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他的初吻!开天辟地头一……
林序南回了寝室, 外套都没脱,把自己往床上一砸。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江崇礼的话还萦绕在耳。
“可以了吗?”
“可以了吗?”
“可以了吗?”
“……”
可以……可以个屁啊!
他的初吻!开天辟地头一次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而且!
而且罪魁祸首还没有一点歉意, 甚至在亲完之后把按在他后颈的手移到前面,四指托住下颌, 拇指抵住下颚,这么一顶,迫使林序南将脸高高仰起, 随即低头逼近,睫毛几乎要戳进他的眼里, 像是威胁,又像是警告,表情严肃的祈使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许再说。”
林序南顿了顿,吓得扭头就跑。
他很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主要是怕江崇礼疯起来扣着他再亲一口。
神经病啊都没个预警的, 这算性骚扰了吧!
林序南烦躁地锤了拳枕头。
阮知文屁颠屁颠跑过来, 趴在床边上问:“南南, 怎么了?没事吧?”
林序南说不出话,只是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手臂无力地砸回床上。
阮知文心里没底, 毕竟他在半个小时前跟江崇礼打了个小报告。
结果半小时后林序南回来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他怕是自己多嘴才导致这个后果。
于是阮知文去找江崇礼。
阮知文:江神,你和南南没事吧?
江崇礼:没有。
阮知文:但是他一回寝室就倒床上半天没起来。
江崇礼:是吗?
阮知文:是的, 感觉气哭了。
江崇礼:。
阮知文琢磨着这个“。”是什么意思,下一秒,他们寝室的门被叩了三声。
门板虚掩着没关, 这三声叩门太礼貌了,把床上的徐锦安都礼貌地往下面探了脑袋。
来人果然是江崇礼。
林序南还在床上“我杀全世界”,阮知文喊一声“江神”,他立刻缩进了被窝里。
江崇礼把手上的晚饭放在桌上,提醒林序南按时吃饭后就离开了。
“谈个男朋友是好,”徐锦安在一旁打趣,“我女朋友给我送饭也就只能送到楼下。”
“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林序南踢开被子,“等你俩吵架的时候就知道有个对方不会出现的地方有多重要。”
阮知文很会抓重点:“你们吵架了?”
林序南不吭声,一直沉默地蒋辰开口了:“挺好的,都吵点,吵点好啊。”
有人心情比自己还要失落,林序南闻到了瓜味,直接坐起来:“他怎么了?”
徐锦安在林序南的床对面,抬手做了个嘴拉拉链的动作。
林序南对上他的目光,了然。
“哈哈,”蒋辰干笑两声,“我才不想谈恋爱。”
林序南又躺下,给田月山发信息:你和蒋辰怎么了?
对方很快回复:哦,刚拒绝了他。
NA:……
NA:为什么?
田月山:P事多,见我第一面就让我少抽烟。
NA:……
他又看向垂头丧气的蒋辰。
NA:不过你的确少抽点。
田月山:滚。
NA:……
好粗暴。
但粗暴转身即逝。
田月山:[位置]
田月山:出来,请你吃烧烤。
田月山:敢带别人你就死定了。
林序南又从床上爬下来,阮知文见了,问:“你还要出去啊?”
“嗯,”林序南看了眼桌上打包的饭菜,“我晚上出去吃,你们有谁没吃饭吗?”
“哇哦~”蒋辰像只鬼一样飘过来,“人跟人的差距真是比人跟狗还大,有人没饭吃,有人吃两份。”
林序南:“……”
他把桌上的便当盒塞进蒋辰怀里:“你还好吗?”
“好啊,”蒋辰脚步虚浮,眼神空洞,抱着饭盒又飘回去,“感觉一级棒。”
林序南:“……”
多少有点怜爱了。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握住门把手开门。
心想怪不得田月山会特地交代一句,不然他说不定真把蒋辰带过去——
门外有人。
林序南还在看蒋辰,没完全转过去脸,意识到有人堵在外面,便往后退了半步。
“江——”
他的喉结一滚,把剩下两个字咽回去。
目光落在对方的唇上,林序南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江崇礼垂着视线,眸中如墨,映着睫毛的阴影。
他看完林序南,又微微抬眼,视线越过对方的肩膀,落在蒋辰手里拎着的他刚送过来的晚饭。
蒋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要去哪?”江崇礼又重新看回林序南。
林序南又退了一步:“你……没走?”
江崇礼答非所问:“为什么不吃饭?”
蒋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饭盒,默默放了回去。
林序南把便当盒拿过来,还给江崇礼:“有人喊我出去吃,我吃不了你这份。”
“谁?”江崇礼没接,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问,“张子尧?”
“不是,”林序南瞥了眼身后的蒋辰,推了一下江崇礼的胸口,“出去说。”
话音刚落,他的心上一惊,只觉手腕被什么冰凉的东西一圈,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低头去看,江崇礼皮肤瓷白,指节修长,掌指关节微微凸起,五指如铸铁一般牢牢地箍住林序南。
他重复了一遍:“要去哪?”
江崇礼看着他,眼瞳幽深如一潭死水。
林序南被冰了个激灵,稍微用了点力,把江崇礼推出去:“学校外的一家烧烤店,你要去就一起。”
江崇礼往后退了一些,手上的力道也减轻不少。
他接过林序南手上的便当盒,递给了蒋辰:“按时吃饭。”
于是半小时后,烧烤店外的露天摊子上,林序南找到田月山那桌,忐忑不安地坐下。
田月山嚼着烤串,眼一抬,看见几步远的绿化带边站着个人形路牌,便问:“那谁啊?眼快长你身上了。”
林序南回了下头,表情复杂:“江崇礼。”
“哦哦哦!”田月山把手里的烤串点得孜然乱颤,“你男朋友!”
林序南:“……”
“叫过来坐啊,他在那给你站岗呢?”田月山说。
林序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我跟他说你不让我带人来。”
田月山不让林序南带人,是怕他把蒋辰带来。
带其他人还是可以的,左右林序南带不来张子尧,都没事。
林序南起身,把江崇礼喊了过来。
田月山腿一伸,在隔壁桌勾了个小矮凳,往江崇礼脚边上一踢:“坐。”
江崇礼弯腰把矮凳摆正,坐了下来。
桌子很矮,大概到林序南的膝盖位置。
江崇礼个子高,双腿微微岔开一些,看起来有点憋屈。
田月山把烤盘往他面前挪挪:“吃得惯吗少爷?”
江崇礼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应答,林序南就把烤盘给挪回来:“吃不惯。”
田月山一脸鄙夷,难掩嫌弃:“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小心我一签子捅死你。”
林序南小声逼逼:“谁秀了。”
田月山把菜单拍给江崇礼:“要吃什么自己点,别客气,这顿你请。”
正在看菜单的林序南又把头抬起来了:“啊?”
谁请?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啊,”田月山一脸理所当然,“我前男朋友、前前男友、前前前男友都请你几顿了,你好不容易谈个恋爱,你男朋友请我一顿不是应该的吗?”
林序南一听这话天都塌了:“他不是——”
“可以。”江崇礼应下,“还需要什么?”
林序南偏头,见江崇礼眉头舒展,似乎心情不错。
“新鲜生蚝来十只吧,”田月山嘟囔着,又改了口,“二十只吧,我给室友带一点。”
江崇礼点了五十只生蚝外加三十只大闸蟹,双倍跑腿费直接送到田月山的宿舍。
田月山:“这人能处。”
林序南:“……”
田月山找林序南无非就是找他吐吐槽,说的都是蒋辰的事。
林序南听出来了,其实田月山也不是没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得有一方做出改变。
当然,她不是那个改变的人。
林序南的任务就是把今晚田月山说的话简单概括一下告诉蒋辰,他自己的事都一团乱麻呢,跑这儿当红娘来了。
他们吃到十点多,分别前林序南多了句嘴:“蒋辰和我玩得挺好的,你别欺负他。”
田月山一脚跨上朋友的摩托:“拜~”
引擎一声轰鸣,留剩下两人在路边吃了一嘴尾气。
路灯昏黄,撒了一地。
林序南看向江崇礼,不知道说什么。
之前他们相处挺愉快的,但今晚林序南被啃了一口,换谁谁都过不去。
江崇礼也看向林序南:“明天,我请你们寝室吃饭。”
林序南没懂:“为什么?”
江崇礼这个人机仿佛copy出了刚才田月山的表情:“不是应该的吗?”
林序南:“……婉拒了哈。”
江崇礼直接去了林序南寝室,通知了这一消息。
蒋辰一脸死相:“哇哦,去的话要随份子吗?”
林序南:“你不要去。”
“不用,”江崇礼非常随和,“地址我会发给你们,谢谢。”
等人走后,徐锦安笑道:“缺伴郎吗?”
林序南无力道:“你也不要去。”
“哇靠,”阮知文捧着手机,“快看江神发的地址,这家饭店……是我们可以高攀的吗?”
隔天,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校门外。
开车的是小王,和林序南打了个招呼。
一共五个人,直接打包带走。
路上,除了林序南,其他三人的嘴巴都半张着没闭上。
等到了饭店,走过大厅,最后进了包厢,半张着的嘴变成了全张着。
“我靠,”蒋辰扫了眼刚才走过的休闲区,“我以为我进的宾馆,原来这还有张桌子。”
“这是二十、三十人坐的桌吧?”阮知文说一句话都像是有回音,“我们在这吃?”
“嗯,”江崇礼拉开凳子,转过身,目光去找林序南,“我预先点了一些菜,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加。”
林序南站在入口处活人微死。
“电脑可以玩吗?”徐锦安坐在休闲区的电竞椅上。
一边的服务员立刻上前:“可以,需要我为您设置电竞模式吗?”
蒋辰立刻过去也要玩。
阮知文没那么大瘾,忐忑地走到林序南身边,扯扯他的衣袖,小声问:“南南,江神应该不会跟我们AA吧?”
林序南回过神来:“应该不会。”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阮知文还是有点担心。
“我也觉得,”林序南比他还担心,“我们走吧。”
阮知文:“……”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打开游戏的两人。
“江神你玩游戏吗?”蒋辰已然把江崇礼划分为寝室编外人员,“我们寝室五排总少一个,一起呗。”
江崇礼问:“林序南玩吗?”
“玩啊,”蒋辰说,“他AD超猛,你玩的话可以给他打辅助。”
江崇礼坐在蒋辰身边:“好的。”
“小矮子快来,”蒋辰兴奋地搓鼠标,“我们带江神飞一把。”
阮知文无语:“再叫我矮子我走了。”
“姚明!姚明!”蒋辰惊呼,“快来啊姚大哥!”
林序南也朝他们看过去。
蒋辰和徐锦安已经进入游戏界面,而江崇礼正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阅读注册账号时弹出来的用户注意事项。
他似乎没玩过游戏,干什么都谨慎小心。
只要有文字的地方,都会仔细阅读。
蒋辰打断他的专注,直接握着他的鼠标点了同意。
江崇礼偏头,淡淡道:“我还没有看完。”
“我是幻觉吗?”阮知文有点麻木,“我怎么也觉得江神有点萌?”
“哈哈,”林序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吗?”
饭前,五人一起排了把游戏。
江崇礼刚过新手教程,操作都不怎么熟练,在林序南身边仿佛雕像般一动不动,然后一个普攻收掉他的大炮车。
林序南:“。”
“漂亮!”蒋辰操控着打野英雄短暂路过,“江神你已经学会补兵了,真棒。”
“是吗?”远在对抗路的徐锦安说,“天选AD啊!”
“他不是辅助吗?”阮知文有些疑惑,又不敢质疑,“你们说的补兵,是我知道的那个补兵吗?”
林序南:“……”
他偏头,对上江崇礼的目光,对方似乎有所期待。
于是林序南抽了下嘴角,夸道:“玩得……挺好的。”
于是江崇礼更加认真地补起了兵。
一把游戏几乎是碾压式胜利。
四保一,保辅助。
对面恼羞成怒,在全部频道骂他们一群舔狗,就知道带妹。
江崇礼静静地看了片刻:“在说我吗?”
“没有,”蒋辰敲字骂对面一群菜逼,“他们素质低,别理。”
第22章 第 22 章 张子尧:电话还留着?……
因为游戏, 江崇礼和林序南寝室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蒋辰经常打游戏,会带着江崇礼一起上分,有时就会强行拉着林序南, 他们三个人打。
江崇礼学什么都快,没几天就把整个游戏研究了个透彻。
以至于十二月末, 林序南看着江崇礼直逼铂金的段位,人有点傻。
蒋辰在团队麦惊讶道:“你怎么上分这么快?”
“找了陪玩,”江崇礼已然精通各种游戏术语, “我可以和你们打排位了。”
“周末五黑不?咱们去网吧。”蒋辰在寝室发出邀请。
“不去,”徐锦安率先拒绝, “周末圣诞,陪女朋友。”
蒋辰:“重色轻友的东西。”
“别只骂我,”徐锦安说,“林序南和江神也不一定想跟你打游戏。”
蒋辰:“……”
“你伤害了我,赔我点钱吧。”
徐锦安:“咱们学院圣诞节当晚搞了个晚会,仅限单身, 你可以去看看。”
蒋辰:“我杀了你。”
林序南拿起手机对蒋辰发信息:你和田月山还没说好?
