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们别打了!
“这就是你带的那个新人?”君度背靠着吧台, 懒洋洋地问:“看着还挺不错的——叫什么名字?”
黑泽阵站在我身旁,我能察觉到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黑泽阵。”
我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别这么紧张嘛……他就是我一个朋友,听说了我带了个新人后有点好奇, 想见见你——君度你也是,”我转头对着君度埋怨道:“你没事吓唬我手下的新人干嘛?”
君度无辜地摊手:“我哪有?你看我坐着都没动弹,真要吓唬的话,”他伸手往腰上摸了一把,把一样东西拍在了桌子上, “我可就上这个了。”
是把伯/莱/塔。
黑泽阵条件反射性地就往腰上摸, 整个人蓄势待发到了极点——我加重了按在他肩上的手:“你别动!”
见他按耐着收回了手,我放开了压着他肩膀的胳膊, 走到吧台旁, 点了杯酒, 顺手收起了桌上的东西,坐在君度旁边:“一直嚷嚷着要见见我这个新人,今天我好容易把他带过来了, 你就这么个态度?”
他笑了笑, 举起桌子边上的酒杯喝了一口:“还不是你一直藏着护着不让人见, 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宝贝……听说最近龙舌兰被你敲诈了一大笔经费,为了填写报表头都快秃了?”
我不满地抗议:“喂你拿的是我的酒!想喝酒你不会自己点?非要喝我的——我什么时候护着不让人见了,这不是带过来了么。”
“龙舌兰他本来就没几根头发,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平时都拿我的报销额度去定制高价假发……该!”
君度理了理他披在身后的有些乱糟糟的长发——这两天我心思都在黑泽阵身上, 没顾得上给他梳——转身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朝着身后吧台里的酒保:“再来杯酒——就要他刚刚点的那一杯。” 他语气缱绻, 半支着头靠在吧台上, 笑意款款地望着我:“一杯酒罢了,赔你就是——免得让你在背后说我小气。”
我拂开他层层叠叠摊到我身上的水蓝色衣袖:“好好说话, 别突然这个样子——而且重点是酒吗?重点是你把你的任务全都推到我头上来了!可恶我说你之前怎么这么清闲,原来都是我帮你做了!”
他脸色不变,语气慢悠悠的:“啊呀那怎么能叫躲懒,明明是我在栽培你,对你委以重任,要不是你半年内出了那么多任务,组长的职权能那么快落到你头上吗?”
“再说了——为前辈分忧解难,也是后辈的职责之一嘛。”
……实话实说,我觉得他几乎是在确定了我的能力后迫不及待地把这个职位丢给了我——像是丢烫手山芋一样——无论我出不出任务都是一样的。
他就是想偷懒吧!
他突然放下手臂,朝着我的方向趴了下来。褐色的眼睛清透干净,映着吧台上方昏黄的灯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专注地,真诚地,和他平时慢悠悠又醉醺醺的样子大相径庭——几乎都有些深情的模样了。
他平时一口一个“前辈”,又总是任由乱糟糟的头发垂落在脸颊,我都快忘了他只有二十岁了。
就在我为他这突然的举动愣怔住时,他就着这个姿势又开口了。
他大半张脸被袖子掩住,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啊呀白兰地酱这话说的我可真伤心——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朋友不就是应该互相帮助吗?——白兰地酱这么厉害,帮我做几个小小的任务也无伤大雅吧?”
我默默拖着高脚椅往后移了半米。
果然,刚才的示弱是错觉——他还是那个为了甩任务无所不用其极的君度——这次为了甩任务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可恶我竟然差点中招!
他见我不吃这一套,颇有些无趣地重新坐起来,把话题拉回了龙舌兰身上:“谁让你平时除了日常开销从不向上报销,那么多的报销额度怎么能让他不动歪心思——别想着给组织省钱,组织有的是钱——你看看情报组的那群人,一个个账单高的吓人,不还是顺顺利利批下来了。”
“这跟省钱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反驳他,“只是我根本用不上这么多钱,平日里的任务报酬就够多的了——我还在发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呢。”
他蓦地笑起来,意味不明地说道:“是啊,现在捡了个新人,可给你找到了花钱的地方了:又是买生活用品又是要木仓,又是要车又是申请训练场地——我听说你向上面要求扩建安全屋的地下室?”
我转头看了一眼黑泽阵,他正打量着面前的酒水单,对君度的话恍若未闻。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探寻般转过头朝我投来疑问的视线。
我摆摆手,让他想喝什么自己点——组织基地内部的酒吧,对成员是全免费的。
然后转过来回答君度的话:“左右我也没别的人要带,资源全堆在他身上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况且这真是个好苗子——我没见过比他更适合这个地方的人。”
他止住了笑,淡淡地说:“是么……”
他站起身,走到垂眸缀饮杯中之物的黑泽身后,伸手拍了拍他:“起来小子,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然后他俩就打起来了。
酒保在我身后冷静地提议:“隔壁就是演练场,地方更大设施更全。这里是木制的,还都是玻璃瓶——如果想切磋身手大人可以让他们到那里去。”
虽然酒保说的很委婉,但我还是听出了“这俩瘟神赶紧走别砸了老子的店”的潜在含义。
我反身重新坐回来:“来杯冰镇白兰地——你放心,他俩心里有数,不会真把你这搞塌的。哪怕真有什么损失,我出钱给你补偿。”
更何况——我想拦也拦不了。
从刚才刚进来君度就想动手了,被我喝住一次才不情不愿地打消主意,这会已经动起手了就更不可能停下来了。
而黑泽阵——哼,这家伙就是面上看着老实,其实是碍于身份的差异不敢贸然动手。这会君度主动出手,他心里不知得有多高兴呢。
这俩人一拍即合,打的正上头,我就没必要过去做这个恶人了——反正维修报销,也不用我花钱。
而且这对黑泽阵来说其实是件好事。作为一点资历都没有的空降,他的存在本身就碍了很多人的眼,没有君度,也迟早有别的人来找他麻烦,他总不能一直被我护着。
至少君度还没抱多少恶意,如果确实入了他的眼,黑泽以后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在我喝完两杯酒以后,他俩终于结束了。
我望向君度——哪怕刚打完一场,他也还是悠哉悠哉的:“怎样?”
他走到我旁边,端起我还没来得及喝的第三杯酒一饮而尽:“勉强合格。”
这就是还不错的意思了。
黑泽也坐过来,给自己点了杯酒。
他俩看着心情都不错。
不错到君度又想给我调酒了。
我盯着他。
君度炸毛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我不说话,继续盯着他。
君度不满的说:“你别这个样子,我调的酒也没那么糟糕吧?”
我还是盯着他。
君度烦躁地转了一圈,还是坐下来了:“行行行,我不调了。”
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却见他话锋一转:“那这样,你来给我调一杯,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
却见黑泽阵也转过头来,一眼不眨地看着我。
——行吧。
我随手取下了一瓶白兰地,凿了块冰球放进去,然后一边努力回想着之前君度教我的调酒要点,一边杂七杂八地加了一堆柠檬汁橙汁别的酒之类的东西,直到看到酒杯满了才罢手。
我把酒递给君度,他看起来有点犹豫,却还是在我带点威胁的眼神中接了过来,仰头喝了一口。
他的神情变得很复杂。
我问他:“是很糟糕吗?”
他犹豫了一下,把酒杯递了过来:“也不是……你自己尝尝吧,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小心翼翼抿了一口。
我错了,我再也不嘲笑君度的调酒技术了——我的技术比他要糟糕多了。
为什么我能调出苦味的酒啊?
入口的感觉就是平平淡淡酒的味道,但隐藏之下是很纯粹很浓郁的苦味,这种苦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消退——不过这种消退不像是没有苦味,而更像是口腔逐渐适应了苦涩,味道逐渐平复下来,余味里带着一点淡淡的酸和一丝微不可查的甜。
我不想再喝第二口了,转身准备把它给倒掉,却被君度拦住了:“别倒,”他笑道,“你就这么不喜欢自己?”
我想他是漏了几个字。
黑泽阵伸手将喝了一半的酒杯拿了过来,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他探出身子,伸手够到了酒柜里的琴酒,直接在杯子里加满,又放进了一点糖浆和一片柠檬,搅一搅后他尝了一口,接着满意地一饮而尽。
我在吧台挑了两瓶XO轩尼诗白兰地,准备拉着黑泽阵向君度告辞。
君度却突然问我:“你还记得贝尔摩德吗?”
我鼻腔中发出了一声疑问:“嗯?”
他说:“她明天就要从美国回来了——boss指名要你去接她。”
第32章 黑泽受伤了
我从车窗边探出半个身子, 眯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前面逃逸的那辆黑色丰田,随后回来,对着旁边驾驶座的黑泽下命令道:“准备右转——他马上要往右边走了。”
黑泽沉默地踩油门加速, 然后在转弯的地方松开油门猛打方向盘来了个漂移。
接着往前追,我按着耳边耳麦里,对对面说:“卡慕,右转道K-735第二大道,在与六本木街道的交界处实施围堵——决不能让他从那里跑掉, 不然后面的道路错综复杂, 我们根本堵不住他了。”
卡慕的声音很冷静:“收到。”
很快他就给我回复:“已经到地方了,他不可能从这条街出来。”
我淡淡道:“很好——注意, 是一辆黑色丰田。”
正和卡慕通着话, 一直沉默不语开车的黑泽阵却猛地一个刹车, 我没系安全带,因为惯性往前倾倒:“嘶——” 没回答卡慕在那边的问话,我转头看向黑泽阵:“怎么了?”
黑泽已经拉开了车门, 回答也是一如既往的简洁:“他弃车逃跑了。”
我也看见了。
黑色的丰田正横向堵在并不宽敞的马路上, 车内肉眼可见没有人。
我相信黑泽的车技, 我们前后两辆车相距并不远,那个人即使弃车离开,也一定不会比我们早多少, 而这里只有一条单行道, 一头是我们, 另一头被卡慕他们堵住了——那么他一定还在这条街上。
他会去哪呢?
我试图将自己带入那个逃跑的卧底:如果我卧底身份被发现, 在前后夹击再无他路的情况下, 我会怎么做?
