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隔天,喻橙给外公打电话,说自己来隔壁市出差,老板给他们放了两天假,她正好回家看看。
到家的时候,外公戴着老花镜正在厨房洗花生,来开门的是程屿。
“外公,我回来啦。”喻橙在门口换鞋,踢踢踏踏走进厨房,“在做什么好东西,我看看。”
她想要拈一颗花生吃,却被外公拍开手,“毛病。”
喻橙咧着笑,冲程屿挑挑眉,程屿跟着她往洗手间走,压着声音道,“知道你
要回来,忙一上午了。”
程屿又往门口看看,“就你一个人?”
“不然呢。”
“你那老板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喻橙拎拎嘴角,“你回家吃饭要带着班主任一起哦。”
程屿:“。”
喻橙洗干净手,本想在厨房打下手,又被外公撵了出来,“去客厅坐着看电视吃东西去,这点儿活,我自己能干。”
“小屿,给早早把我今早买的大樱桃洗咯;厨房里有小酥肉,你过来装一碟出去,边上撒点辣椒面;还有电视柜第三个抽屉里有小零嘴,哦,有几样好吃的在茶几下面,你都给早早拿出来。”
程屿:“……”
喻橙冲他弯起笑,“干活吧,小老弟。”
程屿倒也没有怨言,喻橙难得回来,他和外公一向都是有求必应。新鲜的大樱桃透着成熟的紫红色,颗颗圆润饱满,程屿把装樱桃的盘子放在茶几上,“请吧,女王陛下。”
喻橙捏了一颗,眼底凝着笑。
这个季节的樱桃不便宜,外公生活素来简朴,在她和程屿身上却舍得花钱。从小到大,他们虽在物质上不丰裕,却也从没受过委屈。
喻橙吃了一会儿水果,又和程屿聊了想带外公去看心血管专家的事,“要怎么和外公说?直接讲的话,外公肯定会猜到是你给我透的底。”
“你以为你不讲,外公就猜不到?”
“?”
喻国祥端着个不锈钢盆出来,里面盛着满满一盆煮花生,是喻橙最喜欢的小零食。见姐弟俩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喻国祥轻哼一声,视线落在喻橙身上。
喻橙:“……”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藏着掖着好半天,外公早就看出来了。
“怎么,你俩还想编话糊弄我这个老头子?”喻国祥撇撇嘴,从盆里挑出最大的一颗花生,剥出仁,放在喻橙面前,“也不想想,你俩是谁带大的。”
香糯的花生入口,喻橙弯着笑,“还是外公的煮花生最好吃,别人煮不出您这个味。”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以后带你男朋友来,外公传给他。”
“啊?”
喻国祥笑笑,没继续往下说。
“说吧,你偷偷摸摸回来,是打算干什么?”
“我……没偷偷摸摸。”喻橙心里还惦记着去看专家的事情,眼下正是开口的好机会。她和程屿都商量好话术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一次,一定说服外公去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喻橙给程屿递了个眼色,斟酌着开口,“外公,是这样的。我老板有个朋友,是心血管方面的专家,最近他人刚好在宜城,我就想……带您去看看,顺便做个检查。”
喻国祥拈了颗花生放在嘴巴里慢慢地嚼着,喻橙看一眼程屿——该你了。
程屿坐直身子,正要开口,喻国祥点点头,“行,去看看。”
喻橙:“?”
程屿:“……”
姐弟俩准备了一箩筐话,结果一句还没用上,外公竟答应了。喻橙还有点不相信,“真的?”
喻国祥瞥她,“那要不算了。”
“嗳,别……您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喻橙双手捉住外公的手臂,“下午,下午我们就去。”
*
吃过午饭,祖孙三人休息片刻,喻橙正准备在手机上打车,贺清辞却发来消息。
贺清辞:【在大院门口等你们】
喻橙:“?”
【不是说直接医院见吗?】
贺清辞:【顺路】
三人下楼,程屿还要回学校上课,喻橙挽着外公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看到贺清辞从车子上下来,比昨晚更舒适的商务车。
喻国祥的视线从贺清辞身上掠过,偏头问喻橙,“这是……”
喻橙嘴角拎着一点有些心虚的弧度,答得规规矩矩,“我……老板。”
“老板?”喻国祥眉头微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年头,这么照顾员工的老板,倒是不多见。”
喻橙:“……”
贺清辞已经绕过车头,快步走上来。
当着贺清辞的面,喻橙又重新介绍了一遍,“外公,这是我老板,贺清辞。贺总,这是我外公。”
“喻老先生,您好。”贺清辞将车门拉开。
喻国祥又认真打量一眼贺清辞,点点头,“多谢贺先生。”
*
给喻国祥看诊的医生姓刘,也是午饭时间才落地宜城,贺清辞和对方吃了顿便饭,也将全部的检查流程熟悉了一遍,这会儿在医院直接担任起导诊的工作,带着三人上上下下。
他这人本就样貌出众,挺拔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又一次,喻国祥的视线从贺清辞身上收回来,问旁边的喻橙,“你这老板,人真是不错。”
“……是的。”喻橙一板一眼地点头,“我们公司的同事也这么说。”
因为是下午,有些检查没办法做,部分项目要等第二天才能出结果,刘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晚。喻国祥这次没反对,从检查到留院,配合度前所未有地高。
傍晚时分,程屿也来了医院,他原本还要上晚自习,却又放心不下外公。
再见到贺清辞,程屿的目光一瞬间就警惕起来。
喻国祥刚刚吃过晚饭,贺清辞正在陪他聊天,程屿听了几句,是最近新闻联播里的新政策,是外公平素里最喜欢聊的话题。
程屿将喻橙拉到一边,“他怎么来了?”
“啊?”喻橙其实早就察觉出来了,程屿对贺清辞有敌意。
“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程屿绷起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喻橙:“……”
“你就不能把人往好了想?”
“就是太好了,才不合理。”程屿就差反问一句,谁家老板对员工能好到这个程度?好到还要陪员工外公聊天?恕他孤陋寡闻,这个姓贺的要是对他姐姐没有意思,他“程屿”两个字倒过写来。
他昨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就在网上查了那位刘姓的老医生,放在京北都是一号难求的心血管专家,人家忽然来他们这个西南小城干嘛?显然是有人可以安排的。
一旁,喻国祥不住地点头,“对,清辞你说得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当年我在酒厂上班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条件。”
程屿:“……”
这才一个下午,就已经从“贺先生”变成“清辞”了。
这个男人果然不单纯。
病房里又响起喻国祥爽朗的笑声,他已经开始给贺清辞讲他年轻时的工作经历。
喻橙有点无语,又想到自己第一次去贺清辞家,也被秦董留下来,听他讲创业史。
聊到一半,贺清辞起身看时间,一并帮喻国祥将实时监控的数据记录下来,这是医生要求的。
喻橙走上前,“我来吧。”
“没关系。”贺清辞已经将数据录入。
喻国祥笑呵呵地看着两人,片刻才又道,“等会儿你们都回去休息,这儿有护工,我能行能动,不用看护。”
“那不行。”喻橙第一个出声反对,“今晚我留下来。”
程屿也走上前,“你还是回去睡觉,我照顾外公。”
“你明天还要上课,我明天又不上班。”
程屿无话可说。
争不过,他只好退让一步,“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守着,你晚点来换我。”
喻橙理解程屿对外公的感情,和她一样,这个时候让他回去,他也肯定不能安心学习休息。
“好,那我回去拿洗漱的东西,晚点来换你。”
喻橙和外公道别的时候,贺清辞过来和程屿讲监控仪器需要注意的事项,程屿一边听,一边打量身边的男人。
京云科技的副总裁兼首席市场官。
曾经在美国创业,前段时间因为一款kv的机器人走进大众视野,在网上火了几天,可相关的信息又逐渐被陆陆续续撤下。
这样的条件,想追他姐姐,只能说硬件尚可。
其他的,还要再观察。
听贺清辞讲完,程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多谢。”
绝不给贺清辞半点和他套近乎的机会。
贺清辞眸色微凝,也颔首,“辛苦,我等下送喻橙回去,等收拾好东西,再把她送回来。”
程屿知道,贺清辞告诉他这些,是让他放心。
呵,能接送他姐姐都已经是老天给机会了,还想趁机收买他?休想。
这边,喻橙也已经将所有的注意事项都事无巨细地叮嘱了外公一遍,喻国祥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还没有老糊涂呢。”
喻橙莞尔,“嗯嗯,您最厉害。”
喻国祥看向贺清辞,“清辞,今天辛苦你了。”
“没关系外公,都是力所能及的小事。”
他“外公”两个字一出口,喻橙
蓦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贺清辞本能抬手想要帮她拍后背,喻橙连忙摆手,眼中带了嗔怪。
直到两人从病房出来,喻橙才小声问,“你为什么管我外公叫外公?”
贺清辞眼底敛着笑,“外公让我这么叫的,说喻老先生太见外。”
喻橙:“……”
“你等下在门口等着,外面冷,我去把车开过来。”
医院地下停车库有限,车子被停在不远处的综合露天停车场。
想到今天一天贺清辞的忙碌,喻橙还是没忍住,和他说了声谢谢。
贺清辞:“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
喻橙抿唇,周遭安静。
这几年,因为外公外婆,她经常出入医院,她也自然很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留给喻橙的印象,永远都是难过、孤独和疲惫。
今晚,却似乎有不同。
“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可笑,这是第一次,我从医院走出来,身边有人陪着。”
贺清辞微怔。
“那以后我……”
“哎呀,不矫情了,我们抓紧时间,早点过来换程屿。”喻橙眨眨眼,“你说什么?”
“没。”贺清辞笑笑,“走吧。”
*
车子开进酒厂大院,喻橙要给喻国祥收拾两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她推车门的动作微顿,转过头看身边的贺清辞,“我可能要一个小时左右,你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
忙了一天,喻橙也从贺清辞眼中看到了明显的疲惫。
“方便吗?”贺清辞问。
喻橙点头,“方便。”
酒厂大院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外墙看起来已经斑驳陈旧,走廊里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老房子没有电梯,两人一前一后,廊灯应声而亮,两道影子交叠在一起。
喻橙从包包里摸出钥匙开门,“屋子有点乱,你别介意。”
推开门,她按开玄关处的顶灯,“直接进来吧,不用换鞋。”
入目的客厅温馨整洁,老家具虽然有些年头,却被擦拭得纤尘不染。喻橙从厨房里找出杯子,给贺清辞倒水。
贺清辞站在客厅中央,看墙上悬挂的照片,五斗柜上也摆着大大小小的相框。
有全家福,也有姐弟俩小时候的照片。其中一张大概是喻橙七八岁的时候,穿着粉色的蓬蓬纱裙,头上戴着小王冠,冲着镜头咧开笑,门牙刚好缺了一颗。
贺清辞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
喻橙刚好走出来,见他唇角牵起,顺着看过去——
她连忙走上前,用身体遮住照片,“不许看了。”
明明早就让外公收起来的“黑历史”,怎么又被拿了出来。都怪她大意,回来竟然也没有注意到。
贺清辞点点头,“嗯……挺可爱的。”
喻橙:“……”
“很可爱。”贺清辞重新表述。
喻橙尴尬地将照片扣倒,“我去收拾东西,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的,就喊我。”
“嗯,你去忙。”
喻橙自己没什么要拿的,只从卫生间的储物柜里找出两套一次性牙刷,又推开外公的房间。
喻国祥觉得医院无聊,叮嘱她带一本书来,喻橙在书架上翻找了半天都没对上书名。
身后响起脚步声,贺清辞站在门边,“需要帮忙吗?”
“在找一本书,不知道哪去了。你帮我看看那边的书桌上有没有。”
贺清辞微顿,将皮鞋脱在门口,走了进来。
“嗳,找到了,在这儿。”喻橙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外公要的书,她随手翻看,扫到了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
外公做事,总是这样认真。
“再拿一个充电器……”喻橙自言自语,下意识往枕头周围摸去。
充电器没摸到,却摸到一张单子,喻橙抽出来,一张微微有点硬的卡纸,比A4的尺寸小一点。
卡纸上是熟悉的笔记,出自外公之手,外公还用序号做了标记。
1、房子:过户给早早。
2、存款:15万给早早,8万给小屿,8万给景景。
3、老太婆的首饰:给早早。
4、一块老玉:给早早。
5、家中现金(约5000元):给小屿
……
洋洋洒洒十几条,末尾留着一个联系方式:马律师139xxxx5588
外公准备做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
喻橙吸吸鼻子,眼尾已经开始泛红。
贺清辞安静地走过来,喻橙将卡纸翻到背面,同样用序号列出的事项。
1、去一趟京北,在天安门前拍个照。
2、给小屿存好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x行办卡可以领洗衣液、y行存款十万以上送菜籽油)
3、给早早准备好嫁妆(z行卡,尾号1256)
4、给楼下的大黄找个靠谱的新主人
5、告诉早早和小屿,把我的骨灰和老太婆的放在一起
……
喻橙一行一行看下去,眼眶发酸,眼前筋骨分明的笔迹也变得模糊。
最后一行,是喻国祥准备做的第11件事。
11、如果可以,想看到早早穿上婚纱,送她出嫁
喻橙捂上嘴巴,一瞬泪目。
贺清辞无意间也将老人的心愿收入眼底。
他太清楚外公在喻橙心里的份量,也知道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
喻橙怎么受得了。
“喻橙。”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很轻,不想也舍不得她陷落在这样悲伤且无助的情绪里。
低沉的声音打碎了一室的平静。
喻橙转过身,清润眼底泪光涌动。
她拼命地摇头,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孩,找不到可以依凭和倾诉的对象。
她一头扎进贺清辞的怀里。
“贺清辞,我不要……不要……”
她不要外公离开。
手中的卡纸被攥得发皱。
第42章 042“你如果有这个需要,我随叫随……
去医院的路上,喻橙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
冬夜的南方小城清寂,路上行人寥寥,让此刻低落的情绪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释放。
即便早已知道人都有生老病死,喻橙也从未有一天想过,外公会离开她。
这种“离别”,在她看到那张卡纸的一刻,变得具象化,且有千钧之重。
二十六年的人生,外公是唯一一个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陪伴至今的人。
难以割舍,也无从割舍。
车子在临近医院的小路边停下,贺清辞熄灭引擎,“等我一下,我下去买点东西。”
片刻,贺清辞从路边的药店走过来,拎着一个袋子上车。
“里面有冰袋和毛巾,你敷一下。”
喻橙去照自己的眼睛,才发现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
“谢谢。”她瓮声瓮气,从袋子里取出冰袋。这样回去,一定会被外公看出端倪。
“凉,用毛巾裹着。”贺清辞提醒。
裹着毛巾的冰袋压在眼角,缓解了皮肤的灼热感,喻橙垂着眼,依然不说话。贺清辞的视线几次掠过去,想要安慰她,却又深知,此时此刻,所有开解的话都毫无意义。
她显然需要安静的空间,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情绪。
片刻,车子缓缓驶进医院大门。
喻橙将冰袋和毛巾收好,“贺总
,你在这边放我下来就好,开进去太麻烦了。”
“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不是疑问,是陈述,是贺清辞式的明确表达。
知道喻橙想要拒绝,贺清辞甚至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你状态不好,多一个人在这里,我放心一点,对外公也好。”
事关外公,喻橙从不敢随便马虎。
她知道自己情绪还不稳定,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贺清辞不方便直接留下,他将喻橙送到住院大楼门外,自己转道去停车。喻橙独自上楼,换了程屿,又照顾外公睡下,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走廊休息椅上的男人。
深长的走廊,光线幽暗,就坐着他一个人。大约是累了,他摘下眼镜,抬手按着眉心。
听到脚步声,贺清辞抬眸,看喻橙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他重新将眼镜戴上,深静清锐的眸子变得温和,“没露馅?”