蒋辰蔫巴巴地坐回去:她说不谈。
NA:?
蒋辰:不想朋友没得做。
林序南想想, 觉得蒋辰和田月山还谈不上是朋友。
那这个“朋友”, 大概率是自己。
他没想到当初自己随口一说的话,直接把蒋辰的桃花给说没了。
林序南点开田月山的对话框, 想劝些什么, 但又觉得自己也不是个能劝动的。
最后他只是对蒋辰说:你俩怎么样,跟我没关系,别甩锅。
与此同时, 另一个寝室也在聊有关圣诞晚会的事。
李志文划拉着手机上的报名信息,讨论着要去的女生中哪些比较好看。
江崇礼戴着耳机,在打游戏。
隔壁寝室的人过来串门, 加入他们的讨论。
讨论着讨论着,他突然来了兴致,问张子尧:“你那追求者呢?”
一时间其他人噤了声,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很明显这人2G网速不怎么冲浪,还一副大聪明的模样,解释道:“林序南啊,你们还喊他吗?”
江崇礼把耳机里的音量拉低。
李志文和姚源尴尬地看了眼张子尧。
“我都好久没见着他了,”那人自顾自地说了一半才意识到不对,“怎么了?都这么看着我?”
江崇礼摘了耳机,转身对那人道:“林序南不去。”
“你……怎么知道林序南不去?”
“因为我是他男朋友,”江崇礼神色淡然,“很晚了,你能回自己寝室吗?”
此话一出,别说是那人了,就连李志文和姚源都有点想跑。
他们的聊天半道崩殂,隔壁那人火速逃离,寝室两人端上洗漱用品去阳台抢卫生间。
张子尧冷笑一声,把手机在掌心里来回摆弄,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用这样昭告天下吧?”
江崇礼把耳机重新带上,和蒋辰说了声就下线了。
整理数据线的时候,张子尧又说:“好心提醒,别到最后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谢谢,”江崇礼看向他,“我不是你。”
张子尧被噎得一顿,半天没接上话。
之后一连几天,江崇礼都回了家。
林序南察觉到异常,问江崇礼是不是和寝室有矛盾。
他的“寝室”基本特指“张子尧”,主要是怕江崇礼听着应激,就换了种说法。
“家里网络好一点,”江崇礼说,“你什么时候带我打排位?”
林序南:“……”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把好学生带外了的感觉。
“要不等周末吧,”林序南说,“蒋辰想去网吧开黑,你去不去?”
他们刚吃完饭,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上走。
转过一个平台,楼上有人下来,林序南下意识地抬了下眼,是张子尧。
心脏漏了半拍,他迅速移开目光。
张子尧和几个男生一起,看起来像是要出学校吃饭。
擦肩而过时林序南侧了下身,再往上走,江崇礼说“去”。
“啊……?哦!”林序南反应过来,“我回头告诉蒋辰,看他能不能把徐锦安拉过来……”
说话声渐远,张子尧停下脚步。
他站在林序南刚才转过的平台,掉到了队末。
没吭声,只是看着对方一路走出了楼梯间,没有回头。
“尧哥?”底下有人叫他。
张子尧收回目光,快步跟上去-
圣诞节前一天,下了场雪。
蒋辰以“平安夜不是圣诞节”为由,强行拉着徐锦安去网吧五黑。
江崇礼进步神速,不仅不会帮倒忙,甚至还知道了要保护自家队友,适时开启团战。
林序南从来没感受到这么细致的保护,一连几把都是原地起飞。
下午四点,徐锦安要回寝室梳洗打扮,为晚上的约会提前准备。
蒋辰挽留无效,恼羞成怒,最后提前结束了这场五黑活动。
林序南抬手闻了下自己的衣袖,虽然选的是包厢,但包厢外云雾缭绕,都快抽成人间仙境了,一墙之隔不可能一点味道都没有。
他打算在晚饭前回寝室洗个澡。
“我也要洗,”阮知文跟条狗似的在自己胳膊上闻来闻去,“一股烟味,所以我才不想跟你们一起去网吧。”
“我也要洗,”蒋辰说,“我先洗。”
“你洗澡能洗一个钟头,”阮知文说,“我先。”
京大宿舍分配挺好的,他们一寝室全都不怎么抽烟。
就是卫生间有点小了,而且还不干湿分离——
他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林序南脚步一顿,侧身看向身边的人:“?”
江崇礼说:“去我那洗。”
正在争浴室的蒋辰和阮知文都沉默了。
“不用了,”林序南尴尬地拒绝,“我还是——”
“江神拜拜。”
蒋辰抱起阮知文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林序南:“……”
他好想走,但是江崇礼把他的手指冻住了。
“不去了江神,”林序南费老鼻子劲去掰对方的手指头,“我在寝室就行……也用不了多久……”
掰不开,就只好拖着整个人往回走。
江崇礼就这么攥着他的手指被拖了一路,拖到楼下,林序南依旧坚持不去。
开玩笑,上次“哐”一下亲他一口他到现在想想都发怵。
现在还回家?回家还洗澡?他怕是屁股不保有去无回了。
“晚上呢?”江崇礼问。
林序南不明白:“晚上?”
江崇礼说:“平安夜。”
林序南正色道:“中国人,对洋节说NO。”
江崇礼点了下头。
他终于放手:“明天我来接你。”
“圣诞节也是洋节。”林序南说。
江崇礼说:“一起去图书馆。”
林序南:“哦。”
回了寝室,蒋辰见他回来,对着空气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阮知文拿着换洗衣服去阳台:“有本事当着江神的面骂。”
林序南躲回自己座位,没事干刷了会儿朋友圈,突然看到最新一条,说下雪了。
他刚想出声把这个消息告知正在吵架的两位,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进来一条短信。
不是聊天软件里的信息,是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
久违的名字突然跳进视野,林序南像是有那么一瞬间哑巴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张子尧:1
张子尧:电话还留着?
林序南握着手指的手指蜷缩,短暂的失神后听见自己逐渐错乱的心跳
张子尧:我发烧了。
张子尧:很难受-
林序南洗完澡后,在阳台一直坐到九点。
雪下得很大,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逐渐被白色覆盖。
阳台是半封闭的,雪能斜斜地落进来一点,林序南靠着墙坐,几乎淋不到。
只是夜风很冷,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刺刺疼疼。
阮知文第三次从屋里探出来个脑袋,问他到底怎么了。
林序南摇摇头,没吭声。
张子尧的信息他看了无数次,但始终没有回复。
低温能让人保持清醒。
“你别又生病了,”蒋辰也探出半个身子,“但凡我们其中出了一个叛徒,一寝室都要遭殃。”
林序南想想也是,进屋拿了厚一点的袄子给自己套上,继续坐阳台上吹风。
“你特么?”蒋辰无语了,“没见过雪啊?”
他骂骂咧咧地回去。
林序南仰着脸,看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团一团的白雾。
他不想回去。
他怕自己被暖气蒸得昏昏沉沉、在被窝里突然怀念过去,怕控制不了回复了张子尧,怕自轻自贱,怕重蹈覆辙。
作出“放弃”这个决定只要一瞬间,但实施“放弃”这个行为却要很久很久。
久到林序南都害怕这是段没有截止的时间,他怕自己的余生在看到“张子尧”这三个字时都会被拉扯心脏,疼得喘不上气。
今天忍住了,明天呢?后天呢?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久。
林序南又一次点开那条信息,垂眸看着。
手指都点进回复框里了,在输入法弹出来之前直接摁灭了手机。
他把腿伸开,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长长叹一口气,然后使劲搓了搓。
鼻尖冻得通红,两颊也染上一些绯色,乌黑的碎发被风吹乱了,衬得皮肤很白。
林序南站起来,揣着兜原地蹦了两下。
他看见阳台边缘积起了薄薄一层雪,干脆蹲在那儿开始团雪人。
超级mini版,雪人还没他的手掌大。
像是给自己找了个事做,林序南一口气团了八个。
然而,当他团第九个时,白茫茫的一片背景里突然出现了一颗移动的黑点。
林序南停下手里的动作,往下看。
那是一片伞面,从路的那边走过来,最后停在了他们寝室阳台正对着的人行道上。
伞面倾斜,伞下是一道高挑的人影。
大雪纷飞,林序南看不真切。
但那一瞬间,他猛地站起来,握住了阳台的栏杆。
上身前倾,停顿两秒,转身拉开阳台的门。
穿堂风呼啸而过,把还坐在桌前的阮知文被冻得一缩脖子。
他懵了两秒,起身把阳台门关上,又走到大开着的寝室门边,往走廊上探身看了一眼:“南南怎么了?”
“别管,”蒋辰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啧,来得真快。”
第23章 第 23 章 “下雪了,我来告诉你。……
其实林序南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个人就是江崇礼, 但他很希望是。
所以不管不顾地跑下来,又昏头涨脑地停在了宿舍楼外。
风夹着雪扑在脸上,像劈头盖脸给了他一巴掌。
林序南甚至有点睁不开眼, 怕是自己想多了,刚才怎么下来的一会儿还得怎么上去。
但那个身影向他走来, 不过片刻,一把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林序南没有抬头,只能看见深蓝色大衣的翻领, 露出一点米色的羊绒围巾。
他的头发被轻轻掸了一下,上面的雪花落在了他的颈窝, 凉飕飕的。
林序南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你怎么……”
即便努力压抑着喉间翻涌的情绪,但说出来的语调实在奇怪,像挤牙膏似的,怎么听都不太正常。
林序南说了一半直接闭了嘴。
江崇礼牵起他的手,把伞放进林序南的掌心。
随后摘了自己的围巾,在林序南的脖子上系好。
“下雪了, 我来告诉你。”-
林序南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江崇礼牵走了。
他坐在车上, 扭头看窗外的大雪, 快要看不清道路。
小王把车开得很稳,没一会儿就到家了。
阿姨煮了暖身茶, 酸酸甜甜的水果口味, 林序南坐在沙发上,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
屋里开着暖气,暖身茶喝完两杯, 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人一热脑子就容易发蒙,林序南坐在那儿,盯着茶几一角发呆。
江崇礼走过来:“要不要打游戏。”
林序南:“……”
他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江崇礼说的是什么, 总觉得这话从对方嘴里冒出来就带着淡淡的违和。
而就是这份违和,又带了些许喜感,林序南的难过被冲散不少,他有点想笑,便问道:“你上瘾了?”
“没有上瘾,”江崇礼认真地回答他,“随便玩玩。”
林序南一点不信:“随便玩玩都能上铂金?”
“陪玩很厉害,”江崇礼说,“一起吗?”
林序南仰头一口喝完暖身茶:“来。”
别墅的负一楼是休闲区,有健身房和家庭影院。
江崇礼最近新布置了一个电竞房,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五台顶配,林序南在进去的那一刻下巴差点没砸到地上。
江崇礼喊了三个陪玩,两个女孩和一个沉默野王。
他俩打下路,又或者说他俩纯逛街。
陪玩把人打剩点血皮,人头送到面前,他过去A一下拿了击杀,两个小姐姐三百六十度花式吹捧,听得林序南耳尖通红。
不知道怎么就拿了一血,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乱杀,不知道怎么就赢了。
这样连赢三把之后,林序南关了团麦。
“不打了。”
江崇礼也摘了耳机:“是她们太吵吗?”
“不是,”林序南不知道怎么跟江崇礼说,“她们没问题。”
“为什么?”江崇礼问,“不是赢了吗?”
“这没意思,”林序南兴致不高,“你要上分就继续。”
江崇礼还留在队里。
林序南闲得没事,打开商城看新品皮肤。
陪玩小姐姐给江崇礼发来信息,问他还继不继续。
江崇礼回复:他说没意思,为什么?
陪玩1:啊?是不是太躺了没有游戏体验?
江崇礼:什么游戏体验?
陪玩1:就是太简单了,没有挑战性。
江崇礼:太难输了怎么办?
陪玩1:打尽兴的话,输了也可以啊!
江崇礼不是很能理解“打尽兴”又是什么意思。
江崇礼:抱歉,我不太明白。
陪玩1:没事的老板,我懂您朋友的意思,他想要的模式我们可以满足,要不再来一把?包您满意。
江崇礼转过去一个四位数的红包。
江崇礼:不了,下次吧。
陪玩1:谢谢老板!老板有事吱声!随叫随到!
江崇礼又给其他两个陪玩发了红包。
他收起手机,看到林序南正在看商场的新款皮肤。
“喜欢吗?”
林序南一愣,把页面关掉:“没,随便看看。”
想了想,又补充:“你不要偷偷送给我。”
江崇礼问:“为什么?”
“很贵,”林序南说,“你上次那顿饭都把知文吓着了,别搞。”
江崇礼坐在椅子上,沉默片刻,开口:“那你怎么才能开心?”
林序南愣愣地看向对方:“啊?你刚才——”
原来一直在让他开心。
林序南肩膀一塌,然后笑了:“刚才的陪玩很厉害,应该挺贵的吧?”
