隐若现地走动着,两条雪白的臂膀大喇喇地露在外边。
冲洗的功夫,谢诏已从床上下来,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小厨房到送来的早膳,他的眼睛自虞枝意出来的一刹,瞬间捕到她的身影,直直地望着。
虞枝意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兀自来到桌边,眼睛瞟到桌上的热气腾腾的早膳瞬间没了胃口。时值盛夏,暑热炎炎,她只想吃些凉的。如此,倒有些想念鄂州那碗荷叶粥起来。
谢诏微微蹙眉道,“多少吃些。”
虞枝意意思意思地舀了两口放进口中,一点一点慢慢吞着,眉头高隆,像是在吃穿肠毒药。
见她如此艰难,谢诏微不可察地叹气道,“吃不下去便不吃了。我们出去走走,看见什么想吃的,就吃些。”
府中的吃食每日都是按例做的,到底不如外面的丰富。
“今日不用上值?”虞枝意意动,转过头,目光转向窗外。日光曝晒,刺得睁不开眼睛,顿时失了出门的兴致。
“陛下允许我一个月的婚假,这一个月我都不用上值。”谢诏如实说道,“先前答应你去庄子上骑马,不如今日就出发。”
虞枝意意兴阑珊道,“天太热。”
言下之意是不想出门。
谢诏自然不肯放过这个与虞枝意共骑的机会,便道,“这有何难。明日早些起来,趁着太阳还未起出城去,庄子里藏着冰窖,比府里凉快。”
一听有冰窖,勾起了她的心思。皇城中高管贵族众多,冰就那么一点儿,紧着宫里的贵人,分到谢诏府上,每日省着些用
,就有些不够看。坊间倒是有人偷偷卖冰,但价值千金,真要虞枝意拿钱去买,她是极不情愿的,故而谢诏一说有别庄有冰窖,她恨不得立即飞到别庄里去。
她脸上又绽出笑意,谢诏也跟着唇角微弯,吩咐荷香将早膳端下去,拿些糕点来。又命其将茶壶往冰水里一过,再端上来,消解暑热。虞枝意总算能吃下些东西。
用完早膳后,虞枝意便热得不想动弹,躺在美人榻上,用蒲扇轻轻扇风,新婚第二日,谢诏仍沉浸在迎娶到虞枝意的激动中,与她挤在一处。可谢诏习武,身强体壮,散着热气比一般人还要多些,光是靠近,她就开始落汗,连扇着的风也都带上热气。
“你离我远些。”她轻声呵斥道。
谢诏知道是自己热着她了,眸中流露出一丝委屈,可又不愿离她太远,只好坐在桌边垂首看书,可到底新婚燕尔,一颗心都拴在虞枝意身上,书上的字不见看见去半点,反而不断瞟过去,一开始视线还在书上与她间来回流连,渐渐地视线停留在虞枝意的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最后索性连书都不看了,直接看着她。
他的目光赤裸,不加掩饰。
虞枝意想不注意到都难,无奈地抬眸望去,“没有公务需要处理吗?”
“今日是我们成亲第二日。”谢诏道。未竟之言,很是明显,那就是虞枝意忽视了他。
闻言,她撂下书道,“你想做什么?”
他什么也不想做,光是看着虞枝意,心中都有极大的满足,可这显然不能与虞枝意直说,自己已经扰了她看书,若是不说出个正经事儿来,只怕她会生气,想了想又道,“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热天里不费事的活动,谢诏能想到甚少。红袖添香倒是美事一桩,可看虞枝意懒洋洋地靠在那儿,一动不想动模样,自己这个想法简直是痴心妄想。
虞枝意没有多高超的棋艺,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臭棋篓子。谢诏要与她对弈,无异于自讨苦吃。他要下棋,虞枝意便陪着他下棋。
二人歪在案上,摆上一棋。
虞枝意先手,手里捏着一颗黑子,犹豫不定。
谢诏耐心等着。
她出棋慢,落棋前想了又想,常下了棋后又反悔,饶是谢诏,也被弄得哭笑不得。
一局棋下了一个时辰,方才结束。
虞枝意意犹未尽,仍想再来一局,谢诏头皮发麻,忙找借口别开了她的念头。
不料她看出了谢诏的意思,把棋往棋盘上一撂,脸色一沉,自个儿去床榻上躺着,谢诏又去哄她。
这一哄,直哄到了第二日到别庄上。
看到别庄中果真有一个冰窖,才露出一个笑容,忙命下人取出些冰来,磨碎了镇在奶乳中作冰饮。一杯冰饮下肚,暑气解了大半。谢诏恐她寒气结在肚中,道,“我已命人为你做了身骑装,可要去马场看看?”