喻橙微顿,唇角拎起个浅薄的弧度,摇摇头。
已是深夜,走廊上静寂无声,只偶尔有出入的脚步声,空气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喻橙不喜欢。
“我十一岁那年,我爸妈闹离婚,我妈告诉我,她要离开宜城,但暂时不能带上我,我爸要去上海工作,说那边还没稳定下来,我和程屿只能带一个过去。因为程屿年纪太小,我爸想带我过去。”喻橙眸光失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们好像忘记了,我和程屿是他们的孩子……”
“我当时真的难过极了,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都抛弃了,根本没有人爱我。那天,我一个人跑出去,躲在大桥下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是我外公找到我的。”
说到这里,喻橙眼底终于漫上一点笑。“他给我带了红薯,就在江边的大桥下撘了个炭火,一边给我烤红薯,一边讲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等红薯好了,他就一点一点给我剥开,那么烫的红薯,我看到他手指都被烫红了,但还是将金黄的瓤给我剥出来,喂到我嘴边。”
喻橙想起当时外公一边喊着让她当心烫,慢点吃,一边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道:“人这一辈子,其实就是在跟自己过,没有谁能陪谁从生到死,儿女、父母、夫妻,每个人都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
“那时候我年纪小,根本听不懂这些话,我只记得外公告诉我,有人要寻真爱,有人要奔前程,但外公哪也不去,外公就留在这儿,陪着早早和小屿。”
视线又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喻橙仍然记得她一个红薯下肚后又累又困,倚在外公身边,恍恍惚惚的意识里,听见外公说:
陪着我的早早和小屿,慢慢长大。
眼泪啪嗒掉下来,喻橙咽下喉咙里的酸涩,“他说过,要陪着我的,怎么能言而无信。我明明还没有长大……”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让喻橙厌恶成长。
贺清辞抬手,环过喻橙的肩膀,轻轻扣住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没有说“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样的话。
悲伤这种情绪原本就应该被允许存在,他只要安静地做一个容器,接纳她的情绪就好。
半晌,察觉到喻橙的呜咽声渐渐低下去,贺清辞才温声开口:“我今天第一次见外公,就觉得他是个很温和很慈祥的人。”
“你说外公给你烤红薯,倒是也让我想起一件事。上次你去老宅,看到园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了吗?”
喻橙吸吸鼻子,努力回忆,“在池塘对面的那棵?”
“嗯。我小的时候,爷爷和我说,那棵老槐树里住着神仙,还是个会听故事的哑巴神仙。你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讲给它听,它会帮你保守秘密,不告诉任何人。但是每次和老槐树说完,要在树干上刻一道痕,谢谢它愿意听你讲故事。”
“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就把这话当真了。尤其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去树下和槐树讲,说完还老老实实在树干上刻一道痕。然后我就发现,每次不开心的事情发生后,我总会在其他方面获得奖励。于是我就越来越相信,那棵树里真的住着神仙。直到……”
喻橙蓦地笑出声,眼中还闪着泪花。
贺清辞垂眼看她潮湿的眼睫,“猜到了?”
“很好猜吧。”她眼底凝起一点笑,“你小时候还挺老实,不像现在。”
贺清辞也跟着牵起笑,“那有没有可能是小时候太老实了,现在才变得多疑。”
“后来我知道了真相,不但和我爷爷大吵了一架,还差点把那棵老槐树砍了。但当我看到树皮上一道一道的痕迹时,我又下不去手了。”
喻橙在想象那个场景,也很能理解那个时候贺清辞的心情。
“因为你发现,那些痕迹记录的不仅仅是你的坏情绪,还有秦董对你的关心和爱护。”
“秦董对你,也很好,和我外公一样。”喻橙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贺清辞轻嗯一声,明显察觉到喻橙的心情似是好了许多,他又问:“你小时候呢,有没有这种犯傻出糗的事情,也讲给我听听。”
“我才不会发傻。”喻橙顿了顿,“但是有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女孩子声音越来越小,呼吸声却变得清浅平静。贺清辞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睡熟,才微微倾过身,将喻橙打横抱起。
病房的门半掩着,他放轻脚步走进来,走到空着的床边,俯身将人小心放下。喻橙一沾到床就醒了,迷蒙间以为是记录监测数据的时间到了,“外公……”
“嘘,外公还睡着。你也睡吧,我刚刚看了时间,还有七分钟,我来记录。”
病房里暗沉沉的,喻橙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望进贺清辞的眼底,她太累了,情绪起伏消耗了她太多体力,连眼皮都在打架。
贺清辞:“放心,乖乖睡觉。”
像是吃下一颗定心丸,听见这句话,喻橙缓缓阖上眼,又睡了过去。
贺清辞还俯身站在床边,他抽出手臂,又帮喻橙盖好被子,全然没有发现身后,喻国祥早已经醒来,看向他们的视线里带着几多欢喜和欣慰。
*
翌日,全部检查做完,趁着喻国祥午休的时候,刘主任和喻橙、贺清辞坦言了喻国祥的身体状况,和之前那位医生的说法基本一致,建议尽快进行手术干预。
“如果不手术呢?”喻橙问,外公年事已高,手术对他来说同样有着巨大的风险。
“以喻老先生现在的状况,如果不手术,你们就要有心理准备。”
这样的话,医生鲜少说得如此直白,但因为和贺清辞有私交,便也没太顾忌。
“那手术风险呢?”话落,喻橙又觉得自己问得多余,所有的手术都有风险,没有哪个医生会在这件事上做出保证。
沉默片刻,刘主任还是认真道,“我只能说,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和技术的成熟度,手术的成功率很高。但宜城各方面的条件有限,所以我建议还是去京北做,而且尽快。”
和刘主任聊完,回病房的路上,喻橙一路沉默。
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太难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要亲自来决定她最爱之人的生命长度。
“贺清辞,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贺清辞沉默,喻橙真的把他问住了。
今天如果换作是他,他也同样会无助彷徨,希望有人给他一个明确的选择方向。
半晌,贺清辞才开口,“我可能会将所有的选项和后果都告知对方,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接受,并尽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陪伴他。”
喻橙知道,这或许是最好的方法,但她要怎么和外公开口?让外公自己做选择,光是想想,就让喻橙觉得同样残忍。
午后,喻国祥被允许出院。喻橙在病房里收拾东西,贺清辞在和医护交涉平时护理的注意事项。
待刘主任走后,喻国祥才冲贺清辞招招手,“清辞。”
“外公。”
“这两天辛苦你了,早早说你订了晚上回京北的机票,不嫌弃的话,等下跟外公一起回家,我给你做顿便饭。”
“这……太辛苦您了。”
喻国祥笑着摇头,“我没事儿,就是你们这群孩子太大惊小怪。”
见贺清辞这里说不通,喻国祥又看向喻橙,“早早,你来和清辞说。”
喻橙将最后一样东西收进包包里,“如果没事的话,就去吧。外公的一番心意,你去了,他才能安心。”
“到时候,我帮外公打下手。”
三人驱车回家,喻国祥问了贺清辞的航班时间,自己点开手机,在网上下单买菜。
“现在什么都方便了,哪像我们那会儿,买个菜,还一定得去菜市场。”
贺清辞:“网上购物有诸多便捷,但去菜
市场也是一种乐趣。”
“嗳,清辞你说得对。”喻国祥像是找到了知音,“可有些极端的,就偏说一样好,我就不同意。”
喻国祥推推老花镜,“明明各有各的好,是互补互生的才对。”
喻橙安静地听着两人聊天,想到当初在公司,那个和她说话特别凶的贺清辞——我浪费午休的时间,难道是来陪你聊天的?
她着实很难将那个人和眼前这个贺清辞联系起来。
而且喻橙还发现,贺清辞特别会哄老年人开心。
到家的时候,生鲜超市的外送员刚好将新鲜的果蔬蛋肉送到。喻橙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出来的时候便听到贺清辞在厨房和外公聊天。
“这个,是这样处理的,对吗?”
“对对,刀刃再往这边偏一点。好,就是这样。”喻国祥赞不绝口,“早早和小屿都不是做饭的料,我原本以为我这好手艺要失传了,现在可算是不担心了。”
喻橙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外公你偏心,明明是我想学,你不肯教。”
“就你那刀工,再练三五年也赶不上清辞。”喻国祥摆摆手,“不学也罢,我教给清辞,也是一样的。”
喻橙微顿。
饶是她再迟钝,也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了。外公一定是误会了,觉得她和贺清辞有什么。
说好的帮忙打下手,结果喻橙连厨房都没能进去。贺清辞全程陪着喻国祥,甚至连老人家珍藏了几十年的煮花生秘方都问清楚了。
准备工作就绪,喻国祥回房间小憩,等程屿回来就炒菜。贺清辞正在厨房收尾,将垃圾分类打包,喻橙走进来,看一眼认真细致的男人,欲言又止。
“有事?”贺清辞问。
喻橙咬着唇内的软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贺总,你难道不觉得……我外公误会了什么吗?”
“误会了什么?”
“……”喻橙抿抿唇,“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
贺清辞沉默,他当然有感觉,迟钝的是她。
“那如果这种误会让外公开心,你会介意吗?”
喻橙微怔。
她没往那个方向想过。
但想到外公的那张心愿清单,喻橙又觉得不妥,“可我觉得他好像很喜欢你,万一他想我们结婚呢。”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喻橙连忙解释,“我只是随便一说,不是……”
“没关系。”
“?”
“你如果有这个需要——我没问题,随叫随到。”
第43章 043“租……老公。”
随叫随到……?
隔着一道薄薄的镜片,喻橙望进贺清辞的眼底,却没读懂他此刻眼中漫开的情绪。
“你……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喻橙僵着笑,“外公……外公在喊我,我过去看看。”
贺清辞看着喻橙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摘下眼镜,从流理台上抽了一张纸巾,反复擦拭镜片。
暮色顺着老式厨房的格子玻璃斜斜切进来,从浅金变成赤橘,门外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程屿回来了。
晚饭已经备好,四人座的方桌大多时候都要空一个位置,今晚却刚好坐满。喻国祥平素里喜欢喝一点小酒,如今听了医嘱,半点都不打算再沾。
“清辞,我就用果汁代酒,谢谢你这两天的辛苦照应。我们早早能有这样的……老板,好福气。”喻国祥笑呵呵地又重复了一遍,“是顶好的福气。”
“外公,您太客气了,喻橙在公司也帮了我很多——”贺清辞唇边牵起笑,“应该是我交了好运。”
“都好都好。”喻国祥不住地点头,“你们几个都好,外公就高兴。”
抿了口果汁,喻国祥将杯子放在手边,显然还有话要说。
“今天趁着清辞也在,我就请他做个见证。”
喻国祥动作缓慢地从衣服兜里摸出两张银行卡,将其中一张拿给喻橙,“早早。”
下意识地,喻橙就知道那是什么,“我不要。”
“你这孩子,在清辞面前,也给我点面子呀。”喻国祥小声抱怨,又看一眼贺清辞,捉住喻橙的手,将银行卡硬塞进她手里,“你拿着,然后听外公把话说完。”
“这卡里的钱不多,是我和你们外婆这些年攒下的一点积蓄,其中一部分原本是留给你出国读书用的,后来你没去,这钱也就一直留着没动。”
“外公前段时间把老家的那几间房子卖了,给你凑了个整,一共五十万。也不是什么嫁妆,你留在身边,用不上就放在银行,就当是……外公的一点心意。”
喻橙还想拒绝,外公却摇摇头,“乖,早早,拿着。你拿着,外公才能安心。”
把喻橙这边交代完,喻国祥又将另外一张卡拿给程屿,少年倔强,连手都不让他碰到。
喻国祥:“……”
无法,喻国祥就只将银行卡放在程屿的碗碟边。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少是少了点,但也应该能覆盖你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程屿:“我不用,我可以自己赚生活费和学费,我还有奖学金。”
“那你姐姐呢。”喻国祥瞪他一眼,“你拿着,你姐姐才能少一点负担,你别到时候考到京北去了,天天啃姐。”
程屿:“……”
说完这两件事,喻国祥看着身边的三个年轻人,眼底温慈和蔼,“剩下的一些钱和这套房子,我已经联系好了律师,等过段时间……”
“外公。”喻橙已经红了眼睛,“你不要再说了。”
喻国祥拍拍她的手背,“要说,还要说得清清楚楚,免得以后有人和你们姐弟俩扯皮。”
“我会找律师立好遗嘱。”
“什么遗嘱。”程屿蓦地站了起来,眼底同样潮湿,“您身体还好着呢,做这些干什么。”
“你这么大声儿干什么。”喻国祥别他一眼,“清辞就比你成熟稳重得多。”
“这些东西是我的,我还不能提前分配了?”
程屿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坐下坐下,我说完大家就吃饭,清辞还要赶飞机呢。”喻国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行,不急。”
程屿不得不重新坐下。
喻国祥又笑呵呵地抿了口果汁,“我想通了。过段时间,我就去做手术。”
“什么?”喻橙诧异,她甚至还没有和外公提这件事,因为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喻国祥点点头,“上回医生不就说了么,尽快手术。清辞,我也不和你客气了,就想问问,能不能安排我去京北做手术?”
今天上午喻橙从刘医生那里回来,半个字都没提做手术的事,但喻国祥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医生的判断不会有太大差异。喻橙没说,大概是还没想好怎么说,他舍不得让他的早早为难,所以他主动来开这个口。
至于去京北,喻国祥的想法也很简单,京北的医疗条件更好,如果可以,他还想多陪陪他们姐弟俩。万一……他准备先去天安门看一看,万一没能下来手术台,也算无憾了。
*
喻橙送贺清辞下楼的时候,眼睛又红了一次。
贺清辞:“我回去就协调医院和手术时间,请刘老师亲自来做。”
喻橙点点头,相同的话,贺清辞方才在餐桌上已经说过一次。
“我再陪外公两天,和他一起过去。”
“好。”
两人道别,喻橙一个人上楼,在楼梯口碰到了程屿。应声灯没亮,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拓下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能请假和你们一起去京北吗?”程屿微哽,“刚刚你们说
手术最快能安排在元旦后,我元旦一放假就过去,外公做完手术我就回来,我保证不耽误学习。”
喻橙沉默。
“姐,我求……”
“我去找你们老师请假。”
程屿眼底亮起神采,喻橙冲他弯起笑,“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冷吗?回家啊。”
*
三天后,喻橙和喻国祥一起飞抵京北。
喻国祥上一次来京北还是四十多年前,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城市的面貌早已经不复从前,喻橙挽上喻国祥的手臂,能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喻橙将剩下的年假全部休完,刚好衔接新年假期。她打算带外公在京北玩几天,然后再入院。
喻橙和外公商量明天是先去天安门还是先去颐和园的时候,接到了许知行打来的电话。
“对,我外公来京北看病,我需要陪他一段时间,等我外公做完手术,我就到岗。”
“我不是来催你复工的。”许知行微顿,关心道,“你外公……”
“心血管方面的问题。”
“医院和医生那边联系好了吗?”
贺清辞早已经协调好医院,京北乃至全国最好的心血管医院,还是刘京生主刀。
“嗯。”
许知行安静一瞬,“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挂断许知行的电话,喻橙又收到了贺清辞发来的消息:【晚上和外公一起吃饭】
和消息一起发来的,还有吃饭的地点。距离喻橙住的公寓不远,也是为了照顾外公的身体。
这段时间她休假,市场部的工作以及和技术团队的配合全靠贺清辞,喻橙非常过意不去。
【我请好不好?】
【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跟进工作】
这话发出去喻橙都有些心虚,老板帮她跟进工作,看着都离谱。
贺清辞:【这顿我请,给外公接风】
贺清辞:【你想请我,我们单独再约】
喻橙:【也可以】
消息刚刚发出去,手机又嗡嗡振动。
许知行:【晚上有空吗?方便的话,想请你和外公一起吃个饭】
虽然许知行没有提,但喻橙知道,她不在岗的这段时间,新品研发和推广这一块,许知行也有带着市场部在一起做,沟通会都开了好几轮,吴迪已经在微信上和她发了无数遍“行哥牛掰”。
不好推许知行,但明晚她还约了梁觅,喻橙思前想后,又点开贺清辞的聊天框。
【我们改天吃饭好不好?】
贺清辞:【怎么了?】
喻橙:【许师兄刚才也说想请我和外公吃饭,最近市场部的工作他也帮了不少忙,我不想推他】
贺清辞:【所以就推我?】
喻橙:“……”
喻橙还没想到要怎么解释,绿色的小气泡又跳进来。
贺清辞:【喊他一起】
*
吃饭的地方就在宜岸公寓对面的酒楼,喻橙见到许知行,才知道他前几天刚刚搬到这个小区。
“那太巧了,我们以后就可以做邻居啦。”
许知行微讶,“你也住在宜岸?”
