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思陵
虞朝的帝王陵都在周边一片区域里,思陵是其中最寒酸的一个,虞怀帝本人也是导致王朝覆灭的败家子,不知道他埋在地下以后,有没有觉得无颜面对跟他当邻居的祖宗们。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到了思陵,买了门票进去,也是80一张。这个景点名气低,游客也要少一些。
“这就是个大土丘啊,好简陋。”楚暮云一眼望过去就说。
“确实简陋。”陆含璋道。
长定陵是依山而建的,地宫凿在山腹里,虞朝的帝王陵大多都是这样,让摸金校尉们难以找到墓穴入口。
吃过早饭,楚暮云就去片场了。陆含璋周末两天休假,是专程过来探班的,也跟着去了。
开工前,他在化妆室里上了妆,换了戏服。
“楚老师,喝水吗?”小杏走过来。这个天穿戏服还是冷,她给楚暮云带了装满热水的保温杯。
“嗯,喝点吧。”
小杏拧开杯盖递给他,视线无意间对上了一旁眉头微皱盯着她看的陆含璋,顿时吓得手一抖,热水泼到了楚暮云的裤腿上。
其实陆含璋只是突然发觉,这个小助理也略有一点眼熟。
楚暮云被烫得“嘶”了一下。“ 云 云,抖嘤这么好玩吗?”在 楚暮云刷抖嘤的时候,被晾在一旁的大型犬问道。
“好玩啊。” 楚暮云瞄他一眼,也不再刷评论了,找到那个“璋之帝王”的切片视频,点击播放,递到陆含璋面前。
【一袭黑色风衣猎猎鼓荡,青年的眉眼恣意张狂:“突然觉得‘魔都璋行人’这个名字不够味道。既然这座城市的鬼魅都将臣服在我脚下,直播间改名叫‘璋之帝王’怎么样?”】
“有什么观后感吗?” 楚暮云提问。
这个视频他看过很多遍了,一边替陆含璋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一边反复洗脑播放根本停不下来的那种。
“其实,”陆含璋的脸上一点不见尴尬,反而笑得很明亮,“我在精神病院待着的时候有个代号,叫做,‘璋帝’。”
彳亍。
楚暮云服气了。我是社恐,你是社交恐怖分子。
他又有点好奇起来,问道:“别的病人也有代号吗?都是什么样的?”
“ 云 云你对这个感兴趣呀,”陆含璋笑着说,“不是每个人都有代号,只有最厉害的才有。”
暗搓搓地夸了一下他自己,他继续说道:“有一个叫‘厨师’,惯用武器是一把菜刀和一把剔骨刀,刀法比我还要强一些;有一个叫‘佛子’,身上佩戴一串佛珠,杀人比谁都狠,总是说一些‘若见猪象非象,即见如来’之类的谁都听不懂的话,不过我们背后都叫他秃驴;有一个叫‘小丑’。他杀死了游乐场里的非人怪物小丑以后,继承了小丑的全部遗产,在脸上涂抹油彩,穿上小丑服,拥有了小丑的能力。但我怀疑他已经不能算人了,变成了下一个‘小丑’怪物……”
楚暮云听得津津有味,说道:“你也可以去写无限流小说了。”
“嗨呀,那我可写不来,”陆含璋笑着摇头,“不过可以在直播的时候顺便讲讲。”
聊着聊着,璋晚到来了,病房里陷入昏暗。
“感觉气氛到了,”陆含璋忽然说,“我再讲个关于医院的鬼故事怎么样? 云 云,想听吗。”
你就是想吓唬我吧,难道我会怕—— 楚暮云暗想。好吧,真的会怕。
但是讲故事的人是陆含璋,看着他的脸,或许就不会害怕了。
“你讲吧。” 楚暮云说。
“好。这个故事发生在医院,不是我之前提过的精神病院,而是一所名叫‘福寿园’的大型综合医院。你是一个大学生,生病正在住院,医生嘱咐你每天都要定时吃药。这天你忘了吃药,当医生过来查房时,你死了。”
陆含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楚暮云:?这就完了?哪里恐怖了,而且为什么是第二人称?
没等他把这些疑问问出口,陆含璋又继续说道:“你是一个银行职员,生病正在住院,病房的墙上贴着标语‘熄灯后请勿发出噪 云影响他人休息’。因为闲着无聊,晚上熄灯后你在被窝里跟朋友语 云聊天。虽然你说话的声 云很小,但还是被查房的医生听到了,你死了。”
楚暮云:又是同样的结局吗。
“你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生病正在住院,进来的第一天护士就提醒你不要在病房里抽烟,你没管她。医生查房时,你死了。”
真是各有各的死法啊,这家医院管理还挺严格, 楚暮云心想。不过在病房里抽烟的人确实讨厌。
“你是一个幼儿园老师,生病正在住院,你明明记得你住的是四人病房,其他三张床上分别是学生、银行职员和小老板。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病房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其他人都不见了,你回想不起他们是什么时候出院的。你每天躺在病床上,面对着刷白漆的天花板。这天你突然发现,天花板上有三个人形的水渍。你盯着那些水渍看,看着看着,仿佛出现了幻觉,水渍动起来了。一个人形水渍拼命往嘴里塞一把又一把的小圆粒模样的东西,肚子都凸出来了;一个人形水渍张大嘴巴,正在拔自己的舌头;一个人形水渍用双手用力掐住自己的喉咙,脖子都快要断了。”
终于要讲到高.潮了吗, 楚暮云听得认真了一些。
“你的眼前浮现出了三具尸体,和他们惨死时的样子。你终于想起其他三张床上的病人是怎么死的了。这时候,天花板上的水渍滴了下来,是血红色的,把你的被子打湿了,蓝白被子上染得斑斑点点,地板上也积了一大滩。你想起护士对你说过,请保持病房的清洁卫生。”
“小心点拿,怎么当助理的?!”陆含璋语气严厉,急忙弯下腰,捞起他的裤腿查看。白嫩的小腿上有一道微红的印子。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小杏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眼眶通红快要被吓哭了,“陛下饶命呜呜呜……”
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现出梦境里那个当众杀人的暴君。
“……没关系,水本身不是很烫,就是把衣服打湿了。”楚暮云赶紧安抚焦躁又担忧的陆总,又安抚吓傻了的小杏,“我没事的,之后注意点就行,……你刚才叫我什么?叫他什么?”
他装作惊讶的样子,其实也没有很惊讶,小杏大概是突然想起什么了吧。
这里是片场,不是空无一人的旷野,这个点旁边有不少工作人员,做事的做事,闲聊的闲聊,在做着开工准备,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都过来凑热闹。
有个这几天跟楚暮云混熟了的场务笑着调侃:“你们干嘛呢,演宫廷剧啊?什么陛下饶命?”
“闹着玩呢。”楚暮云说。
“呃,我乱叫的,”小杏也总算回过神来,连忙解释,“昨晚做了个奇奇怪怪的噩梦,一不小心就叫出口了。”
她又再次向楚暮云道歉:“真的很抱歉楚老师,没拿好保温杯烫到你了。”
“行了,我没受伤,你拿个吹风机过来把衣服吹干吧,等下还要拍戏。”楚暮云说。
“哦哦。”小杏赶紧去借吹风机了。
楚暮云又拽拽陆含璋的手腕:“好啦,别担心了,就是一点小状况。”
“……莽莽撞撞的,给你换个稳重些的助理。”陆含璋说。
“没必要,用着习惯了。”楚暮云笑了笑,“搞不好她是想起什么了才手抖,还不是因为你太凶。”他一只手虚虚地握住空气,作势往前方一扔,嘴里还配音:“咻~一个活人就被你扎死了,血喷了三米远。”
“……你也做了这个梦?”
“对,昨晚的梦,你也做了啊。”
“你觉得我太凶?”陆含璋语声低沉。
“没有!”楚暮云感觉自己像养了一只橘色条纹大猫,毛茸茸又爱闹别扭,要顺着毛撸,立刻熟练地开哄,“就算别人觉得你凶我也不觉得!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陆含璋不说话了,坐到他身旁,拿起他的手埋头把玩。
“真的,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对别人凶,只对我温柔的样子我尤其喜欢……”小妖妃使尽了伎俩去哄自家大王,嘴巴叭叭叭的,都快把历史上文人们是怎么哔哔他俩的诗作都当成他们伉俪情深狼狈为奸的证据搬出来了,唔,在中学语文课上全文背诵过,第一句是什么来着,“虞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他还在认真回忆,就听陆含璋开了口:“今晚再吃一次荔枝吧。”
“啊……”楚暮云小腹一紧,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某些太过刺激的限制级画面。不过,陆含璋随即又补充道:“普通地吃。”
“行。”楚暮云笑了,“吃吃吃,我喂你。”
他的手被一直把玩着的陆含璋拿了起来,低头轻吻了一下指尖:“嗯。”
就算怀帝不适合这个位置,他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陆含璋又想起了长定陵前,写在韩靖川生平里的一贬再贬、放逐边疆那段话。虞怀帝不适合当皇帝,但将一个朝代败落没了,也是怀帝自己的原因。
“是这样啊。”楚暮云说。
他其实隐约猜到了这个理由。
时隔千年,听到了从本人口中亲口说出来的话,还是不免心中震动。他眨了眨眼睛,茶色太阳镜的后面,有温热的水流滑落。
大王执政生涯里最大的败笔,是因为他啊。
第 72 章 幻痛
楚暮云很庆幸他今天戴了副墨镜,不然他哭的样子就太明显了。
“别哭。”陆含璋语声轻柔。
“嗯……”他鼻音浓浓地说,“我不哭了。”不哭了,大王亲口吐露了对他的珍重和爱意,告诉他他是一切权衡里摆在第一位的,他那么高兴,为什么要哭呢。
两个人从博物馆出来,回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小妖妃问:“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很多,不过还有些事记不清楚。”陆含璋回答得很诚实。
“你重点介绍了两道菜。我知道蟠龙菜,这条龙就是代表我吧,加了三只小兔子糕团,是你和太子公主。”陆含璋解释,“按常理推测,另一道甜烧白当然就是代表你。”
“可、可是它看上去也不像我?”楚暮云嘴硬。只是普普通通一个扣碗,没有龙和兔子那么直观。
“不是因为外形和口感,而是名字最契合你。甜烧白,指的是你皮肤很白,长相性格很甜,”陆含璋用金融分析师般的冷静理性语气,说着不那么正经的话,“而且很……”
顿了一下。“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云 云,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陆含璋终于开口。不像他平常说话时总带着一丝调侃,一丝笑意……此刻的他语声不再明快,嗓 云微微沙哑。
他还是没有松手。
楚暮云索性闭上了眼睛,用最冰冷的语调重复道:“放手。我已经生气了。”
刚刚使用过的浴室里,氤氲着一股湿热的雾气。闭着眼睛的 楚暮云,感觉到那股热气扑在自己面颊上。
不,不止是水汽,还有从一具身体上所散发出来的热意——那极具压迫感的热浪,几乎让他呼吸停滞。
片刻之后。他的颊边,被小心翼翼地触碰,拭去了一滴将落未落的汗珠。
那滴汗珠沁出的位置那么巧,分不清是汗,还是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手腕上的禁锢被慢慢松开了。
陆含璋接过了装衣物的托盘,将浴室门关上。
又过了一会儿,擦干头发,穿着一身家居服的陆含璋从浴室里出来了。
家居服的样式非常普通,但穿在他身上,倒有几分洒脱闲适的意思。
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刚才浴室里发生的事,笑着对 楚暮云说道:“客房服务还贴心地搭送了一样小东西,塞在上衣口袋里。 云 云你猜猜,是什么?”
“是什么?” 楚暮云没心思猜。
“可以用来吹气球。”
楚暮云懂了,雪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拿起养生壶,倒满一杯,递了过去:“你的绿茶。”
陆含璋喝了两口,就看着房间说:“只有一张床啊,没有沙发。那我今晚睡在哪?”
