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罗宝珠将李秀英请进正在着装修的大饭店。


    在饭店里指挥水电工注意事项的章丽娟闻到动静, 转身一瞧,与李秀英对上视线。


    她愣了一愣,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李秀英也没有开口的趋势, 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互相沉默着。


    罗宝珠率先打破沉默, “丽娟, 你先放放手头的事情,我来盯着吧。”


    大饭店水电工的排布很是复杂,章丽娟不放心,每次店里装修师傅开工,都要亲力亲为过来盯工。


    大饭店具体装修事项都有章丽娟负责,罗宝珠平时也就没把时间放在这种细事方面,她重点在科技工业园那边。


    从科技工业园回来时路过附近,想着有一阵子没过查看情况,顺道进来看看, 没成想在店外抓住一道熟悉的背影。


    既然遇见了, 罗宝珠也乐得成人之美, 她换下章丽娟,支使发愣的章丽娟过去与李秀英交谈:“阿姨还给你带了东西。”


    回过神的章丽娟目光落到李秀英手中。


    手中的确有东西。


    那是一瓶……护肤品?


    李秀英向来不喜欢穿着打扮,家里连盒雪花膏都没有,深城的冬季并不太冷, 鲜少有皮肤皴裂的时候, 李秀英自己不喜欢抹油,更加不可能特意买护肤品。


    所以这瓶护肤品,是送给她的吗?


    很显然, 李秀英也注意到了章丽娟热切的视线,她将护肤品往旁边的木台上一放,“这是你大姨从港城买的, 没时间过来送,我跑一趟。”


    放下东西,李秀英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胳膊被人紧紧抱住。章丽娟伏在她肩上泣不成声,“妈,我知道错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回想往事,章丽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任性。


    她母亲虽然不善言辞,木讷,也不像大姨那样有心眼,但母亲是个非常踏实的人。


    当初她看着周围的小伙伴都有了工作,只有自己闲赋在家,心里发急,想尽办法让她母亲给她走后门进罗宝珠的南园宾馆。


    她母亲刚开始并不愿意,村里在搞养殖,母亲想让她老老实实跟着村里搞养殖,可她不乐意。


    搞养殖是种地的庄稼人,她想要一份体面的工作,苦口婆心劝服母亲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去了罗宝珠的宾馆上班。


    后来她躺在狭窄的简陋出租房里孤独待产时,无数次反思过,如果当初听了母亲的话,跟着母亲踏踏实实搞养殖,不去想宾馆的前台服务员工作,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


    孩子已经要生了,活生生的新生命即将诞生,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养小孩很辛苦,哪怕手头揣着五千块钱,她仍旧觉得不够,她会下意识地去思考孩子的以后,要送到哪个幼儿园,以后读什么小学,孩子有什么兴趣爱好的话要不要培养?


    万一小孩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她倾家荡产也要治,所以手头这点钱怎么够?


    她得赚钱,得给闺女以后提供一份优越的生活。


    在这种艰难的挣扎中,她突然体悟到了一个母亲的不易。


    她的母亲李秀英,也是这样坚强地独自将她抚育成人,其中种种艰辛,不为外人道。


    她也明白了母亲当初执意不肯让她选择这条路的原因,明知是一条无比艰辛的道路,哪个做母亲的会让自家闺女去踩坑呢?


    如果以后她的闺女要走这样的道路,她也很难赞成。她希望她的闺女有正常的婚姻,和谐美满的家庭,而不是独自带着孩子艰难求生。


    只有经历过,才会感同身受。


    自己抚养了孩子,章丽娟愈发明白母亲的伟大。


    她也想求得母亲原谅,和母亲和解,只不过当初在屋子外面听到母亲要断绝母女关系的决绝发言,她心里畏惧,不敢轻易上门。


    母亲是个温和的人,和大姨比起来,母亲有时候看上去毫无脾气,但实际并非如此。


    母女俩相依为命多年,章丽娟很清楚,自家母亲是个极有原则的人,看着温温吞吞,实际上很有主见,不会轻易做决定,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


    她怕贸然上门,会被自家母亲直接赶出来。


    不敢面对这种局面,她害怕逃避,也就一直无法主动迈出这一步。


    李秀英的主动上门给她带来一丝生机,让她窥见和解的可能,她再也伪装不了,积攒一年多的委屈情绪倾泄而出,在李秀英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场面一度很让人动容。


    一旁的罗宝珠没敢直视,只在哭声传入耳朵时回头望了几眼。


    跟着她一起回头探望的还有排线的电工师傅,几个工人很是好奇,时不时拿眼睛觑着不远处母女相认的场景,兀自脑补一些剧情。


    看到章丽娟终于迈出了这一步,罗宝珠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之间只差个台阶,她以为章丽娟主动放下姿态求和,作为母亲的李秀英应该会就坡下驴,顺势和好,谁料她低估了李秀英的脾性。


    李秀英比她想象中更加坚韧。


    一一扯开章丽娟的胳膊后,李秀英忍住眼角的泪水,温声告诫:“没什么原谅不原谅,路是你自己选的,也没什么错不错,你以后别后悔就是了。”


    眼看认亲和好即将失败,罗宝珠放下手头的活儿,走向旁边的小隔间。


    隔间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地上,乖巧地玩着动物小玩具。


    章丽娟走哪儿都会带上闺女,她闺女很乖很听话,从来不会给章丽娟惹麻烦,总是抱着玩具坐在地上独自玩耍,不哭也不闹。


    罗宝珠上前抱起小女孩,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


    小女孩并不排斥她,反而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真聪明。”