我一边用目光搜寻着周围黑魆魆的居民楼,一边头脑风暴:天台?不, 除非走投无路想博一把一对一反杀,不然在没带滑翔翼的情况下天台就是绝路;住户家里?不,这会已经是深夜了,他敲门未必有人开,从窗户中进去声响又太大,而且他没法保证里面的人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目光转向街边寥寥几家还亮着灯光的店铺。
在我考量的时候,黑泽已经进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搜寻,我没有跟着进去,只是在店门外看着他冷冷地威胁店员,四处探查有没有藏人的踪迹。
未果后他出来了,我带着他往下一家店走。
下一家是家深夜食堂,里面只有老板和几个加班结束后前来吃饭的工作族,很安静。还是一样,我站在门口以防那人趁机跑掉,黑泽阵进去搜寻。
……拉面的味道还挺香的,我有些出神地想,也许行动结束后我们可以来这里吃顿夜宵——只要黑泽不把人威胁的过火。
我又看了眼店内瑟瑟发抖把收银机都主动打开的老板,和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不敢吭声的客人,以及大摇大摆像是猎豹在自己领地巡逻一般走来走去翻看什么的黑泽,感觉今晚的拉面可能是吃不上了。
我摸了摸鼻翼,思绪又开始天女散花:为什么黑泽一个未成年新人看起来比他的前辈我看起来还像是个mafia啊……这气势拿捏的足足的……要是戴个墨镜就和松田一样可以出道成为极道大佬了……我之后是不是应该再给他配副墨镜……
黑泽阵出来了,他言简意赅道:“没有。”
“哦哦哦,”我收回思绪,仰头看了一眼四周,只剩下最后一家居酒屋了,“走吧,想必就是在这里了。”
这次我自己亲自进去搜寻,让黑泽在外面看着以防万一——之前在外面守着是担心那人在其他地方,趁着我们进去偷偷跑掉,现在既然确定了会在这里,那还是我进去保险一点。
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藏着后手。
我警惕地防备着四周的暗处,对着已经呆住的老板温声细语地安慰:“别担心,我们只是来找一个人,跟你们没有关系——只要你们不包庇他,找到人了我们就走,不会影响你做生意的。”
我简单描述了一下那个人的身形长相,然后询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板站在吧台后面,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我四处将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一遍,连后厨都没放过,但还是一无所获。
我疑惑地走出店门,与黑泽阵会和:难道是我猜错了?
要么去天台看看?
要是我……我会怎么做……怎么做……老板有些呆滞的神情和微不可查的紧张……冷汗……
路走到一半,我突然灵光乍现,转头对着黑泽阵叫道:“回去那个居酒屋!那个人藏在吧台后面!”
黑泽阵三两步就跑回了那家居酒屋,一打开门就是寒光闪闪的一把匕首刃,黑泽躲闪不及,正中一刀,他闷哼一声,没管伤口,反身和那人打斗起来。
该死……我咬着牙也赶到了地方,瞅准时机一脚踢飞那人手里挥舞的匕首,趁机换下受伤的黑泽,三两下把他反扭双臂压制在地上。
我手上暂时没空,于是扭头喊黑泽过来缴了他腰上的械,一边在耳麦里喊卡慕带人过来带走人。
卡慕很快就到了,让手下三两下把人捆起来带走,微微朝我一鞠躬:“辛苦大人深夜加班帮我们抓住这家伙。”
我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刚好在附近就帮个忙……有绷带吗?给我两卷,这家伙受伤了。”
他去车里翻了翻,找出两卷抛给我:“我车里也没有药,先简单给他止个血,剩下的大人可以带他去基地的医疗部或者自己回去上药。”
我拉掉黑泽阵的外套,无视他躲避的动作蹲下来给他腰部的伤口包扎:“别动!这伤口挺深的,你是想失血过多晕过去吗?”余光瞟见卡慕押送那人正要上车,咬着绷带的嘴口齿不清地在背后喊住他:“他……是什么人?”
卡慕让手下接着带那人上车,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池袋井上组那里派来的间谍,最近池袋那里被查的严,他们的白/粉走私生意被抓住了小辫子,想栽赃到我们头上……组织可从不做这种生意……还想着陷害……带回去审问。”
他简单说完,朝我一点头,坐上车走了。
还是那么一板一眼啊,卡慕。
我给黑泽包扎好,站起身来:“走吧上车……你是想去基地的医疗部,还是回家我给你上药?”
黑泽似乎不太习惯我绑的那个蝴蝶结,手指蜷缩了一下:“不去基地。”
好吧,那就开回安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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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安全屋的沙发旁,消毒了之后给黑泽的伤口缝线——他的伤口太深,必须得缝,然后上药,用绷带缠紧绑好:“好了这几天不要碰水,也不要做剧烈运动,小心伤口重新绷开,记得换药……”
这感觉还挺熟悉的,我之前给我队友这么处理过无数次伤口,这种碎碎念几乎都快成为套路了。
他还是那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被我说了一句才垂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所以他为什么不去医疗部。
虽然我处理伤口的经验也不少,但肯定还是专业的医疗部处理的更好吧。
黑泽阵没理我。
诶呀……你别走嘛,今天突然接到任务,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你饿不饿?我煮两碗拉面当夜宵怎么样?
他满脸写着“不怎么样”,却还是乖乖坐回沙发上不动等着我给他做夜宵。
——然后我俩同时看着锅里的酱油色的汤和已经变成黑炭的面条面面相觑。我咳了一声,强行挽尊:“第一次做,没什么经验……明明我都是按照说明书上来的呀……”
他无语地把锅扔进了洗碗池,然后又从橱柜下面拿出了一个新锅,倒水放到火上烧。
我有些惊喜:“你会做饭?”
他正从冰箱取出鸡蛋和青菜:“不会。”
我迟疑地问:“那你……?”
他把火腿切成丁:“看看说明书就会了。”
同为第一次做饭但看着说明书烧出了一锅黑炭的我对他的成品表示怀疑。
……但他真的做出来了。
还怪香的——我捧着碗将面汤一饮而尽。
见他吃完了,我把两只碗摞到一起拿出厨房洗——至于那个锅,已经被我扔进了垃圾桶。
我不想再看见那个锅了,就是它让我在后辈的面前丢尽了脸——虽然好像我在黑泽面前也没什么形象就是了。
他对前辈洗碗这事没提出什么异议,很自然地上楼去睡了。
我一边洗一边想:明天跟龙舌兰讲,让他给我配个洗碗机……也许之后可以撺掇黑泽阵学点别的菜——比如说三明治,寿喜锅什么的,没准他连宫保鸡丁都能做出来呢……我真是捡了个大宝贝……黑泽阵的反应速度还是不太够……等他伤好了要开始近战的训练了……话说龙舌兰怎么还没给我把地下室扩建好——我报告都提上去两天了……
心不在焉地洗完了碗和锅,我也上楼回主卧睡觉了。
明天还要去接贝尔摩德——boss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33章 我这哪是带了个新人
今天真晒啊——我用手背搭了个凉棚, 努力往机场的出口望去。
还是没来。
我转头看向身边举着个牌子的黑泽阵:“举高一点举高一点,你牌子举这么低,待会贝尔摩德来了也看不到人群中的我们。”
黑泽阵虽然看起来很不耐烦, 但他还是依言举高了黑底彩灯,闪着“ようこそ(日语:欢迎)”字样的牌子。
我看着他的神态动作,总觉得像是我欺负了他一样——就是那种面对什么都不懂还要来指手画脚的傻/逼甲方,用他极其外行的思维试图指导这方面的专业从业人员,但他又是出钱的金/主爸爸, 所以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而且因为合作了太多次,已经从极力的克制忍耐自我说服, 变为克制中隐隐带了一些生无可恋的无奈和习惯就好的麻木。
我怀疑地看了看那块牌子:真有那么糟糕?
挺好的啊——彩色的颜色多明快, 加上一闪一闪的灯又非常醒目, 哪怕在夜里也能用得上,本来定做的是白色的底,考虑到黑泽阵对黑色的狂热喜爱我还特地换成了黑色的底——怎么看怎么都是又好看又实用。
看我多贴心。
他的表情一定是因为太阳太晒所以管理失控了!
我就说天天穿着一身黑大衣迟早中暑。
而且为了不暴露身份我还特地没加上贝尔摩德的名字, 只是写了“欢迎”的字样, 以后还可以循环利用, 没准以后黑泽阵回来我也可以用这个牌子给你接风呢。
“我不要!”他想都没想就无情地拒绝了我。
我大惊失色:“为什么?”
他别过头不说话了。
我不依不饶:“喂喂喂,你总得说个理由出来,怎么能这样拒绝前辈的好意。”
他沉默了一会, 低声说:“可以不用举这个牌子……你站在人群中, 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呦呵这小伙子还挺会说话, 我一高兴也就忘了追问牌子的事。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9:35, 贝尔摩德的飞机是九点半落地, 我之前给她发过消息,说我会和下属举着牌子在门口等。
算算时间, 她也该出现了。
人群中出现了一位穿着蓝色衬衫的年轻男性,他左右看了看,径直朝我和黑泽的方向走来。
他站在我的面前,对着黑泽手里的牌子,罕见地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扭过头不再看,转而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白兰地。”
我心知贝尔摩德又易容了,没多说话,带着她和黑泽上了车。
刚上车坐定,贝尔摩德就撕了她的易容,露出一张极为美艳的脸来,她轻轻晃了晃头使金色的头发散开,抱怨道:“那群FBI真烦人,像群苍蝇一样嗡嗡地盯着人不放,逼得我不得不放弃私人飞机,用易容乔装打扮过来……”
说的就好像你平时不易容一样,我坐在副驾驶,面无表情地想,我就说你这么喜欢奢侈享受的人,怎么突然坐起了公共飞机。
我见多了贝尔摩德神奇的换头术,所以并没有给出多么激烈的反应,但旁边正开车的黑泽还是第一次见,他一向冷淡的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好奇。
贝尔摩德不知是不是从后视镜中看到了黑泽的神色,掩着嘴笑了起来:“啊呀……这就是你新收的那个下属?看着还蛮可爱的嘛……”
我往左转头看向黑泽阵那仿佛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脸,第一次怀疑起了贝尔摩德的眼光——看着是个漂漂亮亮的大美人,怎么审美这么偏颇?
