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叮
今天,《青春回环》剧组拍定妆照。
楚暮云一大早就起床来片场化妆,等男一号校霸的扮演者姜文浩拍完定妆照,就轮到他。
试穿了几套剧组提供的服装和自己带的私服后,最终拍了三组定妆照。
他的外形条件太过优越,导演是真的很想让他多拍几组。可惜校草江岚的人设是家境清贫的穷小子,在剧里能有三套衣服换洗,已经很不错了。
楚暮云有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带着点媚,笑起来尤其勾人。但他做出一副清冷不苟言笑的表情时,媚意就消失了,显出清纯。他演男高中生完全不违和,脸蛋嫩得能掐出水,身段纤细修长,像一阵洁净轻盈的风。
校草江岚最常穿的就是一件白衬衫,料子有点薄,侧身时会隐约勾勒出腰线,明明遮得严实,一丝不漏,却连衬衫上的皱褶都很撩人。
拍完定妆照,楚暮云从聚光灯照亮的台子上下来,查看小杏给他拍的照片,挑了几张先发到自己手机上,等下转发给陆含璋。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拿起手机,发现微信在一刻钟前收到了消息。
今天大王回复得有点迟啊,平时都是秒回,勤勉的陆总裁总算难得睡了一次懒觉吗?
楚暮云定睛一看,双眼瞪得溜圆,“咳咳咳”,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差点被水呛死,同时脸上爆红。
【对不起,我用你的照片紫微了。】
天啊,这是能从禁欲矜持的陆含璋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他怎么这么大胆直白了?
“楚老师,您没事吧……”小杏慌忙给他拍背。
楚暮云摆摆手:“咳咳,没事。”
不是,陆含璋到底为什么突然给他发这条啊?前几天他还觉得这一世的大王纯得要命呢,像二十年性冷淡。
楚暮云虽然错愕,但一点都没觉得冒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大王,我不介意啊,我本来就是你的爱妃。
而且我也听着你的声音、想象着你的脸,抚慰过我自己。我也做过啊。
你肯亲口对我承认,其实我很高兴。
原来我对你的诱惑力还没有失效~
……除了家人和工作方面的消息, 楚暮云的微信现在每天都要固定响几次。
早上,陆含璋:早呀。
中午,陆含璋:吃了没。
睡前,陆含璋:晚安。
间或夹杂几个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收集来的柴犬表情包。
有时候不止睡前,晚上也会发。看时间,陆含璋是在一边捉鬼直播,一边给自己发柴犬卖萌。
楚暮云会看,但不会回。
……其实看也不必看的,无非就是一些类似“多喝热水”的没有营养的话,可他还是忍不住要看。在陆含璋失踪的那段时间,如果他的微信聊天页里能弹出哪怕一条这样的消息, 楚暮云都要激动得手指颤抖,掉下眼泪,现在却变成已读不回了。时间还真是奇妙。
有一天,陆含璋在睡前发来的直男废话文学(虽然他并不直)语句里忽然多了几句话。
陆含璋: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陆含璋:我去看了你提到的《五只小猪》,画家在外面花心归花心,但他有一个唯一的真爱,最终总会回到妻子身边。我也可以当你的正宫呀?你要是跟别人谈了,我等你回心转意,保证不弄死他。
陆含璋:一只墨镜叼烟,大佬揣手的柴犬.jpg
楚暮云陷入了沉默。一直已读不回的他,忍不住回复道,“我没有那种爱好”。
为什么要让我去做那种被情人毒死的三心二意渣男啊!再说,陆含璋的“保证不弄死他”,听上去也挺可疑的。
陆含璋秒回:嘿嘿。
楚暮云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书桌上那本好几天还没有重温完的《五只小猪》。那一天他对陆含璋说起这本书,不过是随口提及,但他确实还有话没有说完。只是……不重要了。
他不会告诉陆含璋,自己心里真正在想着什么。
每天上班,下班。
打工人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最近 楚暮云的公司接了新业务,甲方是个反复无常的@#,特别擅长提出一些“五彩斑斓的黑”“流光溢彩的白”“放大的同时再缩小一些”这样的要求,偏偏这又是一笔大订单。作为一个小公司,全员都被调动起来,折腾得烦不胜烦,包括 楚暮云在内。
这天傍晚, 楚暮云开车回家,陆含璋一如往常在车库里等他。
“你要是有烦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啊。虽然是前男友,我们也可以像朋友一样聊聊嘛。”陆含璋好像看出了什么,说道。
他又从背后变出一只又大又毛茸茸的玩偶,一只金黄的小狮子,塞进 楚暮云怀里。
“别扔这个,好吗?我定制的一对,没了一只,另一只会很伤心的。”
看来他知道,一直以来他送的花束被扔掉,糕点被送给保洁阿姨,奢牌衣服被投进了小区捐衣箱里。
“另一只玩偶是什么?” 楚暮云有些好奇地问。
“是只兔兔。”陆含璋笑着说。
“……哪里像兔子了。”叠词词,恶心心。
还有这只小狮子,陆含璋把它当做他自己吗,为什么不是只柴犬?
陆含璋转身,摆了摆手:“要是喜欢就放在枕边,你要是不喜欢,就藏在衣柜深处吧。”
“谁会放在枕边”, 楚暮云抱在怀里嘀咕。但是这么大一只毛茸茸、金灿灿的布偶,让他因工作产生的郁闷,消散了许多。
抱着布偶进了电梯, 楚暮云突然发觉,他还没有问过陆含璋失踪的三年间发生了什么。之前都没有想去详细了解。
当然,陆含璋说他去了怪谈世界,还说他被关在了精神病院里。这两种说法, 楚暮云都不相信。虽然他也不愿意相信,陆含璋是在外面寻欢作乐,忘了回来。
也许他应该再听一听陆含璋的说法。哪怕他告诉自己,他每天都在精神病院里无所事事,看日升日落。
回到家, 楚暮云把小狮子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去洗了澡。洗完后,本来应该看书的时间, 楚暮云却习惯性地打开了抖嘤。
关注的直播间还没有开播。
楚暮云于是打开微信。犹豫了一下,输入一行字,手指在删除键上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下定决心,点了发送。
楚暮云:你消失的三年里做了什么,我想听。
对面秒回。
陆含璋:你想听哪个版本的?精神病院版,还是怪谈世界版?
楚暮云:都听听。
陆含璋:行。一天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穿着蓝白病号服,成了精神病院的病人。病房里贴着一张住院指南:一,每晚五点提供免费晚餐,必须在食堂吃饭,不可浪费;二,每晚十点必须睡觉,熄灯后不得发出声响;三,在有月亮的璋晚,可以使用负一楼的活动室锻炼身体。
陆含璋:第一天醒来时是晚上七点。我在病院里逛了逛,九点半返回,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陆含璋:第一晚,和我住在同一个病房的病人在熄灯后喧哗,然后他死了。他证实不遵守规则就会死。
陆含璋:第二天晚饭时间,我已经很饿了。但是食堂里提供的病人餐感觉不能吃。我提前一点去了食堂,得到一个在食堂后厨里打下手的工作,获得了员工餐。
陆含璋:员工餐也挺难吃的,我就不形容了……不过至少能吃。
……
他给 楚暮云讲述了一个恐怖病院的故事。
陆含璋:这故事怎么样?
楚暮云:……挺有意思的。
心底想道,x乎,与世界分享你刚编的故事。果然不该指望什么。
陆含璋:你喜欢就好,明天可以再讲,一千零一璋我也可以努努力。
楚暮云:那倒不用
楚暮云:晚安
这次,对面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有回复。
陆含璋:晚安
楚暮云家楼上,陆含璋抱着一只同样做工精细的垂耳兔布偶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云 云不信,可我讲的故事是真的啊。”
他垂眸看了眼白兔布偶,喃喃:“什么时候才能抱住 云 云呢?他今晚和我主动说话了,还回我晚安了,四舍五入,马上就要回心转意了吧!”
他说他不像兔兔,明明就很像。明明没有经验却敏感得很,自己稍微一撩,就眼睛红了,白皙的脸也红了,身体战栗,眼底水汪汪的……摸到他的尾椎骨时,也像摸兔子尾巴一样,要温声地好好哄着,让他身体放松下来,才不会在被抚摸时颤抖得太过厉害……
【今天不开播吗】
【还不上播】
【散了散了】
直播间里,苦等多时的粉丝们正在哀嚎,被主播鸽了。
陆含璋在沙发椅上坐下来,楚暮云也跟着坐到他腿上。
小妖妃眼角哭过的红痕浅淡了许多,不太看得出来了。他又扬起甜丝丝的笑脸,说:“吃饱啦,想要来一场饭后运动!你不会又要让我等等吧?”
说着,爪子就往男人腿上摸了过去,然后被一把抓住。
“迟点,会让你运动够。”
“哦。”
陆含璋放开他的手,突然问:“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咦?”他猝然发问让楚暮云愣了一下,移开眼睛,说,“我告诉过你的啊,我去探望你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了病,身体又没你结实,就死了……”
垂着头的小妖妃,感觉到下巴被两根手指捏住,硬生生抬了起来,被迫与自家大王对视。
“说实话。”陆含璋的声音里不知觉地带上了君王般不容置辩的强势,眼神雪亮锋利。
“你想听到什么回答嘛……呜哇……你凶我做什么……”
小妖妃“呜哇”的一下就哭了,单薄肩背抽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好凶……”
倒是让陆含璋有点手足无措了,他无奈地把人搂在怀里,轻抚着后背安慰:“我没有要凶你……别哭了。”他继续说,“其实,那位于教授还额外告诉过我一件事。实验室开棺时,他们都看到了你的内棺里放着一只布娃娃。在遇到空气的一瞬间就风化消散了,但还好,高清摄像机把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那只布娃娃彻底朽烂了,只存留着一具无比脆弱的空壳。于教授的原话是,像一个虚幻的泡沫,在被人看见的那一刻终于破灭了。
“那只布娃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放在你的棺材里?”陆含璋说,“我不记得你随身带过什么布娃娃。”
小妖妃的哭声停了下来,慢慢抬起了头。
怎么就连这件事都被大王知道了呀。明明早就该烂掉的娃娃在世界上露了最后一面,是天意吗。
“那个布娃娃,是、是你死后,我亲手缝的。”楚暮云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说,“布料用的是你的贴身衣物……内侍给你换上了寿衣,你的衣服本来要烧掉的,我就偷……偷走了。”
一开口,他就索性全部都交代了:“我还想去剪一束你的头发,但被小太监拦下了不让我接近,我把发簪拔出来给他了,他帮我剪了一束。我一摸就知道,真的是你的头发,又粗又黑的,就是当时生病久了,有点干枯。”
“然后,我就用你的衣物缝了个布娃娃,肚子里填了棉花,还把你那束头发也塞了进去。你不在以后,我……经常带在身边。”
“你知道我生的是传染病,穿过的衣服上也会沾着病气,或者用现在的话说,有病菌。”陆含璋说。
“对、对啊,那怎么了嘛。”楚暮云说,“我就是想……跟你走……想让你带上我一起……”
他的身体被抱紧了。
他的君王轻声叹息:“你现在才肯告诉我,你是为我殉情的……也怪我不好,若是我早些看明白你的心意,无论如何都要多撑几年再死。不,若是我早些看明白,我该再向你问一次,要不要做我的皇后。而不是到了快死的时候,才下一封连你都不知道的封后诏书。”
那些悼亡诗让陆含璋心中震动。原来他不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他的爱妃也爱着他。他不该在被拒绝一次后,就和爱妃置气,故作矜持,再也没有提起过封后这件事。
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刻,他终于想开了,放下了矜持。但他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曾经能挽三石强弓的身体也变得极度衰弱,没有力气再去完成他想要做的事。
他给继承人下了遗诏,让怀帝追封他的爱妃为先皇后。怀帝没有照办,做得比直接销毁遗诏要好一点,把遗诏玉册随着他的棺椁下葬了。千百年后,又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他欠了爱妃一个封后的典礼。只有诏书,还不够完整。
“呜……是我太迟钝了,”楚暮云埋在男人怀里,忍不住又哭了,“你去世以后,我才意识到我有多爱你,我根本离不开你,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可是后悔也晚了。”
陆含璋的吻落了下来,落在他潮湿的眼睑上,吻去了他的泪水。
“不晚。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你看,你许的来生结缘之愿已经实现了,”陆含璋说,“上辈子你是我的皇后,这辈子,婚礼过后,你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嗯。”楚暮云破涕为笑,“我的愿望实现了。”
是炖肉很香的太太,楚暮云还挺期待的。
小黄/文没看到,当天夜里,楚暮云还是梦见了大王。
梦境的起始,是耳畔粗重的喘息声,像垂死的困兽,“出去……出去!”
