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将她带回家。
喻橙站在玄关收伞的时候,隔壁室友的房间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继而是男人歇斯底里的谩骂声。
“你他妈的不是说能拿钱回来?怎么又说没有了?”
“没钱?没钱你可以去卖啊!”
嗵的一声,伴着女人的哭叫声,房间的门被拉开。
客厅昏暗,室友披头散发地跑出来,额角还挂着血。
“喻橙,喻橙,救我!”
男人随即跟出来,阴鸷的眼底瞳光涣散,神志像是出了问题,手里还举着一个啤酒瓶。
“贱.人,你他妈给老子回来!”
喻橙反手就去开门,可身边的室友却一把将她推向屋内,自己先跑了出去。
喻橙一个踉跄,再转身已经来不及,男人高高举起酒瓶朝她砸过来,喻橙本能抓紧雨伞去挡。
酒瓶敲在伞柄上,发出脆裂的响声,碎玻璃四溅,雨伞被掼在地上,汩汩酒液淌了一地。
“拿不回来钱,看老子不弄死你!”
碎了半边的酒瓶就这样蛮横地朝喻橙扎过来,她下意识用手臂护住头
,想象中锐器刺破皮肤的剧痛没有传来,她被人扣住手臂直直往身后带去。
余光里一道高大的暗影越过她,抬脚就朝男人的腹部狠狠踹去。
咚——
瞳光涣散的男人撞在客厅的柜式空调上,就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贴着空调箱软趴趴地滑坐在地上。
贺清辞转过身,喻橙像是还没有从这样的惊变里缓过神,乌黑的眼底聚着惊恐,她蜷缩在门角,捉着手臂的细白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
“喻橙。”
贺清辞轻声唤她的名字,半蹲下来,喻橙缓缓抬起来,纤长的眼睫上还沾着潮湿泪光。
下一刻,她不管不顾,直直扑进贺清辞怀里。因为力道太大,贺清辞身形微晃,还是将人稳稳接住。
脖颈间被女孩子温热的呼吸涂染,继而是微凉的眼泪。
揽在喻橙身侧的手臂微僵一瞬,缓缓将人抱紧,在她后背轻拍着。
“没事了。”
“我在。”
*
深夜,派出所灯火通明。
办案的民警已经做完笔录,意欲行凶的人被暂时拘留,一并被扣下的还有喻橙的那个室友。
喻橙安静地坐在休息区冰凉的椅子上,身上拢着件长款的黑色男士大衣。
她外套上沾着大片的酒污,贺清辞报警之后就从车里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饶是如此,米白的毛衣还是被溅到了一些,耳边的碎发散开,脸色也白。
整个人瞧着很狼狈。
贺清辞拎着一个牛皮纸袋走过来,里面装着刚刚司机送来的热牛奶。喻橙神情木讷地接过来,将杯子捧在手心里取暖。
她不饿,只是后怕。
脑子里很乱,却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只恍惚在想,如果今晚,贺清辞没有出现怎么办。
一旁的民警正在整理从出租房带回来的各种东西,包括那把被弄坏了的伞。伞柄已经弯折,伞面也被划破了。
喻橙后知后觉想起,这是贺清辞给她的伞。
一把,救了她命的伞。
喻橙转过头,看身边安静的男人。十一月的京北,入夜的温度直逼零下,贺清辞身上穿着单薄的西装外套,喻橙下意识就去扯自己身上的大衣。
“穿好。”贺清辞按住她的手。
“可是你……”
“我不冷。”
可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明明很凉。
贺清辞重新将大衣给喻橙拢好,“现在,好一点了么?”
喻橙点头。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送你去朋友家?”
喻橙抿唇,不吱声了。
她是好一点了,但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惊惧里抽身。
如果换成以前,她还能去梁觅那里借住一晚,但如今梁觅有了男朋友,她怎么好意思再去打扰。
沉默片刻,喻橙才鼓起勇气开口,“酒店吧。”
贺清辞没让司机留下等他们,依然自己开车。他想,任何人这个时候应该都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车子在夜色里缓缓驶动,喻橙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安静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必须要再勇敢一点,坏人已经被扣下了,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些可怖的后怕只是她自己的情绪在作祟。
再抬眼时,车子已经驶入了一条熟悉的街道,离公司不远。
“贺总,麻烦您开慢一点,就在这附近找个酒店。”
“明天还要去上班?”
喻橙轻啊一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可以不去上班?”
贺清辞:“……”
片刻,喻橙低下眼,嗓音温和冷静,“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似是想到什么,喻橙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普通的经济型酒店就好。”
贺清辞收回视线,对她的提议没做任何回应。喻橙不知道他听清没有,她并不想再为这样一个糟糕的夜晚支付昂贵的住宿费。
好在,车子转弯,驶入了更加靠近公司方向的一条路。喻橙打开手机,在app里查看酒店的房价,有一家连锁的经济型酒店离公司不远,就在明珠路上。
“麻烦您,送我到明珠路的这家酒店。”
贺清辞瞥了一眼喻橙的手机,一言不发。
不多时,车子驶入明珠路,酒店的logo在夜色里明晃晃。喻橙已经做好了下车的准备,却眼睁睁看着贺清辞将车开过了酒店。
“贺总,你……”
“我在这附近有一套公寓,平常很少住,不介意的话,今晚你先住在那里。”
喻橙微怔。
恰逢红灯,车子缓缓在路口停下。凌晨的京北退去了白日的喧闹浮华,整个城市都陷落在沉静幽长里。不远处的CBD区,高耸的玻璃幕墙依然亮着零星灯光。
贺清辞转过头,眸光深静,“喻橙。”
他微顿,“我以为,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么见外的关系。”
即便他们之间隔着毫无联系的六年,但再重逢,贺清辞从没想过和她形同陌路。
可显然身边的女孩不这样认为。
她被吴宇那种人奚落。
她被苟明伟和赵建平抢方案。
甚至今晚这样的局面……
她依然没有向他开口,他们真的“不熟”到了这个程度?
贺清辞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今晚似乎也并不适合聊这个。
喻橙却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她以为几次三番糊弄过去之后,贺清辞不会再提当初的事。
他们就是初初相识的陌生人,她也完全乐意配合他这样的需要。
在喻橙的潜意识里,贺清辞是不需要为当初那段短暂的交集来和她叙旧的。
本就没有思考能力的大脑在这一刻几乎要瘫痪,她甚至接不上话。
红灯转绿,喻橙听见贺清辞又说:“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于情于理,这个时候,我都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酒店。”
他简单解释,也没再征求喻橙的意见,车子直接往公寓的方向开去。
*
坐落在繁华商业区的复式公寓,一梯一户,环境清幽。喻橙一路跟着贺清辞上来,站在玄关处,看贺清辞俯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挂着吊牌的拖鞋。
“这边平时基本没人住,但房间的用品阿姨每隔几天都会来更换。”贺清辞拉开抽屉,拿出剪刀,将拖鞋上的吊牌剪掉。
“等下我带你上楼,你睡楼上的房间,那几个房间还都没人住过。”
见喻橙依然呆呆地立在门口,贺清辞眸光微敛,又垂下眼,“不信我?”
“嗯?”喻橙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今晚之前,这里除了我,只有贺清随来过一次。如果你想问女人的话——”贺清辞微顿,“家政阿姨算一个。”
反应过来贺清辞是在解释他这里足够干净,喻橙连忙摇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怎么站着不动?还是觉得我太唐突了吗?”
毕竟,抛开六年前的事不说,他也是第一次带个姑娘回家。
贺清辞并不确定,喻橙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冒犯到。
“也……不是。”喻橙咬唇,她只是有点不太习惯忽然住进一个异性的家里,虽然他们早已不止一次共处一室。以及今晚,她觉得自己已经麻烦了贺清辞太多次。
“会……打扰你吗?”
“我不介意,就不叫打扰。”
话落,贺清辞将手中崭新的薄棉拖鞋放在喻橙面前,“先去沙发上休息下,我上楼看看房间。”
偌大的客厅装修简单却有格调,暖气也开得很足,喻橙脱掉身上的大衣,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毛衣,只在门口的换鞋凳上坐下。
片刻,贺清辞下楼,客厅里根本没见喻橙的身影。他偏头,才在玄关处发现了她。
“你今晚,是要睡在这儿?”
“……”
喻橙看到贺清辞手里提着个药箱,蓦地站起来,“你受伤了吗?”
“过来,我看看。”
“嗯?”
贺清辞转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刚才在警局的时候喻橙就已经做了简单的检查,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手臂有一点挫伤,脖子的侧面被酒瓶飞溅的碎片擦到一点,当时只浅浅出了一点血丝,现在已经没事了。
贺
清辞本想带她去医院,但见她精神状态不好,又不想继续折腾她。
喻橙领会贺清辞的意思,连忙摇头,“没关系的,我等下自己涂点药就好。”
“过来。”
“……”
面对贺清辞的强势,喻橙不得不跟过来,看到面前雪白的沙发时,又有些犹豫,“我……能先去洗个澡吗?”
她真的不想这副脏兮兮的样子坐在贺清辞身边。
她知道,贺清辞有轻微洁癖。
“先看看。”贺清辞却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喻橙拉坐在沙发上。
喻橙僵直地坐下,右手手腕还被贺清辞扣着,贺清辞抬手撩起她耳边的头发,细碎的发梢扫到颈侧,有点痒。也莫名地,让喻橙整个人绷得更紧。
柔白的灯光装满偌大空间,喻橙微微偏头,雪白的脖颈上一道浅浅的红痕,其实连伤口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她皮肤白,依稀还能看见薄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瞧着就有些心惊。
“疼不疼?”贺清辞问。
喻橙摇头,比起这点不痛不痒的小伤,被贺清辞这样捉着手腕注视更令她紧张。
终于,贺清辞松开了她,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管药膏和一盒防水创可贴,又打开盒盖从里面摸出一张创可贴,撕开外包装,“先贴一个,洗澡不要沾到水,等下擦点药,让伤口晾着。”
他似乎还挺擅长处理这种伤口,和喻橙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见贺清辞还要继续去扯创可贴上的隔离纸,喻橙蓦地从他手中抽走,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我……我自己来就好。”
明晃晃的灯光下,她凝白脸颊已经染上薄薄的红晕,贺清辞微顿一瞬,终于意识到不妥。
他偏头,视线从喻橙白皙的颈侧移开,轻嗯一声。
喻橙拿着药膏和创可贴踢踢踏踏跑上楼。成年之后她鲜少有这样不淡定的时刻,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手机嗡嗡的振动声响起,是贺清辞打来的电话。
喻橙接起,贺清辞的声音在听筒和楼下交叠,“左手边第三间,床上放了干净的睡袍,浴室里的洗漱用品也都是全新的。”
喻橙:“哦。”
按着贺清辞说的一间间找过去,喻橙推开房门,入眼的干净整洁。房间很大很宽敞,窗帘半掩着,落地窗外可以看到繁华的CBD。
柔软的超大双人床尾整齐地叠着一件纯棉质地的白色睡袍。
这还是喻橙第一次被陌生的异性准备贴身的衣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以及隐隐的脸热。她抱起睡袍,也顾不上贴创可贴,脚下的步子明显慌乱,像是想要摆脱掉什么令她不安的情绪。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一整晚的惊惧在这一刻已然被冲淡。
喻橙洗了一个简单的热水澡,将贴身的衣服清洗干净,想着是用吹风机吹干,还是问一下贺清辞烘干机在哪里。
犹豫片刻,她果断选择了前者,刚刚插上吹风机,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心下一惊,喻橙险些将吹风机掉在地上。
“喻橙。”
喻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颈侧,几缕碎发黏在薄红耳尖。睡袍半敞的衣襟间,白皙皮肤被水汽蒸得粉润。
一副不太适合见人的样子。
“等……等一下。”她抬手将交叠的领口拢好,又用干毛巾快速擦了擦头发。长发被顺在身前,遮了棉质睡袍下若隐若现的小点。
门打开,贺清辞眼底有一瞬的微怔。
他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喻橙,长发湿软,眸底澄澈,宽大的睡袍在腰间被带子收得很细。抬手的时候,袖口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贺清辞垂眼,守礼地不去乱看,入眼却又是纤细笔直的一双小腿。他不得不微微偏头,递给喻橙一根充电线。
呼吸却依然被她身上沾染的沐浴香气侵扰。
喻橙接过充电线,道了声谢谢,贺清辞的细心周到超乎她的想象。
贺清辞不看她,只温声道,“还有其他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睡楼下的房间。”
喻橙抓着门把手点头,“好。”
“明早我在津市有个研发会,很早就会出发。阿姨九点钟会过来煮早餐,你不用起太早,关掉闹钟,我给你批假。”
喻橙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她已经好很多了,明早可以按时上班。可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下,工作是做不完的,倒也不必这样苛待自己。
“好,谢谢……贺总。”
这一声“贺总”听着怪异又疏离,贺清辞轻咳一声,“那……需不需要我让人去你住的地方去拿换洗的衣服,或者给你送新的过来?”