    小女孩显然还记得她。


    都说小孩子忘性大,不记人,两人拢共没见过几次,孩子还能对她笑,记忆力真好。


    罗宝珠牵起小女孩的手,慢腾腾将人牵出隔间。


    随后,她给小女孩指了一道方向。


    不远处,李秀英已经迈着蹒跚的步子跨出门槛,她坚持着继续撑了几步,一个小娃娃突然拦住去路。


    小娃娃扬起粉嘟嘟的脸蛋,看着她时显得有些陌生,却又从那张陌生的脸上窥见一点与母亲相似的熟悉感。


    “姥姥。”


    一声清脆孩童稚子音腾空响起。


    周围装修的声音很杂很乱,理应听不到一句孩子含含糊糊的叫喊,偏偏李秀英听到了。


    不仅听到了,还听得很清晰。


    孩子的声音是模糊的,但她无比肯定,孩子喊了她一声姥姥。


    李秀英注视着面前这个刚学会走路没多久、说话都还不利索的小女孩,从小女孩稚嫩的脸庞上找到了章丽娟小时候的痕迹,顿时泪如雨下。


    她看到了一种轮回。


    祖孙三代的轮回。


    在小外孙女面前,李秀英再也没法继续狠心下去拒绝,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蹲下身温声问询:“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团子不知道听没听懂,冥冥中又重新喊了一遍,“姥姥。”


    “乖。”李秀英情不自禁应了一声,一把抱起孩子,“真是个乖孩子。”


    随后将孩子紧紧拥入怀中。


    章丽娟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不知不觉泪如泉涌。


    她母亲原本不打算原谅她,但为了她的孩子妥协了。


    母女俩的隔阂与矛盾,被新一代的生命所消融。


    自那之后,李秀英承担起照顾外孙女的责任,外孙女乖巧可爱又粘人,在亲情的加持下,祖孙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孤独清冷的漂亮小别墅中重新传出欢声笑语。


    章丽娟终于不用每天担忧闺女没人照看,接下来她也可以全心投入大饭店的经营中。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几天后,一场大灾难以意料不到的方式突然来临。


    罗宝珠像往常一样拿起早报阅读,报纸上一则爆炸性的新闻引起她注意。


    4 月 26 日,凌晨 1 点 23 分,切尔诺贝利的夜空一声巨响,拉开了人类核能史上最黑暗的灾难。


    位于乌克兰普里皮亚季附近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4号反应堆发生了爆炸,爆炸释放出巨大的辐射剂量,是二战时期广岛原子弹爆炸的 400 倍以上。


    这简直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然而,事故发现的那个夜晚,爆炸声猛然响起,沉浸在睡梦中的周围居民对即将到来的一场世界性的灾难毫无察觉。


    少数几个人听到巨大的声响后,起来查看情况,只瞧见核电站方向闪烁着诡异的橙红色光芒,看上去像是来自地狱的火光召唤。


    没有谁事先经历过这样的灾难,只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火灾,甚至有些好奇的人还带着孩子想要去观摩这场火灾。


    几个工作人员对突如其来的爆炸也充满震惊和困惑。


    在爆炸发生后的最初几分钟里,由于缺乏对事故严重性的认识,现场一片混乱。


    爆炸引发的大火,像巨大的烟囱源源不断将大量放射性物质往高空输送。


    这些放射性物质迅速随着大气环流扩散,毗邻俄罗斯的欧洲大陆首先遭了殃。


    最开始几天,放射性尘埃首先进入白俄罗斯,白俄罗斯受到严重影响,23%的国土面积受到不同程度污染,被辐射污染的森林树木大片死亡,农田作物无法食用,动物出现基因突变。


    慢慢地,辐射物质继续向西,一路扩散至芬兰、挪威、瑞典等北欧国家。


    随后,德国、波兰、丹麦、法国、意大利等等国家也纷纷检测到辐射剂量在不断增加。


    整个欧洲都笼罩在切尔诺贝利核爆炸辐射的阴影之下。


    这种恐惧逐渐蔓延,一时间,全球恐慌。


    消息传到国内,国人也充满焦虑与忧心。


    “我们与苏联接壤,会不会放射性物资也飘到国内来?这可不得了,听说欧洲现在到处是辐射,要是核辐射到了国内,我们该往哪里跑?”


    “放心吧,苏联政府已经迅速做出反应了,你没看报道么,他们政府已经紧急疏散了核电站周边的居民,用了1000 多辆大型客车把居民撤离到安全地带,军人、工人、工程师等等都在极其危险的工作环境参与救援和清理,据说牺牲了不少人。”


    “哎哟,他们闯的祸当然他们收拾,我担忧的是咱们国人的安危呀,北方地区是不是得遭殃?南方地区离得远,是不是要好一点?我看北方地区的还是早做准备,要不还去南方躲一躲吧。”


    “乌克兰在欧洲那边,离我们挺远,现在不是冬季最冷的时候了,核辐射应该不会随着西伯利亚冷空气南下,我们应该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实在担忧,不如关注国家发布的消息,有问题国家肯定也会有对策的。”


    ……


    辐射物质的扩散,引发了各国的恐慌。


    5月初,放射性尘埃抵达中国,导致北京、沈阳等北部地区大气放射性活度短期升高,但是剂量远低于安全标准,不会构成健康威胁。


    虽说如此,也引发了一起抢购碘片的囤货荒,大家忙着积极囤货,希望这样能减少放射性碘对甲状腺的伤害。


    与深城一河之隔的港城对于这样的消息要淡定得多。


    处于中国南端,受到的影响较小,港城人对于切尔诺贝利核辐射泄露的事件并不十分恐慌,他们更关注的是金融、工作与前途,以及当下的生活。


    相比较而言,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爆发比较遥远,而罗振民眼下实实在在要面临艰难的资产重组,他的全部精力用在如何将公司盘活。


    吕曼云不同,她这两天做足了心理,准备试探着将之前钟维光的提议向罗振民和盘托出。


    早餐时间,母子俩坐在大理石长形餐桌,吕曼云眼见对面的罗振民即将结束用餐,她装作自然地提起:“上次的饭局,我见到了钟雅欣,对这孩子印象还不错,想着介绍给你,振民你有没有意愿?”