“对啊。”
他们三人离得近,比贺清辞到的稍早一会儿,贺清辞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喻橙在和许知行聊小区附近好吃的店。
喻橙:“那家上海小笼包还不错,还有旁边的家常面。”
“是吗,我还没有去尝过,听你这么说,一定要列入我的必吃名单了。”
“什么名单?”贺清辞走过来,许知行已经坐在了喻橙旁边,他只能拉开喻国祥和许知行中间的椅子。
许知行:“正在和喻橙聊宜岸附近好吃的小店。”
喻橙点点头,“师兄最后还是选了这个小区,以后我们俩就是邻居了。”
贺清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许知行也点头,“以后你上班,我还能顺路载你一程。平时没事,咱俩还能凑个饭搭子。”
“可以可以,这附近我熟。”
贺清辞又抬眸看对面笑意盈然的喻橙。
服务生端来餐前甜汤,许知行先放了一碗在喻国祥面前,“喻老先生,这是这家酒楼的招牌梨汤,清肺暖胃,您尝尝。”
“好好,谢谢小许。”
贺清辞:“……”
“我记得咱们宜城一中旁边也有一家做甜汤的,我很多年没回去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早就不在咯,换了好多家了,现在是家竹荪面馆,味道也很不错。有机会回去,可以尝尝。”
许知行点头,“一定会回去。”
轻咳一声,贺清辞拉了下椅子,靠近喻国祥一点,他声音不高,语气也谦恭温沉,“外公,过来这边还适应吗?”
“外公”两个字一出口,贺清辞就看到了许知行捏着汤匙的指尖微顿,他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喻橙忙,有什么需要您就直接和我说。”
喻橙:“……?”
喻国祥笑呵呵地点头,“都习惯,什么都不缺,清辞你已经照顾得很周到了。”
“应该的。明天您和喻橙准备去哪儿玩,我走不开,让司机陪着。”
“不用了。”喻橙连忙推辞,“太麻烦了,我和外公坐地铁就好。”
贺清辞却不同意,“京北不好打车,地铁人又多,你带着外公不方便。听我的,我把家里的司机配给你。”
觉得贺清辞考虑得更周到,喻橙没再推拒,点点头,“那,谢谢啦。”
贺清辞没说不客气。
一旁,像个局外人一样的许知行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贺总和喻老先生……很熟?”
贺清辞漫不经意地靠进椅背里,“机缘巧合,外公给我做过一顿饭,我和他学了几道菜。”
许知行唇边的笑意轻滞,“原来是这样。”
喻橙察觉两人间微妙的气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上有了冲突。为了打破这种奇怪的气氛,她舀了一勺面前的龙井虾仁给许知行,“师兄,这个也是这家酒楼的招牌,你尝尝地不地道。”
贺清辞:“……”
*
隔天,喻橙带着喻国祥去了天安门,喻国祥穿着喻橙给他买的羽绒服,挺拔如松柏地站在天安门广场前,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和他四十多年在这里留下的影像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黑白照片里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已经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但眼中的赤诚与热忱却丁点未变。
喻橙将新旧两张照片一起发在朋友圈,配文:你永远是我心里最帅的男人[拥抱]
不消片刻,照片下面迎来一大波点赞和评论。
贺清辞的头像排在第一个,紧随其后的是许知行。
今天上午不是有研发会吗?原来老板们开会也摸鱼呀。
梁觅直接发来私聊:【晚上哪儿去?必须带我的帅外公海撮一顿】
喻橙莞尔。
【你定,我都行】
【外公还给你带了宜城特产,我一起拿给你】
梁觅:【我就知道外公对我好】
梁觅:【那个,打听一下,咱外公这颜值,弟弟高低也是个校草级别的吧】
梁觅:【让我康康.jpg】
喻橙:【不怕你男朋友吃醋啊】
梁觅:【昨天分手了,今天正好庆祝】
梁觅:【分手快乐.jpg】
两人说说笑笑,最后将吃饭的地方定在了喻橙的公寓,方便外公休息,也适合两人聊天。
这是来京北的第二天,喻橙带着外公去了天安门、故宫,站在景山公园上俯瞰了整个紫荆城,去老胡同里吃了京北涮肉。
还好有贺清辞提前安排的司机,随停随走,又会提前到下个地点接他们,让整个行程变得更加轻松。
午后,祖孙
俩打道回府。喻橙的小公寓是一居室,她把卧室收拾出来给外公住,自己这两天睡在客厅的小沙发。
到了傍晚,喻橙点了外卖,梁觅拎来了水果和蛋糕。梁觅性格大大咧咧,是个自来熟,三句话就把喻国祥哄得眉开眼笑,直夸她是个爽朗仗义的好姑娘。
梁觅一听,当即就要拿出她“宜城姑娘”的风采,在某团下单了一瓶白酒。
可惜喻国祥已经戒酒,喻橙还要照顾外公,没人作陪,梁觅只能自个儿喝着玩。左右是在自己家里,喻橙也不担心她喝多,万一喝醉了,就和她一起打地铺。
喻国祥没有年轻人精力那么充沛,不到九点就已经有些犯困,喻橙照顾他睡下,将桌上的残羹冷炙全部打包进垃圾桶。
梁觅还在一个人喝酒,喻橙察觉出她情绪不对,走过来挨着她坐下,“怎么啦?”
“没。”梁觅歪着头,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亮,却有些失焦,“就是……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
“嗯。”梁觅点点头,“有这么好的外公。”
喻橙知道梁觅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梁觅小的时候住在农村,家里条件很不好,母亲因为受不了成天酗酒赌钱还打人的父亲,在梁觅三岁的时候就跑了。她跟着不务正业的父亲和重男轻女的奶奶长大,用梁觅自己的话说,她能长成这么根正苗红的好青年,简直就是她自己的造化。
喻橙揽住梁觅的肩膀,和她头挨着头,“如果你愿意,以后我外公就是你外公,我弟弟就是你弟弟。”
梁觅咧开笑,“那是不是下次弟弟来京北,就能叫我姐姐啦?那么帅的弟弟叫姐姐,我不会晕古去吧。”
“……”喻橙笑笑,“事实就是,再帅的男生成了弟弟,也是烦人难搞的小屁孩。”
“橙子,你心情其实也不太好吧。”梁觅歪在喻橙的肩膀上,“你别骗我,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是不是……担心外公?”
喻橙沉默,纤长的眼睫垂着。
即便医生和贺清辞都和她说,现在的医疗条件和技术水平已经非常成熟,但她还是不能停止担心。
外公一刻没有度过术后的危险期,她就没办法安心。喻橙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问题,性格使然,她做不到泰然处之。
“觅觅,我这次回宜城,不小心看到了一份我外公写的心愿清单,上面有十几条。我今天带他去天安门,就是其中的一条。”喻橙吸吸鼻子,“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就好像……你知道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所以你想尽你所能地帮他完成心愿,又很难接受彼此相处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
喻橙给梁觅讲外公的心愿,讲这段时间她陪外公一起做的事情。
每完成一项,看到外公高兴的样子,她也会打心底里开心。但这种开心始终是不纯粹的,掺杂了难过和荒凉的底色,让她有种无助感。
“那张清单上,外公的最后一个心愿是想看到我结婚。”喻橙低着眼,拿着梁觅的杯子,抿了一小口酒,“你说,我要不要找个人结婚?”
“啊?”梁觅的眸光有点呆,半晌摇摇头,“我理解你想让外公开心的初衷,但是橙子,结婚不是儿戏,是要和另外一个陌生人……从今往后天天都生活在一起。”
“你看,我爹就是个人渣。”
喻橙:“……”
因为父母离婚,喻橙原本对婚姻的期待就不高,被梁觅这么一说,直接归零。
“你放心啦。”梁觅拍着喻橙的肩膀,“你信我,外公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至于结婚……要不你租个老公吧?或者……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可以发展的……优质单身男青年?”
“现在不是也挺流行闪婚?就当套餐体验了,合适就……继续处着,不行……就一拍两散。”
喻橙:“……”
听着就很荒谬。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喻橙的手机再度响起的时候,一瓶白酒已经快要见底,梁觅干掉了其中的八成。
喻橙只喝了一点点,但她酒量差,这会儿隐隐有点头疼。
她接起电话,听筒里响起贺清辞的声音,“睡了?”
一旁,梁觅在放声高歌:“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
贺清辞:“……”
喻橙拽拽梁觅,“你小声点,外公在睡觉。”
“哦哦。”梁觅乖乖点头,窝在喻橙身边,声音压到最小,“要不是每天的交通,烦扰着我所有的梦~~”
喻橙头更疼了,“觅觅喝多了,在唱歌。”
“你呢?”
“我啊——”喻橙弯起笑,“我没事,很清醒。”
“十五分钟后,给我开门。”
喻橙:“?”
贺清辞说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分秒不差。喻橙揉着太阳穴给他开门,客厅里,梁觅压着声音,已经从《告白气球》唱到了《会过去的》。
贺清辞站在玄关处,看着喻橙双颊泛红的样子,眉头皱起。
“头疼?”
喻橙慢悠悠弯起笑,“一……点点。”
贺清辞:“……”
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见到屋子里来了人,梁觅一晃一晃地走过来,走到喻橙身后,下巴搭在喻橙的肩膀上,上上下下打量着贺清辞。
“橙子,你这执行力……相当可以。”
喻橙歪着头,“什么啊?”
“这是你租的老公吗?挺帅。”
“不是啊。”喻橙觉得脑子有点重,摇了摇。想到她刚刚在网上看到的婚介广告,京北当地一家很大的婚介机构,据说成功率高达98%,她做市场的DNA可耻地动了,太好奇这哥转化率是不是真的这么高。
“我刚刚加上对方联系方式,还没聊呢。”
“那他是……我靠橙子,你现在玩儿得……这么开了啊?”梁觅眼中隐隐闪动着兴奋,“上门男模,还这么帅……你在哪家点的,推给我一个呢。”
贺清辞:“……”
喻橙不知道梁觅在胡说八道什么,“不是我点的,他自己来的。”
“自己送上门的?”
贺清辞:“……”
难怪她们可以做朋友。
梁觅又将贺清辞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干净吗?”
喻橙:“?”
梁觅自己以为声音已经压得很低,放肆道:“干净就睡,这样的,睡了不亏。”
眼前的场面远比贺清辞想得复杂,尤其喻橙还在说什么“租老公”“刚刚加上”。
不得已,贺清辞拨了个电话过去,“对现在,马上就来,赶紧把你女朋友带回去。”
对方来得很快,是京云科技技术部的一个大四实习生,冷面帅哥一枚。见到喝得烂醉如泥的梁觅,男生冷着脸将人打横抱起,步子倒是又稳又小心。
喻橙还眼巴巴地往门口张望,“不是说……分手了么。”
“嗯?”
喻橙身形微晃,又被贺清辞扶住。
手机屏幕亮起,一个昵称“小奇-奇妙婚介”的人给喻橙发消息。
喻橙正要去看,手机却被贺清辞抽走。
“加了什么人?”
喻橙眨眨眼,一个婚介公司。
不知道是不是骗子,但他们的宣传页做得特别漂亮,推广词也写的好,马上还有线下活动。喻橙好奇,想去看看现场的效果。
“说话。”
喻橙不乐意了,扁了扁嘴巴,“你凶什么。”
贺清辞沉默,尝试收敛语气,“梁觅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要租什么?”
租……什么?
她什么都不缺啊。
喻橙回忆梁觅刚才说过的话,但大脑有些反应卡顿。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老公?”
第44章 044“考不考虑和我结婚?”……
租……老公?
喻橙缓缓眨了一下眼,又摇摇头,她才不要租老公……
租老公要花钱,她心疼。
租老公骗外公,她心虚。
怎么看都是门不划算的买卖。
喻橙半倚在贺清辞身上,又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租。”
“为什么?”
“要花钱。”
“……”
贺清辞将喻橙扶到沙发边坐下,想要去给她冲一杯蜂蜜水,却被喻橙拉住衣角。
喻橙仰头看着他,乌润的眸子盛着水光,“你能……陪我聊聊天吗?”
她鲜少有这样的时刻,看着很脆弱,好像一碰就要碎掉。偏偏又在努力伪饰,殊不知坚硬的壳早已裂开一道细缝,漏出些许柔软,像初生小兽的爪子,没什么杀伤力,可偏偏能挠在人的心尖上,痒得发酸,疼得发软。
贺清辞不得不坐下,侧眸看她乌密潮湿的眼睫。
“想聊什么?”
可发起邀请的人却不说话。
陪聊的人便只能自己找话题。
贺清辞看到了桌上的酒瓶,两个姑娘,喝了一瓶。
“不开心?”
“不开心。”
“因为外公的身体?”
喻橙点点头,抱着双膝,“贺清辞,你在什么时候,会想要结婚?”
冷不丁地一问,贺清辞倏然沉默。
“哦,我差点忘了。你是个不婚主义者。”
“我……”
“算了,我再问问别人。”
别人?
贺清辞皱眉,“你还准备问谁?”
许知行吗?
手机屏幕又亮起,还是刚才的那个“小奇”。
【姐,你注册过我们奇妙婚介吗?】
【没有的话,我发个链接给你,你下载一个呢】
【我们这边的服务特别全面,你等一下,我发你个产品手册哟[拥抱]】
贺清辞并非有意去看,但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陌生链接不要乱点,尤其你还是从网上找来的联系方式。”
喻橙原本也没想点,她只是好奇他们的产品,想去看看他们的线下活动。但被贺清辞这么一说,忽然就有点紧张。
可大脑运作缓慢,她握着手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最好删了。”贺清辞微顿,“这种链接,也很容易给手机植入病毒,盗取支付密码。”
喻橙:“?”
贺清辞点头,“不骗你。”
这一次,喻橙没再犹豫,果断将“小奇”的联系方式删除。
贺清辞自然也有了猜测,“所以你加他,是想完成外公的心愿?”
喻橙想点头,又摇摇头。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开始或许有这个念头,才去搜索,但后来会加对方,又早已经不是因为最初的动机。
贺清辞看她恍恍惚惚的样子,大约知道她脑子已经乱成糨糊,根本处理不了这些信息。
“要不要睡一会儿?”
喻橙偏头,脸颊枕在膝盖上,“你陪我一起睡吗?”
“……”贺清辞轻咳,“嗯,我在这儿陪你。”
这话像是给了喻橙极大的安抚,她就这么偏着头,安静地看着身边的贺清辞,用视线一点点描摹他的五官。
不知过了多久,喻橙喃喃,“贺清辞……”
“什么?”
喻橙已经闭上眼,整个人依然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你真的……随叫随到吗?”
很低很低的一句话,逐渐消音。
*
翌日,喻橙迷迷糊糊从沙发上醒来,客厅里早已经空无一人。
她知道昨晚贺清辞来过,还陪她坐在这里聊过天,记忆停留在贺清辞让她睡一会儿,他会留下来陪她。
喻橙摸过手机,电量已经是满格,显然是贺清辞帮她充的。
她给贺清辞发消息:【你走啦?】
贺清辞回得很快:【上午有个会】
哦,她打扰到老板工作了。
原来老板周末也要加班啊。
喻橙打算保持沉默,不去打扰贺清辞,贺清辞的消息却跳进来:【醒了?】
喻橙:【嗯】
贺清辞:【头还疼吗?】
喻橙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不疼了】
贺清辞:【下午有空?】
喻橙想了想,暂时没有什么安排。
【有】
贺清辞:【方便见一面?】
喻橙:【有事?】
贺清辞:【嗯】
她现在还在休假,贺清辞知道外公的情况却还是说有事找她,喻橙忽然就有点紧张。
【很重要的事?】
贺清辞:【不是工作上的事】
喻橙轻舒一口气,那就好。
【几点?】
贺清辞:【大概四点?】
喻橙:【好】
和贺清辞敲定时间,喻橙起床,昨晚她忘记丢掉的外卖和酒瓶已经不见了,垃圾桶里换了新的袋子,餐桌被收拾干净,保温壶和冷水壶整齐地摆放在一起。
下意识地,喻橙拎了下保温壶,果然满满当当。
而外公还没有起床。
家里难道来了一位“田螺姑娘”?