“那不用,太麻烦了。”喻橙连忙拒绝掉,“衣服我都已经洗好了。”
话赶话地说完,四目相接,尴尬从房间蔓延到整个走廊。
喻橙低下眼,一瞬间羞赧至极,这不是等同于告诉贺清辞,她现在睡袍之下什么都没穿嘛……
贺清辞看她湿软乌发间已然红透的耳廓,双手无处安放地插.进裤包,故作淡定。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下去了。”
喻橙没敢抬眼,她根本不敢去和贺清辞对视,只等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慢吞吞地关上房门。
她蹭着拖鞋走到床边,柔软大床陷下去半边,舒服得让人不想起来。
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喻橙才蔫巴巴地直起身,打算去吹干内衣内裤。
手机屏幕亮起。
贺清辞:【记得擦药】
贺清辞:【把头发吹干】
贺清辞:【阳台上的壁柜打开有烘干机】
喻橙:“……”
刚刚蓄满的力量瞬间再度被抽空,喻橙直接躺倒在床上,整个人干脆全部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内心崩溃得想要尖叫。
屏幕又亮起。
贺清辞:【烘干机有上下两层】
喻橙:【?】
好一会儿,对面终于回复。
贺清辞:【可以分类】
分类。
啊啊啊啊啊啊——
她干嘛要问。
片刻,绿色的小气泡再度跳出,喻橙眯着眼睛去看,生怕屏幕上出现什么类似“小件衣物”的表达。
贺清辞:【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喻橙怔怔看着屏幕上的这句话。
这个混乱的夜晚,她曾游走在生死一线,幸亏贺清辞及时出现。喻橙忽然意识到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问题——
贺清辞为什么会出现?
时间已经很晚了,贺清辞明早还要早起。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救了她,这是不争的事实。更甚至在这个无助的深夜,给了她一个可以安心入眠的居所,庇她不被风雨和恐惧侵扰。
喻橙恍然想起在出租房,贺清辞将她扣在怀里。
他说:没事了。我在。
半晌,喻橙点开手机,给贺清辞发消息。
【谢谢贺总】
【晚安】
过了很久,久到喻橙已经将衣服烘好折起,准备入睡,贺清辞才回复她。
【晚安,好梦。】
*
不知道是贺清辞家里的床太好睡,还是她太累,喻橙一夜无梦,睡到天光大亮,疲倦尽数消退。
只是,脖子有点痒。
在洗漱台刷牙的时候,喻橙撩开耳边碎发,可能是因为昨晚碰了水,原本只是一条淡淡的红痕,现下竟晕开硬币大的一小块。
她用指腹蹭了蹭,不疼,但被蹭过的地方更红了。
楼下响起叮咚叮咚的门铃声。
喻橙想起贺清辞说今早要去开个很重要的会,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只收了下睡袍的腰带,踢踢踏踏跑下楼。
“来啦。”
“不是说——”
门被拉开的一瞬间,秦颂宜捧着盆艳丽的紫气东来,又甜又亮的一声:“Surprise!”
时间静止了。
喻橙呆呆看着门外的一群人。
秦颂宜、贺清随,还有陌生的三四五六张面孔。
整个大脑忽然死机。
门外的脑袋们也呆呆看向喻橙。
成年的漂亮女人,穿着睡袍,脖子上红痕暧昧。
贺清随后退小半步,抬眼看了眼门牌号。
是他哥家没错啊。
早两个月他们就说好了,今天过来给贺清辞暖灶,为此他特意找大师算了时辰,还叫上了一众平时玩得好的狐朋狗友。
他哥人呢?
为什么来开门的是喻橙啊?
人群里忽然爆出石破天惊的一声——
“卧槽!”
“二哥居然
有女人了!!!”
第15章 015“和六年前,同样的事。”……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秦颂宜。
她转身冲着身后一众八卦脑袋冷眉,“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整个人挡在门前,将喻橙遮了个严严实实,将“保护我方嫂嫂”的姿态摆得十足。
心中却在疯狂磕cp,她哥这是终于把她小嫂子搞定了吗?没想到啊,仅仅是一个晚上。
贺清辞,你可以啊,果然是能成大事的男人。
门内,喻橙也终于回过神。
贺清辞不是说这个地方平时没人来吗?
眼下,她要怎么办。
门外传来秦颂宜贴心的声音:“嫂……sorry,橙橙姐,我哥人呢?”
“他今天在津市有个会,很早就出门了。”
秦颂宜:哦哦,很早出门都知道,那肯定是睡在一起了。
“那个……我们是来给我哥暖灶的,你现在方便吗?你要是不方便,我们就晚点再来。”
一旁响起贺清随的声音:“大师说了,必须八点二十进门。”
秦颂宜:“你懂个屁!”
喻橙有些头疼,她很清楚地意识到,她可能给贺清辞惹麻烦了。
门外那群人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我……方便的。你们等下自己进来吧,我……上去换件衣服。”
“哦哦,好的好的。”
喻橙回到房间,看了眼时间,八点二十三分,贺清辞的会议应该还没开始,不知道这个时候找他会不会打扰到他。
【贺总,刚刚你家来了很多人,说是来暖灶的】
担心贺清辞没领悟到,她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说得很委婉,希望贺清辞能看懂。
消息刚发出去,贺清辞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喻橙有点尴尬,硬着头皮接起来,“贺总。”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喻橙一下子没跟上他的思路,“嗯……挺好的。”
“阿姨等会儿会过来,想吃什么,直接跟她说。”
喻橙想说,现在是考虑吃什么的时候吗?
“贺总,秦小姐和……”
“不用管他们。”
“?”
“我等下回来处理。”
“你不是……”喻橙听见贺清辞那边响起简单的交谈声,立马噤了声。
贺清辞坦言家中有要事,和对方致歉,并约定下一次会面的时间。直到他人上车,车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喻橙才又小心试探地开口,“贺总,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算麻烦,只是需要花一点时间去解释。”贺清辞微顿,“但可能,会对你造成困扰。”
“……?”
喻橙不知道的是,贺清随带来的那些个狐朋狗友大都比贺清辞年纪小一些,打小是在贺清辞的阴影下长大的,无一例外在学生时代都被父母长辈用“榜样贺清辞”教育过。
现在一个个长大了,吊儿郎当的性格没变,爱玩又爱闹。乍然目睹了“儿时榜样”的风月事,转头就在圈子里迅速传播出去,甚至还开了局,下注的内容五花八门,其中最热门的一个是“美女姐姐多久会受不了二哥的破烂性格把他甩了”。
*
喻橙换好衣服下楼,才发现偌大的客厅安安静静,只桌上摆着一盆娇艳旺盛的紫气东来,证明了刚才这里的确有人来过。
她不好意思再等家政阿姨过来做早饭,给贺清辞发了个消息,收拾东西先行离开。
喻橙在去警局的路上接到了贺清辞的电话。
“怎么走了?”
喻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又不是她的家,她不可能一直赖着,再说,从昨晚到现在,她确确实实已经麻烦了贺清辞太多。
欠他的这份人情,喻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还。
许是见她久久不答,贺清辞又问:“人在哪?”
“去警局,昨天办案的民警打来电话,说要再询问几个细节。”
“然后再回你那个出租屋去?”
贺清辞反问的语气有点不太好,喻橙抿唇。半晌,又听他在电话那头补了一句:“抱歉,刚刚在看一封邮件,被气到了。”
喻橙:“……”
贺清辞的车子里,助理林诚悄悄往后瞥了眼,什么邮件?邮件在哪?原来老板撒起谎来也是这么淡定啊。
话说回来,他老板也不知道今早接了谁的电话,原本约好的项目也不看了,生意也不谈了。京北到津市单程两小时,这一大早,一去一回,京津半日游呢。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林诚在警局门口看到了电话那头的人。上次在艺术中心,那个喝醉酒和贺总撒娇的姑娘。
原来如此啊。
“这么开心?”
后排,贺清辞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林诚立马正襟危坐,“贺总。”
“下车。”
“啊?”
“下去和林局打个招呼。”
“好的,贺总。”
喻橙五分钟前接到了贺清辞的消息,说他马上就到,她不得不在警局门口等着。见到熟悉的车子缓缓停靠,她快步走过来。
贺清辞已经下车,一同下来的还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怪怪的。喻橙拢了拢颈间的格子围巾,“贺总。”
“上车。”
贺清辞给喻橙拉开副驾驶的门,自己绕过车头,去拉另一侧的门。一旁的林诚有点傻眼,“贺总,您不是说……”
“要我教你?”
林诚立马领会,和着是让他自个儿去和林局问好,而老板自己要给漂亮女孩当司机。
“那不用,您放心。”
车子重新启动,喻橙却有些坐不住,她知道今早的事情有些棘手,虽然贺清辞已经表态说“不算麻烦”,但也免不了和那些人解释周旋。
“贺总,我……”
“储物格里有药膏,拿出来自己涂一下。”
“嗯?”
贺清辞瞥她一眼,车子里温度舒适,喻橙已经把围巾摘了,长发用一个毛茸茸的抓夹夹着,颈侧的红痕就更加显眼。
他微微蹙眉,果然是比昨晚严重了。
“碰到水了?”
喻橙这才意识到贺清辞是在看她的脖子,抬手碰了碰,“昨晚洗澡的时候忘记贴创可贴了,这会儿已经好很多了,早晨的时候还要更红一点。”
贺清辞当然知道早晨的时候更红一点,不然他怎么会收到那么多奇怪的信息。
【二哥,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生猛】
【哥,你悠着点,下嘴也太狠了】
【贺二,可以啊】
乱七八糟,他们怎么都这么闲。
这事说出来只会让喻橙徒增尴尬,贺清辞就此揭过,只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那个出租房我是肯定不会去住了。打算先找个便宜的酒店暂住几天,顺便找房子。”
住在里面她会有阴影,但后续和房东怎么谈退租,想必又要耗费不少精力。
“如果找不到呢?”
怎么会找不到,可反问的话喻橙没能说出来,万一真的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呢?她也总不能一直住酒店吧。
她看向窗外,回得明显心虚,“不会找不到,顶多就是性价比低一点。”
“比如。”
“……”
比如六七个人合租一个套二,连厨房都被改造成一个单间;
比如五环外的城中村,单程的通勤时间是两个半小时;
比如……
喻橙忽然就有点泄气。
她本本分分做人,认认真真工作,遵纪守法,敬老爱幼,从小到大不娇气不叛逆不作不闹,为什么老天还是要设置重重关卡来考验她?
心情荡到谷底,贺清辞却忽然在她面前缓缓摊开手掌。
那个她以为在昨晚的混乱中丢掉的小熊钥匙扣正安安静静躺在贺清辞的掌心。
浅棕色的一只小熊,有些
地方的绒毛已经快被磨秃了,黑溜溜的眼睛却依然有神。
贺清辞:“下次别再弄丢了。”
喻橙忽然就有些眼热。
这是她考上大学那一年,外婆送给她的礼物,是外婆亲手缝的。
外婆告诉她说,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有好的,有坏的,有高兴的,有难过的。遇喜事不得意忘形,遇难事不灰心气馁,要静得下心,沉得住气,心怀希望,用力生活。
而这只小熊就是家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外婆没怎么读过书,但在喻橙心中却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喻橙将小熊拿起,轻声说了声谢谢。
声音有些微哽。
贺清辞偏眸,看到她乌润眼底漫上水光。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她,但越发笃定,这个看起来已经发旧的小熊对她来说很珍贵。
“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么。”
他说小熊。
喻橙吸吸鼻子,压下酸涩,“您在哪儿找到的,我以为……以为弄丢了。”
“不算是找,应该说,是它想要回到你身边,刚好遇到我,便找我问路。”
一个捡东西的过程被他说得像是童话故事,多少冲淡了一点喻橙心里的酸涩。
“是很重要的人送的?”问完这句话,贺清辞握着方向盘的力量不自觉地紧了一点,视线偏向左前方,有意回避和喻橙可能的对视。
“我外婆。”
“她已经过世了。”
原来,是想到了家人。
“昨晚,你掉在车里了。”这一次,贺清辞答得认真。
喻橙哑然。
“那……你当时会上来找我,就是要给我送这个?”
贺清辞没否认。
“所以,你不用再和我说谢谢,是外婆在天之灵——在保佑你。”
这一刻,窗外淡金的阳光描摹贺清辞英隽的五官,有种静水流深的清峻。喻橙缓缓收回视线,
低眼看手里的小熊,忽然觉得它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现在呢?”贺清辞也不看她,驾驶着车子驶进一段弯弯曲曲的小路,“还打算去住酒店吗?”
他问得委婉,也不急于索求答案。
车子自窄小的路口驶出,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将如镜的湖水染成流动的琥珀色,泛着粼粼碎金。对岸斑驳的银杏、梧桐和苍柏顺着山势延绵铺展,金黄、赭红、翠绿……晕染开来,又悉数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明朗得让人心神都跟着疏阔起来。
一如喻橙现在的心境。
或许,她可以向贺清辞求助,在六年之后陷入窘境的今天,他并不会因此而觉得被打扰。
她还是会继续找房子,这其间产生的房租、水电、物业以及其他全部费用,她可以分期支付。
当然,她租不起那样豪华的复式,只要一个简单的一居室就好。
“贺总。”
“喻橙。”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贺清辞唇边勾起一点笑,“虽然绅士风度告诉我应该女士优先,但我有预感,你说出来的话,我不爱听。”
喻橙:“……”
“所以,我先说?”