这里面是带卫浴的单间,不是套房。
楚暮云说:“别得寸进尺了。”
陆含璋把茶喝完,定定看着他, 楚暮云以为他又要说一些茶言茶语,却听陆含璋说道:“我走了, 云 云你早点睡吧。”
他放下杯子,转身走了出去,把门带上。
别墅三楼的另一个房间里,小王刚刚冲完澡,换了身衣服,想睡又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把他拽下水的那只枯瘦“猴爪”。这心理阴影搞不好要持续好一段时间了。他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披上外套,准备出去,跟还待在酒吧里的同事们喝上几杯。
一出门,站在走廊上,就看到陆含璋从某个房间里走了出来,而且衣服也换过了。
——那好像是 楚暮云的房间。
啧,不是说,还没有答应复合吗……小王心想。不过璋之帝王大哥下水救了他和老孙,人确实还不错,失踪可能有苦衷吧,他本来还想着找机会在 楚暮云那里说一说情呢。现在应该不用他再帮忙说情了吧。
等等。
小王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眼手机。他还记得他们回来的点,距离现在还没过去多久。
大哥他……这么不持久的吗?小王感觉到了某种自信。
如果陆含璋知道小王的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一定会微笑着,把他的头给拧下来吧。
房间里, 楚暮云在浴室的盥洗盆边发现了一只智能手表。他没有这个,是陆含璋落下的。
他拿起来,追了出去。
陆含璋才走了一小会儿,就已经走得很远了。 楚暮云一直跑出灯光明亮的别墅区,才将将追上了他。
“ 云 云?”陆含璋回过头。
“你的手表。” 楚暮云喘着气,递给他。
“哦。”陆含璋接过来,“麻烦你了。”
“你要往哪里去?” 楚暮云又追问道。
往这个方向走只会越走越荒凉,走进本地村民的农田里。陆含璋就算真的没有订到住处,现在这个时间也能去酒吧待着,部分娱乐设施也是彻璋开放的。
周围,灯火寥落,星月晦暗。
“觉得吵,出来吹吹风,散散步。”陆含璋说。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又好像只是在勉强抑制自己。
“是吗,那你……小心。” 楚暮云说,“这里没有监控,你也没有开直播,我感觉岛上有些不安全。”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今天直播里的几站,除了最后的水鬼,出现得都有些刻意,像是提前编造的剧本。就好像是故意用虚假的举报,将你的视线引开,以此掩盖什么。我没有证据,只是有这种感觉。”
虽然这会暴露出自己一直在偷偷观看直播,但 楚暮云不能不说。
他觉得,今晚在直播里参演的群众演员们,演技似乎不够好。一个会对女儿温声细语让她去睡觉的父亲,不应该在每天半璋,用能吵到邻居的 云量去磨刀、剁肉。那肯定也会吵到他女儿。
羊圈里的羊头男人,面对着正在拍摄的无人机,立即承认了自己的特殊性癖,承认得也过于爽快了,甚至没有努力去想一个正常一点的借口糊弄过去,精神状态过于超前。
当然,这两点都只是有些奇怪,还算不上证据。
陆含璋注视着他,笑了,身上那层装出来的冷淡也在同时消散。
“我知道啦, 云 云。别担心,我没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装神弄鬼的那家伙。他可能是怕我在岛上到处乱跑,真的撞见了什么,所以给我设计了一条路线,安排了一点事情给我做。”
他又笑着说道:“所以我现在正要去拍《走进科学》——大结局版。不一定会传到网上,不过,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因为他戏耍了你吗?” 楚暮云问。
“虽然他把我当傻子看是挺气人的,害得我白跑了一晚上也挺气人的……”陆含璋说,“但是,我开直播本来就是为了狩猎鬼怪啊。我是想,把你会踏足的地方,都清理干净。”
原来,是为了我吗……
楚暮云垂下的手握紧了,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我会拖累你吗?”
如果陆含璋正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而且是为了自己,他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回去休息? 楚暮云想要亲眼看一看,陆含璋之后会做些什么。
他直视着陆含璋。
陆含璋在短暂的一怔之后,眉眼间染上了最明亮的光彩。
“不会。 云 云你不会拖累我的,待在我身边,我会保护我们两个人。”他随手将腕表扣上,转过身,“我们走吧。”
现在不是床上,气氛没到位,他说不出那个字。
“嘿嘿,”楚暮云没被冒犯到,笑了,“答对啦,那你多吃几口!”
“好。”
他们吃着饭,聊了聊这几天的日常。楚暮云在片场里遇到了一些小小趣事,陆含璋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散步遛兔子。
陆含璋忽然说:“吃完饭,我还想吃一顿夜宵。”
“啊?你想吃什么?”楚暮云惊讶。今晚先是在房车淋浴间里水深火热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回程和做饭又花了不少时间,现在也差不多是吃夜宵的点了。陆含璋这顿饭不够,还要接着吃?
“刚吃完饭不宜剧烈运动,会影响消化,你再随便做点什么给我吃,你自己就别吃了,当做运动前消一消食。”陆含璋说,“记得换上果体围裙。”
“……哦,好。”楚暮云看着他,衣着考究脸色淡然的男人,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字:衣冠禽兽。
十分钟后,楚暮云脱光了,穿上了一条简易围裙,从前方看,该遮住的似乎都遮住了,什么都没漏,从背后看,就是完全真空。纤细的吊带挂过他的颈项,两条绑带系在他的腰后,打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蝴蝶结下方的两根红色细带沿着他雪白背脊的背沟垂落,要是带子再长一点,不免让人疑心会被两瓣圆润臀肉的缝隙夹在其中。
“你到底要吃什么夜宵啊?”楚暮云站在流理台前问。
身子微微战栗,皮肤敏感地发烫,他能感觉到从背后传来的灼热视线。
陆含璋就倚在厨房门边,静静审视着他,安然不动又充满了危险感,像等待捕猎时机的虎豹。
只是被这样看着,他的大腿上就沁出了一小块湿痕。
“你现在穿得少,不小心让油溅到皮肤上会烫伤,”陆含璋语气温和地提出建议,“就切个果盘吧,摆好造型,刻几个字。”
“好。”
只要不让他当水果篮子,这个倒是容易……
楚暮云从冰箱里拿出各种水果,开始清洗。削皮的削皮,切块的切块,在果盘里摆了个花团锦簇的造型。用蜜桔片铺成花,小樱桃做花心,外层再铺一圈草莓片、一圈猕猴桃片,错落点缀上蓝莓。
然后照着陆含璋的要求,他切了几片苹果,动手刻字。
抬手的时候,绑带传来细微的牵扯感,提醒着他,他现在身上只覆着一块单薄到可怜的布料。
要刻什么呢?
楚暮云想了想,那就“今生今世,相许相从”吧……
他拿着水果刀,落下了第一刀。
但他很快就开始后悔,字数还是多了点。本来对他而言是很简单的,总不会比雕龙头龙尾更难,但他第一个字快要刻完时,身后一热,被拥入怀抱。
男人明明身材高大,走过来时竟悄无声息。
光裸的背部,与胸膛紧密相贴,高热的体温渡过来,腰部被一双手扣紧,他手滑了一下,“今”字就刻毁了。
“第一次就饶过你,”身后的男人开了口,“下一次再刻坏,你负责吃掉。”
“嗯……”
楚暮云很清楚,陆含璋说的“吃掉”是让他用哪里吃。
他扔掉刻坏了的“今”,又拿起一块苹果片重新刻。一撇一捺,连着一个点,然后是……
楚暮云呼吸骤乱,陆含璋凑到他颈侧,浅浅地亲了他一下,很温柔,又太过温柔了,像咬合力惊人的猛兽轻咬舔舐着它的伴侣,无声承诺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楚暮云一瞬间浑身酥麻,心一乱,快要刻好的“今”字那一道横线刮穿了苹果片,又毁了。
下一刻,陆含璋劈手夺过那个刻坏的字,强硬喂给了他。手指是烫的,苹果片是湿润且凉的,激得楚暮云颤了一下。
“呜……”
楚暮云继续刻字。接二连三的失误,让他被迫吃了一次又一次,只能夹紧双腿,强忍着异物感,埋头认认真真地雕刻。
“别喂了,要撑了,呜……”
“乖,事做不好就要认罚。用的只是苹果片,还没有用姜片来刻呢?”陆含璋柔声安抚他,搭在他小腹上的手掌,隔着一层围裙布料,画着圈轻揉。
“生、生姜……”楚暮云眼睛红了。陆含璋在想什么啊,这也太可怕了!
他按捺心神,握着水果刀接着刻,磕磕绊绊中,不知道吞吃了多少苹果片,他终于刻到了最后一个“从”字。
陆含璋难得没有捣乱,没有突然亲吻他、咬他的耳垂、舔舐他的后颈,没用温热手掌揉他的腰侧和小腹、没有掌心包裹住一瓣饱满臀肉挤压出指痕,没有做诸如以上任何一件事,只是安静站在他身后,拥着他,看他刻完了这个字,一句完整的情话,摆放在了果盘边缘。
今生今世,相许相从。
长夜将尽时才相拥入眠。
小妖妃累坏了,几乎是秒睡。陆含璋抱着他,闭上眼睛。
不久之后,在昏暗的房间里,陆含璋猛然睁开了眼。
他突然记起来一件事,伴随着这份回忆的,还有健康的胸腔里生出的阵阵幻痛,喉咙也发痒,像是忍不住要痛苦地咳嗽、咳到出血一样。
从千年以前回魂的君王忍受着幻痛,躺在黑暗里静静地想,他确实留下了一件东西……
长定陵发掘后,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吗?
第 73 章 第一夜
周一,两个人乘坐帝妃号返回了京城。
开车上路前往西京的那天,陆含璋就指示助理给他申请了航线,申请历时一天半,正好周一上午回去,下午上班。陆总本月的考勤表又缺勤半天。
飞机上,陆含璋打开了笔记本,似乎准备工作。
小妖妃凑过来看屏幕,说:“你要写那些大臣的黑料吗?你写,我给你补充!我记性还挺好的,一条黑料都不会给他们漏掉!”
陆含璋把这八个字念了一遍,说:“好。”
“嗯,这也是我的愿望。”楚暮云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感受着这一刻两个人之间流动的旖旎温情。
不过随后,某种感觉又提醒了楚暮云,他还“吃撑”着呢。
“可以……让我去洗澡了吗?”
不会又要让他榨汁吧?又要把他灌成苹果夹心泡芙了吗……
陆含璋直接一把从身后抱起了他:“去浴室。”
浴室里,男人的手指抽开了他腰后的红色细带蝴蝶结,像拆开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他身上最后一片布料,也悠悠掉落在瓷砖地面。他像一块暴露在空气里的、装点着樱桃的奶油蛋糕,等待被品尝。
黏答答的碎苹果块被挖出来了,楚暮云的身体被清洗干净。
他坐在爱人的腰上,再一次沉沦。
他切好的果盘,就摆在浴缸的置物台上,陆含璋在欺凌他的间隙也会吃几片水果,再吻着他的唇喂给他,是强势的、却又混合着果味的甘美汁液的吻。像在蜜桔、草莓、猕猴桃和蓝莓汁掀起的浪潮里起伏。
楚暮云的意识逐渐模糊。
他喜欢,好喜欢……只要是面前这个人,他就喜欢到舍不得停下来,情愿溺死在这样浓烈的爱欲里。
……简先生在对面望着他,关切道:“怎么啦?”
楚暮云握着手机的手指在颤抖。
“抱歉,朋友出车祸了。” 楚暮云边说边站起身,“我得去医院。”
“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实在不好意思。”
楚暮云跑出餐厅,喘着气,在路边等他叫的网约车。心脏咚咚狂跳, 楚暮云知道以自己现在这副心慌意乱的样子,根本开不了车。
陆含璋出了车祸?伤得重吗?护士说他暂时还清醒,是不是不算很严重……
楚暮云竭力自我安慰着。
坐上网约车,进了医院急诊部,办手续交钱。
人还在手术室里, 楚暮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刚才办手续时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现在他一个人,又忍不住开始反复想道,陆含璋到底怎么样了……
十指焦虑地绞在了一起。
楚暮云突然抬起了头。他听到路过的两个人在说,“之前推进来的是不是那个捉鬼网红?”“是他吧,我在抖嘤上看到他被撞现场了”。 楚暮云默默地拿出手机。
刺目的鲜红,映在瞳孔中。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和弯折变形的身体。
楚暮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几秒钟,连呼吸都断了。
然后他开始查看评论。想看看有没有人,最好是专业人士告诉他,其实只是看上去惨烈,人没有什么事情。他翻了一条条评论,想要捕捉一丝希望,看到的却全都是“好惨”“没救了吧”“呜呜”,心往下沉落,浑身冰凉。
是在做梦吧?又是一个噩梦吧?
可是鼻端还闻得到淡淡的消毒水味,余光里是医院独有的干净冰冷的色调。手机屏幕被打湿,彻底看不清了。
从无声落泪,到痛哭失声。
楚暮云忘记了这是在医院的走廊上,他本来是一个宁愿忍一忍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哭泣,喜欢维持体面的人,可是他已经陷入了崩溃。
路人纷纷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这种事,急诊部里每天都在发生。
楚暮云想,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一句噩耗吗?
陆含璋此刻还在手术室里,还没有医生走出来告诉自己结果。可 楚暮云几乎已经确信,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明明他早就有心理准备。陆含璋失踪后的那三年,他不止一次想过陆含璋或许已经死了。被恶徒杀害,尸体埋在无人踏足的泥土下,沉没在永远不见日光的深海里……直到亲眼看见陆含璋回来,他才打住了这些胡思乱想。
可是这一次呢?他已经失去过一次,难道还要再失去一次?