    罗振民神色一愣。


    他母亲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张罗他的婚事,除非私底下已经商量好。


    那一瞬间,罗振民突然明白了钟维光将女儿带来饭局的真正原因,原来钟维光早就存了联姻的心思,饭局带女儿过来,是想两家打个照面,互相认识一下?


    事实上,他对钟雅欣的印象也不错。


    在港城他属于年轻有为的那一类,与他资产规模相当的富豪大多没他年轻,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又鲜少比得过他的家产,这样的条件,不知道多少优质女性上赶着来巴结他。


    一件东西变得触手可及,当然不会再珍惜。


    前几年罗振民对女性实在提不起兴趣,他有他的宏图霸业,他想扩大航运,将罗家的航运业发扬光大、名扬海外。


    事业上的成功比起女人更能让他满足。


    可惜那不过是幻影而已,太过于沉浸事业,反而迷了心窍,失了反省之心,走在一条极其危险的道路上而不自知。


    经历过公司濒临破产后,罗振民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做生意得徐徐图之,千万不能冒进,他当初应该放慢脚步,不然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经此一遭,他对婚姻这种事情开始变得不排斥,也有了心思放在女人身上。


    可惜接触到的女人,明显都带着目的,看中了他背后势力与资产才与他虚与委蛇,几乎没有谁是真心。


    钟雅欣不一样。


    饭局上的钟雅欣并不十分巴结他,他看得出来,对方望向他的眼神中,没有半点算计,只带着人与人之间单纯交往的纯粹。


    这一点让他有点意外,也对钟雅欣的形象满意几分。


    至于钟雅欣以前是罗振华联姻对象这一点,他压根不在意。


    第一是当初八字没一撇,根本没成的事情,不需要计较。第二罗振华那种人,不适合结婚,只适合鬼混,娶了人家反而是害了人家。


    总之,是罗振华他配不上。


    “可以。”罗振民答应下来,并没有发表过多的意见,其余的事情他都准备交给母亲吕曼云去沟通。


    不过……


    他还有一桩事憋在心里,不得不询问一下。


    “妈,你知道罗宝珠最近在忙什么吗?”


    瞧见儿子点头同意联姻,吕曼云正沉浸在一片兴高采烈的情绪中,陡然听到罗宝珠的名字,她满脸的喜悦僵住,显出几分不解与困惑。


    好端端的,提罗宝珠做什么?


    挺煞风景的。


    “我哪知道她做什么,左右不过是在深城折腾,只要她不来港城发展,我懒得伸那么长的手去打压她,如果她要来港城,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吕曼云表态完毕,追问:“你怎么突然问起她?”


    “没怎么。”罗振民越过话题,避而不答。


    实际上,前阵子他偶然在街上瞧见了徐雁菱的身影。


    当时一大片从内地过来的游客,整整齐齐站在繁华的街头,徐雁菱与一个中年妇女走在前头,看上去像是导游。


    他有点不可置信,坐在车中望了好几遍。


    对方的相貌的确和徐雁菱有几分相似,但也不排除看错了人。


    照理说罗宝珠在深城混得应该也不差,怎么可能让徐雁菱出来抛头露面呢?


    太久没关注深城那边的动静,难道罗宝珠现在混得很差,必须让徐雁菱出来找工作?


    啧啧,这也太惨了。


    早餐后,罗振民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去查了一下罗宝珠最近的动态。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罗宝珠最近居然接手了深城政府科技工业园的建造,这可是个大项目,据说还是市长亲自定的,现在罗宝珠在深城这么如鱼得水吗?


    既然这样,那他之前遇到的人应该不是徐雁菱,罗宝珠混得这么好,怎么可能让徐雁菱跑出去做导游这种苦活。


    罗振民排斥了这个可能,心里却始终高兴不起来,罗宝珠的现状让他恼火,自己在港城生意受阻,罗宝珠却在深城如鱼得水,一想到罗宝珠过得比他滋润,他心里怎么想怎么难受。


    转念一合计,罗宝珠永远也只能窝在深城那一点小市场里打转,永远无法做大,罗振民心情才逐渐舒坦。


    与他抱着同样心态的人还有一个。


    何昆站在科技园工地外面,望着热火朝天的工地机器准备施工,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本属于他的项目,现在全都被罗宝珠抢了过去。


    心里能平衡吗?


    该死的罗宝珠,一定会为她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没关系,他已经安排好了,迟早得让罗宝珠栽一个大跟头。


    第122章


    在忙活科技工业园项目的这段日子, 罗宝珠鲜少去服装店查看情况。


    核辐射的恐怖消息笼罩全世界时,深城的口罩也卖脱销。


    事实上核辐射并不是口罩就能抵挡住,可能出于心理安慰的作用, 大家仍旧一大袋一大袋的进购, 碘片更是抢手货。


    听说因为抢货, 东门老街这几天的生意比以往更好了,罗宝珠路过东门老街时,体验了一下复苏的经济,顺便也去了一趟服装店。


    “你好,请问你要……”


    陶红慧的欢迎词讲到一半,突然认出面前的人是自家老板,她卡了壳,连忙低头问好:“老、老板,您怎么来了?”


