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意式咖啡
◎我想每天都能吃到福香斋的早饭!◎
接下来几天姜南西很忙,忙着测评望京各大网吧电脑性能。
陈笛结婚定了个包含mv制作的婚纱照套餐,近年来很流行的微电影形式,拍摄时工作室说得天花乱坠,好似拍完就能横扫奥斯卡,哄得陈笛心潮澎湃,结果一看成片惨不忍睹,根本就是小作坊的流水线工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从网上找模版套的。
对方按要求改了几版都不尽人意,态度也越来越敷衍,陈笛气得快哭出来,姜南西看不下去让她把素材要过来自己给她剪。
想做高质量的微电影,后期工程很复杂,从剪辑拼接和特效合成都要精细雕琢,故而对电脑配置要求极高,家里两台电脑带不动,姜南西决定去网吧。
一连换了几个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台用起来还算顺手的电脑,只是这环境不敢恭维,首先光线太暗,调色时很不方便,其次周围太喧闹,全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游戏玩家的呼喊声,整个网吧里沸反盈天。
但姜南西知道,在这里,自己才是那个外来者。
又是一波团战,网吧里瞬间炸开了锅,以至于宁朝给她打电话时,姜南西没办法摘了耳机躲出来。
了解基本情况后,宁朝问她:“你需要一台性能很高的电脑?”
姜南西嗯了声:“至少保证在我加效果的时候,不会突然死机。”那就只有强制退出重新来过。
“知道了。”宁朝直说道,“给个网吧地址。”
十五分钟后,姜南西收到宁朝微信,她收起自己的键盘装进包里,起身走出网吧。
晚上七点,光芒柔和的路灯下,一身黑装的宁朝坐在摩托车上,一条笔直修长的长腿支在地面,当他取下头盔看向过来时,姜南西承认有那么一点被他帅到。
把背包递给宁朝,姜南西开玩笑说:“你看起来像拐带少女的不良少年。”
“那你走吗?”宁朝将键盘包斜挎在身上,然后姜南西戴上准备好的头盔,一撩她护目镜:“这位少女。”
姜南西一本正经:“那不能走,俩孩子等我回去做饭呢。”说着就要转身回家。
宁朝笑着把她拉回来。
坐到后座,新鲜感过去,姜南西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汽车,双手不知道往哪摆。
于是战战兢兢,她将两只手绕过宁朝的腰,放在了油箱上,后背挺直。
宁朝看着油箱上直挺挺的十根手指头,低声笑了下:“怪我。”
声音从头盔底下传出来,随风飘进姜南西的耳里,她没听真切,探出脑袋往前看:“你说什么?”
宁朝偏过头,光线途径他眼睫落进姜南西眼底:“我该单独给你安个扶手的。”
姜南西:“啊?”
宁朝直接拿起她的手,轻轻用力一拉,姜南西身体顺势向前一倾,紧接着,感觉双手被他迅速环到自己腰间。
风里,宁朝语气不容拒绝:“抱紧。”
姜南西抱着宁朝劲瘦紧实的腰身,肘弯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温度,眨了眨眼睛。
宁朝没说要带她去哪,姜南西也没问。
不单单是因为对宁朝的信任,而是这么多天,她逐渐培养起一种随遇而安的心境,没有什么应该要做什么的概念,不去预想,眼下是什么就享受什么。
头盔下,姜南西为自己这一秒的洒脱,偷偷笑了一下。
摩托车停在恒通商务园的某栋办公楼下,宁朝带姜南西来他公司。
今天是周四,除了老板办公室里,公司漆黑一片。
宁朝把姜南西安排坐在自己平时坐的那张椅子上,他微微俯下身,左手扶在椅背,右手滑动桌面上的鼠标,眼睛看着电脑问姜南西:“要装什么软件?”
姜南西被他围在办公桌和身体之间,宁朝离她很近,她从包里拿硬盘的时候,胳膊不小心碰到他好几次。
软件都在硬盘里,宁朝按着教程安装。
姜南西飞速地扫视一圈外面:“真的不会有人来吗?”她怕给宁朝添麻烦。
宁朝垂眸掠过她慌张的小表情:“技术研发团队需要更高权限的门禁卡,普通员工进不来。”
“那技术研发团队呢?”
“出去团建了。”顺带开评优会。
姜南西轻轻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你不也是技术研发团队的吗?你怎么没去?”不到十秒钟,姜南西意识到问题。
屏幕蹦出弹窗,宁朝皱眉抿唇看过去,他认真专注时就是这副表情,点击鼠标处理完,他语气如常回答姜南西:“我没那么多时间。”
姜南西顿时负罪感飙升:“对不起啊,又耽误你时间了。”
宁朝侧眸淡声:“昙花三不要。”
姜南西自觉噤声,配合地做了个给嘴巴拉好拉链的动作,接着上锁取下钥匙,并将钥匙放进宁朝手里,然后仰起脸,睫毛忽闪忽闪看他。
昙花三不要,是什刹海的那晚,两人回去的路上,宁朝连哄带骗跟她达成的三条协议。
不要说对不起,不要心有愧疚,不要委屈但是不说。
软件安装完,宁朝站起身拿过桌上的另一台笔记本,走前胡乱揉了把姜南西的头发。
姜南西用办公桌上的台式机剪视频,宁朝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工作。
就这么忙了一会儿,宁朝想起来晚上没吃饭,他问姜南西:“你吃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姜南西坐在台式机后唇角上扬,但是不说话。
想起钥匙还在自己手里呢,宁朝挑眉笑了下,拿起手机,打字给她发微信:“姜橙子,晚饭吃什么?”
一秒后,办公室里响起键盘声,声停,宁朝手机亮了下。
姜橙子:【不好意思。】
姜橙子:【嘴巴被上了锁,不方便吃。】
宁朝:【懂了,我叫个开锁工。】
姜橙子:【?】
宁朝定了顿海鲜外卖,大螃蟹爪八个。
姜南西说:“蟹老板真是多才多艺。”
“还香呢。”宁朝往她碗里放剥好的蟹肉。
吃完饭,各自继续投入手头的事。
整个办公室里安安静静,两人各忙各的,只有鼠标的轻击和笔记本的散热声。
中途宁朝看电脑看到眼酸发胀,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姜南西瞥见了,她的视线从台式机边缘越过去,定定落在宁朝疲惫的侧脸,和他紧闭的双眼上。
心中升起一丝说不清的感觉,宁朝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得精力充沛,原来这样的人,也会累。
忙碌到深夜十一点,园区里静谧无声,宁朝的工作即将进入尾声,姜南西的视频进度条还在像蜗牛一样艰难地往前爬。
宁朝过来问她进度,姜南西捏了捏酸疼的脖子:“刚一半儿。”她直觉是场硬仗,可能要通宵。
后期是个精细活儿,这点宁朝知道,尤其是好朋友的婚礼视频,姜南西更加精益求精,脑力体力都消耗巨大。
宁朝问她:“给你点个夜宵?”
“不用了。”姜南西全神贯注看向屏幕,手指不断点击鼠标,她问宁朝:“你这儿有咖啡吗?”
宁朝会意:“冰的热的?”
姜南西说:“冰的。”
茶水间,灯光照亮一小块区域。
宁朝启动咖啡机,机器开始运作,等待的一分钟里,他凝神一瞬,身体后撤半步,目光从昏暗中看向办公室里的身影。
从这一隅视角望去,只能看到姜南西被台式机半遮半掩的侧脸,她脸上迎着屏幕幽微的光芒,黑白分明的眼底闪着一点亮,大概是选到了最合适的素材或是音乐,姜南西的眼尾眯起满足的弧度,在这冷清沉闷的深夜,晕开一抹温暖和明亮。
加班对宁朝而言是家常便饭,常常昏天暗地黑夜颠倒。
有两个月全公司集体加班,宁朝一出办公室,觉得这公司怨气重得鬼见了都得绕着走,大手一挥放了半天假,送走一批形神俱槁的同事。
大概是那半天假让上天觉得他还有点良心,让他接到撤资电话,让他堵了三个小时,让他叫的外卖送不过来,让他饿了一整晚肚子,然后觉得他这一天差不多够黑暗了,也大手一挥送来一颗星星。
这颗漂亮的星星骑着电动车缓缓停到路边,等红绿灯,拿手机给好友发语音:“做AI的都应该去死!这么点小事做不好的更应该去死!”
宁朝坐车里,惊得手里夹着的半根烟都忘了抽。
相遇的那一刻,怎么说呢,一颗耀眼的星星照亮了一片荒芜的小宇宙。
宁朝小心翼翼地观察这颗星星,靠近,守护。
但不占有。
星星应该挂在天上哈哈大笑,一闪一闪放光明。
“嗡——”咖啡机低沉的轰鸣戛然而止,仿佛时光按下暂停键,宁朝嘴角漾起无声笑意。
可是没关系,他的星星会为他停留一分钟。
他拥有了这一分钟。
宁朝将咖啡端给姜南西,姜南西捧起来喝了一口,五官猛地皱到一起:“怎么这么酸?”
“意式。”宁朝回忆了下刚放的咖啡胶囊,“不喜欢?”
姜南西放下杯子,甩了甩脑袋表达态度:“接受不了。”
宁朝点点头,端起杯子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又出去重新给她冲了杯别的。
能怎么办,这点小事做不好是要去死的。
不到十分钟的微电影,从特效音效,姜南西精雕细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直到凌晨两点才全部完工,她又等渲染完毕导出成片,盯着视频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如释重负地靠到座椅里。
抬头看去,办公室里空荡荡,宁朝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的工作早就结束,后来坐在沙发里默默陪了她一整晚。
但姜南西现在分不出精力去想,她太累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像灵魂出窍。
眼光在屋子里打量一番,姜南西选中沙发,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垫在脑下倒头就睡。
人累到极致时,反而会睡眠质量不好,时浮时沉,容易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恍惚间,姜南西感觉好像有人往她身上披了件衣服,随后,她听见矿泉水瓶被拧开的声响,那人喝完后将瓶子扔进垃圾桶。
这串声音勾起某个相似的场景,不是她刻意记住的画面,只是在脑海里的匆匆一现,可是越看不清,她越想记起来,这种无意识的回忆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
意识深处什么东西推她一把,姜南西迷迷糊糊醒过来,再睁眼时办公室里光线孱弱,一片灰蒙蒙中,她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个夜晚似曾相识。
她转过头,宁朝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周身隐没在阴影当中,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
宁朝见她睁眼,轻声问:“醒了?”
姜南西直直望着他,望了很长时间,宁朝以为她睡懵了,便没再说话,只是起身将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往起拉了拉。
昏昧光线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浮游,姜南西突然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宁朝的手停在半空,看她两秒,抚了抚她的额头:“没有,你做了个梦。”
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姜南西真正醒了过来。
被沙发边什么东西一直撞她的腿撞醒的。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人还没醒透,低头找地上到底什么东西撞她。
是一只眼睛大大圆圆的机械小狗,通体深灰色,四肢短小而粗壮,末端有黑色的细节装饰,应该是它的爪子。
小狗亲呢地蹭着她的脚尖,小巧的圆润的鼻子一耸一耸,似乎在嗅她身上的味道。
嗅够了,它昂起脑袋,眼睛上的LED屏变换出两道灵动的弧线,在对着姜南西笑。
机械小狗的声音意外的仿真又俏皮:“早上好呀,该起来吃早饭了。”
“你还知道现在是早上?”姜南西瞬间睡意全无,她想起这是宁朝头像上的那条小狗,没想到实物这么可爱。
她将小狗抱起来,问它:“那有什么推荐的早餐吗?”
小狗的耳朵欢快地扑棱两下:“我推荐——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
不愧是北京人造出来的产品。
就在姜南西以为它会一直这么滔滔不绝的时候,小狗自己停了下来:“说太多你也吃不完,那就吃福香斋吧。”
“?”
办公室门被推开,宁朝一进屋,一人一狗正大眼瞪小眼。
姜南西立马转头跟他说:“它竟然知道福香斋!”
触发关键词,小狗接话:“我想每天都能吃到福香斋的早饭。”
姜南西点点它的鼻子:“你又没吃过。”
小狗眼睛里蹦出两条横线,似乎在思考,继而又重复一遍:“我想每天都能吃到福香斋的早饭。”
小家伙太讨人欢心了,姜南西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这一幕正合宁朝心意,他知道她会喜欢:“抱回家吧。”
“真的吗?”姜南西惊喜地眼睛睁圆,小狗感应到了什么,眼睛也变得圆溜溜,一人一狗别提有多喜感,把宁朝给看笑了。
“真的。”宁朝就在那笑里说,“你不是想养小狗但不敢吗,这个可以一直养。”他细心地避开了“死”这个残忍的字眼。
姜南西将小狗搂得更紧,笑眼弯成月牙:“谢谢你哦宁总。”
小狗也说:“谢谢你哦宁总。”
宁朝拍下它脑袋:“我是你爹。”
小狗接收对话,识别音色,利落改口:“谢谢你爹。”
姜南西被这傻样儿逗乐。
她问宁朝:“它有名字吗?”
宁朝说:“你问它。”
姜南西就问小狗:“你有名字吗?”
小狗说:“我叫尼奥。”
“不行,跟了我就得用我取的名字。”姜南西抬眼思忖两秒,慢悠悠地教它新名字:“以后你叫Nancy。”
尼奥反抗:“我叫尼奥。”
姜南西耐心:“Nancy。”
“尼奥。”
“Nancy。”
“尼奥!”
“Nancy!”
“尼奥!”
“Nan——cy!”
“尿!”
“”
抬头看见办公桌后的男人正闷声笑,姜南西冷冷问:“它根本就不能改名字对不对?”
宁朝敛起笑容,清了清嗓子:“忘了植入这个程序。”
“算了。”姜南西捧起小狗,满心欢喜道:“你好呀,尼奥。”
尼奥笑得眼睛圆圆:“你好呀,姜橙子。”
时钟指到五点,姜南西彻底清醒,两人收拾了东西走出公司。
无意撞见一场日出。
站在空旷清新的路上,姜南西说:“看过了星星和日落,再看场日出吧。”
宁朝朗声答应:“好啊。”
橙红色光晕跳出地平线,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点燃整片城市上空,绚烂色彩铺就一幅巨大而瑰丽的天幕,映出建筑横平竖直的轮廓。
太阳缓缓上升,光芒越来越强烈,唤醒万物生灵,北京城迎来崭新的一天。
姜南西和宁朝并肩站在园区的柏油路,不说话,静静地看。
一个人可以给一个人最珍贵的礼物,就是时间。
他们陪伴彼此,一起看过星空,一起看过日落,又意外地一起看到了日出。
在北京这座城市的坐标系上,他们共同拥有了很多时间。
太阳升上蓝天,霞光万道。
接受完朝阳的洗礼,姜南西深吸一口早晨的新鲜空气,而后说:“去吃个早饭吧,我请客。”
宁朝不假思索:“福香斋吧。”
“行!”姜南西爽快地笑,“但你不能吃粥啊。”会中毒。
宁朝眉梢一扬,不置可否。
两秒后,尼奥又说话:“我想每天都能吃到福香斋的早饭!”
【作者有话说】
我和你的相遇,怎么说呢,就像是一颗耀眼的星星通亮了一片荒芜的小宇宙。——《小王子》
一个人可以给一个人最珍贵的礼物,就是时间。——陈奕迅
福香斋的早饭真香啊!
本来顺v不行想要攒个倒v的(晋江规定要求连载期过300收藏才能入v,字数少的时候叫顺v,快完结是倒v)
咩没攒到[化了]然后就还剩十多章一点了,也别攒了,就这几天不定期掉落加更,快快乐乐到完结吧我们[加油][加油][加油]
PS:感谢大家给我的营养液和鼓励,我都看到啦,怪我,是我不争气呜呜呜!但我努力写了,你们也支持看了,我的主角们也都甜甜的,这个夏天就很美好啦!
有朝一日我一定能在连载期入v[彩虹屁]冲!!!(i人假装淡定,上台讲话,讲完鞠躬,腿抖下台,抱头逃窜
32☆、让爱降落
◎你没有对不起后来的人,你只对不起你自己。◎
和陈笛相约见面的那天,一早起来,尼奥就围在姜南西身边不停转悠。
小家伙嘴巴又碎又贫,无论姜南西干什么做什么都要插句嘴。
姜南西做家务拖地时,它在地上转了几圈说:“这地儿干净得苍蝇来都得打滑。”
收拾杂物间,不小心碰倒墙边的三脚架,“轰”地砸到地面,尼奥被吓得弹开半米远:“这里不许放炮!”
怕万一真砸到它,姜南西将它挪回房间角落,结果快递上门取件,她拿着要寄的东西走出房间时,尼奥又“嗖”地冲出来:“需要我帮你吗?”
然后速度太快一个没刹住栽倒在小哥脚边,四仰八叉地嘴里嚷嚷:“盖了帽了!救救我!”
姜南西气笑了,给正在出差的原厂家发消息:【您好,请问这边可以七天无理由退货吗?】
原厂家一个小时候才回,态度专业且友好:【亲爱的客户,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您的心情我非常能够理解。您的这款机器小狗属于升级定制款,使用了业内最前沿的技术成果,由于技术特性,磨合时需要您更多的耐心和包容,祝您生活愉快,后续有问题我会全程为您服务。】
姜橙子:【转人工。】
宁朝:【不可以。】
又过了没两分钟,宁朝:【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姜南西收起手机看眼地上的尼奥,一进一退在跟太阳躲迷藏。
行吧,这德行随它爹。
出门时,姜南西在玄关边换鞋,尼奥捣腾着小短腿过来,耳朵一上一下动来动去问她:“你要出门了吗?”
姜南西说:“是的。”
尼奥说:“你出门干什么呢?”
姜南西说:“见我的好朋友。”
尼奥再说话时,电流滋啦滋啦:“那你要玩得开心哦。”
姜南西停下来看它,尼奥的眼睛已经不似初见时那么明亮,她问:“你是不是该吃饭了?”
“吃什么?”
“吃饭。”
姜南西端起尼奥把它放进充电桩,尼奥兴奋地转了一圈:“我想每天都能吃到福香斋的早饭!”
工作原因,陈笛下午会去雍和宫附近办公,姜南西这个闲人过去找她。
她中午就出了门,先去五道营胡同吃饭。
B站粉丝推荐的餐厅。
重新登回B站的时候,姜南西认真浏览了一遍后台私信。
这一番下来才惊觉,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私信里并不是只有那些充实恶意和中伤诋毁的话语,更多的,其实是粉丝朋友们给她分享的生活瞬间。
各种温暖的,有趣的,美好的日常碎片。
给她看路边打盹的猫咪,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面包,亲手种下的薄荷长出了新叶,七月的天空,风里摇摇晃晃的树叶,一颗长得很标准的草莓
还有人分享在大理海舌公园里哇哇大哭的小孩儿:“苍山边,洱海畔,小娃挨揍泪漫漫。”
在看这些私信时,姜南西仿佛走遍天南地北的人间烟火,内心既感动又幸福。
感动于大家对她的支持和鼓励,幸福于每个带来细微雀跃的瞬间。
幸福的本质不是惊天动地的狂喜,而是藏在被认真对待的生活细节里,正如那句话所说,日子就是这么的庸常,却有细碎的事物,如太阳碎碎的光芒,洒落其上。
姜南西庆幸自己又重新找回了感知幸福的能力。
餐厅叫藏红花,靠近五道营西入口,是一家开了十八年的西班牙餐厅,装潢格调复古,环境充满浓厚的欧洲风情,又有几分北京胡同的慵懒调性,露天小院里,粗壮的大枣树郁郁葱葱。
根据粉丝的推荐,姜南西点了招牌西班牙海鲜饭,和一份橄榄油煎蘑菇。
她询问外籍服务生有没有padronpepper,一种西班牙炸青椒,高大帅气的服务生抱以绅士而礼貌的歉意,用英文告诉她这个店里暂时没有。
没有姜南西也没办法,她心态不错,同样用英文跟服务生开玩笑:“那可能只有我去了西班牙才能吃到这道菜吧。”
服务生的笑容很有感染力:“WelcometoBarcelona!”