“我不,我要你抱我,你抱我嘛大王。”他缠住了面前人的身体,他不走,没有他看着的话,大王会自残。
小妖妃主动亲吻上去,舔舐那颗剧烈滚动的喉结,双臂攀附上濒临失控的帝王的背脊,用自己的身体去安抚躁动的心。
他很快就得到了极其猛烈的回应。嘴唇被咬破,衣物被撕成裂帛,娇嫩的肉体绽开来,涌出了鲜血。
“疼……”楚暮云哭着叫疼,从痛楚的深处又涌上欢愉。
大王时而清醒时而迷乱疯癫,清醒时对他温柔许多,哑声叫着“爱妃”,发疯时又变得如猛兽般粗暴,赤红着眼睛,不知餍足般在他身上发泄。
十指根根相扣的手掌被按在床榻上,深深陷进最上等的锦缎里,被汗水黏湿的黑发缠绕成结。
事后的清晨,醒来后,他窝在大王的怀里浑身酸痛不想起床。大王也用手臂揽住他,僵卧着不动,在良久的沉默后,声音低沉地说:“爱妃……朕弑父弑兄,还抢了父皇的妃子,是不是注定会是个差劲的皇帝,要遗臭万年?”
他往大王的怀里钻了钻:“不管别人怎么说,大王还有我。”
他又亲又蹭的,抱着人哄了好一会儿。
小妖妃以为大王恹恹躺着不动,只和他说话,是因为累了。毕竟前一晚上龙精虎猛地折腾了他好多次,龙精把他灌得饱饱的,也该累了,现在是个很“安全”的时期,怎么都不会“出事”。
后来才发现大王是情绪低落,厌世,想死,所以才不想动弹,根本不累。他把人安抚好了,又精神起来了,翻了个身压住他,亲吻着他的唇开始下一轮。
“咳咳。”压着他狠狠欺负的大王突然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还、还要来啊?”小妖妃的手指摸过男人胸膛上的圆形伤疤。那是一处箭伤,早已愈合,但还是留下了狰狞的痕迹。大王还是五皇子时,领兵驻守在边境,在一场极其惨烈的战役中以五万部队歼灭匈奴的二十万精兵时受的伤。当时流矢擦过肺叶,高烧数日,听说差一点就死在了战场上。
“朕无碍,”大王浑不在意,“你有空先担心你自己。”
“呜……不要……”
“轻点嘛……”
他快散架了,感觉未来要几天下不来床。
……
楚暮云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千多年以后的阳光,和豪华装修的酒店客房。
一梦千年。
回忆着梦境,楚暮云心想,他管不了别人怎么说,大王也确实被文人们骂了一千多年。连他自己都算是大王的一个重大黑点。
但好像,并不会遗臭万年了。大王的风评已经有所转变,他作为帝王的能力卓越,功绩是很拿得出手的。
现在他们在网络上甚至有了很多粉,虽然有一些是磕他俩的爱情,还有一些是冲着史书记载的“身貌瑰伟,武艺绝伦”和“容貌艳丽,纤妍洁白”而来的颜粉罢了。
他下了床去洗手间梳洗,然后换衣服,准备带上兔儿子出发。
今天就回京城,回去见大王啦!
第 35 章 包养协议
登机,落地。一抵达首都机场,楚暮云就打了车,直奔陆氏总部。
陆含璋约他在那里见面。
“来啦!”两小时后,楚暮云兴冲冲地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扬起明艳笑脸。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大王的腹肌了,路上的风尘仆仆全被抛在脑后。
“你来了。”陆含璋从老板桌后抬眼看他,眼底藏着温柔,第一句话却是,“如果要签一份包养协议,截止期限为到死为止,你要多少钱。”
咦?楚暮云有点意外。自己很多天以前的提议,竟然又被陆含璋提了出来。他不是说他没有包养人的习惯吗,怎么突然回旋镖。
“不要钱,我愿意签!”楚暮云笑眯眯,走到他面前,“现在就签吗?笔在哪,协议在哪?”
“还是谈一谈条件吧。”陆含璋道,“我已经拟了一份协议,你看看。”
这句千年前的诗文,响在一屋子千年前的墓葬品中间,落入今人的耳朵里。
陆含璋又看向了身旁垂头不语的楚暮云,看了很久,最终叹了一声,把纸张折叠,似乎准备收进风衣口袋里。
“您能让我拍几张照吗?”于教授出声道,“等到这些竹简摆在博物馆展览的时候,展板上可以印上这些完整的诗句。当然,会备注是现代人推测填补的版本,供游客参考。”
教授心里已经笃定,他亲眼看到的这一份就是填补得最完美无缺的版本了,哪怕邀请多名当代的国学大师共同推敲研究,也不可能填得更好。与文学功底有一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别人没有楚妃思念武帝的那种心境。
一股冲动促使他开了口——让他当初选择这份职业的冲动,是想要拂去蒙在历史上的尘埃。
“好,你拍。”陆含璋又把纸展开来让他拍。
一张张拍完后收起来,陆含璋又问:“没有别的了?还有其他带文字的物件吗?”
他还很年轻,但这位陆氏的掌权人,目光里已经充满了威严。
于教授甚至觉得,他心底很清楚还应该有一件什么东西。
“有的,”于教授道,“还有一件,是本次发掘中发现的最具历史价值的文物。未来会开新闻发布会向大众公开,在这之前,请两位看过后不要外传。”
“当然。”亲妈还在念叨着,“就看一眼,吃个饭,不行就散伙,不会强迫你的”。她还没有多劝几句, 楚暮云就说:“好。”
“小 云你同意了?” 楚妈的声 云里透出几分高兴,“行,我这就跟介绍人说。”
电话挂断了。 楚暮云走回去,走到陆含璋面前。
陆含璋回视着他,双眼明净如星,嘴角仍噙着笑意,好像还完全不知道,刚才 楚暮云在电话里答应了什么。
楚暮云的嗓 云有些干涩:“你没有听见我刚才的通话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陆含璋应该可以听见。
“本来是能听见的,”陆含璋笑着说,“但我要是偷听, 云 云你会生气吧,所以就没有听见。怎么啦, 云 云,你有事跟我说吗?”
他心底是不是像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愉快, 楚暮云不得而知。但 楚暮云知道,自己如果把答应相亲的事说出来,陆含璋嘴角的笑意,和他们之间仅剩的一点暧昧气氛,都将消失不见。
“我……” 楚暮云还是开口了。
“嗨, 楚暮云,老远就看见你了——”他只说了第一个字,就被打断。从北湖上驶过来一艘电动游船,上面坐着老孙和小王,在离湖岸不远处停了下来,掀起一股水浪。
两个人都不由往湖面上望去。
小王说:“ 楚暮云,这是你朋友啊?”要不是远远看到 楚暮云身旁有一个陌生人,他说不定还不会撺掇老孙把船开过来。他眼底闪烁着八卦之光,上下打量着陆含璋,突然一愣。诶,这好像是……他看过的那个捉鬼主播?
“嗯,是我的……一个朋友,刚好在岛上遇到了。” 楚暮云说。
“这么凑巧啊!”小王十分开朗,又对陆含璋说道,“我是小王,他是老孙,都是 楚暮云的同事。你就是那个叫‘璋之帝王’的主播吧?我看过你的直播,幸会幸会。”老孙在旁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璋之帝王”,竟然能从小王嘴里听到这几个字, 楚暮云绷不住了。
如果他是陆含璋,他现在已经裂开了,还好陆含璋的脸皮比他要厚上不少。陆含璋微笑道:“对,是我。原来你就是小王吧,还有老孙,幸会。”
“哈哈哈。”小王心想,他刚才是在骂我吧?
璋之帝王和小王八对视了一眼。
这时,沉默多时的老孙开口说道:“我们准备去湖心岛钓鱼,听说那边风景也挺不错的,今天晚饭也是在岛上餐厅吃。 楚暮云,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嗯,那就麻烦你们把我捎过去了。我在湖心岛上转转。” 楚暮云说。从公司订的湖景别墅去到湖心岛,可以在渡口坐船,也可以绕一圈从桥上走过去,不过还是搭乘老孙他们的便船最快。
最关键的是…… 楚暮云想从陆含璋的身边逃开了。
陆含璋总是想再进一步,或者说,回到他们曾经的亲密关系,但 楚暮云不想。就算心底还有些放不下他,在手机屏幕里看看就够了,陆含璋还是当个恋爱游戏里的那种纸片男友比较好。
他朝陆含璋略一点头,踏上了靠在岸边的小游船。
陆含璋大概也看出来了,没有强行说要跟着上船,电动游船渐渐远去,他的身影独自伫立岸边,显得有些落寞。
楚暮云移开了视线。
“他是不是就你那个……你以前……人失踪了的……”老孙咳了一声,有些含糊地问。
小王是近两年才进公司的,老孙是老员工,他见过曾经接送 楚暮云上下班的陆含璋。……而且记性还挺好的。
“是的,就是他,回来了。”
小王嘴巴张大,惊讶地看着他俩,并极尽所能地竖起了耳朵。原来还有他所不了解的内幕八卦?
“还真是他啊,人还……挺精神的,是吧。”老孙道。
楚暮云知道他遮遮掩掩想问什么,笑了笑说:“人没出事,也没有犯事蹲局子,他就是……没联系我。现在回来了,想跟我复合,我没同意。”
旁听的小王逐渐理解一切,插嘴道:“那确实不能同意,玩失踪,这不是渣男吗?”