喻橙莞尔,倒了杯水,拯救自己发干的喉咙。
午后,宿醉的梁觅给喻橙发来消息:【空吗?我想去上香】
喻橙觉得梁觅有点神经。
梁觅:【带上外公一起】
梁觅:【就法和寺,离你住的地方也近】
喻橙原本也没想好去哪儿。倒是这两天京北的天气很不错,碧空如洗,每天都有暖烘烘的太阳,特别适合散步遛弯,法和寺似乎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你等下,我去问问外公】
喻国祥精神头很好,上午跟着喻橙在周围的小胡同逛了逛,吃了街边一家干净的小餐馆。听了喻橙的提议,喻国祥笑着摇头,“外公就不去啦,在家休息,你们两个小姑娘去玩儿。”
“我不能把您一个人放在家里。”
“你之前在京北上班的时候,我还不是一个人在家?”喻国祥拍拍喻橙的手背,“别总把我当病人,你该上班上班,该玩就去玩。”
为了让喻橙安心,喻国祥还撸起袖子,给她看贺清辞昨天送他的手环,“喏,我还有这个,你不是也有一个?你也戴上,就能实时监控到我的健康数据,我不舒服了,就马上给你打电话。”
喻橙还是犹豫。
喻国祥却已经开始撵人,“赶紧出门和觅觅去玩儿,不用天天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不瞒你,外公上午逛累了,下午在家休息,反倒觉得更舒服些。”
喻橙知道,这是真心话。
“那晚点我接您一起吃饭?”
“行,好,没问题。”
喻橙弯起笑,也放下心。
*
法和寺坐落在京北二环内,因为优越的地理位置常年香火旺盛。
喻橙比梁觅早到一会儿,在旁边的文创小店闲逛,直到梁觅打来电话。喻橙从小店出来,远远地就看见梁觅双腿打颤地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上下来。
她快步走上去,将梁觅扶住,“怎么了?”
隔着半边玻璃,看到一个深朗的侧影。
“没事。”梁觅缓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混蛋。
两人在免费赠相处领了三支香,喻橙所求很简单,希望外公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梁觅跪在佛祖面前碎碎念,“求菩萨保佑我分手成功,若心愿得偿,信女愿三年吃素。”
喻橙:“……”
寺庙的法物流通处在卖手串,满198可以免费解签一支。
竞争太激烈生意不好做,连寺庙都开始卷服务了。
梁觅看上一串十八籽,喻橙选了一个长寿平安符,刚好199元。
梁觅推喻橙,“你去,说不定能抽中支一夜暴富签。”
“这个解签的师傅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
“济公看起来也不靠谱,但是活佛。”
喻橙无法反驳,上前盲选了一支金色的竹签。
签底佛文对应着满墙的福袋,师傅按序找过去,将属于喻橙那一个解下来。
明黄色的纸展开,书着四行小字——
兰芽破土遇春阳,雅士相携步玉堂。
恰似繁星逢朗月,光辉互映绽华光。
“阿弥陀佛。”师傅双手合十,“恭喜施主,是上上签。”
喻橙觉得,这一墙可能都是上上签。
“请问是什么意思?”
“兰芽破土,雅士相携,得遇贵人,所愿皆得。”
所愿皆得啊,早知道就多许几个愿望了。喻橙小心翼翼将签文收好,看了眼手机屏幕,距离和贺清辞约好的时间还早。
梁觅:“你有事儿?”
“贺总……让我四点去找他。”
“那差不多,咱俩在这附近逛逛,我正好待会儿也要去趟公司。不是,你不是休假了吗?他还是找你加班啊。”
喻橙想,应该不是加班。
“算了,牛马没有假,牛马只有驾驾驾。”梁觅pua自己,挽上喻橙的手臂,“走,去给外公买点好吃的。”
两人在旁边的商场逛了一圈,梁觅去公司加班,喻橙给贺清辞发消息。
【贺总,你在哪?方便的话,我过来找你】
贺清辞:【你在哪?我来接你】
喻橙:【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反正没事,你发我个地址】
贺清辞:【定位】
不得已,喻橙给贺清辞发了附近一个咖啡馆的位置。
咖啡喝到一半,贺清辞到了,开了一辆黑
色的suv。贺清辞给她拨电话,“我们换个地方说。”
喻橙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贺清辞从来都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性格,到底是要说什么,还要挑地方。
喻橙提心吊胆上了车,将打包的咖啡递给贺清辞。
“他们家的新品,应该蛮符合你的口味。”
贺清辞接过咖啡,说了句谢谢,便没有下文。
喻橙心中打鼓,“贺总,你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
贺清辞握着方向盘,面上看似波澜不惊,但他昨晚几乎整夜未眠,也在想这件事。
“到了地方和你说。”
“……”
喻橙更紧张了。
道路两旁已经悬挂起红色的灯笼,再过两天就是新年。新年过后,外公就要入院,之后根据检查情况,确定最终的手术时间。
喻橙想,这个新年,对她来说,一定是这二十六年——甚至在未来的许多年后,回忆起来,最特别的一个。
视线里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喻橙后知后觉,这是上一次,贺清辞和她谈合约的时候,开车经过的那条路。
果不其然,车子驶进一段弯弯曲曲的小路,又自窄小的路口驶出,眼前的视线倏然开朗。
还是上一次的那片湖,湖水如镜,将山色倾倒。只是当初的金黄、赭红、翠绿统统被涤荡成青白霜色。
一眼望去,负雪苍山绵延,在视线的尽头和天色相融。
让人心情跟着自然愉悦。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地方?”
“算是吧。小时候遇到不开心的事,就会让司机带我来这里。看看山,看看水,发发呆,所有的烦恼就好像真的被带走了。”
“谢谢,小时候家里没有司机,听不了一点。”
贺清辞失笑。
喻橙也弯起笑,“老槐树的2.0版本?”
“差不多。”
喻橙点点头,这里的景色的确好,能让人短暂地抛却所有的情绪,放空大脑。
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她推开车门,将羽绒服最顶端的扣子按紧。
“不冷?”贺清辞跟着她下来,手里拿着她橘粉色的羊毛围巾。
喻橙今天穿了一件长款的过膝羽绒服,米白色,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笑着摇头,乌润眼底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冷,太阳很暖和。”
“等会儿都要落山了,能暖到哪里?”贺清辞还是走上前,把围巾给她戴上。
在喻橙的印象里,这是贺清辞第三次给她系围巾。她垂着眼,看贺清辞大衣扣子上的纹路,他今天穿了很正式的西装,三件套,深蓝色的领带被规规整整地收在马甲下。
“你带我来这儿,到底是要说什么?”
贺清辞修白的手指微顿,将围巾替喻橙拢好,视线落在她莹白的耳廓,也只停在那儿。
“有没有想过,明年的春天、夏天,我们还来这里?”
喻橙微怔,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湖光山色,在脑中想象它们春天、夏天的样子。
“一定也很美。”
“只是景色?”
喻橙不解,认真在心里复述一遍贺清辞刚才说的话,后知后觉,提取到了另外的关键词。
明年、我们。
贺清辞也终于正视喻橙的眼睛,将自己的情绪毫不遮掩地投射进她的眼底。
“不止明年,后年、以后的许多年,我们都一起来。”
隔着一道薄薄的镜片,喻橙望进贺清辞的眸底,乌黑瞳仁深静如海,却有暗潮涌动。
喻橙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全无规律地撞在胸腔里,“你……”
“喻橙。”贺清辞喊她的名字,格外的认真和郑重。
“考不考虑和我结婚?”
喻橙在贺清辞的眼底看到了呆呆的自己,因为太过惊讶,连眼角的弧度都变得圆润。
“我们……结婚?”
“如果你愿意。”贺清辞视线一错不错,眼底带着一种近乎执着的虔诚,要将眼前人所有的微末情绪都镌刻进瞳孔深处,不容半点疏漏。
“不是协议婚姻、合约婚姻、形式婚姻。”
喻橙耳边的碎发被风吹起,拂在脸颊上,贺清辞微微错身,他身形高大,完全将喻橙纳入到一个无风的港湾,“我们一起尝试,去组建一个家庭,用心经营一份感情。”
第45章 045领证。
组建一个家庭,经营一份感情。
这是喻橙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事情,喻丽华和姜时峤一地鸡毛的爱情,早已经让她对“婚姻”这两个字生不出任何期待。
喻橙也不理解贺清辞,他不是个不婚主义者吗?
“你确定……你想和我结婚?万一我们婚后不和谐呢?”
贺清辞:“……”
平静的湖面上有山鸟掠过,贺清辞轻咳一声,“你指……哪方面?”
喻橙:“?”
很多方面吧。
“生活习惯、家庭关系……大到三观是否一致,小到各种家庭琐事,很多。”喻橙没办法一一列举,脑子还有点乱。
贺清辞却理得清楚,“婚后你依然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我不会要求你放弃事业,或者为我生儿育女。我们两个搬出来单独住,你不需要去迎合和照顾我家人的情绪和喜好,也不用把自己困在婚姻的琐事里。”
“我家里的情况你已经基本了解过,你不用担心会有家庭矛盾和婆媳问题,这些我都会在婚前处理好。你的家人目前我只见过外公和程屿,其他人……”
“其他人不重要。”喻橙温声打断贺清辞的话,她微微歪头,看面前的男人。家世、样貌、人品、能力样样出色的贺清辞,怎么会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贺清辞。”喻橙也喊他的名字,同样也问得认真,“那你觉得,婚姻的基础是什么?”
从前,喻橙觉得是爱情。
但后来,喻橙发现,婚姻的基础未必是爱情,但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爱情的坟墓一定是婚姻。
沉默半晌,贺清辞平静道:“坦诚、责任和耐心。”
喻橙微讶。
竟和她的理解相差无几。
“那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了呢?”
喻橙觉得自己挺煞风景的,在这个时候,说着这么现实的话。
贺清辞沉默。
他的视线凝定着,让喻橙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不得不心虚地偏开,又到处乱看,就是不肯和他对视。
良久,她自己先笑了,“你看,你自己也不……”
“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喻橙微怔,望进贺清辞的眼底。
“如果仍然不可避免——”贺清辞声线沉下去一点,“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说得太认真,让喻橙大脑有些接收缓慢,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你……图什么呢。”
喻橙从来都有自知之明,在贺清辞认识的女孩里,她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最优秀的,家世背景这些更是谈都谈不上。
“你就当我……鬼迷心窍了吧。”
贺清辞想,他或许可以说出更真实的想法,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用这些想法束缚住喻橙,给她压力。
“鬼迷心窍?”喻橙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怕自己后悔吗?”
“我总要试试,才知道这条路是不是繁花锦绣。”
一句话,让喻橙哑然。
她曾和贺清辞探讨过选择与后悔的话题,她说她起初也后悔过,但后来发现,她选的这条路也开出了一路繁花。
“所以……你答应了,是吗?”
四目相对,喻橙陷进贺清辞的眸底。他只是静静地凝视,却仿佛勾缠出无形的丝线,将她寸寸缠绕,牢牢缚住。
喻橙蓦地偏开视线,“我……我想一下。”
*
这一晚,喻橙意料之中地失眠了。凌晨已过,却辗转难眠。她很想找个人聊聊天,问一问旁人的看法,却发现没有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房间里有响动声,喻橙蓦地起身,套上拖鞋,“外公?”
喻国祥嗯了声,“我起来喝口水。”
“您躺着,我端过来。”
喻橙端着水杯走进房间,喻国祥将床头的台灯打开。喝了水,喻国祥看向喻橙,“睡不着?”
喻橙没想到外公的眼力这么好,“有点失眠。”
喻国祥靠在床头,眸光平静祥和,“是失眠,还是有心事?”
“要不要,和外公聊聊?”
可以吗?
喻橙想了想,果断办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
“外公,你觉得……人一定要结婚吗?”
喻国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他琢磨一刻,摇摇头,“婚姻从来都不是人生的必需品,它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既然是方式,就端看你个人的选择。”
“那我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适合结婚呢?”
喻国祥心中有了猜测,但却没有点破。小姑娘脸皮薄,他姑且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就要看你是怎么理解‘婚姻’的,是想单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还是想‘和另一半共同成长’,又或者是想找一个……”喻国祥笑笑,“你们年轻人常说的,灵魂伴侣?”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你都要知道,婚姻既然是一种生活方式,就免不了充斥着生活中各种各样的琐事,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去掉了‘浪漫’的滤镜,你是不是还能接受这些琐碎,如果可以,试试也无妨。”
喻橙仔细琢磨着外公的话,还有些不能完全理解。她托着腮,眉头也皱起,“那我怎么知道,和我结婚的这个人,又是不是合适的呢?”
她像一个孩子,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喻国祥笑着摇摇头,“早早,婚姻不是一道客观题,有标准答案。你父母确实在这件事上交了一份糟糕的答卷,但你看看我和你外婆,我们相爱相守了五十多年。至于你说的那个人——”
喻国祥抬手摸摸喻橙的头,“首先,他本身就得是一个很好的人。”
“只有这样,当你们之间没有爱情的时候,他还可以用责任和耐心去经营下去你们的婚姻。”
坦诚、责任和耐心。
她在贺清辞那里听到的回答。
如今,对应了外公给的答案。
天微微亮的时候,喻橙给贺清辞编辑消息:贺总,我想了一夜,制定了一份白皮书,你有空看一下。如果没问题——
喻橙微顿,打下最后几个字:你的提议,我接受。
*
贺清辞收到信息的时候还没睡着。
六点零五分,他起身摸过床头的眼镜,点开一同发来的文件。
开头就是醒目的一行加粗字:关于亲密关系的理性架构
一、建立“权责清单”:分工透明化
贺清辞:“……”
这个类目里包括经济分工、生活分工和风险共担三个细项。
贺清辞哑然失笑,他这是遇上了什么宝贝。
文件不长,他看得很认真,也看得出喻橙这一晚想了很多,对于这段关系,她很忐忑,也很谨慎,她甚至在这个架构里设立了合作的短期目标、长期目标和底线共识,对“出轨”“家暴”“过度负债”等原则问题,提前明确零容忍态度。
贺清辞:【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
喻橙:【?】
喻橙:【共识大于浪漫,规则高于情绪】
贺清辞:【保留“个人边界”,明确“退出条款”是什么意思?】
喻橙:【为了保护你的个人利益,我建议婚前财产公证,同时明确婚后共同财产的分配原则】
喻橙:【如果将来我们其中的一方想要退出,也需约定对孩子的共同抚养责任,避免伤害扩大】
孩子。
贺清辞偏开视线,生出一些异样的情绪。短暂的心猿意马过后,贺清辞又认真回复喻橙:【没问题,我让律师来安排】
贺清辞知道喻橙自己就是那个被扩大的伤害,她在推己及人,他又怎么能不认真对待。
至于婚前财产,的确有必要分配一下。
【晚点见一面?】
喻橙:【嗯?】
贺清辞:【把你的理性框架白纸黑字约定下来】
*
这天上午,贺清辞回了一趟秦家老宅,到的时候,秦老爷子正在让明叔整理晚上家宴的菜单,明天就是新年,秦家素有传统,这一天,要一起跨年。
“你今儿到得倒是早。”秦锦良稀奇,又修剪起他的宝贝兰花。
贺清辞往年这个时候大都在国外,偶尔回来,也都是压着饭点才来。老爷子握着铜剪,琢磨着要不要把伸出的这根斜枝减掉,“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怎么了?”
“我准备结婚。”
秦锦良的手一抖,差点将主枝剪断,“什么?”
贺清辞抬眼,放下手中的茶盏,“我打算,和喻橙结婚。”
秦锦良虽然惊讶,但眼中也透着了然。半晌,他会心笑笑,“挺好。”
终于有人帮他整治这个混蛋小子了。
“我打算把我名下的一部分资产在婚前转到喻橙名下,律师已经草拟好了协议。”
秦锦良修着心爱的兰花,心想这也不是来征求他意见的,分明就是来通知他的。
“那我也给橙橙准备一份礼物。”
“礼物倒不必,我什么都会给她准备好。”
秦锦良终于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铜剪,“那你准备让你爷爷做点什么呢?”