还是说实验不仅冻结了她的外表,也冻结了她的脑子?
你可以说黑泽长的挺俊的一小伙子,但怎么说也没法把“可爱”两个字和他联系起来吧?
我正在那仔细考虑是不是贝尔摩德在美国这半年呆傻了,就听见后面的贝尔摩德笑得更开心了:“难得看到我们的白兰地大人露出困倦和无趣以外的神色呢……看来这个新人果然像君度所说的一样,非常受你的重视啊。”
我就知道。
在我加入组织的这一年里,每次和这个神秘的女人交涉她都会变着法儿调侃我,现在来了个新人,可让她找着机会了。
没准这次回国除了boss的意思以外,也有贝尔摩德自己的意愿——就是为了回来看看我收的新人。
啊……头疼。
怎么这一个两个都想着看我的乐子。
君度真是个大嘴巴,回去就找他打一架——不,和他打架太累了,干脆潜入他的卧室,把他的酒都偷光算了,我冷酷无情地想。
他要是找上门了就说是卡慕干的——反正卡慕那个老实人会替我背锅的。
卡慕和君度一向不太对付,不是说他们关系有多差,只是说他俩相性不合。
卡慕主要负责组里新人培训以及任务划分,是个一板一眼的正经人(?),总是穿着西装三件套,用发胶把前面的头发梳到后面去,每天朝九晚五准时上下班,遇到需要加班的情况还会要求加班费——生生把犯罪分子的日常过成了社畜的模样。
君度则和他截然不同,从来不做任务——我强行塞到他手里的那几个不算,每天醉醺醺地提着瓶酒在基地晃来晃去,时不时抓一个倒霉蛋陪他喝——这个倒霉蛋通常是我,活脱脱一个摸鱼达人。
所以卡慕看不顺眼君度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没有哪个社畜会喜欢不干活还带坏认真工作员工的同事。
每次他俩见面,卡慕就会从袖子里掏出长长的任务单——天知道他的西装袖里怎么放得下那么长的任务单的——然后一项一项数分到君度头上但他还没做的任务,顺便谴责一下君度之前又干了什么导致某项任务需要他来收尾——然后君度就会因为烦不胜烦而迅速遁走,或者试图拉着卡慕大醉一场好让他忘记这件事。
所以非必要,君度是不会去找卡慕确认是不是他偷了酒这件事的,哪怕去了,也会被卡慕的任务清单搞得忘记这件事。
——计划通。
我带点警惕地对贝尔摩德说:“人家才十六岁,还是个未成年,你别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去——组织里被你迷的神魂颠倒的成员够多了。”
她没有再笑,抱着臂靠在车座背上:“护的还真紧……可惜,我还蛮喜欢他这种的……诶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不会下手的——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我收回了谴责她的眼神:贝尔摩德虽然一堆谜语,话中真真假假也分不清,但承诺的事还是不会反悔的。
黑泽阵对于我和她的对话没给出什么反应,默默地接着开他的车。
到地方了。
我站在别墅的大门口,看着贝尔摩德从怀里掏出一圈钥匙一个一个试:“这是你的安全屋?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她随意地说:“哦这个啊……我有几套不同的房子,只是这个离机场近一些罢了——进来吧,我之前让人打扫过一遍了。”
不愧是她。
进来后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转头招呼黑泽也坐下来。
“你这次回来是怎么回事?”我喝了一口水。
她也走过来,把一次性杯子放在桌上示意我也给她倒一杯,随后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翘起一条腿:“你说这个啊……是boss让我回来的。” 她拿起水杯,却没有喝,只是出神地望着透明的杯壁,光线从杯壁中折射过来,映在她的脸上。
“明天你过来就知道了——记得带上你的车。”
见她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我没有再问,起身带着黑泽阵告辞:“你这里日常用品都齐全吗?要是有什么缺的跟龙舌兰——算了你跟我讲吧,我让人给你送来。”
“没有缺的,我这东西很齐全。”她挥挥手。
看来她这会心情不太好,语气都淡了下来。
我没再多言,带着黑泽走下楼,开车准备回安全屋。
路上突然看到有家花店,我喊黑泽阵停了车,下车进去买了盆盆栽。
刚才看见贝尔摩德房间的内部装修,我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生活的是多么粗糙——别的不说,我房间里连盆花花草草都没有也太不像话了。
黑泽阵重新发动车,他似乎并不想对我手中的植物发表什么意见,但我却不想放过他:“黑泽!看我新买的盆栽——它是不是很可爱?”
他手仍然放在方向盘上,神色不动,语气平淡地说:“如果你指的是它的形态的话——是的,小小的一只很可爱。”
我高兴起来:“是吧是吧!它又好看又好养,还不容易被偷——简直是理想家养植物!”
黑泽阵说:“我想没人会无聊到去偷仙人掌。”
“你怎能这样说——黑泽我跟你讲,你是正常人,所以不能理解有些爱好变态的人的想法,有些人就是看人家家里的植物眼红,特地去偷别人的植物……”
“比如说你?”
“可恶黑泽——你对前辈起码的尊敬呢?” 我痛心疾首,“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沉稳冷静的新人苗子,这会呢?天天一开口就是怼我的话——究竟是谁带坏了你?”
他踩下刹车,停在了安全屋的门口:“前辈,这段时间我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我快要被气死了。
我这哪里是带了个新人,我这是请了个祖宗。
第34章 我见过太多死亡了
祖宗这会正悠哉悠哉地上楼, 往自己的房门口走。
我把盆栽放到茶几上,在后面喊住祖宗:“过来,我给你换药。”
他停下了脚步, 站在楼梯上没转身:“我今天出门前换过了。”
我信了他的鬼。
医药箱还是在老地方,我上次摆放的顺序还没有动过,他还不至于神到完全仿照我的使用痕迹——就算他能,他图什么?
看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磨了磨牙, 压低声音又喊了他一次:“过来。”
黑泽是个非常有潜力的新人——各种意义上都是, 比如说这个时候,他的直觉很好地帮了他一把——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
他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坐在沙发上由着我解开他的绷带查看情况。
像是被揪住了命运后颈皮的小猫咪, 恹恹怂拉着耳朵, 生无可恋地趴在地上由着人折腾。
别看他这会这么老实地听我话,实际上刚到我手上的时候可桀骜不驯了。
不是说他像那种中二学生说什么都要顶嘴,干什么都要和你对着来, 也不像那种不良少年抽烟喝酒遛街打架, 而是特别的有主意, 特别地喜欢自行其是。
难怪能力那么好,潜力那么高,当初负责人也没想着把他带过来供我挑选。
一个优秀但不听话的下属, 在某种程度上, 可比一个愚钝的下属要危险多了。
黑泽阵的自行其是总是无比的理所应当。
打个比方, 我跟他讲往东, 他如果正好也想往东, 就会往东走。但他如果不想往东,他就会跟着自己的想法走:要么往西, 要么往南,要么往东,要么留在原地不动——他怎么不上天呢?
尤其是他对你说的话置若罔闻,你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出任务讨论战术和配枪这种正事,其他我的闲聊和疑问他一概当耳旁风——事实上,哪怕是前者,他也只是说很简短的几个字。
这可让我不太高兴——别的也就罢了,别人说话要回答可是基本礼节,不管你是什么态度,总得给个回应我才能知道。
一语不发只是用行动表示,脸上还一点表情都没有——你又不是和男朋友闹了别扭的小姑娘,还等着我去猜你的心思?
于是我开始试图教育他——别的先不论,教育这种自行其是的小朋友我还说的上一句经验丰富。
鹤(大教育家)辞表示: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根据我丰富的经验,想让人家听你的话,首先就得让他服气你。
所以我和黑泽阵的第一次深入交流,是在地下基地的演武场里。现在的黑泽阵虽然潜力非凡,水平也算不错,但离日后身经百战的琴酒还是差了一大截,所以我很轻松就将他撂倒在了地上。
他头发有点乱,脸也涨红了,绿色的眼睛凶狠地盯着我,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再来!”
再来结果也不会有变化。
“再来!”
还是被压在了地上呢,黑泽君。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终于没有了下一次——不是我终于良心发现不欺负他了,而是他终于没力气爬起来喊“再来”了。
我收回手,颇有些可惜地站了起来——把他按在地上,看着他气喘吁吁又带着些不甘的表情,怎么努力都挣扎不动的样子还蛮有意思的。
我是变态我承认。
我走到黑泽阵旁边,盘腿坐下来,对着躺在地上的黑泽阵慢悠悠地说:“前辈说话,不管什么事,给点反应,嗯?——哪怕你吱一声也行。”
“我也是第一次带新人,没什么规矩,但只一点,说话要听,听完要有回应,有什么问题你提出来,我们好好谈——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只要你安安生生别给我找麻烦,我说什么就乖乖地去做,我手上的资源堆也能把你给堆上去。”
“你是个有潜力的苗子,我可是相当地看好你——没准未来你能接我的班也说不定呢。”
在我笑着说完了这一通连敲带打的告诫后,黑泽阵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知道了。”
我得了他的承诺,心满意足地把他给拉起来。
那天之后,黑泽变了一些,虽然还是那么一副高冷酷哥的形象,但在我对他说话的时候不会再无视我了——至少也会回答一句“嗯”。我让他干什么,他基本也会去干,或者明白地出口拒绝我。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仿佛在从一个极端往另一个极端走——具体表现在他平时不开口,但一开口就是冲着把我给噎死的方向去。
带新人真麻烦——卡慕辛苦了。
我仔细看了眼黑泽腰上的伤口,微微皱了皱眉:很明显,他这两天并没有因为受伤而减小动作幅度,不出意外扯到了伤口——缝线处有撕扯的痕迹,不过好在他有一副好身体,又年轻,愈合的很快,现在已经有结痂的趋势了。
我拿着酒精棉签给伤口消了毒,又重新上了药——他全程抿着唇,脸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绑好绷带才开始数落他:“这两天也没让你出任务,怎么伤口又有撕扯的痕迹?你是不是一点也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长在你自己身体身上你就不觉得疼?……”
我越说越生气:“你现在就是仗着身体好不注意,我看你以后老了一身后遗症去哪后悔!”