“不贵,”江崇礼说,“如果你想打得尽兴点,也可以。”
“他们逛街是吧?”林序南笑容更深了,“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你可以教我。”江崇礼说。
“行,”林序南挑了下眉,“别找陪玩了,咱俩单独来一把。”
江崇礼:“好。”
遇到逆风局,大家都打得很吃力。
林序南边打边教,江崇礼非常听话。
敌方中野来下路抓人,江崇礼前排抗伤,让自家射手和打野打满伤害,极限一换三。
“漂亮。”林序南原地回城。
江崇礼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
双排到深夜,有输有赢,但输得更多。
前几把躺赢上去的分数快掉完了,但江崇礼明显感觉到林序南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虽然江崇礼的意识还有点拉胯,但低端局,林序南还是可以带飞。
就是遇到个傻逼队友,躺得比谁都快,却硬把锅往辅助身上扔,挑刺说他这不对那不对。
江崇礼竟然还耐心地跟他打字解释。
那人两眼一闭就是喷,最后顺带捎了一句:如果不是你射手也不会死。
旁边正在打字的人停下来。
“抱歉。”江崇礼偏头看向林序南。
林序南:“……”
他纡尊降贵地点开输入框,敲字道:负战绩少狗叫,我的辅助要你评价?
对方回应:又是下路情侣,真恶心。
林序南:给我对象磕一个吧不然你这彩笔也配赢?
江崇礼抿了下唇。
“我刚才一换二,死了也赚,跟你没关系,”林序南操控着英雄把对面团灭了,“别管他。”
稳赢的局,林序南伸了个懒腰。
他往嘴里叼了根百醇,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遇到傻逼骂你你别理,点举报,你刚开始玩,进步已经很快了。”
“那你为什么要骂?”江崇礼问。
“我可以骂,”林序南几下把饼干条咬进嘴里,“我骂得过。”
旁边没动静,他斜过目光扫了一眼,看江崇礼“咔嚓”一声,把右下角的聊天记录拍下来了。
林序南点水晶的动作一顿:“……你干嘛?”
“存一下,”江崇礼一本正经,“学骂人。”
“……”
晚上十一点多,林序南看了眼时间,觉得江崇礼这个人机该关机了。
“你怎么还不睡觉?”林序南问。
江崇礼说:“你呢?”
“我?我……还好吧。”
“我也不困。”
林序南不知道江崇礼是真不困还是假不困,但看情况只要自己不睡江崇礼也就跟着一起熬。
“睡觉吧,”林序南退出游戏,“你平时应该不会这么晚还醒着吧?”
“偶尔,”江崇礼也关掉电脑,问他,“洗澡了吗?”
“洗了,”林序南脊背一紧,“我……我睡哪?”
“三楼,”江崇礼说,“之前你睡过的那间。”
林序南松了口气。
三楼有好几间客房,林序南睡的是最靠里的。
江崇礼的卧室在二楼,他的清白暂时可保。
床上用品都换了新的,林序南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却丝毫没有困意。
虽然江崇礼打了个岔,在打游戏的时候林序南暂时忘了张子尧的事。
可现在安静下来了,没事可做了,他又重新想了起来。
去年元旦的时候,他们高中的好朋友来京市找他们玩,林序南和张子尧一起过去的,带对方在景区转悠了一天,晚上还在江边看了场烟火。
可能是老友的出现,让他们短暂地回到了以前。
张子尧没再刻意避着他、给他脸色看,林序南一天都很开心。
想到过去,心里湿漉漉的,林序南在黑暗中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想打开那条信息再看看。
只是锁屏亮起,中途他又忍住了。
林序南深吸一口气,掀被子下床。
窗外的大雪没停,林序南拿了外衣,打算出去转转。
路过玄关时,阿姨房间的门开了。
“有什么需要吗?”阿姨问。
“没有,”林序南说,“这么晚您还不睡?”
“我随时起来的,”阿姨笑着说,“是饿了吗?”
“不用,”林序南又摇摇头,“谢谢,我就想出去看看。”
他在落地窗前穿好鞋袜,阿姨贴心地给他拿来了围巾和手套。
林序南接过来,道了谢。
去年京市雪不多,全加在今年上了。
作为南方人的林序南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把自己穿戴严实之后迫不及待地跳进这一片白茫茫之中。
后花园很大,草坪灌木上落满了雪,厚厚一层,像洒了糖霜的奶油蛋糕。
“咯吱”一声,雪没到脚踝。
林序南弯腰团起一个雪球,站在那里拍拍,拍出一个非常标准的圆形,再接上一个脑袋,就是个不长眼的雪人。
他掏出手机拍照,发到他们家的家庭群里。
身后有推拉门的轻微声响,林序南回头,见江崇礼穿着睡衣从屋里走出来。
深色的衣服衬得他身形高挑,手上端着一杯热茶,站在屋檐下看林序南在雪里撒欢。
“不冷吗?”林序南问。
“还好。”江崇礼说。
林序南走过去,把手上的雪人放在玄关木质地板的边缘。
江崇礼垂眸盯着看。
“等会儿啊,我去找个树枝。”
没一会儿他回来了,不仅带来了两个充当手臂的枯枝,还多带了一片叶子,放在雪人的头顶。
“介绍一下,我们南方的雪人。”
说罢,林序南又起身:“我现在要去堆北方的雪人了!”
他滚了一个很大的雪球,像是不嫌累似的,快到他大腿。
最后滚不动了,就在原地修修补补,摆弄造型。
江崇礼杯子里的茶喝完了,他去了趟厨房,把南方的雪人一并放进了冰箱。
再回来时,他换了外衣和鞋子,也走进雪里。
林序南正在打视频电话。
他高举着手机,把背景里的大雪都拍进去:“妈,你还没睡呢?看,我这边下了好大的雪,估计要下一夜。”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你们宿舍晚上不锁门吗?”
“我在我朋友家,就上次那个。”
林序南瞥了眼走到他身边的江崇礼,把镜头偏过去一点。
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和之前一样礼貌地打声招呼,但江崇礼却弯腰捡起地上的叶片,恰巧避开了。
林序南把镜头收回来:“他家有个大院子,没事的。”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李卉让林序南不要贪玩,早点回去,在睡觉前冲一杯板蓝根喝,给他朋友也冲一杯。
林序南满口应下,挂了电话就抛去了九霄云外。
他继续往雪人脸上贴着雪块,和江崇礼闲聊:“叔叔阿姨是在国外吗?”
“在国内,”江崇礼找来几片叶子,全都放在雪人的脚边,“他们离婚了。”
林序南:“……对不起。”
死嘴乱说什么!
江崇礼似乎毫不在意:“没关系。”
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聊下去,林序南只是点点头:“那元旦我们一起过啊。”
“不了,”江崇礼又从雪地里扒拉回来几根枯枝,也放在雪人脚边,“我妈妈住院,每年元旦我会去医院看她。”
林序南:“……哦。”
死嘴闭上吧!
林序南沉默着把那几片树叶往雪人的头上贴。
他俩成功的围出了一个地中海发型,就是充当手臂的枯枝太短了,显得雪人很胖。
江崇礼去折了两条树枝,左右各插一个,从头绿到尾。
虽然这和林序南心中圆圆胖胖、有胡萝卜鼻子和大红帽子的雪人还是有所差别,但看在他们忙活了半天的份上,勉强评价道:“挺……有生命力。”
江崇礼站在他的身边,也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嗯,和你很像。”
第24章 第 24 章 “你不觉得,你对我有点……
在外面玩了半天的雪, 脸上冻得通红,身上却出了汗。
林序南蓬松的头发上落满了雪花,江崇礼抬手给他拨了拨, 他嫌麻烦,低头胡乱甩了甩。
江崇礼也学着林序南的样子, 歪头轻轻晃了晃脑袋。
这种动作放江崇礼身上就显得很违和。
林序南笑着替他把剩下的雪掸开。
“头发湿了,去洗澡,”江崇礼对林序南说, “你的房间没人用过。”
客房里有独立卫浴,林序南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换上干净的家居服。
绸缎的面料,似乎和江崇礼身上穿的很像。
他在全身镜面前照了照,还挺合身。
吹干头发,林序南坐在床上和江崇礼发了几条信息,阿姨敲开了他的门,递过来一杯板蓝根。
林序南一愣, 接过来说了谢谢。
他拍了张照片, 发给江崇礼。
NA:[图片]
NA:你让的?
江崇礼:你妈妈让的。
林序南笑了:好听话啊, 那你有没有喝?
江崇礼:[图片]
江崇礼:喝了。
江崇礼:你要睡了吗?
林序南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多, 他怕是睡不着, 但江崇礼应该要睡了。
NA:睡吧。
江崇礼:睡不着的话下楼看电影。
NA:?
江崇礼:我睡不着。
电竞房出门几步远就是一个独立出来的家庭影院。
江崇礼平时不怎么来,但家里的保洁阿姨每天都会打扫,所以里面非常整洁。
一百寸的高清幕布, 立体环绕音响,四米乘两米的沙发床靠在墙边,加上昏暗的环境、适宜的温度、淡淡的熏香, 林序南光是进来都已经困了。
“想看什么?”江崇礼打开投影,把遥控器递给林序南。
“随便,”林序南拉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腹部,“也没什么想看的。”
江崇礼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可以睡。”
他们坐在一起,手臂贴着手臂。
林序南最开始还稍有防备的往旁边挪了挪,但见江崇礼并没有其他举动,便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们选了一部非常经典的喜剧电影打发时间,只是开始不过十几分钟,林序南的眼皮就已经开始打架了。
堆雪人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江崇礼在身边又很神奇的不会乱想,林序南微微仰头,往后靠着,不太舒服,又换了个姿势。
他连续调整了好几下都没能满意。
终于,江崇礼把林序南的脑袋按过来,搁在了自己的肩上。
没有多余的动作,随后便收回了手。
江崇礼的肩很宽,不干瘦,高度适宜,枕起来很舒服。
林序南向安逸屈服,没那么抵触,在上面蹭了几下,找了个适合睡觉的姿势。
他眯着眼睛看电影:“江神。”
江崇礼应了一声:“嗯?”
“你不觉得,你对我有点太好了吗?”
冒着大雪来学校找他,陪他打游戏堆雪人,熬到半夜就为了让他开心。
还有日常很多林序南说不上嘴的小事,他不是傻子,能感受到江崇礼在笨拙地学习着如何对他好。
江崇礼看着屏幕,语气平平:“互相的。”
林序南似乎笑了那么一下:“可我觉得我对你没那么好?”
他不仅没能做到当初承诺的“像对张子尧一样对江崇礼”,甚至都没能做到像对阮知文一样对江崇礼。
在林序南看来,和江崇礼一起不过是合约、是任务、是不得不,他以一年为限,应付一天少一天。
而且就连江崇礼提出的唯一要求:不和张子尧有接触,他都没能做到。
这根本就不是互相的。
“今晚是蒋辰喊你来的吗?”林序南问。
江崇礼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他那个嘴碎子,”林序南小声嘀咕一句,又问,“他怎么说的?”
“说你在外面吹风,不进来。”
“就这?”林序南不信。
“说你快死了。”江崇礼实话实说。
林序南:“……”
“我也不至于被风吹死。”
“你生病很不容易好。”江崇礼说。
林序南心里的愧疚又加几分:“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吹风吗?”
他嘟囔着,转了下脸,把额头抵在江崇礼的肩上。
“想看雪?”江崇礼猜测。
把林序南给听笑了。
“张子尧给我发信息了,”他直接说了出来,“不过你放心,我没回。”
汇报消息似的,生怕他误会了。
江崇礼顿了顿,摊开五指,把手掌放在林序南面前。
林序南把手机给他,江崇礼划了两下手机:“收到短信就要吹风?”
“嗯,”林序南不遮掩,“怕自己忍不住回他。”
“为什么忍不住?”江崇礼问。
“你说呢?”林序南抬眼看过去,“我对他有意思啊,当然想回他了。”
江崇礼没吭声。
林序南很快又把自己的话接上:“不过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而且虽然决定不再继续了,但也不能说放下就放下。我和他认识了四年了,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在一起玩,他以前不那样的,对我也很好……”
话题一旦起了个头,就有点收不住。
高中时林序南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性向,所以他对张子尧的心思没人知道。
到了大学,朋友都刚认识,说多了未免交浅言深。
那些关于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林序南第一次对别人说。
江崇礼静静地听着,直到说话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平缓绵长的呼吸。
电影结束,屏幕滚动播放尾片字幕,亮度很低,江崇礼垂眸看了眼在他肩上睡着了的林序南,想想,又把电影放了一遍-
林序南的手机在江崇礼手上过了一遍,张子尧的电话号码喜提黑名单。
等到第二天回寝室,阮知文告诉他张子尧昨晚来寝室敲门了。
“喂,”蒋辰面露不悦,“不是说好了不跟他说吗?”
“我没跟你说好啊……”阮知文弱弱道,“这事你不说南南也会知道的。”
蒋辰勒住阮知文的脖颈:“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阮知文扣着蒋辰的手臂,涨红了脸艰难道:“张子尧来找了一次就会找第二次,到时候误会南南了怎么办?”