    说着连忙转身要去叫唤忙碌着的陶敏静。


    罗宝珠制止她, “别被我打扰了, 你们继续工作吧, 我随便看看。”


    店面并不太大,即便陶红慧不通知,陶敏静也很快发现罗宝珠的身影,她连忙热情地走过来打招呼。


    “没别的事, 顺便路过而已, 你们忙,不用在意我,我就顺便看看。”罗宝珠再次向陶敏静解释来意, 说完之后她突然意识有点不对劲。


    店里少了一个人。


    “邹艳秋呢?”


    “她今天身子有点不舒服,大概是昨晚着凉了,头疼发烧, 请了一上午的假去挂水去了。”


    陶敏静的解释听起来没什么破绽,罗宝珠静静听着,突然问:“她经常请假吗?”


    这颇有点业务考核的意思。


    陶敏静暗道不妙。


    客观上来讲,邹艳秋请假的次数并不太多,拢共也没请过几次假,但是在三人之中,邹艳秋的确是请假最多的一个。


    她和陶红慧几乎没请过假。


    这么一对比,不知道罗老板会不会对邹艳秋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


    也真是不凑巧,偏偏邹艳秋请假的时候撞上了罗老板过来查看情况,陶敏静在心里叹息一声,还是决定给自家表姐说说好话,“她不常请假,仅有的几次请假都因为是身体不舒服,实在撑不下去,才会请半天假去打针,其余时间不会无缘无故请假。”


    “嗯。”罗宝珠应了一声,没再追究。


    从服装店出来之后,罗宝珠又去了一趟出租车公司,她前往出租车公司的途中,请了假的邹艳秋正坐在一家餐厅的包厢中。


    桌子上摆了满桌的美味佳肴,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邹艳秋并不认得他,只知道他姓何,领她过来的人管对方叫做何老板,她记住了,也以这个称呼相称:“不知道何老板找我有什么事情?”


    望着面前相貌姣好的女人,何昆无声笑了。


    他伸开胳膊指了指满桌的美味佳肴,很是理所当然地回复:“没别的事情,只是想请你吃顿饭而已。”


    邹艳秋不信。


    绝对不可能是吃饭那么简单。


    领她过来的那个男人正是之前送她金手镯的那个问路的人。


    其实当初在宿舍里,她撒了谎,不只陶红慧遭遇过问路人送金手镯的怪事,她其实也遭遇过,但她没说,因为她把金手镯给收了下来。


    果然一时的贪念会造成祸端。


    当那个送手镯给她的男人要带她来餐厅时,她心里是有些忐忑的,怕事情暴露,不得不跟来。


    进了包厢便瞧见对面稳稳坐着的年轻何老板。


    她有预感,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当时她贪心,收了那只金手镯。


    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她现在有点后悔。


    面对接下来未知的情况,她心里充满一股莫名的害怕。


    随即又安慰自己,金手镯是对方自愿给的,不是她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再怎么样她也没有犯法,不应该这么害怕。


    默默给自己壮胆后,邹艳秋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何老板,我还要回去工作,不劳烦您破费了。”


    邹艳秋作势要走,何昆出声叫住她,“已经破费了,邹小姐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顿饭,不然这顿饭就浪费了,况且邹小姐不是请了半天的假么?吃个饭的时间应该还是有的吧?”


    对方连自己请了半天假都知道,邹艳秋脸色微微一变。


    她预感继续留下来,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受控,态度依旧坚决:“感谢何老板好意,我穷人的胃可能消化不了这么高端的食物。”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


    何昆也不恼。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阅历比一般普通人要多得多,面前女人的紧张局促与颤抖他都一一看在眼中,这是穷人的通病。


    没机会见识大的场面,形不成开阔的眼界,面对事情时总是会显得小家子气,登不上台面。


    拿捏这样的人,简直轻而易举。


    何昆气定神闲地望着对方起身的背影,悠悠发问:“难道你希望一辈子做穷人吗?”


    正欲转身的邹艳秋脚步一顿。


    这是戳到痛处了,何昆笑笑,继续道:“没有谁生下来就该有一个穷人胃,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眼下的深城机遇这么多,邹小姐可以抓住机会,把自己变成富人胃,而且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


    这话有点歧义。


    何昆派人接近对方,因为对方是罗宝珠旗下服装店的员工,他需要一个突破口。


    谁知道邹艳秋理解错了。


    她以为何昆看中她,对她有意思。


    不得不说,站在邹艳秋的角度,这个解释也能说得通。


    不然为什么对方送她金手镯?为什么请她吃饭?


    这些总要有个理由吧?