他一开始还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我训他,后来听到最后一句话,直接嗤笑了一声。
我不用猜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杀手哪里能活的到老的时候。
他都知道的事情,我当然只会比他更清楚。
我身边的人——无论是亲人、队友、对手,还是朋友,熟人,搭档,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我能很确切地说“不出意外他能平平安安活到老”。
哪怕几乎已经不能算人的主神也不能。
无论是哪个世界。
可能是因为肩负的使命,可能是因为特殊的职业,可能是因为早已写就的命运,亦或是只是因为单纯地没有动力再活下去……他们背后总是或隐或显站着死亡的阴影。
但是……
无论是干着“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活,还是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亦或是有着“看不见前路”的绝望,只要今天还能睁开眼睛,未来就值得人去追求,去幻想,去规划。
我见过太多的死亡了——无谓的牺牲,毅然决然的奉献,出乎意料的离去,满是不甘的告别,迫切向往的殒身……
人真的是很脆弱的物种,活着也真的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
我一时想起了很多,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摸摸黑泽阵的头——他似乎想躲,却在看到我脸上的神情时硬生生中断了自己的动作——这显得他的脖子看起来有点怪异。
我亲切地询问他:“落枕了?”
他脸色变得更臭了。
我猜我这会脸色可能不太好。
我又摸了摸他的头——手感还蛮好的:“抱歉,想起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
他侧头躲开我的手,拧着眉头不高兴地看着我:“那就不要去想。”
我笑了:“都怪你不好好养伤,我才会想起不开心的事。你老老实实不要再动你的伤口,好好让它愈合,我就不去想了。”
他又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似乎是不想再和傻子浪费感情,他起身上楼了。
我站在楼梯的下面,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把我放在桌上的仙人掌一并带上楼,放到了主卧的窗台上。
快到中午了,太阳晒到大理石窗台上,我摸了摸,很暖和。
仙人掌应该会喜欢的吧。
我弯下腰问仙人掌:“喜欢吗?”
又觉得自己此举实在可笑,不由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转头,却看见黑泽阵站在我房间门口,一手搭在门框上,不知看了多久。
见我望过来,他神情自若,没有一点偷看被抓住的心虚:“快中午了,午饭你想吃什么?”
我看了眼外面的太阳——有点晒。
我不想在夏天的这个时候出门,于是对黑泽阵说:“随便在家里吃点吧——你看着有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挑的。”
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皱了下眉:好像从刚才换药之后,这小子就有点不太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
直到被黑泽阵从房间里喊出来吃饭,我也没想明白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但这一切的思虑都在桌上的罗宋汤和寿司面前被我忘了个干净,我快乐地取筷取勺,拿了两只碗过来在桌上摆好。
尝了一口罗宋汤里的牛腩,我放下勺子,真心实意地对旁边正低头解着粉色Hello Kitty猫围裙的黑泽阵说:“把你带回来,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不愧是我,慧眼识珠,捡回来这么个大宝贝,我得意洋洋地想。
他正背着我挂围裙,我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他的嘀咕:“只是照着菜谱上说的来的……”
哦呦,我凑过去,稀奇地往他脸上望:这是害羞了?
难得啊!
第35章 白兰地,听说你秃了?
最后黑泽阵还是没让我看到他的脸, 我也不想把人给逼急了——要是以后都不给我做饭了怎么办?于是从善如流坐回去,接着吃我的饭。
罗宋汤很鲜很浓,颜色红亮亮的, 飘了层橘色泛金的油光,西红柿被细细地切碎成丁,在煲中被熬得很烂,牛肉酥软,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蛋花。我吃了一些牛肉, 然后把汤拌进白米饭里——米是好米, 粒粒分明,泡在汤里也很有嚼劲。
寿司的形状捏的很精致, 摆盘也很漂亮, 味道更是我最喜欢的加州鱼籽军舰——相当的妙, 我吃了好多枚。
黑泽阵倒是对自己做的食物兴致缺缺,不过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大, 也吃了不少。
我把剩下的食物放进冰箱冷藏, 用过的碗碟放进洗碗机——前两天龙舌兰才买好给我邮寄过来的——按下“启动”键, 再把桌子用厨房湿巾擦一擦,饭后残局就收拾好了。
我打了个哈欠,上楼准备去进行一场美美的午睡。
经过侧卧时, 我无意中撇了卧室一眼:黑泽阵正坐在床边, 安安静静地擦着他的枪。日光从窗户中照射下来, 在他银白色的发间细碎地闪着光。被拆卸下来的枪管乌黑发亮, 一看就知道不知道被擦拭过多少次了——黑泽阵好像没什么别的爱好, 闲下来时就是训练和擦枪。
现在我明令禁止他做那些会扯到伤口的训练,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擦枪了——虽然枪械是要经常保养不错, 但这几只枪到他手里还不到一个月,已经被他给擦的油光水亮——我怀疑要不是这是金属,估计早就要被他磨的包浆了。
一般的十六岁青少年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回想自己十六岁时的经历,试图从中得到一些经验。
然后我放弃了。
在我十五岁到二十二岁的这七年里,我几乎没有任何清晰的记忆,只有混乱而模糊的痛苦与不甘。
以前只养过女孩子,还是那种小小的听话的女孩子,对怎么教育少年我还真没什么头绪——也许我该找有相关经验的人请教,或者找本有关青少年教育的书来看看。
养孩子还是得认真点的,别把好好的阳光开朗一小伙子给养歪了。
我想起了后来一身黑衣黑帽毫无品味煞气腾腾除了工作没有任何个人生活的琴酒,深感教育之路任重道远。
我悄悄离开了黑泽阵的房门口,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一趟君度。
——————————
“去长野?” 我向贝尔摩德再次确认:“那家XX研究所?”
贝尔摩德抱着臂靠在车旁,语气淡淡的:“对——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 我收回目光,转身给她拉开了车门,“上车吧——别晒到了。”
黑泽阵沉默地开着车,一路无话。
研究所建在地下,入口还是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只是名字不同。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千岛犹太后来会和组织闹翻了——如果我家公司天天被一群穿着黑衣服的腰上配枪的煞气腾腾的危险分子和从头到脚白大褂时时刻刻嘟囔一堆听不懂的医学词汇的貌似科研疯子的人进进出出,我也会疯掉。
唔……真可怜啊,千岛犹太。
不,不能这么想,至少他还获得了钱。
我们走进旋转门,早已有人在那里等着我们了——他很主动地上前:“大人们请跟我来。”
熟悉的银白色电梯,熟悉的刷卡机器,熟悉的地下实验室过道——组织的研究所都是按照一个模板打造出来的吗?
只是这一次,等在尽头实验室里,转过来的背影不再是雪莉,而是一位中年男性。
他和龙舌兰一定会很谈得来,我暗想。
他站在我面前的亲切感,令我一瞬间甚至有点想握着他的手,把龙舌兰的联系方式给他。
但我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一个人的报销额度,可撑不住他们两个拿去报销高额假发,更何况现在我还带了个新人。
虽然这么做很对不起龙舌兰——他即将痛失一位能和他共同探讨生发秘诀的同道中人——但手下新收的万能帅气下属和已经处腻了的关系平平的中年秃头同事,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更何况他还拿我的报销额度去买假发!!!
现在组织里的人都认为我的头发是假的,只是为了面子才声称是真发。
已经有不止一个组织成员过来跟我说要注意休息了——情报组的还委婉一点,说自己新得了什么生发秘诀可以分享给我,让我注意劳逸结合,有什么任务可以助我一臂之力balabala……
行动组的就要直接多了——我正坐在酒吧里喝酒,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大汉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自以为小声,实则他那声音如洪钟一般:“白兰地,听说你秃了?”
“秃了—秃了—秃了—”的声音在酒吧里不断回响。
一时间,酒吧里所有人都朝我望来。
君度刚喝了一口酒,闻言直接一口喷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接过身后酒保递来的纸:“咳、咳我没事,就是刚刚想到了一个笑话……你继续,继续。”
我看他是想看我的笑话。
我想把面前的那个啤酒打一顿,认真的。
但我不多的理智拉住了我——万一我真动手了,组织里的传言就不是“白兰地报销假发,疑似因为任务压力过大而秃头”,而马上就能变成“白兰地被人戳穿光头事实,恼羞成怒干翻全场”。
但我没想到,不动手的结果是第二天组织的传言又变了——“白兰地被当众指出秃头,沉默不语难以反驳,颓废痛苦借酒消愁。”
我明明是在努力借喝酒克制住自己的杀意。
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啤酒打一顿,反正怎样都是要被人在背后凭空臆造。
可恶你见过哪顶假发能有这么光泽顺滑,还能撑得住我每天的高强度任务?
反正龙舌兰上报的额度肯定买不到我这种质量的头发做假发。
那天之后我给他们头上压了没有一个星期做不完的任务,对的,他们——啤酒那个脑子不清醒的家伙自己怎么可能打听到这种消息,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撺掇他来打头阵看笑话。
果然还是太闲了。
有时间去碎嘴,八卦上司的笑话,不如给我去做任务。
一个也别想逃(记仇的小本本jpg.)
当然,最该收拾的就是龙舌兰。
我这几天借着新人的名义把他给霍霍的够呛,估计存的一点私房都被我掏干净了——他自己知道理亏不敢声张。
要是让他家里那位管家的知道了,他怕是要倒大霉。
我可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贝尔摩德跟着那个人进去做身体检查了,我估计和我之前做的那些项目差不多。
我和黑泽阵百无聊赖地现在外面等——所以我们俩来的意义是什么?
黑泽似乎很是不耐烦,他靠在墙边又摸出了他口袋里的枪,手指灵活地拆开又组装起来。我也没事干,就在旁边看着他拆解组装——他手速快的都能看见残影了。
我记得当初我第一次做检查的时候琴酒也是这么靠在墙上等着的,只是他没有取出枪来而已。
不过那时候的他还真看不出一点不耐烦来,只是有些过分的沉默。
我看了一阵黑泽阵的拆装枪械大赏,眼神便不由得往他的身上看去。
其实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就是……那种平时你一直看见的是一位一个久居上位,沉默可靠的男人。但有一天突然看到他的少年模样,就是那种很青涩的,尚且还不会很好地掩藏住他的锋芒的,脸上的心思还能被人轻易看出来的少年。
但你仍能从他身上看出日后的影子。
你也会不可抑制地感到心情复杂。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恍然原来这之间差了将近十三年的时光。
我这么明显的眼神,黑泽阵肯定意识到了,但他没有抬头,还是继续着自己的拆装。
他被我平日里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搞怕了,后来总结出一套应对方式:只要我不主动找他,无论我干什么他都将其无视,绝不来主动招惹我。
黑泽的耐心不太好,而我的耐心只会比他更差。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后,我实在是在这个地方呆不住了,跟黑泽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研究室,在这个研究所四处溜达起来。
不愧是邪恶组织的地下研究所——好多房间看的我这个正儿八经的邪恶犯罪分子头头毛骨悚然,几乎要倒吸一口凉气。
比如说口口,口口,当然还有口口口口口,我的天,竟然连口口口都有,嘶——这该不会是口口口口吧?