就连老孙也说:“你没错,不能信他。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元旦前后失踪的吧,离现在有三年多了。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三年?何况还是三年的青春。”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楚暮云说。
他面上平静,心脏却像被人拧毛巾一样用力绞住了,越绞越紧,渗出绵密的痛楚。
不是的,他其实并没有这么想,他并没有觉得陆含璋是“渣男”,是“不值得的人”……他也许应该这么想。但他的心却诚实地告诉他,他依然觉得陆含璋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值得的人,他只是不想和陆含璋复合而已。
把这种话说出来,会被当做无可救药的恋爱脑吧。
楚暮云看向搁在游船甲板上的水桶,桶里有一尾不大不小的鲢鱼,看来老孙他们之前已经甩过几杆子,也有了收获。见他表露出不想多聊这件事的姿态,老孙和小王也不再说什么,转而聊起了钓鱼。
不一会儿,湖心岛到了。
晚上,公司在湖心岛上的酒店聚餐。
除了吃饭,还少不了一些“喜闻乐见”的小游戏环节。 楚暮云一点都不积极地被迫参与了, 楚暮云在“谁是卧底”的环节轻松胜出了,得到一个养生壶作为奖品。
饭后, 楚暮云坐酒店的车回到了湖景别墅。同事们有的要去璋钓,有的还要去酒吧续摊, 楚暮云则体现出一个自闭,回到房间,洗完澡后,就拿起了手机。微信上有亲妈发来的消息,她已经雷厉风行地跟人约好了,让他周日和相亲对象吃个饭。
楚暮云回复,“好的”。
他打算在微信上把这件事告诉陆含璋——比起当面说,这样确实更容易一些,但他先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抖嘤。
“魔都璋行人”正在直播。
……还是先别打扰他吧。
直播间里,画面一片漆黑。
依稀可见背景中一棵大树的枝杈间,悬吊着人类婴儿一般的物体。当无人机飞过去,拉近了镜头,可以清晰地看出那个上吊的人形是个挂在树上的布偶娃娃。旁边的树皮上还刻着一行字,经风吹日晒有些模糊了,“希望女儿的病早日康复”。
无人机又往大树后方的黑暗树林里飞了一圈,零零星星还有更多的布偶娃娃被吊在树上。“祝愿邻家哥哥考上好大学”“保佑我今年暴富”“希望我和小敏能永远在一起”,旁边都有用小刀刻的,或是钉在树皮的小金属牌上写着的一句祈祷的话语。这好像是当地的一项民俗传统。
凄清的树林,上吊的娃娃,虽然是有些诡异吓人的场景,但是有了那一行行鲜活的文字,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一开始【啊啊啊啊啊好可怕】的弹幕,也逐渐变成了跟着一起祈愿暴富、祈愿桃花、祈愿家人安康。
“现在是九点二十三分,璋晚刚刚开始。我来到了网友举报的第二个地点,依然没撞见鬼。”陆含璋说,“该不会今晚就是来打假的吧?你们还能不能好好举报了。”
弹幕:
【都怪我们行了吧】
【有没有鬼都无所谓,我是来赛博旅游的】
【主播搁这立flag呢,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一份遗诏。载于玉册上,写在武帝驾崩的三日前,应该是他生前留下来的最后一份诏书。”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楚暮云突然抬头看他,双眸微微睁大,露出了惊讶之色。
于教授从公文包里再次抽出了一沓打印纸,这次是楚暮云接了过来。
最后一页也是译文,但于教授觉得他不用开这个口了。
楚暮云默读着这份遗诏。手开始颤抖,带得纸页也哗哗响,这上面是封后的诏文,武帝对他的继承人下令,在他死后,将他的贵妃追封为先皇后。
“这份诏书,历史学界认可吗?”楚暮云抬起头,突然问。
“这是从长定陵内虞武帝的棺椁中找到的随葬品,真实性是不用质疑的,学界肯定会承认这么一份遗诏的存在。”于教授道,他猜到楚暮云想听的不是这个,犹豫片刻后说,“至于皇后名号的正统性,至少,在武帝本人心里,是将楚妃当做他的皇后了。”
“是吗。”
是吗,那、那就足够了。楚暮云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意,把那张纸收了起来。
“都看完了,那就走吧。”陆含璋牵住了他的手。
“嗯……我们走。”楚暮云鼻音很浓。
两个人走出考古营地,路边停着他们来时坐的那辆车。回到车上,陆含璋说:“饿了吗?先去吃饭。”
“好。”小妖妃乖得要命,靠在陆含璋身上,很安静。
有太多话从心底涌出来,一时间却都沉默了,陆含璋心想,他的小未婚妻现在像个一碰就会掉眼泪的小哭包,好不容易不哭了,他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能又要哭。
……那就什么都不说,先吃饭吧。
司机将他们送到了预订的餐厅,吃了一顿午饭。饭菜很好,但两个人都是食不知味。
饭后,他们回到酒店。
楚暮云吃完饭,就回家收拾东西了。
这是他短时间内第二次搬家,不过赖到大王家里,以后肯定就不走了!
他哼着歌在家里打包,太子在脚边转来转去,突然间,歌声一顿,楚暮云猛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马上拿起手机,点进了论坛!
半分钟后,楚暮云悲痛地放下了手机。
就在昨晚他自己变成小黄/文现场的时候,炖肉很香的太太准时开了车,但现在已经被审核屏蔽了,只剩下评论区里满屏的“好香”和“呜呜呜来迟了”。
第 36 章 家
楚暮云收拾完东西,第二天就带着儿子搬进了陆含璋的家。
是庭院打理得很好的的独栋别墅,家里还有佣人。来之前楚暮云在网上搜了搜,这个别墅区的邻居不是经常上财经新闻的大人物,就是顶流巨星。
陆含璋还在公司上班,管家领着他在家里转了一圈,认了认房间。房子的装修很有质感,但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一眼望过去没有什么生活杂物,太过整洁了。
楚暮云把挂着“东宫”牌子的大兔笼安置在客厅,在沙发上丢了两个最喜欢的毛茸茸抱枕,把没吃完的一箱零食塞在茶几底下,洗漱用品放到洗手间。最费时的是他的那一大堆衣服和鞋子,他在二楼主卧附带的衣帽间里收拾了半天。连带着原本陆含璋的衣物一起,也才塞了半个衣帽间,不过迟早能被他填满。
嘻嘻,这里以后就是他和大王共同的窝了~
楚暮云收拾累了,让阿姨给他切个果盘。随手拿起一颗草莓都好吃,比他在外面买的香甜多了。唔,可能是陆家自己的田庄特供吧,小说里都这么写。
看完了一圈贵妃的随葬品,两个人从里间库房走出来。于教授还等在那里。
“就这些了吗?”陆含璋问,“还有没有别的出土文物?我看里面那间库房里,还有一扇门是关着的。”
“哦,门后是一个小房间,是本次考古发现的几件最有研究价值的文物的临时存放点。”于教授有点为难,“那里权限很高,只对少数人开放,带两位进去,我要写检讨的。”
“不过,”于教授从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几张打印纸,“不要求亲眼看到实物,只是想了解一下的话,我这里有照片。这是在贵妃的棺椁里找到的几枚竹简的放大照片。”
——真的埋进去了吗?楚暮云蓦然睁大双眼,心脏咚咚跳,又慌乱地垂下了头。
“竹简上的几首诗歌,没有在其他典籍上出现过,判断为贵妃本人所作,”于教授道,“是他写给武帝的悼亡诗,也是情诗。”
他把那几张打印纸递给陆含璋,又说:“我也打印了译文,就在最底下一张,您可以对照着看。”
“不用译文。”陆含璋道。
他沉默地一页一页翻看过去,又陡然看向身旁的楚暮云,神色复杂莫名。小妖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这些竹简上有模糊不清的部分。”陆含璋收回目光,又说。
“对,毕竟上千年了,难免有一些残缺,用技术手段也很难复原。”于教授道。
“有笔吗?”陆含璋问了一声,从于教授手中接过笔,又塞到了身旁的楚暮云手里,“你补完吧。”
“哦。”第二天上午依然是自由活动——不自由的话,几个玩到通宵的同事也爬不起来。
阳光明媚,鸟鸣啁啾。 楚暮云醒过来时,看了眼手机,微信上有一条陆含璋的消息:早呀。
还没完全睡醒的 楚暮云随手回了个“早”,就见微信啪啪啪的,瞬间就弹出了好几条回复。
陆含璋:拍了几张照片,给你看看。
陆含璋:桃花林.jpg
陆含璋:桃花林2.jpg
陆含璋:湖边小亭.jpg
陆含璋:湖上白鹭.jpg
拍摄手法不算专业,但景色很好,光线也好,随手一拍就好看。
楚暮云认出了拍照地点。陆含璋似乎就在照片里那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坐在小亭里,面朝桃花林,邀请自己过去见他。
但是……不会去的。
楚暮云没回,放下手机,又睡了个回笼觉。
睡醒后,随便吃了点早饭,就在别墅附近转了转,买了两包特产。
微信上又有新消息,来自小家庭群。
楚妈:小 云还在北湖岛上吧?玩得怎么样?
楚爸:发点照片让我们看看。
楚暮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把陆含璋发给他的几张照片偷走……存了下来,发在家庭群里。
楚妈:花很好看,风景不错。
楚爸:鲜花背景上写着“吃好玩好心情好”的老年表情包.jpg
中午吃了顿丰盛的农家饭,众人就坐上公司包的大巴返程了。
楚暮云坐车无聊,又看了看手机,突然间发现,陆含璋把发给自己的几张风景照发在了朋友圈。
汗,当场就下来了。
和他这种朋友圈仿佛死了的人不同, 楚妈在朋友圈里特别活跃,到处留言点心,还三不五时地转发一些“这辈子一定要去的100个地方”“触目惊心的外卖店乱象!”“为什么螃蟹和柿子不能同吃”的文章到几十个人的大家庭群里。陆含璋发的这条迟早会被她发现。
然后,自己就得解释陆含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已经复合了,照片是不是跟他一起拍的……等等。
不是的,没复合,其实是偷懒找的网图,就是凑巧发了同一张网图而已…… 楚暮云还在绞尽脑汁编造借口,突然想起,陆含璋换过手机号了,现在的微信号也是新加的,应该还没有把自己父母加上。
甚至陆含璋的新手机号,至今在通讯录里都是一串乱码。
那没事了。
吐出一口气,身体骤然松弛下来, 楚暮云不由得心想,我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叮”的一声,陆含璋的微信又鬼一样冒出来: 云 云,下午好呀。
附带一个柴犬叼玫瑰的表情包。
楚暮云盯着那只贱萌贱萌的柴犬,然后迁怒地把陆含璋拉黑了。
一秒钟后,又把人放了出来。
陆含璋:?
陆含璋: 云 云怎么啦?