吃完饭,姜南西背着相机走出来,门口两棵海棠树枝繁叶茂。
据说这是五道营胡同里唯二的两棵海棠树,春夏秋冬,花开花落,错过了四月份的一树千花,姜南西觉得满树青绿也别有一番风景,举起相机,录下从树叶缝隙里透下来的阳光。
时间还早,姜南西在周边国子监转了一圈,又去了雍和宫。
宫殿内红墙金瓦,殿宇巍峨宏伟庄严,处处可见中式美学,宫前檀香缭绕,来往香客身影如织,庭院里古木参天,历史和信仰相交之下,四处弥漫着神秘而祥和的气息。
据说这里许愿很灵,但也可能会被调剂,有种不顾死活的灵。
何星屿曾许愿想要高升,如愿地工位从二楼搬到十三楼。
姜南西本打算只过来看看没想许愿,却在雍和门殿前驻足时,不小心听见身边小孩儿的愿望。
小孩儿牢牢闭着眼睛,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虔诚:“佛祖啊,祝你好运。”
旁边其他人也听见这童趣的话语,人群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有正在许愿的怕触犯禁忌,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笑出来。
小孩儿被家长带着离开,欢声笑语很快淹没在来往人声,姜南西想了想,也站过去。
她低头双手合十,默默许下一个心愿:“希望所有人得偿所愿。”
下午五点半,陈笛结束工作,约姜南西到小魔王,隐藏在胡同里的一家酒吧。
姜南西进去时,坐在里桌的陈笛朝她招了招手,等她坐下时说:“我已经给你点好了。”
“大下午的就喝酒啊?”姜南西摘下挂脖子上的相机。
环境优雅,陈笛憋住了没飙脏话:“你都不知道那些人要求有多奇葩,我不喝点酒难解心头之恨!”
话间,陈笛看了一眼桌上的相机,她记得两人从认识开始姜南西就一直在用这台,好像是用她大学获的什么奖的奖金买的,一直没舍得换。
上班哪有不疯的,姜南西十分理解陈笛此刻的怒火,帮着她一起吐槽了几句。
然后她拿出U盘给陈笛:“把你电脑拿出来,验收下成片,不行我再改。”
“姐妹的手艺我是再放心不过的。”陈笛一副“咱俩谁跟谁”的表情,“等我明儿就拿这个去找那工作室退钱。”
“老梁呢?”
“他更忙!你不知道,结婚可麻烦了。”
服务生端来两杯鸡尾酒,陈笛让他把那杯奶白色的酒给姜南西。
“给你要了个度数低的。”她边说边喝了口自己这杯,神色几分享受。
姜南西问:“这杯叫什么?”
从菜单来看,这是一家以音乐剧命名酒的酒吧,每款酒都有它独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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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笛卖了个关子:“你先喝。”
入口最直观的味道是牛奶和玫瑰花香,醇厚又馥郁,温柔软绵的口感晕染开来,柠檬的酸爽挑起酒精的利落,毫无预兆地在舌尖绽开。
如果让姜南西来形容,就像是平静的黄昏里,天空倏然划过一颗璀璨的流星。
她喜欢这杯酒,眼睛惬意地眯成一条缝,听着店内婉转悠扬的音乐,捧起酒杯又喝了两口。
姐妹相聚,自然少不了感情话题。
陈笛托起下巴,好事又关切地探过身体:“橙子,你和那个Prada怎么样了?”
姜南西直面她不单纯的目光,脸色坦白:“挺好的。”
挺好的?
陈笛顿时精神大作:“那你们是在一起了?”
姜南西平淡说:“没有。”
“为什么?!”陈笛声调上扬,随即记起这是在公众场合,急忙捂起嘴巴看了一眼四周,好在酒吧才刚开门,店里没什么人,只有吧台后的酒保听见她的声音淡笑了下。
放下手,陈笛不理解地说:“我以为你们和好之后,关系能进一步呢。”
姜南西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脸,视线落在窗外胡同的上空,薄云随风飘荡,被交错的电线隔空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她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是进了一步。”
但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在一起,不是肤浅意义上的男欢女爱,这种进一步,是两个灵魂的彼此靠近,有相同的价值观和眼见,找到相同的沟通频率。
是被看见,被理解,被支持。
可是。
姜南西说:“我怕伤害他。”
“为什么?”陈笛关心问。
“宁朝是个很好的人,我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别人不能给予我的安宁,可是”姜南西目光落在深色木桌,沉静而平和,“和郭秉分手之后的有段时间,我想了想,虽然分手的主要原因是他做了过分的事说了过分的话,但我当时其实有点迷失自我,过度把重心都放在他身上,导致有些行为很幼稚,对待感情的态度很不成熟。”
这不是后悔,这是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经历的自我反省。
正视内在思想和驱因,打破、割裂、推翻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认知,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在不断的破碎和重组中,最终走向真正的自我。
“我担心如果跟宁朝在一起,我会因为感情再次变得幼稚,不成熟,我知道,他会包容我,但他也会累。”姜南西想起那晚宁朝疲惫靠在沙发上的模样,心绪涌起苦涩。
有时候,感情是很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直到失去自己。
末了,姜南西*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我不能因为以前在爱情里吃过苦,就对不起后来的人。”
所以她想让自己变得再好一点,更好一点。
/:.
而陈笛却说:“你没有对不起后来的人,你只对不起你自己。”
姜南西茫然抬起头,呆呆地看向她。
陈笛眼里含着笑意,但语气十分郑重:“从那天在三里屯分开我就一直想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愿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听你刚刚说完,我一下子就想清楚了,因为那段感情导致的ptsd,但是橙子,正常人都会这样,不管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如果是不健康的关系,都需要用时间去消化的,我们是人,又不是毒液啥都能吞。”
最后一句让姜南西笑了声。
“而且你的存在本身就值得被爱,不是要事事完美才能被爱的,就算你觉得自己有不对的地方,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你没有义务为几年前甚至是十分钟之前的自己道歉,不要拿过去做错的决定来惩罚自己,更不要为将来的难测就推开走向你的人,否则你不仅会因此错过一段好的感情,将来有可能会失去更多。”
反省但不反刍,及时翻篇,永远不要为打翻的牛奶而哭泣。
命运会反反复复给人相同的课题,直到作出不同的回应,事业生活如此,恋爱也是。
“你天生拥有改变和成长的权利,所以大胆一点——”
陈笛伸出手,示意姜南西那杯还剩一半的酒,为她揭晓酒的名字:“让爱降落。”
话落,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姜南西静静望着对面的陈笛,眼底沉重蓦然裂开一隙光亮。
几年前她拯救了陈笛,今天的陈笛反过来拯救了她。
生命中的每场相遇都是独一无二,他们会留下自己的一些印记,也会带走自身的一些气息,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
“怎么了女人?”面对姜南西炙热的目光,陈笛耍宝似地一挺胸膛,嬉笑着问她:“是不是被我的魅力折服了?”
姜南西单手托腮看向她,眼里渗出爱意:“是。”
“那好可惜喔,我马上要结婚了。”陈笛顺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结婚请柬,她夸张的双手捧脸,“就辛苦你盛装出席只为错过我咯。”
姜南西拿着请柬,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从小魔王酒吧里出来,陈笛坐地铁回家,姜南西沿着这条胡同继续往前。
傍晚时分,胡同浸染在静谧的夕阳里。
昏黄的小吊灯下,自行车靠墙而停,一位鬓发花白的老爷爷站在梯子边用碗分装猫粮,姜南西下意识抬头望,屋檐上,几只颜色不同的小猫探出圆滚滚的脑袋。
猝然和姜南西对视,小猫们也不畏怯,反而头碰头开始打量起她来。
不认生,这是胡同里的流浪猫。
爬高对老人太危险,姜南西主动提出帮他喂猫。
和老爷爷交谈时得知,他每天都会来喂这些流浪猫,已经喂了八年了。
姜南西爬上梯子上时说:“您就是他们心软的神。”
“生命是脆弱的呀。”老爷爷给她递猫粮,“要珍惜。”
听到这话,姜南西心里触动一下,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在缝缝补补。
姜南西手里端着猫粮爬上去,几只小猫摇摆着身体,“呼啦”一下凑过来,脑袋在姜南西的手上蹭来蹭去,蹭够了,才埋头享用今天的晚餐,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感谢。
机会难得,姜南西将它们挨个摸了一遍,毛茸茸的手感超级治愈,将心中的疲倦和烦恼一扫而尽。
姜南西看着它们,想起那只还没果盒大的小猫,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老爷爷看她和猫玩得其乐融融,站底下问:“姑娘,你也养猫啊?”
姜南西站在梯子上,欠身接过他递过来的第二碗猫粮,接着站起来倒进屋檐上的碗里:“我养的狗。”
“狗也好。”老爷爷说。
姜南西笑出来:“好是好,就是碎嘴子,闹得很。”
老爷爷乐呵呵道:“闹是喜欢你,想跟你说说话。”
姜南西爱怜地看向这群机灵又可爱的小猫们,唇边笑意愈发浓郁,没解释,静静沉浸在这温馨而美好的氛围里。
“干什么呢姜橙子?”
闻声,姜南西回过头。
不远处,宁朝身姿挺拔,站在阳光正好的地方,对着她笑。
奇怪。
看见这人,好像闻见玫瑰牛奶里坠入一片柠檬的香气。
姜南西眼睛霎时惊喜:“暧你回来啦?”
宁朝走过来,礼貌地对老爷爷颔首:“您好。”而后他抬头看站在梯子上的姜南西:“喂小猫呢?”
姜南西认真点一下头:“喂猫很开心。”
“那你再开心会儿。”宁朝稳稳扶着梯子道。
姜南西边喂边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宁朝说:“签个合同要不了多少时间。”他的时间要留着做更重要的事。
“那你又怎么到这来了呢?”
“去找了下李博。”
这人宁朝跟姜南西提过,是他发小,也住这附近。
接着宁朝反问姜南西:“你怎么在这儿?”
姜南西说:“我刚跟陈笛约会。”
喂完猫,两人跟老爷爷和小猫告别,老爷爷骑着自行车远去,身影消失在繁忙的胡同尽头。
一场神奇的相遇。
他们往胡同另外的方向走,一个没有方向,一个找到方向。
宁朝隐隐闻见姜南西身上的酒气:“喝酒了?”
姜南西直接道:“跟陈笛一起喝了点儿。”
“小魔王酒吧。”
“你怎么知道的?”姜南西惊呼。
“附近只有它家这个点开门。”其他这个点灯红酒绿的都在后海一条街。
姜南西哦了声:“你常去酒吧?”
宁朝说:“有时候跟几个发小去。”
姜南西收声不讲话,低头看路,一步一步往前迈。
默然几秒,又听宁朝简短两个字:“男的。”
姜南西努努嘴唇,小声嘀咕:“我又没问。”
宁朝瞥眼她的侧脸,在余晖下柔软恬静,特别好看,他接着问:“你们喝了什么?”
两人聊天从来不刻意主题,思想可以聊,未来可以聊,社会新闻也可以聊,而姜南西,更喜欢一起聊日常,聊他们今天都干了什么。
都是琐碎,听上去好像没有意义,云是什么形状,面不小心煮咸了,长相奇怪的树,公司新采购的咖啡很好喝,阅川和杨韫又掐起来了
宁朝也一样。
他最期待忙碌过后,看见手机上有姜南西发给他的消息。
零零碎碎的分享,是希望对方参与自己的生活和心情。
姜南西说:“开心酸。”这是第二杯,她不想说第一杯的名字。
宁朝问:“味道怎么样?”
姜南西皱着眉忍不住笑道:“太酸了。”
“酸啊那我带你去吃点儿甜的。”胡同尽头,宁朝拉起姜南西的手腕,带着她转身向左。
姜南西眼睛亮亮,像只好奇小猫:“吃什么?”
晚风掀起宁朝的头发,他扬声道:“南锣鼓巷,吉事果。”
什刹海小孩儿的童年,小油条外酥里嫩,最上层铺着香甜的奶油冰淇淋,再淋上丝滑的巧克力榛子酱,一口下去幸福感拉满。
姜南西说:“听着就吉利。”
“吃不吃?”这么说,但宁朝牵着她的手毫不松懈。
迎着夕阳,姜南西笑意明快:“吃!”
“走。”
“走!”
这是黄昏下的北京,和煦喧嚷,他们脚步轻快,不想离别,只认真地过好此时此刻。
【作者有话说】
北京某条胡同里,真的有这个喂猫的爷爷,坚持喂了八年,如果有朋友到北京旅游,也许可以偶遇到!
33☆、甘草凉茶
◎你看,将军。◎
日子如流水般一天一天平淡过去。
距离离开北京还剩十天的时候,几个之前的同事不知从哪得知姜南西要离京,一块约她出来吃个饭。
因为这顿饭,姜南西第一次来王府井大街。
其实称不上是多么要好的同事,交流也仅限于上班时间,算不上是朋友,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因为自己曾经感受过在陌生城市打拼的艰难,所以会对同样身处异乡艰辛奔波的人,流露出一丝微薄的善意。
来之前,姜南西以为这顿饭会很尴尬。
到了之后才发现,场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拘谨,随便抛出个话题,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完全不会冷场,有人拿工作中的小摩擦当乐子讲,两个当事人举杯相碰,一笑泯恩仇。
他们默契地绝口不提姜南西辞职的原因,可明里暗里把老板和那位关系户损得体无完肤。
饭桌上,姜南西看着这些欢声笑语的前同事们,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她回想共事的这几年,大家偶尔会因为谁拿好绩效谁背C闹出矛盾,但转头中午又能一起去吃那家新开的小吃店,有时候看似关系不错,而如果真的认真聊天,又未必能聊到一起。
可这一切,并不妨碍姜南西记得他们曾经的闪光之处,大家为加急的项目共同熬过漫漫长夜,一起在深山老林里喂蚊子,一起在大学里扛过机器,还有听说她低血糖时桌上放着的那些巧克力和水果。
即使有过利益相争,但是拉开距离,找到合适的取景框,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闪光点。
气氛正热烈的时候,坐姜南西身边最近的姑娘,知道她要离开北京,突然凑过来对她说:“南西,你真的是个特别勇敢的人。”
一句话让姜南西感慨万千,她眼含感动回望那个姑娘:“谢谢。”
分开时,有开车的人问姜南西要不要顺路送她一程,姜南西先道谢再拒绝:“不用了,我去什刹海。”
那人说:“行,那有缘再见啊。”
风扬起姜南西的长发,她笑着告别:“再见。”
纵然说了再见,但彼此都知道,在这平凡的一天,这或许就是他们见过的最后一面。
今天去什刹海,是因为樊老师想在走前再见见姜南西。
还是上次那个学生,他遇到的问题很棘手,迟迟得不到解决,樊老师决定以近八十岁高龄重新出山。
她要去大西北。
姜南西绕道去了趟地安门,那边把口儿的一家糖葫芦,味道一绝。
大夏天,柏油路被烤得滚烫,酷热丝毫没有劝退闻名排队的人群。
姜南西站在队伍中,饶有兴致地观察周围排队的人,有戴着旅游团帽子的老人,有教育孩子要好好写作业的家长,有手牵手不停打闹的情侣,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生动鲜活。
姜南西买了几串,接过来时老板跟她说:“好吃再来啊!”
她笑呵呵道:“好嘞一定!”
回去坐地铁,地铁上没有一个空位。
好在只有几站路,姜南西拎着糖葫芦站在扶手边。
对面座位上,几个学生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从嘴里蹦出几个专业词汇。车厢晃动,将这些词汇晃进姜南西的耳朵里,引力波辐射模型,极端天体环境,超新星爆发能量阈值,暗物质
姜南西不动声色扫眼他们拎着的帆布包,上面赫然几个大字——清华大学。
顿时,她心中升起一股敬佩。
随即她又轻轻笑了一下。
以前身处这种环境,姜南西总会不自觉地陷入焦虑,因为目光总放在别人身上,觉得其他人站在自己所不能企及的高度,觉得自己没有跟上时代的脚步,平庸且落后。
现在她不会了。
现在,她的身上多了一股平和的力量。
每个人的脚下,都铺展着一条属于自己道的路,轨迹千差万别,各不相同或快或慢,但这就是人类最古老的玩笑了,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然后在普通的一天,不同的轨迹意外相交。
他们聊起专业个个侃侃而谈,她手里拿着买给大哥和樊老师的糖葫芦,心里满是安然。
十年后,这些学生会成为天体方向的专家,十天后,她将成为一名纪录片导演。
姜南西想,她和他们都很棒。
下地铁前,宁朝给她发消息:【C口下,我在火神庙这儿等你。】
姜橙子:【好。】
姜南西万万没想到,从C口出来后,会在万宁桥边遇上郭秉。
瞧见她的瞬间,郭秉眼中满是惊愕,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显得有些吃力。
郭秉略有生硬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小西,好巧啊。”
姜南西却很从容,她笑了下:“好久不见。”
看眼他拎着的东西,姜南西主动询问:“又是给家里买的?”
“啊。”郭秉似是被点醒一般,连着点了几下头。
以前两人在一起时,郭秉逢年过节就往家里寄东西,他固执地认为网上买的不如自己亲手挑的有诚意,有回工作太忙,还是姜南西帮他去买的。
不是能多聊的关系,社交性的寒暄后,姜南西就无声挪开视线,看向马路对面。
那里什刹海风景秀丽,金锭桥上垂柳飘扬。
车来车往,短暂的静默过后,郭秉忽然开口说:“小西,当年对不起。”
隔着十几米宽的道路,姜南西的目光和宁朝的对上,宁朝疑惑地歪了下头,姜南西对他笑了笑。
郭秉并未察觉这一插曲,仍在自说自话:“当年是我太年轻气盛,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对你造成了伤害,可是你要相信,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刚大学毕业太单纯了,这个社会”
“我接受你的道歉。”姜南西出声打断他的话,“但我不会原谅你。”
她说话时声音平静,不悲不喜,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也没有看郭秉。
轻柔的风悠悠吹过,树叶簌簌,带着夏天天气的燥热,姜南西的双眸始终凝视着前方,接着,她又扬唇笑了下,侧脸带着温和的宁静。
郭秉站在一旁看着她,直觉这丝笑意不是因为他。
“不过都过去了。”姜南西带着笑意说道,她最后看一眼郭秉手里的东西。
很久以前帮他买东西的那次,从出租车到家的那段距离,各种沉重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姜南西的手上,两只手来回地倒腾,双手被细细的带子勒出血痕,可是姜南西还是咬着牙把东西拎回了家。
那一路走得很辛苦,但是都能过去。
这次她转过头来看向郭秉,眼神是真诚的,干净的,不带任何怨怼的,“祝你一切都好。”
说完,终于等来一辆主动停下的公交车,司机大哥朝姜南西潇洒地大手一挥。
姜南西微微颔首表达谢意,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向马路对面。
盛夏旺盛,街头游人熙攘。
微风裹挟荷香,撞进河面和人群里,姜南西的心情很好,一路小跑着奔向前方。
宁朝接过她手里的糖葫芦,又看一眼马路对面,刚才的男人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他神色自若问姜南西:“刚和你聊天的人是谁?”