喻橙点点头,“好。”
贺清辞眸光凝定,被这样专注地注视着,喻橙不自觉就有点紧张。
她咽咽嗓子,“您的铺垫,倒也不用这么长。”
贺清辞失笑,眉眼也变得温润。
“喻橙,如果我现在请求你再帮助我一次,你愿意吗?”
“什么?”
喻橙怔怔然望进贺清辞深静的眼底,大脑有些空白。
“和六年前,同样的事。”
时隔六年,同样的事,同样的人。
喻橙觉得恍惚,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昨晚贺清辞在车里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有想过贺清辞会和她挑明,却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方式。
眼前的人骤然将她拉回暴雪夜的温德米尔。
寂静雪夜,温暖古堡,他们的谈判。
为什么是我?
她听见六年前的自己惶惑发问。
风送进车窗,湖面泛起涟漪,倒映在湖中的金红翠绿一瞬被弄皱,连蓝天白云也碎在了湖水中,晕开大片的瑰丽色彩。
喻橙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车厢里,“贺总,我觉得,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没有和你开玩笑。”
喻橙皱眉,不解,惶惶然。
“你……”
“可能你觉得荒唐——”
毕竟再一次提出这样的请求,连贺清辞自己都觉得荒唐,偏离了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但坦白讲,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所以,也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
喻橙看着贺清辞清隽的眉眼,“那您有没有想过,这不是在伦敦。”
不是在伦敦,他们不是可以假扮一周情侣就一拍两散。
这里是京北,他们的家人、朋友、事业都在这片土地上。
“你介意?”贺清辞倏然反问。
喻橙红唇微张,竟没办法肯定地说出“介意”两个字。
“合约期限你来定,我的建议是至少半年。费用可以参考当初的日均,一次性结算或者分期支付,都可以。”
利落的几句话,很商业的谈判,但贺清辞很清楚,这个时候越是商业化,越是约定明确,越能让喻橙安心。
她是个太喜欢和人说谢谢的姑娘,也最怕欠人情。
喻橙的确觉得踏实,一种用努力工作换得不菲报酬的踏实。
“贺总,我也坦白讲,如果不是对你也算知根知底,我都要以为这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杀猪盘。”
喻橙弯起笑。
这是从昨晚到现在,她第一次笑。
贺清辞看她唇角浅浅的梨涡,“花六年时间量身定做一个杀猪盘,那我也算是很痴情了。”
喻橙:“……”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喻橙摒掉那些干扰她思路的念头,“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为什么又是我?”
喻橙其实挺不理解的,以贺清辞的条件,他如果想要找人假扮女友,比她年轻、漂亮、优秀的比比皆是。
“总不会是因为……我业务熟练吧?”
贺清辞:“……”
很难解释。
似乎在再一次需要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他本能就想到了她。
就像当初在温德米尔。
他不喜欢和异性靠得太近,但却不排斥她的靠近。
手机嗡嗡的振动声响起,打断了贺清辞的思路,是贺清随打来的电话。
贺清辞接起,贺清随的大嗓门通过蓝牙在车内公放。
“哥,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没有?”
“这帮人居然赌你多久会被喻橙甩了,笑死,你都素六年了,再被甩一次,那这辈子光棍预定了。”
“哥……”
嘟嘟嘟嘟——
第16章 016“介意么?亲你。”
车子里陷入彻底的阒寂,尴尬得不止一个人。
贺清辞觉得,这些人真的是太闲了,尤其贺清随。
喻橙转头看向车窗外,湖面上掠过一只水鸟,长嘴间衔着尾游鱼,急吼吼的样子,像是素了……六年?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脸颊的热意陡然更盛,喻橙咬着唇内的软肉,指尖不自觉地去抠包包带上的金属扣。
“他们……是不是误会得有点深。”
“要不要,解释一下?”
“没想好怎么解释。”
“……”
确实,不太好解释。
“所以,你打算再找我演你女朋友,就是因为这个?”
贺清辞想,他从不会因为旁人随随便便的几句话就做一个决定。
“差不多是。”
“那这对你来说,会不会不太公平?”
贺清辞转过头,“怎么说?”
“就……电话里说的那些。”喻橙有点难以启齿,“还有,如果半年以后合约到期,我们分开,那你岂不是又要被编排?”
“所以,你同意了?”
“嗯?”喻橙茫然,她什么时候说同意了。
触上贺清辞定定的视线,喻橙抿抿唇道,“我可能,还要再想一
下。”
贺清辞沉默一瞬,点头,“好。”
*
喻橙没有再回那套复式公寓,找了个酒店暂时住下。她答应贺清辞会认真考虑,但这种思考不能在他的公寓里进行,会被干扰。
梁觅当晚才得知事情的原委,喻橙和她吃饭的时候,梁觅已经将那两人的祖宗十八代反复问候。
过完嘴瘾,梁觅才又考虑起现实的问题,“那你接下来怎么办?要不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只要你不嫌我那儿地方小。”
喻橙从瓦罐里挑起米粉,“我搬过去,你那个小男朋友怎么办?”
“当然是哪来的回哪儿去啊。”
喻橙莞尔,摇摇头,“这几天我先住酒店。”
“那我陪你一起住酒店,等你找到房子了,我再回家住。”
“不管弟弟了?”
“什么哥哥弟弟,在我们橙子面前,都得统统让道。”
当晚,喻橙和梁觅窝在大床上夜聊。
梁觅说起她那个渣爹,打从她十三岁起就没再给过她一分钱抚养费,前段时间却巴巴地找上门,让她给他养老。
“我直接就用笤帚给他打出去了。”
喻橙说起舅妈杨艳芳,前几天找到程屿,说是想让程屿用休息的时间给她女儿补课,原话是毕竟马上就高二了,很关键。
“程屿马上就要高考了好吧。”
奇葩亲戚一箩筐。
聊到最后,喻橙忽然问梁觅,“你说,如果现在有一个有钱又帅的男人找到你,让你给他假扮女朋友,你会答应吗?”
“咦。”梁觅嫌弃地扁扁嘴,“骗子的手段怎么还这么老土,这都多少年前的杀猪盘套路了。”
“……”
喻橙想,她当时的怀疑分明很合理,贺清辞还笑她。
“宝。”梁觅摸摸喻橙的头,“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
两天之后,喻橙约贺清辞在咖啡店见面,谈合作的事。
咖啡馆离公司不近,多少有点掩人耳目的意思。喻橙来的时候,贺清辞已经到了,“抱歉贺总,路上有点堵车。”
贺清辞示意她坐,又请服务生上了一杯拿铁。
“昨晚没休息好?”
喻橙打了个哈欠,眸色水汪汪,“两点多才睡。”
贺清辞沉默,是因为在考虑他的建议么。
喻橙从包包里拿出两份合同,“这是我这几天起草的,贺总你先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修改的,我们再谈。”
贺清辞接过,入目第一行——
甲方:贺清辞
乙方:喻橙
甲乙双方基于自愿原则、约定在一定期限内以恋人身份相处、共同完成特定目标(如应对催婚、社交需求等),并明确双方的权利与义务。
……
一页一页翻过去,洋洋洒洒二十几条,包括不限于“双方要互相尊重对方的个性、兴趣和生活方式,不得进行人身攻击或侮辱”“诚实守信,不得隐瞒重要事实或进行欺骗行为”“仅限于特定场合的情侣关系,在公司要绝对保密”……
看到个别关键处,喻橙还会贴心解释,“合约期间,如果您有了喜欢的人或者想要发展的对象,我们可以随时终止合同。但您需要额外支付我剩余期限30%的费用,按照每天工作八小时。”
“当然,作为对等条件,合约期内,我也承诺只为您一人提供服务,不会让您的名誉受损。”
“名誉受损?”
“嗯……”喻橙弯起笑,“就是,保证不给您戴绿帽子。”
“……”贺清辞敛下眼睫,“那如果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呢?”
“我?”喻橙摇头,“我不会的。”
“不会?这么肯定?”
喻橙指了指合同,“您看到费用标准和结算方式了吗?”
按次结算,每次费用按时长计算,每小时1000元,不满半小时的按500计算,超过半小时的按1000元计算,自出家门算起。
喻橙没有采纳贺清辞的支付标准,那个六年前的日均数目可观,放到现在多少有点敲竹杠的意思。
“按照这个时薪,我不觉得有哪个男人能让我为他放弃这份工作。”
贺清辞:“……”
贺清辞发现,但凡和金钱扯上关系的事,喻橙都拎得明明白白,绝对不会不清不楚。
再翻一页,贺清辞看到协议上白纸黑字的一行加粗备注。
晚十点后费用上浮50%,过夜翻番。
“过夜?”
喻橙点头,“先写在这里,以防您有这种需求。”
贺清辞微顿,一时间有些接不上喻橙的话。
过夜的需求——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喻橙却已经摸出水笔,“或者,您确定没有这种需求的话,我们也可以把这条划掉。后续情况如果有变,我们再签补充协议。”
“……”贺清辞听得有些头疼,“别删了,留着吧。”
“那收费标准您这边有问题吗?”
她像个市侩的商人,在努力为自己争取利益。贺清辞自己也是商人,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看看她犯难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那双乌润温和的眼底,会流露出怎样的情绪。
“能打折吗?”
“?”
喻橙想过无数种谈判的场景,独独没想过,贺清辞会想要打折。
她以为他们这种不差钱的人,都是直接拿起钢笔,唰唰唰在末尾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贺清辞如愿以偿看到了自己期望的内容,点点头,“继续吧。”
“不……打折了?”
“忽然觉得,你的定价还算合理。”
贺清辞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直到翻到最后,看到了一份附件:《亲密接触收费标准》
一份十分详尽的价目表,对照合同中的“亲密接触,另外支付”。
表格详细地分成了四栏:接触类型、具体描述、价格和备注。
贺清辞甚至怀疑喻橙眼下哈欠连天,眼泪汪汪,就是因为在赶这份价目表。
“做到凌晨两点?”
“啊?”喻橙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明码标价,合作才能长久嘛。”
贺清辞去扫内容。
挽臂:女方挽男方手臂——30元每次,300元封顶。
牵手:普通牵手,手指自然交缠——50元每次,单日500元封顶。
拥抱:普通拥抱,时常不超过1分钟——100元/分钟,上不封顶。
搂腰:男方搂女方腰部——200元/分钟,上不封顶。
再往下看,喻橙将“亲吻”一栏具体描述了七种,包括亲吻手背、脸颊、额头、眼睛、鼻尖、下巴和唇角。
蓦地,贺清辞抬眼,两人视线相接,又在几秒钟后双双别开。
喻橙看向玻璃窗外正在和小朋友互动的小熊人偶。
贺清辞看向店里缓缓转动的复古唱片机。
空气里漫着咖啡的醇厚和面包的麦芽香气。
喻橙不知道贺清辞在想什么,但她脑内的画面正在清晰放映。
夜色深浓的伦敦,展览厅的灯光透过彩绘玻璃在露台投下斑斓光晕,喻橙抓着贺清辞西装的袖口,因为他贴得太紧,她已经有些站不稳,后腰抵着栏杆,快要被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他们……在看。”喻橙越过贺清辞的肩头,门洞处有祟祟人影。
来之前贺清辞就告诉她,他家里人似乎在怀疑他们的关系,今晚可能会有些麻烦。
喻橙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麻烦。
“要,怎么办?”
贺清辞单手撑着围栏,将她半圈在身前,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影翳,“介意么?”
“什么?”
“亲你。”
很轻的两个字,擦过喻橙的耳膜。
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她僵着脊背仰头,对上贺清辞那双在暗处依然清亮的眼睛,胸腔突然被心脏撞得发疼。
贺清辞:“抱歉。”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捏住。喻橙听见自己急促放大的呼吸声,嗅到清冽的洁净香气,像被阳光晒过的白衬衫,混着夜风里的潮湿水汽,在鼻息间肆意侵扰。
明晰的喉结轻滚着靠近,温热的呼吸却先一步印在她的唇角。
猝不及防,又一触即离。
甚至没有真正碰触到肌肤,只虚虚擦过唇边的空气。
喻橙却觉得整个人被点燃,从发梢到指尖都泛起陌生的酥麻,教堂顶端的旖旎光斑在两人间跳跃,连这沉稠的夜几乎都要烧起来。
一如现在,贺清辞看喻橙染着薄红的耳廓,连颈侧白皙的皮肤都透出淡淡绯色。
她似乎,很容易脸红。
喻橙的视线却无处安放,她摆弄着手指,“我只是……只是……以防万一。”
贺清辞轻嗯一声,“只有这七类?”