因为我在组织里的地位,周围的研究员没有一个敢拦我的,由着我大摇大摆地晃来晃去,摸摸这看看那——最多对我露出愤愤的目光。
我当做没看见(吹口哨)。
越走越偏,等走到一个转角处时,我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偏僻的拐角,白惨惨的灯光,好奇心过剩的独身探险者,地下非法研究室……
嘶——这不详的预兆也太足了。
虽然离开了无限空间,我对这种情景还是下意识有一些抗拒。正当我转身准备离开这里时,我听到有幽幽的女孩子的哭声传来。
啊这。
也不用这么一比一还原吧?
第36章 贝尔摩德拔枪
我在“抽身回去”和“上前去看看”两个选择中犹豫了一会, 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过去,左转右转,再右转, 终于在楼梯口防火门后发现了一只蜷缩在一起的小小的白团子。
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仍然自顾自蹲在地上抱着膝呜呜咽咽,哭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一个人在这哭了多久。
她的头是低着的,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能看见她头上的发色——是茶色。
不会是………吧?
不管是不是, 都不能把这么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女孩单独放在这里不管——她还哭的这么伤心。
我想了想, 没有贸然上前。转身出去回到研究所大厅,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温水, 又顺了包纸巾, 然后回去找那个小姑娘。
她还在原地, 只是不哭了,蹲在地上安安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然后蹲下来。她像是吓了一大跳, 猛地抬起头看向我:“你, 你是谁?”
她眼睛红红的,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尚有泪痕,声音里还带着鼻音。
看来我没猜错, 就是雪莉。
我没回答, 把水杯递了过去, 又抽出了几张纸巾给她:“喝点水, 把你的脸擦擦吧——上面都是泪。”
她鼓起腮帮子, 对我手上的水和纸无动于衷,似是有些怀疑地上下扫视了我一遍:“你从哪里来的?我之前怎么从没在这里见过你?”
明明只是个牙都还没长齐的小奶猫, 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哈气唬人,我有些好笑地想。
担心吓到她,我随便编了一个身份:“我是最近刚被招进来的研究员,今天第一次到这里来,你当然没见过我。”
她仰起头想了想,嘀咕道:“这两天研究所确实在扩充人手……” 似乎是有些放心了,她拿过纸巾擦了擦眼睛,又接过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一边喝一边自以为隐晦地悄悄打量我。
我耐心地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慢慢地喝完了水,又用纸巾沾了点水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似乎是冷静下来了。于是从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块巧克力——今天出门的时候随手揣进口袋里的。
我把巧克力递给她,声音还是淡淡的:“吃块巧克力吧——是甜的,吃了就不难过了。”
她接了过来,但没有吃,只是放进了口袋里。
虽然好奇她为什么在这里哭,身边又一个大人都没有,但我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追问她。
对于她来说,我这时应该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性,问这种事还是有些突兀了——更何况她看起来警惕心非常重。
既然知道她在这个研究所,特征又这么明显,想必打听起来难度不大,还是等回去找人问问一下她的情况再做考虑更合适。
我站起来,正准备离开,却突然感觉衣角有被牵引的力道,回头一看,那小姑娘低着头怯怯的拽住了我的上衣下摆:“你、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实验组工作?——我没看到你的工牌。”
啊呀——我略略有些头疼,怎么回答这个小姑娘呢?
虽然她已经身处组织,但没有特殊情况,我还是不太想把这样小的孩子牵扯进我的日常里——这对孩子的成长也太不友好了。
黑泽阵除外——没有我,这家伙也能在组织这种地方混的如鱼得水,倒没有必要特意把他隔绝在外。
而雪莉又和黑泽阵不一样。
我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叫什么名字不重要……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
虽然我当时说了有缘会再见,但我没想到我们的缘分竟然这么深。
——深到不到半个小时,我们俩就又见面了。
我看着面前的雪莉,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但现在等候室的情况由不得我多加思考。
——贝尔摩德的枪已经对准了雪莉的脑袋。
所以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副局面?
我还记得当时摸了摸雪莉的脑袋,嘱咐她回到自己监护人身边后,就与她告别回了之前的等候室。
黑泽还是在老地方拆着他的枪,我问他:“还没结束?” 他头也不抬:“没有,不过估计快了。”
黑泽阵预估的不错,就在十几分钟后,贝尔摩德就从里面出来了,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走到我旁边:“检查结束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在这里待一晚上留做观察——明早记得来接我。”
喂喂喂我们可是平级,我又不是你的私人司机——你也没给我钱,这使唤的未免也太顺手了吧。
况且我没有自己的事吗?你不能从基地里抓个人给你开车或者自己开回去?
但我看了眼贝尔摩德略带疲惫的神色,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好——你自己注意身体,要回的时候给我发消息。”
随后招呼黑泽阵准备离开。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开门的响声,以及贝尔摩德咬牙切齿的声音:“宫野志保——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是拔枪和子弹上膛的声音。
不好!
我刹住脚步,迅速转身,正看见贝尔摩德拿枪指着雪莉——彼时她正跟着那位中年男性研究员从实验室里出来。
面对指着自己的枪,雪莉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煞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旁边的研究员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颤巍巍地伸出手试图阻止:“大人请冷静,boss之前有说……”
贝尔摩德似乎根本没在听研究员的话,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雪莉,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慢慢收紧——
虽然不知道贝尔摩德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一见面就欲杀之而后快,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对雪莉动手。
我两步上前,握住枪管猛地往天花板方向扭——“砰”——子弹在天花板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弹孔。我没再给贝尔摩德开枪的机会,直接反扭她的胳膊缴下了手上的枪。
贝尔摩德挣动了两下,被我死死困住无果。意识到不可能从我手中夺回枪后也就停止了反抗,只是站在原地,眼神怨毒地盯着雪莉。
我看她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似乎是冷静下来了,于是慢慢放开压制她的手,带着枪挡在了雪莉的前面——不对,这个时候可能要叫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可能是被吓呆了,见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不松手,整个人都贴在我身后,我能感到她的身体还在发抖。
贝尔摩德见我挡在宫野志保面前,目光移向了我。
她的眼里全是恨意和不甘:“白兰地,你要拦我?”
我纠正她的话:“准确的说,不是我要拦,是我已经拦了。”
“你别在这插科打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让不让开?——你平时善心大发到处救人我不管你,但这是我和她的事——你不要多管闲事。”
嗯?我记得我“善心大发到处救人”时,你好像也是受益者之一?
“所以我现在不对你动手……只要你别挡我的路。” 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这闲事还真就管定了——都多大人了,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气氛一时之间极为紧张。
正当我俩剑拔弩张之时,贝尔摩德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七个孩子》的音乐。贝尔摩德动作缓慢地掏出手机,摁下了接听键。
我听不到手机对面说了些什么,只能听到贝尔摩德不甘不愿的回应:“是。”
然后她收起手机,对着雪莉冷笑道:“你还真是命大……” 又转头看向我:“你日后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魔鬼的女儿只会是魔鬼,可别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骗了!”
她没等我的回复,转身就走出了等候室,只留下我,抱着我腿不放的宫野志保,黑泽阵和手里还拿着手机的那位研究员。
看来刚才是那个研究员向上面通风报信——反应速度还挺快的。
我也无意久待,准备带着黑泽阵告辞,宫野志保却像是被刚才的对峙吓坏了,怎么也不肯松开抱着我腿的手。
那个研究员见状只得朝我赔笑:“大人,志保这孩子可能是刚刚吓到了,现在只相信您——要不这样,劳烦您今天先把她给带回去住一晚上,等明天过来时再一并捎来?”
我见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门外,知道他是害怕我走了之后,他们拦不住贝尔摩德,干脆让我把人带走避避风头。
我问身后的宫野志保:“你愿意跟我走吗?”
宫野志保没松手,也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于是我就带着宫野志保坐车回了东京。
到了安全屋,我简单把宫野志保安顿下来,她早已因为一直紧绷着神经而疲惫不堪,洗漱完刚躺在客房的床上便睡着了。
我嘱咐黑泽阵照顾好她,转身出门去东京的地下基地找君度。
第37章 斩草不除根
我坐到吧台前面的高脚凳上, 看了眼酒单,随意地向酒保要了杯排在最前面的马提尼。酒保应了一声,转身从后面的架子上取下酒瓶, 开始调酒。
我双手撑着下巴支在吧台台面上,懒懒地看着酒保冰杯、熏杯、粉边、量酒摇壶、最后呈上调好的鸡尾酒。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花哨的手法——别的不说,就这调酒的水平已经算得上是行业里的佼佼者。
不过想想也是,能进到组织里的, 哪个没有两把刷子呢?
不过他平时调酒没今天这么多花活——虽然他平日里的调酒动作也很精娴, 不过更多是一种简洁的美感,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而今天他几乎像是在炫技, 就一杯普通的鸡尾酒, 花活一个接一个, 差点没把雪克杯给摇到天花板上。
虽然对他今天的变化有些疑惑,但我也只是安静地支着桌子欣赏,并没有对此多想——可能他今天特别闲?或是想尝试一下新的调酒风格?
——总不可能是特地表演给我看的吧?