“这个家里,还是您说了算,我希望您作为一家之主,约束好家里的人,给喻橙该有的尊重。”
秦锦良:“……”
媳妇儿还没进门呢,就先开始教训爷爷了,直接说他治家无方呗。
“我还能让她受气?”
“您不会,但总有人言语无状。喻橙不和他们计较,是她有涵养,但不代表对方就可以信口雌黄。”
秦锦良被噎了一下,“你倒是护着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护着。”
“你还没领证呢。”
“很快。”
“……”
这个说话的态度,真的很气人。
但秦锦良责备不了一点,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十分惧内的人。
男人护着自己的妻子,天经地义。
秦锦良不反对,思忖片刻又问,“你爸妈那里呢?你预备怎么说。”
贺云澜倒还好,只是秦敬年脾气大又固执,父子俩关系僵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晚的家宴,秦敬年在出差,赶不回来,贺云澜却是要来的。
贺清辞:“我会处理好。”
秦锦良挑眉,“不需要我去说说?”
“不用。您拿身份压人,他们如果勉强妥协,以后这股气还是会撒在喻橙身上。”贺清辞想得很清楚,这件事,他必须亲自去解决。
*
午后,秦家的小辈们陆陆续续都到了,贺云澜来得最晚。她如今打理着自己名下的艺术馆和画廊,日常全世界到处飞,母子俩上一次见面还是好几个月前。
见到贺清辞,贺云澜的目光便粘在他身上,但却迟迟没有上前,只反复打量着。等到贺清辞身边再没有玩闹的小辈,贺云澜才走过来,“好久没见,最近在忙什么?”
她是岁月不败的美人,一把嗓子也温柔,细听之下,还带了点小心翼翼。
“在京科跟新品的研发,前段时间和六哥做了笔生意,刚出差回来。”
贺云澜讶异,难得贺清辞会和她说这么多,换作往常,他只有冷淡的几个字——没忙什么,便不再理人。
贺清辞和她不亲近,贺云澜知道。她早年忙于事业,的确疏忽了这个儿子,等再想弥补的时候,却发现孩子已经长大,对母亲的依赖在经年累月中早已经淡去。这几年,他们母子虽不至于是仇人见面,但到底还是生分了。
见贺清辞没有冷言,
贺云澜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是那款有点可爱的机器人吗?叫……kv?”
可爱吗?贺清辞想起喻橙的描述,她说kv长得像马桶。
但他还是嗯了声,没有反驳。
“新品的研发是要替换掉kv,还是做功能上的升级迭代?”
贺清辞简单解释,贺云澜听不太懂过于专业的术语,但听得很认真。她都已经快要忘记上一次这样和贺清辞坐下来聊天是什么时候了,大概十几年前?
聊完工作,贺云澜又关心起贺清辞的生活,平时是不是按时吃饭,有没有去定期检查身体,事无巨细。贺清辞也破天荒地一一回答,鲜少的耐心。
末了,贺云澜才试探着问出了最想问的一件事。
“我听你爷爷说,你交了个女朋友?”
其实圈子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也一直没有找到和贺清辞聊这件的机会。
“嗯,打算结婚。”
贺云澜直接愣住。
这些年,想和秦贺两家攀亲的不计其数,家中亲戚朋友也都曾有意介绍优秀的女孩,但贺清辞始终不松口。
贺云澜甚至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他不喜欢女孩子,也不是……不行。
眼下乍然听到贺清辞说要结婚,贺云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结婚?”
“对。”贺清辞点头,“已经和爷爷聊过了,他不反对。”
“妈。”
只一个字,贺云澜指尖轻滞,她也很久没有听贺清辞这样叫过她,平时见面,他总是客气又疏离地用一个“您”代替。
“有件事,可能要麻烦您。”
贺云澜点头,“你说。”
她甚至有些急切,是什么事能让儿子终于有求于她。
略一思索,贺云澜就懂了,“你是担心你爸爸反对?”
贺清辞沉默。
贺云澜心中已然有数,“你放心,我去摆平他。”
“不过,喻橙……橙橙这边,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这之前,我们两家是不是要先见个面?她家里如今还有什么人?方便的话,你晚点给我一个橙橙的生辰八字,我去山上给你们算个好日子。”
“结婚是大事,其他事情也要一并准备起来了。”
她声线依然温温柔柔,一边斟酌考虑,一边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一份详尽的时间推进表。
贺清辞安静片刻,“她外公最近在京北,过段时间要做个手术,见面……”
“做手术?严不严重?在哪个医院?你有没有……”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贺清辞不得不打断贺云澜,又叮嘱道,“您暂时不要去医院,等过段时间,我带她和您一起吃个饭。”
“好,也好。”贺云澜点头。
“那橙橙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初次见面,我总要给她准备一份礼物。上次我在苏黎世拍下的那对翡翠镯子怎么样?不行,好像有点太老气了,年轻女孩不一定会喜欢。那就送那套粉钻项链好了,成色高,寓意也好。”
“这些她都用不上。”贺清辞打断贺云澜,认真给出建议,“您给她包个红包吧。”
“啊?”贺云澜微怔,又点点头。
等价位的红包?也不是……不可以。
和贺云澜聊完天,贺清辞出来透气。
今晚是跨年夜,不知道她和外公在做什么?
贺清辞给喻橙发消息:【晚上还有空见面吗?】
喻橙:【可以,但要在十一点之前】
贺清辞知道,程屿是十一点半的飞机到京北。
【我陪你去接】
喻橙:【哦】
贺清辞:【下周一有空吗?】
好一会儿,喻橙才回了个问号过来。
贺清辞:【有空的话,我就去预约】
喻橙:【约什么?】
贺清辞:【领证】
第46章 046执子之手,相约白头。
照顾外公睡下,喻橙套上厚厚的羽绒服下楼,小区的树影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贺清辞早已经等在里面。
喻橙坐进副驾驶,搓搓手心,其实她不冷,只是再见到贺清辞,心里总是有些异样的感觉。
“其实你不用专门跑一趟,我自己打个车去接程屿就好。”
“反正也闲着。”贺清辞将手边一厚叠文件递给喻橙,“这些,你先看看。”
喻橙接过来,待看到文件上的内容时,眼底的不解和惊讶更甚。
几份关于房产的赠予协议,几乎都是在京北寸土寸金的地段,其中就包括了她现在的那处公寓和贺清辞现在住的那套复式,还有两套别墅以及一些商铺。
“股份转让涉及的流程比较多,一周之内很难办完,我先把这部分房产转到你名下,这些都算是你的婚前财产。”贺清辞解释道。
“可是……”
“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乘人之危。”
喻橙讶然,触上贺清辞凝定且认真的视线。
她明白贺清辞的潜台词,因为外公马上就要做手术,既然决定了结婚,她当然想要在外公手术前将两人的关系正式确定下来。贺清辞大约是担心她因此想偏,觉得他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催着她要领证。
“乘人之危?”喻橙眼角微弯,“我只会觉得是天上掉馅饼。”
视线相接,贺清辞眼底也凝起笑,“这算是……夸奖?”
说他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喻橙没回答,只将手里的文件递还给贺清辞,“贺清辞,谢谢你替我考虑得这么周到,但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即便不清楚这些房产和商铺的具体价值,但喻橙知道,那对她来说一定是个天文数字。
贺清辞却不接。
“你安心拿着,这也是我对‘亲密关系理性架构’的首项要求。”贺清辞用喻橙的方案堵她的嘴,“在结婚之前就为另一半提供充分的物质保障是必须项。你可以说我大男子主义,但我不会妥协。”
喻橙:“……”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强硬,贺清辞抿抿唇,又将语气放温和些,“而且领证仓促,该有的仪式都才刚刚开始准备,你收下这些,我也才能安心,不会觉得委屈了你。”
“你还要办仪式?”喻橙微讶。
这一回换贺清辞沉默。
喻橙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咬咬唇,认真道:“抱歉,我之前确实……”
贺清辞却捉着她的手,将文件全部塞回她的怀里。
“协议要签,婚礼也要办,该有的流程和仪式一样都不能缺。”
“你很在意这些?”
贺清辞点头,“很在意。”
别的姑娘结婚有的,喻橙当然也得有,不但要有,还得是最好的。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毕竟,我这辈子只打算结这么一次婚,别人有的,我也得有。”
喻橙:“……?”
拗不过贺清辞,喻橙还是将手里的协议一份一份签好,每签下一个名字,她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脑子里仿佛有一个计算器,在不停地跳转数字,到最后几乎要将机器爆掉。
签完最后一份,喻橙蓦地将笔丢在手边的储物盒里,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是她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加在一起都没见过的数字。
大脑已经被冲晕,心里好像有个小人在疯狂叫嚣,她肤浅地想要和全世界分享这个消息,却因为身边的人,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从容淡定。
但喻橙知道,她淡定不了一点。她现在就想点开手机,告诉梁觅,去特么的上班,以后我养
你!告诉程屿,姐姐以后就是超级富婆了,可以收租一条街的那种!她甚至想炒掉老板……可惜老板就是协议的发起人。
贺清辞正在检查她有没有签漏,侧眸看过去,眼底氤氲起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不担心我是个骗子吗?”喻橙转过头,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杀猪盘?”
“……”喻橙想起上一次两人签合约,她问贺清辞是不是给她量身定做的杀猪盘。
她咧开笑,“万一呢?”
贺清辞定定看向她,“要听实话?”
“?”
他垂下眼,一边翻文件,一边随意道:“忘了?六年前在伦敦,我就对你做过详细的背调。”
喻橙:“……”
没意思。
身边的男人却又在这个时候悠悠开口:“哪有这么笨的骗子。”
喻橙:“?”
喻橙后知后觉意识到,贺清辞是在说她刚刚想要拒绝掉那些赠予。
“说不定……我想放长线,钓大鱼呢。”
“哦。”贺清辞偏眸定定看向她,“欢迎来钓。”
喻橙:“。”
*
接到程屿的时候,距离新年还有二十分钟。喻橙和程屿坐在车子的后排,虽然每天喻橙都会和他分享外公的生活,但程屿还是很担心,又将接下来的入院和手术安排细细问了一遍。
聊完外公,程屿才又往前排瞥了眼,用眼神审问喻橙:你俩,怎么回事?
刚刚在机场,程屿看到贺清辞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意外。
喻橙弯着笑,一点也没回避这个话题,“可能过段时间,你就要改口了。”
程屿:“?”
少年被惊得接不上话,喻橙又笑眼弯弯地点点头,“是你想的那样,我准备和贺清辞结婚。”
程屿想得完全不是这样。
他以为他们只是谈恋爱。
“你……你们……”
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姐弟俩聊天的好地方,程屿索性闭嘴,扭头看向窗外,内心却在天人交战。
他有点不太能接受这件事。
喻橙也不解释,这件事对程屿来说是有点突然,他需要些时间去消化。
喻橙索性也看向车外,渐渐发现这似乎不是回宜岸的路。
“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绕了一点,不多。大概晚十分钟左右。”
喻橙第一次听说有人这么绕路的。
“你要打表计费吗?”
“……”
开个玩笑,喻橙又往前靠了点,“为什么?”
“暂时保密。”
车内的显示屏上时间在一分一秒跳转,距离新年还有不到三十秒。京北市中心早已经不许燃放烟花,但机场这一带还在京郊。
屏幕上的时间归零的一瞬,沿途的夜空里绽开一朵朵绚烂的烟火,簌簌金芒映亮城市的天际线,喻橙看向窗外,眼眸里亮着惊讶和喜悦。
贺清辞缓缓将车停在路边,这里的视野在高处,十分开阔,是看烟花的好地方。
喻橙推开车门下来,拿着手机拍天空中的烟火。
车内,贺清辞熄灭引擎,看着车外的身影。
半晌,他才开口,温沉的音色,“可能你觉得仓促,或者荒唐,甚至觉得我靠不住,但你应该相信你姐姐。”
程屿沉默,半晌后又轻嗤一声,“谁知道她是不是色令智昏。”
喻橙已经拍好照片,似是有所感应,贺清辞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喻橙笑盈盈地走过来,趴在车窗边,将手机屏幕转过来,“好不好看?”
贺清辞轻嗯,“等会儿还有新年贺词。”
“你怎么知道?”
“一个朋友的公司做的。”
“那你们再等等,我要去拍。”
贺清辞点头,“好。”
喻橙又转身去等新年贺词的烟火。车内,贺清辞的视线仍然一错不错滴落在喻橙身上,“你觉得你姐姐现在开心吗?”
程屿沉默。
但他知道,姐姐是开心的。这段时间因为外公的事,她一直都在强颜欢笑,今晚——此时此刻,他感受得到,姐姐是真的开心。
贺清辞:“如果你愿意相信,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尽我所能,让她像今晚这么开心。”
话落,贺清辞不再多作解释,推门下车。
大半的天空已经被映亮,他们因为站在高处,隐隐能看到大半个京北城。
“新年快乐”四个大字在夜空里绽放的一瞬,喻橙举着手机,疯狂定格。她转过身,唇边绽着灿烂的笑,将眉眼也映得愈发生动,“贺清辞,我拍到了,新年快乐!”
贺清辞眼底也凝起笑,“嗯,新年快乐。”
她说烟火。
他对她说。
*
新年一过,喻国祥正式入院,检查做得很快,手术被安排在了下周三。
周一这天,喻橙起了个大早,给外公买好早饭,匆匆出了门,她特意没让贺清辞来接,两人约好上午九点半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即便这几天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真的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喻橙心里还是无比忐忑和紧张。
直到她在民政局门口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今天算不上是个晴天,天空暗沉沉的,贺清辞穿一件深灰色的大衣,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一眼望过去,他仍然是人群中的绝对焦点,时不时有人经过后又下意识回头再看一眼。
喻橙下了车,快步走过去,“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
贺清辞却朝她伸出手。
喻橙微顿,想到从今往后两人的关系将发生质变,片刻的犹豫,还是将手交到了贺清辞的手中。
“那以后……牵手还给钱吗?”
“……”贺清辞唇角牵起一点笑,“不是说要放长线钓大鱼么?”
喻橙:“?”
蓦地,喻橙微微扣紧贺清辞的手,“那贺总给钓吗?”
贺清辞偏眸看向她,“那要看喻总监放的是什么饵。”
民政局门口一对对男女进进出出,像他们这样聊天的大概极少。
喻橙莞尔,感觉到贺清辞正在将她的手指一点点分开,直到他们十指交扣,他才重新收紧手上的力道。
“感觉今天会下雪。”
“天气预报说,午后有小雪。”
贺清辞轻嗯,“还记得你上次和我约定时说的话吗?甜筒在的那一次。”
喻橙记得。
她抬起头,看灰蒙蒙的天空。
下雪天,是他们的纪念日。
冥冥之中,雪天的纪念日好像又多了一天。
领证的流程走得很快,贺清辞已经提前在网上了解过,当他向工作人员送上喜糖的时候,喻橙还有点意外。
这是她没想到,自然也没有准备。
对于这场婚姻,贺清辞似乎比她上心许多。
贺清辞忽然在她耳边低声道,“哪有两口子送两份的。”
喻橙霎然耳热,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突然地靠近,还是因为那陌生的三个字。
钢印落下的一刻,工作人员笑着对他们说了声“恭喜”,喻橙接过红色的小本本,看着上面她和贺清辞刚刚拍的照片。
红底白衬衫,他们第一张单独的合照,竟然是结婚证上的照片。
从今往后,他们的这段关系也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受到了法律的保护。喻橙抬眸看向贺清辞,无端想起自己在法和寺求到的那支签——兰芽破土,雅士相携,得遇贵人,所愿皆得。
所以,贺清辞是她命中的贵人吗?
贺清辞仔细收好结婚证,触上喻橙的视线,也察觉到她眼中的惶惑。
“怎么了?”
“没,突然想到我前几天在寺庙里求的一根签。”喻橙微微歪头,“师傅说,我会遇到生命里的贵人,往后余生,所愿皆得。”
“把我当贵人?”
“我不知道。”
贺清辞又重新牵住她的手,“那我倒是希望,你把我当成别的。”
别的?
“什么?”
贺清辞不看她,“刚刚你在申请表上写过。”
申请表?