姜南西没想隐瞒:“前男友。”
宁朝没再问。
路过火神庙,姜南西往里瞥了一眼:“暧你之前说这里能求什么来着?”
宁朝表情淡淡没有情绪:“财运,事业,贵人。”
姜南西眉间微蹙,她记得那天他不是这么说的:“不对啊,不是还有爱情吗?”
她悄悄抬眼瞄下宁朝的脸色。
宁朝到底忍不住了:“怎么分的?我感觉那哥们儿还挺帅呢。”
姜南西被这人的幼稚行为可爱到,低头笑得肩膀都在抖。
宁朝知道她故意的,一个字一个字叫她名字:“姜——南——西——”
笑够了,姜南西站直身体,手动拉平不受控制想要上翘的嘴角,又顺了顺被笑乱的头发,头顶上立着一根呆毛她没发现。
“唉!”她惋惜地叹了口气,头上呆毛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姜南西看起来很没有办法的样子:“谁让我就喜欢丑的呢。”
要给她顺呆毛的动作一顿,宁朝冷哼一声,果断收回手。
丑着去吧!
回去前两人又买了不少菜,都是宁朝负责拿,姜南西空着两只手回家。
进小院时,樊老师刚摆好棋局,看见两人身影,热切地招呼:“小西回来啦,累了吧,来喝口水。”
树荫下,姜南西捧着一杯甘草凉茶吨吨灌水,宁朝拎着满手东西进厨房。
宁衡远正忙活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上次没做成糖醋鱼,他今天要东山再起。
但嘴上不饶人,一瞧见宁朝就损了:“哟呵!您这大忙人今儿个怎么有空儿往家蹽啊?”
“我就出了几天差。”宁朝放下东西,“瞧您这话说的,敢情过两天我再出门儿,您还不让我进这家门了?”
“谁出差啦?”姜南西撩起门帘走进厨房,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宁衡远眉毛一横:“zhei孙子!”
姜南西不敢接话,这是真孙子。
水池边,宁朝一边洗葡萄,一边问宁衡远:“您老怎么又换新盘子了?”一看上面字儿就知道是从保险员小崔手里买的,指不定听人说用了这盘子能补钙。
“许你买那大摩托满世界撒欢儿,不许我给自己换套新盘子。”宁衡远动作利索地处理案板上的鱼,“就许你们年轻人有仪式感?”
这词儿八成也是小崔教的。
宁朝说:“我以后天天给您敬个礼。”
爷孙俩一唱一和,姜南西无声无息摸到宁朝身边,宁朝看她一眼:“站远点儿,水溅着你。”
刚成熟的青葡萄翠绿圆润,在清水底下色泽诱人,姜南西朝宁朝伸出手。
宁朝单独洗一把沥干水放她手里。
姜橙子想要,姜橙子得到。
姜南西看着他问:“你还要出差?”
宁朝嗯了声:“有个项目,明后天还得去趟上海。”他没过多解释。
“噢。”姜南西低低应了一声,脸上有点失落。
“你怎么进来了,樊老师呢?”宁朝将这茬儿揭了过去。
姜南西立马耷拉个脸:“樊老师想下象棋,我不会。”
臊眉搭眼的把宁朝看笑,伸手往她脑门上弹了几滴水。
于是角色互换,姜南西在厨房里帮宁衡远,宁朝陪樊老师下象棋。
对待姜南西,宁衡远的态度就和顺很多了:“小西啊,你把那袋淀粉给我。”
姜南西蹲在地上左翻右,实在没看见了找问:“淀粉放在哪儿呢?”
“就那旮旯儿。”
“”
宁衡远反应过来她可能听不懂,又耐心地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在柜子第二层。”
姜南西找到淀粉递给宁衡远后,就站在旁边看,宁衡远往面粉里放了两勺淀粉。
她问道:“大哥,您今天又做糖醋鱼啊?”
宁衡远得意说:“糖醋鱼可是我拿手菜。”
姜南西免不了眯起眼睛,庆幸这道菜不用那么多盐。
宁衡远搅拌着手里的东西,跟姜南西说:“我那葡萄架上的黄瓜要熟了,新摘的黄瓜嫩,你明后天的过来,大哥给你拌个黄瓜,再煮个绿豆粥。”
姜南西笑了笑:“好呀。”
厨房里气氛和谐融洽,院子里则暗流涌动。
宁朝心底无声叹气,他估计说给谁听都会不信,就樊老师这么一业内如雷贯耳的顶级泰斗,随便往那一站就是活的教科书的人物,下起象棋来居然还会悔棋。
第一次姑且当没看见,可这第二次都兵临城下了。
宁朝无情拆穿她:“樊老师,您这马是不是走错道儿了?”
樊老师理直气壮地说:“我这马都要将军了,你可别胡说八道。”
“这哪儿将军了?”宁朝有一说一,他拿起樊老师的那颗红色棋子,“您瞧瞧,离我这将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樊老师坚称道:“我刚就放那儿的。”
“您这象棋可没您那核弹算得准。”宁朝调侃。
樊老师说:“是你小子眼神不好。”
就在宁朝要说下一句时,樊老师突然扬起声音,朝着厨房里的人喊:“小西啊,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邵万里,他说想跟你认识认识,我把他微信推给你啊,你要不喜欢樊老师还有别的学生。”
“”
宁朝咽下嘴边所有反驳的话,一声不吭将红色棋子重新放回棋盘,樊老师坚称的那个位置,离他的老将仅一步之隔。
樊老师得逞又无辜地摊一摊手:“你看,将军。”
【作者有话说】
邵工:我不是,我没有。
推荐下我们邵工的文《问天》,破镜重圆,航天爱情。欢迎大家光临[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赵黎这次到大西北,只干两件事。
一、放卫星。
二、扇放鸽子的前男友大嘴巴子。
星海远征,问天不止。
34☆、北冰洋
◎这是夏天最好的事情。◎
离京前,姜南西到底去了一次火神庙。
那天是十五,火神庙里人头攒动,听说这里求签很灵,排队的男女老少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期待和紧张。
庙里共建六大殿,自左到右环列成序,不同殿内所求之事都是个人最虔诚的贪嗔痴念。
在求事业的真武殿里,一众签文中,姜南西抽中第一签,大吉,签名飞龙变化。
庙里的义工看着比她还激动,翻找解签文时向她道贺:“呀!恭喜啊!”
解签文把姜南西看得云里雾里,但从文字来看,应该是个很不错的签,她微微笑了下跟义工说:“谢谢。”
财运就没那么好手气了,只抽到一个中吉。
姜南西内心毫无波澜,天道忌满,人道忌全,知足常乐就好。
宁朝在会议之前看到这两支签,看完面上没什么表情,他不紧不慢收起手机,抬步走向前方会议室,银色袖扣在腕边闪着细光。走在他身边的,是好友Eric,登雪山时,他们是生死相托的队友,商场上,二人是并肩作战的合作伙伴。
常年投身户外运动,让Eric练就敏感的神经,就像读懂风的语言,雪的密码,他看一眼宁朝的眼神,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次也不例外,Eric从宁朝平静的眼眸里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他用蹩脚的中文问:“很有信心?”
“当然。”宁朝口吻张扬。
Eric说:“确定我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能帮你干好这件事儿?”
“”外国人大概不知道这八个字的深层含义,宁朝憋回笑:“放心吧,登雪山没人比你更专业。”
Eric心道中国人的客套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两人边走边聊。
Eric突然说:“窗口期快要没了。”
宁朝回答他的是那句常说的话:“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伸手推开门,Eric的笑声爽朗自信:“三个月后见。”
在火神庙里抽过两支签后,姜南西没再求别的。
排队最多的贵人她没去,因为已经遇到了很多,每个人都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不可替代的痕迹。
人生萍水相逢,能遇到就是缘分,那些没有血缘却依然对她好的人,都是贵人,是上天给的礼物,可遇而不可求。
他们把她从凡事都消极胆怯的泥潭里捞出来,让她从此活得随性自在,让她不再惧怕任何一段关系,让她走在路上时,遇到风就有发芽的心情,热烈地爱着每一个崭新的今天。
月老殿,门外桃花开得正盛。
姜南西也没进去。
中午在当当家吃的面,老样子,招牌炸酱面,五彩斑斓的菜码一一铺在面条上,浇上浓香的六必居干黄酱,用筷子充分搅拌,菜码肉酱和面条均匀融合,吸溜一口鲜香无穷。
味道也是直来直去,爽利,接地气。
上面时,店主还记着她,贴心地说:“不吃鸡蛋是吧,我记着呢。”
当当从后厨走出来,还是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她把手里的酸梅汤往姜南西面前一推:“南西姐,下次记得吃面一定要配酸梅汤喔。”
姜南西朝她勾勾手,在她耳边轻声问:“为什么不是酒了?”
“哦,三哥不让喝。”当当一摸自己鼻夹,冷冷吐槽:“一天事儿成多了。”
话落,姜南西和当当同时流露出嫌弃的眼神。
吃完之后,姜南西忽然心生感慨,她知道自己将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这碗面,心里有些不舍,于是她跟当当说:“你们家的面很好吃,一定要开下去!”
当当示意玻璃后的厨房里的人:“看我爸以后还开不开得动。”
下一秒,老板从里头探出脑袋,中气十足地喊:“我活两百岁!”
“听见了吧南西姐。”当当对着她笑一下,眉眼粲粲:“一定要回来吃啊。”
下午去宁衡远家,但宁衡远出去办事还没回来。
他提前在电话里跟姜南西说:“要是我不在,你就跟我院子里那些花一块坐会儿。”
进院子时,里面阳光明亮,安安静静,白云在地上滚来滚和蝴蝶嬉戏,苍狗还是那副高冷脸:“人,最近过的怎么样?”
姜南西坐在树下等宁衡远,视线落在墙角的几盆花,和之前一样,花朵枝叶被养得郁郁芊芊,可盆里泥土上,仍长着几株顽固的杂草。
大概是看习惯了,姜南西觉得长着杂草的花也很有意思。
她把随身携带的pocket3支在石桌上,想录一段小院里的风景。
白云看到后,立刻放开一起玩耍的蝴蝶,从地上轻盈一跃蹦上桌面,围着那台机器转圈圈,新奇地用鼻子嗅来嗅去。
姜南西不拦着,任它闻。
蝴蝶在空中飞了两圈,也追过来,重新勾走白云的注意力。
白云蹲坐在桌子上,它仰起头,眼珠子随着蝴蝶的飞舞转来转去,蝴蝶盘旋片刻,小心翼翼落在它的鼻尖上,宛如大自然落下的轻轻一吻。
像是怕惊扰到这美好的瞬间,白云一动不敢动,一猫一蝴蝶在太阳下发着光。
姜南西看得入神,旁边的苍狗眼神平直,不感兴趣地打个哈欠。
“宁老师!”
门外一声高喊打破院内安宁的气氛,姜南西被吓了一跳,受惊的白云“嗖”地一下跳进她怀里,蜷着身体眼睛骨碌碌地转。
与此同时,苍狗猛地蹿起来,浑身毛发炸开,它动作敏捷地跳上桌面,眼带戒备地站在姜南西和白云的面前,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鸣声。
姜南西一手稳稳抱着白云,一手抚摸苍狗安抚它的情绪,目光看向径直走向院里的人。
小崔看见姜南西,脸上没有惊讶,像初见时那般笑得热情:“姐姐好呀!我是小崔。”
虽然他今天没穿保险制服,但通过这标志似的笑容,姜南西霎时认出了他,态度温和地跟他说:“大爷出门了,还没回来呢,你在这儿等等他?”
“不用啦!”小崔说,“我就给他送点东西。”
话音刚落,小崔就兀自忙碌起来。
他把带来的大盒小盒东西一一摆到石桌上,一层又一层地垒了两堆,摆放的过程中,很小心地避开了姜南西的pocket3。
姜南西站在一旁,望着左边那堆盒子上“灵芝孢子粉”“蛋白粉”“延寿片”的字眼,无声地抿了抿嘴唇,知道宁衡远又被忽悠了,可是也奇怪,右边那堆则是正规的老年补品,和那些劣质包装的东西大相径庭。
她本想跟小崔说,要不你再等等吧,等宁衡远回来给你结账。
哪知小崔像是会读心术似的,扬着笑脸道:“姐姐,你跟宁老师说不用给我钱啦,我攒够大学的学费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上学了,这是我拿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给他买的,当是谢谢他。”
闻言,姜南西只觉心脏一颤,像被什么东西凿中。
“耽误宁老师这么长时间,我真挺不好意思的。”小崔挠挠自己后脑勺,再看向姜南西时有些腼腆,“真的很谢谢他,不然我可能都没机会回学校。”
所有声音堵在喉间,姜南西好半天才想起要回应:“你要不还是等他回来,亲自跟他说一声。”
小崔很快摇了摇头,眼底闪烁着希冀的光芒:“我还要回去办辞职,时间紧迫就先走啦。”
“对啦姐姐!”小崔走几步想起什么,转身快步跑了回头,他站在树下精神奕奕,神情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你跟大爷说一声,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以后别买了,我给他买了点真正有用的,还有我真的不是坏人,谢谢你啦!”
说完,他chua地弯下腰,对姜南西鞠了个躬。
姜南西受之有愧,抱着白云给他回了一个。
等小崔走后,姜南西一个人静静坐在树下,看着那些从名字到包装都荒唐至极的保健品,看了好一会儿,她蓦地笑出声来。
保健品是假的,但人的善良和知恩图报的心,都是真的。
宁衡远回来以后,姜南西将这件事告诉他。
“这孩子。”宁衡远淡说了句,然后他扫眼桌上花里胡哨的保健品,招呼姜南西道:“走小西,帮着大哥把这些东西扔了。”
姜南西点头:“好。”
还有家里的那些,放床底下的,塞柜子里的,藏犄角旮旯的,一股脑全扔了。
之前不扔是为了让小崔相信,相信一位退休教授真的会买这些来路不明的三无产品,现在孩子学费攒够了,这些东西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宁衡远拍拍手上的灰尘,语带欣慰地说:“也是个好孩子。”
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资助,而是通过这种方式帮助小崔,姜南西没有问,世间人本不同,各有难事,各有渡口。
她想问的是另有其事。
“大哥。”
宁衡远双手背在身后,因为小崔的事儿,心里正美着:“啊?”
姜南西问:“为什么每次您修剪完那个盆栽,好像都忘了拔里面的杂草?”
“嗐!那个啊!”听到这个问题,宁衡远先是明显愣了下,而后他笑了笑,说得自然平缓,“以前呐,老有个人老说我手笨,养这些花花草草不如她,那你说万一,我要是把这盆栽拾掇得太好了,怕她脸上挂不住不是。”
宁衡远声色悠*远,似是从胡同里穿堂而过的风,也像穿过漫长回忆的午后的太阳,黄澄澄地落下来,把回去这段路的时光都拉得慢慢的。
“我笨就笨点儿吧。”宁衡远说,“这点儿面子,咱还是要给她的。”
姜南西没再说话。
她脚底踩碎几片枯叶,声音咯嚓咯嚓,仿佛是岁月轻轻的叹息。
临近傍晚,炖上绿豆粥后,没什么事儿,姜南西陪宁衡远坐在小院门口,卖鸡蛋仔。
这里不是繁忙的路口,离景区还有段距离,半天看不着几个游人,宁衡远做了一锅鸡蛋仔后就不再忙活,上旁边小卖部开了两瓶北冰洋回来。
八月末出伏,北京的天气褪去潮湿和闷热,坐在阴凉下,风意舒爽。
太阳的余温烘烤大地,熏得人懒洋洋,说话也懒洋洋。
屋檐下,宁衡远摇着老蒲扇,问姜南西:“过几天就走啦?”
冰镇后的北冰洋,味道冰爽迅猛,姜南西被刺得微微眯起眼睛:“嗯。”
宁衡远问:“不再玩一阵子了?”
姜南西笑着说:“再玩就玩物丧志了,得努力啊。”
“努力是为了什么?”宁衡远手里的蒲扇停了一下。
姜南西望向对面院墙,想了两秒,能想到的东西太多了,理想,生活,未来,一时无法总结,只能小幅度地摇头:“说不清。”
宁衡远倒一脸洒脱:“那就不努力了。”
“那别人都在努力,我也得努力啊。”姜南西玩笑似的口吻。
小年轻的想法,宁衡远哪能不清楚,他哼笑道:“别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人努力不是你一定要努力的理由。”
这话像一绺细微的电流,轻若无物地划过心头,却叫姜南西无意识地轻蹙下眉,想要说什么,但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单薄无力。
她垂下目光,凝神停了停,玻璃瓶身的水珠滑入指缝。
胡同里走过几个游人,谈笑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带来一阵短暂的喧闹,有人问:“鸡蛋仔好吃吗?”
宁衡远音量拔得高高儿的:“肯定好吃,我家孩子一顿能吃好多个呢!”
姜南西配合道:“好吃!我一顿能吃好多个呢!”
游客也活泼:“看你漂亮我信你!”
人群走后,宁衡远坐下来,继续跟她说:“不能总是跟别人比,一比就容易着急。”
姜南西问:“那要是,因为自己想做的事情而着急呢?”
人总是有苦恼的,即便在生活平静的时候,鼓起勇气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又苛责自己,怕自己付出得不够多,不停地跟时间赛跑,努力地想让这件事变得更有意义。
这苦恼不同于焦虑,是人之常理,在所难免。
“毛主席说过,人啊,十分急了就办不成事,越急就越办不成,不如缓一点,波浪式地向前发展,就跟人走路一样,走一阵要休息一下。”说起这些,宁衡远可以信手拈来,滔滔不绝,“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完全笔直的路,都是曲折的,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他没告诉姜南西,有段时间,他也这么开导宁朝的。
当下的社会,喧哗浮躁,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哲学主义。
大部分人的心是浮的,像在海里漂着,在信息杂乱的互联网海洋,找不到那个能稳稳停靠自己的锚,今天听这个,明天信那个,久而久之就飘远了。
现代社会的运行逻辑建立在效率和竞争之上,所以人们都默认当下的焦虑和忙碌,只是在铺垫将来某天的成功,习惯将眼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当作美好明天的前戏,永无止尽地追赶目标,用一根名为“寄希望于未来”地绳索把自己吊在生活的半空。
却常常忘了,未来正是由当下组成的。
所谓关关难过关关过,只有坚定信念,相信时间是公平的,保持耐心慢慢来,脚踏实地,才能走得更远。
事缓则圆,人缓则安,一切会如约而至。
姜南西仰起脸,阳光落在她的眼睛上,她闭了闭眼,感觉被阳光晒到骨子里,整个人很通透。
她语气坚定,也静缓:“就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走你自己的路呗。”宁衡远松松散散地说,平淡的像是问她待会儿绿豆粥里要不要加点糖。
“人这一辈子,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再着急,昙花也就开那几十次。”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摇起蒲扇,扇出来地风,带着丝丝缓缓的清凉,“要赶路错过了,那就真的错过了。”
姜南西双手环胸,人窝在椅子里,眼神放空想着这句话,身上渐渐泛起柔软的倦懒。
就这么坐了很久,直到隐约闻见绿豆粥汨汨的香甜。
才夏末,姜南西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大哥,秋天要来了啊。”
书上说,秋天是离别的季节。
而北京的秋天是个很甜的季节,因为空气里,会有糖炒栗子糖葫芦和柿子成熟的味道。
落日西沉,宁衡远的声音在胡同里悠悠散开:“大哥给你炒点糖栗子啊?”