林序南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一直没说话,他反复琢磨着“张子尧来寝室敲门”是不是他理解的意思。
“他来干什么?”林序南问。
“找你拿药?”阮知文犹豫着回答,“但我觉得可能有别的事。”
“肯定是借口!”蒋辰笃定道,“那才九点出头,校外的药店都没关呢,自己出去买不行吗?虚伪。”
“不过那时候雪下得很大……”阮知文在蒋辰的淫威之下音量越来越低,“好好好你说借口就是借口。”
九点,那就是林序南刚走没多久。
张子尧来迟了一点,或者说江崇礼来早了一点。
耳边蒋辰还在喋喋不休,林序南打开收纳盒,里面的药品都还在。
自从蒋辰半夜突发高烧之后,他就买了一点药品就在寝室应急。
“没拿给他吗?”林序南对上两人的目光,又补充,“药。”
“我说你和江崇礼一起后他就走了,”蒋辰一耸肩,“就不是拿药的样子。”
林序南将药拿出来,垂眸看了片刻,蒋辰飘到他的背后:“你不会想给他送过去吧?”
林序南把药放回去:“没有。”
“你最好是,”蒋辰又飘回去,“不然我会告诉江神的。”
“……”
另一边,张子尧一连几天都没有收到回复,知道大概也不会收到了,心情逐渐变得烦躁。
他那天其实并没有发烧,只是有点感冒。
一场大雪下下来,江崇礼不在寝室,就想着借题发挥。
却也没有成功。
说实话,他有点儿后悔当初的慌不择言。
不过还好,最后一句对方并没有收到,应该……还有挽回的可能。
他点开短信,又发了几条信息,问他元旦怎么过。
可信息犹如石沉大海,已读不回,张子尧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而林序南压根就没收到信息。
他们寝室正在八卦徐锦安的恋情,纷纷表示要见一见对方追了一年才追到的女神。
“把江神带着呗,家属大聚餐,”蒋辰提议,“不然就嫂子一个人,怕嫂子不自在。”
林序南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蒋辰很快把自己的话接上:“忘了江神也是个男的,可能叫着了嫂子还是不自在,这样吧,南南你把你朋友叫着,就是隔壁学校的。”
林序南:“……”
图穷匕见了。
“江崇礼元旦有事,不能过来。”
“有什么事比兄弟吃饭重要?”蒋辰问。
林序南耐心地回答他:“比兄弟吃饭重要。”
蒋辰:“哦。”
林序南见他以肉眼可见速度失落下来,于是又补充:“但田月山我可以喊一喊。”
蒋辰眼睛一亮,扑过来拥抱了一下林序南:“好的,这个比兄弟过来重要。”
不过很可惜,他的好兄弟的确是喊了,喊得很用力,但没把人喊过来。
徐锦安的女朋友得知你自己要和四个大老爷们吃饭,说什么都不愿意来。
于是元旦当天,除却有家属的徐锦安,林序南、蒋辰、阮知文三个人不痛不痒地去吃了顿火锅,然后就回到学校准备看当晚的元旦晚会。
要不是学生会强制要求,林序南其实不是很想来,因为去年的晚会很无聊,他看得直打瞌睡。
而且……他一直在想江崇礼。
从对方提及生病的母亲时的语气和神态,林序南猜测这对母子的关系应该不怎么好。
最起码他提到自己妈妈卧病在床时不会面无表情到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所以这会儿江崇礼是什么心情呢?
林序南划开手机,点进江崇礼的聊天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复几次后,身后突然有了声响。
晚会在大礼堂举行,观众席坐的是阶梯式座位,林序南下意识就往后看去,却意外对上了张子尧的目光。
他微微一顿,才发现对方换了位置,坐在了自己身后。
张子尧没说什么,林序南很快收回视线。
只是,无论是看晚会还是看手机,都不再像之前那样自在。
林序南甚至可以感觉到来自他背后的目光,在昏暗的室内就这么不加遮掩地落在他的身上。
节目过半,他先行离场。
也不是要干什么,就是觉得里面闷得慌。
尤其是张子尧坐他后面,更闷了。
林序南穿过一楼走廊,停在教学楼侧门旁的楼梯口,这不是主要通道,楼梯很窄,他不讲究,随便坐在了第一层阶梯上,划开手机刚打算继续琢磨给江崇礼发些什么,接着有人跟着他一起进了楼梯间。
好死不死,是张子尧。
第25章 第 25 章 “不许这样。”
林序南抬着头, 握着手机的手指又是一顿。
张子尧轻咳了一声,皱着眉,似有不悦:“林序南。”
像是确认他的存在, 又或者试探他的态度。
林序南关掉手机,站起来:“嗯。”
“我给你发的信息你没看见吗?”张子尧问。
林序南舔了下嘴唇, 有片刻的不自在,但很快调整过来:“没,我把你屏蔽了。”
可能忍受了太多张子尧的冷暴力, 所以林序南不喜欢拐弯抹角。
既然都打算划清界限了,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微信拉黑张子尧不可能不知道,手机号码那不就是顺手的事。
张子尧微怔,随后偏头轻笑一声:“你多大了?不觉得这样很幼稚吗?”
林序南浅浅呼了口气,打算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楼梯间:“可能我就很幼稚吧。”
张子尧拦住他。
“高中同学聚会,我是来跟你说这个的,”张子尧微微抬着下巴, 视线落在林序南身后几步远的阶梯上, “你把事情搞这么僵, 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知道了,很好看吗?”
林序南垂着眸, 沉默了。
高中时, 他和张子尧玩得好那都不是全班皆知的事,是全年级,甚至全校都知道的事。
篮球赛、运动会, 还有高三的大跑操,只要是涉及团体活动,基本都有他俩的影子。
他们的朋友圈几乎重叠, 认识的朋友有什么活动一喊就喊他们一起。
去年寒暑假就是,今年肯定也一样。
如今他们闹掰了,总有个理由。
而林序南对张子尧特殊的心思在高中时还没有外露,如今更是没必要挑明,不然对谁都不好。
“我不去,”林序南说,“家里有事。”
他继续往外走,张子尧握住他的小臂:“那方义杰呢?”
林序南脚步一顿。
“你也不去吗?”
方义杰是他们高中时的同班同学,是林序南除了张子尧最亲近的朋友,三个人当初也算是球场上的铁三角,一起玩一起闹的交情。
可惜高考后方义杰没跟他们考到一个城市,平时见不了面,只能逢年过节一起聚聚。
“他会来找我们的,你想让他知道我们闹成这样吗?”
林序南没说话。
“说出来好听吗?”张子尧可以强调,“你的事。”
林序南心脏一疼,微微皱了下眉。
他极力克制,以至于开口时嗓音都有些发哑:“你想怎么样?”
“我?我不想怎么样,”张子尧跟打哑谜似的,“应该是你想怎么样,不答应你就绝交吗?”
林序南闭了下眼,只觉得被人当街扇了一耳光,都不是疼不疼的问题,他已经麻木了。
“我知道了。”-
江崇礼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本来打算直接回家,但看到林序南发来的信息后,还是来了趟学校。
圣诞的雪还没化完,但路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绿化区的雪层都有保留,大片的白色将室外映得不像这个时间点该有的暗。
江崇礼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脖子上围了条米色的羊绒围巾,手上戴着皮质手套,额前的刘海都被梳到了脑后,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视线落在一处,直直地朝那边走去。
林序南在体育馆门口神游,直到江崇礼走到面前,这才一愣。
“江——”他磕巴了一下,“我靠?”
刚才他看见江崇礼了,以为是学校的老师又或者是校外人员。
因为这样江崇礼显得很陌生,像是褪去了同龄人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年长者的稳重。
很帅。
林序南看着他:“你怎么把头发梳上去了?”
“家里有事,”江崇礼轻描淡写地带过,“冷不冷?”
林序南下意识地摇头,但江崇礼已经摘了手套,递到他的面前。
“你穿得很少。”江崇礼说。
林序南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穿了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里面穿着厚卫衣,怎么着也算不上“少”,就是领口空了点,一路上冷风没少往里钻。
“你穿得也不多,”林序南把江崇礼的手套推回去,“这么晚还过来干什么?”
林序南的信息是两个小时前发过去的,只是问江崇礼有没有时间来学校一趟。
结果这条信息等他洗漱完毕快要上床睡觉了,对方突然诈尸一样回了他一句:有,在路上。
于是林序南又从床上爬下来。
“不耽误,”江崇礼把手套装进口袋,又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林序南围上,“吃饭了吗?”
江崇礼的袖口靠近他的侧脸,林序南能闻到对方身上独有的那一股好闻的味道。
像湿了水的森林,在此刻多了几分清冽的雪的凉意。
但围巾是暖的,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淡淡的体温。
林序南有点别扭,但没好意思再拒绝:“都十点了能没吃过吗?其实你明天来也是一样的。”
江崇礼把围巾系好,替他调整了一下领口:“你要对我说什么事?”
言归正传,林序南定了定神:“一件……嗯……可能你会生气的事。”
江崇礼长睫微垂,眸色被阴影遮挡,看不清喜怒:“嗯。”
“我……”林序南揉揉鼻子,有点心虚,“我把张子尧的微信加回来了。”
江崇礼一顿,随后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林序南立刻补充:“先说清楚,我绝对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后续也不会再回复张子尧的信息,只是我有不得不的理由,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解释一下!”
江崇礼像是被他这一长串屁话给堵住了嘴,他沉默了许久,这才应允:“去车里说。”
车子停在校外,里面开着暖气。
林序南忐忑地坐在后排,认认真真和江崇礼解释着自己在寒假期间可能会和许多高中好友重聚,且不想在他们面前变相出柜。
江崇礼没吭声。
“大家以前都是一起玩的,突然搞这么一出,很尴尬。”
江崇礼反问:“为什么尴尬?”
“我说不好,”林序南烦躁地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们和知文不一样。”
“因为张子尧?”
“不是,和张子尧没关系。因为认识他们的时候我没发现自己喜欢男人,那时候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哥们,我和张子尧也一样。”
因为是纯粹的友情,所以就想一直维持它最美好的样子,林序南不想让过去的朋友知道他和张子尧的事情,他怕因为自己而破坏了大家珍藏的回忆。
江崇礼直言:“我不理解。”
“哪里不理解?”林序南问。
“好像你做错了一样。”
林序南一愣,鼻根狠狠酸了一下。
他低头眨了眨眼,声音有点儿哑:“不是谁错了的问题……你没有朋友,可能理解不了。”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单纯的字面意思,但等到说完了,反应过来,才发现不应该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许久的沉默中,江崇礼突然开口:“先回去吧。”
小王立刻启动汽车,林序南瞥了眼前座,想提醒一下自己还在车上,但江崇礼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就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一路无话。
等到了别墅,林序南琢磨着等江崇礼上楼了,自己再悄咪咪回学校。
结果江崇礼没打算让他走,牵着林序南进了客厅。
“我先洗个澡。”
江崇礼说罢上了二楼,留林序南茫然地站在客厅。
阿姨问他有没有用过晚饭,宵夜想吃点什么,林序南摇头拒绝了。
他叹了口气,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大概半个多小时,他等急了,犹豫片刻后打算去二楼敲敲江崇礼卧室的门。
“少爷在卧室时不喜欢被人打扰。”阿姨突然出现,提醒了一句,
林序南刚踏上台阶的脚又收了回来:“哦!”
他坐回沙发,阿姨端了碟鲜切水果过来,林序南不太想吃,怕一夜放坏了,又给端回去。
厨房里,他问:“如果我打扰他会怎么样?”
可能在自己的地盘,阿姨语气轻松了许多:“会更不高兴,然后把自己在房间里多关几天。”
林序南没懂:“啊?关?他把自己关起来?”
“是啊,”阿姨叹了口气,“有时候一连两三天都不下楼吃饭,我担心死了。”
林序南本来还没想打扰,但听到这话之后觉得自己有必要上楼敲这个门。
“江神,你睡了吗?”
他轻轻叩了三下,微微探身,把耳朵往门板上靠近了些。
“江……神?”
下一秒,房间门被打开,江崇礼穿着睡衣,半湿着头发停在门框里。
额前的碎发又垂了回去,漆黑的睫毛被水凝成小簇,整张脸白白净净,看起来纯良无害,甚至有点……漂亮?
林序南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就蹦出了这么个形容词。
他以前也见过江崇礼,倒没对这张脸有什么其他的评价,现在看起来,也的确有刷爆表白墙的实力。
江崇礼应了一声,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林序南只好往后退开半步,闻到淡淡的木调香。
江崇礼表情漠然,轻垂着睫看他,目光像是毫无温度。
林序南紧张地蜷了下手指。
“我知道这次是我违规,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和张子尧有任何交流,你可以随时查我手机,我从没瞒你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脑袋也逐渐低了下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江崇礼实在不接受的话,就把张子尧删了算了,毕竟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再吃回去确实难看。
“是吗?”江崇礼突然问了一句。
林序南闻到了薄荷牙膏的味道,下意识地抬眼,见江崇礼的脸色似乎缓和了许多,于是点点头,继续乘胜追击:“是,之前约法三章的时候不是说了违约有惩罚么,现在你说一个我去做,我什么都愿意。”
江崇礼又问:“什么都愿意?”