“啊?”喻橙倏然抬头,又连忙摇头,“其他,其他不可以。”
“脖子以下,都不可以。”
第17章 017二十四孝男友。
贺清辞彻底沉默。
安静且尴尬地对视里,贺清辞没再细看之后的类目,抽开钢笔,在补充条款的空白横线上写下一行字:
合同及附件所涉收费标准,甲方全部认可,并自愿按照原价三倍支付给乙方。
三倍……喻橙心惊肉跳。
贺清辞像是感知到了她的诧异,视线依然落在纸页上,温声解释:“就当是预防通货膨胀。”
尽管他只是觉得喻橙是女孩子,有些事,女孩子总是会吃亏一些。
但这样的理由他不想讲,说了,就好像自然将她放在了弱势的一方。
“贺总。”喻橙下意识提高声线,想让他三思后行,可贺清辞已经签好名字,将两份合同一并递给她。
“你签好,合同就生效了。”
喻橙还陷在“三倍工资”的震惊中,机械地拿起水笔,在乙方的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您之后有需要的话,提前三天通知我。”
这也是在合同里明确约定的。
“喻橙。”
喻橙签完一份,又去拿另一份,“嗯。”
“我可能需要你豁免提前三天的约定。”
喻橙倏然抬头。
“今晚,我爷爷生日。”
“?”
*
喻橙没想到,上岗会来得这么突然。
以至于她坐在化妆镜前,听着身后的造型老师在感叹她的皮肤状态有多好时,还有种不真实感。
“就是这里、这里和这里,还有这里的毛孔略微有些粗,等下我叫珍妮小姐姐给你做个全套的皮肤护理。”
喻橙:“……”
好吧,原来刚才那些都是客套话。
贺清辞就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在处理工作,闻言抬头,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撞,贺清辞也自然看出了喻橙的不自然。
喻橙用眼神向贺清辞求救,她不想被当成芭比娃娃。
贺清辞眼底浮起浅浅笑意,却又事不关己地低下头。
喻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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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贺清辞翻过一页项目书,状似无意地提醒造型师,“只是普通家宴,不需要太夸张。”
喻橙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本想递给贺清辞一个感激的眼神,可他竟然连头都不抬一下,像是完全沉迷于工作中。
喻橙鼓鼓脸颊,不看算了。
她点开手机,低头给梁觅发消息,说自己今晚要加班。因此也完全没有察觉身后,贺清辞缓缓抬起头,朝她这边看过来。
可即便是不夸张,喻橙也被拉去做了一个全套皮肤护理,小姐姐在她脸上轻轻拍打的时候,喻橙还在反复记忆贺清辞在车上和她说的关于今晚家宴的事。
今晚是贺清辞爷爷八十一岁的生日,贺清辞从小和爷爷一起长大,老人家对他而言是比父母还重要的存在。
因为不是整寿,老人家不打算大办,只让孩子们陪着一起吃顿饭。但因为前几天全家已经聚过一次,今晚来的人也不会很多,只有贺清辞的姑妈和几个小辈。
这样的人员构成让喻橙稍安,毕竟再就业的第一晚,她并不想让自己成为大熊猫,被贺家人围观。
等喻橙换好衣服做好妆发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在拒绝了造型师一众奢华的礼服后,喻橙为自己挑了件烟色的针织连衣裙,修身方口领,将脖颈间的皮肤衬得愈发瓷白。
她颈侧的红痕早已经褪下去了,连丁点伤口都看不出,细腻如新雪。
哒哒的高跟鞋如流水从旋转楼梯上传来时,贺清辞抬眼,入目是米白色的高跟鞋,笔直的小腿匀亭雪白。
他见过许多次喻橙穿晚礼服的样子,但当记忆里的女孩和眼前人重叠时,贺清辞的眸光还是有微微一滞。
时间总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视线中缓步而下的女孩,到底还是和六年前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同了。
乌润眼底少了些警惕和懵懂,更多的是淡定和温和,如被打磨过的上好璞玉,蕴出细腻光泽。
喻橙走上前,有些忐忑地征求贺清辞的意见,“这样,可以吗?”
作为甲方,他显然应该对场合的把握更加准确。
“很漂亮。”贺清辞眸光定定,有些移不开眼。
喻橙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唇角微微弯起,跟在她身后的造型师却笑着接话,“原本可以更漂亮的,但喻小姐不肯。”
贺清辞:“这样就很好。”
贺清辞起身,造型师为喻橙递上黑色的大衣,乍一看过去,和贺清辞手上那件很像情侣款。
衣服昂贵,喻橙小心穿上,将腰间的带子系紧。
两人往电梯间走去,喻橙又忍不住问:“贺总,这些衣服万一弄坏了,我……”
“算我的。”
哦。
贺清辞侧眸看她,喻橙拒绝掉了那些繁复的珠宝,只选了一对珍珠耳钉,将她白皙的耳垂衬得温润小巧。
“这些衣服和首饰你用过之后就留着,不用再还回去。”
“?”
喻橙旋即摇头,“那不行,太贵重了,超出了我们合约的内容。”
贺清辞不置可否,也没继续勉强。
两人一起走到地库,贺清辞忽然停步,“有件事,刚才车上忘了说,我想应该提前给你备个案。”
喻橙立马将脊背挺得笔直,“您说。”
“我爷爷,是秦锦良。”
“好的,我记住了,秦锦……良?”
喻橙险些踩断脚下纤细的高跟鞋,还好贺清辞及时将她扶住。
“小心。”
喻橙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再次向贺清辞确定,“是我知道的那个……秦锦良?”
“我不确定你知道的是哪一个,但应该是。”
“……”
秦锦良,京云集团的董事局主席。
有了这个信息同步,喻橙再看贺清辞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即便她早就知道贺清辞背景不简单,但秦锦良的孙子这个身份还是让她有些慌乱。
这哪里是高薪空降,这根本就是太子爷微服私访。
贺清辞还握着喻橙的手腕,掌心下的皮肤细腻柔软,他松手,温声解释,“我随母姓。”
“好……好的,贺总。”
贺清辞微顿,看她六神无主的样子。
“这么意外?”
这不是意外,根本是平地起惊雷。
“贺总,以后这种关键信息麻烦您及时同步,再多几回,我心脏会受不了。”
“嗯,以后及时和你报备。”话停一息,贺清辞偏头看她,“你是不是应该换一个称呼?”
“我……”
喻橙叫不出来。即便六年前她曾喊过很多遍他的名字。
喻橙垂下眼,避开贺清辞的视线,“您能给我点时间吗?我……”
贺清辞轻笑,“业务生疏了?”
喻橙:“……”
*
在去秦家老宅之前,贺清辞回了一趟云筑,去拿给老爷子准备的礼物。喻橙在车里等他,见人出来的时候,手上还多了一个黑色的小袋子。
贺清辞将礼物妥帖放在后排座椅,拉开驾驶位的
车门后才将小袋子递给喻橙。
“这是……”
“项链,感觉应该会和你很搭。”
喻橙微讶。
刚才在造型师那里,她已经拒绝掉了一大堆浮夸又昂贵的珠宝。
“我觉得……”
“先不着急拒绝,打开看看。”
喻橙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见方的蓝丝绒盒子,盒盖翻开,里面圈着一条细细的项链,款式简单,只在正中间坠了一颗莹润的珍珠。
喻橙不懂珍珠的品相,但直觉告诉她价值不菲。
“这太贵重了。”
“和你很搭。”
也不管喻橙的拒绝,贺清辞发动车子。
车子一路驶到秦家老宅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贺清辞将车子停在老宅门口,半转过头,视线不经意扫过喻橙依然空荡荡的脖子,“戴上试试看。”
喻橙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这会儿小心地捏起,她平时也很少戴项链,因而显得有些笨拙,几次三番都勾住头发。
贺清辞:“要不要帮忙?”
“那……麻烦了。”
喻橙半侧过身,将头发拢在一侧。
贺清辞捏着项链的两端靠过来,莹白的珍珠自喻橙眼前绕过,不偏不倚落在锁骨的正中间。
微凉的触感,连同着细细的链子一起沾染在皮肤上,还有身后贺清辞温热的气息。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颈后的皮肤,喻橙最怕痒,肩膀瑟缩一下。
“别动。”
喻橙真的就不敢动了,垂着眼,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可身体绷得越紧,触感就越明晰,她能清晰感受到贺清辞的指节轻轻抵在她颈后的敏感区,连同他温热规律的呼吸,在小片皮肤上肆意涂染。
哒——项链终于戴好了。
伴随着一同响起的还有数道车门被甩上的声音。
喻橙从后视镜里望过去,他们后面齐刷刷地停着四辆车,下来十几号人。
“这是……”
贺清辞也微微蹙眉。
“我大伯母、三叔四叔一家和姑姑。”
喻橙:“……”
即便已经和贺清辞对过一路的答案,可乍然出现这么多人,还是让喻橙有些慌乱。
“你确定,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宴?”
贺清辞眉头蹙着,“抱歉,是我疏忽了。”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秦颂宜正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咚咚咚,贺清辞这一侧的车窗被敲响,车窗降下,露出秦颂宜一张大大的笑脸,“哈喽,嫂……”
“嫂子”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又在贺清辞威压的视线下转了弯,“橙橙姐。”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啦。”
喻橙不是自来熟的性格,面对秦颂宜的热情只好不失礼貌地弯了弯唇角。
秦颂宜的视线又落在贺清辞身上,递给他一个“可以啊”的小表情。
贺清辞懒得搭理她,“解释一下。”
“家宴嘛,人多热闹。”
“所以你找了这么多人来看热闹?”
“……”被戳破,秦颂宜一点不心虚,“那今天才是爷爷生日……他们肯定是思前想后,觉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缺席,于是决定推掉所有工作和应酬,来给爷爷贺寿。”
她撒谎不打草稿,完全张口就来,贺清辞冷笑,“你觉得我会让人看热闹?还是你最近嫌卡里的钱太多了。”
秦颂宜摸着新做的美甲微顿,贺清辞可真是太知道怎么拿捏她的三寸了。她最近在筹备工作室,手头有点紧,刚刚从贺清辞那里“借”了三百万。
秦颂宜还想垂死挣扎,“那……爷爷说,说你要带女朋友回来。你也知道嘛,全家人都盼着这一天,我就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秦颂宜咬唇,“我怎么知道他们都巴巴地跑来了,明明前几天才聚过的嘛……”
贺清辞的大伯要启程去外省赴任,为此秦家人几天前就办过一次家宴,就当给老爷子贺寿。
“我带喻橙先走,你请来的佛,你负责送回去。”
秦颂宜一听就慌了,把住贺清辞的车门,“不要啊,哥,爷爷要是知道因为我,嫂子不肯露面,那我肯定完蛋了,别说什么西郊的园子,他指不定连我每个月的零花钱都给停了。”
贺清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秦颂宜也不解,只眨着扑闪的大眼睛。
什么什么啊。
沉默的对峙里,贺清辞无比肯定自己的确听到了“嫂子”两个字,他冷着脸轻咳一声,难得有些尴尬,转头去看身边的喻橙。
喻橙耳廓微红,显然也听到了。
贺清辞:“抱歉。”
喻橙:“没……没关系。”
原本以为只是和老人家见一面,没想到一开局就是hard模式。
贺清辞征求喻橙的意见,“今天的状况在预料之外,我带你先离开?”
喻橙的视线投向秦颂宜,贺清辞猜她这是有话要和他单独说,他毫不犹豫地升起车窗,全然不顾秦颂宜还扒在窗边的手指。
“哥,我错了,我——”
车窗被严严实实地合上,隔绝了秦颂宜哇哇乱叫的声音。
“要说什么?”贺清辞问。
“今晚之后,我们的合约就提前结束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喻橙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群陌生人,“如果我依然要假扮你的女朋友,那今晚直接走掉,之后面对的问题会更多。”
喻橙很理性,她不想无缘无故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如果接下来不可避免地还要见面,那还是现在面对吧。”
贺清辞凝视喻橙良久,点头,“好。如果有任何不适及时告诉我,我随时都能带你走。”
喻橙冲贺清辞比了个ok的手势,侧身推门。
“等一下。”贺清辞喊住喻橙,“这种事,还是给我这个‘男朋友’一点表现的机会。”
喻橙落在车门把手上的指尖轻滞一下,看着贺清辞下车,然后大步绕到她这一侧,帮她拉开车门。
脑中恍然闪过那一年在伦敦,每一次两人“约会”,贺清辞都会像现在一样,先绕到她这一侧,帮她拉开车门,并用手护在车顶,怕她碰头。
诚然,这是一种绅士教养。
有一次他和旁边的人说话,慢了一步,她好巧不巧就碰到了额头。轻嘶的一瞬间,贺清辞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温和眉眼全是宠溺,“怎么这么不小心。”
虽然是演给旁人看的,但和贺清辞这种人“谈恋爱”,想要入戏,其实很快。
喻橙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下车,车外的冷风扑面而来,贺清辞抬手帮她将大衣的领口收拢,“小心感冒。”
“谢谢。”喻橙弯着笑,湛黑的眼眸亮晶晶。
她需要凹出一点爱意,最好是深浓灼热的,让自己也尽快进入角色。
再次扮演相同的角色,她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却是紧张的。
同样的事太久不做,就会生疏。
一旁的秦颂宜看得眼睛都直了,谁说她哥是万年寡王的,这明明就是二十四孝男友啊。
“嫂——”
一个字刚出口,又被秦颂宜老老实实主动咽下去,贺清辞显然觉得这个称呼冒失。
“橙橙姐,欢迎你来我们家。”
秦颂宜正要凑过来去挽喻橙的手臂,贺清辞却先一步牵住了喻橙的手。
时隔六年,他们再一次以“恋人”的身份牵手。
干燥温热的掌心将她的手寸寸包裹,带着莫名的力量感与安全感。
晃神的一瞬,喻橙才想起自己忘记计时了,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在贺清辞耳边轻声道:“贺总,现在是6点57分。”
“不是按次计算?”