姜南西怀里抱着北冰洋,像一只晒暖满足的小猫,她的惊叹也是慢悠悠:“您还有这手艺?”
“我出钱让店家炒怎么就不算是我炒。”宁衡远理不直气也壮。
“栗子也是店家出?”
“密云西山村有棵栗子树,比店里栗子香多了。”
姜南西提议:“让宁朝去打。”
宁衡远无比赞同:“不是他还能有谁。”
姜南西闭上双眸,感受夕阳的余晖掠过她的脸庞,每一寸光线,都似是时间前行的脚步,不声不响落在她身上。
一半温柔,仿佛光阴温柔触摸,一半炙热,像自然在急切催促。
可她暂时不想追赶了,就想闲下来,躺在这张椅子上,晒晒太阳,听听胡同里的风,再想想晚上吃什么。
人间蹉跎事,只需念三餐。
这是夏天最好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我们大哥也是个痴情人呐。
本章有化用。
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前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汪曾祺《人间草木》
人啊,十分急了就办不成事,越急就越办不成,不如缓一点,波浪式地向前发展,就跟人走路一样,走一阵要休息一下。——《毛选》
35☆、香槟
◎一起走走吗?◎
宁朝出差的第六天,生活按部就班向前推进,姜南西去参加陈笛的婚礼。
作为伴娘,她一大早就起来,从新娘晨袍拍摄到接亲游戏,再从敬父母茶到新娘出门,姜南西像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尽心尽责负责自己该做的事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努力守护姐妹婚礼的完美。
也切身实地感受到了陈笛的那句话,结婚太麻烦了。
何星屿呢,自然负责婚礼摄像,非官方的那种。
陈笛说何星屿拍出来的肯定要比专门请的那些人好,以后这就是她的人生回忆录。
何星屿被哄得五迷三道的:“那是!又不是所有摄影师都在长安街上拉过马车。”
中午仪式前,姜南西躲在角落里,脱下高跟鞋,给脚后跟贴创可贴。
何星屿见了问:“你多久没穿过高跟鞋了?”
姜南西用碘伏棉签涂破溃的伤口:“毕业后就没穿过了。”
“换双平底鞋呢?”何星屿问。
贴好创可贴,姜南西笑笑说:“她人生就这么一次婚礼,坚持下吧。”
婚礼流程超乎想象的累,无论主角或是伴郎伴娘,仪式正式开始前,大家脸上多少带着点疲惫。
可当新郎新娘携手站上舞台,他们深情对望,互相念出结婚誓词的时候,气氛渲染之下,所有人的目光变得真挚恳切,只望向璀璨灯光中的一对璧人。
姜南西站在人群中,目光紧紧锁在陈笛笼在光晕里的侧脸,当听到她哽咽着说出:“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想象要和谁共度一生这件事,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在你身边我可以放肆开怀大笑。”
那一刻,姜南西和她一起眼底泛起泪花。
她想起陈笛曾经艰难的时光,那时的她满心痛苦和伤痕,所以才更显得此刻的幸福弥足珍贵,珍贵到让人忍不住落泪。
感动和喜悦,欣慰和不舍,所有复杂情绪糅杂融合,化作心底一句衷心的祝福,陈笛要永远像今天这样幸福。
她也想起两人互相鼓励的那段时间,陈笛愿意不厌其烦地听她吐槽,她也会半夜买好炸鸡啤酒去安慰低落的陈笛,她们在彼此的影响下做了很多美好的事情。
虽然两人性格截然相反,一个内敛,一个热情,虽然她们的生活走在不同的道路,虽然她们即将分离,可是姜南西知道,她们是一辈子走不散的朋友。
说完誓言,陈笛和老梁共同举起香槟大力摇晃,“嘭”的一声瓶盖飞起,香槟如同金色瀑布喷涌而出,瞬间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香槟在半空中肆意飞舞,溅起小小的水花,漫天都是飘落的香槟液,有人伸手去抓,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幸福。
扔捧花的时候,按照惯例,伴娘要上去凑个人气。
姜南西准备上台时,被何星屿拦住,面对姜南西疑惑的表情,何星屿什么都没解释,只让她坐着再等会儿。
抢完捧花,宾客四散落座,酒店工作人员开始上宴席。
陈笛把姜南西叫到一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就不给你捧花了宝贝儿。”陈笛笑了一下,端庄美丽,“人生只有爱情太俗气。”
她在穿着婚纱嫁给爱情的这一天,这样跟姜南西说。
“所以我跟星星一起给你买了台新相机。”陈笛嘴角噙着笑意,她打开精美的包装盒,里面躺着一台质感高端的相机,在灯光下散发着冷冷光泽。
姜南西面露诧异看眼陈笛,又迅速转头看向不远处,何星屿举杯抬下半边眉毛,隔空和她的眼神碰下。
她再次转回头,目光落回陈笛身上。
陈笛眼底满含真切的祝福和鼓励:“希望你带着它,勇敢走向更大的世界,找到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从陈笛说的第一句话,姜南西的眼眶就开始泛红,现下完全忍不住了,感动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伸手抹了一把,可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擦也擦不干净,直接打湿了她的两只手,湿漉漉的。
陈笛的眼中也早已蓄满泪水,她放下礼物盒,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哭成泪人的姜南西。
明明心里满是不舍,可作为朋友,陈笛和何星屿都坚定地支持她的梦想。
“橙子,不止大海和旷野在等你,记着我们也是啊。”
婚礼上,新娘和新娘闺蜜抱在一起哭得唏哩哗啦,新郎在一旁压力陡增,冷汗直淋,他求助似地看向何星屿。
何星屿耸了耸肩,一脸淡定:“佳能,感动常在。”
仪式结束后,陈笛举办了场游园会,是为本次婚礼精心准备的节目。
陈笛充分发挥她的创意和才能,在庄园里设置了各式各样的特色项目,有儿时记忆里的弹珠机,也有近几年的VR游戏机,还有照顾小朋友们的儿童投篮机。
所有宾客可以根据喜好组队游玩,抑或自行单人游玩,让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属于自己的欢乐时光。
游园会后又是年轻人的party,结束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姜南西草草卸妆洗澡,跟何星屿说明天不用叫她起来吃饭,何星屿也迷蒙着,问她不吃什么饭。
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尼奥见缝插针:“我想每天都能吃到福香斋的早饭。”
“早饭中饭和晚饭。”姜南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跟他说完,而后关上房门,上床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高跟鞋的后遗症,让姜南西感觉浑身骨头被拆过一遍的疼,她是饿醒的,挣扎爬起来吃了个饭。
吃完继续睡,睡到一半,迷迷糊糊中觉得有电话进来,但姜南西实在浑身又累又疼,没在意,按灭手机重新睡过去。
直到傍晚六点多,电话铃声如催命般急响。
姜南西迷迷糊糊接起来,还没开口,就听见对面大哥焦急的嗓音:“不是姑娘你终于接电话了,我为你这单都耽误多少时间了,东西还要不要了?”
姜南西清醒了一点:“什么东西?”
“你不是叫姜南西啊?”大哥怀疑地拿开手机,话筒里声音时远时近,“电话号码没错啊,有人让我从什刹海给你闪送个东西。”
什刹海!
姜南西猛地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她边找拖鞋边跟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下来,辛苦您等我一下。”
见她态度还行,大哥说话也不再那么强硬:“那你快点儿的吧,我在B门等你啊。”
姜南西又连着给人道了好几声歉,才敢挂掉电话,直接穿着睡衣拖鞋慌乱跑出家门。
是宁衡远给她送的糖炒栗子,估计刚一出锅就送过来,用保温袋裹着,拿在手里还是热乎的。
姜南西跟闪送员核对信息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一声。
“姜橙子。”
姜南西回头,几天没见的人出现在眼前。
今天的宁朝穿着十分正式,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没打领带,衬衫领口微敞,袖子利落挽起,露出手臂上的腕表,不是之前的运动手表,这支更偏商务风,衬得他整个人冷峻成熟。
微风轻轻吹过,不经意撩起额前碎发,露出他英气的眉眼,恰到好处地平衡了这身西装的正式感,让宁朝看上去不那么严肃,反而更显活力和朝气。
他身姿笔挺,五官干净而俊朗,周身气质当得起一个风华正茂。
宁朝步态从容朝走来,夕阳在他肩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看这装扮,姜南西猜他是刚从什么商务场合里出来,抱着那袋栗子问:“你刚下班吗?”
“一半儿。”宁朝说话时嗓子有点哑,大约是频繁出差累的,“待会儿还要回去跟合作商吃个饭。”
姜南西睫毛颤了颤:“那你现在怎么过来了?”
电动车挨着两人穿来穿去,宁朝拉着姜南西站到旁边,随即递给她一个纸袋子:“过来给你送炒板栗。”
“你也有糖炒栗子?”姜南西低头去看宁朝袋子里的板栗,刚才光顾着看人,都没注意他手里还拿着东西。
从这话里宁朝听出点什么,瞥眼她怀中的同款纸袋子,瞬间明白了什么:“我说这老爷子怎么非要吃这个,硬是让我开车去密云给他打栗子。”
姜南西心虚地移开眼睛,瞟了瞟别处没说话。
“这袋也给你。”宁朝把手里栗子放到姜南西那袋上面。
他刚下会议收到闪送的栗子,趁着中场休息开车过来,既是给姜南西送糖炒栗子,也是放松。
看到姜南西,他就能放松。
姜南西抬起头,看到他眉宇里的倦意,心下愧疚又心疼:“你真开车去打板栗啦?”
宁朝回答:“没有。”
姜南西内心暗自舒一口气。
紧接着宁朝又道:“开一半在路边买的。”
姜南西:“”
“现在还没到板栗成熟的时候,去了也是白搭,能在路边碰上都算运气。”宁朝跟她解释,完全没注意姜南西此刻表情里的躲闪,只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你眼睛怎么了?”
“啊?”姜南西茫然地眨了眨眼,“哦,昨天参加陈笛婚礼来着。”她越说声音越小,有些不好意思。
宁朝微微欠身,去看姜南西的眼睛,眼神玩味但不失关心:“哭了?”
在他的注视下,姜南西别开眼,囫囵道:“好朋友结婚,我会哭也是正常的吧。”
宁朝笑着站直身体,静静站在她身边。
下班高峰期,道路中挤满车辆和人群,尖锐的鸣笛声此起彼伏,空气弥漫着令人烦躁的混乱。
两人后知后觉,他们竟然在如此混沌的环境中聊了许久,浑然没有察觉周遭的纷乱,这一刻,他们在世界喧嚣的坐标系里,构建出只有彼此的第三空间,一心看着对方,只听对方讲话。
看见她身上的睡衣,和脸颊边还未消去的压痕,宁朝轻声问:“刚睡醒?”
姜南西点了点头:“被电话叫起来拿糖炒栗子。”
“那上去吧。”宁朝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轻柔地别到她耳后,“这里太吵了。”
姜南西问:“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我回车里坐会儿。”宁朝示意停在后面的奥迪,“一会儿回去参加饭局。”
“要喝酒吗?”姜南西担心地问。
“不喝。”宁朝笑笑,“去吧。”
再这么站下去,两人估计能站到天黑。
姜南西垂眸说:“好。”
有什么不言而明的东西缓缓流淌,说了去吧的人并没有转身就走,答应说好的人也没有要离开,两人同时站在原地,沉默相望,无言的眼神包含太多太多。
都不说话,但都想和对方再多待一会儿。
“快回去吧。”宁朝又说一遍,他拍拍姜南西的发顶,“我明天再过来找你。”
姜南西短促地哦了一声,最后又看他一眼,收回目光,抱着两袋糖炒栗子慢吞吞往回走。
目送姜南西走进小区,宁朝走回车里,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闭着眼睛休息,面上疲态明显。
不是不想和姜南西多待一会儿,是宁朝知道她不喜欢吵闹的环境,现在车来人往到处都是灰尘,姑娘又穿着一身睡衣,沾一身灰回去不舒服。
宁朝长长呼出一口气,内心跟自己说不用急于这一时。
他加了这么多天班出了这么多差,为的就是将来能有更多时间。
在车里静静坐了几分钟,宁朝忽然听见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
他睁开眼,只见去而复返的姜南西站在车窗外,她仍抱着那两袋糖炒栗子,脸上挂着明媚活泼的笑容,蓬松长发在余晖里发着光。
看这一眼,宁朝只觉心底涌起一股潺潺暖流,柔软万千,以至于他按下车窗后,思绪飘忽忘了要说话。
车窗降下来,姜南西笑意更甚,她弯起好看的眼睛:“一起走走吗?”
宁朝望她两秒,而后也笑了出来,连日奔波的疲累一扫而空。
黄昏下,两人沿着吵闹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朝前遛大街,步伐不疾不徐。
一个穿着正装气度不凡,一个身穿睡衣散漫休闲。
然而意外的和谐,远远从背影看去,他们的气场相互交融又彼此包容,身影被夕阳包裹在温柔的光晕里,描绘出一副岁月静好的动人画面。
宁朝走在姜南西的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问她:“你这几天都干了什么?”
“嗯——”姜南西认真想了两秒,“去火神庙抽了签,吃了当当家的面,跟大哥一起喝了绿豆粥,卖了三十块钱的鸡蛋仔,收拾行李,寄快递,送小朋友,和尼奥吵架,然后给陈笛当伴娘。”
这些姜南西早在微信上讲过,但宁朝想亲耳听她再说一遍。
“今天呢?”宁朝问。
姜南西抿唇笑了下:“睡觉。”
宁朝跟她一起笑出来,明朗帅气。
“你呢?”姜南西反问,“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见投资商,签合同,赚钱。”宁朝的回答简单得多,统共就那三件事儿。
“累吗?”
“还成。”宁朝说,“就是开会的时候老想睡觉。”
姜南西乐盈盈笑出声,拢了拢怀里的糖炒栗子,栗子的余温窝得她胸口暖洋洋。
落晖肆意挥洒光线,在天空挂起粉紫色的晚霞,云朵染上一层薄薄的色彩,两人渐行渐远,背影是宁静的,自在的,慵懒的,仿佛与这落日云朵融为一体。
姜南西问宁朝:“我们明天去干什么?”
“去影博看电影。”宁朝心中早有答案,“最近有个电影评分不错。”
“好。”
“我下午过来接你。”
“好呀。”
“看完电影一起吃个晚饭。”
“好的呀。”
宁朝幼稚学她:“好的呀。”
姜南西语气可可爱爱:“好的呀~”
【作者有话说】
好的呀~
长安街拉马车,指的是帝都大型会议或庆典时,长安街上的拍摄媒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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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个《公主和邮差》的文案[让我康康]
分开时。
肖靳给自己写墓志铭:27岁,遇见个女人,被她干了,钱没了。
李楚的毕业论文致谢:感谢我的爱情,为我付了这笔学费-
重逢后。
深夜,漫天大雪。
李楚刚在酒局上受尽冷眼,被人撬单,工作难保,回家路上又出车祸。
她意冷心灰地坐在地上,看着跑前跑后买醒酒药、着急忙慌给她上药的男人,眼眶一红。
“肖靳,你还爱我吗?”
肖靳看她像看个仇家:“李楚,利用我上瘾是吗?”
“你想我上瘾吗?”
“……你真是有病。”
两小时后,李楚业绩暴涨两千万。
开户人,姓肖。
后来,肖靳想通了。
他满脸被追求的矜持和傲娇:“鉴于你最近表现不错,我打算给你个重修旧好的机会。”
李楚:“你说得很好,但你能不能先从我床上下去?”
李楚x肖靳
伪暴发户x真富二代
清醒丧系心机girlx恋爱脑快乐小狗
36☆、可乐苏打水
◎祝她梦想成真,祝她名扬天下。◎
第二天,两人提前一个小时到影博。
作为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国家级电影专业博物馆,中国电影博物馆不仅有全国唯五之一的IMAXGT放映屏幕,而且馆内上下展览、博览、影院和综合服务四个功能区域,设有21个不同主题的展厅,供观众来此参观与体验电影的魅力。
逛完一楼基本展,从光影历史里出来,姜南西带着宁朝直奔四楼,那里有间毫不起眼的小房间——配音室。
以前,她经常独自来这里,一个人对着话筒念她喜欢的电影台词,即使是玻璃门,但只要门一关,严实的隔音让外面完全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姜南西可以全身心沉浸在电影的氛围里。
屏幕前,姜南西的手指在选项栏中来回滑动,在各种影片之间犹豫不定。
她问宁朝的意见:“你喜欢什么电影?”
宁朝站在后面,离姜南西一步远,稍一动作就能碰到她的头发,他目光在供选片单上扫了一圈:“你之前都配什么?”
“大圣归来。”姜南西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学着江流儿的声音道:“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长身不老还有七十二变!一个筋斗云啊就是十万八千里!”
她表情到位,情绪到位,抑扬顿挫恰如其分,除了音色上的差别,几乎是完美复刻。
宁朝有些诧异地问:“你对声音控制这么厉害?”
姜南西正色直言:“可能因为我是个艺术生?”在艺考机构里除了专业课,其他或多或少的,有时候觉得好玩儿也会学一点。
“早知道这样,那台尼奥应该录你的声音。”宁朝说。
姜南西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后怕似地一激灵,她耷着眼皮说:“不要,我不想看见一个唠唠叨叨的世另我。”
说完,她就跟宁朝细数自己和尼奥的那些爱恨情仇。
比如在她穿鞋的时候,尼奥会钻进另一只鞋子里,比如在她看《美少女战士》的时候,尼奥会比主角先一步念出台词,撅起屁股大喊:“月棱镜威力变身!”
比如在姜南西忍无可忍把它放到冰箱上的时候,会独自凄婉吟唱:“无情的雨下呀下不停,淋湿我身伤透我的心~”
直到重新被端回地面,尼奥又变成快乐小狗,一遍转圈圈一边唱电影《机器人之梦》的主题曲《September》。
宁朝手指勾着耳机,眼睛看向自顾自絮絮叨叨的姜南西,嘴角弧度忍俊不禁。
念叨一半,姜南西想起来:“现在尼奥的声音是谁的?”
宁朝说:“用张永正声音改的。”
姜南西又问:“张永正是谁?”