不问还好,一问林序南心里直打鼓:“别、别太过分。”
他们沉默了有半分钟,江崇礼突然扣住林序南的后颈,低头同他接了个吻。
不是一触即分的靠近,而是浅尝辄止的试探。
江崇礼在碰触到林序南温软的嘴唇时下意识地吸吮,不会接吻,只凭本能。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有意收敛起了牙齿,没再像第一次那样磕出伤口。
林序南被亲得猝不及防,在这短短十几秒里竟然尝到了“珍惜”的味道。
他愣在那,没有推开对方。
直到江崇礼意犹未尽,在短暂的分离后再次靠近时,林序南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怎么——”
他往后仰了一些,声音哑得吓人。
“不许这样。”
第26章 第 26 章 当初也没说违约亲嘴啊?……
夜里下了小雨, 淅淅沥沥。
林序南回到寝室已经晚上十二点了。
蒋辰还没睡,听见动静从床上探出个脑袋:“我靠?你回来了?”
林序南没理他,自顾自地脱了外衣, 踢了鞋子,再像一只没有灵魂的蜗牛一样慢吞吞地爬上了床。
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吹了一路的冷风, 林序南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但即便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他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巴连带着整张脸都闪着细细密密的麻。
亲的时候没觉得, 亲完了开始起反应了。
自欺欺人已经欺不过去了,林序南发现他和江崇礼的约法三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完全跑偏。
当初也没说违约亲嘴啊?
不是?
他怎么又被亲了?
什么关系啊他和江崇礼能亲两次嘴?
就离谱!
林序南懊恼地咬了口后槽牙, 五官都恨不得拧巴在一起。
他有病吗为什么不把人推开?
搞的就跟他很随便谁都能亲一样。
他越是回忆越是复盘,就越觉得自己被亲了之后就跟中了邪一样,哪哪都不对劲。
竟然觉得……还不错?
林序南在一片黑暗中摸摸嘴唇,觉得自己要碎了。
分明提醒过江崇礼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但却允许这个吻的发生?
这算什么?监守自盗?知而故犯?
那他之前不就是个笑话。
手机震了一下,是江崇礼发来的信息, 问他是不是到了。
林序南闭了下眼, 挺想无视过去。
但几分钟前江崇礼把他送到宿舍楼下, 自己如果不回复,这个人机估计会一直站那儿等消息刷新。
NA:嗯。
不知道说什么。
江崇礼:我回去了。
NA:嗯。
江崇礼:明天一起吃早饭。
林序南下意识还想回个“嗯”, 但及时收住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拒绝, 但又觉得此刻拒绝实在太过刻意。
不过总有好消息,最起码人给哄好了。
就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林序南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叹了一次又一次, 这么纠结来纠结去,磨蹭了得有半个多小时,江崇礼又发来信息。
江崇礼:我睡了。
江崇礼:晚安。
翌日, 江崇礼如约而至。
林序南在卫生间刷牙,是阮知文开的宿舍门。
他听见声响,满嘴泡沫地从阳台探了个头。
江崇礼站在他的桌边,垂眸盯了片刻,伸手拿了个东西,走向林序南。
不知道为什么,林序南总觉得嘴里的薄荷牙膏有点突兀。
他偏了下脸,错开对方的视线,躬身把泡沫吐出去。
“可以检查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才看清对方拿的是他的手机。
昨天刚说的话,今天不可能不认账。
林序南“嗯”了一声:“密码0422。”
他不担心江崇礼乱翻其他,手机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等林序南洗漱完毕,江崇礼也检查完了。
两人提前离开,去食堂吃了早饭。
因为昨晚的唐突,林序南一整天都很别扭。
江崇礼说话时他会不自觉往对方的嘴上看,虽然反应过来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但是片刻后他还是会继续往嘴上看。
这么冷冰冰的人,嘴巴却是暖的。
林序南想完了又觉得自己神经。
嘴不暖的是死人。
一上午时间,他东想西想,脑子像坐了场过山车,书统共没看多少。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要进入考试周,虽然林序南也不至于挂科,但临时抱不上佛脚还是挺让人糟心的。
他决定不和江崇礼一起去图书馆了。
江崇礼发信息问:为什么。
林序南临时瞎编了一个借口:蒋辰找我一起。
片刻后,寝室里的蒋辰突然爆炸:“林序南你跟江神乱说什么?”
林序南:“……”
都会打小报告了。
江崇礼:你要去找张子尧。
NA:……
NA:你过来,我给你一榔头。
江崇礼:好的。
林序南无语地闭上眼,关掉手机。
“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蒋辰问,“我什么时候找你一起复习专业课了?”
“之前,”林序南提醒他,“你说建筑系也有,要看江崇礼的标的重点。”
蒋辰想起来了:“所以呢,你给哥们搞到了?”
“见者有份,”阮知文也凑上来,“加上锦安的。”
林序南:“……一起,你们自己找他要。”
没办法分开那就不要独处,排除掉陷入热恋期整天跟他女朋友黏在一起的徐锦安,林序南寝室三人加上江崇礼正好把图书馆的四人桌全部坐满。
虽然在这种场合江崇礼也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但自己人多心安,总是要好一点。
就是有事没事,还是忍不住斜过目光,看向身边的江崇礼。
看得次数多了,偶尔对上目光,林序南又很快瞥开,抬手遮掩半个脸颊,装模作样地抓把头发。
一张草稿纸递过来,江崇礼的字工工整整:怎么了?
林序南把草稿纸“嗖”的一下抽过来,闷头自己用。
坐对面的蒋辰单手托腮直盯着他,林序南报以疑惑的目光。
蒋辰用食指点点自己的脸,林序南这才发现他的脑袋有点烫。
“……”
这习没法学了。
好不容易熬到一月下旬,京大各个院校陆陆续续进入了考试周。
林序南的建保专业考试时间排得比较靠前,三天就把所有的科目都考完了。
江崇礼的建筑系稍微靠后一点,要拖到第五天。
林序南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本来打算考完试就走。
但订票那天他又偏偏听见徐锦安在和他女朋友打电话。
什么“你走好早,都不等等我吗”,什么“舍不得你,迟几天再走吧”,什么“寒假两个月见不着,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原本挺正常一人,只要一挨着他女朋友,说话声音都恨不得一句话里八个高音。
林序南面无表情地听完,发现还有人比他更崩溃。
蒋辰一本正经地转过脸:“兄弟,不要成为女人的玩物。”
徐锦安比他还严肃:“不,我就要当女人的玩物。”
蒋辰又对林序南说:“我觉得我还是更容易接受咱们基佬。”
林序南嫌弃地一皱眉:“我跟你不是‘咱们’。”
“你什么时候回家?”蒋辰问,“你一个回去吗?还是跟朋友一起?”
林序南一听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屁:“你不会自己去问吗?”
“他怎么问?”阮知文有点迷茫。
“直接问,”林序南说,“这么怂怎么追人?”
阮知文惊讶地张大嘴巴,在林序南疑惑的目光中又缓缓闭上。
蒋辰反应过来,骂道:“死矮子你以为我问的是谁?”
阮知文默默地把身子转了回去。
林序南心里一咯噔。
他都忘了还个张子尧。
“我迟个三四天回家,”徐锦安说,“你要留的话就一起,刚好搭个伴。”
“我……”林序南顿了顿,“我还没想好。”
“江神一个人住吧,你不陪陪他?”
“……再说。”
这一再说就拖到了考试前。
林序南在复习的空挡打开抢票软件,发现第三天的票已经被抢完了。
他叹了口气,想着要不然就留两天?
但留这两天干什么呢?
打游戏?
不行,不能再去江崇礼家了……
林序南抿了下唇。
可江崇礼寒假就一个人住?
他那个性子,应该会无聊吧。
徐锦安留在学校,要不让他和江崇礼搭个伴?
不对,他脑子有病吗?
林序南心烦意乱,想去问问江崇礼的意思。
可惜还没想好怎么问出口,久违的头像突然跳到了聊天界面的最上方。
林序南只是扫过去一眼,只觉心脏猛地一跳,像是突然的心悸,虽然不严重,但片刻后才缓过来。
张子尧自元旦那天加回来后,第一次给他发信息。
张子尧:考完试一起回去?
张子尧:你订票了吗?
很普通的询问,就像他们高中时那样,什么都没发生。
只要林序南想,他就可以和张子尧一起坐上回淮城的高铁,说不定还能一起吃一顿饭,掩耳盗铃般在寒假和老朋友一起玩玩闹闹。
就像以前那样。
这条老路林序南走了无数次。
有点累,这次不想走了。
林序南退出张子尧的对话框。
他点进抢票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那50%的成功概率,付了款。
如果抢到就早点走,如果没抢到,住一天也是住,住一星期也是住,再订票就不急了。
然而,当他付款后不到半分钟,屏幕上方弹出抢票成功的消息。
林序南:“……”
他点进详情,是考完最后一门两个小时后的车次。
还没告诉江崇礼。
这要怎么告诉?
林序南又想到徐锦安和他女朋友打电话说的那些,越想越愧疚。
然而这么愧疚着愧疚着,都犹豫着要不要把票退了,却又突然醒悟。
徐锦安和他女朋友,人家那是正正经经的情侣关系。
自己和江崇礼是什么?不正经的合约关系,他们就不能放一起比较。
所以自己也没做错。
林序南腰板又硬了回来。
他把车票截图,却在发给江崇礼时迟迟没点出去。
如果对方问为什么回去这么早,要这么说?
说“不想和张子尧一起”?可提到这个名字江崇礼又得应激。
思来想去,还是等等,万一改签了呢?也说不定。
直到一月二十三,考试第一天。
林序南和江崇礼两个院错开时间,只在午饭时见了一面。
蒋辰一个大漏勺,一张嘴就把林序南后天回家的事吐露了出来。
江崇礼动作一顿,把夹起来的米饭又放了回去。
“这么早?”
蒋辰腮帮鼓鼓的,还在情况外:“你不知道啊?”
江崇礼淡淡道:“不知道。”
林序南给自己找补:“昨天刚定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江崇礼:“昨天为什么不告诉?”
林序南咽下嘴里的饭:“……忘了。”
见对话没再继续,蒋辰出声企图调节气氛:“没事江神,有我呢,我订票定迟了,都没买到后天的票。”
林序南:“。”
阮知文:“……”
“你可以抢票啊,和南南一样,”徐锦安力挽狂澜,“昨天南南还在寝室群里发抢票助力呢。”
“我抢了啊,”蒋辰继续说,“回家的票我抢了两天都没抢到,我靠,你抢到了?”
林序南强装镇定:“可能碰巧有人退票。”
吃完饭,一行人往寝室走。
林序南点开群文件确定下午考试的时间,突然他的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脚步继而放缓了下来,他和江崇礼落在了后面。
“几点时候的车?”江崇礼问。
林序南退出文件,点开购票信息:“呃……下午五点。”
他们系最后一门考试是下午的上半场,三点结束。
江崇礼则是下那场,考到六点。
“我让小王送你。”江崇礼说。
“不用,”林序南抬手揉了下鼻子,“我和同学约好了拼车去。”
江崇礼说:“可以一起送过去。”
“真不用,”林序南只觉得心里愧疚堆积,压得他浑身难受,“你让王哥歇歇吧。”
被连续拒绝,江崇礼没再坚持。
他垂着眸,长而密的睫毛覆下来,被正午金色的阳光一照,在下眼睑投出细细密密的阴影。
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序南心头微动。
然后把手机递了过去。
江崇礼偏过脸,虽然不解他的举动,但还是乖乖接下了手机。
“查岗,”林序南耸了下肩,有些无奈,“昨天张子尧发信息给我,找我一起回去,我不太想,就试着抢了后天的票,结果抢到了。”
江崇礼微微抬眉,虽然幅度很小,但林序南察觉到了对方的开心。
他的喉结一滚,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硬生生把后面的“如果你不高兴,那我迟点走也行”给咽了下去。
江崇礼检查片刻,删掉张子尧的对话框,把手机还给林序南。
“后天让小王送你。”江崇礼说。
林序南还在坚持:“不——”
他的话一顿。
手机放在掌心的同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林序南的小指被江崇礼勾了一下。
午休的时间点,路上人来人往,蒋辰和阮知文还在前面吵架,叽叽喳喳的,所有声音都像在贴着他的耳朵。
林序南猛地蜷了下手指,飞速把手机装进兜里。
“……知道了。”
第27章 第 27 章 “江神,”林序南轻咳一……
林序南走的时候江崇礼没能送他, 但小王来了,特地开了辆比较低调的奥迪A8。
和林序南一起拼车的同学愕然:“林序南,这是你叫的滴滴?”
“是我, ”小王反应极快,“乘客好, 手机尾号多少?”
林序南:“……”
到了地方,小王不忘让他给个好评。
林序南嘴角都快抽烂了,他同学还发了个朋友圈:我靠, 今天滴滴打到了顶配的A8!