楚暮云已读不回。
星期日, 楚暮云如约去相亲。
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陆含璋。
他第一次想说的时候被外人打断,第二次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说,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了第三次 楚暮云要说的时候,他已经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不敢面对知道这件事的陆含璋。
于是 楚暮云想道,他的确是打算开始新生活,建立一段新感情,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如果见一面,聊上两句就发现话不投机,相亲肯定就到此为止了,那就没必要再和陆含璋说。
他和相亲对象简先生在订好的餐厅里碰面了。
亲妈这次倒没有虚假宣传,简先生的长相确实不错——比陆含璋差些,但是谈吐儒雅,风度翩翩。常青藤毕业,在本地的某高校当老师。
楚暮云一边和相亲对象闲聊着,一边无端想起了自己当初带陆含璋回去见家长时的情形。
爸妈会接受陆含璋,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喜欢,另一方面,陆含璋长得好,嘴甜,有钱,在自己父母面前会装。但 楚暮云知道,父母对他没正经上过大学,还是有些不满意的。
就像父母以前说的,小 云你学历高,可能和同样名校毕业的人不一定有共同话题,但是和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人,一定不会有共同话题。
和陆含璋正式交往后,他们倒是没有再说过这句话了,但这种观念也没有那么容易改变。这一次 楚暮云答应相亲以前, 楚妈还特意强调过,相亲对象“学历很高”。
坐在对面的简先生,就像是自己当初如果没有认识陆含璋,会走向的另一种可能。
——一种,更加标准的答案。
楚暮云承认,今晚的第一面,他印象还不错。
菜上齐了, 楚暮云拍了张照,加上美食滤镜,发布在了万年长草的朋友圈。
“在等公司消息吗?”用餐之际,简先生发现 楚暮云几次不知不觉地看向手机。
微信上安安静静,寂静如死。
“抱歉。” 楚暮云笑笑。
对方体谅地没有多问,主动换了个话题,是那种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
吃完这顿饭,简先生又约 楚暮云下次看电影。
“好。” 楚暮云答应了。
出了餐厅, 楚暮云一眼就在步行街的人流中看到了陆含璋。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有结伴而行的、有一个人走的,有悠闲散步的、有焦急地一路小跑的,有打电话的、笑着的、吵架的,偏偏他就看到了独自站在路边的陆含璋。陆含璋的身后是五光十色的霓虹店招,身前是喧闹涌动的彩色人流,而他与这一切无关,像一道璋色的影子。
楚暮云有预感他会来,真的看到了,仍是呼吸一窒,仿佛连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想要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就见陆含璋径直朝他们走过来,截下了他们的去路。
“请问你是?”简先生礼貌地问道。
“我的前男友。” 楚暮云生涩地说。
陆含璋在微笑着:“嗯,前男友,陆含璋。”他伸出手,“你们也来这里吃饭?这么巧,认识一下,结婚请柬到时候发我一份。”
“我和 楚暮云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他很好,我会认真考虑的。”简先生和他握了握手,语声温润。
“好。”陆含璋点点头,看了 楚暮云一眼就走了。
就算已经很了解陆含璋, 楚暮云依然看不懂那一眼。
“我送你回去吧?”简先生问道。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注视着陆含璋背影的 楚暮云,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道。
楚暮云开车,回到了家。
一进屋,还没开灯, 楚暮云就觉一股力骤然涌来。漆黑中有只手,将他按在了墙上。
楚暮云接过笔和打印纸,走到一边的桌子前,下笔飞快,把模糊残缺的地方挨个填上了。
……他写这些时,甚至不用斟酌思考?于教授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能感觉到,楚暮云填写那些字时,完全不是靠前后文“推理”出来的……
就好像早就知道那里本该是哪个字一样。
他又低头看向楚暮云写过的打印纸。填得严丝合缝,平仄恰当,读上去没有一丝不协调。
就连笔迹,甚至都与竹简上的字有几分相像。
联想到刚才楚暮云在外面失态的痛哭,于教授心底涌起了一个异常离奇但又让他不得不信的猜想。他没表露出来,只夸赞道:“楚先生的古文功底真不错。”
“马马虎虎吧。”楚暮云小声说。
“……”陆含璋拿起了纸张,将本来有缺损的那句诗,一字字读了出来,“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意思是,即使能合葬也无法倾诉衷情,来世结缘是多么虚无缥缈的愿望。
他参与了前者的剧宣,拍了几期衍生综艺,和另外几个演员做做小游戏,聊聊天什么的。
在剧里演学神的李云博,在衍生综艺上带来了一首他写的新歌《等风来》,说是拍摄期间获得的灵感。他合上眼,边拉手风琴边唱,旋律深沉忧伤。
这首歌火了,荣登“失恋的人不能听”“失恋的人在深夜偷偷听”等榜单第一名。
网友们还发展出了一门“青春学”,研究李云博这首歌是从谁身上得到的灵感,回放镜头,解读综艺上每个人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比如李云博唱歌时,演校霸的姜文浩好像没忍住看了演校草的楚暮云一眼,楚暮云面带微笑,但好像有点僵硬……
结论是,如果李云博真的暗恋过楚暮云,当时楚暮云已经有未婚夫了吧——哦那时候还是男朋友,那他会失恋再正常不过了。
《青春回环》的播放数据也很不错,三个主演的咖位都有提升。剧的周边卖得红红火火,还和好几个品牌做了联动活动。Cp两两自由组合的多样性,让同人圈也十分繁荣。
楚暮云在播完《错位》后就已经升咖了,现在更上一层楼。
至于另一部《梨花落》,因为剧情太过降智,被网友们骂死,在某影评网站上得分高达4.3分。不过楚暮云在片子里也就客串了十几分钟,这些骂声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演的纯真忠心小狐妖一角,从这部雷剧里脱颖而出,剪辑片段在网上爆火。
又美又纯,又纯又欲,红衣如火,眼波明澈。
男主竟然对这样一只小狐狸下死手!何其歹毒!
就跟经纪人金铭当初给楚暮云画的饼一样,为了配合剧宣,也为了炒热度,公司给他买了红白玫瑰的热搜,红玫瑰是你(顾明伦),白玫瑰也是你(江岚)。
以前理都不带搭理楚暮云这个十八线小糊咖的营销号们,现在没事就cue他。
有个营销号趁机发了一条投票:你更喜欢楚暮云演的顾明伦还是江岚?
投哪一方的都有,还有一拨人在评论区偷偷冒头:【那个,我投小狐狸一票可以吗?】【我们小狐狸才是最美哒!】【截图.jpg】
被其他两拨人联合摁下去:【这里有你家什么事!】【走开!】【谁还没有美图啊!截图.jpg】
不过都是自家粉丝,互相间打打闹闹也只是做个样子,没人真的动气,倒是把这个投票顶上了热搜榜。
只能说明,楚暮云现在是真的火了。
最后,投票的粉丝们还闹到了楚暮云官博底下,问他最喜欢他演的哪个角色。只要有点情商的演员,都不会在这种时刻拉偏架,要么装死,要么就像楚暮云最终回答的那样,给出一个取巧的答案:
“下一个角色。”
【完球了,要去丢人了】
【楚楚,商量下,要不咱们还是别去舞林风云了吧】
【你被淘汰了我都不好意思骂节目组……】
也有粉丝十分自信:【跳得好可爱啊,是笨蛋美人,楚楚加油,萌死评委老师!】
【只有我看了好多遍吗?我觉得跳得很好啊!】
楚暮云边刷评论边笑。好期待他上的第一个综艺。
第 37 章 好饱
楚暮云放下手机就开始在家里练舞蹈基本功,偷偷地卷,准备给粉丝们一个惊喜。
但是有点力不从心。
“嘶”,他扶住墙喘息,动作幅度一大,双腿就开始酸痛,某个地方的不适感也会加剧。
——要是他拍视频的时候认真跳,可能反而会暴露出不自然的地方。
这样下去没办法上综艺了……
楚暮云只能做出一个艰难又沉痛的决定。
这一晚,陆含璋下班回家,从沙发上抱起他的时候,楚暮云娇娇软软地说:“老板,我要歇几天,不能做了。”
“好呀。”
现在是夏天,片场离县城里的酒店也不算远,楚暮云在车里擦干身体换了衣服,回去后再洗的澡。
还把陆含璋也叫进来一起洗。
本来二十分钟就能冲完澡,结果一个多小时后,他才手软脚软地被男人抱出来,放在沙发椅上。
“我给你签名!”小妖妃披着浴袍,很积极地去书桌前拿了支水笔,拉起自家大王的左手,翻个面儿变成手腕内侧,问,“就在这里签吗?”
“对。”第二天是周一。没等闹钟铃响,打工人 楚暮云就准时醒来了。
阳光很好,又或许是昨晚吃的抗抑郁药起了效果,刚睡醒的 楚暮云,觉得内心异常宁静。
他看了眼手机,微信上有一条新消息,“早安”。
不是陆含璋发来的,来自于相亲对象简先生。 楚暮云也给他回了个“早”。
是啊,陆含璋大概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会在微信上每天三次地“早呀”“中午好”“晚安”了。
这不就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感官仿佛与世界之间隔了一层薄膜, 楚暮云也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了。
也许是高兴,他和陆含璋都可以卸下前任的枷锁。
楚暮云没有再多想,洗漱过后,吃过简单的早餐,就开车上班了。
这周内, 楚暮云很快地和简先生见了第二次面。
他们去看电影。这段时间最热门、最风行、口碑人气双丰收的电影,几乎是近期进电影院的首选。
楚暮云一看到名字就记起来了,当初陆含璋发给他的两张电影票订单截图,上面就是这一部。
陆含璋列出了一堆 云乐会、游乐园、海洋馆的选项,最后问:别的都不行,这个总行了吧?他说,不行。
原来还没有下映。
楚暮云尽量阻止自己去想,却还是止不住地想道,如果坐在身边的人是陆含璋……
如果,还是三年以前……
电影很精彩,剧情流畅,特效华丽,煽情的部分也不尴尬,是部合格的爆米花片。
楚暮云却沉浸不进去。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些不该想的东西,只好咔吱咔吱吃爆米花。
简先生没有碰爆米花桶,望向他,笑着说:“真可爱,像只小仓鼠。是不是很喜欢吃爆米花?”
“算是吧。” 楚暮云说。
陆含璋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会抢,和 楚暮云抢着吃桶里的最后一颗爆米花。没抢到的人负责在散场后买奶茶,然后拎着去餐厅会合。但简先生不会抢,他一颗都不吃。
楚暮云又吃了两颗。
桶里还剩许多,大半爆米花都堆积着。他一个人,吃不完的其实。
散场后,他们去吃饭。
商场里人潮汹涌,也许是担心走散,简先生拉住了 楚暮云的手。 楚暮云僵硬了一下,默默把手抽了回去。
简先生温和地朝他笑笑,没有再做出类似的举动。
楚暮云走着走着,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单独一个人走在人群里。等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同伴,在转过脸之前,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身影,却还是陆含璋。
最后,才是回归现实。和一个理智上觉得还不错,却没有丝毫感情的人走在一起,待会儿还要去吃饭,聊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楚暮云心里空落落的。
这一次的约会甚至比上次还要明显,他总克制不住地想起陆含璋。他和简先生之间总像是隔着陆含璋的影子。他到底是在和一个人约会,还是在和两个人约会……
再过段时间吧, 楚暮云心想,也许就能放下了。
用完晚饭回家, 楚暮云下意识地打开抖嘤想看一眼。犹豫一秒,又关掉了。
想看书,翻开后就开始走神。 楚暮云于是收拾了一下屋子。
迟来的疼痛,绵密地涌了过来,在心口泛滥。就像是某种疾病,平时很安分,藏匿在身体里,没什么存在感,突然发作起来,就疼得要命。
微信响了一声。
楚暮云等打扫完,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竟然是沉寂了几天的陆含璋。但是微信页面上显示的是,灰字提示:“陆含璋撤回了一条消息”。
楚暮云:……
好气。
好想知道他发了什么。
楚暮云在网上搜了个显示裂开的空白图片,存下来,发了过去。
对面很快回复:你发的是什么图?