宁朝说就一小屁孩儿。
最后宁朝选中一部经典影片,《爱乐之城》。
怀揣演员梦却屡战屡败的女主和穷困潦倒却才华横溢的男主在洛杉矶偶然邂逅,从欢喜冤家到坠入爱河,然而却因现实压力和各自梦想,两人终究走向了不同的道路,影片最后他们重逢,惟留一眼,两两相望,尽是时过境迁。
他们惺惺相惜,在残酷的世界里,温柔托举对方的梦想,可到底目的地不同,只能在天亮之后微笑告别,默道祝福。
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这剧情和眼下现实竟如此贴合,姜南蓦地想起自己后天的机票。
玩乐时大脑放空不觉得,一旦真的想起来,轻松愉悦都倏然化作梦幻泡影,被什么一击即碎。
宁朝看不见的地方,姜南西表情变得黯然,她面无表情地戴上耳机,借着调整话筒的动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宁朝眼尾平直唇线轻抿,和往常一样认真专注的神情。
姜南西调整呼吸,将目光投向即将播放的画面。
音乐响起一刹,姜南西的心脏不可自抑猛然一缩。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情绪,在系统的提示下,她用英语缓缓念出女主角Mia的台词:“It’sprettystrangethatwekeeprunningintoeachother.(我们总是能遇到彼此,真是太奇怪了)”
格里菲斯天文台,蓝调夜晚下,身着明艳黄色长裙的Mia和Sebastian浪漫共舞,两人的眼神在不经意间靠近,交汇。
下一秒,宁朝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音色清朗:“Maybeitmeanssomething.(也许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姜南西第一次听见他说英语,口音纯正好听。
场景切换,明亮典雅的咖啡厅里。
Mia看见意外出现的男人,神情慌张:“Whatareyoudoingehere?”
Sebastian看起来比她更紧张:“Youdonthaveabreakcomingup,doyou”
姜南西想起那个夜晚的路口,宁朝笑着说明天天气很好,问她有没有空。
那一瞬间,她的心动宛如将散未散的蒲公英,被他的话轻轻一碰,随风飘向城市的每个角落。
两人在街道上漫步谈天,Mia看见路边的拍摄片场眼神亮了起来,她拉着Sebastian走过去,侃侃而谈自己喜欢上电影和表演的心路历程。
当Mia说自己不喜欢爵士乐时,Sebastian急切又诚恳地跟她解释,乐队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相互碰撞又相互妥协。
于是互道梦想,两颗心的距离又悄然近了一点。
接着他们相爱,在明媚的夏天。
像黑塞在书里那样写的,一个如同恩赐般的从天而降的夏天,充满力量与光芒,诱惑与魅力,像浓烈的葡萄酒一样裹挟、穿透他们。
因为现实压力两人发生争吵时,姜南西揉了揉眼睛,有意躲开那些令人心碎的台词。
Sebastian心急如焚地来找灰心的Mia,决绝又强势地要她去试镜。
深夜里,当Mia含着泪水不停地自我贬低,Sebastian一遍又一遍坚定地告诉她:“你很好,你很棒,你很棒,你很棒。”
他说他在图书馆前的房子前找到她,其实去遍了所有图书馆。
只匆匆掠过一眼病历本,记不得姜南西具体去医院的时间,那段时间,宁朝每天早上都在楼下等她。
其实到这里,两人都能明显感觉到,这部电影仿佛从另一种视角讲述的回忆录,或许他们的经历没有影片那样浓烈的戏剧张力,不如主人公那般大起大落、跌宕起伏。
但共同走过的时光,都和格里菲斯天文台的日落一样铭心,被那晚璀璨的星空记下了。
当故事不可避免的走向悲剧,二人心平气和地对话。
Sebastian的眼神释然而肯定,一如宁朝现在的语气:“Whenyougetthis,yougottagiveiteverythingyougot.Everything.It’syourdream.(等你得到了这个角色,你就要全力以赴,放下一切,这是你的梦想)”
姜南西和Mia一样,不舍,难过,动情,在绝美的落日之下。
她和她一起说出那句:“Imalwaysgonnaloveyou.”
话音落去,配音室里静默一瞬,宁朝没有顺势念出Sebastian的那句“我也是”的回应。
短短五分钟的切片,念完恍如隔世。
当音乐响起时,姜南西没有急着摘掉耳机,也没去看宁朝。她伸手捂住自己胸口,感觉那里被一块巨石重重压着,喘不上来气,需要一些时间缓过来。
她不在意宁朝没有回应,因为感受到的已经足够多。
这是不需要用一句语言来证明的事实。
约莫半分后,姜南西仍然感觉心口紧绷,但不能再这么待下去,总要有人打破沉默,她强打起精神,让自己能勉强摆出一副正常表情。
她抬起手,正准备取下耳机时,忽然听见耳机里再度传来宁朝的声音。
声音顺着他的气息平缓滑进话筒,轻柔而深情,慢慢钻进她的耳中。
他说了很长的一串英文,跟刚才的电影无关,但仅仅两句之后,姜南西便听懂了其中深意,随着他的话语,眼底逐渐盈起一层浅浅水光。
他念的是电影《绿皮书》的家书。
“亲爱的德洛芮丝,每当我想起你,就想起了爱荷华的美丽平原。
你我之间的距离,使我倍受煎熬,没有你,我的时间与经历都毫无意义。
知道吗?爱上你是我此生中最轻易的事。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在我醒来的每一天,我都深信于此*。
遇见你的那天晚上,我就已经爱上你,余生,也会继续爱你。”
根本无需台词对照,那些话语深深在烙印在宁朝的脑海,仿佛为此在心底排演了千万遍。
——这是他的回应。
姜南西抬起头,让顶棚的灯光照进自己眼底,试图用白光的刺眼抵消眼睛的酸涩。
最后的最后,宁朝故意为之,又重新捡起《爱乐之城》,他借着Sebastian在聚会上的台词问姜南西:“What’syourname?”
姜南西被他逗得愣了一下,仰头轻轻笑了出来,没有接话。
宁朝当她是回答了,挑下眉梢语色轻快:“GuessIllseeyouinthemovies.(以后大荧幕上见了)”
祝她梦想成真,祝她名扬天下。
走出配音室,宁朝给姜南西买了瓶冰可乐,但他自己不喝可乐,换成了苏打水,而大桶爆米花必须要有的,他说:“看电影的仪式感。”
姜南西记起那天他对宁衡远说的,她想也没想地说:“那我以后也天天给您敬个礼。”
话落两人皆是一顿,没说话走到检票口,一时忘了票在谁那,都同时翻翻自己的口袋和包,没找到,几乎同时看向对方眼睛:“在不在”
然后又莫名地躲开。
宁朝找到票递给检票员,检完票他先进,姜南西捧着可乐跟在后面。
那些闭口不谈的东西到底影响了心情,两人气氛尴尬。
姜南西此时的思绪就像一锅煮沸的开水,沸腾翻滚停不下来,即便宁朝之前已经做过多次示范,她还是不善于处理这种棘手又微妙的局面。
哄哄他?
怎么哄?
总不能也给他买个猪猪侠。
就在姜南西胡思乱想一团乱麻快把自己勒死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宁朝忽然停下脚步。
姜南西跟着停下,看着他转过身体,表情严肃地看向自己。
姜南西第一次看见宁朝在她面前这副表情,但不是凶,就是直接的严肃。
“你说的,以后每天给我敬个礼。”宁朝目光灼灼,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正经。
这语气这架势,听着像在跟她谈生意:以后福香斋的包子每个便宜两毛钱。
“啊”姜南西茫然。
宁朝一副准了的表情:“行,那你记着以后每天照片打卡。”
“啊?”姜南西困惑。
宁朝扬唇笑一笑,看得姜南西无端背脊发凉。
尤其在这昏暗的影厅走道,墙上挂满恐怖片的惊悚海报,光影交错再那么一打,宁朝的脸半明半暗,嘴角微勾,让她感觉他是从什么故事里跑出来的英俊吸血鬼。
吸血鬼暗黑低语:“一万块。”
“”姜南西回过神,“那一万块我”
说一半骤然中断,宁朝眼神紧锁着她,姜南西却不再说。
这人娇气得很,提前破坏他的惊喜不行的。
宁朝已经好心情地往前走了,才不听什么十万块八千里的。
姜南西追上去:“我要是没信号呢,我要是忙呢,我要是刚好在追羊呢——”她找了许多理由。
“不管。”娇气的吸血鬼任性的很,“少发一条我就报警抓你。”
姜南西小声抗议:“你耍无赖!”
“耍了怎么着吧。”
“?!”
真就这么无赖地耍无赖啊。
看的电影是暑期大热门,老少皆宜喜剧片,又不失深刻的教育意义。
富豪夫妇为将孩子培养成才,伪装贫穷反向养娃,极端的教育方式让作为孩子的马继业感到痛苦而迷茫,好在最终他发现真相,拒绝父母规划,追随本心考取自己想要的大学。
这种用幽默方式探讨家庭教育和自我成长的影片,近年来国内外层出不穷。
而每次看完,姜南西都感想良多。
虽然马继业最后得以圆梦,可一想到他在父母精心编织的谎言里,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错过了那么多宝贵的机会,姜南西不免为他感到遗憾:“好心疼他啊,走了那么多弯路,还好没受刺激疯了。”
“但是你假设一下。”宁朝知道她多少有点代入,用玩笑安抚她,“假如你爸爸跟你说他是个亿万富翁,你会不会开心?”
“会。”姜南西一下子笑起来,忧愁烟消云散。
宁朝跟着笑起来:“那马继业也会的。”
交谈间,两人走出影博,刚好碰到日落,红日宛如巨大的火球,悬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时不懂,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其中深意。
好像就这么一眼,姜南西的心情如同残阳西斜,惨淡而冷清,她搞不懂自己情绪多变的理由,本能地看向宁朝,他的轮廓在余晖中深邃温和。
“但如果他说。”定定凝望他的侧脸,姜南西声色平淡,“你也是他找来的演员,我真的会疯掉的。”
如果一个人因为某件事即将结束而感到难过,那就意味着,这件事的过程一定是非常美好的。
姜南西心想,是的,很美好,所以她从很久之前就在难过。
人群中,宁朝眸光微闪,他没接这句,而是说:“明天天气很好,我们去圆明园吧。”
“好啊。”姜南西甩开情绪枷锁,着眼当下。
她问宁朝:“我们去圆明园干什么?”
宁朝说:“划船。”
“?”姜南西不自觉脚步往后一退。
宁朝发现了,眼疾手快转身回来抓她,“逃也没用。”
“宁朝!”姜南西威胁地叫他名字。
宁朝从身后架起她胳膊往车里带,嘴里不忘搭腔:“嗳小姜老师您说。”
姜南西说:“尊老爱幼啊。”拿不成文的身份压他。
宁朝瞎说八道:“请示过您亲大哥我亲爷爷了,他老人家说行。”
“大哥出卖我?”姜南西不可置信。
宁朝对答如流:“他让你明天中午去吃饭,您亲自问去。”
过了会儿,姜南西依然愤愤不平,唤旁边正开车的人:“宁朝。”
“您说姑奶奶。”宁朝秒答。
一句俏皮话把姜南西脾气给消下去,她本想提一口气再装装,但一看这人的脸就没忍住笑出来。
这人一向知道怎么接住她的情绪。
很无奈。
姜南西找补了句:“今天夕阳挺好看。”
宁朝无声笑笑,手指拨动按钮,车内洋溢起舒缓浪漫的音乐——《AThousandYears》。
汽车向前驶去,前方玻璃只剩太阳和道路,造就一种他们正在追逐落日的错觉,这感觉盛大又荒芜,仿佛地平线尽头就是世界末日。
伴着音乐,姜南西打开车窗,仰面迎风。
“DarlingdontbeafraidIhavelovedyou
亲爱的,请不要害怕,我深深地爱着你
AndallalongIbelievedIwouldfindyou
我一直坚信我会找到你的
Timehasbroughtyourhearttome
时间已将你带到我面前”
这一路上,爱意弥漫。
下一轮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作者有话说】
一个如同恩赐般的从天而降的夏天,充满力量与光芒,诱惑与魅力,像浓烈的葡萄酒一样裹挟、穿透他们。——黑塞《克林索尔最后的夏天》
无情的雨下呀下不停,淋湿我身伤透我的心~——这句出自《那年那兔那件事》哈哈
影博介绍来源网络,有改动。
另外这篇是电影主题嘛,就有很多电影元素,所有出现过的电影都是我很喜欢的电影,同样推荐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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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朕的水
◎他会接住她,这是宁朝给姜南西的底气。◎
在北京的最后一天,姜南西起了个大早。
在天光放亮前,她去小区楼下快递柜取走没拿的快递,顺带买了两瓶鲜牛奶。
回到家,她拆开快递,将里面的物品放进更大的箱子里,然后将箱子里东西仔细清点一遍再码齐,接着清理垃圾,最后做了一遍家务。
其实行李都已寄走,屋子里也基本干净,没什么可以整理的,姜南西坐在沙发上,视线投向这间生活了几年的出租屋,看了好一会儿。
通宵加班后的何星屿打开家门,看见墙角箱子已经被胶带封好:“这箱东西我什么时候给你寄走?”
他没有找房子搬走,还会继续住在这里。
北京租房难,想找一个价格合适又住得舒心的房子不是易事,何星屿在这住习惯了,索性决定一个人整租下来,回头让中介再找个合适的合租对象。
想了两秒,姜南西说:“过几天吧,等我不在北京的时候。”
“行。”何星屿换好拖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鲜牛奶,喝了一口跟姜南西说:“明天我就不送你了啊。”
和平常一样的语气,丝毫听不出即将分别的意思,仿佛姜南西只是去外地出个差。
“你最好不要。”姜南西笑。
不止何星屿,她也不让陈笛送,怕几人都忍不住离别的场景。
何星屿靠在墙上,跟姜南西聊了会儿天,便回房睡觉去了。
他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感伤,何况,何星屿深深地相信,无论天涯海角,交流亲疏与否,他们的友情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姜南□□自在客厅坐了会儿,到时间下楼送小朋友。
也是最后一天。
小朋友们不知道什么是离别,只知道今天的小姜老师,对每一位小朋友,都非常用力地说了再见。
校车缓缓启动,七块五突然从车里伸出脑袋,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扯着嗓子喊道:“小姜老师再见!”
这句话炸开了锅,其他小朋友们纷纷觉得这样好玩儿,也一个接一个地探出脑袋,叽叽喳喳的一片:“小姜老师再见!”
急得幼儿园赶忙将他们摁回车里,手忙脚乱的,这头拽一个,那边拉一个,像在抓一群胡乱飞舞的小蜜蜂。
中午在什刹海吃饭,宁衡远送了姜南西一把折扇,扇骨温润如玉,扇面上的毛笔字刚写不久,笔锋游走如龙,苍劲有力——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姜南西捧着扇子,站在太阳底下,轻轻嗅上面清浅的墨香。
然后再没别的,宁衡远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临行赠言,就说了句:“去吧。”
有梦想的孩子总是要远行的。
吃完饭,临出家门前,趁宁朝不在,姜南西跟宁衡远说了件事儿。宁衡远听完哈哈大笑,答应她一定保守这个秘密,打死不往外蹦一个字儿。
大哥二弟情比金坚。
下午在圆明园,走在历史的遗迹上,一半惊艳,一半叹息。
几只小猫躺在断壁残垣上踱步,柔软的毛发在阳光下散发光亮,导游手持小喇叭,为大家讲解这生动一幕:“废墟的遗迹上,是新生的脚印。”
站在旁边拍视频的姜南西,听到这句不禁回过头。
表达果然是种天赋,就如同眼前这位的导游,一句话就让故事有了转折点。
她正在向游客介绍更多,姜南西收起相机,站在人群之外静静聆听。很多导游都不喜欢这种蹭听的行为,但是这位导游很随意,因为她的讲解不仅专业,而且妙趣横生,很快吸引了不少过路的游客,她没有不耐烦,而是面带笑容,向每一位驻足停留的游客,详细而热情地介绍身后的景点。
姜南西端起相机,以大水法为背景,记录下这位导游认真工作的模样。
宁朝买了两杯冰咖啡回来,将其中一杯拿给姜南西。
姜南西没喝,而是一直等到周围游客散去,导游女生独自走在后面的时候,她快步走过去,将咖啡送给那位女生,说话时语速很快:“你讲得非常好,请你喝杯咖啡,辛苦啦!”
说完像是怕被被拒绝,她转身拉起宁朝赶紧离开。
她个人十分喜欢导游的讲解,白听心里过意不去,只能以此聊表心意,社恐人士难得一见的勇敢。
宁朝问她:“万一她不喝陌生人的东西呢?”
“那也没办法了。”跑完,姜南西呼吸有些急促,她抬手扇扇脸上的汗,“防人之心不可无,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她,想表达就去表达啦,再说她真的真的很厉害!万一收到咖啡她也很高兴呢。”姜南西控制不住地想要夸奖那个女孩子,完全没想这突兀的举动会被对方夸赞还是吐槽。
想做就去做,目光聚焦自身感受,而非期待他人的完美反馈,就算被讨厌也没关系,在周围人的耳濡目染下,她渐渐培养起自我的主体性。
闻言,宁朝又多了那么一点点的成就感。
成就没两秒呢,姜南西便由衷感叹:“大哥真不愧人生导师。”
话落她有意看一眼宁朝,他表情如常,淡笑了下没有讲话,似乎不太在意姜南西的这句话。
在他这里,什么方式不重要,谁的方式也不重要,姜南西开心最重要。
在他们不知道的反方向道路上,导游女生将咖啡的照片群发所有好友,疯狂在群里艾特,炫耀这份来自陌生人的鼓励。
下午带团出发前,她刚被领导批评说能力不足,虽然仍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为游客服务,但实际上内心不免委屈和自我怀疑,就在这时,突然有个笑起来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女生,送给她一杯咖啡,并真诚地夸她说得很棒。
咖啡冰凉,导游女生心中却倍感温暖,像是电量快要耗尽的手机,突然充上电,斗志和动力随着电量一起蹭蹭往上涨。
她将咖啡的照片发了朋友圈:“我爱北京!我爱导游这份工作!”
划船在福海,两人离得越来越近。
姜南西中途去了趟便利店,看也不看随手抓起一瓶饮料,磨磨蹭蹭不付钱,在拖延时间。
宁朝看出来了,也不催,好整以暇看着她,陪着她耗。
便利店店员催了:“您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需要吗?”
“没了。”姜南西默默付钱走人。
宁朝手握咖啡站在门口,表情要笑不笑的,眼神落在从店里走出来的人身上,一路看着她从面前走过,看见她郁闷苦恼的后脑勺。
买的水叫什么“朕的水”,以为是简单的矿泉水,结果喝一口姜南西差点没喷出来。
嘴里说不清楚的苦味,姜南西嫌弃地拿开水瓶:“有人想害朕!”
“为保陛下龙体,我们快逃。”宁朝帅气一笑,带着她脚步不停走向前方的福海码头。
姜南西冷冷一笑:“你是主谋吧。”
“你说是就是吧。”
要划船得穿救生衣,负责游船的大哥递给宁朝两件均码,宁朝拿了其中一件,让另一件换个小点儿的。
姜南西正在长廊下躲太阳,大哥看眼她身型,回头在装满救生衣的筐子里来回翻找:“姑娘有点太瘦了,得找个再小点儿的。”
“看着瘦。”宁朝穿上救生衣,扣好安全带,“一次能扛好几个摄像机。”
大哥也是个爱唠的:“嚯!摄影师啊?”