    其中有个漏洞,之前送她金手镯的那个男人明明也找过陶红慧,这本来是不合常理的,可惜想歪了的邹艳秋自动填补了这个漏洞。


    她认为对方起初是找错了人,第二次才找对她。


    问个路就送人家金手镯,这也太夸张了,如果是抱着谈对象追求人的目的,或许就能够理解了,对方单单只请自己吃饭,也能佐证这一点。


    那一瞬间的邹艳秋脑海里无数想法一晃而过,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杨磊坐在小汽车摇下车窗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明明她以前在老家是最优秀的人,来了深城反而没有所有人混得好。


    这句无比刺痛她的话在此时此刻起了作用,阻拦了她离开的脚步。


    思索片刻,邹艳秋决定留下来。


    她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真如她猜想的那样。


    何老板说得没错,深城是个充满机会的地方,人要懂得把握机会,眼下她的确有一个可以借势的机会,如果害怕或者抵触,那她可能永远只是一个穷人。


    邹艳秋壮着胆子坐下,心里保持着警惕与对方一同进餐。


    整场饭局下来,对方也没和她聊别的事情,只问了她的基本情况,以及平时的工作,整个过程愉快又轻松,和谈对象的氛围也没什么差别。


    这更加加深了邹艳秋的误会,她愈发笃定对方抱着追求她的意思。


    对方是大老板,手段高明,懂得分寸,不会像老家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吞下去。


    邹艳秋心里冒出一丝高兴,对方的绅士行为让她高看一眼。


    从餐厅出来的何昆心情也极度愉悦,果然啊,没见过世面的人更好控制,一顿饭的工夫,邹艳秋原本的戒备荡然无存。


    很好,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看罗宝珠如何应对了。


    罗宝珠正在赶往出租车公司,到达目的地后,工作还没来得及开展呢,就先接到了一通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老太太打过来的,叮嘱她今天可以早点回去吃饭。


    今儿是立夏,王桂兰按着老规矩,煮了一碗鸡蛋。


    以前家里再穷,过节气时,总要煮上几个鸡蛋分给孩子们,现在条件好了,这个习惯也没有改掉。


    老太太打完电话,招呼罗玉珠出来吃鸡蛋,自己则在厨房里备菜。


    这阵子很是忙碌的徐雁菱难得在家里逗留,也跟着罗玉珠一起吃鸡蛋,入乡随俗嘛,她也想过过节气。


    想到楼下杨磊还在车中等着自己,徐雁菱站在窗户前,朝楼下挥了挥手。


    片刻后,杨磊会意,从底下走上单元楼二楼。


    门铃响起,徐雁菱急忙去开门,“家里煮了鸡蛋,咱们也吃不完,你正好上来吃几个吧。”


    说着招待杨磊入坐。


    杨磊的心思不在鸡蛋上,跨进屋子,他先拿余光瞟了罗玉珠几眼,见罗玉珠看到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自从上去他用一颗糖测试了罗玉珠是真傻之后,心里一直在自责。


    倒不是自责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测试,而是自责自己没有做好收尾工作。


    大意了。


    当时没有太多的时间,他做不到好好收尾,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怕不明白事情严重性的罗玉珠不小心把事情给兜出去。


    这些天观察到徐雁菱对他的态度依旧如初,和颜悦色的不藏半点不满,猜测事情应该没有被暴露出去。


    但他还是不放心,想要免去后顾之忧,得找机会与罗玉珠单独谈谈。


    机会不是那么好找,老太太长期守在屋子里,他也不是随随便便能上来,没有合适的理由贸然上门,只会平白无故招致怀疑。


    这次徐雁菱算是提供了机会。


    只要能光明正大的上来,他就有把握能找到机会单独与罗玉珠相处片刻。


    “谢谢老板。”收回思绪的杨磊接过鸡蛋,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见他吃得起兴,徐雁菱也挺高兴,一回头瞧见老太太端着山药从厨房出来,她有点疑惑:“怎么买了山药,炖汤吗?我不是嘱咐你买蘑菇炖汤吗?”


    老太太王桂兰吓得直摆手,“蘑菇吃了不安全。”


    “菜市场里的蘑菇,哪有不安全,真不安全,还能拿出来卖?”徐雁菱笑笑,“老太太您多虑了。”


    “不是多虑,蘑菇总归不安全,还是少吃。”老太太很是坚持。


    平常时候老太太是一个懂得变通的和善老太太,也鲜少与徐雁菱顶嘴,今天突然变得固执起来,徐雁菱很是纳闷:“老太太,您能跟我说说,您为什么执意认为蘑菇不安全吗?”


    这个事情说来就长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语气缓缓道来。


    那是1963年4月的一天,她儿媳刚生下李文杰没多久,院子里一棵枯树在几场雨后长满了蘑菇,儿子李秀伟瞧见了,都摘了来煲汤。


    蘑菇看起来很普通不漂亮,色泽也不鲜艳,而且以前也吃过,没什么事。


    李秀伟准备拿蘑菇和鸡蛋一起炖汤,给媳妇补补身体。


    那个年代食物很是短缺,又刚刚经历过□□,肚子饿得实在不行的时候,连树皮都啃,大家对吃的东西都很珍惜,蘑菇算得上是天赐的恩惠。


    桌上盛放着隔壁邻居送来的一块老豆腐,李秀伟干脆拿来一起炖了,煮成一锅蘑菇豆腐鸡蛋汤,撒上一点葱花,混着蘑菇的鲜香味,诱得媳妇直馋嘴。


    哪怕是孕妇,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也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可以补身子,一碗蘑菇豆腐鸡蛋汤,算得上是难得。


    两人喜滋滋地开饭,一人盛了一大碗。


    李秀伟心疼媳妇儿生孩子辛苦,也没敢多喝,剩下的都留给了媳妇。


    那天王桂兰不在家,一大早她就背着大孙子李文旭去地里转了一圈。


    李文旭那会儿才一岁多,之前一直是儿媳妇在照顾,这小子从小就是个不省事的性格,活泼好动,她体谅儿媳生产不容易,怕李文旭夜里闹腾,于是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儿子结婚后新盖了一间平房,她顾念死去的老伴,一直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大孙子李文旭那段时间跟着她同吃同住,但每天总要送回去见几趟父母。