“?”
喻橙恍然记起,牵手的确是按次计算,50元一次,500元封顶。贺清辞给她三倍。
贺清辞照顾喻橙的身高,微微偏头,也在她耳边低声道:“所以我现在一直牵着不松手,就只算150,对不对?”
喻橙:“……”
黑心资本家!无良奸商!
跟在他们身后的秦颂宜眼睛亮了又亮。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贺清辞和女孩牵手,他们还说悄悄话。不知道她哥说了什么,她嫂子一个眼波扫过去
,全是娇嗔。
“秦颂宜。”
忽然被点名,秦颂宜巴巴地小跑过来,“哥。”
贺清辞朝夜色里那一众等在门口的人抬抬下巴,“让大家先进去。”
“好的好的,包在我身上。”话落,秦颂宜冲喻橙眨眨眼,又摆摆手,“等会儿见哦。”
待秦颂宜走远,贺清辞才问,“等会儿叫你什么合适?”
在伦敦的时候,他叫她“橙橙”。
“就……还和原来一样吧。”
贺清辞点头,“那你呢?”
夜色煌煌,古朴朱漆大门外,四格镂空灯柱晕着柔白的光,柔软光晕将相携而立的两人笼在方寸之地,对影成双。
半晌,喻橙小声开口,两个字咬得很轻。
“清、辞。”
*
秦家老宅是传统的中式园林院落,青瓦白墙,花木扶疏。正厅前一池碧水横陈,这样的天气,池子里竟然还有几尾游动的锦鲤。
喻橙不敢胡乱去看,一想到马上就要面对秦家一大家子,她紧张得要命,下意识牵紧了贺清辞的手。
贺清辞垂眼,视线落在两人交扣的十指上,也自然察觉到了喻橙的紧张。
“我们现在算谁牵谁?”
“啊?”
贺清辞抬起手,骨节明晰的手指与白皙柔软的手指交扣着,他肤色不算深,但喻橙更白,便奇异地形成了一种色差。
“你那份收费标准,对我来说也同样适用吗?”
“?”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喻橙下意识就要松手,手指却被贺清辞扣紧。贺清辞不逗她了,但还是落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瞧把你吓的。”
喻橙:“……”
我那不是吓的。
是穷的。
一来一回,紧张的情绪竟被冲淡许多,喻橙轻舒一口气,和贺清辞往前厅走去。
喻橙入职京云的时候,秦锦良已经退居幕后,严格意义上来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京云系的掌舵人。
老人穿一身月白的中式立领唐装,满头银发,精神矍铄,一双老眼中带着清锐的光。
喻橙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位老爷子不好糊弄,她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
贺清辞带着她认人,喻橙一圈喊下来,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等走到秦锦良面前的时候,喻橙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生怕露出马脚。
指尖被捏了捏,贺清辞微微收紧手上的力道,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沿着彼此交扣的手指传递,喻橙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弯起笑,跟着贺清辞喊了声爷爷。
秦锦良不住点头,看着欢喜,“好,真好。”
一大家子人都已经到齐,秦老爷子心中欣畅,让明忠去取他岁初时亲手酿的梅花酒。
姑妈秦臻笑吟吟开口:“这酒可是老爷子的宝贝,平时都舍不得给咱们喝,今儿肯定是见到了想见的人,高兴。”
三婶搭话,“可不,老爷子盼孙媳妇可是盼了好久了。”
喻橙隐隐有些招架不住,这和六年前完全不同。
六年前他们在游轮上,身边都是年轻人,笑闹一下就结束了,后来即便在酒会上见到一些长辈,但并非秦家人,况且那样的场合,所有人都拿捏分寸,进退有度。
可眼前都是秦家自己人,是看着贺清辞长大的长辈,几句话就将她从“贺清辞女朋友”上升到了“秦家孙媳妇”。
贺清辞又轻捏她的手指,面上带着浅笑,“大家不请自来,回头把人吓跑了,你们负责和爷爷交代。”
他维护的意思很明显,一众人笑而不语,只当是两人感情好,但也的确不再打趣。
喻橙心中感激,一个“谢”字刚出口,又在贺清辞暗示的眼神里蓦地咽下,她差点露馅。
秦锦良的视线已经瞥过来。
喻橙一颗心骤然悬起,却见贺清辞不认同地轻轻摇头,“最近天冷,蟹又是凉性的,再忍忍?”
喻橙脑内缓缓打出问号,后知后觉意识到贺清辞这是在帮她圆方才的口误。
不得不说,当老板的就是不一样,脑子转得真快,演技真好。
见她不说话,贺清辞又好脾气道:“等会儿胃疼,哭鼻子,我可不管。”
喻橙:“……”
她十一岁之后就没有哭过鼻子了。
但为了配合好贺清辞,喻橙只好乖乖点头,“嗯。”
眼底可见的失落。
贺清辞只好又转头吩咐明忠,“明叔,麻烦您辛苦厨房再做一份虾饺——”
他微顿,视线偏过来,“是加黑松露还是羽衣甘蓝?”
喻橙没想到贺清辞会这么入戏,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她有些敷衍和不敬业。她尝试代入贺清辞女友的视角,这个时候是乖一点好,还是作一点好。
“或者想吃其他的?”
周围人面面相觑,谁能想到贺清辞谈个恋爱,居然是这样的。
把女朋友捧在手里,黏糊又耐心,像是在照顾小孩子。
喻橙被大家瞧得有点不好意思,咬唇,“不许再问了。”
鲜少的娇嗔,贺清辞差一点没接住她的戏,只好点点头,“好,那就两种都做一些。”
喻橙:“……”
这一段终于揭过,众人移步餐厅。喻橙在贺清辞身边落座,秦颂宜像个小尾巴一样跟过来,坐在喻橙身边。
秦家小一辈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从小最盼望的就是能有个姐妹作玩伴。她对喻橙有种莫名的好感,当然也有八卦的成分在里面。
尤其是想到贺清辞曾一本正经地说他不婚不恋爱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现在脸疼不疼,还觉不觉得谈恋爱是浪费时间,是什么合理冲动的过家家游戏?
“哥,这个过家家游戏好玩吗?”
“……”
“挺好玩儿的是吧。”秦颂宜凑近喻橙,“橙橙姐,我可太好奇了,就我哥这个破烂性格,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
贺清辞的视线睇过来,“收一收你的好奇心。”
秦颂宜冲他吐舌头,干脆挽住喻橙的手臂,“凶什么凶,我现在有橙橙姐给我撑腰了,你再凶我,我就和橙橙姐告状。”
贺清辞懒得搭理她。
秦臻是秦锦良最小的女儿,平时也最能和小辈们打成一片,这会儿也八卦起来贺清辞和喻橙。
“真的真的,你们俩谁追的谁啊,别说,让我猜猜。”
秦臻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肯定是清辞追得橙橙!”
这题两人在车上对过答案,贺清辞说,合约是他提出来的,就算他追她。
于是贺清辞点头,“姑姑慧眼如炬。”
“那当然。快说说,你怎么追的?等等,以防你自夸,让橙橙来说。”
正准备专心干饭的喻橙:“……”
这题没来得及对答案。
她下意识去看贺清辞。贺清辞知道他再揽话,难免会让爷爷起疑,他捏捏喻橙的指尖,“实话实说。”
实话就是当初我是你花钱雇来的。
现在,也是。
喻橙疯狂在脑内搜索答案,甚至把最近刷的狗血偶像剧都过滤了一遍,发现没一条符合贺清辞的人设。
追人?这根本就不是贺清辞会做的事,她想象不出来。
“姑姑。”贺清辞终于还是将话接过来,“您别逗橙橙了,她害羞。您这边满足了好奇心,回头都得我受着。”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喻橙也捏了捏贺清辞的手指,提醒他不要胡说,显得她多凶似的。
贺清辞点头,“好,不说,一定都不凶。”
喻橙:“……”
两人的小动作、小眼神自然也没逃过秦家人的眼睛,大家彼此交换个眼神,但笑不语。
他们家素来性格寡冷的这位竟被拿捏得死死的。
没了秦臻起头,其他人便也不再起哄。贺清辞
一边应着秦老爷子的话,时不时夹一两样喻橙喜欢的菜,当真像个细心又耐心的模范男友。
礼尚往来,喻橙觉得她也应该有所表示。
想着贺清辞口味清淡,等一道清蒸鱼片再次转到面前时,喻橙夹了一片鱼放在贺清辞面前的瓷碟里。
一瞬间,桌上的说笑声骤停,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他们这里。
喻橙心中隐隐升起一个清晰的念头,好像——
戏过了,演砸了。
第18章 018浓郁、香甜、柔软。
贺清辞不吃鱼,秦家人都知道。
无数道注视的目光里,喻橙意识到自己可能露出了马脚。
第一个出声的是秦颂宜,“我去……”
贺清辞垂眼看瓷盘里的鱼片,被一道薄薄的镜片挡着,没人能窥见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拨开或者拒绝的时候,贺清辞却半转过头看喻橙,“还在生气?”
喻橙:“?”
“不就是不准你吃螃蟹么,居然就要逼我吃鱼。”
喻橙:“……”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里,贺清辞夹起白嫩的一片鱼肉,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美馔。
待缓缓将鱼肉咽下,他才又转头看向喻橙,“味道不错。”
喻橙咽了咽嗓子,被他盯着,有种自己就是那块被他吞下的鱼肉。
一旁的秦颂宜顿时看得更上头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喻橙:“……”
主位上,秦老爷子也安静地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酒。
一段插曲揭过,餐桌上又恢复到最初言笑晏晏的模样。直到贺清辞的四婶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不知道橙橙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呀?”
喻橙放下手中的汤匙,擦擦嘴巴,“他们已经离婚很多年了,我是跟着外公长大的。”
她答得简单坦荡,没有丝毫隐瞒和美化。秦家人都是人精,彼此交换一个眼神,谁都没有继续追问,只客套地问起外公如今高寿,身体康健。
席散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老爷子今晚破例喝了两小盅酒,似是兴头还没过,拉着一群小辈在花厅里谈天说地。
喻橙不得不也规规矩矩坐在一旁认真倾听,但她其实有点累了,折腾一晚上,脑细胞耗费巨大。
手机屏幕亮起,是贺清辞发来的消息。
【像不像领导开会?】
喻橙莞尔。
【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董事长主持的会议呢】
贺清辞:“……”
看到贺清辞略显无语的表情,喻橙在手机上敲敲点点。
【爷爷讲得很有趣】
贺清辞:【再有趣的事情听十几遍,也没意思了】
啊?是这样吗?
喻橙哑然。
两人继续旁若无人地发消息。
贺清辞:【带你出去逛逛?】
喻橙:【可以吗?】
喻橙:【会不会不太方便】
贺清辞没错过她眼底的跃跃的好奇,起身走到老爷子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秦老爷子旋即笑眯眯地点头,“去,你们去,顺便带橙橙到园子里转转。”
几个小的一听,也同时向贺清辞投来求救的眼神,贺清辞温声安抚,做足好人,“好好陪爷爷。秦颂宜,你上次不是说最想听爷爷讲年轻时候去国外留学的事么。”
秦颂宜:“?”
秦老爷子:“小宜喜欢听这段呀,好好好,爷爷说给你听。”
秦颂宜:“……”
贺清辞已经牵着喻橙的手走出花厅,全然不顾秦颂宜飞着刀片的眼神。喻橙偏眸看他,“你干嘛非要和她计较?”
贺清辞:“一天就她话多。”
“颂宜很可爱。”喻橙说着,把手抽出来,他们已经走出花厅,完全没有再演的必要。
手中一空,贺清辞微顿,垂在身侧的手指似怅然所失地捻了捻指腹。
喻橙拢着大衣走到池塘边,那几尾漂亮的锦鲤已经游到假山边,一动不动。
贺清辞跟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喻橙忙拉住他的手,“嘘,你轻点,它们在睡觉。”
贺清辞垂眼看细白如嫩笋的手指,没有出声提醒,轻嗯一声。
冷不丁,隔壁的园子传来几声犬吠。
惊了池子里的锦鲤,它们相互推挤,往假山的更深处藏去。
喻橙的眼中却亮起光彩,“这里有狗?”
“隔壁周家的,一对萨摩耶。”
“萨摩耶?一对?我能去看看吗?”
“现在?”
喻橙指了指不远处的矮墙,“趴在那里能看到吗?”
贺清辞:“……”
虽然觉得这个行为很离谱,但贺清辞还是将喻橙的身高和墙的高度对比了一下,“恐怕不行,你太矮了。”
“那里有个竹凳,可以踩吗?”
等和喻橙一起走到矮墙边,扶着她踩上竹凳的时候,贺清辞都觉得很荒唐。
他这辈子都没扒过别人家的院子,让周敬之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笑他。
“看好了么?”
“嗯嗯,马上。”
“一只狗而已,这么好看?”