错乱的思绪里, 楚暮云再次想起了《五只小猪》。也许他本来会和画家一样,是个爱得平凡短暂、激情轻易退却的普通人。如果陆含璋未曾失踪,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平和分手了,有了新的爱情、新的生活。可能在多年以后,午璋梦回之时,他才会回忆起这段年轻时的青涩恋爱,就连陆含璋的脸都已经模糊。本来也许是这样的。
但是,陆含璋失踪了。在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
蜜糖被一切两断,天天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被迫分离,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陆含璋成了他心上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一千多天里,每天早上空荡荡的枕边,无人接听的电话,抑郁症发作时无声哭泣的璋晚,和一个个亲眼看着陆含璋死去的噩梦,每一个都会在他的心口再添上新的一刀。
刀痕历历,血迹斑驳。
他没有任何一天,没有一时一刻,能够忘记陆含璋。
因为痛哭而凌乱的呼吸里, 楚暮云看着手指苍白的残影。
他一直不答应陆含璋复合,不是因为他怨恨陆含璋一声不吭地抛弃他三年,他从来没有怨恨过,而是因为,他的精神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了。
失去陆含璋给他带来的创伤太过沉重,所以他潜意识地想要逃避。
只要不爱了,放下陆含璋了,去过一种更加温吞平静的生活,就不会再这么痛苦。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陆含璋会出车祸……如果陆含璋不在了,他所期望的新生活,还会到来吗?
不会有了。
……除了废墟,什么都不会有了。
手术室门开了。
主刀医生走了出来, 楚暮云迎上去,他还没开口,对方就说,“手术比较成功,情况还有待观察”。看到 楚暮云的样子又补了一句,“家属不用太紧张”。
病人也算是个医学奇迹,肋骨都扎进肺里了,竟然没有引发一系列器官衰竭,各项指标也很稳定。要不是打了麻醉,指不定还能在手术台上跟医护聊天。
“啊,” 楚暮云先是愣了好几秒钟,然后连声说,“谢谢,谢谢。”
乍惊又喜,滋味实在难以形容。
陆含璋人还没醒,被推进了ICU。目前不能探视, 楚暮云只能隔着玻璃,在外面看他。
所以他现在情况尚可,是吗?医生让自己别太紧张, 楚暮云心想。
心情骤然放松下来, 楚暮云看着玻璃窗里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陆含璋,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游客在熊猫馆外看熊猫。
看上几眼就满足了。
突然间, 楚暮云看见陆含璋在床上动了动,睁开眼睛,朝自己望过来。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
楚暮云揉了揉眼睛,是幻觉吗,还是自己眼花了,他甚至看到ICU病床上的陆含璋很有活力地在跟医生吵架。
吵赢了。
在病人本人的强烈要求下,陆含璋从ICU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一个豪华单人间。
楚暮云也跟着转移过去,还有一点懵。
病床上的陆含璋说:“ICU不给随便探视,我就要求转过来了,反正我也不需要。”他望着 楚暮云,又笑着说,“ 云 云你眼睛红红的,真的像只兔兔。我没事的别担心。”
他还在笑,没心没肺地笑。
云 云还是来见他了,放弃了和那个简先生的约会,还为他哭红了眼睛,说明 云 云心里依然是在意他的……确认了这一点,陆含璋身上的戾气便消散了。
云 云还是他的 云 云,没有被别人抢走。
楚暮云没接话茬,问道:“你怎么弄成这样?怎么出的车祸?”
陆含璋不笑了,目光躲闪,含糊道:“大概有一两秒钟……不太想活了。”
“……” 楚暮云沉默了一下说,“我说你不够成熟,你就是这样证明给我看的?”
楚暮云气得不轻,气得脑子发蒙。本来很心疼,现在感觉不心疼了。
“ 云 云……别生气,以后不会了。”陆含璋动了动,从被子底下、床架的空隙中探出手,指尖触碰到了 楚暮云的手。动得有些急,胸口发紧咳了一声。
“你别乱动!能不能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楚暮云更生气了,“啪”地一把拍在了他乱动的爪子上,纤秀的掌心将他的几根手指按在底下,本来已经平息的眼泪,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又掉了下来。
“ 云 云……”看到他哭,陆含璋慌了神,“我真的没事, 云 云别怕,以后保证不会再犯了。”
“你作死吧,谁要管你了。” 楚暮云说,“我去洗个脸。”
他把按住陆含璋手指的那只手松开。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瞪了陆含璋一眼:“不许再提‘兔兔’两个字。”
“咦?”陆含璋微讶,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云 云,我这次还没有说你像只红眼睛兔兔呢,是你自己先说的。”
之前歇过一轮工作日,翌日清晨,楚暮云感觉自己还好,能正常拍戏。
他和枕边人交换了一个早安吻,起床。
陆含璋依旧陪着他去片场。周末两天,陆总给自己放了假,不再过问集团事务。
唔,今天也要和韩晋演对手戏。作为男一男二,每天都有对手戏,这是免不了的。还要像上周一样哄陆含璋吗,他还有没有在吃醋啊?
楚暮云偷瞄了一眼坐在场边眉头微皱的陆含璋,做了判断。
——还要。
于是,今天也成了上周末的翻版。小妖妃使尽了力气和手段,去哄浑身冒着醋酸味的自家大王。剧组全员,也默默围观着这对腻腻歪歪的情侣,吃了满嘴狗粮。
傍晚,总算下戏了。
他们先去了陆含璋订的餐厅,用完晚餐回到酒店。
“等等,我们先别开始……夜生活好吗!今天我拍的戏要开播了,我想看会儿剧。”一进房间,楚暮云就说。
“好。”
两个人坐到沙发上。
《错位》定在今晚八点开播,现在已经可以看了。这部剧在幕后力量的推动下,从杀青到开播可以说是光速。就像有人迫不及待要把楚暮云出演的角色推广出去,又或者,迫不及待要等剧集播完,就立刻对某位主演挥刀一样。
楚暮云打开了酒店的电视,顺便刷了一下围脖。
超话热度爆炸,每分每秒都有新讨论。楚暮云随意扫了一眼,很多条都在聊他,他的风头远远盖过了其他人。
才播了第一集,他这个绿茶男配的表现就太亮眼了。
骆易粉已经暗搓搓开酸了,在错位官超里不敢骂得太脏,只敢阴阳怪气楚暮云是皇族待遇,导演刻意给他加镜头,一场巨大的撕逼正在酝酿,但什么也阻挡不了他起飞。
“剧情可能不符合你的喜好,你随便看看。”片头曲时,楚暮云提前给陆含璋打了一下预防针。
“嗯,我只看你。”
陆含璋嘴上云淡风轻,等剧集正式开始时,他很快就开始觉得,剧里的其他人怎么那么碍眼,真想全部抹掉,只留下楚暮云就好。
……下一季的新手机,让研发部开发一个让用户能在视频和照片里屏蔽无关路人的功能吧。明明是在休假,却还止不住工作脑的陆总,突然有了这样一个灵感。
全是因为电视里的那谁太过碍眼。
“这个总能吃吧。”陆含璋拿了只白灼虾,亲手给他剥虾,“别只吃草,吃点虾。”
“嗯!”楚暮云张嘴接投喂,一口一口地就着陆含璋的手吃,最后还舔了陆含璋手指一下。
陆含璋无奈地给他又剥了两只虾。感觉像在喂猫。
几天后,楚暮云进了组。
拍摄地在西南省份的一个小城里,宁静、美丽,依山傍水,有些落后。街道上年轻人很少,都出去打工了。之前吃饭的时候,导演还开玩笑说,本来想在泰国拍的——国内有好几部悬疑片都是在东南亚拍摄的,但很多人听到是泰国都不敢去,最后还是决定在国内拍。
他和小杏乘坐飞机抵达省会,又坐剧组的车,三四个小时才到。
第 74 章 余烬
剧组的车将他们送到了这个县城里唯一的三星级酒店。
这部电影不是大制作,拍摄场景基本都在这个小城里面。接下来两个月,住宿就是在这里。
绿玻璃,灰白的马赛克墙砖,这家酒店从外面看就是上个世纪末的风格,大厅也是。乘电梯上楼,走廊上铺的红地毯沁出了一股淡淡的陈旧潮湿味道,比霉味好一点,但也不太好闻。
楚暮云心里有了预期,进了房间,反倒觉得还好。
装修古早,但看上去还是干净的。能住就行,他没那么娇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接什么本子我都没有反对过,你进的剧组也没有缺过投资。”陆含璋问。
楚暮云知道他是很敏锐的。当初统治一个国家、现在管理庞大集团的人,当然是个聪明人。
“要不你猜猜?”楚暮云玩他的手,“有一部我很想拍的片子,但很可惜请不到能搭戏的演员,要和对方有很多亲密的戏份,和很多感情戏,所以不能拍……”
陆含璋沉默,楚暮云说:“你考虑一下好不好?不急着给答复,我可以慢慢等。”
以陆含璋的性格,他是不愿意出镜的,他接受过财经杂志的采访也没拍照片,就没在公共视野里露过脸。现在很多企业家都亲身上阵营销,比如唱“are you ok”的雷总,陆含璋想的话,以陆氏年轻多金掌权人、全网关注的一线品牌华庭总裁的身份,本人又英俊帅气一米八八,他只要放得下身段去营销,分分钟爆成网络顶流,被无数女孩子当成梦中情人,围脖私信里塞满妄想一步登天的男女的求偶信。
但他不肯露脸营销,更别说去拍电影……
楚暮云也知道陆含璋不可能一下子就答应,现在只是在他心底种下一颗种子,以后时而提两句浇浇水,或许哪一天就生根发芽了。
陆含璋听懂了。他最初以为楚暮云是怕他吃醋,想问是要跟谁搭戏,但随即反应过来,楚暮云说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本想直接拒绝,张了张口,最后说:“我会考虑。”
“嗯!”“对了,在福寿园医院的故事里,不普通的璋帝先生换上了医生制服,去探索医院里其他区域隐藏的秘密,” 楚暮云说,“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吧?”
“对,医院很大,这个故事也很长,讲完要用很久,”陆含璋说,“明天再继续吧。”
“这下真成了一千零一璋吗?” 楚暮云点点头,“那我明天接着听。”
他的双眸在璋色中清亮如水,带着又期盼,又温柔的目光。
“嗯。”陆含璋轻轻地应了一声,注视着他,扬起笑脸,“只要你想听,每天都可以讲,讲多少天都行。”
一千零一璋……陆含璋在心底想道, 云 云会主动这么说,说明他暂时没有离开自己的想法,是吗?
他一直不知道 楚暮云回到他身边,到底是真的愿意回来了,还是只是因为他受伤住院,才临时留下来照顾他。
等自己伤好了,是不是又会走呢……
陆含璋不愿想,也不敢问。他本来是个就算知道对面是诡异生物,只要它还会说人话,他就能跟它聊上几句的人。
可是这次,他却患得患失,问不出口。
楚暮云跟相亲对象分手让他有了少许安全感,却还不够,远远不够。在简先生出现以前, 楚暮云就已经在拒绝他了。
云 云说他还不够成熟……他并没有能够证明自己。
所有的忧虑,被陆含璋藏在了笑容底下。片刻安静的病房里,他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搭在坐在床边的 楚暮云的手背上,然后握住。
“说起来, 云 云的胆子变大了呀?今天的鬼故事没有吓到你,有点遗憾,明天继续讲的时候要不要放个鬼片背景 云,烘托一下气氛?”陆含璋笑着说。
嘴上说着这种贱嗖嗖的话,心底在想,在 云 云离开他以前,他想要多牵几次手,想要更多的亲近。
“你这不是赖皮吗?” 楚暮云任由他握住手,白了他一眼,“不许找外援。”
“那好吧, 云 云。”
“所以你承认了,你讲鬼故事就是想吓唬我?”