    带着李文旭去地里转一圈后,她照旧去儿子儿媳处走一趟。


    结果一跨进门看到一副人间惨象。


    儿媳没了气息,早已僵硬地躺在地上,因为喝汤喝得多,加上生产完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很快没了气。


    儿子李秀伟身体强壮,又喝得比较少,抗得久一点,疼得在地上满地打滚,送去抢救最终也没抢救回来。


    当时李文杰刚出生没一个月,没有喝奶,幸免于难。


    那一天,她失去了儿子儿媳,痛不欲生。


    若不是还有两个幸存的小孙子需要人照顾,她差点萌生要跟着儿子儿媳一起走的念头。


    是蘑菇让两个小孙子早早失去了爹妈。从那之后,她便一直不让家里人吃蘑菇。


    逢年过节,平常时日,餐桌上从来不会瞧见蘑菇这种菜肴。


    这件往事有点悲伤,有点沉重。


    徐雁菱听完,想起了自己儿子去世、女儿变傻的沉痛回忆,她太能理解老太太的心情了,任何人亲眼看到儿子去世,都会难以走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每次她想起已经过世的罗冠荣,还是心疼得无法呼吸。


    悲痛的往事被勾起,徐雁菱心情一下子沉下来,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老太太想起那些个悲凄往事,虽说年岁已大,万事看得通透些,也不免涌上一点悲伤。


    屋子里其他两人倒是没什么情绪。


    罗玉珠听不明白这些沉痛的回忆,自顾自吃着鸡蛋,很是安静,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旁的杨磊不动声色关注着她,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哪里有心思去倾听老太太又长又臭的往事。


    眼看着两人情绪低落下来,杨磊终于找到机会。


    他冷不防凑到徐雁菱身边出声:“老板,您刚才让我带过来的资料我落在车上了,我这就去给您取来。”


    “不用了,我去吧。”看着杨磊手上没吃完的鸡蛋,徐雁菱站起身往外走。


    她正好需要去外面透透气,顺手拿一下车里的资料也行,杨磊算是给她找了一个理由。


    瞧着徐雁菱下了楼,杨磊连忙起身,借口要去厨房洗手,实际上却暗暗走到窗户边,悄悄将旁边连着的阳台上的衣物扯落。


    衣物下落,衣架子挂在绳索上晃啊晃,很快引起老太太注意。


    “呀,外面风怎么这么大,衣服都吹落了?”


    说着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下楼去捡。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两人。


    杨磊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局势,一边来到罗玉珠身边,小声问她:“上次我们玩的糖果游戏,你告诉其他人了吗?”


    罗玉珠摇头,“没有。”


    “那就好,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告诉其他人,这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罗玉珠疑惑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这么庄重认真的目的,她不认为那是什么不可以告诉其他人的事情,但是眼前这个人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看在对方给过自己糖果的份上,她点头答应,“好吧。”


    “真乖。”杨磊蹲下身,与她平齐,“咱们拉钩。”


    小拇指伸过去,勾到对方白皙柔软的小拇指,杨磊微怔。


    他认真地唱完拉勾歌谣,哄小孩似的哄她:“既然你答应了我,那以后就不准告诉任何人哦,明白吗?”


    “嗯。”罗玉珠应了一身,继续吃鸡蛋。


    捡完衣服的老太太回来,看到桌边的罗玉珠像往常一样安静,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而一旁的杨磊已经将鸡蛋吃完,“老太太您回来了,那我也该下去了,感谢您的鸡蛋。”


    “行,那你下去吧。”老太太笑着补充:“我正要通知你呢,太太说是要去公司一趟,让我给你带话,让你赶紧下去,你去吧。”


    杨磊走了。


    坐在桌边吃鸡蛋的罗玉珠终于偏了一下脑袋,她望着空荡荡的楼道,面上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门合上,隔绝一切的思绪。


    罗玉珠又恢复往常的状态,安静地发呆,连吃东西看上去也像是发呆。


    老太太没注意到她这一点点的小动静,走去厨房准备午餐。


    接到过家里电话的罗宝珠处理完工作事情之后,准备回家吃午饭。


    出了办公室却被程鹏堵住。


    程鹏给她递了一份喜帖。


    罗宝珠喜出望外,“你要结婚了?”


    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发现程鹏在哪个时刻谈了对象呢?


    “什么时候的事?对方哪里人?你们怎么认识的?我说你这么多年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


    罗宝珠调侃着接过喜帖,对面的程鹏连忙解释:“不是我的,是我妹的。”


    “你妹妹要结婚了?”罗宝珠对程鹏的妹妹程婷还留有印象。


    这个人之前抢了秦小芬的对象,后来又抢了章丽娟的对象,现在居然要结婚了。


    “她要结婚的对象是哪个?”