“两只。”
“它们好可爱。”
“……”
见喻橙还想踮脚,贺清辞不得不伸手将人扶住,“小心一点。”
不多时,喻橙从竹凳上蹦下来,眼中依然神采奕奕,甚至比刚才还兴奋。
贺清辞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坦白说,我第一次见人爬墙看狗的。”
喻橙眼底漾着笑,“我喜欢萨摩耶呀,而且我很想看看,你们住这种大园子的人是怎么养耶耶的。”
贺清辞恍然想到她的微信头像,“你是不是自己也有一只?”
“啊?那倒没有。”扒在墙头的时候手被冻得有点僵,喻橙往掌心哈了哈气,眼底的笑意更甚,“等我买了大房子吧,我就养一只,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甜筒。”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些近似烂漫的童真,耳边碎发擦着凝白脸颊,有种清澈的少女感。
不远的朱漆回廊上传来浅浅的交谈声。
“二哥和二嫂今天都没来,要我说,清辞这个事情还是不能着急。”
“老爷子多看重清辞咱们都是知道的,喻小姐这样的家庭怕是……”
“四嫂。”秦臻果断打断对方的话,“清辞喜欢的是喻橙,又不是喻橙的爹妈。再说,这事儿爸和二嫂都还没说什么呢,您在这儿操的什么心。”
喻橙从不爱听这些亲戚们搬弄是非的墙角,只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没挪开脚步,眼中原本熠熠的神采也一点一点熄灭下去。
指尖倏然被捏了下,贺清辞牵住她的手,喻橙抬头,月色得以将她乌润瞳仁映照得越加清亮。
“贺总。”
“我知道,一次一百五。”
喻橙其实并不是想说这个,她只是不知道贺清辞为什么忽然又牵她的手。贺清辞也没解释,只是带着她一路绕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经过假山池塘和雕花照壁,往门外走去。
“我们还没和爷爷打招呼,还有……”
“没关系,有忠叔在,他会帮忙说明,我送你回去。”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贺清辞脚步停下,转头看她,眸光沉定。
“你想……说什么?”喻橙问。
贺清辞想说,你不应该被这样非议,受这种委屈。
姑且不论他们仅仅是合约意义上的男女朋友,就算今天喻橙真的是他的女朋友,也不应该因为他而遭受这样的妄论。
可这样的话,超过了社交边界,贺清辞不会说。
在喻橙探究的目光里,贺清辞咽了咽嗓子,将想说的话也一并咽下。
“没什么。”
直到两人上车,贺清辞都一言不发。喻橙知道他不高兴,但不清楚原因,她思前想后,贺清辞情绪的转变就是在听到了长廊上的那些话之后。
“是因
为……我家里的事吗?”喻橙猜测,也在梳理思路。
半晌,她开口,音色温和冷静,“我从小在宜城长大,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家里面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在念高三。外婆在三年前过世了,我父母在我十一岁的时候离得婚,我妈再嫁,我爸去了……”
“喻橙。”贺清辞倏然打断她,“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
她用这样平淡冷静的声音说着自己的家庭,像是在叙述一个别人故事。可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和情绪,都让人不敢随便推敲。
喻橙微怔,垂眼笑笑。
也对哦,他们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贺清辞怎么会在意她的家庭背景。
“我只是觉得……觉得和贺总您说这些,也是希望您有一个心理准备,以免下一次穿帮。嗯,就是这样。”
喻橙努力给自己挽尊。
贺清辞没错过她唇角勉强的笑意。
“喻橙,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
喻橙抬起头,隔着一道薄薄的镜片,望进贺清辞的眼底。
今晚月朗星稀,车子里也很安静,将贺清辞本就清沉的声线过滤得愈加醇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这个人和你是谁的女儿、谁的孙女无关,你的父母是达官显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不应该成为别人评判你的尺度。”
喻橙怔然,纤长的眼睫颤了颤。
内心有那么一小块地方轰然塌陷,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
她恍然想起小时候,总被周围的小孩说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那一年她十一岁,程屿才三岁,喻丽华和姜时桥结束了他们十二年的婚姻,原因是喻丽华自
称找到了此生真爱。两人断得干净,连带着他们所谓的婚姻结晶也直接丢给了家里的老人。
“没有爸妈教的孩子都是坏孩子,不要跟他们玩。”
“她妈妈勾搭别人家的爸爸,她也不是个好东西。”
有一次程屿还被别家的小朋友排挤欺负,回到家抱着她就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
地问她:“姐姐,小屿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姐姐,小屿不是坏孩子,不是狐狸精。”
……
面前忽然多出一张纸巾。
“我没哭。”
她是真的从十一岁以后就再也没哭过鼻子了。
贺清辞挑眉看她。喻橙偏头望向车窗外,片刻又从贺清辞手上抽走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
贺清辞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没计较她这点小矫情。
“心情好点了么?好点了,就聊聊正事。”
一说正事,喻橙立马收敛情绪,“您说。”
贺清辞看她一副秒切工作状态的模样,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确定在哪里见过。
“今晚可能,不能送你回酒店了。”
“嗯?”
“发现了么,晚上好几次,都差一点穿帮。”
喻橙咬唇,她知道是她的问题,她太紧张了。
“抱歉,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你预备怎么调整?”
“我……”
喻橙没想好。
她是个恋爱经验为零的人。
“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您说。”
贺清辞偏头看她,“第一步,先把‘您’改成‘你’。你见过谁家谈恋爱,天天您来您去的。”
“贺总你谈过恋爱吗?”
“……”
喻橙不是想怼贺清辞,她是真的好奇,她还记得贺清辞说过,他是个不婚主义者,不结婚,
也不谈恋爱。
倏然的沉默里,喻橙自己悟出了答案,“知道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贺清辞:“……”
喻橙忽然很想笑。
“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喻橙努力拉平唇角,“那您……那你的建议是什么?”
“我这种没吃过猪肉的人的建议,你敢信?”
“……”
喻橙忽然发现,贺清辞这个人不仅毒舌,还爱记仇。难怪秦颂宜会用“破烂性格”来形容他。
“那……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贺总您如此足智多谋,”喻橙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耶”,“怎么也得算两个。”
加上她,刚好三个。
贺清辞:“……”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贺清辞轻咳一声,言归正传。
“你今晚应该能感受得出来,我爷爷,并不好糊弄。今晚之后,他肯定会找人去查你。不只是他,我父亲那边大概也会对你做背调。”
“……”
喻橙忽然又开始紧张了。
这年头,钱果然不好挣。
“所以,我们需要将六年前和现在的故事编好,以免下一次别人再问起来,经不起推敲。”
“贺总,你后悔吗?”
“嗯?”
“找我假扮女朋友。如果今天换成随便一个陌生人,就没有这么多麻烦。白纸一张,随便涂写。”
可他们偏偏在六年前有过交集。
久别重逢,让故事变得复杂。
贺清辞沉默,像是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片刻,他给出答案:“在我看来,编故事总比适应人要容易得多。”
喻橙眨眨眼,适应人?是说他能很好地适应她?
察觉出喻橙的好奇,贺清辞却并不打算继续解释,快速接上先前的话,“把故事编合理,这是其一。”
喻橙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那第二呢?”
“第二,为了之后可以更好地假扮情侣,我建议我们尝试——”
贺清辞偏眸,看向喻橙,“定期约会。”
“定期约会?”
“定期约会。给他们制造我们是‘真情侣’的假象,同时也便于我们更好地了解对方。”
喻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觉得贺清辞说得很有道理。
没有情侣不约会,他们要是只在某些特定的时间或场合合体,就很容易被怀疑。定期“约会”可以很好地添上这个bug,而且也的确能增加对彼此的了解。
但这样一来,她的私人时间就会被大幅压缩。
那这算不算加班啊?
“在想什么?”贺清辞问。
“在想这个定期约会,是怎么个定法?”
贺清辞沉吟,“比如,除工作场合以外,私底下,我们一周见两次面?或者,你有什么建议?”
一周要加两次班,但工作内容未知。
喻橙咬唇,稍微凑近一点,“那我们,见面做什么呢?”
独属于女孩子的馨香倏然靠近,溢满鼻息,车里的光线昏暗,贺清辞垂眼就能看到喻橙纤长浓密的眼睫,戴着珍珠耳钉的小巧耳垂,以及一张一翕的红唇。
像夏日熟透的莓果,浓郁、香甜、柔软。
他蓦地别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红。
喉结轻滚,他问:“你想……做什么?”
第19章 019喻橙,是第一个。
喻橙最终还是听取了贺清辞的建议,去酒店拿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回了那套复式公寓,和上次一样,她睡楼下,贺清辞住楼下。
今晚耗费的脑细胞已经太多,喻橙提议明晚再聊“定期约会”的事。
翌日,喻橙比平时早起半小时,洗漱换衣服,准备上班。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听到门口有响动,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喻橙没冒冒失失跑下去,翻出贺清辞的联系方式,给他发了个消息。
【在?】
手机振动,贺清辞给她拨了电话过来,清越的男声在听筒和玄关处同时响起,“怎么了?”
“?”
喻橙几步走下楼梯,探头看过去,贺清辞穿一身轻薄的黑色运动服,立领外套的拉链被拉到顶端,利落短发微微潮湿。
“你……”
“刚去晨跑回来。”
喻橙看了眼时间,七点半还不到。
“这么早去晨跑?”
贺清辞没接话,看向喻橙的视线已经说明一切——早吗?
喻橙踩着薄棉拖鞋下楼,她今天穿了条复古绿的连衣裙,扎丸子头,很是端庄漂亮。
“冒昧问一句,您……你每天都晨跑吗?”
“不一定,有时候会在健身房做其他运动。”
“每天?”
“每天。”
喻橙沉默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精力人群吧,她可能只有退休以后才会考虑晨练这件事。
贺清辞摘下腕上的运动手表,“你要一起?”
“那倒不必。”喻橙连忙拒绝。
她从上学起就是个标准的体育废,对任何运动都毫不感兴趣。
贺清辞打量她一眼,“你平时都不锻炼么?”
“这有什么问题吗?”
贺清辞想说,长期不锻炼会导致肌肉骨骼退化、代谢减慢、心肺功能下降、免疫力降低……但想起喻橙合约里的规定,要尊重彼此的生活习惯。
“没有。”
喻橙咧开笑:“我也觉得没问题。不过我弟总说我不锻炼以后会有这样那样各种毛病,什么代谢减慢,免疫力降低,还会得慢性病,啰里吧嗦的,像个小老头。”
贺清辞:“……”
见喻橙已经站在玄关处穿衣服,贺清辞又问:“不吃早饭就走?”
“哦,我昨晚看到路上有一家宜城面馆,想去尝尝,贺总你要一起吗?”
贺清辞看了眼时间,想说他需要先冲个澡,大概十分钟,便听喻橙又自顾道,“不过宜城的口味偏麻辣,你应该不喜欢,就不为难你了。我先走了哦,拜拜。”
“喻橙。”贺清辞将人叫住。
“嗯?”
“苟明伟昨天回来了,你有个心理准备。”
喻橙诧异,“那个村子不是暴雪封路,至少要半个月才能恢复吗?”
“李辉把他们弄出来的。”
李辉,京云科技的另外一位副总,陈光洲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直接升任总裁。
他自己大概也这么认为。
“贺总。”喻橙又折回来一点,“你这次来京科,是不是还带了什么隐藏任务?”
“嗯?”
他堂堂集团太子爷,犯得着到他们一家小小的科技公司来当副总吗?
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些逾越,喻橙果断换了个话题,“所以,苟明伟是李辉的人?”
贺清辞的潜台词,她当然听得懂。
“可能。”贺清辞尚不确定,“自己小心点。”
*
苟明伟和赵建平这么快就返回京北,对喻橙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这种不安在她九点钟站在苟明伟的办公室里变得具象化。
想象中阴阳怪气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苟明伟笑眯眯地递给她一个纸袋,“这是从当地带回来的土特产,等会儿你给组里的小伙伴分了。”
喻橙怀疑这东西是不是被下了毒。
“之前让老赵替你去做方案陈述是我欠考虑了,听说陈总和贺总对你的方案都很满意。”苟明伟笑着点点头,“小喻,我一直就知道你是个好苗子。”
喻橙对这些话一概不入耳。她在心里冷静分析让苟明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原因。
是因为这个方案已经被公司高层一致认可,他作为部门总监骑虎难下,只能顺水推舟?
还是因为被派去送材料的事情敲打了他,让他意识到即便是自己的部门也不能一手遮天?
又或者,他背后的大树让他韬光养晦,不要再得罪人?