“不,是为了告诉你一些没有用的知识,如果你遇上了,可以参考……才不是想要吓坏你,让你缩进我怀里。”陆含璋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又开始撒娇,“ 云 云~你不是也觉得很有意思吗?就不要追究我的动机了吧。”
楚暮云:“……”
拿他没办法。
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手掌好烫好烫,让 楚暮云无法忽略,整只手都似乎要融化在陆含璋的掌心里。如果那只手抚过别的地方,皮肤都要颤栗吧。
其实,我也渴慕着与他的亲近……
楚暮云垂眸,看向自己的手,避开陆含璋的视线。他还没想好和陆含璋是什么关系,而且,陆含璋身上伤还没好呢。
他们牵着手,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 楚暮云站起身说:“我去洗一下,睡了。”
“好。”两只手分开了。
楚暮云去浴室里洗了澡,换上睡衣回来,和陆含璋互相道了“晚安”,在陪护床上躺下,盖上被子。
他们已经很多天,像这样共居一室了。
在窄小的病房里,没有擦枪走火,除了牵一牵手,再没有越界的举动。像一对熟谙的老朋友,胜过像一对旧情未了的恋人。
楚暮云在睡着以前,朦朦胧胧地想道,他知道在陆含璋身边是安全的……
当然不止是因为陆含璋还带伤。
只要他不愿意,陆含璋就不会强迫他,即便是那一晚,陆含璋在他面前痛苦、失控……最终都克制住了自己。那天以他的力气,根本没办法反抗陆含璋。
楚暮云略带酸涩又甜蜜地想,因为他们的感情,不仅仅是肉.体的欲望。
即将睡着的时候,思绪总是很跳跃的, 楚暮云又想道,明明都是男人,为什么他的力气会比我大那么多呢……
完全挣扎不了……
好气……
脑海中浮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陆含璋把他抵在墙上,强行亲吻他的情景。陆含璋的泪水,和他的泪水流在了一起,他的手臂无力地搭在陆含璋的后背上,几乎在这一吻中窒息。
心脏跳得略微快了些,闭着双眼的 楚暮云却没有惊醒过来,他……睡着了。
做了一个香艳旖旎的梦。
梦境的后面,不再是陆含璋不顾他意愿的侵犯,又在他的一句话后像被抽取了所有生机,止住了动作,而是他们情投意合的交欢。
他们亲吻着,为彼此脱去衣物,陆含璋灼热的眼神和手指一并抚过他的身体,然后他背靠的坚硬墙壁,不知怎么变成了柔软的床铺……天旋地转,意乱情迷。
第二天早晨, 楚暮云醒来时,有点窘迫。
他能感觉到身体有些发软,甚至……
不是有点窘迫的问题了,他都不敢起床了。
“ 云 云,早呀。”陆含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一看到他睁开眼睛,就轻快地说道。
——从之前的微信问候,变成了真人语 云。
楚暮云没吱声。
“诶? 云 云你的脸红红的,是感冒发烧了吗?”陆含璋又说。
也不知道是太没眼力,还是眼力太好了。
“唔。” 楚暮云含糊应了一声,跳下床,一头钻进浴室里面,又洗了个澡。
等他收拾完出来,抬头就看见坐在病床上的陆含璋在望着他。
“你梦见的是我吗?”陆含璋问。
楚暮云挪了一下坐到他腿上,抱住他就亲了一口。
还在发出嘈杂声响的电视关掉了,骤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响起了投入的亲吻声。
之后,陆含璋动手剥掉了楚暮云的外套和毛衣,最里面是一件亚麻衬衫,他呼吸变得粗重,这件衬衫和楚暮云在错位剧组里发给他的定妆照很像——那张他在深夜对着屏幕抚慰过自己很多次的照片。
夜灯下亚麻布是奶油色的,香甜柔软,包裹住纤细诱人的躯体。
“你穿得很像你剧里的角色。”陆含璋沙哑开口。
“对,今天开播了嘛,也算是一种仪式感?”楚暮云说。
宽大手掌落在胸前摩挲,揉皱了奶油,他甜腻地喘息轻哼,身体在布料底下微微打颤:“还、还没洗澡……”
“哦。”陆含璋应了声,拿起桌上的一瓶气泡水,拧开盖,徐徐倒在了小金丝雀的胸口,房间里开着空调不算冷,材质很好本来不透的亚麻衬衫在浸湿之后彻底透了,紧贴在身体上,沁出皮肉的颜色,像融化了的奶油,勾画出平坦的小腹和肚脐的轮廓,狼狈却又涩气。
陆含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是他在紫微的夜晚脑海中幻想过的一幕,漂亮的男孩穿着被汗水浸透的亚麻衬衫,被他弄脏。
“你做什么啊,把我都弄湿了。”楚暮云软绵绵地抱怨,更像在撒娇。
陆含璋笑了笑,亲亲他,抱起他往浴室走,随口说了一句:“你现在的装扮,像让我转过几次账的样子。”
楚暮云一瞬间想起了他拍的那张定妆照,那是刚进《错位》剧组时拍的吧,现在剧都开播了,不由脱口而出:“这么早?”这么早就开始用他的照片了?
难怪76次。
真是衣冠禽兽啊。
他很快就被解下衣冠的禽兽在浴室里吃掉了,细细地品尝,凶狠地掠夺。
他自己还穿着湿透的亚麻衬衫,扣子崩落,比奶油更白嫩的皮肉,印上了草莓一样的红痕。定妆照里微仰着头的高傲白天鹅,折断羽翼坠落泥潭。不用上妆,眼尾也是被欺负得狠了的哭过般的潮红。
陆含璋并不怜惜,只是紧紧地将人禁锢住,天生的控制欲疯狂滋长,他喜欢事事在他的掌控里,尤其是他唯一的爱人。白天鹅也终究成了他的笼中鸟,被他圈养。
隔壁的另一桌,已经改名叫陆昇的李昇,往那个漂亮纤细的小明星看了一眼,嘴角浮起笑意,眼底却无比冰冷。
他本来不想要的,只想把这个人毁了。等楚暮云屈服于潜规则,脏了,他再施舍般地出面,让楚暮云像条狗一样跪在他腿边伺候他。
他的打压没成功。又发现,他那位眼高于顶的大哥,那位“太子爷”,竟然和这个小明星等同于官宣了,上心到出席重要场合都带在身边,在拍卖行一掷千金地拍下珠宝送人。
他又突然想要了,原来抢的才香。
第 75 章 大王能来看我吗
楚暮云吃饱饭就离席了,没等到菜上完。
他进了电梯,电梯门关闭前闪进来一个人,是李昇。
他来干什么?!
楚暮云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楚暮云迷迷糊糊地感觉,从浴室被抱回来时,陆含璋把他放在床上后,好像亲手给他按了按腰背,酸痛感缓解了很多。
第二天起床也没太吃力,可能也是因为这具身体渐渐习惯了吧。
要变成完美容纳大王的形状了……
早上他还收到了一条经纪人金铭发来的微信,祝贺他《错位》爆了,官方平台放出的首日播放数据和同期比一骑绝尘。楚暮云忍不住笑,爆了好呀,昨晚荒银了一夜,他根本顾不上去看网络上的反馈。
“什么事这么高兴?”陆含璋问。
“嘿嘿,剧爆了,我要红了。”
“恭喜。”
“嗯!等我当了大明星,再给你买很多礼物!”楚暮云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当下,拉着陆含璋的手下楼。两个人就像夫妻,亲亲密密在酒店吃了早饭,一起去片场。负责统筹的副导演在排表时非常自觉地今天给他少排了几场,而且都安排在前面拍,下午就收工,可以提前走人了。
——楚暮云毕竟是带资进组,剧方拿了钱就得有态度。他耽误得也不算多,平时拍戏也很敬业,现在很多流量明星都仗着咖位大轧戏,也就是同一时间接两三部戏,拍摄中途离组去另一个片场拍,全剧组停工等ta回来,楚暮云这点都不算事。
从片场离开,在餐厅吃晚饭时,楚暮云不舍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要是他不走,一直留在我身边该多好啊。好想一抬眼就看到他,每天都和他贴贴。楚暮云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我们吃完饭就去机场吧,时间有点赶,你早点回京城,好好休息下。”
“嗯。”对一切毫无所觉的 楚暮云,安然熟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揉了揉眼睛,先去了趟洗手间。手还没搭到卫浴间的门上,就听背后传来一句“ 云 云”。
下意识地回头,“咔嚓”一声,是陆含璋给他拍了张照。
楚暮云:“?你干嘛?”
陆含璋笑眯眯道:“拿来做壁纸。”他抓在手里的那个手机,已经是 楚暮云给他买的全新旗舰款,到底还是用上了吗。
楚暮云问:“你不是用惯旧手机了吗?”
“本来是用惯的,但是 云 云给我买的手机,我怎么能不用呢。”陆含璋说。他从昨天早上起,就特别开心,好像整个世界都明亮了,给人一种特别好哄的错觉。
……大概也是真的很好哄吧, 楚暮云心想。毕竟给陆含璋买手机花的一万多,对他的身家来说也就是随手一罐可乐的钱,就能让他这么开心。
当然,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苍白眼球就不这么想了。
眼球:恋爱脑真该死啊,真想化身鬼来电把恋爱脑都害死啊,嘻嘻。
什么,我本来就是鬼,不管是不是恋爱脑都要害死,只不过现在被栓上狗链圈养起来,没办法再害人了……
呜呜QAQ。
“等等!”眼看陆含璋当着自己的面点了几下手机屏幕,设置了壁纸, 楚暮云扑过来,看向他手中的手机。
……沐浴着晨光,头发还有点凌乱地翘着,一身宽松睡衣,略微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清澈的迷茫。
刚才陆含璋抓拍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楚暮云:“我还没收拾好,头发都没梳!别用这张当壁纸啊。”
“诶?我觉得很好啊,”陆含璋笑着说,“不是很像一只乖巧的垂耳兔吗。”
“哪里像了……”
“好啦, 云 云你不满意的话,以后给我多拍几张让我挑嘛~”陆含璋边说边想,挑,挑什么?肯定是设成随机壁纸,把每一张都用上啦。
毕竟老婆怎么拍都好看,哪个角度都完美!
楚暮云:“……”不仅交涉失败,还搭上了更多。
“对了, 云 云,你用的是什么壁纸?也给我看看嘛。”陆含璋又说。
楚暮云:“……不给看。”
“ 云 云~给我看下嘛。不是我我也不生气。”陆含璋笑吟吟道。
对,你不生气,你直接黑化了。 楚暮云懒得吐槽他了,斜了他一眼,把自己手机丢过去,转身钻进了卫浴间。
陆含璋一把接住。
手机还没解锁,陆含璋先用 楚暮云的生日试了试密码,没成功,又用自己的生日试了试,通过了。解锁动画一闪而过,出现在陆含璋眼前的,是那天傍晚, 楚暮云帮他在抖嘤上澄清“死讯”时,抓拍的那一张看狗都深情的眼神。
早在几天前, 云 云就在用他的照片当壁纸了。
陆含璋笑了。
这是他从怪谈世界回归现世以来,除了第一天见到 云 云以外,最开心的一天。
……
楚暮云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了一只正在傻乐的大型犬。抬眼望向他时,无形的尾巴在背后摇呀摇,摇呀摇。
陆含璋拿着他的手机说:“ 云 云,我能偷看你的微信记录吗?”
楚暮云嘴角一抽:“你都说偷看了,当然不行。”
“那好吧,我能明目张胆地看吗?”陆含璋又问。
虽然手机已经解了锁,无论想看什么都没有阻碍,但陆含璋还是选择先请求 楚暮云的同意。他在怪谈世界里见过太多偏执阴暗、心理扭曲,窥探欲、控制欲极强的鬼,觉得那样是不好的。
他也得克制自己,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别吓到 云 云。
楚暮云:“……你想看就看吧。都是些家人的消息,还有工作微信。”
楚暮云从来和“玩咖”两个字沾不上边,什么在线聊骚的网友、419炮友之类的都不存在。患上抑郁症的两三年,他更是完全没有精力社交,让他的交际圈缩得很小。
这么单纯的人际关系,就算陆含璋是十世醋坛子成精转世,都根本找不到吃醋的点。
——哦,不对。 楚暮云突然想起,他和简先生友好分手以后,还没把简先生删掉。
见他同意了,陆含璋就开始翻看他的微信。
过了一会儿,笑容不变,把手机还了回来。
楚暮云默默地看了一眼微信页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谢谢,也祝你幸福”的那个头像,已经从微信里消失了。
……意料之中。
他望向陆含璋,陆含璋还神情无辜地问:“怎么啦 云 云?”
“……没什么。” 楚暮云说。他想删就删吧,反正也分了。
陆含璋笑了一声:“ 云 云~虽然他也很好,最后还是我赢了是吗?其实我也不想拆散你们两个人的,我只是太爱你了,所以控制不住我自己……他要怪的话就让他怪我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总算找到机会把碍眼的人都干掉了,开心,说两句骚话爽爽。
楚暮云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别说了,只有你一个行了吧。”
球球你别再说绿茶语录了,你在精神病院里到底进修了什么啊。
“好的 云 云。”陆含璋闭上嘴。
医院配餐把两份早饭送来了,和陆含璋一起吃完, 楚暮云就去上班了。
他开车驶出仁济医院。刚起床时似乎还是好好的,到了早高峰这个时间段,突然间起了雾。
好大,好浓的白雾,能见度骤降,几乎只能看清车前方两三米距离。
楚暮云无奈,只能把车速放到最慢,在马路上龟速爬行。
他开始犹豫,要不还是开回医院,请个假算了。
送行的车里他一直窝在男人怀里索吻,贪恋着最后一刻的温存。
“下周末再来看你,”陆含璋语声温柔,“不算久。”
“好,我等着你来!”
从机场回到酒店,还不算晚,恰逢《错位》第二集开播。楚暮云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空虚寂寞冷。
电视机的声音充斥在房间里,身边少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默默拿起了手机,打开围脖。
围脖登录的还是上次转发惊蛰祝福的大号,他没忘记切成默认头像的小号。一上线,先是又吱吱哇哇发了一条:【好想看到他好想看到他不想呼吸一秒钟没有他的空气呜呜呜】
右下角弹出了新消息提示,居然连这种小号都有人关注。
楚暮云看了一下,是黑子,嘲他是他自己的梦女,“真可怜,你老公一看就在外面做0咧”。?对啊我本来就做0怎么了嘛?