我有些好笑地想。
现在是下午两点, 酒吧里除了酒保和我以外空无一人。
这个时间点组织成员们基本上不是在补觉就是在出任务, 鲜有人到这里来喝酒——一般来说这里从晚上到凌晨最热闹。
那个时候主要是完成任务的行动组成员会过来喝一杯聊以放松, 有些时候情报组的也会过来——有些是为了趁机交易,有些是为了打探情报。
通常情况下他们只喝一杯就走,但当有些时候正好遇上看对眼的人, 就会坐在那里开始拼酒——通常最后两个人都醉的神志不清, 然后被酒保或是认识的人拖到基地的宿舍里。
很多人就是这么熟悉起来的。
所以基本上每个成员都在基地里有自己的房间——作为喝醉了之后的临时落脚地或是任务之前的准备室。
相比于说酒吧只是一个喝酒的地方, 不如说它是组织内一个大型非官方的信息人脉交流场所, 约架约酒, 打听消息,行动集合, 放松八卦基本上都是以这个地方作为聚集地。
不过虽然成员来来往往,但这里总有几个常驻选手——比如说每天晚上九点一定准时会出现并点一杯标准伏特加的卡慕,或者时常在凌晨出没神神秘秘披个黑披风伺机套话的轩尼诗,亦或是每周五晚都会带一打自己珍藏的好酒过来一起分享的阿夸维特,还有……君度。
如果说前面三位是因为有着固定出没规律而被划分为常驻人员,那么君度就是因为除了睡觉以外,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泡在了酒吧里。
虽然下午两点确实不是个好时间,但清淡到连君度也不在,这未免有点奇怪了。
我不打算坐在这里慢慢等——天知道宫野志保什么时候会醒来——在喝完酒后便向酒保打个招呼告辞,走出酒吧前往君度的房间。
和其他人在外面有数个自己的安全屋,基地房间只是作为临时落脚地不同,君度平时起居就是在基地分配给他的房间内。除了偶尔借着任务的名义出趟远门搜罗好酒,他等闲不踏出基地一步。
有一次和他约酒,我随意地说起了“狡兔三窟”这个概念,调笑他只有这么一个窝,回头被仇人找上门都没有多余的地方加以周旋调度。
他当时已然是有些醉了,脸颊两边飞起一点红霞,听完了我的话,他不屑地笑了一声:“仇人?不,我没有这种东西。”
我才不相信他的话,认定了他是喝醉酒了在吹牛:“干这行的哪有不结仇的——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是个大善人,从未和别人有过仇怨。”
要真是这样,我就要怀疑一下他之前行动组组长的位置究竟是怎么坐上去的了。
他放下手中的血腥凯撒,慢慢地说:“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从不会留对我表露出仇视态度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既然做了坏事,灭口就灭干净点,别给自己留下后患。”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很奇异,不像是通常撂狠话时会带有的狠意,而更像是一种嘲讽,又带着些许快意,但最奇怪的是还有一点微不可查的遗憾——我很难确切地描述出这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的酒已经彻底上脸了,整张脸烧的通红,愈加显得皮白肤嫩——这会看上去才像是个少年模样——但眼睛却异常的亮,他定定地望着我,慢慢重复了一遍:“斩草不除根,是我所见过的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他又笑了起来:“况且……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伸出手,掩住了他看向我的眼睛。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动,就连嘴角也还是上勾的——我能感到他的眼睫毛扫过掌心。
可是我觉得很难受——明明他在笑,可为什么……我会觉得他的眼睛在哭呢?
我们保持着这个姿势相对无言了一会,直到他重新开始动作。
他的手在桌子上摸索了一阵,像是在找他的酒杯,我把血腥凯撒递给他,放开了捂着他眼睛的手。他没有再看我,但也没有恢复平时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一杯酒喝完,我也就和他道别了。
一边走一边回忆,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君度房间的门口。
君度的房门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基地金属门,门口上有一个黑框金底姓名牌“君度”。
我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声音。
我耐心地又敲了敲。
我听到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还有慢悠悠走过来的脚步声:“谁——呀?”
我说:“是我,白——”
我话还没说完,门被猛地打开——君度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握着扶手,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连腰带都还没系,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膀上,站在地上的脚没穿袜子也没穿鞋。
一看就是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套了个衣服就来开门。
他打着哈欠把头发拨到背后,转身迎我进来:“怎么突然来找我?”
我看了一眼他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头发,把他摁在了床边,转身熟门熟路地翻出了他压在水杯下面的梳子——这家伙不仅人乱糟糟的,房间也乱糟糟的,东西放的东一榔头西一棒,用完从来不归位。
他乖乖地坐在床沿上,两手分别撑在两侧,歪着头看我。
我走过去,把他身体扳过来,让后背对着我,然后从旁边开始一缕缕地往开里梳。要是一缕里有结,我就握住那一缕头发的上端免得他被扯痛,然后用力梳开那个结。好在虽然他头发乱,但是发质很好,硬直顺滑,耐心地多梳几次就开了。
我慢慢地梳着他的头发,抬头看见对面镜子里的君度,他像是趴在地上晒太阳的猫,抖抖毛把肚皮翻过来小声的咕噜咕噜——头微微朝后仰,眼睛都愉悦地眯了起来,懒洋洋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
我把他头发理顺了,担心他过会一活动又弄乱,随手从兜里摸出一个皮筋,把他头发总起来扎了个发髻。然后拍拍他:“好了,起来我帮你整理一下衣服——你这前后都穿反了吧?”
他似乎想反驳什么,又住了嘴,抬起双臂任由我重新给他穿上外面的水干,束进下面的水干袴,然后系好绳结系带。
他蹲下来,自己给自己穿好袜子和鞋子,然后重新问我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找你来打听一件事……不,两件事。”
他了然地点头:“你是想去酒吧,还是就在我这里?”
我不太想被别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就在你这里吧——你这桌子为什么这么乱。”
虽然理智上知道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该过多插手,但看到他桌面上东西多到堆的摇摇晃晃几乎要掉下来,我还是没法无视它们坐在旁边谈事情。
我觉得我不是来打听消息,是来给这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小孩当老妈子的。
我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么说的。
出乎意料,他并没有像我预想中的那样炸毛反驳,而是几乎有些不好意思般的别过了头去,低声嘟囔道:“没人教过我这些……” 他顿了一下,声音大了一点:“大,大不了你明天的任务我帮你做了就是!”
“要两天的。”
“你!” 他转过来想瞪我一眼,却又不知怎么的没了刚刚的气焰:“两天就两天!”
“那三……”
“喂喂喂你别得寸进尺!” 他彻底恢复了平时被我逗过之后的模样,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这看起来顺眼多了。
我轻松躲过他玩闹般的掌心,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了桌面,指节敲了敲桌面:“好了不闹了,来谈正事吧。”
他也正经起来,拉过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你想打听谁?”
“宫野志保——你知道这个人么?”
他想了想:“我只是听过这个名字,对她并不了解……但我猜你想问的,可能是有关宫野家的事吧?”
第38章 黑泽阵最近有点怪
“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讲这件事……” 他随手捞过一张纸, 又拿了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应该是五年……不,六年前的事了。”
“要想知道宫野志保的事, 首先要知道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
我听见这两个人名的姓氏,猜测道:“这是她的父母?”
君度点了点头:“对……他们俩在八年前是非常有名的科学家夫妇,不过在七年前,所有有关他们的消息都在外界销声匿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两个人一样。”
他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来一壶酒, 直接对着酒嘴喝了一口:“我当时也算是跟他们有点关系——或者说有事情想要找他们确认?就动用组织关系找了找……后来发现他们是加入了乌丸集团下的实验室。”
他笑了笑:“其实就是组织的科研组, 我现在都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要主动加入组织——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他们还带着两个孩子。”
“现在想想, 可能这就是所谓对科学研究的追求?……不过这不重要。”
“在他们加入组织一年后, 他们所在的实验室发生火灾, 宫野夫妇双双失踪,后被定性为死亡。”
“他们有两个孩子,你说的那个应该是他们的小女儿宫野志保, 他们还有一个大女儿宫野明美。听说小女儿被发现天赋极佳, 组织在着力培养她, 希望她接过其父母的衣钵。”
他大致说完,问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虽然这在组织高层也不是什么秘密,但你想接触到科研组的事并不容易——更何况五六年过去了, 这段历史都快落灰了。”
我不瞒他:“我今天陪贝尔摩德去了长野的那个研究所做检查, 她在那里拿着枪指着一个小姑娘, 称她为宫野志保, 还想杀了她……我没看过眼, 拦了她一下……这会那孩子暂时在我那里。”
他笔停了一下,哼笑了一声:“确实是你会做出来的事……你就这么爱给自己找麻烦?”
我不太喜欢他口中说的“麻烦”这个形容词, 反驳:“这不是麻烦……遇到这种事,正常人都会这么做的吧?如果宫野志保是个成年人我也就不管了,他们的恩怨自己解决,用不着我插手——但她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
君度又重新拿起笔来在纸上写写画画:“白兰地你总是过分的心软……在这种地方,这种心软就像你主动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看,总有一天会害死你——即使你很强。”
我同意他的看法,之前在主神空间里我就曾遇到过不止一次的背叛和要挟,常常有人被我救下来后不久,就转过身来捅我一刀——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做法。
“既然我做了这件事,我就愿意承担起这件事所带来的一切后果,哪怕之后会给我带来麻烦——那是之后的我要考虑的事了,至少现在,我没法说服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在我面前出事。”
他摇了摇头,我刚刚给他梳好的发髻也随之在我面前晃了晃,像是叹了口气:“算了——你就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指望你能改掉,保持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如说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是组织里神话一般的白兰地……”
他合上笔盖,把那张写满了的白纸递给我:“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至于你说的贝尔摩德对宫野志保的恨意,我想和宫野夫妇的实验脱不了关系——他们当初的实验可没那么合法合规。”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可以找轩尼诗问问——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写在纸上了。”
我看了一眼,把白纸对折收进口袋:“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又坐回椅子上,懒懒道:“跟我客气啥……你还有什么事?”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跟君度说黑泽阵的事好像有些不太妥当,但我又确实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探讨这事了。
所以我在犹豫一会之后还是开口了:“我觉得……最近黑泽有些奇怪。”
君度低下头,百无聊赖地晃着自己的酒壶:“哦。”
他好像对此确实没什么兴致。
“你接着讲啊,”他见我说了一句以后就没了下文,催促我: “你不具体描述一下他的情况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了。”
“他最近好像有些躲着我……虽然不是很明显。就是……你知道的,他之前虽然冷淡,但我说什么他基本上都会给回应,有些时候也会主动跟我交流什么的——哪怕是吐槽或者嘲讽。但他现在好像除了必要交流尽可能在避着我走,除了吃饭我几乎看不见他的人影。”
“我跟他说话也是,他就只会给很简短的回应,像是迫不及待只想尽快结束话题。”
“但他又会默默站在角落毫不掩饰地看着我,被我抓到之后一点都不心虚地移开目光,过会再移回来接着看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是青春期的男孩子都这样吗?还是只有黑泽阵不太一样?