宁朝说不上来的炫耀:“导演,历害着呢。”
“好家伙!!”
走前大哥细心招呼:“快艇来了避着点儿啊,那玩意儿浪大,摇船摇得吓人。”
穿好救生衣,两人上船。
坐上去后,姜南西便不敢再动,恐惧如汹涌的潮水,铺天盖地地淹没了她,又化作福海里幽深莫测的水,自下而上托着这艘小船,全方位无死角的包围着她。
她十指紧攥身体僵直,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太重影响了小船的平稳。
宁朝带姜南西来划船,单纯因为这是她的一项愿望,他想着如果不真的体验一把,按姜南西的性格,后面回想起来肯定会后悔。
只是他想过她害怕,没想到她会这么害怕,还以为会像那天长城缆车一样。
眼看着姜南西脸都白了,宁朝凑近说:“我们回去。”
他一动,感觉船身轻晃一下,姜南西立刻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所有动作:“你别动。”
姜南西呼吸颤动,湖面扬起微风。
游船离岸不远不近,别人看不清船上,他们也看不清岸边。
不知过了多久,姜南西心跳速度降下来,呼吸和水面涟漪一样的平缓安定。
她仍旧抓着宁朝的手腕没放。
看她状态好了点,宁朝问:“你这么怕水,小时候溺过水?”
“啊我小时候,我表哥骑车带我去河边玩儿,就”姜南西顿了顿,紧张地舔了舔唇,“他没骑好没把好把手,带着我栽到河里了。”
听她断断续续讲完,宁朝眼睫微抬,眸光落在她额角:“这个疤也是这么来的?”他发现了,但是一直没问。
“不是。”姜南西声音低微,“我以后再告诉你。”
她又说了一次以后,在这离别的前一天。
宁朝没有回应,陪着她又静静坐了一阵。
他问:“还划吗?”
“能就坐会儿吗?”姜南西这么提议,她悄悄说:“船也挺贵的。”
十分钟和一小时一样的钱。
宁朝轻笑了声:“行,那就坐会儿。”
随后熄了火。
今天的湖面风平浪静,湖水透亮融化天空,飞鸟自由凌空,天地澄明像幅漫画,青山绿林横贯在漫画中间,似一条天然的分界线,又和画面相互映衬。
船边偶尔游过几只鸭子,比那天颐和园里的安详得多,它们在水里惬意地捣弄双腿,在湖面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波痕。
美丽的风景有神奇的魔力,能治愈人心的不安。
姜南西看着前方的蓝天白云,耳畔微风,身边有宁朝,她觉得平静。
静了会儿,宁朝问她要不要喝水。
姜南西身体没动,只翘起右手用小小地摆了几下:“我可以渴死,但不能毒死。”
宁朝放下水,坐回去和她一起看风景。
定定看,不说话。
他们可以一直说话,也可以安静坐在彼此身边,不会因此感到尴尬,因为足够默契,片刻的沉默也成一种享受。
福海中央,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的蓬岛瑶台,绿荫环绕,怪石嶙峋,此地原名蓬莱洲,据说当年英法联军试图登岛,却因当时无船可渡而幸存。
现在不对游客开放,有福观赏的只有天上的客人。
两只色彩鲜艳的小鸟落在枝头,昂头啾鸣,互相嬉戏打闹。
其中一只被打恼,往旁边挪开几步,不声不响低下头,另一只跟过去,啾鸣两声试图和好,第一只鸟见状高冷躲开,第二只鸟死缠烂打跟上,歪过脖子去看它,仿佛在问:真哭了啊。
画面诙谐幽默,姜南西想和宁朝分享这一瞬间,回头发现他闭眼靠在椅子上,好像睡着了,看起来很累。
日光下,姜南西看见他的眼睛,最开始嘲笑她黑眼圈的那个人,自己黑眼圈比她还重。
姜南西无声看着宁朝的睡颜,水光清凌,折射在他干净的皮肤,面部线条硬朗不失清隽,在这山水画卷之间,独有种出尘的气质。
无声无息的,她看得入迷。
有只虫子飞过来,在宁朝脸旁绕来绕去,姜南西伸手去赶,坐着距离有点远,于是她身体轻缓躬起向前。
赶走小飞虫后,她又低头看一眼。
旋即,定住。
她意识到自己离宁朝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宁朝的气息,近到再往前一点点,一个细浪晃下船身,她的唇就会碰上宁朝的。
这是个很危险的距离,她应该要往后退。
但是她没动,眼神落在宁朝纤长的睫毛,睫上清光抖落。
姜南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脸,气息渐而凌乱,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紧张中,滋生出一个令她自己都心惊肉跳的想法。
她心脏砰砰跳,她想亲他。
如果这是吊桥效应,姜南西想,那眼前这个人一定不会让她摔下去。
他会接住她,这是宁朝给姜南西的底气。
凭着这股底气,姜南西努力屏住呼吸,几乎是慢动作,一点一点离宁朝更近。
风拂湖面的前一秒,宁朝遽然睁开眼睛,姜南西瞳孔皱缩,愣了半秒,接着整个人在惊恐中向后退去,激起船身一顿剧烈摇晃。
恰逢快艇过境,层层浪涛拍打船底,游船在湖面急剧颠簸。
宁朝眼疾手快伸出手,结实有力的手紧紧钳住她胳膊,防止她因为恐惧继续挣扎,同时一手冷静启动游船远离浪心,神色紧绷目视前方。
“别乱动。”语气些许严厉。
姜南西本还在发抖的身体,因为这句话陡然失去反应,所有的慌乱,不安,悸动,统统戛然而止,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淋下。
直到回到岸边,姜南西也没再说一句话,因为感觉到宁朝气场不对。
【作者有话说】
废墟的遗迹上,是新生的脚印。——来自导游解说词。
刺激了哦嚯[狗头]
38☆、农夫山泉
◎姜南西,我喜欢你。◎
还是刚才那家便利店,宁朝重新买了瓶水,农夫山泉,不苦,有点甜。
拧开瓶盖递过去姜南西不接,他就拿下瓶盖把水塞她手里,简单一个字:“喝。”
虽然被气到了,但姜南西不能喝水太少。
姜南西闷不作声不敢拒绝,也不敢说话。
但她不后悔。
这是她28年人生中最大胆的一刻,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一刻,该后悔上船的人不是她。
喝完水,姜南西把水瓶还回去,宁朝自然而然地接过来,拧上瓶盖给她拿着。
走在小路上,晴水绿树,微风袅袅,风景怡然,却没了欣赏的心情。
到底宁朝先说话,每次也都是他先说。
他叫她名字:“姜南西。”
不是姜橙子,说明气得不轻。
“啊。”姜南西应了声,音量不大。
宁朝问:“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她没那么多时间坐火车,只能飞机。
“下午两点。”姜南西说得迟疑。
因为这是她胡说八道的,游船上她还在鼓励自己走前干件大事儿,现下她清醒了,没胆子面对宁朝,巴不得改签了今晚就走。
宁朝停下脚步,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你紧张什么?”
姜南西弱弱解释:“我没紧张。”
宁朝面无表情:“不是你想亲我的时候了?”
“又没亲到。”姜南西小声嘀咕。
被当场拆穿。
姜南西抬抬眉梢,上眼角余光掠过去,以最小的幅度打量宁朝的脸色。
两人就这么在树下僵持着,一个眼神躲闪,一个坦荡直接。
宁朝看着姜南西阴晴不定欲躲还留的表情,心里想笑但是憋住了。
他发现姜南西这姑娘真有意思,以为她大胆,实际胆小的不行,以为她胆小吧,结果转头她指不定搞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来。
就这么不讲道理,来回在他心上反复地挠。
游船上,当她离得越来越近时,宁朝就感受到了。
要命的是,他当时也不敢动。
听见快艇由远及近的声音时,宁朝心底既解脱又恼怒,自己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
所以他有点生气,气自己。
“确定两点的飞机?”宁朝直勾勾看她。
仿佛要被这目光看穿,姜南西懵怔但坚持:“对,两点。”
宁朝说:“我明早七点在楼下等你。”
“?”姜南西眼睛瞪大,“你明明知道还问?”
她是十点的飞机。
“我不知道。”宁朝毫不遮掩,他扬唇笑了下,表情意气风发,“我诈出来的。”
姜南西那点小心思藏不住。
重新抬步。
姜南西走在宁朝身后,对着他的背影扮了个超级夸张的鬼脸,用嘴型学他刚才的话,诈~出~来~的~
还不解气似地无声呸他一下,以此抒发内心的不满。
呸完没两秒,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心底漾开丝丝缕缕的甜。
两人步调一致,走走停停向前去。
路边有人在吹口琴,悠扬音乐飘散在湖面,迎面吹来凉爽的风。
第二天早上,姜南西没走平常惯走的小区大门,而是绕远路到另一边,因为现在正好七点,要避开小朋友们。
行李箱不大,宁朝直接把它放到后座。
气氛不算沉重,反而稀松平常,宁朝照旧买了冰咖啡,两人跟以前一样对话聊天,熟稔又随意,就仿佛此刻不是在去机场的路上,而是像两人从前无数次那样,约好了要去什么地方玩儿。
宁朝问起姜南西过去之后的安排,姜南西告诉他夏犹清近半年的规划,前三个月在新疆,中间两个月在西藏,最后一个月可能去青海,也可能是其他地方。
没提半年以后。
可机场终归是个充满故事的地方,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感,周围行人形形色色,告别,奔赴,重逢,都发生在每次出发和到达中。
身边人来人往,姜南西的情绪很快袭来,冲破理智的桎梏。
她不再觉得,个体情绪在茫茫人海中微不足道。
它隆重,犀利,纠缠,欲言又止,它灌注在个体的身上,让人感到深刻的苦痛。
姜南西的步速慢下来,直到最后停下,她身边的宁朝跟着停下脚步。
宁朝看她两秒,轻声问:“怎么了?”
“我忘记件事。”姜南西目光直视前方,不看宁朝,“拍了那么多东西,但有个镜头忘了拍。”
宁朝一直看着她:“还缺什么镜头?”
姜南西视线不动,她知道宁朝在看自己,可是没有勇气回望。
她笑了下,笑容很淡:“有人的。”
宁朝愣了一秒:“在哪儿拍?”
“就这吧。”
说着姜南西拿起手机,滑动屏幕打开相机,调到录像模式。
宁朝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紧接着,他放开行李箱,身体向后退开几步,在他背后,是一整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大片阳光尽数倾洒而下,将整个出发层照得明亮而温暖。
宁朝直直望向姜南西,看她躲在手机后露出的发顶,张开双臂对她说:“来吧。”
回应他的只有机场无边无际的喧闹。
姜南西举着手机,可是没有按下录像键,她现在只敢隔着屏幕去看宁朝,去看他满含深意的眉眼。
宁朝轻轻叹了声气,随即走上前,伸出双臂将她抱进怀里,用手轻抚她的脑袋。
姜南西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双手环住宁朝的腰,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谢谢你。”
她说:“谢谢你看见我。”
谢谢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渺小的她。
那天夜晚,他说要和她一起看看北京有什么不同。
其实是他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在她眼前,慢慢展现一个全新的璀璨的北京,而在这趟冒险名义的旅途中,真正被看见的,是她。
他看见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那些破碎,消颓,悲观,但依然心疼地抱住蜷缩在黑暗里的她,用真诚而炙热的眼神,望住她,一遍遍地说:“你很好。”
他看见她的胆小,敏感,拧巴,慢热,看见她缺乏安全感,看见她害怕失去。
他一次次把她从那层裹住自我的壳里拉出来,哪怕她不停后退不停推开他,他也未曾离去,拥抱她的依然是千百次的主动和回应。
用时间和耐心将琐碎的风景拼成具体的爱。
姜南西有种强烈的预感,以后,她再也不会遇到宁朝这么好的人了,没有他,她的一部分将永埋黑暗。
这一瞬间,她觉得既幸福又难过,终于不能自已地哭出来。
机场运转不息,时间不会因此停留,姜南西的眼泪洇湿宁朝胸前的衣服。
“本来想等一会儿的。”宁朝嗓音自上落下,分明温柔,却故意带着那分不羁的散漫劲儿,“但气氛都烘托到这,不送也得送了。”
话落,姜南西感觉颈后一凉,有什么细细的东西套在她脖子上。
她下意识退开点距离,微垂下头,伸手去摸挂在脖子上的东西,那天在店里看见过,所以她认得,这是一条香奈儿cococrush的项链,它有个特殊的别称,叫水冰月。
知道她喜欢美少女战士,他送她一往无前的勇气。
姜南西的眼泪倏然决堤。
宁朝轻柔地捧起姜南西的脸,拇指拭去她脸上不断滚落的眼泪,动作珍惜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他郑重叫她名字:“姜南西。”
姜南西哽咽着与他对视,泪流满面。
宁朝说:“该说的那天晚上都说了,最后还有几句话。”
“虽然你总说自己胆小,可实际上你特别勇敢。你可能不知道,其实跟你比起来,我怯懦得多,你的勇敢让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从遇见你的那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直到现在,我都无比庆幸,庆幸你没有那么快就离开北京,庆幸自己还有时间,能慢慢认识你。”
他用指腹点点姜南西脸颊,动作满是不舍,“你勇敢到,让我舍不得说让你留下来,那天在山顶,你的眼神那么渴望自由,谈及梦想时光芒耀眼的样子我毕生难忘。从那时起。我就做好你要离我而去的准备,除非别无选择,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你的脚步,包括我。”
姜南西泪眼朦胧,没忍住笑了一下。
宁朝语气坚定而温和:“所以姜南西,不要退缩,也不要害怕,勇敢大步地走向你的新生活,然后在新生活里继续闪闪发光,而我会一直祝福你,祝你梦想成真,祝你,有一个快乐而灿烂的人生。”
祝你每一天,都能遇到好天气。
说了很多,但是千言万语不止于此。
“最后的最后。”宁朝眼神柔软,笑容一如既往的明朗阳光,“姜南西,我喜欢你。”
即使感受的已经足够多,但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直白地说出这四个字,姜南西的眼泪仍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
宁朝怎么擦都擦不完,他无奈地说:“我可算知道你那天眼睛怎么肿的了。”
姜南西没有话说了,能*说的唯有谢谢。
她感恩所有爱意,让她的存在被拥抱在所有美好的祝福里。
“姜橙子。”宁朝扶着她肩膀,将她转过来背对自己,在他们视线正前方,是一块醒目的出发方向指示牌。
他最后轻拍两下她的背,带着莫大的鼓励:“今天天气很好,出发!”
那天的姜南西,一路都没有回头,背影决然,坚定踏上她全新的旅途。
世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她自由,勇敢,用全部力量冲破困境,条条道路在她脚下,指向她任何想去的地方,花开万里,来日方长。
车辆驶出停车场,天光乍现的一刹,宁朝看见一架飞机凌云而起,直上云霄。
他拨弄音响按钮,车内响起歌曲《RunningUpThatHill》,豪迈酣畅的旋律瞬间填满狭小的空间。
宁朝缓缓降下车窗,伸出手去,试图抓一把窗外的风,那风在掌心激烈撞击,蓬勃,热烈,然后消失于无形。
风是抓不住的,他恍然大笑,笑声伴着音乐肆意飘荡。
那就追风!
而后他一脚踩下油门,黑色奥迪迅猛提速,向着远方绝尘而去。
阳光明媚,照亮城市,今天天气很好。
北京城又是崭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指向她任何想去的地方。——出自惠特曼《大路之歌》
写给姜橙子的话同样是我对大家的祝福[撒花][撒花][撒花]
祝你梦想成真!祝你,有一个快乐而灿烂的人生!
是he,毕竟宁总是要追风的男人[狗头]
晚上九点,继续掉落~
39☆、酥油茶
◎姜南西找到了,她的25号底片。◎
姜南西离开北京的一星期,宁朝收到很大一箱包裹。
箱子很沉,快递小哥搬上来时气喘吁吁,宁朝递给他一瓶水,说了声谢谢。
拆开快递,里面是满满一大箱的登山技术装备,这些装备不是出自同一品牌,每件单品都代表着对应品牌在专业领域的巅峰水准,价格不菲已是次要,非专业人士凭一己之力想要集齐这些,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去钻研学习,然后耗费漫长的时间进行筛选比对。
装备最上方放着一个信封,装着一张薄薄的卡片。
钢笔字迹清秀劲挺:“Surprise!祝你登顶成功!”
仿佛能想象到姜南西从某个角落里蹦出来,一边欢快笑着一边跟他讲这句话的样子,宁朝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将箱子拖进装备间,一件一件仔细整理收纳,一切收拾妥当,刚好收到姜南西的微信。
不是来问东西的,是一个黑白线条小狗敬礼的表情包,她的打卡。
每天打卡的时间不固定,一旦收到这条消息,宁朝就知道姜南西此刻正在拍摄中场,能短暂休息一阵,如果对话框里再多一条别的消息,无论是什么,那就说明当天的拍摄结束。
宁朝发的那些,姜南西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归根结底太忙了。
而姜南西的每条消息,宁朝都会第一时间回复。
灰白小猫悄无声息从屋外溜进来,举起毛茸茸的爪子,整个身体挂在宁朝的裤腿上,仰头喵喵叫个不停。
中午了,是该放饭的时间了。
宁朝看了一眼蹲下来,轻柔地捏起小猫的右边爪子,支在它脑袋旁边,举起手机说:“别动,给你妈回个礼。”
小猫听不懂,小猫喵喵叫。
拍完,宁朝把照片转成表情包发给姜南西,姜南西以为是普通的表情包,没多想。
只说:【这只小猫的头怎么这么大?】
宁朝转头翻译给小猫:“你妈说你丑。”
小猫本来正踱步向屋外走,一听这话猛地回过头,圆溜溜眼睛瞪向宁朝:“人,你冒昧了。”
阳光晴朗,窗户明净。
宁朝目光扫过光线明亮的房间,还空置大半,觉得是时候该重新装修一番。
分开的第一个月,日子宛如静谧小溪,在岁月的河床上缓缓流淌。
两人工作同样的忙碌,联系绝大部分是每天的打卡,以及睡前不知由谁最后道出的那句晚安。
晚安的时间越来越晚,但只要在夜深人静时看见这两个字,彼此都能感到心安,所有的疲惫和孤独都能烟消云散。
直到这个月快要结束,宁朝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姜南西的消息。
晚上十一点半,距离她上次打卡,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不仅没有消息,电话也是关机。
不是没出现过因为没信号断联的情况,但这次宁朝心底莫名发慌,与此同时,新闻通报姜南西所在地的一起重大交通事故,车上人员死伤不明。
终于在十分钟后,宁朝收到姜南西的消息,她直接说了晚安。
宁朝不作他想拨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才接通。
话筒里,姜南西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没事。”宁朝的声音平稳而镇定,丝毫听不出前一秒的心急如焚,“这几天很忙吗?”