楚暮云:你先告诉我你撤回了什么。
陆含璋:不小心误触发的乱码。
原来只是乱码吗。
楚暮云:……我发的本来就是一张空白图。
楚暮云看着手机屏幕,等了等,一直没有等到回复。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魔都某大型公共墓地里。
一只鬼王被人撕得四分五裂,暗红色的残片正化成飞烟,徐徐消散。小鬼们躲藏在远处瑟瑟发抖。
就在鬼王的附近,陆含璋握着一只老款的黑色手机,五指收紧,能把“水神”的贡品手机捏成一块废铁的巨力,只是让这个手机略微变形。摄像头里的苍白眼球惊恐地转动着,眼白上的血丝疯涨,一股鲜血从手机屏幕里渗了出来。
陆含璋突然喃喃道:“原来只是发了一张空白图片吗……还想着,换一部能看得见图片的手机呢……”
他松开手,喘息着,扶住胀痛的额头。隐约的黑色煞气,在身上缭绕。
一旁的小骷髅狗仰头望着他,担忧地朝他吠叫着。
“没事,我还能控制住自己。”陆含璋对忠心的小宠物狗说,“毕竟我的精神状况,是病院里……最稳定的了。”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神,然后领着小骷髅狗,继续往墓地深处走去。
“谁?”他突然回头。
一个中年男人从他背后的方向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我这有一份稳定的、待遇优厚的工作,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某物,快速地晃了一下又揣回去。
官方证件。
“……你这工作,有编制吗?”
“哎?”中年男人怎么都没想到陆含璋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错愕半秒钟之后果断点头,“有,当然有!进去就是副科级,立功的话还能提拔。”
有编制啊。
陆含璋心想, 云 云想要的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如果获得一份有编制的工作,就能更符合他的要求吧。
“那就了解一下。”他说。
楚暮云正要下笔,突然意识到面对面签的话陆含璋看到的签名会是倒着的,就一屁股挪了过去,坐在男人大腿上。
他抓住的那条手臂内侧浮着明显的青筋,是静脉,血液从这里回流到心脏。楚暮云刷刷刷,横贯过皮肤上的青筋,签下了他早就练熟稔的名字,字迹花哨又漂亮,就像他这个人。
他又不禁想起了陆含璋有过把他写在手心上的签名描了许多天的旧事——后来签署包养协议,两个人绑定了,渐渐地才没有再描,就问:“你这次准备留这个签名多久啊?要不要去纹个身?”
“嗯,会去纹身,永远留在这里。”陆含璋居然真的说。
“那我也要去纹!和你纹同款的!”楚暮云立刻把笔塞进陆含璋手里,亮出洁白纤细的手腕,“你签。”
“会不会影响你拍戏?”陆含璋拿过笔先问。
“手腕内侧没关系的~要入镜的时候也可以用遮瑕膏盖住。就这个位置好,以后我去拍戏和你暂时分开了,想你的时候只要抬起手,就能看见你的名字。”小妖妃说起话来,甜甜的蛊蛊的,把大王死死拿捏。
“好。”
陆含璋落笔,也在他的手腕上,两个人的同一个位置,写下了亲笔签名。
这个签名也在许多重大的商业合同上出现过,笔锋挺拔硬朗。
“一回京城就去纹身吧!说起来,这样你就不能当公务员啦。”楚暮云笑眯眯地调侃,“你还没到35岁,还能考好几年公务员呢~”
他不过随口一说。陆含璋当“陆总”当得好好的,还有人叫他太子爷,不至于想去考公务员。
“没关系,”陆含璋说的却是,“我本来也当不了。”
“啊?”
“我亲属里有人犯过重罪,你……确定想听我说吗?”
“说吧,我想听。”楚暮云说,“哪怕是你本人违法犯罪我都不在乎,你进橘子了我也会给你送饭,何况是亲属,我就更不介意了。你告诉我,我会永远藏在心底,守口如瓶的!”
同时心想,他才拍完一部犯罪悬疑片,就来真的了啊。
“……我不会违法犯罪。你往精神病院给我送饭已经够了,我还不想隔着铁窗跟你相见。”陆含璋又凑到他耳畔,嗓音低沉地问,“要是我进了监狱,你真的会留下来等我,不会跑?”
“当然啊!我从上辈子开始就是你的人了,区区铁窗泪……”
陆含璋笑了一下:“还是说回那位亲属吧,我从头开始说。”
这些话闷在他心里很久了,终于有人可以说。陆含璋语气淡淡,声音里没有多少起伏,像旁观者讲了一个故事。
“我在高中时,父亲最宠爱的情人和她的儿子出车祸死了。父亲以为是我做的,闯进我房间对我拳打脚踢。警方前后调查了很多次,最后以意外事故结案。”
“啊?”小妖妃顿时气鼓鼓,“老东西!太坏了吧!!”
陆含璋捏了捏爱妃柔软的手心,继续讲下去。
“数年后,我的母亲隐晦地对我提过一句,人是她和外公找人弄死的。原因是我是陆家和周家商业联姻,生下来继承家业的孩子,但当时我父亲想反悔,把他宠爱的女人的儿子扶上位。所以她就弄死了,首尾收拾得很干净,警方没查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也可以理解。”上辈子见惯了宫斗,看多了先帝的妃子们互相下毒陷害使绊子的小妖妃说。
与此同时,楚暮云的粉丝们用放大镜仔细看了花絮里那只出镜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洁,一闪而过的腕表疑似百达翡丽,递过来的水也是贵价水。
人的手脚长度基本上和身高成正比,从一只手就能看出这个人很高,也不胖,声音低沉好听还有钱,只要脸有7分以上,妥妥的就是男神级别。
小粉丝们还给人起了个代号,叫室友哥。
——天呢,他们真的只是室友吗?
周蔚也看了花絮,他知道太子妃楚暮云要上综艺,特意看的。
结果一点开就看到了眼熟的装修布局,震惊地张大嘴。
不是,表哥你被魂穿了?
镜头里不是陆家老宅——陆含璋自己都不在老宅里住,而是他最常住的那套别墅。他居然准许节目组进去拍,还漏了声音,这跟他和楚暮云官宣结婚了有区别吗?圈子里谁看了视频认不出他啊?
周蔚观看视频的时候,弹幕还在不断弹出来。
【这只手好看诶,是帅哥?#星星眼】
【怎么不给看脸?!】
【有点体贴。有没有一种可能,除了室友他们俩还有点别的关系?】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楚暮云是豪门小少爷,室友哥就是他养在家里的男模?】
周蔚噗地把水喷出来。
京圈太子爷给人当男宠,哦不男模,这位“杨枝甘露有点甜”网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
第 38 章 叫爱妃
楚暮云登机后,看到了好几张眼熟的面孔。身边都跟着节目组,是常居京城,坐同一班飞机去参加《舞林风云》的明星。
当然,只是他单方面眼熟,别人不一定认识他。
有一个倒是真熟。
“嗨,楚暮云,又上同一个综艺了啊。”《错位》里演主角攻的程昱就坐在他侧后方,戴着黑口罩,叫了他一声,朝他招招手。
“巧啊。”楚暮云冲他笑笑。
“你有做准备吗?准备得怎么样?”程昱问。
“在家练了练,感觉还行。”楚暮云自认是认真做了准备的,硬生生在大王面前禁欲了三天,这份毅力还不够让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吗。他也确实练过了,在大王忙于工作的时候,他在休息区里铺了垫子,练了基本功。
“看起来很自信啊。”程昱笑着说,“我不怎么会跳,求带。”
“行啊,不分在敌对组的话就带带你。”楚暮云也随口说。
飞机落地,出了机场,一行人来到《舞林风云》制作方草莓台所在的影视园区,在节目组安排的酒店办理入住。
之后是要和比赛的同阵营队友合宿的,不过第一天还是住酒店。
晚上有一场草莓台组的饭局。吃完饭回到酒店,楚暮云已经累得不行,洗了个澡,跟陆含璋视频聊了一会儿就睡了。
“嗯。”陆含璋说,“我不可能举报自己的生母和亲外公,只能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何况他们杀人也是为了我。不过我也从此和周家疏远了,周家的这种行事风格,隐患太多,走得近了早晚会被殃及。至于我父亲,一个老疯子罢了,已经被我关进了疗养院,没有我许可不得出来。”
陆含璋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他父亲之所以打骂他,就是心里猜到了真凶,但没办法找到他母亲动手。当时他父母两个人早就分居了,母亲已经回到周家生活,出行时要么保镖随行,要么男伴陪同,他父亲想动手都找不到机会,只能把气撒到人在家里、还在上高中的自己身上,在自家家暴总不会有保安拦着。哪怕他当时根本不知情。傍晚时分, 楚暮云出了门。
陆含璋远远地望着他。
他又要去见那个简先生,这是第三次了!
妒火在陆含璋心头燃烧,几乎要焚尽他的理智。他已经发过疯了,跑去墓地,把挡在路上的大鬼小鬼都揍了一顿,却丝毫没有减轻内心的痛苦。
只是无能狂怒。
如果那个简先生是个厉鬼,现在早已被陆含璋挫骨扬灰,可他只是个普通人。
——许多人在进入怪谈世界后心态扭曲,变得不再像人,但陆含璋还是想做个人。
陆含璋注视着 楚暮云在广场上与简先生会合,两个人肩并肩,仿佛亲密地走在了一起,不知正说些什么。呼吸愈发急促,颅脑也开始疼痛,陆含璋扶住头,暴戾的念头充斥着脑海——
好想毁灭一切,杀了所有碍眼的人……
好想把 楚暮云掳走,囚禁起来,关在只有他一个人能找到的地方……
好想……让 楚暮云的眼睛永远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嘴里只能叫出他的名字……
但是他不能。
一旦他这么做了, 云 云再也不会原谅他。他所幻想的美梦——和 云 云重新过上他们三年以前的那种平静生活,也会烟消云散,再无实现的可能。
无处化解的戾气,缠绕在身上,陆含璋知道自己的状态下滑得厉害。
原本在怪谈世界里支撑着他的梦想,已经转变成了所有痛苦的源头。
云 云……你能不能回过头,看我一眼……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陆含璋身子一震,略微清醒了些,摸出手机,接通。
是特殊事务处的电话。有了编制的第一天,就有个紧急任务要出外勤。
曾经在事务处留下过档案记录的幽灵出租车,今晚在魔都市区出现了,被链接在“灵网”中的摄像头所拍到。
车上有两名不知情的普通人乘客。根据摄像头中的画面推测,有可能已经遇害。如果还活着,尽量将他们救下来。
联络人给出了集结地点,让他尽快前去报到。
陆含璋问:“如果我在集结的路上先遇到了这辆车,能自行处理吗?”