虞枝意正开心,便答应了下来。
回屋子里换上了骑装,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走吧。”
二人至马场中,已有两匹马被放出来,在草地上撒着欢。谢诏吹了一声口哨,两匹马争先恐后地从远处奔来,温顺地停在他面前。谢诏拉着虞枝意的手,把她的手放在马上,让她轻轻抚摸着。
虞枝意的手刚搭上去,它便低垂下头,让她更加方便地抚摸。
马如此温顺,让她心生喜爱。
谢诏顺势道,“上去试试?”
虞枝意点头,谢诏托着她攀上了马。坐在高处,别有一番风景。她的双腿夹在马腹两侧,手学着谢诏之间牵扯缰绳的模样扯起缰绳。
谢诏看她有模有样,笑着拍了拍马屁股。
手拉着前面的缰绳慢慢开始往前走,一开始虞枝意还有些害怕,渐渐地,兴奋起来。谢诏松开缰绳,马蹄慢慢快起来,接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在马场里肆意奔腾起来。
谢诏也随之翻身上马,策马追逐着虞枝意。
两人一前一后,玩得好不乐乎。
直到虞枝意累了,稍稍收紧缰绳,马慢慢地慢下来,谢诏也随之降低骑速。二人慢悠悠地在马场上走着,她扬着马鞭,不用谢诏帮助,自己从马上滑下来,笑道,“出了一身臭汗,该回去了。”
骑了一会马,独自的冰牛乳已全化为汗水。
虞枝意觉得身上难闻,也不等谢诏,快步往回走,谢诏顺手把马鞭往马倌怀里一扔,也追了上去。从后面抱住虞枝意,把她整个人腾空抱起来,虞枝意嫌他一身臭汗,拍打着他。
他哈哈大笑,直抱着虞枝意进了屋内。
谢诏鲜少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刻,每每都都应在虞枝意身上。
进屋后,下人们已备好了热水。
谢诏眼疾手快剥了虞枝意的衣服,又剥了自己的衣服,二人一起进了澡桶中,洗起了鸳鸯浴。
鸳鸯戏水,水波荡漾。
再出来时,天色已黑了。
虞枝意面色驼红,躺在他怀中,若不是没力气,她真想把谢诏的脸上的笑容撕碎。
待回到房中,虞枝意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中。
*
谢诏以为虞枝意累极,睡了过去,想着她还未用晚膳,轻轻推着她的肩膀,轻声喊道,“小意,快醒醒。”
无论他怎么喊,虞枝意都不曾醒过来。
一颗心顿时坠堕下下去,他的动作愈来愈重,可她始终没有醒来,他慌了神,心坠入无底的深渊中,“小意,小意,快醒醒。”
“王珣,去请太医来。”他朝门外大声喊道。
手指颤颤巍巍,朝虞枝意鼻前探去。分明极短的距离,却始终不能准确地落到该有的位置。终于,指骨落在虞枝意的鼻前时,温热的鼻息落在皮肤上。坠落的心稍稍平稳,还好,还好。
等待太医来的这段时间内,谢诏一颗心在油锅里煎着,望着虞枝意宛如睡着般的容颜,心中绞痛难忍。老天为何如此残忍,要在他最幸福的时候出现这样的事情。
小意到底怎么了。
终于,王珣带着太医出现了,“侯爷,张太医来了。”
谢诏满眼希冀,几乎是恳求般望向太医,道,“烦请太医为内子看看。内子今日下午突然出现如此情态,一睡不醒。”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迫切地希望着,太医能回答他的疑惑。
太医上前来,谢诏不舍地松开虞枝意,将她安放在床榻上,退后半步,将榻前的位置留给太医。太医上前,翻了翻虞枝意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睛,又为她把着脉,把脉时,眉头一点一点向眉心挤着,另一只手捋须,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杂症。
看着他这副模样,谢诏的心又高高的提起,张太医眉头逐渐展开,语气不确定道,“侯爷,我为夫人诊脉,瞧着夫人——”
“像是睡着了。”
谢诏茫然道,“睡着了,为何叫不醒?”他心里也觉得虞枝意是睡着了,可为何,一睡不醒。
张太医摇头,起身拱手道,“在下学艺不精,还请侯爷另请高明。”他摇着头,从屋内退了出去。
另请高明。
京城中医术最精湛的就是张太医。眼下他却说另寻高明。谢诏心里还存着一份希望,希望虞枝意真的只是睡着了,明天就会醒来。