“不忙啊怎喔我是不是忘记给你发消息了。”姜南西说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不禁加快语速解释:“前几天我们去的地方没有信号,又一直在熬夜,忙完睡得晕头转向记不清时间,把之前给你发的消息当成今天发的了。”
她懊恼地拍下自己脑门:“忙昏头了。”
“好好吃饭了吗?”宁朝随手将车钥匙和身份证扔到玄关,还穿着刚换上的准备外出的鞋,他转身走回客厅,如释重负地坐到沙发上。
“吃啦,当地的美食可香了。”姜南西笑了声,问他:“你怎么还没睡?”
因过度紧张而紧绷的身体,在突然松懈的一刹,好像被抽走了浑身力气,宁朝低下头,用手掌挡住刺眼的灯光,他嗓音沙哑叫她名字:“姜南西。”
“啊?”姜南西的回答透着茫然。
宁朝呼吸微抖:“你确定你没事儿吗?”
这语气让姜南西心底一沉,她愣了愣:“真没事啊,你怎么了?”
“没事儿。”宁朝稳了稳,掰开话题问:“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关心则乱,宁朝全然忘记姜南西刚刚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姜南西说:“明天转场要收拾行李。你呢,怎么也还没睡?”
宁朝说:“刚加完班。”
“这么晚。”姜南西小声嘟囔了句,随后两边都陷入无声的寂静。
停了半分,宁朝还想说什么,被姜南西再次响起的声音打断:“那你早点休息,我收拾东西去啦。”
宁朝下意识问:“去哪儿?”
姜南西卖了个关子:“到了告诉你。”
“好。”
挂断电话,坐在地上的姜南西重新拿起桌上的面前和碘伏,揭开胳膊上的纱布,给伤口消毒上药。
她不是没有信号,而是在几天前出了一场车祸。
草原上的黑夜,偶尔会有野生动物穿梭公路,司机开车时全程保持专注,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可当一只羊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时,仍将他吓得手足无措,慌乱之下猛打方向盘导致车辆侧翻在路边。
当时车上只有司机,姜南西和团队里另一个同事,侧翻的一刹那,姜南西不受控制随车翻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死死抱住怀里的摄像机。
最终,她的胳膊和膝盖被挡风玻璃的碎片划伤。
万幸几人受伤都不严重,司机轻微脑震荡,住了一天院,姜南西和同事是皮外伤,机器和素材完好无损。
知晓情况的夏犹清表情极为严肃:“咱们团队一定是以人为本,机器坏了可以再买,素材没了可以再拍,你们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
姜南西拿着自己的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点头。
拍摄地地处偏僻,和唯一的维修店相距甚远,路程辗转,过了两天才勉强修好,补办电话卡又等了一天,刚刚才被同事帮忙拿回来装好。
姜南西处理完胳膊伤口,继续给膝盖上药。
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团队里同事关切的声音:“南西,吃饭吗?”团队熬夜熬得晚,半夜时会再一起吃个夜宵,姜南西迟迟没下去,同事专门上楼来叫她。
“不啦。”姜南西应声道,“我还得收拾一下。”
“行,早点休息哈。”
姜南西没起来开门,同事知道她受伤,也不在意这些细节。
同事走后,姜南西仍旧独自一人坐在地上,擦完药,她凝神望着水泥地发呆。
尼奥从床底下钻出来,房间里响起一阵轻微的嗡鸣。
尼奥慢悠悠靠近到姜南西脚边,眼睛直直注视她的脸,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后姜南西听到它说:“我想每天都能吃到福香斋的早饭。”
大概是同事那个“饭”字又触发它的关键词,让它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对此,姜南西已经见怪不怪,唯有一点好奇。
她摸摸尼奥机械的脑袋,温声问:“你为什么一直重复这句话?”
尼奥歪过头,定定望着姜南西的脸,屏幕闪出两条横线,跳动两下,好半天没有再说话。
见它呆滞在原地,姜南西以为是它尚不能处理这样的对话,程序运行不过来卡机了,便拍了拍它,没再去管,准备起来收拾行李箱。
就在她起身的一刻,沉默的尼奥突然重新开口:“因为我想每天都见到你。”
这是它从未说过的话语。
没有任何音色的改变,只有情绪的细微变化,却宛如一道电流,在姜南西的心头迅速蔓延。
她惊讶又不解地回过头,尼奥的眼睛弯成两个半圆的弧度,正在对着她笑,它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是尼奥自己的语气:“因为我想每天都见到你呀,姜橙子。”
从让尼奥不断复述“我想每天都能吃到福香斋的早饭”时,宁朝就预设好了所有程序,用算法和逻辑构筑了一个加密的储存空间,再用层层代码给这个空间上一把锁。
当某一天姜南西按耐不住好奇,问出那句为什么,就能自动激活情感算法,打开这把锁。
下一步,程序运行,道出那句被精心编码和技术封装后的思念。
尼奥每句看似滑稽的“我想每天都能吃到福香斋的早饭”的背后,真正隐藏着的,是宁朝心底的那句话。
我想每天都见到你。
我想你了。
姜南西有点想要掉眼泪,身上原本没那么疼的伤口,在此时突然针扎般的刺痛。
她眨了眨眼睛,不想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遇见宁朝之后,会变得这么爱掉眼泪。
“罪魁祸首”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姜南西摆出凶巴巴的表情对尼奥道:“不准学你爹花言巧语。”
尼奥听到这句话,没有被吓到,反而低呜了一声,迈着小小的步伐朝她走过来,它轻轻匍匐在姜南西的腿边,四条短腿并用抱住她的一只脚,脑袋耷拉下来,不说话,安安静静守着她。
宁朝知道姜南西不爱表达,所以他另外设置了一些特殊的程序。
只要情感模块检测到姜南西的语言里,有低落或者想要倾诉的迹象,尼奥就会跑过来,抱住她的一只脚,静静地依偎在她身边,像是在鼓励和安慰。
这是宁朝送给姜南西的惊喜。
分开的第二个月,姜南西在新疆塔城,一如往常的忙碌。
宁朝开始不常去公司,而是和Eric及其他几个外国友人往来频繁,友人们都是运动健将,个个身形高大肌肉健硕。
公司茶歇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阅川狠狠蹙起眉:“这会不会有点太刺激了。”
杨韫看着淡定:“还好吧,这挺正常的啊。”
王廷章一脸不可置信:“老杨你接受度这么高吗?”
“我还是喜欢原来那种小清新的。”周时懿撇了撇嘴。
方续默默夹起一筷子牛肚,心里暗暗吐槽:“就吃个重庆火锅,各位负责人你们要不要说得这么奇怪。”
是的,老板不在,摸鱼愉快。
半个月后,某国际知名科技公司正式对外发布战略规划,宣布进军户外领域,计划将AI技术深度融入极限运动场景,打造高智能、全方位及多层次的创新运动体验系统,并结合其他相关行业的技术辅助,进一步实现极限运动多维度的重大突破。
姜南西在备场间隙看见这条新闻,平时她并不关注这些科技动态,只是这家公司所提到的技术合作企业,她碰巧认识。
不得不说,那家企业咖啡挺难喝。
看着这条新闻,姜南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宁朝没提,她就没问。
夏犹清在前方喊她一声:“南西!”
“来啦!”草原上风大,姜南西高呼回应对方,收起手机走过去。
晚上,姜南西停更许久的B站忽然发布一张照片,她和夏犹清的合影,没有文案。
河流撕裂大地,安集海大峡谷两岸判若霄壤,东岸嶙峋刚劲,西岸平坦壮阔。
姜南西立于断崖之巅,脚底崖壁刀劈斧砍,狂风如怒兽,疯狂撕扯她的衣袂头发,可她岿然不动,大西北的太阳粗犷刚烈,将她眸中冷冽淬炼成刃,凌厉而平静地望向无人机,似在和镜头后的世界进行一场无声对峙。
夏犹清面带微笑,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更显历经岁月的从容,独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她静静凝视姜南西的侧脸,眼里流露出来的,或欣赏,或底气,或照拂。
平原和山川,包容和磅礴,温柔和野性,构成一幅极具视觉冲击的画面。
任谁看见这张照片,都会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深深震撼,那是一种直击灵魂、超越言语的惊叹,而就在这片土地之上,生命生生不息,相互交织碰撞,迸发无尽的可能与力量。
人类与自然共生,生命传奇,永不落幕。
这是姜南西第一次在网络里露脸,粉丝们当然知道这张照片什么意思,热评简单真挚:「欢迎回来。」
也有人认出夏犹清,在评论里欣喜若狂:「卧槽?!我两大女神梦幻联动了!」
另一人在该评论下回复:「你们不觉得,这画面像一头母狮子带着一个小狮子吗,小狮子看似初出茅庐但爪牙锋利,母狮表面神性实则威严,我好爱这种薪火相传的女性力量,希望所有女性在各行各业百花齐放!哈库呐玛塔塔!」
更有情绪激昂的粉丝说:「这个眼神给我看爽了!谁懂!黑子们去x!」
除却欢迎的评论,还有大部分觉得她的视频没有代餐的忠实粉丝,苦等一年终于等来复更信号,于是拿着小皮鞭站在评论区里催视频:「不更我就上吊。」
灯光轻洒,宁朝坐在电脑前,眉骨在光晕里涤荡一片柔和。他目光紧锁屏幕照片上的人物,看得出姜南西黑了点,也瘦了点,但眼神更坚韧,更有力量了。
看了许久,宁朝嘴角悄然浮现一抹满含深意的笑。
姜南西找到了,她的25号底片。
各式各样的评论涌入后台,姜南西没有看,而是和团队小伙伴们一起,在草原上围着篝火喝酥油茶吃烤全羊,在载歌载舞的人群里鼓掌欢呼。
聚到一半,其他人还在继续热闹,姜南西回房间,剪她的告别北京vlog。
晚上住毡房,姜南西和毡房主人的小女儿一起睡。
小姑娘今年十五岁,名字叫玛拉丽,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像草原上的月亮一样干净。
熄灯之后,两个人都睡不着。
玛拉丽碰了碰身边的姜南西,姜南西转过头来看她,从黑暗里寻找她的轮廓,小声问:“怎么啦?”
“南西姐姐。”玛拉丽的中文不太熟练,说一句话前要想一会儿,“你是从哪里来的?”
被子下的身体动了动,姜南西转过来对着她:“我从北京来的。”
听到这句话,玛拉丽的眼神兴奋起来,微光在她眼底闪着灵动:“北京好玩吗?”
看着她向往的神情,姜南西笑着嗯了一声:“特别好玩。”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北京?”玛拉丽问。
姜南西的眼神变得悠长,想了想她说:“明年夏天吧。”
“我也喜欢夏天。”玛拉丽乐滋滋地说,“夏天的时候,草原上的草密密地长起来,很多鲜花都会成盛开,牛羊吃了长得很壮。”
“是。”姜南西轻声回答,“夏天是个盛开的季节。”
说完,她想到什么,淡淡笑了下。
玛拉丽又问:“那你回北京干什么去?”
黑夜静宁,姜南西说:“谈恋爱。”
这是她走前和宁衡远说的秘密,夏犹清说这个项目为期三年,每年有8到9个月为出差时间,工作特殊除去过年不设节假日,但其他剩下几个月除去线上会议,活动自由安排。
去哪,干什么,随意。姜南西要去谈恋爱。
今天这个秘密被第三个人知道,在这无垠的草原上。
月亮可能也会听见。
至于为什么不是确定后再离开北京,源于回避型人格的余威,姜南西需要一些时间对抗距离的恐惧。
她要积攒一些绝不退缩的确定性。
“和你的男朋友吗?”这个话题对十几岁的少女来说,是隐秘的,刺激的,像一颗将熟未熟的青苹果,具有诱惑力的,玛拉丽霎时变得亢奋,拉着姜南西的手想听她说更多,她急忙问了一堆:“他长得帅吗?高不高?会不会骑马?一顿能吃几个羊头?”
姜南西被这长长的一串问题问倒,她握了握玛拉丽的手说:“还不是男朋友。”
玛拉丽眼睛睁大,懵懵懂懂望着姜南西,似乎是不理解,人为什么可以和不是男朋友的人谈恋爱。
姜南西回答她:“但他很爱我。”
她把这句话,也讲给草原上的月亮听。
玛拉丽说:“那以后你们的日子,要和草原上的太阳一样,要闪亮地过呀。”
【作者有话说】
哈库呐玛塔塔!!!
只剩三章了,明天两章完结,后天还有个万字番外,那么为了不破坏大家的阅读体验,我就赶紧趁现在啰嗦几句[可怜]一些感谢的话。
(端正衣冠,调整话筒,弯腰鞠躬)
其实《夏日》开更后有段时间,我有点想放弃写作[化了]原因懂的都懂哈哈哈,说来矫情就不说啦,当然也有些现生变故但是没关系都能过去,不过我非常想和大家分享个小故事。
之前我去了云南德钦的飞来寺,据说里面有位很厉害的高僧,可以为心有迷惘的人答疑解惑,指点迷津,同行的朋友知道我有个是否要继续写作的苦恼,就问我要不要去问问看,当时吧,我真的在那个大殿门口走来走去,踌躇了很久,到底还是转身离开。
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当我每更一篇新章节,读到每一条用心的评论,我突然真正意识到那句话的意思: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佛无法相,真正的佛法不在庙堂之高,而在于众生相济。你们留下的每条评论,每句鼓励,每个点击都是迷途明灯,原来这一路上,渡我迷津的菩萨,一直是你们呀!真的谢谢每位心善的读者小天使[抱抱]
《夏日》一定程度上,是我自己开解自己的一部作品,一直以来我的快乐阈值都很高,常常跟自己较劲,所以我很想写一本书,告诉自己别着急,慢慢来,没关系,天地孕育自然,万物有灵浪漫,人生几十年,看太阳一点点升起,看看花花草草,看看小猫小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自然界里的好东西都是细水长流的,昙花一现,错过也许就错过了。
如果是《夏日》或者我的其他文字抚慰了你的心灵,让你感到一丝平静,有一点点治愈到你,那就是它的意义,于我而言,把文字写出来,就是意义。
:=
毫无意外,犹豫败给了热爱,即便岁月漫长,一山一水都是远方,毕竟,“书桌是我对抗生活的堡垒啊!”
最后,由衷祝愿每位女孩子,都有打破僵局的勇气,都能怀抱更大更无限的梦想。
祝你梦想成真,祝你拥有一个快乐而灿烂的人生,祝你的日子,和草原上的太阳一样,闪闪亮亮!
40☆、新疆大乌苏
◎禾木之冬,夏日盛开。◎
分开的第三个月,已经到了分开时间比相处时间还长的时候。
姜南西去了禾木,那里的十一月大雪纷飞,宁朝在一个早晨离开北京。
这次团队包下了禾木的一家民宿,大家住在一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团队成员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愈发亲近,工作时,每个人都全情投入,各司其职又具大局意识,合作起来严谨专业,闲暇时又能凑在一起玩笑谈天,氛围轻松融洽。
夏犹清说:“这就是我喜欢和自然打交道的原因,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用讨好,也不用包装,一切美好自然发生。”
而愿意和自然打交道的人,内心也如自然般纯粹真诚,同样的和蔼可亲。
大家齐聚在民宿一楼大桌玩游戏。
和同事玩游戏,放在以前是姜南西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姜南西第三次抽中白板牌,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编。
众人视线如聚光灯版齐刷刷打在她身上,分明都看出来了,但就是不说破,静静看着她演。
这局的好人牌是白酒,卧底词是红酒,根据前面几人的描述,姜南西憋半天憋出来个:“新疆大乌苏。”
这是啤酒。
大姚立马摆摆手说:“抬走下一个吧。”
姜南西无奈一亮白板牌,表情要笑不笑地调侃:“我怀疑你们针对我。”
“没事儿的副导!”小旺摩拳擦掌准备上场,眼中满是斗志和自信,“看我给你赢回来!”
一听“副导”两个字儿,桌上瞬间炸了锅,纷纷举起手中牌指着小旺的脸,异口同声道:“非工作场合不称职务!喝!”
姜南西赶忙退出来,趁他们不注意躲进厨房,吃民宿老板做好的面去了,老板不仅给他们做晚饭,还会做夜宵。
大盘鸡肉质鲜嫩多汁,每一块都被吸满香辣醇厚的酱汁,土豆软烂无比入口即化,皮带面在大盘的汤汁里尽情翻滚,每一根都带着鸡肉的鲜,香料的香,土豆的糯,汤汁的浓,微辣的口感恰到好处,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吃一口,从肚子到心都特别暖和。
姜南西吃了一碗觉得不过瘾,又盛了一碗。
做饭的人最想看到的事莫过于此,老板盛了一大勺鸡肉放进姜南西碗里,很淳朴的语气:“多吃点嘛,不要客气。”
姜南西捧着碗,弯起眼睛道谢:“谢谢您。”
回到房间,姜南西将拍下的照片发给宁朝。
姜橙子:【民宿老板做的面条子,超级超级香!】
宁朝没回的时候,她也不着急,继续剪自己的vlog,马上就要收尾。
大概两个小时后,宁朝才回复。
宁朝问她:【有多好吃?】
姜橙子:【跟当当家的面一样好吃。】
想想她又补了句:【主要是不咸。】
这次的回复又过了快二十分钟。
宁朝;【老爷子哭倒在厨房里。】
这回复速度不像是他平时的作风,姜南西坐在桌子前,屏幕微光勾勒她沉思时精致又怀疑的侧脸轮廓,反复揣度间,姜南西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宁朝不对劲。
福至心灵般的,她打下几个字,发过去。
姜橙子:【宁朝,你是不是不在北京?】
正举着手机在高山雪地里找信号的宁朝:“”
星辰寂寂,大雪覆盖地面,雪地里静得像是刚刚经历一场黄昏。
为防止真的被发现,宁朝只好使出大杀器——灰白色小猫仰在阳光下呼呼大睡的照片。
果然姜南西一见这可爱的小猫,就把宁朝的事儿抛之脑后了。
姜橙子:【这是谁家的小猫???】
发完这句,她将照片放大,感觉细看之后好像有点眼熟,她拧眉认真回想一番,眼神骤然一亮。
她不可思议地问宁朝:【是之前的那只流浪小猫吗?】
宁朝终于锲而不舍找到个信号还不错的地方,让他的回复不再显得那么异常,也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姜南西的快乐。
宁朝:【是,我抱回来了。】
姜橙子:【那我上次去你家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宁朝:【当时它还在宠物医院。】
宁朝在胡同里转了几天,好不容易在一处胡同的犄角旮旯里发现它,那会儿,这小猫正炸着毛和其他大猫抢地盘,被挠得浑身是伤。
姜南西问:【给它取名字了吗?】
提到这个,宁朝笑意就压不住了。
宁朝:【既然它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胡同里,被一个叫姜橙子的漂亮小女孩发现的,并且当时还没有蓝莓果盒大,那么它应该叫——】
这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坐在电脑前的姜南西笑出了声。
两人消息同时蹦出对话框。
姜橙子:【姜蓝莓!】
宁朝:【老炮儿。】
姜南西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姜南西的文字和她人一样无语:【宁朝,你最好告诉我这不是认真的。】
在大地和雪山的见证下,宁朝可以说前所未有的庄重:【千真万确。】
姜橙子:【真的不能改了吗?】
宁朝:【上过身份证了。】
姜南西妥协了:【好吧,宁千真。】
宁朝回复:【谢谢同意,姜蓝莓。】
又聊了两句,两人各自有事。
姜南西拿起笔记本电脑,去楼下开会,宁朝用手机拍下今夜的星空,又在雪里站了会儿,随即走回身后的营地。
他掀开帐篷帘子进去时,里面几人正各自整理行囊,Eric问他:“明天有一定要带的东西吗?”