但不论是哪种,喻橙都知道,苟明伟这种人是惯犯,眼下示好,背地里指不定还有什么小人手段。
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接下来年末品宣活动的落地,不能被眼前这个笑面虎给搞砸了。
喻橙弯起笑,“我替大家谢谢明哥,这次方案能顺利通过是A组所有人的努力,希望年终考核的时候,您酌情给大家加分。”
“好说,这都是大家伙应得的,我们的激励机制就是应该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
喻橙不着痕迹地敲打完苟明伟,又继续道,“之前的会议您应该也收到反馈了,陈总很重视,我想这次活动如果能顺利落地,在二部的年终总结里也是漂亮的一笔。”
防止小人使绊子的最好方法就是暂时将他和自己的利益绑定。
苟明伟脸上的笑意一滞,继而点点头,“有高度了,知道体系化思考了。放心,我到时候写工作总结的时候,一定好好夸一夸咱们的活动。”
喻橙:“……”
从苟明伟的办公室出来,喻橙撞上了迎面走来的苗希。苗希的视线在她手里的袋子停留一瞬,拎了拎唇角。
苗希:“是当地的枣泥糕耶。”
“苗组长喜欢吃?那送给你啦。”喻橙直接将纸袋塞到苗希手里,“明哥给大家带的,辛苦你分一下。”
原本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个东西,现在正好推给苗希。在苗希一言难尽的目光里,喻橙一身轻松地回到工位,开始分派接下来的工作。
和华悦以及技术公司签订合同,和设计部沟通邀请函的需求,活动期间需要准备的各类物品……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一整天忙下来,喻橙才恍然想起,今晚她和贺清辞还有约,一起讨论定期约会的事情。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手机屏幕亮起。
贺清辞:【晚餐想吃什么?】
喻橙看着电脑屏幕上设计部刚刚发来的几版邀请函。
【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随便吃个小面包】
喻橙不想把工作再带回家,将几版邀请函浏览一遍,又把修改建议反馈给设计部。肚子咕咕叫起来,她正要去撕小面包,贺清辞又发来一条新消息:【带着电脑,到我办公室来】
喻橙:“……”
喻橙收拾电脑的时候,对面的吴迪正准备下班。
“老大,你今晚又加班?”
喻橙耷拉着眼角,“贺总让我去找他。”
吴迪:“真惨。”
喻橙抱着电脑去了贺清辞的办公室,刚刚走到门口,就碰到行政秘书从里面出来,“喻组长?”
“嗯,贺总在吗?”
“在的。不过,贺总准备吃晚饭了。”
“?”
他吃着,她看着?
喻橙忽然就有点不想进去了。
手机屏幕亮起。
贺清辞:【还没到?】
喻橙:“……”
她抬手敲门,“贺总。”
“进。”
喻橙一进来,就看到了纸袋上华云府的字样,京市很有名的一家中餐酒楼,就在公司对面,口味清淡,价格离谱。
米饭的软糯香气在空气中散开,喻橙再一次听见了自己肚子咕咕的叫声。
好没出息,一碗米饭而已。
然后,喻橙就看贺清辞揭开另外一个餐盒,满满一整盒,肉质饱满的龙虾,浸泡在奶黄色的浓郁汤汁里,鲜香四溢。
华云府招牌菜,龙虾捞饭。
她至今只闻其名,未尝其味。
下意识地,喻橙吞了吞口水。
贺清辞抬眼看她,“过来。”
还要过来看着他吃啊……喻橙心不甘情不愿地蹭过来,“贺总,你找我有事?”
贺清辞将已经揭开的两盒往她这边推了推,“吃饭。”
“?”
喻橙诧异。
贺清辞像是完全能洞察她的心思,“我还不至于这么苛待自己的员工。”
加班吃小面包?
喻橙听懂了,连忙抱着电脑坐下来,看着摆在面前的龙虾捞饭,又有点不确定,“我自己……吃?”
贺清辞抬眼,触上她亮晶晶的黑眸,微微挑眉,“那我喂你吃?”
“?!”喻橙连忙摇头,“贺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吃吧。”贺清辞已经从袋子里拿出了另外一份。
贺清辞吃饭的时候话不多,斯文又安静,但喻橙是个吃饭一定要配点电子榨菜的。见贺清辞吃得专心,她默默点开手机,准备找本小说看看。
梁觅的消息在这个时候跳进来:【啊啊啊啊啊,这个短剧你看了吗?好上头!!!】
喻橙看到了梁觅一并发来的链接:《重生之我和前夫弟弟先婚后爱后竟发现对方是个阴湿男》
梁觅:【阴湿弟弟,暗恋多年,一朝重生,强娶嫂子,好带感!】
喻橙:“……”
梁觅又发来6秒语音,安静的办公室倏然响起梁觅兴奋的声音,“呜呜,阴湿总裁墙纸爱,已经更新到捆.绑play了。”
“?”
喻橙蓦地抬眼,就触上了贺清辞幽幽的视线。
“……”
她连忙按灭手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专心吃饭。
冷不丁,贺清辞的声音响起:“阴湿——总裁?”
“……”喻橙咽下嘴巴里的虾肉,“就是现在……嗯,比较流行的一种人设。”
“什么人设?”
一种不可描述的男鬼人设。
“您可以理解为比较压抑、阴暗的性格,那种湿漉漉的感觉。”
“你们女孩现在都喜欢这种类型?”
“啊?”喻橙连忙摇头,“那现实中肯定不行,二次元就比较刺激。”
“刺激?”
“。”
喻橙承认,这一秒脑内画面上了高速,耳朵都有点热热的。
贺清辞看她微红的脸颊,微微蹙眉,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微顿,他又想到扬声器里梁觅的后半句,已经更新到捆.绑play了。
捆绑。
喻橙拼命压下去脑中奇怪的画面,觉得很有必要给贺清辞再解释一下。
“是这样的,我觉得吧,大家喜欢的应该不仅仅是刺激,是这种人格属性中对感情近乎偏执的唯一性。”
“就比如,一个阳光开朗的男生,那他对朋友好、对家人好、对你也好,他情感上的好是方方面面的,你只是其中之一。但阴湿人设就刚好相反,你是唯一的,是完全特殊的存在。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就是……”
喻橙终于半转过头去看贺清辞,却发现贺清辞正垂着眼,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只是耳根周围的一小片皮肤泛着薄薄的红。
“贺总,你怎么啦?耳朵怎么红?”
贺清辞回神,喻橙刚才说的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轻咳一声,贺清辞淡定道:“没什么,你说得挺好。”
“那你听懂了?”
“嗯。”
抿抿唇,喻橙又问,“贺总,你呢,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倏然触上贺清辞投来的视线,喻橙又连忙解释,“我不是要打听你的隐私啊,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要相互了解,那就先要搞清楚对方喜欢的类型,这样之后配合起来,才不容易穿帮。”
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贺清辞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漂亮、优秀、可爱、有趣……他见过很多女孩,她们身上有各种各样的特质,但好像也没有哪一个让他觉得特别,可以上升到“喜欢”这个程度。
半晌,贺清辞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看感觉吧。”
啊?
这是喻橙万万没想到的答案,他以为像贺清辞这种自律严谨的人,对另一半会有一套非常严格的筛选标准。
“这个好宽泛啊,我不太好拿捏。”
“你要拿捏什么?”
“拿捏你喜欢的类型啊。”
贺清辞微顿,“不用刻意去拿捏,本色出演就好。”
“嗯?”
“就是,你演技不好,演出来会很假。”
“……”
喻橙戳戳碗里的捞饭,演技好,演技好她就去当演员了啊,当什么牛马。
“那你呢?”贺清辞又问。
“我呀——”喻橙弯起笑,黑润的眸子亮晶晶,“首先他得是个很好的人。”
“好人?”贺清辞失笑。
“不是‘好人卡’的意思啊,我觉得,不管我未来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他的底色都应该是善良的,是本身就很好的一个人。”
“这和你之前说的阳光开朗有什么区别?”
“不一定要阳光开朗啊,也可以内敛寡言啊,就像贺总你这样。”
“嗯?”
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歧义,喻橙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人的性格有多种多样,像贺总你这样,你就属于内敛那一挂的,但这不妨碍你是个好人。”
“我算是好人?”
“啊?”喻橙眨眨眼,认真思考了一下,又肯定地点点头,“是好人。”
“但你应该知道,我身边很多人都说我性格很差。”
“你性格……”喻橙咬唇。
贺清辞倒也不介意,挑眉,“是挺差的?”
“其实也没有很差,只是嘴巴有点毒,有时候挺不给人留情面的。”喻橙顿了顿,“但是苟明伟抢我方案的时候,你会帮我争取;有人议论我的家庭时,你会告诉我,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还有那晚在出租屋,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
其实还有很多。
喻橙望进贺清辞薄薄镜片后濯黑的眼眸,“所以,在我这里,你是个好人。”
偌大的办公室亮如白昼,将喻橙乌湛湛的一双眼睛映得越发清亮,贺清辞偏开视线,不和她对视。
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回避一个人的视线。
“贺总,这么聊天,我们想要了解对方,得聊到什么时候去?我们是不是应该更有针对性一点?”
贺清辞垂着眼,轻嗯一声。
“或者,我们直接一问一答?”
“可以。”
喻橙犹豫一下,“那你先问。”
可好半天,贺清辞都没提出一个问题,喻橙咬着筷子尖,“你是……不知道问什么吗?”
贺清辞其实在认真回忆,关于面前这个姑娘,他有什么是不清楚或者想要知道的。结果发现,她基本的个人信息和喜好他早已经烂熟于心,其他的,似乎又在界限之外。
“你还记得当时在伦敦,我们交换过彼此的基本信息吗?”
喻橙想了想,点头。
当时差不多也是基于相同的原因。
“你还记得?”
“喻橙,95年1月31日生,宜城人,163cm,体重……”贺清辞认真打量,“应该比当时稍胖一点?”
“鞋子37码,指围44,衣服的尺码一般是xs或者s,但当时你说喜欢偏宽松一点的。”贺清辞微顿,似是想到什么,又清清嗓子。
“喜欢和橙子有关的所有食物,最喜欢的饮料是肉桂热橙汁;喜欢吃辣,不爱吃姜,讨厌有苦味的所有蔬菜水果;喜欢柔和的色调,但对多巴胺色系的小物件没有抵抗力;爱听……”
“停。”
喻橙有点听不下去了,她忽然有一种赤.裸裸站在贺清辞面前的羞耻感。
她当初交换的信息表居然这么详实?
果然是老实的大学生。
但喻橙也不得不佩服贺清辞的记忆力,隔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能将这些与他生活毫不相关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
反观她……
贺清辞也看出了喻橙眼底的心虚,“关于我的呢?你记得多少?”
喻橙:“……”
记得多少不好说,大致印象肯定是有的。但有一件事,喻橙隐约可以确定,贺清辞没有在给她的基本资料里注明过他不吃鱼。
这是彼此交换信息里很重要的内容。
“贺总。”喻橙靠近一点,“你不吃鱼吗?”
记忆倏然将贺清辞拉回很小的时候。
那个时候秦敬年和贺云澜忙于事业,自他一出生就被留在秦家老宅。有一次贺云澜回来看他,距离他上一次见到母亲已经过去了整整七个月,他已经开始念小学。
那天,贺云澜答应给他做他最喜欢吃的清蒸鱼,并陪他参加明天的亲子运动会。可鱼做到一半,贺云澜接了一个电话。等他整理好所有获得的奖杯和奖状出来找妈妈的时候,贺云澜已经走了。
上一次,也是这样。
上上一次,也差不多。
他不管不顾,在老宅哭闹了很久,说再也不要妈妈,再也不要吃鱼。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闹小孩子脾气。但自那之后,贺清辞真的再也没有吃过一口鱼,即便后来贺云澜还给他做过,他也一筷子都不肯碰,问及原因,他只说不喜欢。
时间久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不
吃鱼。
但有个人知道他从始至终都是在闹别扭,就是爷爷。
后来渐渐长大,很多喜恶变淡,不吃鱼并非成为他刻意遵循的准条,但对这样食物也早没了幼时的喜欢和渴望。
吃与不吃,他其实无所谓,也不会刻意去提。
对食物是这样,对于那些必须要旁人给予的更是。
关于这件事,爷爷也曾和他聊过。
爷爷说:“很多事,你不去表达,不去争取,对方怎么会知道?”
那会儿年轻桀骜,他笑着喝下半盏茶,“那我就不要。”
爷爷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那要是哪天遇上了偏要让你吃鱼的人呢?”
“那就等这个人出现了再说。”
说来也巧,这些年,秦家人贺家人都早已经默认他不吃鱼,在外应酬,旁人大都会打听他的喜好,自然不会去触他的霉头。
没人再给他夹过鱼。
“贺总?”
贺清辞回神,触上喻橙乌湛湛的一双眼睛。
喻橙,是第一个。
第20章 020“想追?”
定期约会的事情最终还是没能聊成,两人才吃完晚饭,贺清辞就接了个电话,他在美国读书时的一个同学来了京北,邀请他过去坐坐,喝杯酒。
贺清辞给司机拨了个电话,一边收拾桌上的餐盒,一边对喻橙道:“等下一起,会所离这边很近,我中途下车,让司机送你回去。”
喻橙根本搭不上手,看着贺清辞几下将桌面收拾干净,“不用这么麻烦,我今晚去住酒店就好,几步路,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昨晚是迫不得已,她也不能天天住在贺清辞那里。
他们是制造恋爱假象,又不是同居假象。
贺清辞也明白这个道理,视线落在喻橙身上半晌,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浮起一点笑,“那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几个房源?”