君度又喝了口酒,随意道:“唔……那可能是他喜欢上你了吧。”
看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就知道他没认真回答,我把他手上的酒壶拿过来,阴森森地威胁:“给我认真回答啊!前辈不是应该用心教导迷茫的后辈的吗?怎么张嘴就胡说啊!”
“再不好好回答这壶酒我可就拿走了。”
他见没了酒,态度才认真了一点:“你说这个啊……他这个情况是不是在最近才有的?”
我点头。
他一拍手:“那就对了!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事,让他觉得不太自在或者有了别的想法……你仔细想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奇怪的?”
我回想了一下:“大概是从那天我给他换药之后……?可是这有什么特别的?”
君度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意味:“换药当然没什么特别的……但你换药肯定还做了些什么别的。”
我根本想不起来当天我还干了些什么:“就是解下绷带然后消毒上药包扎啊……还能有什么别的。”
“非要说的话,我说他落枕了?”
君度有些不耐烦了:“肯定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你还干了些别的事——只是你不知道。”
我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了。
君度见我这样,叹了口气:“算了,像你这样的人哪怕做了什么估计自己也察觉不到……该说不愧是你吗。”
什么叫不愧是我,怎么搞得像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君度和我讨论不出来结果,于是很潦草地最后总结:“青少年在这个时期是很敏感脆弱的,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记在心上……如果不知道怎么办的话就多给点关注,时不时关心关心他……”
我觉得他就是在照着书上面的话读,况且——我想了想黑泽阵冒着冷气的脸,觉得“敏感脆弱”这个词和黑泽阵没有一点关系。
但也不是没有参考价值——回去可能要多关注黑泽阵的想法,要当一个好的前辈,可不能学君度这样。
不过目前的重中之重是解决宫野志保的问题。
我向君度道谢,起身准备离开。他却在背后叫住了我:“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又想捡孩子养了?那个宫野志保?”
“我哪有又捡孩子养……” 我不能理解他的想法:“这还是第一个——我还没捡到手呢。”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想养志保。
“前面的那个黑泽阵不就是一个?”
“他是下属,不是我捡的孩子。”
“我看你养他也跟养孩子差不多了。”
“哪里有……算了,不跟你争这个。” 我叹一口气: “所以呢?君度前辈对在下捡孩子养这件事有何高见?”
“没有……” 他语气有些闷闷的:“只是有些嫉妒罢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嫉妒些什么,我还是转身面向他——他正趴在桌子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我——然后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前辈已经是个成熟可靠的大人了哦?我可是很尊重前辈的——用不着羡慕别人啊。”
他微微眯起眼睛,整张脸都转了过去:“真是不讲道理啊……白兰地。”
我怎么又不讲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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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安全屋,宫野志保已经醒了。
她这会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侧面单人沙发上坐着黑泽阵。
俩人看到我回来,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宫野志保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有些局促地站在了原地;黑泽阵也站起来,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朝我走来。
我换了鞋,拍拍黑泽阵的肩膀:“辛苦了。”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坐到宫野志保旁边,把她也给抱到了沙发上:“好啦好啦——不用那么局促,黑泽阵只是看着凶,其实他很温柔的。我想想——你是叫宫野志保对吗?”
她点了点头,好像有些踌躇。
我想她是在好奇我的身份——能让她身边的研究员称呼“大人”,我的身份一定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研究员。
但她很谨慎地没有贸然问我。
我说:“我是行动组成员白兰地,这两天你应该都会跟着我,想问什么你随便问——别这么紧张嘛,我又不吃小孩。”
她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张嘴问:“那是不是我长大了你就要吃掉我了?”
这孩子可能还没睡醒。
第39章 昏庸独/裁的我
看到我不回答, 只是无语地看着她,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她脸很迅速地涨红了,声音也磕磕巴巴:“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黑泽阵这会也走了过来, 抱着手臂斜倚在墙壁旁,嗤笑一声:“你没猜错,他确实喜欢把小孩养大了再吃。我就是他从你这么大一直养到现在的,再过两年他就要把我给吃掉了,所以带回来一个你接着养。”
黑泽阵平日里不喜欢说话, 更不用说骗人了, 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做而懒得解释,所以他骗起人来时很少有人不相信他。
以至于即使他在说如此不靠谱的话, 宫野志保也被他唬了一大跳:“啊……这、这样吗……”
黑泽阵什么时候这么有闲心开玩笑了, 我无语地想。
然后喝止住他:“你没事吓唬人家小朋友干什么……好好说话, 不然你就回你的房间别在这打岔。”
黑泽阵看起来不太想回去,他慢悠悠地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懒洋洋地对宫野志保说:“别怕, 我刚刚是骗你的, 他不吃小孩, 也不养小孩吃,”
我正挺欣慰地想表扬他,就听他加了一句话:“——大概吧。”
这臭小子。
不过经过我和黑泽阵的这一番插科打诨, 宫野志保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了, 也就没有再被黑泽阵的话误导。
她开始大胆地向我提问:“白兰地先生, 请问我大概要在这里待几天呢?”
我想了想:“不好说……按道理来讲你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不过我不确定贝尔摩德什么时候会再来研究所, 所以保险起见你最好跟我一起生活到她回美国。”
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脸色都有些发白:“贝尔摩德……是昨天拿着枪指着我的那个女人吗?”
我点点头。
她确认一般地问我:“她不会找到这里的, 对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知道我的安全屋地址,我不能保证她不会找过来。不过她不会再对你动手了……我保证。”
她慢慢挪过来,靠在我身旁:“好。”
我摸摸她的头:“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谈,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你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让黑泽给你做。”
坐在旁边沙发一直没有说话的黑泽阵脸有些黑,发出了一声冷笑。
我没理他,继续问她:“或者你想出去吃?——吃完带你买点生活用品。”
虽然也可以让龙舌兰买好送过来,但我想可能志保会更喜欢自己挑的——我不相信那个中年秃头还喜欢哆啦e梦的家伙会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风格。
而且我也不太想“震惊!白兰地私下竟有一个女儿,神秘母亲究竟是谁?”这种谣言在组织里流传——龙舌兰的嘴巴几乎跟君度的一样大。
宫野志保对此没什么想法:“都行,我不挑。”
于是我决定今天晚上带这俩出去吃——主要是我想新成员(虽然是临时的)来这里总得吃的郑重以示一点欢迎,而且我看黑泽阵今晚似乎不太想做饭。
绝对不是因为我想吃寿喜锅了。
我还没把今天晚上吃什么的提议说出口,黑泽阵便敏锐地望过来:“不要寿喜锅。”
我张了张嘴,有些恼羞成怒:“我还没说今晚吃什么呢!”
黑泽阵平静自若地说:“你眼睛里写满了要吃寿喜锅这句话。”
我:“你从哪看出来的!都是你的臆想,臆想!”
他看见我杀气腾腾的神情,不甘不愿地屈服于我的淫威之下,没有再开口,但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就说是不是吧。
还真是。
但我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虽然在黑泽面前我早就没了所谓的前辈的尊严,但在小小的宫野志保面前,我还是想尽力挣扎一下的。
宫野志保看看我,又看看黑泽阵,脑袋转来转去像是个拨浪鼓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打断我俩的争执:“这个——我晚上突然想吃寿喜锅了,白兰地大人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吗?”
看看我捡回来的小姑娘!多么懂事!多么善解人意!多么乖巧听话!
再看看这个逆子,天天只知道摆臭脸,要么就是怼我!
果然,下次捡孩子回家还是要注意一点,虽说男女平等,但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女孩子。
我面无表情地想。
然后我就一副“诶呀既然孩子想吃那我们就去吃吧,怎么说都要满足孩子的愿望”的表情带着他俩去吃了寿喜锅。
黑泽看起来非常无语。
他试图对昏庸独/裁的我和谄媚逢迎的宫野志保提出抗议。
但独/裁专制的我冷酷地无视了他的抗议。
于是他转而用行动来表示不满。
具体表现在他点了好多烧鸟串和铁板烧——很多种类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好,只是因为它贵才点了很多,然后把它们一个不剩地吃掉。
他一定是故意的,我笃定地想,他就是想让我破费,然后试图让我意识到他的抗议。
其实这样想想也挺可爱的——像是那种猫猫气得要死但发现他的铲屎官一点都不在意,只好一边状似无意地在铲屎官旁边走来走去,一边不满地用尾巴拍打地面,时不时捣个乱,试图以此引起别人注意。
我本来不想理他,但后来又想起了君度曾跟我说要多关心青少年的心理,于是勉为其难地过去哄他:“别生气了——我给你买几件衣服怎么样?”
他看起来更生气了。
我又哪里惹着他了,我大惑不解地想——明明宫野志保听说我带她去买衣服时很高兴呢。
未成年的心思可真难猜。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带着宫野志保去商场搜刮了一堆日常用品。
有些时候感觉我捡回家的孩子都有些与众不同——比如说宫野志保,她最喜欢的颜色竟然是绯色。
不是说绯色不好,她喜欢什么颜色都很正常,但我一直以为女孩子都喜欢粉粉嫩嫩的颜色。
联想起喜欢正红色和重剑的鹤朝,喜欢黑白灰冷淡风格的黑泽阵,还有现在这个喜欢绯色的宫野志保……
总觉得都不太像普通小孩。
算了不想了,管他们喜欢什么,该怎么养还是怎么养。
黑泽阵虽然一路都没说话,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但还是主动过来把手提袋都从我手里接过去了。
我挺满意的——至少说明我没把人给养歪,你看这孩子多懂事听话。
回到家,给宫野志保铺好了床,催着她自己洗漱完毕,我就关灯并掩上了门。
转身看见黑泽阵正披着条毛巾往浴室走,我叫住他:“你待会洗完了来一趟客厅——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他脚步没停,只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便走进了浴室并关上了门。
我坐在楼下的客厅中,思索着待会怎么跟黑泽阵开口说我想再养个宫野志保。
要不说:崽,很抱歉,家里将会迎来一个新成员?