可事实,终究让他失望了。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往后的日子,虞枝意就如同沉睡了下去后,再也不曾睁开眼睛。
谢诏张榜悬赏,遍寻名医,府中来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却始终未能
有人说出虞枝意沉睡的原因。他的心一天接着一天的冰冷下去,甚至开始求神拜佛,祈求上天能让虞枝意回来。
听闻城外寒山寺,一步一叩首,跪满三千台阶,便能实现自己的心愿。他怀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了寒山寺。
一跪一叩首,每跪下一次,就在心中祈求上天,让他的小意回来。
他跪了三千次,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身子摇摇欲坠,却还是坚持着跪了下去。他跪下后,耳旁钟声鸣响,夹杂着一声叹息,“痴儿,痴儿,何必强求。”
谢诏仰头,见是故人,起身一礼,“慧空大师。”
心中却已没有余力探究慧空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慧空双目慈悲地看着他,道,“谢檀越,缘由天定,何必强求。”
谢诏唇干裂泛白,挤出一个比死还难看的笑容,“何为强求。”
“痴儿,痴儿。”慧空摇头。
“大师。”谢诏虔诚地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一个佛家礼节,“求大师为谢诏指点明津。”他心中有预感,或许一切的答案在慧空大师这儿都能获得答案。
“不知檀越可还记得之前那个梦。”慧空道。
谢诏忽而想起,在江南时虞枝意曾说过的那个梦,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在心头,心中滋味复杂难辨,“大师,难道小意所说那个梦境竟是真的吗?”他不敢相信,自己会是那样一人。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檀越为何不肯相信?”
他的声音犹如这寺中钟鸣,引得谢诏心中震动,他望着慧空说不出话来,半晌道,“大师,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如何才能让小意回来。”
慧空道,“此生,本是檀越为前世之事赎罪,不料檀越执念颇深,才有了与虞檀越的此世姻缘。”他长叹道,“都道命由天定,没想到谢檀越因执念撼动你二人命格。”
“谢檀越今日之举,大为动人。此刻回家去,便能得偿所愿。”
谢诏耳中已听不进去其他话,只能听到那四个字“得偿所愿”,忙对王珣道,“走,快回府上去。”
他马不停蹄地回府,越是靠近府邸,越是近乡情怯,至侯府大门时,竟定在那儿,不敢进去。
王珣喊了句,“侯爷。”
他才如梦初醒般往侯府内走,行至落雁居中,听得屋内盈满许久不曾听到的欢声笑语,脚步生根,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着。
是梦吗?
他从窗台间隙窥视,却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好端端坐在那儿,像是不曾睡去过一般,对面坐着许久未见的沈绮梦。
二人发现了他,沈绮梦惊呼道,“谢诏,怎么不进来?”
虞枝意转头,目光与谢诏相接,目中隐带着泪意。这些时日,她虽睡着,却以灵魂的姿态跟在谢诏身边,见他低落,见他发狂,见他遍寻名医,见他求神拜佛,见他一阶一阶叩首,登上寒山寺,她逼回泪意,笑道,“昔日一语成真,这金锁真是为了我的离魂之症。如今沈姐姐带着金锁回来,我也回来了。”
谢诏犹不敢心,驻足不前。
她走到谢诏面前,谢诏一把把她抱紧,再也不肯松开。
此后一生,二人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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