这话听着诡异。
喻橙怔愣几秒,后知后觉想起刚刚和他重逢时,她故意将他错认成“中介小朱”。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手指蓦地收紧,喻橙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贺清辞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贺总,你……又开玩笑。”她僵笑。
“没开玩笑。”贺清辞敛起唇边浅浅的弧度,“你也不可能一直住酒店,我在周围帮你找几个房子,你最近有空去就看看,挑个自己喜欢的。”
喻橙没有拒绝,跟在贺清辞身边温声提醒,“不要太大好么。”
贺清辞偏头看她,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他点头,“行。”
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喻橙返回工位拿东西的时候,贺清辞已经让司机把车子开到楼下。这次喻橙没再忸怩,直接上了车。
私人会所离这不远,七八分钟的车程,贺清辞下车,嘱咐司机将人送到公寓。车子正要启动,喻橙看到贺清辞落在角落的手机,“麻烦稍等一下。”
她拿起手机,推开车门,“贺总。”
贺清辞正在门口和朋友说话,转头看过来。喻橙几步走上前,“你的手机。”
指尖被黑色手机衬得白皙细嫩。
站在贺清辞身边的男人打量起喻橙,“不给介绍一下?”
贺清辞轻撩眼眸,看他一眼,又只对喻橙道:“到了说一声。”
“好的,贺总。”
待喻橙走远上车,男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你秘书啊,挺漂亮的。”
贺清辞没搭理他。
*
喻橙回到公寓,上了二楼,给贺清辞发了个消息。
【我到了】
半晌,贺清辞给她回了个“嗯”。
喻橙照例换衣服洗澡,等她从洗澡间出来,擦着头发拿起手机,才发现微信里跳进好几条新信息。
点开的一瞬,喻橙差点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那个她和贺清辞原本还停留在“中介小朱”的对话框里,忽然多了五六条房源信息,最后一条是贺清辞十分钟前发来的。
【喻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看房】
一瞬间,茫然、惊讶、尴尬……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变成了无语。
贺清辞也太幼稚了吧。
又幼稚,又记仇。
果然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他是故意的,
蓦地,喻橙又想起自己当时做的那个梦,她弯弯唇角,淡定给贺清辞回了两个字:【好的,谢谢朱经理】
临睡前,喻橙的银行卡收到一笔到账提醒,足足两万五,她差点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新型诈骗。
还好贺清辞的消息及时发来:【昨晚的工资】
喻橙看着这笔巨款,陷入沉思。
按照这个速度,暴富指日可待。
可昨晚他们不是一共牵了六次手吗,为什么会是个整数?
喻橙简单计算,按照3000元的时薪,从下午四点做造型开始,到晚上十点结束,加上牵手的费用,发现贺清辞多给她转了一百。
【贺总,你给我转多了。】
贺清辞;【嗯,四舍五入】
喻橙:【不用不用,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发完消息,喻橙想给贺清辞退回去,却发现自己没有他的银行账号,又不想在微信上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片刻,喻橙点开某宝,给贺清辞充了一百块钱的话费。
*
私人会所的包厢,今晚来的人不多。
蔺寻这两年一直在国外折腾,回京北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来,总要约贺清辞、霍砚舟这帮人聚一聚。
可今晚,霍砚舟没来,周敬之也没来。
蔺寻挺纳闷,“六哥结婚之后变成老婆奴就算了,周敬之这是什么情况?”
坐在一旁的许荡鼓捣着手里的纸牌,“听说是去南城了。”
“他在南城还有生意?”蔺寻往桌上的烟灰缸里弹弹烟,抬头就看到了对面贺清辞正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看谁的消息,唇边还扯出点笑。
蔺寻用脚尖碰碰许荡,“这位,是不是也不大对劲。”
许荡转头去看,贺清辞已经收了唇边的笑,他没看出端倪,“还好吧。”
蔺寻眯眼,觉得不太对,但比起窥探贺清辞的隐私,他显然还有更感兴趣的事儿,“贺二身边有个挺漂亮的秘书,你见过没?”
“挺漂亮的男秘?”
“……”蔺寻抿唇,“你脑子有病吧。”
“二哥身边连蚊子都是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虽然最近圈子里在传贺清辞的绯闻女友,下注局都开了不知道多少盘,但许荡不以为然。
从前这事儿他见多了,还有女孩为了追贺清辞自导自演的,明明贺清辞只是给对方递了张纸,传到最后,两人都能凭空有个孩子了。
蔺寻不疑有他,“他最近都是在京云下面那个科技公司?”
“昂。”
似是想到什么,蔺寻微微挑眉,“行,我明天去看看。”
*
翌日,喻橙上午和吴迪一起去了趟华悦,和技术方实地商讨活动的现场呈现效果,回到公司后,她直接上了36楼。
回来的路上喻橙已经和贺清辞联系过,想把效果图拿给他看。
喻橙到的时候,贺清辞不在办公室,行政秘书说贺总临时有个会。喻橙正要离开,迎面遇上一个“熟人”。
昨晚在私人会所,站在贺清辞身旁的那个男人,黑西装里一件暗紫色衬衫,扣子解开两粒,不太有正形的样子。
蔺寻今天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原本就是来打听贺清辞身边那个漂亮秘书的,没想到直接在贺清辞办公室外面碰上了本尊。
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天定的缘分。
蔺寻抬手理了理西装,又单手插进裤包,自来熟地走上前打招呼,“嗨,好巧,又在这里碰到了。”
喻橙微怔,没想到对方会记得自己,弯起笑,“您好。”
“来找贺清辞?”
喻橙点头,“贺总去开会了。”
见她要走,蔺寻连忙开口拦人,“你们京云科技是不是有个什么自动化实验室,在几楼?”
“三十四楼,不过需要技术部
的人带您进去。”
蔺寻有些茫然地转头看看,“你们这个大厦太大了,好几个区,我都转晕了,能不能辛苦你带我下去。”
喻橙微顿,犹豫一瞬,“好。”
“多谢,我叫蔺寻,蔺相如的蔺,寻找的寻,不知道怎么称呼?”
“蔺先生您好,市场部喻橙。”
蔺寻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注意力又很快被转移。
“市场部?”蔺寻讶异,“你不是贺清辞的秘书?”
“秘书?”喻橙笑着摇头,“我不是。”
喻橙今天穿了一身垂感极佳的米色套装,扎低马尾,很是知性漂亮。
两人在中厅等电梯,蔺寻还想再问点什么,电梯恰巧到了,贺清辞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喻橙身边站着蔺寻,他下意识蹙眉。
喻橙:“贺总。”
贺清辞点头,又看向蔺寻,“你是没事做么,一天到处溜达。”
蔺寻:“……”
喻橙还在旁边站着,蔺寻想要保持自己的形象,扯出个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美女当前,你怎么故意败坏我的名声。”
贺清辞:“你有什么好名声可以让我败坏吗?”
蔺寻:“……”
蔺寻不想搭理贺清辞了,贺清辞自己是个万年寡王就算了,竟然还想破坏他的姻缘。他转头看喻橙,“喻橙,那还是辛苦你带我去……”
贺清辞:“喻橙,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蔺寻:“?”
喻橙有些不理解这两个男人之间奇怪的气场,只得弯起笑,“抱歉蔺先生,我还有工作向贺总汇报,您如果想要参观,可以请贺总另外为您安排工作人员。”
贺清辞身后还跟着销售部的副总监,就是喻橙私下里喊他“吉吉国王”的那一个。
“杨总监,辛苦你带蔺先生参观一下我们公司。”
蔺寻:“……”
喻橙跟着贺清辞一起进了办公室,她汇报起工作来条理清晰且一丝不苟,等将上午和技术团队讨论的结果一一转述给贺清辞之后,喻橙征求他的意见,“贺总,你觉得呢?你倾向于哪一种?”
“一和三,但我总觉得还差点意思。”
喻橙咬唇,其实她有同感,甚至在回来的路上,她还大胆假设过新的效果图。
“贺总,我想结合新产品的性能,尝试在星空顶搭建光敏模式,您觉得呢?”
这一次的品宣活动,京云会主推三款新产品,除了之前贺清辞推销给华悦的kv-3系列,还有star系列的陪伴型机器人和智能手环。
“光敏模式?”
“嗯,刚好可以结合我们智能手环的卖点。”
贺清辞略微思索,便理解了喻橙的意图,“可以,就按照这个思路来。”
喻橙眼中漾起笑,“谢谢贺总。”
“吃午饭了吗?”
贺清辞话题切得突然,喻橙还有点没跟上他的思路,她摇头,“还没,想先和您汇报完工作再去。”
“一起吧。”
*
京云科技自有的员工餐厅还在升级改造,公司给大家发了餐补,午饭最近都是各自在外面解决,或者蹭大厦的公共餐厅。
贺清辞下午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两人直接去了公共餐厅,这里的菜式口味一般,来的人不多,但胜在离得近。
喻橙今天的胃口不算太好,只拿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贺清辞刷卡的时候才看到,“吃这么少?”
“好像,没什么想吃的。”
身后传来蔺寻的声音,“贺清辞,喻橙。”
贺清辞:“……”
“贺清辞,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来公司看你,你连我午饭都不管。”蔺寻走上前就控诉,他给贺清辞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又发信息,问他午餐怎么安排,结果贺清辞就回了他四个字:自己安排。
贺清辞冷淡瞥他一眼,“只有食堂,吃不吃?”
蔺寻哪是来吃饭的,他是来寻人的,转头就笑着问喻橙,“喻橙,你这点的什么?看起来挺好吃。”
“啊?”喻橙看着餐盘里的清淡菜式,“清炒茭白,鲮鱼油麦菜。”
“你吃这么少,减肥吗?”
“我……不太有胃口。”
“不舒服?”
贺清辞把工作卡往蔺寻手里一塞,“要点什么自己去,从后面排队。”
蔺寻:“……”
喻橙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贺清辞的视线投向她,“不舒服?”
喻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生理期快到了,每每这个时候,胃口都不太好。
“没事,可能是早上吃得有点多。”
片刻,蔺寻也端着餐盘走过来,清炒茭白和鲮鱼油麦菜都在里面,额外还有两个荤菜和两个汤。
贺清辞:“你饭量这么大?”
“……”蔺寻觉得许久不见贺清辞,此男的攻击力更甚。他在贺清辞旁边的空位坐下,“总共花了你不到一百块,至于么。”
他端起其中一个瓷盅放在喻橙面前,“喻橙,师傅说这个姜母老鸭汤不错,你试试。”
“我……”喻橙不喜欢姜味,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好拒绝。
她正要点头,贺清辞先开口了,“放我这儿吧。”
蔺寻:“?”
贺清辞上下打量一眼蔺寻。蔺寻的穿衣风格一向大胆骚.气,曾被许荡调侃可以媲美夜店男模,还是头牌那种。
“她对鸭,过敏。”
喻橙:“……?”
蔺寻从前就是他们这群人里最会讨女孩子欢心的,性格风趣幽默,很会和异性聊天。
“喻橙,你是做市场的,是不是对推广运营的操作很熟悉?”
“还好。”
蔺寻看到喻橙手机壳上的线条小狗,钥匙扣上的绒毛小熊和水晶橙子,“我有个朋友自己开了个甜品店,主要做一些定制甜点,这一期的主题是卡通乐园,你觉得他该怎么投放推广比较好?”
喻橙简单给出几个建议。
蔺寻听得很认真,待喻橙讲完才点点头,“有道理,你们专业的果然不一样。”
他视线重新落在喻橙的手机壳上,“你也喜欢线条小狗?”
“嗯?嗯。”喻橙点头。
“我也觉得很可爱,你说我朋友如果从……”
贺清辞屈指敲敲桌面,“喻橙是我的市场组长,你朋友有需求,先和她谈咨询费。”
蔺寻:“……”
蔺寻是什么人啊,万花丛中过,当即点开手机,“喻橙,那方便加个微信吗?回头我让她和你谈费用。”
贺清辞微顿,“喻橙的专业方向是市场调研和品牌推广,你想要投放运营的,是他们部门另外一组在负责。”
贺清辞点开手机,“我把赵建平的微信推给你。”
赵什么建平,蔺寻根本不感兴趣。
喻橙看出贺清辞是在给她解围,垂下眼,小腹隐隐作痛,她抬手轻轻揉了揉,想要回办公室休息。
她微微拧眉的样子贺清辞看在眼里,再看她餐盘里的菜,根本没怎么动,米饭也只吃了小半碗。
“喻橙,我桌上有份文件,你现在给陈总送过去一下,他要得急。”
喻橙微讶,旋即明白贺清辞的用意,“好的贺总,我这就去。”
蔺寻:“诶?”
“抱歉,蔺先生,您和贺总慢聊。关于投放的事情,赵组长确实是专家,您可以先咨询一下他。”
话落,喻橙端起餐盘,“贺总,那我先走了。”
贺清辞点头。
蔺寻略感失望地看向喻橙走远的背影,等那道纤细的背影完全看不到,他才缓缓收回视线。
“真漂亮。”
贺清辞瞥他。
“你和你那些女朋友都断干净了?”
“……”蔺寻觉得贺清辞说话越来越难听,“我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嗳,问你个事儿。”蔺寻压低声音,“喻橙,她有男朋友吗?”
“想追?”
蔺寻点点头,“想追。”
贺清辞放下筷子,从桌上抽了张湿巾,擦干净手指,才在蔺寻眼巴巴地注视里抬眼,唇角微勾,“有。”【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