    “一个鞋厂的小老板。”程鹏解释,“相亲认识的。”


    这话有点隐瞒真相。


    其实并不是相亲认识,是他之前谈生意,他妹跟着过去,碰巧遇见了一个鞋厂小老板,他妹看到人家条件不错,执意要他牵桥搭线。


    他被缠得无奈,和鞋厂老板提了一提,没想到对方竟然同意见见面。


    也不知道他妹妹使了什么手段,还真让对方答应了交往,感情似乎进展得非常顺利,交往没两个月,两人突然要谈婚论嫁了。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好在对方是他熟悉的人,人家经济条件也不错,为人处事挑不出毛病,见过家长,家里父母对对方也很满意,唯一不满的一点是办婚礼太仓促了。


    这个爱折腾的妹妹,看着不像是那么快安定下来的人。


    转念一想,以前大多数人也都是安排相亲,看对眼之后没过多久就准备结婚,这样的速度倒也不是很难接受,只是家里人都没预料她会这么快定下来而已,所以有点意外。


    事出突然,程鹏还没怎么回过神,想起来有种不真切感。


    “不过可算要把她嫁出去了,以后也不会过来烦我了,我乐得清静。”


    罗宝珠打开喜帖看了看,喜帖上写着一道陌生的名字。


    不是被制衣厂开除的赵亮,也不是南园宾馆的财务常聪,程婷选了一个鞋厂小老板。


    罗宝珠无法对程婷的选择做什么评价,她看了看婚礼的日常,收下:“有时间的话我会过去捧捧场。”


    “好嘞,那谢谢老板,还是希望您能光临。”


    收好喜帖后,罗宝珠作势要走,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电话铃声。


    得,又有事要来了。


    她返回办公室接起电话,电话那段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罗老板,您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罗宝珠颇为惊喜,那是吴智辉的声音。


    许久不联系,吴智辉终于下定决心来深城发展了吗?


    她微笑着回应:“当然算。”


    第123章


    之前对尹市长表露的长远计划中, 有一项是创建一家电子器材配套公司。


    吴智辉是电子厂的主任,如今过来,恰好填补了人才空缺。


    罗宝珠对此喜不胜收。


    电话中, 吴智辉详细表明了行程, 说是等解决完手头的事情才过来, 大概要两三周的时间,罗宝珠点头应允。


    她不着急,电子器材配套公司项目还在审批中,吴智辉晚一点过来没什么关系。


    几周后,吴智辉买了从四川到广东深城的火车票,来的那天正是端午。


    端午是个大节日,连节气都要遵循传统的老太太王桂兰,在端午这天自然不会闲下来。


    包粽子是头一件大事。


    深城的粽子有甜口的有咸口的,咸粽子里面常常会加瑶柱、火腿等等食材。甜粽子的做法有点不一样, 会用稻草灰水提前浸泡糯米。有些地方还时兴海鲜粽子, 每只粽子里面包半两海胆。


    总之, 喜欢什么口味的就可以包什么口味。


    王桂兰提前一天准备好食材,端午当天包了一锅粽子,徐雁菱不会包粽子,没干过这么精密的活儿, 试着包了一下, 手笨得很,一个也包不成,歇了帮忙的心思, 只蹲在一旁制作香囊。


    港城与深城一衣带水,深城这些习俗港城也有,很小的时候, 每次端午徐雁菱都会瞧见周围邻居家门口挂满了艾蒿、菖蒲等植物。


    不讲究的直接将植物挂在门口,驱邪避灾,讲究一点的人家会用这些材料做成香囊,随身佩戴。


    做香料也是个精细活,这项倒是难不倒徐雁菱,毕竟她爹是以制衣厂起家,她从小纵然娇生惯养,针线活还是不差的。


    比起包粽子,她更擅长制作香囊。


    于是两人分工明确,徐雁菱用艾蒿做香囊,王桂兰则忙着将一锅粽子煮熟。


    那么一大锅,以家里几口人,肯定是吃不完的,王桂兰塞了一些给罗宝珠,让罗宝珠拿去送人。


    恰好吴智辉从四川过来,罗宝珠亲自接送之后,将人安排到电脑培训公司与高绍波见面。


    两位老熟人许久不见,自是一番叙旧。


    安顿好吴智辉,罗宝珠打算先不谈正事,让人先休整一天,她没多打扰,临走时给两人留了几只粽子。


    剩下的一些她分成两份,给了几只司机老周,其余的都让李文杰带去服装店。


    “去的时候顺便通知一下她们,今天下午可以放半天假。”


    这个年代的端午节还不是国家法定假日,没有假期,罗宝珠想着几个女孩子一直守在店里,很少有自己的私人时间,趁着节日的由头,给几人放半天假休息一下。


    李文杰手里拎着粽子,脑海里存着命令,一路走到东门老街。


    将粽子递给陶敏静后,李文杰顺势宣布了罗宝珠放假的吩咐。


    听到下午可以放半天假,陶敏静脸上没什么神情变化,一旁的陶红慧和邹艳秋都高兴坏了,尤其是邹艳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罗老板真说了给我们放半天假?”邹艳秋不可置信地求证。


    “嗯,是她让我过来传话的,这种事情我也不敢乱交代。”


    这话倒是没错。


    李文杰是罗宝珠的助理,没道理来传假消息。


    看来下午真的放半天假。


    邹艳秋心里高兴极了,她下午要出去一趟,正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向陶敏静提请假理由,上次是生病,这次难道又装病?病得多了,迟早有一天要被怀疑。


    她想另外找个理由,思来想去一直没琢磨出来合适的理由,没想到李文杰倒是送来了一个理由。


    既然下午放假,那她没什么好烦恼的了。


    邹艳秋暗自高兴着,连李文杰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


    粽子被陶敏静剪开,递了两个给陶红慧,递了两个给她。邹艳秋沉浸在喜悦的心情中,一时没注意到面前递过来的粽子。


    “这么高兴吗?”陶敏静将两只粽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放半天假,你魂儿都快找不到了。”


    回过神的邹艳秋没理会对方的调侃,接了粽子,坐在一旁拆粽叶。


    陶敏静凑过去,小心翼翼问:“你知道李文杰是什么时候走的吗?”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邹艳秋下意识接话,一脸疑惑地补充,“你问这个做什么,他走了跟我有什么干系?怎么,难道你还有事要找他?”