喻橙仔细回忆起来,从第一行开始,直到
末尾——与贺清辞结为夫妻。
他们是夫妻。
贺清辞是她的丈夫。
喻橙蓦然垂下眼,脸颊生热。
这个身份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存在感……也太强烈了。
察觉到喻橙的无措,贺清辞的视线落在她微红的耳廓,白软的皮肤晕出薄红。
“不习惯?”
“有……一点点。”喻橙微顿,“你……不会吗?”
贺清辞没答。
两人已经出走大厅,预报的小雪提前,天空中飘着点点雪粒,落在喻橙和贺清辞的发顶与肩头。
“下雪了诶。”喻橙伸出手,去接空中飞舞的雪粒子。
贺清辞偏眸看她,看她唇角漾着的笑。
让他恍然想到几个字——
执子之手,相约白头。
第47章 047“那你……求求我。”……
去医院的路上,贺清辞问喻橙,对婚礼有什么要求。
喻橙没想过这些,又想起贺清辞说的——别人有的,我也得有——下意识想笑。
贺清辞:“嗯?”
喻橙绷住唇角,“没,按照你的喜好来办吧,我都可以。”
“一点要求都没有?你好好想想呢。”贺清辞问这话的时候,视线始终凝定在喻橙身上。
怎么会有女孩子对自己的婚礼没有要求?
没有要求,便是没有期待。
喻橙安静地沉思,眉头微微皱起。
片刻,她才开口道:“有一条吧。”
“你说。”
喻橙抬眸,打着商量问:“能不能……别太复杂。”
贺清辞:“……”
喻橙没错过贺清辞眼底的情绪,虽然一晃即逝,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可她原本是想说“一切从简”的,但又想到贺清辞说的“他也得有”,才退让了一步。
所以,“别太复杂”也不行吗?
喻橙又想起她和贺清辞之间的约定,他们说好要用心去经营这段婚姻,要坦诚,有耐心和责任心。所以,是她太敷衍了吗?
“那你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贺清辞其实没什么想法,他从前是个不婚主义,对婚礼能有什么想法。但现在,总是想着要给她最好的。
“或者,我先找个工作室策划一下,出几套方案,到时候你来选?”
喻橙略一琢磨,觉得这个方法好,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好。”
“我之前和刘主任了解了一下术后的恢复情况,至少需要3-6个月。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把婚礼安排在秋天?”
这样,外公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喻橙点点头,“可以。”
话落,她又补一句,“贺清辞,谢谢你。”
他总是事无巨细,想得很周到。
贺清辞:“以后要在一起生活,你预备每一件事都和我说谢谢?”
喻橙哑然。
是她还没有进入角色。
手被扣住,贺清辞又将她的手指一点点分开,直到十指交扣才又重新牵紧,他似乎很喜欢这样和她牵手。
也由不得她有半点退缩。
片刻,贺清辞才又道:“不急,慢慢来。”
“就从不说谢谢开始。”
*
喻橙和贺清辞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的聊天声。
“您说的这个地方我还记得,就在青川路上,我当时每天上下学都会路过,那里有一家老字号的包子铺,开了很多年。”
竟是许知行。
喻橙倏然加快脚步,却被贺清辞捉住住手腕。
“急什么?”
“许……”喻橙下意识往走廊两侧看去,眼下是白天,人来人往,还好没有熟人。
贺清辞没有错过她眼底的紧张,“等会儿,要瞒着许知行?”
喻橙明白贺清辞是在说他们领证的事情。
这件事太突然,连程屿都消化了好长时间。而且在喻橙的观念里,这是她和贺清辞的私事,她没打算昭告天下,弄得沸沸扬扬,到时候还要去一个一个解释。
“暂时先瞒着,可以吗?”
半年之后会办婚礼,那会儿她应该已经适应了,其他人便也顺其自然就知道了。
喻橙的犹豫都落进贺清辞的眼底,他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收紧,“我见不得人?还是拿不出手?”
“啊?”喻橙茫然。
贺清辞安静一瞬,“要瞒多久?”
“到……办婚礼的时候?”喻橙小心试探,贺清辞捏得她有点疼,喻橙微微皱眉,想要挣脱。
“要是我不答应呢。”
“你……”喻橙眉头皱起,觉得贺清辞有点不讲理,却听他又说,“想我答应也可以,你求求我。”
喻橙:“?”
身边不时有人经过,总会多看他们一眼,喻橙不想这样被围观,只好微微靠近贺清辞一点,小声道,“那……我求你,好不好?”
“好。”
贺清辞应得太快,让喻橙恍惚觉得方才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捉弄她。
贺清辞却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却又将喻橙羽绒服的袖口往上推了推,白皙的手腕上一圈浅浅的红痕,他有点自责,“捏痛了?”
喻橙蓦地抽出手,想到他刚才的恶劣。
其实没有很痛,甚至连痛感都算不上,但喻橙还是点点头,“对,很痛。”
话落,她也不看贺清辞的反应,径直往病房走去。
“师兄。”
病房里响起椅子推开的声音,“一早去看了个项目,正好顺路,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外公。”
“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的。”
“以为你在,来了才知道你上午有事,是……”
“外公。”清沉的男声蓦地打断许知行的话,贺清辞缓步走进来,“今天感觉怎么样?”
许知行没想到贺清辞也在门外,眼底有一瞬的不解,“贺总。”
“许总。”贺清辞淡定地走上前,“上午和喻橙一起去看了个项目,顺道过来看看。”
喻橙:“……”
喻国祥见着贺清辞,眼底的喜欢肉眼可见地涌上,“你们年轻人忙,不用天天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好着呢。”
附属医院新院区的条件极好,喻国祥入院这几天,已经结识了好几位病友,几个老头天天约着在湖边下棋遛鸟散步,整个人瞧着比在宜城的时候都精神,丁点不像个要做手术的病人。
“外公,你吃不吃苹果?”喻橙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我给你削。”
“不用不用,小许刚刚才给我削了一个。”
贺清辞微微抬眸,又低头给吴迪发消息。
【新品的推介方案做好了吗?】
吴迪秒回:【好了,准备下午和许总那边再沟通一下】
贺清辞:【下午技术研发那边还有别的事,现在就和许总沟通】
吴迪:【好的,贺总】
不多时,对面的许知行接起电话,简单应了几句,他挂断电话,因公司临时有事,不得不向喻国祥道别。
“外公,您好好养身体,等做完手术,我再来看您。”
喻国祥笑着点头,“好。”
贺清辞主动起身去送许知行,喻橙自己捏着个苹果,反反复复在手中摩挲。她在想怎么和外公说领证的事。
半晌,却是喻国祥先开了口,“早上,是和清辞一起出去了?”
喻橙想,贺清辞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她点头,“嗯。”
“去看项目?”
喻橙隐隐听出了外公揶揄之意,她坐在病床边,拉着椅子微微靠近一点,“外公,你觉得贺清辞这个人怎么样?”
喻国祥挑眉,“终于舍得和外公坦白啦?”
喻橙:“?”
喻国祥笑出声,“哼,还想瞒我,我一早就知道了。”
“一早?”
“上回——上回你回家,一个人跑出去吃黄凉粉那次,我就看到你们了。”
喻橙微讶。
那确实很早了。
不过,阴差阳错的误会,倒刚好省去她许多解释的过程。喻橙不打算去纠正这个错误,只继续道,“外公,你不是一直都担心我没人照顾,现在……你不用担心啦。”
喻国祥眼底涌上浅浅神采。
喻橙冲他点点头。
喻橙很笃定,外公是喜欢贺清辞的,她捉着外公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微微歪头,“其实,那晚我和您聊结婚的事,您是不是就已经猜到啦?”
喻国祥笑着点头,“你这个孩子,心里根本藏不住事。”
似是想到什么,喻国祥清锐的老眼中带了几分郑重,“清辞是个好孩子。但是早早,婚姻是人生大事,除了你自己愿意,可不能因为任何人……”
“我没有。”喻橙连忙否认,“或许,一开始有,想让您放心。但贺清辞给了我信心,我愿意尝试和他迈出这一步。”
喻橙说得是实
话。
今时今日,如果换成第二个人,她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此仓促地和另外一个人步入婚姻。
“外公,我们打算今年秋天的时候办婚礼,到时候……”喻橙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用脸颊蹭着喻国祥的掌心,“您送我出嫁,好不好?”
隔着一道门,贺清辞安静地伫立在走廊上。
他无意打扰祖孙俩此刻难得的谈心时刻,但在喻橙说出“我愿意尝试和他迈出这一步”的时候,深静眸底还是有一瞬的轻滞。
*
周三这天,喻国祥手术。
喻橙这几晚都住在医院,这会儿正在和医生沟通细节,贺清辞和程屿陪着喻国祥做检查复核。不多时,护士进来提醒,说要做术前准备。
喻国祥看着贺清辞和程屿,慈爱眼底敛着深隽和蔼。
老人家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贺清辞懂,“外公您放心,早早和小屿,我都会照顾好。”
喻国祥点点头,“外公知道,外公放心。”
喻橙走进来就听到这句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喻国祥笑她,“都是大姑娘了,还爱哭鼻子。”
喻橙走上前,抱住喻国祥,“我在外面等着,等您出来,我给您看一样东西。”
“怎么还和外公卖关子。”喻国祥轻笑,抚着喻橙的发顶。
“就是要卖关子,就是要您惦记着我。”喻橙没告诉外公她和贺清辞领证的事,她怕外公心里真的一点牵挂都没有了,危急时刻,反而少了求生的意志。
喻国祥拍拍喻橙的后背,笑着应下,“放心,外公肯定好端端地出来,看看我的早早在卖什么关子。”
护士又进来提醒。
喻国祥知道,接下来的仗,要他一个人去打了。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本书,是这次来京北一路带着的。
“早早,小屿,这个你们帮外公收好,等外公下了手术台,找你们要。”
这也是他对两个孩子的承诺。
喻橙接过泛旧的书册,上面还写外婆的名字——程砚秋。
外婆没怎么读过书,这是她和外公结婚以后,外公教她识字的第一本书,里面的每一页,都有外婆的笔迹。
喻国祥被带去做术前准备,喻橙看着缓缓合上的门,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一旁的程屿也红着眼睛。
贺清辞用指背在喻橙的眼角轻轻拭过,女孩子的皮肤细腻微凉,他抬手扣上喻橙的后脑,按在自己的肩膀,“外公还要找你拿书呢。”
“万一……万一……”
“不会。”
笃定的两个字,像有莫名的力量,让喻橙安心。
手术预计要将近6个小时,三人一直等在外面,期间只贺清辞出去为喻橙和程屿买过一次水。每个人的心都悬着,除了默不作声地坐在长椅上,彼此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手术室的提示灯由红转绿,三人齐齐起身。喻橙一动不动,看着那扇沉重的门缓缓开启,刘京生第一个出来,冲他们点点头。
一切顺利。
程屿第一个走上前,“医生……”
刘京生摘下口罩,眼底带着温和的疲惫,“手术很成功,老先生现在的生命体征平稳。”
几乎是一瞬,喻橙身上的力量像是被抽空,膝盖一软,身后却有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住,她半倚在贺清辞身前,惊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贺清辞收紧手臂,将喻橙稳稳扣在怀里,也压着她轻颤的身体,“没事了,不怕。”
他温热的气息落在喻橙的耳后,轻柔地像在哄一个孩子。喻橙眼底泪光涌动,贺清辞的手指悄然与她交握,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缓缓送至四肢百骸,将她被恐惧攥紧的脏器一点点熨热。
喻橙终于镇定下来,不再发抖。深呼吸的一瞬,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重新漫入肺叶,她侧眸看身边的贺清辞,眸底盛着水光,眼尾烧红。
下一刻,贺清辞微微低颈,薄唇在喻橙泛湿的眼角轻轻吻了一下。
第48章 048“做这个家的女主人。”……
喻国祥的手术非常顺利,第三天就从ICU转去了普通病房。他还要在医院继续观察一段时间,程屿因为考试在即,不得不提前回宜城。
喻橙放心不下外公,这几天都在医院陪着,今年的年假已经休完,最近她请的都是事假。
喻国祥:“我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你天天陪着。再说,清辞不是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吗,就你不放心。”
自从喻国祥转到普通病房,一日三餐都是贺清辞安排人来送,兼顾到喻橙和喻国祥两个人的情况和口味,餐餐不重样,营养健康,品类丰盛。
贺清辞还请了专业的陪护团队,等喻国祥的身体再恢复一段时间,就将他转到附属医院配套的疗养院。那里的环境更好,临湖的休养别墅,有专人照顾起居生活,喻橙也可以跟着搬过去一起住。
“不过外公丑话说到前头,你可不能跟我一起搬过去哈。”
喻橙剥香蕉皮的动作一顿,“那不行,我得……”
“那我也不行。你跟着我搬过去,清辞怎么办?”转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喻国祥就知道了喻橙和贺清辞已经领证的事情。
“你们小两口才结婚,正是感情好的时候,你天天守着外公,就没想想清辞?”
喻橙:“……”
这段时间贺清辞每天都会来探望喻国祥,两人陪着外公聊天说笑,偶尔也有独处的时候,但贺清辞从来都没提过“同居”的事情。
他不提,喻橙更不会主动说起。
可她不急,贺清辞不急,喻国祥却急,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两个孩子才不得不分居。
“早早,听外公的,今晚上不要在医院陪我了,我有陪护,小伙子人热情又利索,是照顾人的一把好手。”
“等会儿清辞来,你就和他一起回去。”
喻橙没应,只将香蕉用勺子挖下来一点,喂给喻国祥。
喻国祥却不肯吃,“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吃了。”
分明是在故意耍小孩子脾气。
喻橙没办法,只好先哄着他,点头,“好。”
贺清辞这两天有点忙,常常到了傍晚才有时间过来,今天也是。
贺清辞推门进来的时候,喻橙正在跟喻国祥聊程屿的成绩,刚刚结束的联考,程屿丝毫没受这次请假的影响,仍然是稳稳的市一。
喻国祥高兴又担心,“回头还是给他说一声,别有压力。”
喻橙点头应下,起身去迎贺清辞,贺清辞在她走过来的时候顺势牵住她的手。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在外公面前,务必要表现出恩爱无比的样子。
当时贺清辞还问:“怎么做,算恩爱无比?”
喻橙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想了想,才建议,“比如一些比较亲密的动作?你来探望外公,我走过去迎你,你……牵住我的手。”
她在脑中想象着那个场景,说给贺清辞听。
贺清辞理解到位,并且给出了更有实操性的建议,“那就把这些场景固定化,我进来的时候一定要牵你的手,走的时候你一定要送我。我每天都给你带一到两样夜宵——”
“不能每天,我会胖死。”
贺清辞微顿,“那不带宵夜的时候,我就给你削苹果、剥橙子?”
“可以。”
“你吃的时候,也记得要喂我。”
“……好。”
一如现场,贺清辞牵住喻橙的手走上前,询问喻国祥今天的身体状况,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明天想吃什么。
片刻后,贺清辞从桌边的袋子里挑了个苹果,抬眼的时候,看到了摆在桌角的鲜花。
鲜花里插着卡片——
祝您早日康复
许知行
这几天好多人想来看望喻国祥,都被喻橙拦下来,说再等等。贺清辞这边也一样,秦锦良、贺云澜提了好几次,他都说再等一段时间,等喻国祥身体再恢复些。
如
今,许知行倒成了第一个。
贺清辞不动声色地拿起苹果,在一旁的水池边清洗,又用纸巾慢慢擦拭。
“你订的花?”
“嗯?”喻橙看向桌角,“不是,师兄送来的,他刚走。”
提到许知行,喻橙又点开手机,笑盈盈地问喻国祥,“您不是说师兄买的那个米露好喝,咱们明天早上就吃这个,好不好?”
贺清辞已经拿着苹果和水果刀走过来,“什么米露?”
“就这个。”喻橙指了下小桌上的绿色杯子,她的只喝了两口,味道是很不错,喻橙打算等下当宵夜。
贺清辞在小桌旁的沙发坐下来,捏着水果刀认真削起苹果。他做这些事丝毫不显笨拙,不消片刻,一颗苹果就削好了,果皮都没有断。
他又照例继续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洗干净的玻璃碗里,插上牙签。
起初几天喻橙还不习惯,眼下已经很自然地叉起一块,自顾地嚼着。
“这个苹果好甜。”
“甜?”