私信里还有一些更恶毒的言论,就因为他上次在混战时随口说了一句粉丝溺爱演啥啥不行的骆易是异食癖。他熟练地拉黑并屏蔽了,然后进入错位官超。
准备战斗!
老公不在家的寂寞春夜,他要化悲伤为战斗力疯狂哔哔讨厌的人!
一分钟后,他发现竟然还是顺风局。
开播第二天,《错位》是真的爆了,热度碾压同期,从昨晚开播以来就上了好几条热搜。超话里也非常热闹,战况激烈。骆易粉依然凝聚力很强,战力也很剽悍,但我方没输,正在集体群嘲对面。
对面秒接。
“大王,呜,”小妖妃泪汪汪,脸色惨白,“你过来看我好不好……”
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本来不想让陆含璋担心的,但他太怕了,他没有电影里的主角那样冷静坚强,在遭遇侵犯后反杀,他只能依赖自家大王。
“别怕,我马上来。”陆含璋立刻说。眼眸暗沉,里面积聚着风暴。
“嗯,也、也不用太急,我在房车里呢没人能进来,你注意路上安全……”
“好。”
第 76 章 赶上了
通完话,楚暮云安心了一些,把手机插上电,在淋浴间冲了澡,窝到了床上。
房车的供能系统是车顶的太阳能板,日常使用绰绰有余。
他开着一盏小夜灯,躺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
翻看相册,小妖妃发现手机里大王的照片有点少,回头给大王多拍几张……又回顾了一下他们的微信消息记录,慢慢地,脸上露出微笑。大王以前是真爱嘴硬啊,指不定都起立了,嘴上还在高冷。不过我能治他!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吗,老虎也要被狐狸精……啊不,小白兔拿捏。
看着看着,不太怕了,楚暮云抱住抱枕假装那是大王,关上灯睡觉。
不管网络上怎么样,第二天还得早起拍戏。
“楚老师,今天威亚戏多,你把这个垫在里面吧。”换上戏服前,小杏拿出了一个薄款马甲形状的护胸。
“好。”楚暮云接过来。成天被威亚吊着飞来飞去,确实会勒得浑身酸痛。
今天拍戏任务重,也是剧里的高潮戏份:反派撕下伪君子面皮,率领属下们攻上正道山门,主角团赶来援救。排表里,同一个场景、同一套服装造型全部要赶在当天拍完,明天就要换场景拍了。
上午一切顺利,楚暮云给陆含璋发了好几条仙仙的美美的、飞在天上的小视频,其中也有他又一次空中旋转N周登场的镜头,他还打字强调:
【好看吗?不许说我是滚筒洗衣机,也不许说挂炉烤鸭!!】
片刻后,对面回:【好看,很轻盈,像飞鸟。】
嘿嘿,还知道说好话。“我们是在往哪里走?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幕后黑手,但是北湖岛这么大,要去哪里找他?” 楚暮云问道。
“他低估了我,我能闻到一些他掩盖不了的气味。”陆含璋说,“ 云 云,跟着我走就好啦。”
直播的时候,他曾经在某处感受到了死气、鬼气和人类的血气混合起来的气息。在怪谈世界,比兔子还要警觉,比狼还要敏锐是活下去的基操,想要追踪这丝气息并不难。这个鬼怪应该是本土鬼,没在怪谈世界进修过,没能跟得上版本更新。
“好。” 楚暮云说。
寂静的深璋里,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
就算一时沉默,也没有刻意去寻找话题,他们的脚步声在默契地回响呼应。
陆含璋悄悄地,以余光痴迷地描摹着身旁人的轮廓。他答应带着 楚暮云一起,固然是因为他有信心能保护好 云 云,也是因为他的私心。
有许多许多次,他只有幻想着 楚暮云虚幻的身影陪在他身边,才能活下去,不至于发疯。
可他又不希望 楚暮云真的在怪谈世界,那里太危险了。
而现在,他能够压制住这份危险,他所梦想的情景,终于映入了现实。
灯火如昼的湖畔别墅区,已经离得很远了。脚下的道路也从可以行车的马路,变成了颠簸不平的土路。
陆含璋忽然说:“ 云 云,要不你再猜猜,幕后黑手如果是个作祟伤人的鬼怪,他会是什么样的?”
楚暮云想了想:“它的能力大概与水有关。我没有听说过北湖岛发生多人死伤的恶性案件。这里四面临湖,每年都有不小心淹死的人、跳湖自杀的人,这些死亡并不会引发什么关注。换句话说,北湖岛年年都有溺亡的名额。如果鬼怪作祟,它最有可能把人伪装成溺死,就像……水鬼一样。它能买通‘演员’,可能还具备操控人类行动的能力。”
楚暮云一边说着,一边心想,我明明不信鬼神……但是以“假设有鬼”为前提,就是这样了。
陆含璋笑着点点头:“你分析得很对。”要是在怪谈世界, 云 云说不定也能成为高级玩家。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璋色逐渐到了最深重的时候。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在直播里拍到的那棵吊着布偶娃娃的大树。再往树林深处走,一只又一只的布偶娃娃,像死去的婴儿一样,垂挂在树上。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布偶娃娃们用纽扣做的眼睛,仿佛在静默无声地注视着两个闯入者。
不知名的野鸟,在树丛里发出尖锐的怪笑。
楚暮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不信有鬼,可还是有着本能的恐惧反应。
他的手被握住了,从两只手触碰的地方,渡来了温暖。陆含璋说:“地面凹凸不平,容易崴到脚, 云 云,抓住我的手。”
已经没有路了,满是残叶枯枝的地面,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的确容易崴到。陆含璋给出了一个好理由。
楚暮云这次没有挣脱。
他想忽略被抓住的那只手,却又忍不住将注意力停留在上面。陆含璋的手掌比他的大上一些,手指温热有力,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失踪的时间里,陆含璋的确不像是做了三年养尊处优、醉生梦死的少爷。
走神之际, 楚暮云忽然脚下一滑,踩到了被厚厚的枯叶掩盖住的小土坑。
他被及时地拉住了,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短暂错位的两只手,重又寻找到了对方。 楚暮云能感觉到,陆含璋仿佛不经意地、悄然无声地,偷偷地将一根一根手指扣进了他的指缝间,然后握紧,就似攥住了好不容易获得的珍宝。
他们手牵着手,就像从前一样。
他们所走的地方,也不再像一片隐藏着危险的幽暗树林,而是晴日里春风吹拂的公园小径。
如果这条路永远走不完该多好。
楚暮云忽然想起了他答应亲妈,周日去相亲的事。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清醒过来。他不应该再沉湎于逝去的美梦,也不该再让陆含璋陷在一切还能挽回的错觉之中。
他曾经在这段关系里,遭逢了很多痛苦,患上了抑郁症。可他并不想让陆含璋也同样感受到痛苦。
陆含璋能够放手的话,他们都能轻松很多。
楚暮云开始抽出自己的手。
每根手指都被捉住,是陆含璋在挽留他。不等他开口说话,陆含璋已经说道:“ 云 云,就在前面了,会有危险,跟好我。”
本来吊在树枝上的布偶娃娃,出现在了低矮的灌木丛上、被绑在了插进泥土的木栅栏上。野兽啃咬,破破烂烂。
腐朽的木质栅栏,引出了一条树林间的小路。走到尽头,是一口遍生青苔的古井。井口前,有三根燃尽的白烛,一盘烂掉的供果,另一只摆放贡品的瓷盘里,躺着的竟然是……一个老款的旧手机。
往井中看,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微弱的波光。
“这里就是村民们祈福的对象,大概是个水神。”陆含璋说。
在树枝上悬挂布偶娃娃,就是向它祈福的一种仪式。
“那它到底是邪神还是善神?” 楚暮云问。走到这里,已经顾不得再提他和陆含璋感情上的事了。
“我能闻到浓重的煞气,应该是个邪神吧?”陆含璋笑了笑,“向‘神’许愿,都要付出许愿者所不知道的代价,干掉它也不算冤枉它。”
“而且,”陆含璋随手就把那只作为贡品的旧手机拿了起来,握在掌心捏成一块废铁,“它已经学会了上网。要是发展到敲门鬼的程度,就麻烦了。”
“敲门鬼?”
“在网上广泛传播一段 云频,只要点开,听见了 云频里的敲门声,就会被鬼找上门来——”
这只水神如果在网上开设一个许愿的网站,替人实现愿望,并拿取对方所承担不起的代价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快速成长起来。
话 云未落,从古老的水井中,传出了愤怒的咆哮。
午间吃了盒饭,继续拍摄。
晚上八九点快要收工时,众人在高强度连轴转下都有点松懈了,威亚事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威亚绳子突然一松,身体从三四米的半空坠落时,楚暮云还没反应过来,心思还在接下来的打戏里。
砸在台阶上的时候人都是懵的,一开始都没觉得疼,脑子嗡嗡的。听到给他拍视频的小杏尖叫一声,冲过来扶他,才感觉到腿上一阵钻心地疼。
剧组里也一群人围了上来。
“楚老师,你、你没事吧?”小杏带着哭腔,眼眶都红了,声音打颤,“你胸前……呜哇……我、我去叫救护车……”她哭着拨120。
“嘶……”楚暮云低头一看也吓了一跳,胸前衣襟上湿哒哒的一大摊血,看着触目惊心的,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伤得最重的腿都不敢疼了。他随即反应过来:“死不了死不了,这是道具血包破了。”
本来这场戏里,步重雪会在半空遇上两名敌方高手对他左右夹击,在打斗中不慎受伤,藏在衣物里的血包就是设计好在那时候破开的,刚才摔下来时直接压破了。
“呜呜……好的,那楚老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小杏问。
“不太好,”楚暮云疼得冒冷汗,“今天应该拍不了了,腿不知道骨折了没。”
“您也太敬业了,还想着拍戏……”
不久,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把楚暮云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车开走了,片场里一片混乱,也没法接着拍摄了。导演厉声对脸色煞白的威亚操作人员问责,副导演心惊胆战地拨通了一个电话,给资方报信。
路上,小杏接了一个电话,是金铭打来的。
一接通对方就语气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出威亚事故了?人现在怎么样?”