林序南给江崇礼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到了,对方正在考试, 没有立刻回复。
说起来,江崇礼不立刻回他信息还是挺少见的……不对,就没见过。
林序南蹭了下鼻尖,感觉自己还在意这个,挺矫情。
“林序南,”坐他旁边的同学用手肘捅捅他, “我有个朋友不信刚才那个是滴滴, 你把订单截图给我, 我吓死他。”
“你没发现我没收你转账吗?”林序南怀着沉重的心情收起手机,“不是滴滴, 是江崇礼家的车。”
同学:“……”
道心破碎。
林序南的高铁比同学早, 他先进了站,上车后又在家庭群里发了个消息。
陈齐武拍了张李卉在厨房做饭的视频,十几秒, 说从中午就开始忙活了。
中途他小妹妹的半颗脑袋也挤进镜头,奶里奶气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林序南发语音过去:哥哥晚上七点就到啦,给你带了好吃的。
很快, 李卉的语音发过来:别是糖,她一嘴虫牙,不能吃糖。
林序南笑了:是糕点,挺好吃的,她不能吃你和陈叔吃。
车开了,五点出头。
林序南定了个六点的闹钟,靠着座位眯了会儿。
考试周还是有点熬人,他这几天也累了,这么一眯竟然眯着了。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闹钟还没响,反而是一连几条信息把他叫醒了。
江崇礼:考完了。
江崇礼:到哪了?
江崇礼:吃晚饭了吗?
林序南眯缝着眼,看了眼时间,才五点三十七。
NA:你不是在考试吗?
江崇礼:可以提前半小时交卷。
NA:……?
NA:你提前交卷干什么?
江崇礼:回你信息。
林序南愣了一下。
他本来想说“急什么,信息有什么好回的?”
但话都打出来了,却半天没发出去。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或者说,答案彼此都心知肚明。
林序南抬手抵住自己下巴,指尖压住想往上提的唇角。
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连带着整个胸腔都暖胀暖胀的。
他有点想笑,觉得江崇礼矫情,又郁闷自己竟然吃这套。
理智地说不能这样,但还是没办法抑制那些酸酸胀胀的情绪在心底滋生。
林序南把输入框里的信息删除,重新编辑发过去。
NA:恋爱脑-
到达淮城已经是晚上七点,陈齐武开车过来接的他。
陈乐桃坐在后排,隔着老远就“哥哥哥哥”地喊。
林序南上车喊了声叔,然后把妹妹抱腿上坐着。
四五岁的小丫头最是粘人的时候,小短胳膊一伸搂住林序南的脖颈,黏黏糊糊抱了一路回家。
李卉已经把饭菜摆上餐桌,一家四口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晚上洗完澡,他在桌前坐下,给江崇礼回信息。
建筑系明天还有考试,林序南没聊太多,让对方早早就睡了。
关掉手机,他盯着台灯边摆着的高中篮球赛的奖牌发呆。
眼睛睁久了有点酸涩,林序南微微侧开目光,把奖牌拿下来,放进抽屉里。
他的房间没变,这么多年还是一样。
书柜上摆放着玩具模型、教辅资料,以及书本崭新的“高中必读课外书”。
林序南成绩不错,参加过一些竞赛,大部分都是和张子尧一起去的,所以他把获得的奖牌和证书都放进了有玻璃门的书柜里,便于保存。
可现在看着只觉得难受。
他花了点时间,把过去的那些有关张子尧的东西全都从可以看见的地方拿下来,装进置物箱推到床底下。
忙活完这么一通已经是深夜了。
林序南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再出来时发现他们家的客厅的电视背景墙后面正展览着他唯一一次闯进全国赛的优秀奖奖杯。
那次也是跟张子尧一起的。
他俩还特地坐车去外地参加的比赛,一起吃一起住了两三天才回来。
虽然最后只拿了个优秀奖,但已经足够让李卉自豪,把奖杯端到客厅,来一个人就给介绍一下。
林序南额角突突直跳,打算把这玩意儿也给塞床底下。
“哎哎哎你干什么?”李卉及时跑出来制止,“大半夜不睡觉,我还以为家里遭贼呢。”
林序南把奖杯取出来:“我给拿屋里了。”
“拿屋里干什么?”李卉把奖杯行林序南手上抢过来,又放回去,“就放这。”
林序南无语:“三年前的比赛了,放这干什么?”
李卉用手挡着奖杯,把林序南往他屋里推:“我喜欢看,你拿走了我别扭。赶紧睡吧,明天陪我去买年货。”-
李卉说让林序南陪着买年货,其实就是缺个劳动力。
林序南跟着自己老妈在菜市街逛了一圈,双手拎得满满当当,连掏手机的功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趁着对方在瓜子铺挤着买干货的时间,林序南牵着陈乐桃,在路边给她剥花生吃。
林序南拍了张照片发给江崇礼。
NA:[图片]
NA:我妹,可爱吧。
江崇礼应该还在考试。
等到终于买完回家,手机里已经堆了几条未读信息。
江崇礼:可爱。
江崇礼:你在哪里?
江崇礼:在干什么?
林序南正在和陈乐桃一起做幼儿园的手工作业,手上没空打字,就干脆直接拨了通语音电话过去。
“刚才跟我妈去街上买年货呢,才到家,帮我妹做叶子画。”
江崇礼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叶子画?”
“等会啊,”林序南放下手上的胶水,拿过手机,“江神你方便视频吗?”
“方便。”江崇礼说。
两边几乎是同时打开了摄像头。
软件默认开启的是前置摄像头,林序南先是看见自己的脸。
因为打光和拍摄角度问题,他被自己的大脑门吓了一跳,轻轻“卧槽”了一声,连忙切换到后置摄像头。
江崇礼那边自下而上的拍摄角度和林序南半斤八两,但对方硬是用脸撑住了整个画面,甚至林序南觉得江崇礼的下颌线还挺帅。
“在车里?”林序南问。
“嗯,回去吃饭。”江崇礼说。
他第一次打视频,没什么经验,刚才试探着按了一下,摄像头直接就开了。
林序南的脸一闪而过,他都没看清楚,以为又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开口:“我看不见你。”
林序南动作一顿。
他正把镜头怼着自己指间捏着一片黄色的银杏叶子,想解释一下什么是叶子画。
结果视频一开,江崇礼压根就不想听。
林序南耳尖有点热,不自在的搓着叶柄:“看我干什么?叶子画,喏,就这个。”
江崇礼有些失落,轻轻“嗯”了一声。
这真是……
林序南抬手搓搓耳朵,让陈乐桃先在客厅做着,自己拿着手机去了卧室。
李卉在厨房里做午饭,陈齐武还没下班,他没关门,在卧室里能看见陈乐桃。
林序南对着穿衣镜把头发抓了抓,这才把手机摄像头反转过来。
他小声嘀咕:“看到了?有什么好看的。”
江崇礼又是“嗯”了一下:“好看。”
林序南不自在地舔了下唇缝。
他一时半会儿没理解江崇礼是说看他好看,还是他好看,或许这是一个意思,但他的脑子已经没办法区分了。
才一天不见,这人怎么油嘴滑舌起来了?
“江神,”林序南轻咳一声,“好好说话。”
江崇礼却只是盯着屏幕,不说话了。
林序南被盯得浑身难受。
正好此时,陈齐武下班回来了,林序南赶紧找借口挂断视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但刚才对方的视线却像是烙在了他的脑海里,江崇礼分明什么都没说,甚至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林序南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失落。
而失落的原因就是自己——他回来得太早了。
或许他可以晚个几天再回来的,等江崇礼考完试也行,最起码过渡一下,而不是上一秒知道了,下一秒人就没了。
林序南为这事不得劲了几天。
等到江崇礼考完试,他俩轻车熟路地打开视频,林序南躺在床上,问他年怎么过。
“不知道。”江崇礼说。
这答案也不算太意料之外。
林序南小心翼翼地问:“不和你爸爸一起吗?”
江崇礼很轻地摇了下头,说话没什么表情:“他有新的家庭。”
林序南又问:“那、那你去医院吗?和妈妈一起。”
江崇礼的回答很干脆:“不去。”
省略掉了原因。
林序南觉得自己像在一片雷坑里来回地趟,小心谨慎地试探,结果轰隆隆炸了一片。
“阿姨和小王呢?”
“他们回家。”
“那你吃饭怎么办?”
“阿姨会提前准备好。”
“……”
林序南抿了下唇,江崇礼的寒假比他预计的还要凄惨。
“你就没有什么亲戚要走吗?”
“没有。”
“那你这两个月在家做什么?”
“不知道。”
“要不要来淮城?”
几乎是脱口而出,等到话说出去,林序南才反应过来。
而视频那头有问必答的江崇礼,却在这个问题抛出来后睫毛一颤,也沉默了。
“去哪都是去,”林序南硬着头皮,把这话补充完整,“来淮城吧,我带你玩。”
第28章 第 28 章 “我要去男朋友家过年,……
林序南要了江崇礼的身份证号, 交代他坐高铁过来。
又让他穿厚一点,最好是羽绒服,别天天穿大衣了, 那玩意儿在南方没用。
还有,除了换洗衣服什么都不用带, 到地方后在他们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一箱牛奶和一点水果就行。
江崇礼拿了纸笔一一记下,甚至问了超市的名称,以防自己去错地方。
“我到时候去车站接你, ”林序南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我妈和我叔很随和的,你别太当回事。”
江崇礼应下。
挂了电话,他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视线落在面前的纸张上,把刚才写的句子重新又看了一遍。
然后起身,去衣帽间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打开衣柜, 挑选衣服。
挑到一半, 他想了想, 又去了楼下,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后, 阿姨出来问他有什么需要。
江崇礼停下脚步, 沉默片刻才开口:“我要去男朋友家过年,应该准备什么?”
虽然大概已经猜到了,但从江崇礼嘴里真真切切听见“男朋友”这个词时, 阿姨还是愣了半天没吱声。
江崇礼很有耐心,在那里等着。
倒不是等她反应过来,而是等待时在想:这个问题的确难办, 阿姨都要想这么久。
足足五六分钟,阿姨缓过劲来,深吸一口气问:“是第一次去男……朋友家吗?”
江崇礼微一点头。
阿姨斟字酌句,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有点早了?”
江崇礼神情严肃:“是吗?”
“是啊,太早的话,嗯……其实也可以,只要你们稳定就好。”
江崇礼垂下目光,盯着地板想了一会儿:“不太稳定。”
阿姨心里咯噔一下:“那还是……还是迟点去比较好。”
“好的。”江崇礼说。
他点开手机,给林序南发信息,说自己迟点去。
林序南说你还定日子?我在这给你抢票呢,抢到哪天是哪天。
江崇礼回了个好的。
他收起手机,看向阿姨:“他定日子。”
阿姨面露惊讶,还以为经过自己刚才那一番苦口婆心后,江崇礼会等稳定一点再去,但没想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少爷竟然这么听对方的话,就连上门的日子都不是自己定的。
孩子是好孩子。
就是有点太傻了。
“所以要准备什么?”江崇礼回归正题。
阿姨心里想归想,但也不好明面上指指点点,便小心翼翼地追问道:“他的父母都在吗?”
江崇礼点头。
“知道你过年去?”
江崇礼又点头。
“那我们是、是、是男方……还是……男……方?”
阿姨的声音都有点飘,可能觉得说出来的话太离谱,说完自己都笑了。
当然,是笑中含泪的苦笑。
江崇礼就所知道的东西自行理解:“在南方。”
阿姨的脑子已经搅成一团浆糊,断章取义的听见两个字就顺着思路接着往下说:“如果是男方上门,父母都在,而且还是过年期间的话,第一见面是要好好准备。”
“可他说只要买牛奶和水果。”
“那就是客气客气,”阿姨想起自己儿子第一次去女方家里时准备的物件,一件一件开始数起来,“我们要拿出诚意,最起码得有烟有酒有茶叶,对方家里有长辈,还要给红包……”
“等等,”江崇礼打断她,“我去拿纸笔。”
另一边,林序南给江崇礼抢完票,这才起身去客厅和正在看电视的李卉说一声。
喊个同学回家住几天不是什么大事,换以前他直接带回来都行。
只不过这次江崇礼来的时间有点特殊,毕竟大过年的,还是要解释解释。
他没说太多,就说了这朋友父母离婚了一个人住,所以来找他玩。
李卉自然是同意的,还特地翻出一床被子来,打算明天太阳好就给抱出去晒晒。
也就是这时,林序南才意识到,他家可没有一层楼的客房,江崇礼过来了得跟他一起睡。
“他住酒店。”林序南登时就吓出一身冷汗。
李卉瞪她一眼:“住酒店那么贵,一米八的床睡不下俩人?”
林序南被噎了一下。
“那妈你再给我弄一床被铺地上,我那朋……不是,我最近有点洁癖,我让他打地铺。”
他把要求降低至不睡一张床就行。
李卉临走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还洁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妈你什么眼神?”林序南笑着跟出去,“我很邋遢吗?”
林序南邋遢倒不至于,但高中时那些臭男生的毛病他也没落下几个。
东西乱扔,转头就忘,房间里乱糟糟的,只要李卉不给他打扫,就会越来越乱。
这会让他刚从京市回来没几天,房间整齐,母子关系还比较融洽。
约摸着再过几天就能听见“妈我东西放哪了”以及“你看你房间就跟垃圾堆一样”之类的咆哮。
李卉打算着在年前再给林序南收拾一下房间,结果连着几天,她发现林序南不仅知道收拾房间,甚至没事的时候还会拿着拖把扫帚进去搞搞卫生。
“真是见鬼了,”李卉跟陈齐武嘀嘀咕咕,“难不成他还真有洁癖了?一般有这玩意儿的不都是压力大吗?咱也没给他什么压力啊?”
陈齐武听后叹出了一声笑:“我看洁癖未必,是不是谈恋爱了?”