“嗯。”喻橙点头,又侧眸看过去。
果不其然,触上贺清辞定定的视线。
她这两天也渐渐明白了这个视线的含义,虽然喂贺清辞吃东西这件事她还有点不太熟练,但喻橙还是又叉起一块苹果,递到贺清辞嘴边,“你尝尝。”
贺清辞低头咬住,慢慢咀嚼,仍然一错不错看着喻橙。
喻橙被他盯得耳热,飞快低下眼睫,听贺清辞点评,“是很甜。”
最后一小块苹果切完,贺清辞起身,手肘不小心碰到桌上的米露,桌子轻晃,喻橙下意识护住玻璃碗,可那杯米露却被碰倒,奶白黏稠的液体淌了半桌。
“抱歉。”贺清辞连抽出纸巾去擦,顺势将装米露的杯子和纸巾一起丢进垃圾桶。
一段小意外。
时间尚早,贺清辞打算再陪喻国祥聊一会儿天,喻国祥却开始撵人,“我今天也累了,想早点睡,你们也都回去好好休息,明早都不要来,让我睡个懒觉。”
贺清辞敏锐地捕捉到了“你们”两个字。
喻国祥看向他,“清辞,早早已经好多天没睡过好觉了,你带她回去休息,别让她继续住在医院。”
不想自己影响了两个孩子的感情是一方面,最近这段时间照顾他,喻橙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喻国祥瞧着也心疼。
喻橙:“我今晚还是留下,明天……”
“今晚就回去,明天也不准住下。”喻国祥坚持。
喻橙:“……”
拗不过喻国祥,喻橙只好同贺清辞一起离开,临走时还反复叮嘱陪护,生怕他照顾不好喻国祥。
等从病房出来,喻橙才轻轻舒了口气。
“累了?”贺清辞牵住她的手。
喻橙本能想要抽回,又想到现在他们已经是夫妻,牵手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点儿。”
“我送你回去?”
“嗯。”
两人一起上车,贺清辞在发动引擎的时候,又偏头看向喻橙,“要不要去看看甜筒?”
他话停一息,斟酌用词,“它很久都没见到你了,每次听到你的声音,都特别高兴。”
其实也没有很久,元旦的那天她还去看了甜筒,给小家伙买了新年礼物。这段时间她抽不出时间过去,贺清辞每天也会给她发甜筒的照片和视频。
但喻橙确实有点想甜筒了,尤其这几天她晚上和贺清辞打电话,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甜筒叫得特别厉害。
喻橙放弃回宜岸的想法,点点头,“好。”
*
余阿姨今晚请了假,早早就回去,公寓里只有甜筒在。听到门响的时候,原本假寐的小家伙动了动耳朵,第一时间就抵达门口。
门推开,又光涌进来。
喻橙眼底漾着笑,“甜筒宝宝~我来啦。”
小狗眼底仿佛也有一瞬的讶异,随即扒住喻橙的裤脚。喻橙俯身将它抱起来,小家伙大概没想到她会来,又兴奋又委屈地汪呜着,在喻橙颈边又蹭又拱。
喻橙眉眼弯起,将甜筒举高一点,“老实交代,这段时间是不是偷吃零食了?胖了这么多,我都快要抱不动你了。”
小家伙在空中乱蹬腿,汪呜汪呜叫着,喻橙又把它抱进怀里,揉它毛茸茸的脑袋。
甜筒和喻橙撒了好一会儿娇,才从她身上下来,又钻进它的小狗窝,把上一次喻橙给它买的玩具小球叼出来,蹭着喻橙陪它玩儿。
“今晚就住在这儿?”
贺清辞倏然开口,喻橙捏着小球的动作微顿。
从前她也住在过这里,还不止一次。
但如今,身份不同,要面对的事自然也不同。
许是看出她的无措,贺清辞又道:“楼上的房间阿姨每天都有打扫,你的东西也没有动。”
喻橙咬着唇内的软肉,所以……贺清辞的意思是她还是住楼上那间?
“那你呢?”
贺清辞正在摘手臂,听喻橙这么问,偏眸看向她。
喻橙:“……”
甜筒还在汪呜着,扒拉着喻橙的手让她丢球。喻橙却尴尬得丝毫没有反应,贺清辞不会觉得她是在……邀请他吧?
贺清辞走过来,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形蓦然将喻橙笼住,喻橙垂眼,心跳顷刻加速的一瞬,贺清辞将她手中的小球拿走,丢了出去。
甜筒锁定目标,飞奔过去,可小球的落点刁钻,落在了楼梯的转角下方,隔着一个储物台,甜筒进不去,正扒在台子边拼命努力。
喻橙安静地坐在地毯上,纤长眼睫垂着,被灯影扫下一小片浅浅影翳。贺清辞在她身后的沙发坐下,将手表放在一旁的边几上。
贺清辞:“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回家吃个饭。”
喻橙这才意识到,领证之后,她还没有见过贺清辞的家人。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家里人的,他不会……没说吧。
“爷爷他们……都知道了吗?”
“嗯,婚礼的事我妈在准备,已经和工作室沟通了好几个方案,等拿到了你来选。”
喻橙忽然就有点紧张,她甚至还没有见过贺清辞的妈妈。
他们这段关系的程序倒置,她本就有些无措,眼下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
贺清辞似是看懂了她此刻心中所想,“外公的事情他们都知道,没人会怪你。”
垂在身侧的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视线里是女孩子白皙的脖颈,被柔软的灯光映得愈发瓷白。
“可是……”
“别紧张。”贺清辞还是抬手,在喻橙的发顶上揉了揉,“我说会处理好,就一定不会让你难堪。”
喻橙脊背微僵,即便这不是他们做过最亲昵的举动。她不敢动,察觉到贺清辞的指腹绕起她的一缕头发,像是……在把玩。
她尽量忽略这种异样,又想起之前在贺清辞的办公室,谈及婚事,他父亲恶劣的态度。
“秦总那边……也没问题吗?”
“他不重要。”
“……”
贺清辞和贺云澜说了要结婚的第二天,贺云澜就给了他反馈。秦敬年虽然反对,但反对无效。
大约因为哥哥的原因,这些年只要贺云澜坚持的事情,秦敬年最后都会妥协。
喻橙抱着膝,趁着贺清辞分神,悄悄拯救出自己的头发,她枕着手臂,又很认真地问:“那我需要准备点什么吗?礼物还是要的,总不能每次都空着手去。”
虽然每次也不空手,但那些东西,都是贺清辞准备的。
“我来准备,你——”贺清辞微顿,“准备一样就行。”
“什么?”喻橙好奇,抬起头去看贺清辞。
甜筒终于叼回了小球,摇着尾巴献宝一样地凑过来。白色的棉花团子蹭在喻橙的腿边,贺清辞从它嘴巴里拿过小球,又丢了出去。
一样的路径,一样的落点。
甜筒再次飞奔过去。
“你这样,甜筒会很累。”喻橙看着小家伙再一次扒在台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爬。
“你不是说它胖了?正好锻炼一下。”
喻橙:“?”
喻橙还惦记着刚才贺清辞的话,“我要准备什么?”
客厅的光线柔软,将贺清辞的侧颜描摹得愈加深邃英俊。
“准备——做这个家的女主人。”
第49章 049“我教你。”
翌日,喻橙销假上班。
自从毕业工作,喻橙还没有休过这么长时间的假,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她竟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公司新年一过就出了对苟明伟和赵建平的审查结果,两人双双被解除劳动合同,并要求返回不当得利,同时计倍赔偿公司损失。
喻橙没有赶上处理结果刚刚出来那几天的腥风血雨,风头已过,只剩下茶余饭后的谈资。喻橙不热衷八卦,开始专心准备接下来的中层竞聘。
摸鱼小群里依然很热闹,吴迪和文霞正商量着要组团去看望喻橙的外公。
吴迪:【这周末去吧,我刚好回趟家,新年的时候我爸收了不少好东西,我去顺两样,孝敬咱外公】
文霞:【可以啊,叫上张老师一起】
文霞:【老爷子现在在吃东西上有什么忌口的吗@喻橙】
喻橙:【你们什么都不用买,人来就行,病房里已经塞不下了】
可吴迪和文霞根本不听劝,已经开始商量着要买什么礼物。喻橙知道说不动他们,便也懒得再劝。
贺清辞发来消息,问她今晚下班后有没有空。喻橙中午的时候已经去医院看过外公,外公不许他们晚上再来。
喻橙:【暂时没有】
贺清辞:【那我接你一起下班】
喻橙犹豫一瞬,给贺清辞回了个“好”。
春节将至,公司大的活动基本停摆,整个市场二部只有春节期间要做的几个推广小项目,喻橙让大家将工作重心放到年后的新品推介上。
行政副总米音小窗喻橙,问她有没有什么特长,今年公司的年会想请所有管理层集体出一个节目。
喻橙:【擅长办会】
米音:【……】
米音:【不过今年年会要在度假村办,到时候可能还真的要请喻总监来指导一下】
喻橙:【指导不敢,肯定随叫随到】
喻橙也是来上班之后才知道,今年的年会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酒店办,要求员工自己出节目。地点改到了京郊一个很有名的度假村,员工负责休闲娱乐,管理层来表演节目。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高管会议上竟然还通过了。
“终于轮到老总们给我表演节目了。”喻橙坐在车里,笑盈盈地感叹道。
话落,又收了收唇边肆无忌惮的笑意,毕竟身边这个男人也是老板之一。
半晌,喻橙又没按捺住好奇心,“你也会上台表演节目吗?”
“嗯。”
“演什么?”
贺清辞侧眸瞥她一眼,“你猜。”
喻橙猜不出来。
她知道贺清辞会很多,当初两人在伦敦假扮情侣,贺清辞曾给过她一份自己的基本情况,仅仅是乐器,他就会六七种。
“唱歌?钢琴?萨克斯?”
“保密。”
“……”
车窗外的街景渐渐变得陌生,喻橙才发现这不是回公寓的路。
“不是要回公寓吗?”
“先去吃饭。”
贺清辞带喻橙吃饭的地方在繁华的商业区,毗邻紫禁城,楼下就是各大奢牌在京北的旗舰店。
隔着一道屏风,喻橙听到了隔壁耳熟的声音。
“最近生意不好做啊,好几个项目本来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结果特么的黄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给老子使绊子。”
“融资那事儿呢,有眉目了吗?”
“别提了,也谈崩了,像撞了邪。”
“老吴,你别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喻橙无比确定,就是吴宇,那个奇葩的相亲男。
她抬眼看贺清辞。
贺清辞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熟人”。
“那我们换个地方?”
喻橙点头。
她丁点都不想听到奇葩男的声音,只会让她倒胃口。
但知道他把生意做垮了,又有点开心。
贺清辞牵住她的手,看她唇边浅浅的笑意,“高兴?”
“老天有眼,当然高兴。”
贺清辞唇边也牵起笑,“嗯。”
商场的这一层都是各种连锁餐饮,喻橙兴致缺缺,最后选了一家中规中矩的日料。味道算不上多惊艳,胜在卖相精致。
饭后,贺清辞问她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要不要在附近逛逛。他们刚才点得有点多,喻橙不想浪费,现在摸摸鼓起来的小肚子,又有点后悔,“那走走?随便消食。”
贺清辞垂眼,“不舒服?”
“吃太多了。下次,还是不要点这么多。”喻橙又揉揉小腹,“我怎么感觉这两天长胖了。”
“外公说你瘦了。”
“他什么时候都觉得我瘦。”
贺清辞又看一眼喻橙根本不存在的小肚子,“下次不想吃,就不吃了。”
“浪费。”
“我吃。”
喻橙微顿,抬眸看身边的男人,刚好撞上他偏过来的视线。
“这样……不太好。”
他又不是她的垃圾桶,还要吃她不吃的。
贺清辞却捏了捏喻橙的手指,“好不好,下次试试看。”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贺清辞将喻橙带到一家高奢珠宝旗舰店。
贺清辞:“进去看看?”
“你要买什么吗?”
喻橙虽然这么问,但已经被动地被贺清辞带了进来。店长像是等候已久,见到来人,亲切地迎上来,“贺先生,晚上好。”
喻橙和贺清辞直接被带到了二楼的贵宾室,店长吩咐店员将最近的新款戒指都拿来,还有未上市款的图册。
喻橙这才反应过来,贺清辞今晚应该是专程要来这里的。
“你要买戒指?”
贺清辞纠正她,“我们。”
喻橙听着这两个字,有一刻的晃神。
很快,店员将这一季的新品拿来,一枚枚流光熠熠的戒指被静置在丝绒托盘里,每一款都是设计师的匠心之作。
喻橙还没开始挑,已经有点眼花缭乱了。
贺清辞:“喜欢哪款,就试试。”
喻橙将视线落在贺清辞那一侧的男戒上。男戒多为素戒,款式简单,一眼扫过去甚至会觉得都是一个样子,但喻橙还是在仔细分辨它们的不同。
片刻,她从十几款男款素戒里挑出一个,“试试这个。”
“我?”
喻橙偏头看贺清辞,“嗯。”
贺清辞显然没想到,喻橙会给他挑戒指。他接过戴上,铂金戒圈套在修长的无名指上,竟然刚好合适。
喻橙莞尔,她只是凭着感觉猜测了贺清辞的指围,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你喜欢吗?”
贺清辞看她眼底漾着的笑,唇角也勾起,“我们是不是反了?”
反了吗?
喻橙轻缓地眨了下眼,她没想那么多。
一旁的店长笑着附和,“贺先生和太太感情真好。”
这样的打趣让喻橙有点耳热,她不得
不避开贺清辞的视线,又看起另一侧的女戒。
相较于男戒,女戒的款式可谓精彩纷呈,一圈扫下来,喻橙已经眼花。
店长大约看出了她的为难,贴心道:“或者,您倾向于哪种风格,我们可以把相似的款式都拿来供您挑选。”
相似的款式?
喻橙连忙摇头,她对连连看的游戏丝毫不感兴趣,只会让她的cpu直接烧掉。
“没有喜欢的?”贺清辞问。
“不是……”喻橙微微拧眉,“感觉都很漂亮,选不出来。”
“要不要我给你一点建议?”
喻橙点头。
“试试这个?”
喻橙看向贺清辞指的那枚戒指,很巧,也是她刚刚多停留一眼的那枚。
见喻橙没反对,贺清辞轻托住她的手,从托盘中捏起那枚款式简洁的钻戒,他低着眼,将熠熠的钻戒套上她细白的指尖,缓缓推到指根。
金属的触感微凉,喻橙看着圈在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和贺清辞已经结婚的真实感又强烈了一点。
她的手指本就白皙修长,戴什么样的戒指都好看,眼下梨形切割的戒指星芒流转,嵌套在指根,仿佛为她量身定制。
喻橙眼底凝起笑,“好像……还不错。”
“只是不错?”
喻橙又认真端详,“好看。”
“那就这对。婚戒呢,想要什么样的?我提前和设计师沟通。”
这不是婚戒吗?
贺清辞看出她的疑惑,“这个平时戴。”
戴这么大的钻戒上班吗?
喻橙还没回过神,贺清辞却已经准备签单。
“等……等一下。”
她轻扯贺清辞的衣角,“你的戒指,能不能让我买。”
贺清辞看她眼底的认真,带着点隐隐的真诚和渴望,他唇畔生笑,放下笔,“好。”
片刻,喻橙收到银行扣款信息。
她二十六年第一次为个男人花这么多钱。
肉疼。
但竟然也有点开心。
贺清辞牵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骨,“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喻橙微顿,抿抿唇,“不告诉你。”
片刻,她又停下脚步,“贺清辞。”
贺清辞随她一同停下,转过身。喻橙这么郑重地喊他的名字,贺清辞知道,接下来她要说的话,也一定很重要。
喻橙已经打了好一会儿腹稿,可真的要开口,还是有点紧张。
冬日的梧桐树只剩嶙峋枝干,可延伸的枝桠仍然拓出遮天蔽日的蓬勃感。他们站在树影下,不远处就是人流如潮的CBD。
喻橙压下起伏的心绪,温声开口,“之前……我一直都忙着照顾外公,关于我们的婚姻,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其实都没有认真去想过去。”
婚礼、戒指、见家长……这些事几乎都是贺清辞在操心。
喻橙也用指腹轻轻摩挲贺清辞指根上的素戒,“这个,送给你,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也算是我们共同组建这个家庭的开始,好不好?”