或者说:别伤心,我最爱的崽还是你?
还是说:她是来加入我们的,不是来拆散我们的?
……似乎哪个都不太合适的样子。
我又脑补了一下黑泽阵听到这些话会露出的神色,不禁被逗笑出声,转头一看却发现黑泽阵已经洗好了,正站在我旁边看着我——他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只是没往下滴水。
我问他怎么不把头发吹干了再过来,湿着小心被吹着以后得偏头疼,他说用不着。
——行吧,他高兴就好,这小子有主意的很,我平时也不怎么管他,任他爱干啥干啥。
“坐。” 我拍拍身边的沙发垫,然后继续斟酌怎么开口。
他坐下来,却没等我斟酌出合适的措辞就在我之前开了口:“你想留下她?”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敏锐,我还没开口就猜到我想干什么——是我表情管理太不到位了吗?
我有些吃惊,不过也并没有打算瞒着他:“是,我今天下午找了趟君度,她的情况大概是父母双亡,被组织科研组里的照看培养。你今天也看见了,贝尔摩德对她的态度不太友好——她在我这可能会更安全一点。”
“之前我在科研所偶然遇见过她一次,她似乎在里面过的不太开心,我想也许她愿意跟我过一段日子——当然明天我会问问她的意见,如果她同意的话我就跟boss打报告要求更换我为监护人。”
“可能之后我还会把她姐姐也接过来——不过这就是后话了,现在先趁着她睡着来问问你的意见,毕竟你也是我这里的一份子。”
他脸上表情倒是波澜不惊:“看你纠结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要说什么——这种事你自己决定。”
他起身就要走:“如果只有这件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站住,” 我喊住他:“你最近是怎么回事?要么问半天不说话,要么一张嘴就是枪药味——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他转头,嘴角向下撇了撇:“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看他不欲多言的模样,我也不想追着他问,转而谈起另一个话题:“你近身作战的反应速度还是不太够……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开始特训。”
他这会倒是流露出了些许感兴趣的模样:“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突然转头看向楼梯口,厉声道:“出来!”
第40章 鹤辞被猫碰瓷
我叹了口气, 大概猜到了是谁:“出来吧……怎么这个点还不睡?”
宫野志保小心翼翼地从楼上栏杆处探出半个脑袋,然后下了楼梯站在餐桌旁边:“我睡不着,又有点渴, 于是想到厨房找点水喝……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
我有些头疼,知道今晚的单独谈话怕是没法进行下去了,起身去厨房给她、黑泽阵和我各倒了一杯温水,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一起坐过来吧,也没什么你不能听的。”
宫野志保坐到我的另一边, 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几乎喝了个干净——看来确实渴了。我把自己的那杯水也给她, 她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够了。
我没有再和黑泽阵谈论训练的事, 转而询问宫野志保:“正好你过来了, 我就问问你的想法——你愿意以后跟着我吗?基本上你的学习生活安排和之前的没什么变化, 只是监护人换成我。”
我看她有些犹豫,补充道:“你不用立马回答我,我也没什么企图, 就是看你比较合眼缘罢了。你可以先和我们相处看看, 等贝尔摩德走了到你回去的时候再做决定。”
她点了点头, 把自己杯子里的水喝尽,然后把杯子放回厨房,走上楼梯继续睡她的觉了。
经此一打岔, 我也没了再和黑泽阵谈话的心思, 挥挥手让他也先回去了。
我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轩尼诗?对, 是我, 向你打听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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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原定的是要去接贝尔摩德,但我不打算把宫野志保一个人留在安全屋里, 又确实不适合再把她带到贝尔摩德面前,于是我只是让黑泽阵开车过去接她,自己带着宫野志保留在安全屋内。
昨晚和轩尼诗打完电话后我大概对宫野志保目前的情况有了了解,但具体的还要再问问她本人。
宫野志保很乖,基本上是我问什么她答什么。在了解了她平日里的学习和生活安排后,我有些惊讶。
算算时间,她今年也就六岁的样子,但已经快学完了小学的内容,即将跳级去上初中和高中,据她所说,组织计划等她学完小学内容就送她去国外读书。
我想了想我六岁时在干什么,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那时还在没心没肺地玩泥巴,连二十以内加减法都算不明白,除了时常见不到母亲以外没有任何烦心事。
难怪主神说她是天才,我心情复杂地想,真正的天才不是学校里的第一名或者考上国内外名校的学生,而是从小就跟着各大家上私教然后跳级出国留学——人家根本就和你不是一个世界。
“所以你平时学习就是在研究所跟组织特意请来的老师上课?”我倾身问她。
她点了点头:“我的衣食住行一般是由阿拉克安排——他是目前科研组的总负责人,我想要什么就跟他说,他会安排人送来,不过平时没事我不能随便离开研究所。”
难怪——我想,带她回来的一路上她虽然犯困,却一直在扒着窗子看外面沿路的景色。
我记得她还有个姐姐,但宫野志保叙述自己情况的时候从头到尾没提过她:“我记得你还有个姐姐……她是叫宫野明美是吗?她和你住在一起吗?”
宫野志保神色顿时低落了下去:“姐姐……她不跟我住在一起,我也很少能见到她——阿拉克不让我见她。”
这有点奇怪了,两个都是组织里成员的孩子,又是亲姐妹,没道理不让她们见面啊。
“阿拉克说姐姐没有继承爸爸妈妈的天赋,和我在一起只会让我分心——他说组织希望我接手父母的研究项目,继续研究。”
唔……我沉吟了一会。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我想一并监护宫野明美可能会有些难度。组织连她和明美见面都不怎么允许,更不可能允许她们在一起生活了。
算了,现在考虑这个还有点早。
我转而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趁着今天没事我可以带她去。
宫野志保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想见我姐姐。”
我想了想,问她:“你姐姐是由谁照看的?我让他把你姐姐带过来——或者你想和她在外面见面?”
她说了一个名字,然后说去哪里见都可以。
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觉得这个季节很适合出去吃一碗冰激凌,于是俯身问宫野志保想不想去甜品店吃草莓蛋糕和草莓冰激凌。
宫野志保很克制地没有笑出来,但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想的!”
于是我让手下的人联系宫野明美的监护人,要求把宫野明美带到某甜品店,并带着宫野志保出了门。
我定的地方是一家据说很受人欢迎的老牌甜品店,种类丰富且味道相当好——就是地方有点远。
黑泽阵这会还没回来,于是我从地下车库中推出了一辆银色的自行车,宫野志保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它,我拍拍后面的座位:“你先坐上来。”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坐过自行车后座,加上身高确实有些勉强,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坐上来。
于是我一手稳住车头,一手拦腰把她像拎只小猫一样拎到座位上,调整好姿势,确定她坐稳后推着走了几步,也上车开始骑行。
我骑的速度不快,也很稳,但仍能感到身后的宫野志保有些紧张般地揪住了我的后衣摆。我正骑着车不敢回头,便微微提高了声音对后面的志保说:“害怕的话可以抱着我的腰!——放心,不会把你摔下来的!”
她试探性地放开一只手环上我的腰部,然后另一只手也抱了上来,我能感到她小小的身体整个靠到了我的背上,软软的,带点热意。
我带着她左拐右拐,穿过大街小巷,能听到风声在我们身侧,她似乎没刚上车那么紧张了,抱着我的胳膊也不由自主松了一些。
我微微加了点速,笑着高声问她:“喜欢吗?”
我看不见宫野志保的神情,但能听见她的笑声,她大声地回我:“喜欢!”
正当我们快要到地方的时候,马路上突然窜出了一只猫,挡在我们的车前。我一个急刹车,险险停在猫的前面。
我反身确定宫野志保的情况:“有没有摔到?”
她跳下来,摇摇头,伸出胳膊示意她没有事。
我这才有闲心去看那只突然冲出来的猫——是只长毛缅因猫。它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被吓到,蹲在车前低头自顾自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慢条斯理地舔完后,它迈着小碎步走过来,一边娇声地喵喵叫一边来回蹭着我的小腿。
宫野志保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摸了摸这只缅因的背,它低低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声。我上手推着车看地上的这两只互动,然后四处张望看是这只缅因是从哪里来的。
道路旁有一家猫咪咖啡店,店员推开玻璃门直直地朝我们跑来,她满是歉意地抱起猫,向我们道谢:“真是谢谢你们,它一向顽皮,这次不知怎么的趁着客人推门出去的功夫一并也溜出去了……”
那只缅因也不挣扎,乖乖地趴在店员的怀里,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
在店员道谢并表示下次一定会看好它后,她便抱着猫回去了。我注意到宫野志保的目光一直跟着那只猫走。
我弯下腰问她:“你喜欢它?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这次就改在那家猫咖店和你姐姐见面好不好?”
宫野志保想了想,点点头。
于是我带着她进去,把菜单递给她让她自己选,同时给宫野明美那边打电话更改地点。
他们很快就到了。
宫野志保一见到一个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便扔下菜单扑了上去:“姐姐!……” 她身旁的组织成员恭敬地朝我鞠躬:“白兰地大人。”
我挥挥手,让他先回去,等结束了我再给他发消息让他过来接人,他点了点头,很迅速地离开了。
我没怎么参与到宫野姐妹的叙旧中去,一方面是不太适合,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分身乏术。
天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招猫喜欢。
从我坐下开始,猫咖里的猫便一只接一只地围拢过来。先是之前那只冲出店门的缅因,它轻巧地甩着尾巴一路跑来,自然地跳上我的膝头喵喵叫。然后是一只银渐,跟在缅因的身后慢慢蹭过来,接着是一只俄罗斯蓝猫,一只暹罗,一只三花……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猫咖里几乎所有猫都围在我身边,有的就是挨着我原地趴下蜷缩起来,有的把我当成了猫爬架,在我身上上上下下,还试图为了抢位置而互相推搡,而其他客人正带着些惊叹和羡慕地望向我这里。
我早该想起来的——当初我向宫野志保提议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我这不讲道理的吸猫体质!
这下可好,躲也躲不掉了。
我双目无神地瘫在猫咖的小沙发上,绝望地等着当猫爬架的时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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