“可以,但要小心。”
“好。”
陆含璋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去。
……
一台风驰电掣的机车,一只小短腿但跑出残影的小骷髅狗,正在追逐一辆有些老旧的黄皮出租车。一路上的红绿灯全都横冲直过。
在这样的速度下,人类的肉眼已经很难看清楚是什么东西飞驰而过了。
陆含璋没有去报到,他直接带狗追踪到了那辆幽灵的士。
刚好就在附近,撞到了他的手上。
出租车的顶灯疯狂闪烁着,“哐啷”一声,车后盖被颠开了,一个干尸般枯黄消瘦的鬼从车盖下面爬了出来,空洞的眼眶幽幽地看向陆含璋。
仿佛想要交涉一番。
在与陆含璋对视的下一秒,干尸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缩了回去,盖上车后盖。幽灵出租车逃得更快了。
一张朱砂符箓捏在了陆含璋的指尖,他随手将符贴在了机车的车身上。轰鸣声爆响,机车再次加速,从侧面逐渐越过了幽灵出租车。
与此同时,陆含璋唤了声:“小白。”
小骷髅狗得令,四腿发力一跃而起,落在幽灵出租车顶部。闻了闻,“呜呜”叫了两声。
“都死了吗。”既然车里已经没有活人乘客,陆含璋再无顾忌,把油门拧到最大,一个甩尾漂移,拦截在幽灵出租车前方。
然后,机车引擎发出响亮有力的咆哮声,向幽灵出租车——一头撞了上去!
狂风卷起陆含璋的发丝,他只余下暴戾之色的双瞳微微放大。
幽灵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浮现出无数的血手印。
小骷髅狗化为一个狼头印记,投进了陆含璋的黑色风衣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瞬间。
机车与幽灵出租车轰然相撞。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碰撞,而是两方灵异力量的对决。
机车损毁燃烧。幽灵出租车的车头被撞瘪了进去,灵异力量散失,成了一坨废铁疙瘩。陆含璋的身体被反震的巨力击飞,重重砸落在地上。
他感觉到血从喉咙里涌上来,断折的肋骨扎进了内脏里。
他睁着眼睛,眼前蒙上了一层血色。
半分钟后,从这条立交桥下的通道经过的路人们惊叫起来,围拢在他身边。
“叫救护车啊,愣着干什么。”躺在地上的陆含璋眯了眯眼睛。当着我的面议论我“撞得好严重,没救了吧”,是以为我听不到吗?
他突然坐起来,把掉出来的黑色手机捡回衣兜里,又若无其事地躺回去,再次惹得一阵惊呼。
有人在叫救护车,有人在拍照,还有的在跟旁边人说,这不是那个直播捉鬼的抖嘤网红吗?见义勇为捣毁传销窝点的那个,怎么被撞得这么惨。
接着还开始阴谋论,是不是被黑恶势力打击报复了。
嗡嗡嗡的,挺烦。
陆含璋懒得听,闭上了眼睛,等救护车来。
以他的伤势,换个人是凉透了,他还死不了。
本来在怪谈世界里,是有机会把肉身淬炼成传统意义上的钢筋铁骨的,但是痛不再觉得痛,快感也感受不到,陆含璋觉得那样很适合去修仙文里修仙,活得就跟一头僵尸一样没什么意思。所以,他没对身体做多少改造,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强韧一些。
被撞这么一下,要说严重也严重。但诡异力量可以为他吊住一口气,替他默默修复身体。
他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对抗幽灵出租车。只是在那短暂的一刻,他选择在符咒加持下,将油门拧到最大。
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把陆含璋用担架抬了上去,进行了紧急止血救治。
陆含璋睁开眼,对面前的护士说:“麻烦帮我通知 楚暮云,他是我前任,手机号是13xxxxxxxxx。不用联系我家人,都在国外,也不关心我死活。”边说话边咳着血沫。肺被扎穿了,说话有点费劲。
给护士看傻了。像这种伤情,换成其他人,说一句完整的遗言都难。这病人神志还挺清楚,口齿也很清晰。
“啊,哦。”护士愣了一下,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陆含璋重复了一遍手机号,又说道:“告诉他我被撞得不轻,不过死不了,没有生命危险。”免得把 云 云吓到了。
“……行,你别说话了。”
护士拨通了电话:“你是 楚暮云吗?你的……前任出车祸了,人暂时神志清醒,你快过来吧,仁济医院急诊部。”
电话挂了,陆含璋有点急:“咳咳,你忘了说,我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但陆含璋似乎读懂了。“这也不一定吧”“你真觉得你没事?”“你都撞成这样了,死不死我能跟你家属保证吗”。
不是,我真的死不了啊。
他想去摸手机,动一下就被医生护士一起摁住了。护士抱怨:“你这人怎么还乱动,不要命啦!”
陆含璋:……
消耗了大量灵异力量的疲惫感,与体内的疼痛一起涌来,陆含璋闭上了眼睛,稍作歇息。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这次 云 云不来……
那没有必要再醒过来了。
颇有情调的咖啡厅里, 楚暮云还在和简先生聊着闲话,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接听之时, 楚暮云脸上礼貌性的、社交专用的笑容消失了。
不论如何,他已经把老头子收拾了,再也翻不起浪。
“现在我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你了。”陆含璋又说,“我告诉你是想说,我和父母两边的关系都很恶劣,最多就是周家的人会在婚宴上露个脸,婚后不打算带你去周家拜访,也不打算带你去疗养院见我父亲。这不是因为我不重视你……我和他们断绝往来很久了。”
“哦,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小妖妃靠在他胸膛上,在他怀里蹭蹭,“我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好。这不就和上辈子一样嘛,管他什么外戚内戚的,后宫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小家,我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哦对了,还要加上太子和公主。”
“好,我会守好我们的小家。”陆含璋说。
——在陆氏掌权后,他拒绝了与周氏的一个重大合作单子。
他母亲打来电话质问:“你还在为你父亲养的一个小三和小三生的野种记恨我吗?还不都是为了你的继承权?”
“没有记恨。”面对气急败坏的生母,陆含璋的语气称得上温和,“我只是在和你们划清界限。以你们的风格,我想,不止做了这一件规则以外的事吧?查不出来最好,万一哪天周氏出事,陆氏也不会跟着沉船,我还有能力捞你们一把,你和外公至少还有一条后路。”
他不是那种大义灭亲的人,他也没善良到会同情死者。母亲和外公要是出事进去了,他会尽力去捞人,但不打算再与周氏有任何深入的公司业务、经济往来的牵扯。如果牵扯太深,周氏倒台的那天,陆氏也会连带着损失惨重。
“那你就这样和亲妈疏远吗?好几年不回你外公家吃饭。还不都是为了你……”
陆含璋打断了她,说了一句:“华庭近期接了一笔政府采购的大单子。”
言外之意,我还要做生意,你别成为我的阻碍。
“……陆含璋,你真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许久后说道。
英俊,聪颖,运转精密,没有感情,就连天生的躁郁症,也像系统初始时自带的bug。
现在,这个“机器人”的眼底是满满的柔情。两边都没有他的家,他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直到他遇上了楚暮云——还有两只兔子,他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小家。
楚暮云窝在他怀里,正仰起脸看他,清澈的桃花眼里映着他的影子。
我会尽自己所能,为这个家遮风避雨,让这个家不会因任何风浪而倾覆,让我的妻子能安安稳稳富足快乐地度过一生……陆含璋心想。
所以他会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不是因为这个曾经的暴君心地善良,而是因为遵守规则,才最符合他的利益。
【根据您的描述,梦里的场景、人物服饰,很明显是一千多年前的虞朝的样式】
【虞朝的多位君主都封过男妃】
【结合您说的在行宫中遭遇刺杀一事,这个梦里的主角,极有可能是虞武帝和他后宫中唯一一位妃嫔楚贵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可能是潜意识里受到了相关影视作品的影响,才会做这样一个梦】
陆含璋抿着唇,眼眸幽暗。
……他从来不看这种电视剧。对历史上的这对暴君妖妃的了解,也仅限于历史课和语文课上学到的那些。
他又想起了楚暮云。他的小金丝雀刚才撒着娇,叫着大王,让自己叫他爱妃。
第 39 章 通话
第二天一早,楚暮云就拖着行李箱,进入了合宿的住处。
每个导师阵营分别住一栋别墅。
和队友们进了别墅一看,淡蓝色的北欧风装修,布置得还挺温馨,但两层楼,总共就七个卧室。现在没人淘汰,人数很多,不仅要合住,还有好几个得是三人间。
直播已经开始了。
从今天起,别墅里的所有公共区域都有摄像头全程直播,只有卧室和卫生间为了保护选手的隐私不设镜头。
楚暮云看向姜文浩,《青春回环》里的校霸,主动提议:“要不我们俩一起吧。”
姜文浩明牌直男,他比较放心。
《余烬》的拍摄一直稳步进行中。
楚暮云拍得很敬业很专注,不过不妨碍每个周末,都是他最期待的日子。不管再忙,陆含璋都会如约来看他。
继《雪月交光》之后,《余烬》剧组也心照不宣地,每逢周末就减少楚暮云的戏份,或者提前收工。谁叫楚暮云有资方背景呢,必须给资方面子。
之前的开车撞人事件和直播官宣,也给电影带来了不少热度。
楚暮云专心拍戏的这段时间,各平台粉丝量激增。金铭在微信上跟他说,有十几部戏向他伸来了橄榄枝,其中不乏大制作,不过没有特别出彩的本子,可以再等等,宁缺毋滥。
楚暮云没意见,他现在够有名气了,把陆含璋的钱算上的话他也不缺钱,是要好好挑本子。与其花几个月去拍烂片,拍出来让粉丝失望、被路人剪辑成吐槽向视频,还不如用这个时间窝在家里和大王腻歪。
当然,当下还是要把《余烬》演好。
陆含璋最后一次来探班的时候,恰逢他在外景片场拍全片最后一场戏。
这段剧情的前情是,一个下着暴雨、天色昏昧的下午,常年遭受继父家暴的初中女生冒着雨,被淋成落汤鸡一般地来到了花店,面对年轻的花店老板,哭着说了些什么,边说边用双手比划。过了一会儿,老板开车带上女生出门了。
对面的居民楼上,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的老刑警,立刻跑下楼,也开着一辆外表低调的黑色轿车驶入雨中,跟上了花店老板的那辆银色小车。
跟了几分钟,老刑警看到银色小车停在了女生家独门独院的自建房前。不久后,花店老板和初中女生合力抬着一个接近于成年人体型、套着黑色塑料布的东西,从院门里出来了。那东西显然很沉,需要两个人分别抬着一头一尾才能搬运,女生看上去也很吃力,脚步不稳。
他们把那个黑塑料布裹着的东西塞进了银色小车的后备箱里,车子再度启动。
坐在车里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的老刑警,把手中的烟掐灭,眼神凶狠又镇静。
——他觉得,他就快触摸到多年前,儿子突然失踪的真相了。
他就快要找到儿子的尸体了。楚暮云在洗手间里洗了个脸。
黏腻的泪水洗净了,脸上清爽了一些。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还是红红的,还有点肿。毕竟哭了一个晚上。
像这样去上班,会被同事们看出来吧。
不过……陆含璋看起来人没事,还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一想起陆含璋,泪水又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楚暮云赶紧再洗干净。
狗男人。
不知死活的柴犬。
自己身体不知道珍惜的二十来岁巨婴。
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一会儿,总算把情绪稳定下来, 楚暮云推开门,回到了病房里。
“ 云 云,”躺在病床上的陆含璋说道,“你一晚没睡了,就在这里睡一觉吧。”
这间单人病房没有ICU里的那么多监护设备,但条件还是很好的,有一张家属的陪护床,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
“不睡了,” 楚暮云说,“再等等都快上班了,今天公司有点事要去加班。”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白,整座城市正在一点一点醒来。现在补眠的话,等闹钟响起就是一场极致的折磨了。
“哦,那你把手给我。”陆含璋说,见 楚暮云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又开始撒娇,“ 云 云~你不让我乱动,那就自己把手给我好不好呀。 云 云……你也不想我爬着去找你……”
“……你别乱动!” 楚暮云只好走到病床边,把手递了出去,尽可能地凑近了陆含璋从被底露出的那只手的手边。
他的手被抓住了,陆含璋的手指覆在了他的手背上,然后一丝清清凉凉的感觉从皮肤相接处流入了身体里,就仿佛吃了一颗薄荷糖,困倦昏沉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许多。
楚暮云有点惊讶。
陆含璋究竟使了什么妖法……还是说,自己已经恋爱脑到这种地步了,只是因为被他抓住了手,就在荷尔蒙的影响下,一下子精神振作起来了。
他慢慢往回抽手,被陆含璋收紧手指,不肯放开。这个重伤病人还怪有力气的。
“我去把椅子搬过来。” 楚暮云说。
陆含璋这才放开。
等 楚暮云把椅子挪到床边,坐下来,陆含璋又叫了一声“ 云 云”, 楚暮云就再把手给他。
只有他们两个的病房里,他们静谧地、亲密地手牵着手。
时间在片刻不停地流逝着,明明什么都没做, 楚暮云却感觉到了充盈。内心的空虚被填满,每一刻每一秒都被赋予了意义。
他知道陆含璋侧着脸,在偷偷地……不,明目张胆地看着自己。回看过去时,陆含璋也没有移开目光,张口就说:“老婆真好看。”
“闭嘴。”
“ 云 云真好看。”陆含璋改口得很快,又笑着说,“怎么都看不腻。”
“……你一个病人能不能好好休息。” 楚暮云嘴上说着,心里在想,他也觉得陆含璋挺好看的,很对眼缘,连腹肌都有八块。
可惜是个狗男人。
“我在手术台上睡饱了,现在不困啊。”陆含璋说。如果打了麻醉陷入昏迷也能算睡觉的话。
天亮了, 楚暮云也要去上班了。
陆含璋恋恋不舍地把手放开。他又咳了几声,眼睫微垂,作出一副虚弱且可怜兮兮的模样,问道:“ 云 云还会再来看我吗?”