李卉眼睛瞬间睁得滚圆:“我的天,我怎么就没想到。”
“也该谈恋爱了,”陈齐武说,“小孩自由恋爱挺好,你别在他面前多嘴。”
李卉“嘶”了一声:“过几天他不是有个朋友要过来,咱问问?”
“哎,”陈齐武连连摆手,“我不问,你别带着我。”-
林序南给江崇礼抢到了除夕前一天的车票。
晚上七点到站,他带着陈乐桃一起去车站接人。
江崇礼一个人来的,手里只拎了一个行李箱。
他穿了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系着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林序南牵着陈乐桃的手一提:“叫哥哥。”
陈乐桃不怕人,冲着江崇礼就笑:“哥哥好!”
江崇礼脚步一顿,低头盯着她看。
“我妹,陈乐桃,你叫她乐桃就行。”
林序南笑着把江崇礼的行李箱接过来。
“哥哥叫什么?”陈乐桃奶里奶气地问。
“问你呢。”林序南用手肘戳戳身边的人。
江崇礼开口:“江崇礼。”
陈乐桃又问:“哪个江崇礼?”
江崇礼没吭声,林序南垂着眸耐心地跟她解释每一个字。
林序南提前叫了滴滴,直接送到小区门口的超市。
江崇礼抬头看了眼招牌,进店去拎牛奶。
林序南挑了几个苹果和香蕉,又给陈乐桃买了盒橡皮泥。
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没有过度消费,没有铺张浪费,林序南很满意。
但当他推着江崇礼的行李箱到达楼下时,看着单元楼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陷入了沉思。
看着眼熟,特别像小王上次送他去车站的那辆。
下一秒车门打开,司机下了车,无论是长相还是跟他打招呼的声音,也特别像小王。
林序南扭头看向江崇礼:“你要干嘛?”
江崇礼眼神游移:“不要客气。”
“……”
李卉给林序南留了门,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就使唤陈齐武去接人。
陈齐武解了围裙过去,先是看见林序南的一张臭脸,然后陈乐桃抱着一盒武夷山大红袍就进来了。
陈齐武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先接过来,下意识地客套:“来就来了,还带什么——”
他的话卡在一半戛然而止,因为跟在陈乐桃后面进来的林序南手里拎着一箱飞天茅台。
陈齐武:“……”
他第一次以箱为单位看到这玩意儿。
林序南又搬进来一个行李箱,上面缠了两条黄鹤楼。
接着是一个较为强壮的成年男性,抱着半人高的泡沫箱,里面是各种空运海鲜。
而跟在最后的男生,肩宽个高,眉眼精神,左手拎着牛奶,右手拎着水果,进门很有礼貌地微微颔首,说了句“叔叔好”。
陈齐武:“……”
他笑着应了声好,然后去厨房把李卉给拉了出来。
李卉看这么大排场,愣了半天没吭声。
等到反应过来,挺惊讶的,连忙说太贵重了不能收。
林序南在旁边抱着手臂,一脸“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
江崇礼站在玄关,手上还拎着那一袋可怜巴巴地水果。
他垂眸看了好一会儿没拿进屋的烟酒,然后抬头看向林序南。
林序南:“……”
他把手臂放下来了。
“收着吧,”他把江崇礼手上的塑料袋拽了下来搁在玄关柜上,“吃吃喝喝的东西,心意而已。”
他说着,弯腰把一双棉拖放在江崇礼的脚边:“新的,你穿。”
把江崇礼拉进卧室,林序南收到李卉的信息。
妈:牛奶我留着了,其他东西放在阳台,你朋友走的时候让他带回去,心意到就行了。
林序南回了个行,关掉手机。
一抬眼,江崇礼站在桌边,刚把自己的围巾摘了,拿在手里,不知道放哪。
林序南随手接了过来,打开衣柜取出一个晾衣架,散开折了几道。
“还有什么衣服要拿出来挂着吗?”
林序南转身,对江崇礼脚边的行李箱抬抬下巴。
江崇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又收回来:“不用,酒店有熨烫服务。”
林序南动作一顿,呆滞地看向江崇礼:“你定了酒店?”
江崇礼“嗯”了一声。
林序南刚把围巾折好挂在晾衣架上,听这么一说,瞬间又给扯出来了。
“是该定,你下车之后应该先去酒店。”
江崇礼:“你打的车。”
“哈?”林序南扯了下唇角,“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江崇礼:“没关系。”
林序南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绕过床尾把手上的围巾往江崇礼怀里一拍:“去酒店熨吧,连着你的人一起。”
第29章 第 29 章 “为什么你以前不和我牵……
江崇礼定的酒店离林序南家不远, 打车一个起步价,走过去十几分钟。
林序南想着干脆连人带箱直接打包从窗户扔出去,但没来得及采取行动, 李卉就在客厅喊他们吃饭了。
菜都是家常菜,但很丰盛,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李卉之前问过江崇礼的口味,林序南只知道吃不了辣,所以菜品都不是辣口。
江崇礼吃得不多, 话也不多,但很有礼貌, 李卉问他什么都认认真真地回答。
他说话不急不慢,条理清晰,有问必答。
坐着脊背挺得很直,饭菜小口入嘴,吃得非常斯文。
李卉就喜欢得不得了。
“没想到南南还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
林序南觉得这话不对:“什么意思?”
李卉笑着说:“你以前的朋友都跟你似的,猴急。”
“那时候还小, ”陈齐武说, “现在南南也没那么猴急了。”
“谁说的, ”李卉道,“以前张子尧不也跟他同岁, 人家就好多了。”
关键字触发警报。
林序南想, 完了。
果然,端着碗的江崇礼动作一顿,随后缓缓放下了碗筷, 就连咀嚼都变缓慢了许多。
“妈你吃着生蚝,”林序南连忙从碟子里捞出一个放在李卉的碗里,“空运过来的, 可新鲜了,你要喜欢吃的话,明天我亲自下厨,弄点蒜蓉酱给你整个别的口味的。”
李卉惊讶道:“你还会下厨呢?可别再把我的厨房给炸了!”
后面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衔接上林序南高中炸厨房的光辉历史,李卉把自己说的哈哈大笑。
江崇礼礼貌地提了下唇角。
饭后,林序南掰了根香蕉,剥好递到江崇礼面前:“生气了?”
江崇礼接过香蕉:“没有生气。”
“以前不代表现在,而且我也——”
林序南话说一半发现江崇礼并没有在听,他的视线被客厅电视背景墙上端放着的奖杯所吸引,一眨不眨地盯着。
“哎哟你也看到了!”李卉简直就像是触发被动,不远千里从餐桌边疾驰而来,“这是南南高二时参加全国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时拿回来的奖杯,当时特地去的沪市比赛,他们班主任也都跟着过去了呢!”
江崇礼走近了些,看到奖杯下方写着“优秀奖”。
“当时去了几十个队几百个人,南南和他朋友拿了优秀奖!”
林序南松了口气,还好是“他朋友”,不是“张子尧”。
“张子尧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
一口气没松完又吊了回去。
“对对对,”李卉说,“你也认识?”
江崇礼“嗯”了一声:“认识。”
林序南瞥了一眼江崇礼,略带诧异,觉得对方此刻提及张子尧这一易燃易爆的危险名词时,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早吃什么”。
“也是,他俩考到一个大学去了——”
“妈,”林序南打断她的话,“江崇礼定了酒店,我先送他过去吧。”
“怎么还真定酒店了?过年酒店的价格高的吓人,”她说着,看江崇礼依旧盯着那个奖杯,于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又把话题绕了回去,“说到钱,南南拿了奖杯回来,他姥姥还奖励了他五百块钱奖金呢。”
林序南:“……”
虽然这个话题他也不是很想继续,但是相比于张子尧,还是可以忍忍的。
可下一秒,江崇礼开口:“优秀奖还有奖金吗?”
李卉一愣。
林序南差点没笑出来。
他轻咳一声,跟自己老妈介绍:“这位是我们院的学神,无论是校级省级国家级,比赛一直拿第一的。”
李卉惊讶道:“哇你这么厉害呀?真是太优秀了!我刚才岂不是班门弄斧?哈哈,不过南南能拿优秀奖我已经很满意了,毕竟我连个奖杯都没有呢,是吧儿子!”
林序南连说“是是是”。
江崇礼的目光从奖杯移至李卉,可能不太好这样直视异性长辈,所以看一眼垂一下视线,一连看了好几眼。
直到大家都笑着说起了其他话题,他这才非常小声地反驳:“没有一直。”
晚上十点多,陈乐桃要睡觉了,林序南就带着江崇礼去了酒店。
他们刚在玄关换好鞋,家里的小祖宗乱着头发出来洗漱,睡眼惺忪地看见哥哥要离开,立刻跟块年糕似的搂着林序南,贴他身上说什么都不撒手。
没办法,林序南只好捎带上这个小丫头,一起送江崇礼过去。
“我妈让你把之后几天的房退了,你退么?”
林序南划拉着软件准备打车,发现除夕前一天需要加五块钱过年费,而且即便如此,接单的司机也出了奇得少。
“可以吗?”江崇礼问。
他记得阿姨说直接住家里不太好。
“退吧,”林序南牵着把陈乐桃,弯腰把她的围巾往上拉拉,“过年期间什么都贵。”
江崇礼应了声“好”,下一秒他的袖口就被身边的点点高的小豆丁攥住往下扯了扯。
江崇礼低头,只见陈乐桃把她戴着手套的小手高举着挥了两下:“哥哥,拉手手!”
江崇礼抬眼看了下林序南,林序南正笑着:“拉呗,她想玩了。”
虽然不知道小豆丁想玩什么,但江崇礼还是伸过手去,都还没握住,陈乐桃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这样攥着她的手腕,”林序南把陈乐桃的小短胳膊往上一提,“把她提起来。”
江崇礼也学着林序南,稍微用了点力,陈乐桃就被两个哥哥给拉起来,两脚悬空。
小丫头清脆的笑声从路这头响到路那头。
林序南一直看着陈乐桃,也跟着笑:“她就喜欢这样,只要两个人和她一起走她就要来一下——”
说着抬起头,看见江崇礼垂着睫毛,脸上无喜无怒。
他不说话时显得冷淡——事实上林序南以前一直都这么认为。
但小半年的相处下来,日常的点滴又足以让他改观。
江崇礼其实挺乖的。
像今天这样乖乖地穿着羽绒服,乖乖地系着围巾,乖乖地吃饭。
怪不得李卉看在眼里喜欢得不行,就连林序南自己都——
他喉结一滚,咽了口唾沫。
又斜着撇过去一眼。
今晚江崇礼的情绪一直不好,即便林序南已经很努力地想让对方开心一点,但无论是说笑还是扮丑,江崇礼顶多只是礼貌地提了下唇角,不至于让他看起来太尴尬。
是不是觉得小孩太闹腾?
林序南低头对陈乐桃说:“累不累?要不要哥哥抱?”
陈乐桃自然是要的。
林序南兜着她的屁股,单手把她抱在身前。
江崇礼在一边看着,视线落在陈乐桃死死搂住林序南颈脖的胳膊,片刻后移开目光。
陈乐桃早就过了该睡觉的点,林序南抱着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序南把她衣服后面的帽兜卡在头上,隔着衣服轻轻摸摸对方的后脑勺,这才放心。
“小孩就是好,能吃能睡。”
江崇礼在一旁淡淡道:“你也是。”
林序南话中带着笑意,往江崇礼身边靠近些:“二十岁的小孩?”
江崇礼刚想继续说什么,突然觉得垂在身侧的手指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顿了顿,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追上去,一把握住了林序南的手。
林序南没想到江崇礼会握得这么快。
心脏“噗通”一声,像坠进湖水里的石子。
江崇礼的手很凉,他并不意外。
街上没人,沿路的店铺早早就收摊了。
路灯高悬,昏黄的灯光被枯枝切割,在地上投出斑驳的水墨。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亲昵地挨着肩膀,一眼看过去没什么不同寻常。
可交错的手指被厚重的冬衣遮掩,林序南能感觉到江崇礼握得很用力。
“你……手怎么一直这么凉?”
林序南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哑,他音量放得很轻,没有吵醒怀里的小丫头。
“不知道。”江崇礼说。
江崇礼的手一直在动,从最开始的握住,再到拇指顺着手背慢慢往前,像是揉搓一般,尝试着把林序南的手全部包进来。
屡试屡败,但屡败屡试。
林序南被他捏得耳尖有些发热,忍不住道:“你别动。”
江崇礼接收到指令,立刻停下了动作,保持着最后那个交握的姿势没几秒,却又被轻轻挠了下手心。
掌心连着手臂,羽毛一样的轻,江崇礼半边身子都被挠麻了。
他眉头微皱,硬梆梆地“嗯”了一声。
“放、轻松。”林序南磕磕绊绊地说。
说完他自己反倒先紧张了起来。
江崇礼手上的动作虽然停了,但力道忽轻忽重,像是反复调试,却半天都没个结果。
林序南说过一次,不好意思再说第二次,他几乎把脸埋进陈乐桃毛茸茸的衣服里,呼出来的热气又扑回去,蒸得他整张脸都热热的。
“重吗?”江崇礼突然问道,“可以换我来抱。”
“不用,”林序南摇摇头,“她认我,换个人得醒。”
沉默两秒,江崇礼问:“醒了不能牵吗?”