贺清辞眼睫低垂,沉甸甸的视线落在喻橙眼底,像是不肯错过此刻她任何一瞬的表情和情绪。
“我以前很少和异性相处,也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对于怎么去经营一份感情不太熟练,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
喻橙在梳理脑中罗列的信息,红软的唇一张一翕。
她确实做得不太好,因而语气里带了几分自责和愧疚。
“我也可能不是一个好妻子,还不太清楚怎么去处理婚姻关系,很多家庭琐事我也不太会……”
“可以亲你吗?”
“嗯?”
喻橙微怔的一瞬,贺清辞已经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微凉的戒圈套在他无名指的指根,也压在喻橙白皙细腻的后颈。
有点凉,可他的手指却很热。
不待喻橙回应,贺清辞低颈,温热气息也随之压了下来,混着独属于贺清辞的清冽洁净的气息,将她寸寸笼罩。
喻橙心如擂鼓,下意识抓紧贺清辞的衣袖,纤长的眼睫因此剧烈抖动。她像一个被猎人锚定的无辜小兽,明知危险已经对准自己,身体却做不出任何逃跑的反应,眼眸里只剩下贺清辞放大的眉眼。
贺清辞抬手扯下眼镜,喻橙得以更加直观地看清他眼底的情绪,深静的瞳仁里此刻仿若氤氲着滚烫雾气,她落入他的眼底,被一点点灼烧。
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唇角,偏偏又悬在半寸之外,勾惹着她敏感的神经。下意识地,喻橙攥紧贺清辞的衣袖。
他真的很恶劣。
肩膀蓦然瑟缩,是贺清辞用指腹轻轻摩挲过她耳后的敏感带,喻橙眼底一瞬漫上潮湿,周遭似乎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胸腔里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眼睫轻颤的瞬间,贺清辞扣着她后颈的手微微收紧,迫使她仰起头,下一刻,温凉柔软的唇终于落下,封住了她所有慌乱却甘甜的气息。
喻橙尝到贺清辞唇角若有若无的薄荷糖味道,是方才在珠宝店,她拿给他的。她自己的那一颗是蜜桃味。
清冽和甜软的香气混在一起,在唇齿间放大,缠绕进彼此的呼吸,贺清辞捏着眼镜的手揽上喻橙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世界天旋地转,胸腔只余轰鸣,喻橙只觉胸腔里的氧气正在加速流失,眼尾闪烁的霓虹也渐渐变成了模糊的光斑。
贺清辞再一次收紧手指,贪恋地碾着嫣红的唇,和想象中一样甜软,胜过这世间一切珍馐美馔。
半晌,他在喻橙的唇角轻吮,“不会没关系。”
嗓音沉哑。
“我教你。”
第50章 050“去洗澡?”
嘀——嘀——
路边的鸣笛声让喻橙一惊,旖旎被打破,她转头望去,却是司机在提醒路边打闹的行人。
喻橙双颊绯红,乌黑眸底盛着水光。
视线再转回来的时候,不期然又撞入贺清辞的眼底。
贺清辞已经重新戴上眼镜,薄薄的一道镜片遮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余深静邃然。他的手还扣在喻橙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她耳后细腻的皮肤。
贺清辞发现,只要一碰这里,喻橙的眼睫就会轻颤。
“吓到你了?”
也不知道他问的是他,还是车。
喻橙点头,又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这个吻对她来说确实有些意外,也有点突然,但他们是夫妻,他们说好要认真经营婚姻。
夫妻之间接个吻,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喻橙胡思乱想着,贺清辞却扣着她蓦地往怀里一带,一群滑板少年风一样地从她身后欢闹而过,她的鼻尖撞在他的胸口,蹭着略微粗糙的大衣面料,有点痒。
少年们的身影已经走远,贺清辞却没将喻橙松开。
“回家,还是再逛一会儿?”
喻橙抓着贺清辞的大衣,小声地回了两个字。
“回家。”
“回哪个家?”
“……”
喻橙觉得,贺清辞就是故意的。
贺清辞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什么时候搬过来?”
他没问她要不要搬过来,直接和她明确时间,让喻橙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我们……”
贺清辞又轻轻蹭她耳后的皮肤,“不是协议婚姻,不是合约婚姻,也不是——形式婚姻。”
喻橙:“。”
*
回到复式公寓的时候,余阿姨还没走。
“贺先生,喻小姐。”
贺清辞在门口换鞋,闻言抬眼,“阿姨,以后叫橙橙就好。”
微顿,贺清辞又转头看向喻橙,“还是……早早?”
贺清辞知道,喻橙的乳名叫早早。
但他也只听外公这样唤过她,在秦家,大家都叫她橙橙。
喻橙无所谓,“都可以。”
甜筒已经叼着小球蹭过来,绕着喻橙不停地摇尾巴,显然是想喻橙陪它玩儿。
贺清辞却俯身将小家伙捞起,“橙橙今天很累了,明天再玩?”
甜筒咬着小球不松口,抻着脖子往喻橙的一侧靠。喻橙弯着眼从它嘴巴里拿出小球,丢到远处,小家伙四肢并用地蹬着贺清辞,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前爪着地的一瞬,一颗棉花糖飞奔了出去。
贺清辞:“你太惯着它了。”
喻橙不在乎,等甜筒叼着小球回来,又再一次扔
出去。
余阿姨交代他们厨房有甜汤,是她傍晚煮的,一直温在灶上,记得睡前喝。
“阿姨。”贺清辞将人喊住,喻橙已经走到客厅中央在和甜筒玩儿。
“橙橙生理期快到了,这几天辛苦您在三餐上多费些心。”
余阿姨笑着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回头我把日子记下来,以后注意着。喻……太太平时都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喻橙站在客厅,耳尖地听到了“太太”两个字,甜筒蹭过来,她揉着狗狗的脑袋,听贺清辞说,“她是宜城人,饮食习惯和您家乡应该差不多,但生理期还是不要吃得太刺激。她不怎么挑食,但不喜欢吃生姜。往后您也可以提前问问她今天想吃什么。”
贺清辞在饮食上不挑剔,阿姨做什么他吃什么,但多了一个喻橙,贺清辞不想她跟着自己将就。
余阿姨一一记下,又和贺清辞客套几句才离开。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喻橙忽然就有点紧张。贺清辞说不是形式婚姻,她也默认,那是不是说他们……
贺清辞走过来,拿起甜筒的小球丢进围栏,毫无心眼的小狗一头扎进去,贺清辞顺势关上围栏的门。
“累不累?”
“……还好。”
“去洗澡?”
“……”
甜筒叼着小球扒在围栏边,又松开小球冲喻橙和贺清辞汪汪叫起来。
这个围栏它出不去,平时把它圈在里面也是防止没人照看的时候它乱吃乱咬东西。它的小狗屋前段时间也被贺清辞圈在了里面,玩累了可以直接回窝睡觉。
贺清辞:“等会儿洗完澡放它出来。”
喻橙有些耳热,明明贺清辞也没说什么,她却总忍不住想歪。
“那……那我先上去了。”
“嗯。”
喻橙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大床上,满脑子都还是方才在大马路上的那个吻。
还有贺清辞的话——
什么时候搬来
不是形式婚姻
去洗澡
她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少女,上大学的时候寝室里就有室友周末会和男朋友出去过夜,有时候她们卧聊的话题也非常限制级。
可她实践经验为零,连初吻也还是今晚才交出的。
等等……喻橙忽然想起贺清辞刚来京科时,他们在一楼大厅巧遇的一幕。
那份病例……
他……不是有障碍?
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喻橙抱着睡衣慢吞吞地走进卫生间。等她洗完澡将头发吹到半干,事情没想清楚,脸倒是越来越红。
听说第一次会很痛……
她有点害怕,也紧张。
房间外倏然响起敲门声,喻橙一颗心悬起,隔着门板听见贺清辞的声音,连耳朵都跟着热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喻橙走出洗手间,去给贺清辞开门。
贺清辞也已经洗过澡,换了浅色的家居服,一身清爽,手里还端着盅甜汤。
“阿姨炖的蜂蜜雪梨,可以润燥止咳。”
喻橙:“哦……”
喻橙伸手想接过来,却被贺清辞躲开,“烫。”
她不得不错开身,让贺清辞进来。
蓦地,喻橙几步走到床边,将自己脱下来的内衣胡乱卷做一团。
贺清辞瞥她一眼,只见她双颊飞红,紧张又羞赧地看向他。
他原本没想做什么,两边的家人还没正式见过面,他也还没带她见过贺云澜。
可眼下看着她过分艳丽的颜色,又生出些恶劣心思——
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他走上前,看喻橙几乎红透的耳廓,“今晚……”
喻橙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鼻息间是沐浴乳沾染在彼此皮肤上的气息,夏日莓果混着冷凉海洋的香气。
贺清辞抬手,再一次扣住她的后颈,他好像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知道了她的第一个敏感带。
纤长的眼睫轻颤,喻橙在贺清辞靠近的一瞬飞快闭上眼,耳后的皮肤被他轻碾,他温软的唇落在她的额间。
“今晚,好好休息。”
“晚安。”
一个晚安吻。
*
隔天,贺清辞召集新品研发项目小组开会,喻橙作为二部的代总监也要参加。这段时间她虽然人不在公司,但关于新品研发的进度却一直都在跟进。
喻橙来的时候,会议室里只坐着几个总监,不知道在聊什么,大家一脸的八卦和好奇。
喻橙在伍雪曼身边的空位坐下,伍雪曼虽然是市场一部的总监,但喻橙已经知道接下来的竞聘里,伍雪曼要竞聘的销售部的总监,作为贺清辞团队的一员,显然是要承担起后续服务机器人板块的销售任务。
“哎,小喻,你听说了没。”喻橙一坐下,伍雪曼就凑过来跟她八卦,“惊天大八卦。”
喻橙一上午都在翻看新品的研发材料,连手机新闻端都没点开过。
“谁又塌房了?”
“不是,咱们公司里的八卦,这会儿都传疯了。”见喻橙还在淡定地抿咖啡,伍雪曼就猜到她完全不知道。
伍雪曼又靠过来一点,在喻橙耳边小声道:“贺总——结婚了。”
“咳咳咳——”喻橙偏头,咖啡呛在喉咙里。
“被惊到了是不是!我早上听说的时候也是你这个反应,啧啧——”伍雪曼颇为感怀地摇头,“果然啊,这年头好男人根本不会流入市场。”
喻橙咽咽嗓子,压下喉咙里的痒意。他们结婚的事现在只有两家人知道,还是小范围的,为什么突然就传遍了整个公司?
不对,是贺清辞结婚的事传遍了整个公司,看大家的反应,显然还不知道另一半是谁。
其他几个总监也在八卦这件事。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个本事,居然把我们贺总给拿下了。”
“我也好奇,好想知道贺总老婆是什么样的,肯定也很优秀。”
“说不定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曼姐都说了,这样的男人不会流入市场。”
喻橙:“……”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喻橙垂着眼,尽量降低存在感。
但她还是好奇。
“曼姐,你怎么知道……贺总结婚了?”
“戒指啊。早上的高管会议,贺总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戒指。贺总那性格,总不能是潮人穿搭吧。”
喻橙:“……”
“而且已经有人鉴定过了,C家的新款男戒,大师系列,寓意真爱永恒。”
喻橙:“……?”
话音刚落,会议室门口传来脚步声,贺清辞和许知行一前一后走进来。喻橙和贺清辞视线相接,下一秒,她又去看贺清辞的手指。
果然,无名指上戴着那枚素戒。是昨晚在珠宝店,她给他戴上去的。
察觉到贺清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喻橙蓦地垂下眼,视线不再乱瞟。
所有人悉数落座,许知行主持会议。
这次研发的新品依然是陪伴型机器人,除了家用,还将向社区、康养和医院进行推广。设计部已经出了多版图稿,仅从外形来看,的确比kv更加可爱且具有亲和力。
设计部的总监说,目前这版也和乔老师沟通过,她非常认可。
这是喻橙不知道的信息,她下意识去看贺清辞,却发现他好像一直看向她这里。
喻橙耳热,错开两人相接的视线,盯着笔记本上的字。
乔老师……说的是乔言吗?
她上一次见乔言,好像还是在年终的品宣活动上,当时只是打了个照面。
喻橙没继续往下想,很快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会议上。
“医院这边,我们以前也在推,但效果一直不好。”伍雪曼分析了这几年公司服务型机器人主要的客户类型,医院和康养机构一直都是短板。
“这一块,可能需要喻总监给我们后续的支持。”
喻橙明白,快速记录的同时点头,“会后我就安排市场调研的事。”
会议持续时间不长,短短40分钟,提出并解决的问题却多达二十几个,贺清辞选出来的人,风格和他非常一致,高效且执行力过人。
喻
橙从会议室出来,摸鱼小群里不停跳出信息,文霞今天上去产检了,难怪她的八卦通道这么迟滞。
喻橙点开群消息,果不其然,文霞已经就“贺清辞结婚”的事情单独输出了20多条,吴迪倒是表现得很淡定。
吴迪:【不就结个婚,大家都在惊讶什么】
文霞:【你不懂】
文霞:【橙,你一定懂!@喻橙】
喻橙:“……”
喻橙心虚没回,许知行刚好将她叫住。
许知行走上前,问她最近喻国祥的身体怎么样?
“恢复得不错,过段时间就可以去疗养院那边了。”
许知行点点头,“这两天有点忙,也没能抽出时间过去,明天又要出差。”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或者外公说一声就行。”
“你周末……”
“许总,喻总监。”贺清辞从会议室走出来,打断了许知行的话,视线从许知行身上掠向喻橙。
喻橙站在许知行身边,两人间的距离不足半人。
许知行又一次看到了贺清辞无名指上的戒指。
“刚刚才听说,还没来得及恭喜贺总。”
贺清辞:“客气,办婚礼的时候,还请许总赏光。”
“日子定了?”
贺清辞看一眼喻橙,“还没,等我太太挑时间。”
喻橙:“……”
许知行被一个电话叫走,喻橙和贺清辞站在中厅等电梯。
又一次,贺清辞的视线从喻橙身上收回,喻橙有些按捺不住,稍稍往他身边靠了一点,小声问:“怎么了?”
“戒指不合适?”
喻橙:“?”
后知后觉,喻橙反应过来,贺清辞是在问她为什么不戴戒指。
“我怕弄丢。”
“丢了再买。”
“不想浪费,而且——”喻橙微顿,“戴着做事情,很不方便。”
喻橙说得是实话,她平时也没有戴装饰性戒指的习惯。
贺清辞似是还想再说什么,触上喻橙诚恳的视线,终究还是抿唇,没再开口。
喻橙察觉到了贺清辞的欲言又止,又看到他手上的戒指。
“所以……你是觉得,你戴了而我没有戴,不公平?”
“……”贺清辞咽咽嗓子,“没有。”
喻橙直勾勾地看向贺清辞,似在分辨他这话的真假。
贺清辞望进她清澈的眼底,是未经打磨的直率和认真。
“真的……”他否定三分钟前的自己,“没有觉得不公平。”
“只是,以为你不喜欢。”
“哦。”喻橙点点头,唇角弯起,“那不会,我很喜欢。”
她乌润眼底也漾着笑,看不出半点敷衍和糊弄之意。贺清辞心里的那点不爽也好像被这样的笑容感染,没有方才看到她和许知行聊天时的那股闷滞。
“这周末有空吗?回家一起吃个饭。”
喻橙点头,“可以。”
电梯迟迟未到,喻橙环顾周围,又小声喊贺清辞的名字。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仅他们两人能听见,“昨晚……你说会教我的,所以如果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你一定要说出来。”
她不擅长经营亲密关系,所以希望贺清辞能更坦诚一些。
话停一息,喻橙又补充:“我有的时候不是不愿意做,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去做。”
贺清辞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间倏然柔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勉强自己,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真的?”
“嗯。”
电梯正在上升,已经快要到他们这一层。
“贺清辞。”喻橙又小声喊他的名字。
“我喜欢那枚戒指,不是因为它昂贵好看。”
“嗯?”
叮——
电梯门缓缓拉开,喻橙飞快冲贺清辞眨眼,“贺总,您请。”【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