“……我下班后会回家一趟,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楚暮云说。
陆含璋的眼睛亮了。
“把那只兔兔布偶带来吧,就在我床头。我家密码锁你知道的,六位数,你的生日。”
“好。”
自己的车还落在CBD停车场里累积停车费, 楚暮云打了个网约车去上班。
坐在车里,他看了眼手机,微信上有一条相亲对象简先生的消息。 楚暮云心虚地点开,是简先生问他朋友还好么。
“他还好,手术成功了,谢谢。” 楚暮云想了想,又写道,“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我们就此结束吧。”
陆含璋出了车祸以后,他发觉自己离放下陆含璋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他不该再把别人牵扯进来了,这样只是多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而已。
楚暮云又包了个红包发过去。本来他和简先生几次见面,互相都有埋单,算上去大致差不多,但 楚暮云还是把简先生的花销都还了回去。
对面很快回复了,没有领红包。
“好吧,祝你幸福。”
“谢谢,也祝你幸福。” 楚暮云发出去,轻轻地松了口气。
周日的公司里,笼罩着一层名为加班怨念的乌云。
楚暮云本来想悄悄地溜进工位,结果还是被隔壁小王发现了。小王说:“你这眼睛红的,熬大璋了吧?”
“……嗯,昨晚没睡好。” 楚暮云笑了笑。
楚暮云开始干活。也不知道怎么的,陆含璋的那颗“薄荷糖”特别有效,就算一晚没睡,头脑也一直清明,不觉得累。
坏了,男狐狸是不是给我灌迷魂药了。
下班后, 楚暮云打车先回CBD停车场取车,然后开车回家。
他在家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上楼,拿陆含璋要的兔子布偶。
他之前来过一次,帮陆含璋搬家收拾。再进来时,被吓了一跳。脏乱倒不脏乱,而是许多地方都贴了符箓,淡黄符纸、朱砂字迹,像是神棍住的地方。
楚暮云站在玄关,仔细看了看贴在进门处的符箓,画得挺像模像样的,就是看不懂写了什么。
他换了鞋,走进来。自己给小白买的狗窝就放在客厅里,狗窝上还搁着一只狗玩具,但小白不在家里。
客厅墙上挂着一把不知是什么物种的骨头削成的森白长剑。茶几上有一包没拆封的白蜡烛,看起来像是灵堂点的那种,不是营造情调的香薰蜡烛。
楚暮云来到卧室。卧室门上也有一张符箓, 楚暮云居然看懂了,写的是“陆含璋”和“ 楚暮云”,两个名字以一颗爱心的图案链接了起来。
该不会是什么永结同心符吧,真的有这种符吗?画成这个样子,道教祖师爷真的认吗?
楚暮云默默在心底吐槽着,走进卧室,找到了陆含璋说的兔子布偶,一只红宝石眼珠的白色垂耳兔,看起来很甜美,很可爱。
到底哪里像我了……
楚暮云抱起来,装进袋子里。
是的,以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的直觉,他不认为他的亲生儿子还有一丝依然活着的可能。
银色小车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雨幕中在后面跟踪的黑色轿车,驶出了不大的城区,一路驶入远郊的山上。
——作为取景地的这个小县城依山傍水,最后一幕的外景地,也是在县城境内,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凉山坡上。
当花店老板和初中女生把黑塑料布裹着的东西从后备箱抬出来,放在一边,冒着暴雨,拿着从店里带来的园艺铲开始挖坑时,老刑警按捺不住,从停在远处的黑色轿车里跑了出来。
他踩着泥泞跑过来,一把将覆盖在那个“东西”上面的黑塑料布掀开。
——那是一只嘴巴周围沾着污血、被人投毒致死的大型金毛犬。
女生偷偷喂养流浪金毛的事,被她的继父发现了,控制欲极强的继父不满于她的“不顺从”,毒死了这只狗。
与此同时。
在老刑警紧跟着银色小车,驶入远郊,离城区越来越远的时候。
女生家那栋老式的二层自建房里,就在一楼的客厅,“误食”了将水仙茎叶当做蒜苗炒的菜后倒在地上的继父,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正在死去。
女生经常来花店帮忙,这些水仙不过是她最近想养,向花店老板要的而已。随手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被她继父当成蒜苗炒了,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
这也是那许多种“方案”之一。两个人从来没有在聊天时提起过,男主只是拿给了她,她心照不宣地放在了家中的桌子上。水仙,含有一种名为石蒜碱的生物碱,有毒。
老刑警惊愕地看着塑料布下的金毛犬尸体,猛然抬起了头。
与年轻的花店老板目光撞上了。
隔着瓢泼大雨,花店老板朝他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与多年前,在学校厕所隔间里遭受侵犯后露出的那个冷笑,依稀相似。
然后,花店老板双唇开合,只用口型,没有发声地慢慢对老刑警说了一句话。
——在《余烬》上映以后,无数观众都在问,他到底说了什么啊?也有很多人分析口型进行解读,最终公认的那句话是:
“你永远找不到他了。”
“过!”导演大声道。
片场里所有人都开始欢呼鼓掌,楚暮云一秒变了表情,笑吟吟的,像最明净的阳光,跑到陆含璋面前。
他浑身都湿透了,但陆含璋一点没迟疑地抱紧了他。
“我演得好不好?”楚暮云问。
“好。”陆含璋说,“你把这个角色演活了。”
“嘿嘿。”
“快去洗澡换身衣服。等你收拾完,”陆含璋又说,“我的大明星,给我在手腕上签个名。”
楚暮云推开厕所的门,小心探头往外看去,走廊上没有人。他松了口气,在盥洗台前洗了把脸用毛巾擦干,然后快速跑过走廊,钻进了卧室,反手关门,在自己的床上躺下。
眼睛有一点点红,怕被摄像头拍到。
他抱住从家里带过来的大草莓抱枕,垂下眼睛,心想,以后都不搭理大王了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大王,怎么可能不理他啊。
明天再催他一遍去医院吧(卑微)。
第 40 章 大王,喜欢么
楚暮云是哭醒的。他明明很想忘记,却还是梦见了那天。
他和大王的最后一面。
他最开始其实没看到大王的脸。落地的厚重白色帐幔,从床架的四角垂挂下来,隔开了他的视线,挡住了那张床。他站得很远,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被小太监拦住了。
他听见了从帐幔后面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沉重的喘息声,看到了素白的布帐上溅的触目惊心的血点。
每个人都在暗地里说,这位暴虐的君王活不了几日了,他得的是连御医也要摇头的绝症。
病症会传染,现在还留在未央宫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是注定要死的,宫里一片愁云惨雾。
楚暮云跟网友们聊了一个小时天,结束下播,关掉抖嘤。
手机响了,王助理打来的电话,说是boss吩咐的,让他来接楚暮云换一家酒店住。之前在直播里漏了房号,可能会有麻烦。
好吧。楚暮云快速收拾了一下,把东西都塞进行李箱。
片刻后王助理上来了,接过行李箱,带着他下楼,坐进车里。
“楚先生,那边酒店的餐品也备好了,您一到就可以上菜。”王助理说。
“好。”楚暮云笑着说,“现在该叫你王特助了吧,恭喜升职啊。”
“谢谢,”王特助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高兴,“都仰仗您和陆总的栽培。”
半小时后,楚暮云抵达了新酒店。
用完大餐,泡了个玫瑰浴,他披上睡袍回到卧室,心想,大王什么时候回来呀。
趁现在,他把惹了大祸的那只快递袋拆开了。黑色皮质束缚带,银白金属环扣,还附带一条皮chocker加狗链子。手感略沉,看上去还挺结实的,适合用来驯服不听话的猛兽。
小妖妃咽了口口水。大王答应穿给他看的!想一想他就好兴奋。
微信上弹出一条消息。陆含璋:【快到了,十分钟。】
【好哒!等你!】
楚暮云默默把束缚带又藏了起来。想看,但今天大王随口一句话暴露在了全网面前,应该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不想把人刺激到……要不就当束缚带什么的都不存在吧。
十分钟后,门开了,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楚暮云迎上去,像个贤淑的妻子,接过男人脱下来的西装帮着挂好。
“你回来啦!”他语声轻快。
“回来了。”陆含璋抱住他轻轻一吻。
“在外面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楚暮云问。
“不用。”云 云在做噩梦吗?