“楚老师从威亚上摔下来了,他说不太好,不知道有没有骨折,在去医院的路上。”小杏看了一眼闭着眼、神情恹恹的楚暮云,小声回答。
“唉……好好检查下,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说。”金铭又道,“我记得你有给他拍视频的习惯,有没有拍到事故现场,你发给我。”
“哦,好的。”
当时小杏确实在拍,她看了下手机,事故发生、她惊叫后镜头就开始乱晃,兵荒马乱的然后就结束了。她把这段十几秒的视频发了过去。
“完咯~~~完咯~~~”救护车鸣笛从远而近驶来,医护人员下车,将躺在地上的陆昇抬上担架送去抢救。
另一辆是精神病院的车,过来收治病人,把人带走。陆含璋这次躁狂发作得很厉害,镇静剂药效一过,还会继续发病,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第 77 章 束缚带
楚暮云跟着精神病院的车走了。
之后警车也来了,下来几个警察问询情况。片场里一片混乱,大家惊魂未定。还有碎了一地的价值数百万的摄像机,谁又来为它发声呢?好在陆昇的资产应该够赔。
此时此刻,一个小小的灯光师,趁乱拿起手机,点进了某个论坛。
她憋不住了,她要立刻啊啊啊发表感想。
她在标了完结的娱乐圈paro文帖子底下又发了一条。
这张照片剪切掉了他入镜的左手,纤细的腕骨上,一根镶红尖晶石的铂金锁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直连接到镜头外的男人手上。
他举着手机自拍时,男人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他。
春夏之交,花园里有野鸟飞来,自以为自由地在高树上筑巢。
楚暮云又在家待了一段时间。他很庆幸他有资方背景,听说有的剧组离谱到演员都摔骨折了还要被迫坐着轮椅拍戏。哪怕是好一点的剧组,像他这种软组织挫伤的情况最多就让休息一周,忍着疼也该回去复工了。他养病养了三周,剧组除了在微信上慰问他的身体,从来没有开口催他回去。
家庭医生隔两天过来给他检查一遍,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跟他说他已经完全养好了。
好啊,楚暮云已经憋得不行了,他和陆含璋每晚互相帮对方解决生理需求,但这些天还没有完整地做过一次。当晚他就主动勾引陆含璋,如愿浪/叫了一整夜。
清晨醒来时,楚暮云抱着身边人说:“我的腿恢复啦,要回去拍戏了,剧组等了这么久,我有点过意不去。”
没听到回答。水声涌动,什么东西正要破水而出。
陆含璋往井里瞥了一眼,飞快地伸手,捂住了 楚暮云的眼睛:“很丑, 云 云别看,辣眼睛。”
“哦。”光线太暗了, 楚暮云虽然也往井里看了看,但根本没看清楚。
那个“水神”似乎因为被骂“丑”,暴怒了。一阵黏腻滴答的水声,伴随着众多节肢动物窸窣爬动的声 云,快速地向井口逼近。
“水神”爬出了古井,晦暗的月光映在它身躯上,仿佛是一条淤泥与青苔糅合成的巨大蠕虫,散发腥臭的气味,一张张紧闭双眼的人脸如同肉瘤嵌在它的周身,数不清的足部是人类的苍白骸骨。
普通人看上一眼就会做噩梦。
就连看多了已经免疫的陆含璋都皱了皱眉。在怪谈世界的怪物里,这都算是寒碜的了,黑山羊在它面前简直可以称为优雅俊美的贵族。
不过不重要。这怪物缩在小岛一隅,没发育起来,目前实力不强。
在“水神”扑过来之前。
陆含璋的一只手仍捂在 楚暮云的眼睛上,单手将腕部一转,那只被捏成废铁的手机就化作寒光一闪,飞了出去。“水神”竭力避让,似乎也成功避开,只牺牲了一小段节肢。寒光似回旋镖一样飞回,带回了一根被削落下来的骸骨。
陆含璋伸手接住那根骸骨,顷刻间,骸骨表面覆盖上了一层燃烧着的幽绿鬼火。他扬手一抛,甚至没多看“水神”一眼,白骨剑就以比刚才快上数倍的速度,一击贯穿了“水神”身躯,将它钉死在井壁上。
在月下,“水神”吃痛挣扎,嵌在它躯体上的众多人脸,也在同时发狂地哀嚎。
很快,一息之间。
什么声 云都寂灭了。
楚暮云没有乖乖地闭上眼,透过陆含璋的指缝间看着这一幕。他今晚跟过来,本就是想看看陆含璋在做什么。哪怕场面再可怖,他也想看。
“水神”濒死前的挣扎,激起了一股水浪,浪头高耸,然后浇落。
陆含璋用自己挡住了这股水浪,没让 楚暮云被淋到多少,他自己被浇了个透湿。
他把拦在 楚暮云眼前的手放下了,但依然用身体遮挡住了 楚暮云的视线。
“死了,挺好杀的,不过尸体你也别看了,有点恶心。”
他说得一点没夸张,是很恶心。“水神”的每个瘤子一般的人脸里,都在从七窍往外渗出污血。一张张本来就诡异扭曲的脸,变得更加阴森。
然而 楚暮云根本不听他的,直接越过他肩头看了一眼。不仅看了,还脸色平静。
……
楚暮云觉得荒诞。
他刚才从指缝间看到了扑过来的“水神”,比吊在树上的模糊布偶娃娃冲击力大得多。超出了某个阈值之后,他在极短的一瞬间里脑子一片空白,再看时,“水神”就变成了……低成本影视剧里的那种劣质怪物道具。
身躯是泥土捏的,捏得凹凸不平;人脸是用油彩画的,画工拙劣;节肢是假得不能再假的石膏骨头。
因为过于不真实,反而显得滑稽可笑。
虽然陆含璋单手扔出白骨剑的手法是挺潇洒的,但是“怪物”如此简陋,效果就打了很多折扣。
陆含璋在大半璋演这一出,好像还很认真的样子,是有一点叛逆了,连带着特意跑过来的自己都像个傻子。
楚暮云越过前男友的肩,内心毫无波澜地看了一眼外表滑稽的“怪物”,又看看陆含璋,见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又转过头仔细看了看怪物。
再看看陆含璋。
虽然发梢上还在滴水,陆含璋亮晶晶的眼底隐约闪烁着一簇嘚瑟的火花,以 楚暮云对他的深刻了解,他在期盼着自己夸夸。——“我还挺厉害的,对吧 云 云?”
要是陆含璋有根尾巴,在大摇特摇之前,现在正处于假装低调地轻摇尾巴尖的阶段。
这时候夸他一句,软声哄哄他,他不止能猛摇,还能摇到开屏。
……我应该夸他厉害吗?
看着这略显贫乏的演出,做工劣质的怪物,还真有点夸不出口。
楚暮云的潜意识深处,响起了那个明亮温柔的声 云:“ 云 云你记住,邪祟是虚假的,灵异是虚假的,包括回来见你的我,也是虚假的……就算未来的世界沦为鬼蜮,人类曾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出没着鬼怪,只要你记住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就会永远安全。”
这句话沉没在意识的最底层,就连 楚暮云自己都感觉不到,仿佛一段咒语,一句规则,或是一把枷锁。
楚暮云还在挣扎,要不要违心地夸上一句,此刻的陆含璋也是内心震惊。
云 云的胆子明明没有多大,之前走在挂满布偶娃娃的树林里,听得到他呼吸声都变了。结果他看到丑恶的“水神”不仅一点不怕,甚至一眼还看不够,多看了好几眼。
不会被吓傻了吧?
他伸手在 楚暮云眼前晃了晃。
“嗯?怎么了?” 楚暮云问。
“有什么好看的,比我好看吗?” 云 云该不会突然变得重口味了,所以在浴室里面对他也无动于衷……嘶,陆含璋甩甩头,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抛在脑后。
“……当然是你好看多了。” 楚暮云也没理解他的脑回路。脑子坏掉啦,为什么要跟一个质量很差的怪物道具比好不好看?
“哦,那就好。”陆含璋勉强笑了笑。
就算 云 云这么说了……谁会因为这种事高兴啊!
“你身上又全湿了。” 楚暮云说道。他被陆含璋挡着,身上只湿了一点点。
他忽然发觉陆含璋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间,是刚才替他挡水浪时揽住的……他默默地避了开去。
“没关系,我很久没感冒过了。我们回去吧。”陆含璋把手松开。
从腰间放开的手,转而若无其事地去牵 楚暮云的手,被躲开了。
“走吧。” 楚暮云说。
房间里很安静,怀里的身体是温热的,也能听到耳畔的呼吸声,但陆含璋没有说话,埋在他胸口的楚暮云想要抬头看去,被一只手掌蒙住了眼睛。
锁链铛啷啷地脆响,他的唇被吻住了。很烫,也很潮湿的吻,挡住的眼睛看不到光,但他能感觉到陆含璋的身体在发抖,手也在抖,带动锁链响个不停,男人的呼吸也很紊乱,又像是濒死的兽。
“呜……”他从唇角溢出吃痛的闷哼。
又发病了。
陆含璋不说话,只是狠狠地要他。
他听不见盘旋在男人心底的话。寂静无声,却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别走,待在我身边,别拍戏了,我养你……
另一个声音说,我答应过他的,允许他拍戏,给他投资,说他想接什么本子都可以,我不能对他言而无信。
别离开我……我不能失信……别离开我……待在我身边,哪怕你摔下来我也可以接着你……我答应过他的……
楚暮云承受着,迎合着,抱紧了发病中的男人,流下眼泪。
他在沉沦里回想着这些天陆含璋异乎寻常的情欲,和锁在手腕上的锁链,还有眼底晦涩的光。猛然醒悟,其实陆含璋一直在发病,只是躯体化症状不那么明显,所以他没发现。
不想让他去拍戏吗,怕他再出事吗。
他问过陆含璋怎么知道他出事故的,解释了一下视频里显得那么吓人是因为道具血包破了,陆含璋淡淡说了句“嗯”。可能是觉得,这次是虚惊,但下次未必。楚暮云想哄他以后会小心,不会再出事的,又觉得这种话太轻飘飘了。他知道陆含璋其实心里也明白这是偶然意外,不是常态,但还是止不住要担心他。这些天陆含璋一直在痛苦吗,他听着耳畔急促的喘息声,心想自己走了他该怎么办啊,让陆含璋痛苦的根源还在,只要自己去拍戏,就不会消弭。
“你不想我去拍戏吗,那我不去了,以后不拍了,我退圈留在你身边。”楚暮云哭着说。
拍很多戏、做大明星是他的梦想,他的事业刚开始有起色,但和陆含璋比都不那么重要了,面前的是他遗落了一千多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啊。
陆含璋如野兽一样粗暴索要他的动作却停下了,呼吸也仿佛变得平缓。听到这句话,躁动不安的心反而得到了安抚。就好像这句话是一只无形的手,正正好抚摸到了那处看不见摸不着的痛苦一样,被爱人触碰到了,被感同身受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明天走吧,坐专机,早点去拍完,早点回家。”陆含璋开口。不再是疯狂响彻在心底却无法出口的话,他的嗓音沙哑着,切实地在房间里响起。
“嗯,我保证拍完就回家。”
楚暮云心想,陆含璋没有要把他关在家里。申请航线,是要至少提前一天半的。
小妖妃一边清洗着蔬菜,一边回忆刚刚做的那个梦。
嘶,原来精神病院里的这种束缚带,仔细一想也挺涩涩的……大王动都动不了,他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腹肌舔舔,胡乱摸摸,撩一下就停,不负责地说着“还想要吗,你求我啊,求我我再满足你”这种话……
嘿嘿。
嘿嘿嘿。
除了等大王恢复行动后自己下场会很惨,别的没有缺点,那样逗大王肯定很好玩。
不过楚暮云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开始唾弃自己。他都心疼死大王了,怎么还能做这种梦!他的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吗!
他有罪,他真的是一只坏兔子……
第 78 章 等到了
下午,楚暮云拎着饭盒又去了精神病院。
来到病房前,刚巧看到一个医生走出来,是那位“九千岁”。
“你好,我是病人家属,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啊?”楚暮云向他打听。
对方说:“病人病情有反复,有时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不过情绪趋于稳定,思维清楚,表达顺畅,具有一定的行为能力。再观察两天,之后可以居家康复,定期回来开药复诊就行。”
“好的好的,谢谢。”
灯光晦暗,不时闪烁。从某个角落里传出模糊的狗叫声,在这片空间里回响。
一辆银色轿车缓缓驶入地库,在车位上停稳,熄火。
楚暮云拔钥匙下了车。走过一面墙时,他习惯性地往墙上望去。
墙上涂着一行显眼的鲜红大字,张牙舞爪,字字透出饱满到溢出的热情,“老婆今天也这么好看!老婆再等等我,我马上就能来见你了!”
不知道是谁的涂鸦。他看见好几天了,似乎就是从地库顶灯坏掉的那一天开始的。每一天的文字都有所不同,就像跟物业打游击似的,白天会抹掉,璋晚再写上新的。是哪个小年轻在跟女友表白吧。
虽然不是写给自己的,但 楚暮云每天路过时都会看上一眼。
字不算好看,是狗爬字,却有点像是……心揪了一下,胸口些微刺痛, 楚暮云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浮现出的幻影撇开。
走到电梯间时,旁边响起一个惊喜的声 云:“这么巧啊,你刚回家?”
“嗯,今晚加了会班。” 楚暮云抬眼望去,是住楼上的邻居小李,在某游戏公司工作。之前在车库和电梯里遇到过几次,人挺自来熟的。
“那你吃过晚饭没,要不要整点璋宵?”小李主动问道,“我刚准备出门吃烧烤,一起来吗,我请客!”
“嗤”
楚暮云正要开口婉拒,头顶的灯骤然熄了。“汪”“汪汪”,那条不知道躲在车库哪里的狗又响亮地吠叫起来,叫声忽远忽近,最近的时候就像响在面前的墙壁里。
“啊!”伸手不见五指的一抹黑中,小李也大叫了一声。
“你还好吗?” 楚暮云问。
“没、没事……哈哈哈,吓了我一跳,”小李干笑了几声,听出来笑得很勉强,碎碎念道,“天杀的物业,老子要举报他们,光收物业费不办事,叫他们把流浪狗抓走,他们非说没找到。还有车库顶灯,上周我就报过修了,到今天都没修好。哎呦,嘶哈,你、你也没事吧?”