林序南感觉自己额角突突跳了两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有些事情越描越黑,急着否认就像是急着承认。
“是什么意思?”江崇礼问。
林序南有点恼羞成怒,瞪他:“你脑子里是不是就那点东西?”
江崇礼看向满脸通红的林序南,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在别人尴尬时保持注视是种不礼貌的行为。
但没坚持半秒,他又把目光移了回去。
“什么东西?”
林序南脸红的时候很可爱。
“我不想让乐桃醒而已,”林序南自顾自地解释着,“这个时间她已经睡觉了。”
江崇礼尝试着理解了一下:“醒了也能牵?”
林序南:“……”
他小幅度地甩甩手,冷冰冰道:“你别牵了。”
动作很轻,也没什么力道,连陈乐桃都不一定甩得开。
但江崇礼却深觉危机感,甚至侧过身,用另一只手“啪”一下扣住了林序南的手腕。
林序南一懵:“你干嘛?”
江崇礼这个动作,活像要把他生擒。
“在想事情。”
“想什么?”
江崇礼认真道:“为什么你以前不和我牵手?”
第30章 第 30 章 NA:陪对象。
他俩从十月份开始, 到现在也都三四个月了。
嘴亲过两次,手似乎没牵。
林序南有种倒反天罡的错乱,但细细想来也无可厚非, 毕竟他们基本都在学校里,半夜十二点都有从图书馆苦读回寝的学霸, 走路上牵手的确不合适。
不过他也的确没想过要牵手,这动作太亲密了,像是自然而然就会做的事情一样, 他和江崇礼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这次之所以牵……其实林序南也就是脑子一热。
总觉得牵一下江崇礼应该会高兴一点,毕竟来都来了, 大过年的,举手之劳,又不是多难。
在牵之前林序南觉得也就是很小一件事,但牵之后他面红耳赤心脏砰砰,活像跟人打了一架,被夜风吹着走了十几分钟的路都没降下来温。
隔着一条马路就到酒店, 林序南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手:“还不放?”
江崇礼表情认真, 不像装的:“为什么?”
为什么,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林序南压低声音,略带隐忍:“很多人。”
江崇礼往前扫了一眼:“嗯, 怎么了?”
林序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他突然想到之前张子尧说的, 或许江崇礼都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也不知道成为这个群体会对自己带来什么影响,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他牵扯进来了, 以后会不会怨他……
他的手被猝然放开。
林序南抬了下头。
江崇礼收起蜷缩的手指:“走吧。”
林序南直到进了酒店大厅,才感觉到江崇礼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想解释,但又不想牵扯太多, 一堆话堵在嘴边,搅合得乱七八糟,嘴唇黏一起了,也就张不开了。
“我就不送上去了。”林序南停在电梯口。
江崇礼收回按下电梯的手,偏过脸去看身边的人。
林序南没接他的目光,垂眸认真整理着陈乐桃的帽子。
大厅里很安静,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电梯从三楼下来,发出“叮”的一声,缓慢开了门。
江崇礼却没进去:“我看你上车。”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林序南转了转自己抱着陈乐桃的胳膊,还是有点酸。
他随便洗漱了一下,回到卧室点开江崇礼发来的信息。
江崇礼:不要生气。
林序南坐在床上,回道:我没生气。
他依旧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要真板起脸严肃讲道理——他们也不是那种关系吧?
江崇礼喜欢男人吗?也不一定吧?一年后他们掰了,指不定又恢复正常了呢?
林序南磨着后槽牙,还是停下了。
江崇礼:生气了。
NA:没生气。
江崇礼:生气了。
NA:……睡你的觉。
江崇礼:蒋辰找我打游戏。
NA:别理他。
刚和江崇礼说完,蒋辰也来找林序南了。
林序南发了个已睡勿扰的表情包,刚换上睡衣,信息又来了。
他以为是蒋辰死皮赖脸,结果打开一看,竟然是方义杰。
对方前几天才回淮城,喊他年后一起出去吃饭。
该来的躲不掉。
林序南回了个好,说自己得年初五之后才有时间。
方义杰发来一通语音,笑着问他要干嘛去。
林序南面无表情地打字:家里有事。
然而,就在点下发送键的前一秒,他又想起张子尧的话。
——“说出来好听吗?你的事。”
有什么不好听的?
他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NA:陪对象。
方义杰:???
方义杰:我草你谈恋爱了?带出来一起。
NA:不了,他第一次来。
方义杰:也是,我们一帮大老爷们。
NA:他也是大老爷们。
方义杰:????????
方义杰:啊?
NA:介意吗?
林序南发这句反问的时候压根就没觉得对方会介意。
果不其然。
方义杰:介意个屁,就是挺惊讶的,没见过活的同性恋。
方义杰:带出来见见。
NA:……
NA:滚。
方义杰:这事张子尧知道吗?
NA:知道。
方义杰:也是,你们一个大学。
方义杰:我草,每次我们几个有啥事我绝对都最后一个知道的,你现在要告诉我你对象就是张子尧我都信。
NA:……
NA:不是。
方义杰:随口这么一说,既然是男的就带出来一起呗。
NA:再说。
其实出不出柜对于林序南是挺无所谓的,玩得好的自然会接受,玩得不好的接不接受他也不在乎。
但张子尧在乎,所以这事儿他之前挺谨慎的。
可现在无所谓了,林序南把柜出到天上都跟张子尧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之前张子尧在意的那些,现在全落在了江崇礼的头上。
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初,林序南想起了进酒店前江崇礼的反问。
闭上眼心烦意乱地把手机一扔,躺在床上不动了。
没安分一会儿,手机进了通语音。
林序南以为是方义杰,但却是蒋辰。
对方在电话那头坚持不懈:“来吧,江神都来了,一起一起。”
林序南一骨碌坐起来:“江崇礼?他来了?来哪了?”
蒋辰还挺得意:“嗯哼,你快点,不要辜负人家。”
林序南直接把蒋辰的语音挂了,打给江崇礼。
“我可以去网吧,”江崇礼的声音离话筒很近,“在找。”
“回去,”林序南拧着眉,“大晚上去什么网吧,回去睡觉。”
江崇礼似乎停了下来:“不打游戏吗?”
“不打,”林序南说,“我要睡觉了。”
江崇礼应了声好:“我回去。”
处理完江崇礼,林序南又去骂蒋辰。
“我哪知道他不在家啊!”蒋辰委屈死了,“我说要喊你,他直接同意了,也没多为难啊!”
林序南:“……你少带他打游戏。”
蒋辰“嘶”了一声:“你不觉得江神挺喜欢打游戏吗?”
林序南隐隐约约也这么觉得。
“也不是,”蒋辰又把自己给否定了,“他喜欢跟你一起打游戏。”
林序南:“……挂了。”
挂了电话,他又收到江崇礼的信息。
江崇礼:回去了。
好乖。
林序南扯了下自己的头发。
他刚才打电话的时候那么凶干什么?
想说点什么补救,下一秒江崇礼的信息又发过来:睡觉了。
挂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咽回去,林序南最后只是回复道:晚安,明早我去找你。
翌日,林序南的闹钟在五点半准时响起。
他没开灯,就着黑去卫生间洗漱。
李卉睡得浅,听见声响出卧室查看,在客厅和林序南碰了个正着。
“哎哟我的天,”李卉捂着心口,“吓我一跳,你怎么起这么早?”
林序南擦掉下巴上的水珠,声音还带着点哑:“去看我爸。”
林序南的父亲葬在淮城的一处公墓,李卉一个人带林序南的时候,每年的除夕和清明都会一起去墓园祭拜。
后来她再婚,怀了陈乐桃,除夕要忙的事情很多,林序南就一个人过去。
“去看你爸也不用起这么早啊?”李卉轻声说。
“早去早回,”林序南回卧室拿了外衣出来,“看完我直接去酒店接我朋友。”
李卉跟过去:“那你等等,我给你下碗饺子。”
“不了,”林序南走去玄关换鞋,“一会乐桃醒了,我随便买点吃就行。”
深冬的早上气温低到零下,空气仿佛都掺着冰渣。
林序南一开门,楼道里的风劈头盖脸就给他一下,他被冻得眼睛一眯,一条围巾自他身后系在了脖子上。
“秋衣穿的是厚的吗?”李卉上手就去翻他领子。
“厚的厚的,”林序南呼出朵朵白雾,低头把围巾打了个结,“我一点都不冷,你快去睡吧。”
他在小区门口买了个手抓饼,拎着一杯豆浆去赶早班车。
车上一个人都没有,林序南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辆起步,他戳开豆浆喝了一口。
偏头看向窗外,六点多的天还没亮。
玻璃上蒙着水汽,温柔地将世界隔绝在外,他伸手擦出一片清晰的小窗,能看见弯腰的路灯落下疲惫而又昏黄的光。
他在墓园外买了一束白色的菊花,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发一会儿呆。
公墓每天都会有人清扫,也不是很脏。
他只是弯腰捡起碑前的几片落叶,再扫一扫碑前的灰尘,干巴巴地喊了声爸,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父亲去世后,林序南发了场高烧,小时候的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即便努力回忆,但过去依旧像一团模糊的白雾,存在却不清晰。
有时他会安慰自己,可能忘记了会轻松许多。
但有时候又会觉得,他宁愿痛苦。
出了墓园,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林序南从家出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路上背背单词刷刷手机,半小时的车程,时间打发得很快。
只是回去时心情就没那么好,手机也不想打开,歪着身子,额角抵在车窗玻璃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外面,脑子里胡思乱想。
他是不是母亲的累赘?是不是家里唯一的外人?
如果当年没有那场意外,他的父亲是不是也像陈叔对陈乐桃那样?他会不会拥有一个完完整整绝对属于自己的家?
这些问题都没有意义,林序南知道,却依旧忍不住去想。
但也就仅限车上,像是一年一次的限定烦闷,等他想完了,下车了,那些假设他就抛在脑后。
七点半,人机应该起床了。
林序南提前十分钟给江崇礼发了信息,然后拎着路上买的早餐去了他的酒店。
到房间的时候江崇礼已经穿戴整齐,开门后下意识看向林序南的身后,没人。
“看什么?”林序南问。
江崇礼侧身给他让路:“妹妹没来?”
“没,”林序南把早餐放在桌上,“先吃饭,吃完把行李拿回去,然后一起出去逛逛。”
江崇礼把门关上,跟过去:“妹妹一起吗?”
“不了,她起不来这么早,”林序南打开小米粥,把一次性筷子拆开,“几点醒的?”
江崇礼坐在桌边,接过林序南递给他的筷子:“六点。”
“起这么早?”林序南一挑眉,拿了个茶叶蛋开始剥,“反正没事,不多睡会儿?”
江崇礼接过鸡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
林序南一顿:“怎么不发信息问问?”
“怕吵到你。”
“……”
林序南茫然地坐了一会儿,脑袋空空的,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
似乎听到江崇礼问了句什么,他回过神来:“嗯?”
江崇礼重复道:“可以牵手吗?”
林序南又陷入茫然:“你说什么?”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但江崇礼一字一句,仿佛普通话考试一般标准重复:“你妹妹不在的话,可以牵手吗?”
林序南僵在那里,沉默。
江崇礼当他默认,伸过去右手,把林序南正空闲的左手牵过来。
林序南艰难地移过去目光,落在他俩搁在桌边正相握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
江崇礼理所应当:“牵手。”
林序南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们坐在一起,正吃着早饭。
林序南右手还拿着勺子,江崇礼的左右正捏着茶叶蛋。
在这个时候,牵手?
“不可以吗?”江崇礼问。
不是可以不可以的问题。
林序南反复斟酌,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你不觉得,这样把手放在桌子上有点奇怪吗?”
江崇礼想了想,把手拿下去,放在他的腿上。
林序南:“……”
“我的意思是,吃饭的时候牵手有点奇怪。”
江崇礼问:“哪里奇怪?”
林序南说不好那种感觉,但努力形容了:“一般人不在室内牵手吧?”
或许是误打误撞说到了点子上,江崇礼松了手。
林序南把手“嗖”一下收回来,只觉得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然而,等他们吃完饭出门等电梯的时候,江崇礼偏过脸,问他:“现在呢?”
林序南先是一顿,随后反应过来。
他缓缓转过脸,脖子宛如搁置多年的干涩齿轮,发出“咯吱咯吱”骨轴摩擦的声响。
“什么?”
江崇礼:“可以牵手吗?”
林序南:“……这也算室内。”
出了酒店,江崇礼问:“现在呢?”
林序南看看周围:“路上有人。”
上了出租,江崇礼问:“现在呢?”
林序南极其小声:“有司机。”
进了小区,江崇礼问:“现在呢?”
林序南头也不回:“马上都到家了。”
江崇礼看明白了:“你不想跟我牵。”
林序南目光游移,心虚道:“哪有。”
江崇礼停在单元楼下,不走了。
林序南在他几米远,催促道:“……过来。”
江崇礼沉着脸盯着他看。
林序南抬手勾勾手指:“过来牵。”
江崇礼立刻过去,林序南“唰唰”退了两步。
江崇礼:“……”
他又停下,看着依旧在他两步远外的林序南把爪子一抬,故技重施:“过来牵?”【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