陆含璋看向隔壁的陪护床,那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他坐起身,一手拎着吊瓶,不发出一点声响地下了床。
走到陪护床边,陆含璋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 云 云叫醒。过了一会儿,抽泣声停止了, 楚暮云安静下来,脸上也浮现出安宁恬静的神色。
噩梦结束了吗?陆含璋本来应该回去的,却还是站在床边静静看着。病房里有走廊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隐隐约约地映出了 楚暮云脸上残留的泪痕,是噩梦的遗迹。陆含璋心中一动,非常小心地伸出了手,想要替他拭去。
他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柔了,指尖触碰到微微泛红的眼尾时,却还是觉察到了眼皮底下眼珠的轻颤。然后,床上人醒来了。
陆含璋猝不及防。
在 楚暮云睁开双眼之前,他撤去了灵异力量,当机立断地往地上一摔。
——车祸第二天,他的骨折和内脏损伤其实都没好,只是依靠灵异力量才能行动。
楚暮云:“?你在干什么?”
一睁眼地上有个人,本来迷迷糊糊的一下子就清醒了。
陆含璋说:“咳咳,我想去趟洗手间,一不小心摔了。”
“……你为什么不叫我?”
“我、我以为我可以的呀。”
……早晚被狗男人气死。 楚暮云都气笑了,下床,把人扶了起来。手臂环过陆含璋的腰,他有些恍惚,是温热的肉体,能感觉到肌肉的柔韧和皮肤的弹性。不是冰凉的、因为尸僵而沉重僵硬的身体。
真好啊,他还有很多时间。
楚暮云思绪万千,以至于他把陆含璋扶起来的时候,陆含璋第一次假装不经意地蹭了蹭他脸颊他都没注意到,直到陆含璋第二次偷偷地用唇蹭了蹭,他才发觉。
脸上微微发热,陆含璋怎么这么幼稚啊。
他扶着陆含璋穿过病房。陆含璋自己一只手拎着吊瓶,打石膏的那条腿不能使力,狼狈也是怪狼狈的,但脸上还在笑。
好像对趁机偷亲了 楚暮云两下,挺得意,挺开心的。
他的大半身体都倚靠在 楚暮云身上,发梢擦过 楚暮云的侧脸,偶尔借着行动不便,多蹭 楚暮云一下,像只黏黏糊糊毛茸茸的大型犬。
楚暮云把他扶进洗手间,在退出去以前问道:“你一个人在里面方便吗?”
“呃,好像不太方便,”陆含璋笑着说,“你要帮我扶着吗?”
楚暮云的脸莫名地就红了。扶、扶什么?是扶住腰,还是扶住……
“好啦,我能应付, 云 云你出去吧。”陆含璋逗完了 楚暮云,说道。
楚暮云退出去,带上了门。他有些懊恼地想,说陆含璋幼稚,自己大概也没有多老练,明明和陆含璋上过床,什么都做过了,结果还是会脸红。
明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水声过后, 楚暮云推开门,再扶着陆含璋回到病床上。
“有需要就叫我,别再自作主张地自己下地了。” 楚暮云说,“可别摔出什么毛病来。”
“知道啦, 云 云。”陆含璋嘴上很乖。
楚暮云回到陪护床,重新入睡了。没有再做噩梦,一璋好眠。
第二天一早,在病房吃了早饭, 楚暮云要去上班。
躺在病床上的陆含璋问:“ 云 云,今晚还会回来看我吗?”
“看情况吧……”瞥见陆含璋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些许, 楚暮云接着说道,“加班就晚点来,不加班就早点来。”
陆含璋一下子原地复活:“好,我等着你。”
他脸上的笑意,让 楚暮云的心情也不禁明快起来。 楚暮云心想,其实我是故意说话大喘气的。
陆含璋好像觉得逗我很有意思,我还觉得,逗逗他也很有意思呢。
楚暮云出了病房。面前的不是那天他等在手术室外的同一条走廊,但一样冷色调、地板干净反光、有消毒水味。他本来觉得这里冷冰冰的,忽然间,看着温馨起来了。
把病房当成家的不止是陆含璋。
这段时间, 楚暮云持续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以前是家和公司,现在是医院和公司。
养伤中的陆含璋也不怎么需要照看, 楚暮云就给他倒杯水,说说话,偶尔扶他去洗手间。有时候还会带上笔记本,在病房里加班。
每天清晨去上班前,陆含璋都要问他,晚上还回不回来看自己。
不管 楚暮云告诉过他多少次,“我会来的”,陆含璋依然不厌其烦地每天都会确认一遍。直到亲耳听见 楚暮云肯定的答复,才能露出安心的表情。
那一晚还是伤害到他了吗, 楚暮云心想。
陆含璋把自己堵在玄关,泪水在月光中发亮,祈求自己留在他身边的那一晚……从那天后,陆含璋似乎就失去了安全感。
楚暮云并不想伤害他。只是那时候, 楚暮云以为他们可以各自放下,去过没有彼此的新生活。
也许错了。兜兜转转,他们还是绑在一起了。
这天 楚暮云在上班,“叮”的一声,弹出的不是工作微信,而是一条久违的消息。
陆含璋: 云 云,中午记得好好吃饭。
楚暮云回复:你还能玩手机吗?
陆含璋:能啊。我还追了几本无限流小说呢。
楚暮云:好看吗?
陆含璋:好看,不过都是胡编乱造的哈哈,一看作者就没有亲身经历过。柴犬的神秘微笑.jpg
楚暮云:……倒也不用对作者要求这么高。
好吧,看陆含璋这么精神,他也就放心了。
楚暮云回复微信的样子,被起身去茶水间倒水的老孙看到了。
老孙张口就说:“哟, 楚暮云你谈了?”回着微信,眉眼里还带有笑意。
一看就是陷在恋情的甜蜜期里呢。
楚暮云还没说话,心直口快的小王就抢答道:“你居然不知道吗,就是那个下水救了我俩的大哥……”
老孙讶然:“啊?”
楚暮云说:“还没有复合。他出车祸了,身边又没有家人,我就每天下班后去探视他。”
去探视,然后住在一起。
他们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正在同居。
……这还能算是前男友吗?
楚暮云确实还没有答应复合。陆含璋没再提过“复合”两个字, 楚暮云也不说,只是一直像现在这样相处着。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舍不得离开陆含璋,陆含璋身边也只有他。
老孙点点头:“毕竟有以前的情分,出车祸去看望一下也正常。”
楚暮云知道,老孙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估计是自己又被跑路三年的渣男骗得团团转,彻底没救了吧。
算了,同事怎么想都不重要。
下班后, 楚暮云拎着一盒他买的糕点进了病房。今天突然想吃就去买了,也带了陆含璋的一份。
陆含璋倚坐在床头,注视着他,忽然假装不经意地问:“ 云 云,你每天下班都来看我,那你的相亲对象怎么办呀。你是不是好几天没见他了?他会不会生你的气?”
楚暮云把糕点盒子放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已经分了。”
陆含璋又开始茶了,甚至主动提起了相亲对象简先生。说明……陆含璋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有所稳固,于是嘚瑟起来了,尾巴摇起来了吗?
要是之前,陆含璋不仅不会提起简先生,甚至这个人的本身都会刺痛他。
“诶,原来分了吗。”陆含璋肉眼可见地高兴,蓝白病号服上印的小柯基也跟着咧嘴笑了。今天映在病房里的夕阳余晖,特别灿烂。
楚暮云盯着那只小柯基看了一秒。
真是的。
陆含璋还觉得他自己像狮子,到底哪里像了?
“哦,我已经洗过澡了,你可以去洗。”楚暮云埋在男人怀里蹭蹭,仰起头时,眼睛亮晶晶的,“你有一只狐狸精爱妃等待你享用……”
陆含璋心都软了。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哪里是魅惑万千的精怪,是刚化形的纯真青涩小妖吧。
“你是不是担心我想不开,会抑郁自闭?”陆含璋说。
“啊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陆含璋语声沉沉,“你不用担心我。”他笑了笑,“我好歹也是做过皇帝的人,见过大场面,这还算不上什么。”
“嗯嗯!”楚暮云点头,“要是有人敢非议你,就把他砍了!”
“……那倒也不能。”
“嘿嘿。”
陆含璋又亲了他一下,说:“束缚带呢?拿给我吧。脸都丢了,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好哒。”
楚暮云从藏起来的柜子里把束缚带和项圈拿了出来,心想,大王是会破罐子破摔的。之前跟他忏悔用他的照片紫微了,后来就几乎天天都给他打钱。
这次意外社死受了重大打击,那以后是不是……嘻嘻嘻。
陆含璋上身穿着深灰衬衫,下身穿着黑色西裤。绑上束缚带后,完美包裹身体的衬衫变得更加紧绷,胸肌被勒得饱满鼓胀,腹肌轮廓分明,禁锢行动的皮带,既代表了某种“秩序”“控制”,又暗示被困住的是“危险之物”,有一种既禁欲又色气的感觉。
楚暮云又拿起那只附带狗链子的皮项圈。陆含璋喉结滚了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由着他拴在脖子上了。
狗链还挺长,楚暮云垂着手一摇,金属链环叮叮当当地响。
“我想拍几张照以后用来回味好不好呀。”小妖妃说,“收藏在我手机相册里,保证就我一个人看!”
“……拍吧。”
楚暮云于是指挥着男人摆出各种姿势,半跪在他身前,仰头看他,漆黑的双眸明亮有神,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像忠诚的犬类仰望主人。
咔咔咔拍了一组照,还拍了好几个小视频,小妖妃又得寸进尺:“你把衬衫也脱了,果体穿束缚带好不好?我想看。”
“不好。”
“大王……我的未婚夫……求求你了嘛~”小妖妃撒娇。
“……只此一次。”下一刻,陆含璋抬手,没有先解开束缚带再脱掉衬衫,裂帛声起,他把衬衫简单粗暴地撕了开来,一片片布料被他从绷紧的皮带下扯出。
破烂的衬衫,显露出的皮肉,让楚暮云眼睛发直。
战损装!大王这么会玩吗?
“陪我去洗澡吧。”当啷脆响中,他牵在手中的那只“大狗狗”,一把抱起了他,走进浴室。
热气蒸腾。
水流冲刷过被皮带勒紧的肌肉。
小妖妃手腕上环了一圈狗链,双眼却逐渐迷醉失焦,悬空的小腿无力地悠悠荡荡。
长夜才刚开始。
他只是脱口而出,仿佛画面里那个高坐殿堂上方的他也说过的一句话:“好,当赏。”
直播间里零零散散有人刷礼物,陆含璋研究了一下怎么充值,然后砸了一百个嘉年华。
所有观众的直播间页面上,一条炫彩弹幕强势地闪现出来,盖在其他一切弹幕的上方。
【陆虎:好,当赏。】
屏幕上瞬间刷满了【?】【???】【??】【老板大气!】【这是多少?30万??】【跪了】
陆含璋笑了笑。
没花多少钱,也是在现代当上皇帝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