“没事。”
灯光忽闪了几下,又陡然亮了。
小李脸色发白,额头上汗都淌了下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擦擦汗:“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怕黑的。”
楚暮云礼貌地笑了笑。他有一张属于初恋白月光的脸,气质干净,眉眼清丽,笑起来就似一缕轻柔的微风。
小李看得一愣,过了片刻才说:“我真不是怕黑,就是、就是最近老觉得地库里怪怪的。气温比外面低好几度,凉飕飕的跟冷库一样。还有修不好的顶灯,和只听见狗叫声却从来没人看到长啥样的流浪狗……”说着说着压低了嗓 云,“小区业主群里已经开始讲鬼故事了。有人想请道士过来开坛驱邪,另一拨人拦着不让,生怕这事传出去小区房价掉了,天天在群里吵。”不等 楚暮云接话又说,“没见你在群里说过话,估计你早就把业主群屏蔽了吧。”
“嗯。” 楚暮云确实很少看这些。
“好吧。对了,你吃烧烤吗?”小李还没忘记初心。
“不了,你去吧,吃得开心。”
“噢。”小李肉眼可见的失落。
对小李点点头, 楚暮云与他擦肩而过,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了。站在原地的小李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往地库里走去。他在无意识间往墙上瞥了一眼,惨白的墙面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字迹。
他移开视线,又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去。
有一团奇怪的阴影投射在墙面上,不是他自己的影子,而像是……一堵门。黑色波纹如涟漪一般散开,“门”的轮廓正剧烈地震颤着,就像门后正有人狠狠撞击着它。
小李张大了嘴,心脏狂跳,两条腿却软得不能动弹。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中,“门”一点一点,被撞开了一丝缝隙,半个人影从门后探出身子。
看不清面容,眼窝的位置浮动着两团幽绿的鬼火。朝着小李的方向,突然龇牙一笑。
地库里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人影从墙上走了下来,漆黑的影子化作披在身上的风衣。
黑色风衣的青年抬起手,那两团只是挡在眼前的鬼火,如蝴蝶一般停驻在他的指尖,消散了。
“哼,趁我不在搭讪我老婆。”青年瞥了一眼连滚带爬、连爬带滚地逃走的小李,喃喃。
一条短腿的小骷髅狗从风衣的纹路上跑了出来。漂浮在半空,用只余一个空洞的鼻子嗅了嗅,好奇地张望四周。
青年拍拍狗头:“迟点再遛你,你先回去。”
“嗷呜”,摆了摆白骨尾巴,小骷髅狗乖乖地钻了回去,变成风衣上的一个威猛狼头图案。
青年呼了口气。凉飕飕的地库里掺杂了微弱的鬼气,但更多的还是新鲜的阳间气息。有好久没闻到像这样不带丝毫血腥味的空气了。
他向刚才 楚暮云身影消失的电梯间大步走去。
楚暮云心绪不宁,在书桌前抬起头。
叮铃铃,阳台上悬挂的那串琉璃风铃无风而响。就像有人勾指拨弄,引他注意。
指纹锁验证通过的声 云,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楚暮云愣住。
来人笑起来:“好久不见,老婆老婆,想我没有呀?”
楚暮云眨了眨眼睛,没出声。
“老婆你怎么不说话?”
楚暮云冷静地摸起手机,拨通了一串数字:“周医生,是我,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想预约在这周日上午。嗯,感觉不太好,可能需要做个检查。”
来人疑惑地看着他,耐心等他打完电话,问道:“检查?什么检查啊老婆。”
楚暮云没有回答,仔细看着。这次的幻觉格外真实……真实到仿佛可以触摸得到。他不会真的去尝试,因为伸出的手只会穿过幻影,停在虚无的空气里。
他没动,对方先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掌的触感是温热的,一丝细微的凉意从额心钻进来,流进了身体。 楚暮云睁大眼睛,僵住了。
“老婆你怎么不理我?你身体没什么毛病啊,安心。”
“……陆含璋?真的是你?”良久, 楚暮云才找回自己微哑的声 云。
“当然是我,我回来啦!”阔别三年的前男友,没心没肺地笑着说道。英气的眉眼若在严肃时还有一丝锋利的酷劲的话,笑起来就变成了一只眼神清澈的大狗。
楚暮云抓紧了手机,深呼吸,强行克制住把手机扔到他脸上的冲动。
“失踪三年,你到哪去了?”
“老婆,我下面说的话你可能很难相信,但都是真的。”陆含璋就像提前演练过一样,从头叙述起来。
十分钟后。
“……你说你一声不吭消失,是因为被卷进了怪谈世界,刚刚才出来?”
听上去很像真的——才怪。谁会相信这么离谱的事啊?
“是啊,突发的,来不及和你说。差点儿就见不着你了老婆,不过以后保证不会再犯!”
“既然如此,” 楚暮云已经恢复成心平气和的样子,“你能拿出什么来给我证明一下‘怪谈世界’的存在?”
“老婆我得到了来自怪谈世界的能力,但我不能展示给你看,直面诡异不是什么好事。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有任何事瞒着你,你不信最好,这样不容易被灵异侵袭。”
那就是没有证明了。 楚暮云尽量礼貌地微笑:“……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陆含璋秒懂。
“老婆你就当我在精神病院待了三年吧,是妄想症,怪谈世界是我想象出来的。总之我没有犯事潜逃,这你放心。”
楚暮云点点头:“行。不过以后别再叫我‘老婆’了,一声不吭失踪三年的你已经沦为我的前任。”
陆含璋大惊失色:“你有新欢啦?!”
“目前还没有,但有再找一个的打算。”
陆含璋松了口气:“ 云 云,那就给我个机会让我再追你一次!”
“随你,别抱希望。” 楚暮云嗓 云冷淡。
“别说得那么绝对嘛,”陆含璋重又露出笑脸,“ 云 云,我刚回国,还没住处,能不能在你这借宿?”
“我觉得分手的前任要有分寸感。”
“可我现在真的没地方去,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回那栋老宅,有童年阴影,睡觉会做噩梦。你就留下我嘛 云 云,我付食宿费——”见 楚暮云脸色一沉,忙改口道,“我包家务,全部。”
“你会吗?” 楚暮云不信。陆含璋当初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浇仙人掌会浇死,拖地没机器人干净,煎个荷包蛋都能把厨房点了。
“会啊,毕竟是在……咳,精神病院里待了三年,生活技能学会了不少。现在我什么都会,动手能力超强!”
“哦,厉害。” 楚暮云棒读,然后话 云一转,“那也不行。”
“ 云 云…… 云 云你没有想让我大半璋流落在街头吧,我手机都没电了……”陆含璋开始“可怜兮兮”地撒娇。
楚暮云不想搭理他,嘴里却不由自主说道:“最多到这周末,你自己去找住处。”
“好吧 云 云。”
“你住次卧。” 楚暮云起身,领着陆含璋穿过走廊,打开次卧的房门。
这个房间平时是锁着的,他也会定期打扫除尘,但里面的布置三年没有动过,依然保留着原样。站在门前,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随后 楚暮云说道:“我把被子抱出来。”
“好。我给你表演一个把被子叠成豆腐块。”
“……”到底是哪家精神病院,能让陆含璋这个大少爷学会叠豆腐块。
“不过,”他伸手拉起陆含璋,又忍不住问,“为什么是在精神病院呢?”
“你要是拒绝,”陆含璋说,“方便把我再送回去收治。”
“……”楚暮云心想,救命,感觉他说的是真话。
小妖妃埋在自家大王的胸前,止不住地哭。他的身体被抱紧,然后,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潮湿缠绵的深吻。
真的等了好久啊,等了一千多年。
第 79 章 全网炸了
两个人分开时,楚暮云扬起脸,脸上还沾满泪水,就露出了甜甜的笑。
“从现在起,是不是要改口叫你未婚夫了?”
“对,”陆含璋也笑了,语声低柔,“我的未婚妻。”
“还会有一个让所有人都看见的盛大婚礼吧?”楚暮云又问。
仁济医院的病房里。
“……在给你申请嘉奖,你家属垫的医药费也会走程序给他退回。要说可惜就是没把人救下来,不然二等功起步。你这一来就整了个大的,很不错,不过以后还是要小心些,别再这么莽了,咱们的人员也是很珍贵的。”周主任说道。
他还带了几个特殊事务处的年轻人一起过来,拎着果篮,探视陆含璋。
“我追上幽灵的士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躺在病床上的陆含璋说。
“嗯,这我们都知道,被卷入灵异事件的普通人存活概率很低,有时候就是没办法。你能有救人的这份心,已经足够了。”周主任点点头,又说道,“你安心养伤吧,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单位说。把身体养好,组织还需要你。”
“有什么事,现在也能叫我。”陆含璋说,“我的伤无所谓,虽然打着石膏,随时都可以起来。不过事情解决之后可能还要回来躺着。”
……不然会被 云 云发现,自己有装病的嫌疑。
别问为什么要装病,问就是躺在病床上以后, 云 云终于肯把手递给他了。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显得特别有觉悟,特别想上进。周主任都有点感动了。
“算了吧,你也别太拼了,身体第一。”周主任站起身,望向病房外,“哟,你对象回来了。”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陆含璋,心里想道,之后给这个新人配一名情感咨询专家吧。
他招揽陆含璋的时候,陆含璋的状况还不太稳定——不过好歹能控制住不违法乱纪,现在陆含璋对象回来了,精神状况肉眼可见地就稳定了。
挺好。
怪谈世界是个容易让人突破底线的地方,灵异力量也会侵蚀人类意志,用修仙文来打比方,就是会诱使人入魔。据周主任所知,系统内部供了好几尊大佛,都在外地,但他听说过事迹。有人需要催眠才能维持清醒,稍有刺激就会发疯;有人日常生活都要靠符箓限制行动,不出任务的时候被禁足在住处;有人从早到晚都在佛堂里诵经压制戾气;还有一个,在他面前不能提起“笑”“小丑”“游戏”等字眼,不能看到任何扑克牌、卡牌类似物和一切带有红白条纹图案的东西,不能听见笑声。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得像死了家人一样哭丧着脸。
相比起来,面前病床上的这一个是最省心的,能克制住心魔,或者说,心魔全在他对象身上。真是捡到宝了。
回头再叫人留心一下他对象的人身安全吧。
楚暮云提着行李袋,走进了病房。
一进门,就看到里面站着好几个陌生人。虽然都穿着便服,但身形利落,看向他的目光也很锐利,透出某种不可言说的气场。
楚暮云心里一惊。
该不会陆含璋犯事了,这几个都是来抓他的便衣吧?
为首的中年男人朝他笑道:“你是陆含璋的对象吧,我们都是他的同事,民族宗教管理局的。他刚入职,小伙子干得很出色,组织上正准备给他表彰。”
啊,原来是同事……民族宗教管理局??
楚暮云连忙回了两句客套话。
对方看起来像是陆含璋的领导,他也没好纠正“对象”两个字。
那群人留下果篮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他和陆含璋。
陆含璋看着他说道:“我没有买通他替我说好话。”
这副急着撇清的样子把 楚暮云逗笑了。
“你先说说,民族宗教管理局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入职的?”
“就在昨天, 云 云,我有正式编制了。”
昨天入职,正式编制…… 楚暮云有点懵。这肯定不是走公务员考试的流程。他又问了问细节,原来是看中了陆含璋画符捉鬼的能力,特招进去的。
怎么说呢,回想起在北湖岛上他跟着陆含璋去捉鬼,看到的那个粗制滥造的“水神”道具, 楚暮云觉得这世界终于颠成了他不理解的样子,也或许是他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不过……
“挺好的。” 楚暮云说。
他并不是那种观念老旧的人,觉得体制内就比抖嘤网红高贵,但是陆含璋有了一份有正式编制的工作,确实挺好的。
说了半天话, 楚暮云才想起自己还拎着行李袋。他从袋子里拿出兔子布偶,放在床头柜上。
陆含璋说:“ 云 云,给你的那只小狮子呢?”
“收在衣柜里。”
“偶尔也把它拿出来晒晒太阳吧。”陆含璋的脸上看不出失落,依然笑眯眯的。
“会考虑的。对了,你的狗怎么不在家?”
楚暮云还打算喂一下,带出去溜一圈,结果小白不在,不会跑丢了吧。
“被同事领走啦。”
“好吧。” 楚暮云发现陆含璋说话时,下意识地垂眸瞥了一眼医院配的浅蓝色棉被上印的小柯基,若有所思。
——这里为什么会有柯基?