宁朝想了两秒说:“一台扛冻的相机。”
第三天早上八点,继那张照片后,姜南西的粉丝们如愿等来了更新视频。
视频的主题叫Recordarse|告别北京的一天。
这是一句西班牙语,意思是记录你自己,想起你自己,当你醒来的时候,请记得想起你自己。
视频保持她以往的风格,但又稍有不同,比起之前碎片化的叙事,这个vlog更像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
故事从每天早上准时来到小区楼下的垃圾清理车开始,刻意避开清洁工人的脸庞,只将他们辛勤劳作的身影纳入镜头,和他们质朴的话语:“今天这日出比昨儿好看啊。”
另一人说:“可不嘛暧小姜又去送小朋友啊?”
“嗯!”姜南西重重回答,充满早晨的活力,“今天已经第十七天啦!”
小朋友的画面做了朦胧处理,看不清脸,也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可仿佛只要听见孩子们天真稚嫩的声音,疲倦的心灵就能得到治愈,他们像一群小小的向日葵,凑成矮矮的一堆,参差不齐地对姜南西鞠躬,再参差不齐地喊:“小姜老师早上好!”
姜南西回应他们:“小朋友们早上好!”
弹幕里接连弹出“想亲”“想偷”“粉色麻袋要不要”“+1+1+1”的字眼。
然后是什刹海的风,它在非遗小风筝的飘扬和荷叶的摇晃里有了形状。
景色秀丽,镜头里一片心旷神怡,突然有人往画面里杵了个文创茶饮,杯子上的荷花正对上不远处的荷塘,姜南西没有被打扰拍摄的厌烦,而是语气自然:“什么味儿的?”
男声清冽:“荔枝乌龙。”
用一杯茶饮展开叙事,又用不同的饮品串起时光,从北京各大景点的特色饮品,到大街小巷常见的雪碧,从福香斋的豆浆到餐厅聚餐的红酒,从植物园难以下咽藿香正气液到同样难喝的矿泉水,随着每次切换,画面和声音也各有不同。
有花鸟鱼虫市场的嘈杂,也有植物园和香山的宁静,有国博的肃穆庄严,也有环球影城的欢声笑语,有六只小狗吃饭的声音,也有白云和苍狗此起彼伏的呼噜。
当当冲着镜头大方又机灵地打招呼,樊老师和宁衡远在胡同小院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怼,陈笛和何星屿吃饭时叽叽喳喳讲八卦,国博讲解员绘声绘色的解说,大爷大妈层出不穷的幽默,长城顶上的求婚,黄昏里喂猫的爷爷,菜市场里爽朗的对话,导游女生活泼的笑脸。
姜南西一改之前的作风,为这些画面都附上里简约的注脚,让观众更好地认识所有人。
也是她在与每个人告别时,内心的真实感受。
也是剪辑中姜南西意识到一件事情。
曾经为了保护内心平静,她在内心筑起抵挡时代浊流的堤坝,却也因此错过了很多,人真正需要保护的不是绝对平静,而是对生活的感受力。
慢慢的有弹幕发现,有个身影重复出现了好几次。
只不过都是隐晦的出现,不能直接看到人,然而这种方式更能勾起大家的好奇。
弹幕里开始玩起计数游戏。
日出时,黄昏下,海棠花树下的人影,水杉林不经意的侧影,长城上的那句冷不冷,平凡日子里没头没尾的对话
最唯美的时刻莫过于,车辆在夜晚道路疾驰,窗外流光如彩绸掠过,变换不及,快得来不及捕捉一瞬的绚烂,唯独黑色的车窗上,隐约浮动两个人影的轮廓,镜头慢慢推进,视野越来越暗,就在看清的下一秒,蓦地出现一朵静静盛放的昙花,温润皎洁,抚平所有烦恼和喧嚣。
昙花一现,偏要挑最暗的时刻,在漆黑里开出刹那永恒。
宁朝出现的最后一个片段,只有声音。
深夜,两人坐在车里,跟着音乐随意哼唱《Cityofstars》,曲不成调,乐在其中。
当然也有不在北京拍的镜头。
来新疆的第二个月,夏犹清给大家放了几天假,姜南西回了趟家。
于是这个故事里,就理所当然的有了妈妈的红糖糍粑,爸爸的毛血旺,有了家的味道,还有姜南西在调整相机时,在她身后带着方言的呼喊:“妹妹过来!”
姜南西暧了一声,随即没再管镜头,戴着草帽转身*奔向果园深处,挂在树上的橙子大片大片的成熟,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
画面随之逐渐黑屏,最后是她和夏犹清的一段平常的对话,日常工作时录的。
第一句是姜南西的询问:“夏老师,接下来我们往哪走?”
静默了大约三四秒,夏犹清的声音响起,听起来辽远又清晰,像草原上的风,“迎着阳光走。”
视频末尾是黑色,却是一句迎着阳光走,给人一种蛰伏归来又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正是姜南西在八点发出视频的原因。
八点,正是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一切未来可期。
直到看完最后一幕,才有人发现,这条视频的简介极其简单。
“我最后的敬意,献给那些知道我不完美却依然爱我的人。”
这些影像均取材毫不起眼的瞬间,没有跌宕的情节,没有刻意的装饰,没有热门音乐的煽情,更没有博人眼球的炫技剪辑,只有最本真的镜头和声音,像纪录片那样的方式。
可就是这样一个视频,却仿佛有将时间暂停的魔力,它让那些不得不被时间裹挟着前行的人,久违地感受到,生活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自己一下。
一下,很多下。
每一秒都是平凡的,温馨的,难忘的,无须多说的。
它们散步在北京的各个街巷,又更像是发生在每个观众的身边,也许现在打开家门,走出去,抬头看见街角玉兰的时候,那一秒就能自然而然地发生。
不需要多惊艳,因为平平淡淡就是幸福。
底下的评论百花齐放,大多是深有感触。
「有种生活的死水因为细微感知泛出涟漪的感觉,短短几分钟,好像重塑了我感知世界的方式。」
「要珍惜每个觉得美好的瞬间。」
「看完感觉自己被世界接纳,而自己也可以信任世界。」
「突然懂了梭罗在《瓦尔登湖》里说的那句:“清晨的散步是对整天的祝福”,好久没在互联网看到这么干净的视频了。」
「我们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欣赏一年四季的。」
有真情流露的:「怎么办,虽然是告别北京的vlog,但是看完更想去北京旅游了。」
其他人回复:「别忘了还有我们大重庆!」
「真的,看到和每个人告别的文字时,好想哭!」
少不了诙谐逗趣的。
「感觉棺材板被掀开照浴霸。」
「大数据看见了吗!这才是我爱看的内容!我不想看吵架!这类内容多推强推!」
「仙品!女神多出快出!好看爱看!!!」
还有很多人被这些温暖的记录所感染,开始接二连三分享自己生活里美妙的瞬间。
孩子没有考好,但是摘了路边的野花带回家;不用加班按时下班后看见的晚霞;叫外卖备注自己感冒不能吃辣,意外收到商家送的冲剂;深夜和三两好友走在路上追气球;看见路边的阳光小树;护士夜班等来日出的那缕光;周五下班晚上的西瓜、炸鸡和平板上的综艺;和爱人牵手的合影;独处时的幸福
有人竟还“攀比”起来,不是恶意,大家像刚认识的朋友那般友好玩闹。
「我这个好。」「这个好。」「那个也好。」「这个最好。」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分享评论,姜南西的这条视频很快被推上热门首页,吸引了更多路人观众点进来,看完视频再看评论区,大为震撼。
「翻看这个评论区,就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一片沙滩上,每次刷新都像一次潮水涨落,都能带来不同的亮晶晶的贝壳。」
宁朝在去机场的路上,将这条视频认真细致地看了两遍,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他不知道,原来姜南西记录了这么多有关他的瞬间。
接着他翻了翻评论,越来越多,堪称人类精神净土。
有个人甚至请求姜南西,永远不要删这个视频,他想等以后emo了再回来看看。
看着手机,宁朝思绪辗转片刻,也评论了一张照片,昨天拍的。
雪山之巅,太阳高悬澄澈天际,视野所及无一阻碍,登顶成功的宁朝站在一片银白苍茫,然后,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他举起了姜南西的照片,照片中姜南西笑得明艳动人,恍若夏风过境这寒冷雪山。
并且,宁朝特意将手机稍稍举过眉梢,让姜南西高于自己的位置,他侧脸泛着雪色的白,目光看向手机照片,笑容映着清明天光。
疯狂又热烈的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在颐和园时,宁朝曾为姜南西拍下的,如今,她不在他的身边,而他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带着千里之外的她,一起登上那个曾经无法企及的高度。
万籁俱寂的雪山最高点,海拔巅峰的稀薄空气里,这张合影是按下快门的唯一理由。
无论广袤雄浑的自然,还是人声鼎沸的评论区,这一刻,唯有他和她,爱意永恒而炽热。
宁朝的评论和别人有所不同:「万物与你皆自由。」
好事的网友嗅觉敏锐,很快从照片和文字里发现这个人不同寻常,悄咪咪问他:「你不会就是唱歌走调的那哥们儿?」
逐渐更多人在这条底下评论留言,宁朝一笑了之,收起手机不再看。
Eric坐在旁边,从这声笑判断这人心情不错。
也不用问,昨天宁朝在雪山上让他拍照片时,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这小子搞纯爱,有一套。
到机场要过安检前,宁朝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如常般拿起来检查是否为工作消息。
紧接着,Eric明显感觉到他动作一顿,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宁朝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像雪山朔风席卷平原,万物荒寂,独有一朵小花蓬勃盛放,摇摇晃晃闪着微光。
姜南西在他发出那条评论的二十分钟后,更新了一张照片。
他和她坐在长廊下,世界浪漫。
她说:“此刻最好,因为我爱你。”
——他想见到她。
这是看到照片回过神,宁朝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念头。
这是他人生最失控的一刻,塞回刚拿出来的身份证时手忙脚乱,不慎带出包里更多的东西,墨镜、钱包和运动相机七零八落摔落一地。
但同样也是他最激动,最期待,最紧张的一刻,胜过所有登顶的喜悦。
Eric帮着他捡起地上的东西,一边放回去一边问:“你怎么了?”
“我不跟你走了。”宁朝果断拿出手机改订机票。
Eric大惊:“你要去哪?”
机票只能订另一个机场,现在过去不一定能赶上,如果赶不上就直接开车去,他等不了,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姜南西。
“去新疆。”宁朝一把背起背包,再说话时眼神熠熠发亮,似有星辰闪烁。
他说:“我女朋友在等我。”
话音未落,没等Eric回答,宁朝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冲向机场大门,奔跑的背影在熙攘人潮中格外醒目。
Eric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看他像个少年一样热切而莽撞,朝着心中方向,逆着人流义无反顾地奔去。
他骤然领悟那是什么意思。
“HurryRawleyhurryrun!Go!”Eric忽然也想热血一把,他扯着嗓子高声疾呼,声音几欲冲破机场天花板,用电影《白日梦想家》里的经典台词为宁朝加油打气,“Staygold!Ponyboy!”
呼声引来周围人不明所以的旁观,也引来机场工作人员一脸严肃又无奈的警告:“Pleasebequiet!Sir!”
“Sorry!”Eric对自己的行为深感歉意,但兴之所致,别无他法。
他耸了耸肩,经典法国人的表达:“Youknow!Romantic!”
宁朝在晚上十一点到达禾木村。
漫天大雪,天地素白。
来的路上,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早在姜南西断联两天之后那次,宁朝就因为担心,让她每到一个驻场地就发次定位,所以他知道姜南西的位置,无需再问。
而姜南西也知道,他会来。
她推开小木屋的门,一眼望见路边昏黄灯光下,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男人静静伫立在雪地里,身姿俊挺如松,风吹落雪花,飘在他肩头。
宁朝的目光穿越风雪,在看见姜南西的瞬间,倏然歪头扬起一个笑容。
姜南西的脚步踏在松软的大地,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在雪原上微微反着光。
走向宁朝的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在宁朝面前站定,时隔三个月再看见他的样子,姜南西的眼底突然泛起氤氲湿意,可她又忍不住笑出来:“你怎么这么狼狈?”
容颜依旧俊朗,只是有点憔悴,下巴上冒出薄薄的胡茬,头发被风吹乱,高挺的鼻梁上还有被护目镜压破的伤口,但是神采年轻,看她的眼睛依旧明亮。
宁朝笑一下,眉眼映光:“你说呢?”
从乌鲁木齐机场驱车到阿勒泰,要租车,要办通行证,封路要绕道,再从布尔津开到禾木,要穿过茫茫大雪,要越过无人黑夜。
他想见她,一路风雪。
可一路风雪,拦不住他想见她。
灯光轻笼两人,雪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叠。
姜南西微微仰起头,认真去看他的脸:“照片在乔戈里峰拍的吗?”
“贡嘎山,乔戈里峰现在不是攀登窗口期。”宁朝惋惜地说,“有点遗憾。”
如果是在乔戈里峰,或许那张照片会更完美,诚然如宁朝这样随心所欲的人,也有觉得遗憾的时候,因为她曾说的那句“如果是在乔戈里峰”。
“不遗憾。”姜南西抬起手,指尖细细掸去宁朝发丝上的雪花,一点一点弄干净,然后视线落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来了就不遗憾了。”
冬天的禾木村,宁静,旷远,雪地苍茫无垠,四野空无一人。
两人无声对视,有什么东西默默不语,自然生长。
大雪里,宁朝叫她名字:“姜南西。”
姜南西微笑着回应:“嗯。”
“简单向你介绍下我的情况。”宁朝神色专注而端正,眼里始终晕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我叫宁朝,今年三十岁,北京人,独生子,父母都是医生,现在都在援藏,奶奶几年前去世,家里还有个爷爷。我自己创业开了家科技公司,近期整体效益还不错,刚刚和国际企业达成技术合作,根据项目要求,未来一年我需要长期待在户外,具体行程由我来定。”
想将AI技术深度融入极限运动场景,首先要有户外数据,采集数据不仅要专业的技术人员,更要有对应极限领域的爱好者和专业人员。
此行贡嘎山便是该项目的第一站。
话落,姜南西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
接着,她的呼吸缓缓变得急促,胸前的项链随着心跳的节奏不断起伏,她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宁朝的脸,眼里流淌出更多的,是化不开的心疼。
时至此时,姜南西终于反应过来,宁朝的那句“你有得选”是什么意思。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宁朝早已开始为两人的未来铺路布局。
她爱自由,他爱她的自由。
宁朝微躬下身,眼神垂落,似一泓清泉,映出姜南西微颤的瞳仁,他说:“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停下你的脚步,我可以站到你的身边,跟你一起走。”
没那么华丽的言语,也不要轰轰烈烈,如果姜南西是个但是姑娘,那他就承接一切会让她犹豫的但是。
他来了,就没有那个但是了。
他孑身一人,承接她的担心,踌躇和距离,然后驱车千里,碾碎满途风尘和孤独,只为了得到一个人的眷顾。
为了和她重逢,走了又何止千里。
辛苦吗?宁朝不觉得。
姜南西值得付出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天地安静了一瞬。
姜南西不说话,她踮起脚尖,仰头吻上宁朝的唇,一滴眼泪随之滑落脸颊。
他的唇很凉,带着风雪的温度。
可是姜南西知道,他的心很热,炽热滚烫,装着姜南西,和她想要的梦想和山海。
宁朝轻阖双眸,低低笑了声。
他伸出手臂揽住姜南西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上她的后颈,掌心微一用力,感受她因他而强烈跳动的脉搏,这跳动融进掌纹顺着血液直抵心脏,两颗灵魂轰然碰撞。
干冷空气萦绕在彼此的呼吸里,交织,缠绕,升温,姜南西的指尖慢慢往上,摸到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路边枝影疏朗,细雪簌簌,落在他们温热交缠的睫羽,被灼热的缱绻焚烧殆尽,雪天里最后的寒意溃不成军,转瞬之间,睽违爱意冲破冰封,在这漫天飞雪中,迎途盛放。
“姜南西。”宁朝抚去她鬓角的雪粒,眸中闪烁着冬日大雪的清晖,他凝望着姜南西,声音真诚又忐忑:“你考虑和我发展一段长期且稳定的恋爱关系吗?”
无论何时何地,在他心里,姜南西的意见永远重要。
而姜南西呢,看着他轻声叹息。
宁朝是个十分浪漫的人,可也有不解风情的时候,比如现在,明明已经确定的事。
明白这人奇奇怪怪的仪式感,她故意扬了扬眉,反问道:“长期的恋爱?”
宁朝微微一愣,随即会意笑出来:“你总得给我求婚的时候留点词儿。”他轻轻凑近,额头抵着额头,声色低柔宛如落雪,眼睛眨巴眨巴,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乞求。
“我现在就答应你。”
姜南西勾着宁朝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重新吻他。
长白的雪落了又化,他们尽情相爱,在这无人的雪地之上。
曾经的姜南西悲观又孤单,对未来不抱期许,可是现在这一刻,她有勇气说出,没有人像宁朝这样爱她,他的爱是广袤的原野,任她肆意奔跑。
他不会去规训她,改变她,他永远尊重她独立且完整的人格,支持和保护她的特立独行,爱她,也爱她所热爱的一切。
他的出现,让一切苦痛都相形见绌。
直到生命尽头,她也会这样说。
人的一生只会经历一个不朽的夏天,那个夏天,晚风吹动星光,指引着宁朝遇见姜南西。
他对她别无所求,风行万里,星入九霄,山高路远没有关系,他可以跨过重重崎岖险阻,去到她的身边,他会攀上最高的那座雪山,用一生这么长的时间,陪一颗星星发光。
而被爱无需证明,因为她是姜南西。
世界盛大,祝姜南西玩得开心。
当晚,宁朝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他终是吃到了姜南西所说的超级好吃的面。
两碗热腾腾的面条摆在褐色的木桌,烟火可亲,到底还是喝了酒,新疆大乌苏,姜南西举起手里的红色啤酒罐,笑容活泼可爱,眼睛眯成月牙儿。
文案简单一句话。
“禾木之冬,夏日盛开。”
至此,所有蓄谋已久的相遇,所有不期而会的悸动,都在这个雪夜里——
得见天光。
【作者有话说】
西班牙语里不说「醒来」,而说「recordarse」,意思是记录你自己,想起你自己。当你醒来的时候,请记得想起你自己。——博尔赫斯
我最后的敬意,献给那些知道我不完美却依然爱我的人。——泰戈尔
目前有记录的贡嘎雪山年度最晚登顶时间为2024年的10月29日,中国自由攀登者队伍在窗口期关闭前登顶成功,文章里为了剧情发展,往后延了一点点,不深究啦~
以及,宁总,你小子搞纯爱有一套[狗头]
晚上9点,继续掉落~【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