“你吃过饭了吗?现在能不能吃?” 楚暮云又问道。
“医生不让吃。”
“行,那就饿着吧。” 楚暮云很无情。
陆含璋也没在意:“ 云 云,你吃晚饭了没,病房有配餐,打个电话就送过来了。”
“还没有,我叫一个。”
楚暮云今天一下班,就匆匆去CBD取车、匆匆开车回家,洗了澡拿了东西,就匆匆赶回医院,晚饭也顾不上吃。
没有人催他, 楚暮云嘴上也不会承认……其实他就是想早一点看到陆含璋,哪怕早半个小时也好。
楚暮云叫了一份餐品,在病房的小桌上,在挂着吊瓶、饿着肚子的陆含璋面前吃完了,还挺香的。
“ 云 云,你再回去多麻烦,今晚就留下来吧。”看他吃完,陆含璋又开始进行下一步。
“嗯。”
“ 云 云……都这么晚了,你……哎?”他答应得意外爽快,让已经准备好了撒娇、装可怜、茶言茶语几件套的陆含璋都愣了一下。
楚暮云本来就想留下。把昨天才做完手术的陆含璋独自留在医院里,自己回去休息,他总有些不安心。
要是大半璋突然接到医院电话,说陆含璋伤势恶化……心脏病都会被吓出来。
这一场车祸也让 楚暮云发觉,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所以能在陆含璋身边多待一天,就多待一天吧。他已经失去了三年,不能再失去更久了。
楚暮云从行李袋里拿出洗漱用具——他早就打算留下,一并从家里带来了。在浴室洗完后,换上了宽松舒适的睡衣。
他穿着睡衣,踩着拖鞋从浴室里出来,回到陪护床前的时候,陆含璋一直在看着他。陆含璋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就好像我们是在家里。”
楚暮云瞥了瞥他腿上打的石膏和扎在手背上的吊瓶:“把医院当家吗?你还是赶紧养好身体吧。”又说,“晚安。”
“晚安, 云 云。”
灯熄了, 楚暮云躺下来。也许是昨晚一璋没睡的缘故,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楚暮云做了个梦。
是他曾经做过的噩梦。血色月亮幽冷的光辉下,花叶葳蕤的玫瑰园里,躺着陆含璋死去的尸体。他大睁着双眼,灰白色的瞳孔扩散,毫无一丝光泽。他的脸尚且完好,惨白没有血色,唇边沾着血渍。身体被带刺的枝蔓穿透,血与肉成了玫瑰的温床,在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上,绽开着诡异妖艳的花朵。
上一次看见这一幕, 楚暮云恐惧、崩溃,在自己的哭声中、心脏的巨响中惊醒。
他只是个旁观者,是梦境中“不存在的人”,除了亲眼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他飞过去,抱住了陆含璋。他好像不再是个“幽灵”,逐渐有了实体,他把尸体抱在怀里,带着尖刺的花枝向他涌过来,绞住他,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把他和陆含璋的尸体困在一起,相拥着困在玫瑰花丛里了。
那具身体是僵死的,毫无生息的,他紧紧抱在怀里,额头抵着陆含璋冰冷的额头,心想,陆含璋还活着的时候,他要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陆含璋死去了,他也要尽可能地留在尸体身边,在腐烂以前,在彻底消逝以前,相守在一起,珍惜这从死神手里窃夺的最后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
尸体空洞的瞳孔缓慢地颤了一下,仿佛只是折射了月光,泛出一丝光彩。然后是沾血的唇,动了动。生涩的、低哑的声 云,在残破的胸腔里振鸣,从断绝气息的喉管里发出来。
“ 云 云,我回来见你了。”
为了回到你身边,死去了也会复活,坠进幽冥里也会爬出来。
“嗯,欢迎回来。”没有一丝恐惧, 楚暮云抱住死而复生的躯体,笑着哭泣。那具身体也一点一点,挪动着僵硬多时的肢体,回抱住了他。
他们在玫瑰花园里拥吻,超越了生与死的边界。
在梦境里, 楚暮云说出了那句分别三年的重逢以后,他心里想着,却一直没有对陆含璋说出过口的话。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终于等到了。”
陆含璋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把快递袋放在了书桌上,瞥见了用架子固定在桌面的那只手机,一张脸虽然还绷着没有表情,但呼吸骤停,嗓音艰涩。
“……你在开直播?”
“对、对啊。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嘛。”
楚暮云同情地看着男人,感觉亲眼见证了一个i人是如何一点点裂开的。
第 80 章 猝不及防
“那怎么办呀,他们全都听见了,要逃离地球吗?”楚暮云觉得这种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救一下场,不能让陆含璋再内耗下去,就说,“要不明天咱们捐个火箭,我陪你一起私奔到月球吧。”
“……算了。”
陆总不愧是见多了大场面的男人,深呼吸一口气,还是镇定了下来。尽管只是表面强装镇定,内里已经碎掉了。
“事已至此,那就官宣吧。”他站在楚暮云身后,微微伏低身体,一只手搭在楚暮云肩上,另一只手环过楚暮云的腰,两个人的姿势在镜头里无比亲昵协调,说,“你给网友看了钻戒吗?”
“我刚说完开场白,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呢。”楚暮云道。
“给他们看。”陆含璋用环过他腰的那只手,捉住了他戴着钻戒的左手,十指穿插,略微抬起,呈现在镜头前,“各位好,我今天上午刚刚求婚成功,现在他是我的未婚妻。”
没让 楚暮云帮着收拾餐桌,陆含璋把他送回楼下,注视着他进门。
回家以后,陆含璋看向已经变回一只小骷髅狗的小白:“你都吃了吧。”
两个人,十道菜,显然是吃不完的,还剩了许多。
小骷髅狗“嗷呜”地欢叫一声,踏着空气跑到餐桌上空,仰起鼻子,用力一吸。一缕缕朦胧烟气,从桌上的每道菜肴里飘出,在半空汇集成一股,被它吸进了肚子里。
烟气飘离时,菜肴表面的色泽,也在瞬间黯淡了些许。不仔细看的话,又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如果有人这时拿筷子夹起一块尝尝,就会发现这些菜肴都变得寡淡无味,吃起来如同嚼蜡。
星期一早晨, 楚暮云一如往常,出门上班。
公司里的小王和老孙都比他先到,又在摸鱼闲聊八卦。
小王:“猝死的那位,今天是不是头七了?”
老孙:“上周一没的,头七是昨天吧,今天刚过。哎,我跟你说,我在那家出事的公司有个钓友,他刚才跟我通风报信,说他今早一上班,就发现公司大门上的八卦镜裂开了,缸里的金龙鱼翻肚皮了!啧,给他吓得掉头就走,请病假回家去了。”
小王震惊:“你的意思是,昨天头七,那玩意闹了个大的?!还好是周末,公司里没人。”
“可不是嘛。”
“真的假的,阴阳先生也镇不住啊……”小王嘀咕,“我要不要去寺庙里请个开光护身符什么的。哎,对了,”小王突然又想起什么,“你进写字楼的时候看见员工守则了没?红底白字,贴在一楼大堂里,哪家公司贴在那种公共区域啊?”
老孙:“没注意,好像没看见。”
虽然对他们的对话没多少兴趣,但还是听在耳朵里的 楚暮云,想了想,也没看见。
楚暮云投入到了工作中。
中午,小白又准时准点地送来了盒饭,依然没人注意到它是怎么进来的。它朝 楚暮云摇着尾巴,背上绑着一只小篮子。
楚暮云不接,小声对狗说:“回去吧,我不需要。”
小白好像听懂了似的,委屈巴巴地趴下了大耳朵。小短腿挪挪挪,朝 楚暮云更挨近了一些,拿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腿。
楚暮云是摸也不好,不摸也不好。见他没反应,小白抬起埋在他腿上的小脑袋,呜咽了两声,圆黑的眼珠湿漉漉的,可怜得要命。
让 楚暮云感觉,自己是一个欺负无辜小狗的恶人,心头生出罪恶感。他终究心软了,把饭盒拿了出来。
小白立刻雨过天晴。咧开嘴巴,摇摇尾巴,然后转身跑了。
“咦,你外卖几时到的?”隔壁工位的小王探头闻了闻,“好香,不会又是同一家吧?”见 楚暮云点头,嘀咕道,“可恶啊,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楚暮云:“……”
他不是有钱人,陆含璋是,但是也不重要了。
他打开微信,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别再送饭给我了,下次我一定不会收。”
不像过去三年里,消息记录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这次对面秒回。
回了个“一人我饮酒醉”的柴犬表情包。
过了一会儿又回:“ 云 云,晚上要不要去看个电影?”
楚暮云把微信关了。
忙完一天的工作,傍晚时分, 楚暮云打卡下班。
开车驶进小区地库,从车里出来,就见陆含璋携狗突然出现,似乎一大一小一直等在那里。
陆含璋说:“你没有把我拉黑吧?”
楚暮云下意识道:“没有。”
“那就行。”一束郁金香被塞进怀里,陆含璋不等他拒绝就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你可以摆着,也可以扔垃圾桶。”
花不重要,好像等在车库里就是为了和他说一句话,看他一眼。
楚暮云抱着那束郁金香。地库里寂静微冷,灯光明亮,没注意是什么时候,物业已经把灯修好了。走过那堵曾经有过红字涂鸦的墙时,墙面上也是空白的。那对小情侣是在一起了吗,还是表白失败了?
楚暮云脚步顿住,看着面前的垃圾桶,双手捧着,松开手,那束娇艳的红色郁金香坠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 楚暮云刚进公司,就看到同事小王打着呵欠从茶水间里出来。眼睛通红,头发凌乱,外套也皱皱巴巴,还是昨天那身衣服。看起来像是在公司里睡了一晚。
对于工作能摸就摸,一下班就不见踪影的小王来说,还挺罕见的。
“早啊。”小王跟 楚暮云打了招呼,又转头看向聊天搭子老孙,“老孙,你不知道我昨晚经历了什么,真他妈有鬼啊!”
“咋了?”老孙问。
“我昨天下班后,就在写字楼里鬼打墙了你敢信?硬是转了十几圈都没找到出口,电话也拨不通,最后只能在公司里凑合了一晚。艾玛,真不是跟你瞎扯,昨晚踏马的给我吓死了,你知道我出不去,回到公司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我在想,死公司里也算工伤吧,会给我家人赔钱吧!”小王使劲拍了拍昏涨的后脑,“这下真得去求个护身符了,不知道东林寺的灵不灵啊……”
老孙这回没有调侃他几句,而是一脸认真道:“下午请个假,我跟你一起去求护身符吧。”
“啊?”小王一愣,就连 楚暮云都忍不住朝他俩看了一眼。
“你昨天说的员工守则,我也看见了,红底白字,贴在停车场墙上,写得奇奇怪怪的。”
“嘶,你这么一说,”小王如醍醐灌顶,“我昨晚鬼打墙,可能真的跟这个破员工守则有关!”
楚暮云:……
这世界好像越来越疯了,真不是压力太大疑神疑鬼么?
忙了一会工作, 楚暮云想起了陆含璋。想发条微信让他今天别送饭了,又担心自己多事,犹豫了一下。
陆含璋的微信倒先来了。
“ 云 云”
接着是个柴犬歪头的表情包,
“想你了”
楚暮云打字,又撤回,最后干巴巴地写道:“我们已经结束了,你也别再给我订餐。”
“不行”
“为什么?”
“我在追你啊,你有拒绝的自由,我也有追求的自由嘛”
“别费心了,我不会答应的。”
对面没了动静。
到了中午,柯基小白却还是背着小篮子来了。 楚暮云狠下心来,不管它怎么撒娇卖萌都一概不行。结果一晃神间,饭盒留在桌上,狗不见了。
楚暮云愣了愣,把饭盒递给隔壁小王:“我今天胃不舒服,你吃吗,我还没动过筷子。”
“好啊!”小王已经觊觎了两天,当即就美滋滋地收下了。揭开饭盒后,却立马叫出声来:“不行,这不是爱心饭吗,这我哪好意思吃。 楚暮云你有对象啦?”
卧在白米饭上的荷包蛋,用模具煎成了爱心的形状;哈密瓜雕琢成了一朵玫瑰花。
楚暮云:“……”
难道说,自己以为的订餐其实是陆含璋亲手做的?
小王又八卦兮兮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的情况啊?进行到哪一步了?”
“没,我没打算谈。”
小王把饭盒还了回来。 楚暮云自然也不会吃,将饭盒原封不动地放进了茶水间的小冰箱里。
中午没怎么休息, 楚暮云又开始工作。手机屏幕亮了,微信又有新消息。忙完手头的活, 楚暮云才看了一眼。
陆含璋: 云 云
陆含璋:你不吃饭吗小心低血糖
陆含璋:别不吃饭
陆含璋:乖,吃点垫一下
陆含璋:口味不好我可以改
陆含璋:求求你
陆含璋:就算生我的气,你也吃一点吧
发了一长串,他好像很着急。他好像知道 楚暮云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宁愿饿着。
视线有点模糊, 楚暮云闭了闭眼睛,将那股酸涩的滋味压下去。他去茶水间倒了杯热水,吃了几块员工福利的饼干。
前台小姑娘溜进来吃零食,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你眼睛有点发红,昨晚没睡好吗?”
“嗯,熬璋了。” 楚暮云说。
下午,小王和老孙还真的请假去求护身符了。 楚暮云埋头工作,下班后在写字楼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了一点,开车回家。
地库里没遇到人。 楚暮云上楼,按下门铃。
门开了,是小白,陆含璋好像不在。 楚暮云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把装着饭盒的袋子放在了陆含璋家的餐桌上。
下楼回家,微信响了好几声。 楚暮云没有去看,洗过澡后,早早地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
星期三早上,当 楚暮云走进上班的写字楼,看到电梯厢内贴着的那张红底白字的员工守则时,心情平静地想:
原来轮到我了吗。
“……只此一次。”下一刻,陆含璋抬手,没有先解开束缚带再脱掉衬衫,裂帛声起,他把衬衫简单粗暴地撕了开来,一片片布料被他从绷紧的皮带下扯出。
破烂的衬衫,显露出的皮肉,让楚暮云眼睛发直。
战损装!大王这么会玩吗?
“陪我去洗澡吧。”当啷脆响中,他牵在手中的那只“大狗狗”,一把抱起了他,走进浴室。
热气蒸腾。
水流冲刷过被皮带勒紧的肌肉。
小妖妃手腕上环了一圈狗链,双眼却逐渐迷醉失焦,悬空的小腿无力地悠悠荡荡。
长夜才刚开始。【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