    得,这就是问题。


    陶敏静心情有点复杂。


    之前每次李文杰过来,邹艳秋都要表现一番,不是拉着人聊天,就是故意插话,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引起李文杰的注意。


    这次过来,邹艳秋好像没那么关注李文杰了,甚至连李文杰什么时候离开也并未察觉,这有点不太对劲。


    之前送出去的围巾被李文杰退了回来,邹艳秋都能面不改色继续送回去,摆出一股明显的纠缠之态,这股纠缠之态现在突然就消失了。


    消失得有些莫名其妙。


    陶敏静试探着问:“艳秋姐,李文杰已经不是你目标了吗?”


    以前在宿舍里,几个女孩子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半夜私话时,邹艳秋总是豪言壮志表示目标是李文杰,总有一天得让李文杰回头来讨好她、向她献殷勤。


    看来现在这目标已然是不复存在。


    被质问得有些唐突的邹艳秋愣了一愣,随即一笑,“嗐,咱也不能总是热脸贴冷屁股,你看哪次我凑上前找他聊天他理过我?他和我至今说过的话比不上和你一天说过的话,你说这样的人我干嘛抓着不放?”


    表面上是知难而退,实际只是因为邹艳秋有了更好的选择。


    何昆何老板是南源开发公司的老总,正儿八经的有钱有地位的黄金单身汉,这位黄金单身汉今天下午又约了她吃饭,她心里哪还有李文杰的位置。


    “你们下去准备去做什么?”


    邹艳秋自然而然聊到下午的安排。


    “我准备继续待在店里守店。”陶敏静说着也拆开一只粽子,挨着邹艳秋坐下,“其他店都没放假,我们店要是关了,生意肯定受损,我还是留下来守店吧。”


    “你真是……”


    邹艳秋一言难尽地望着她,“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有假期你不放,你以为你是老黄牛啊,老黄牛都需要休息,你又不是铁打的身体,不休息迟早要憋出毛病。”


    “开店就是这样,得时刻盯着,平时顾客少的时候就当是休息了。”


    陶敏静摆出一副坚决要留下来的态度,邹艳秋懒得再跟她周旋,转身去问陶红慧:“红慧你呢,下午有什么安排?”


    “我……”陶红慧愣了一下,看了旁边的陶敏静一眼,“我也留下来守店。”


    她其实对于下午放假很是高兴,以为三个人能一起去外面逛逛,看看热闹的场景,不过既然陶敏静选择留下来,那她也选择留下来。


    很大程度上,陶敏静是她行为处事的一个标杆。


    跟着陶敏静做决定,大概率不会错的。


    况且陶敏静说得也很有道理,别的店都没有放假,单单只她们的店放了假,多奇怪啊。


    反正这假期也不是国家规定的,只是罗老板一时发善心给她们休息时间,既然这样,那就当没放吧。


    眼看两个人都要留下来守店,邹艳秋连忙提高音量表态:“我可不会留下来啊,你们别道德绑架我。”


    “没有让你一定要留下来的意思,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没关系的。”


    陶敏静和善的态度让邹艳秋放下几分烦躁,“我老早就想去宝安区看看划龙舟,听说宝安区松岗的赛龙舟很精彩,每年端午节的时候,都会在茅洲河举行大型龙舟赛,你俩要是不出去,别怪我一个人去潇洒了哈。”


    中午时分,邹艳秋还真说到做到,放下手里的活儿,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去看赛龙舟。


    去看赛龙舟只是明面上的借口,邹艳秋真正要去的地方是何昆事先约好的餐厅。


    出发之前,她回了一趟宿舍,换下身上的衣服,选出一套比较新的红裙子,还特意从包裹里掏出一只口红,往嘴唇上涂了涂。


    口红的颜色太鲜艳,跟猴子屁股似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特意打扮过。


    不行,这样不行。


    太主动了。


    她拿纸巾在嘴唇上擦了擦,直到嘴唇颜色变得淡了些,才心满意足地出门。


    等在餐厅包厢里的何昆看到推门而入的邹艳秋,视线第一时间锁定对方的嘴唇。


    这个女人出门前特意打扮过。


    打扮这个举动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太丰富了,何昆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年,坐到他这个位置,多的是女人前来勾搭,想要什么样的女伴都不是难事。


    只是他没想到,上一次见面还对她充满戒备的邹艳秋,这一次竟然也开始主动化妆来引起他注意。


    这种讨好的行为让何昆的目光在对方面容上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


    平心而论,邹艳秋长相的确很不错,稍稍打扮一下,只会更加耀眼,她身上唯一的缺点是气质。


    穷乡僻壤过来的女人,都有一种小家子气质,即便长得比大多数城里人漂亮,眼神里也没有城里人那种自信。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眼界和视野都是后天可以增长的,只要有个合适的调教人……


    咳咳。


    何昆发现自己想远了,他不缺女人,找邹艳秋过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泡妞,他有正事要干。


    邀请对方坐下后,两人愉悦地吃了一顿饭。


    饭局结束,何昆才道出目的:“你能不能去打听一下永丰制衣厂里目前的订单与库存情况?”


    这个……


    邹艳秋犯愁,“比较难。”


    她现在跟着陶敏静在服装店工作,已经很久没回过制衣厂了,不太清楚制衣厂里是什么样的情况,经常去拿货的陶敏静应该熟悉一些。


    可她如果向陶敏静打探这些情况,聪明敏锐的陶敏静一定会意识到不对劲,到时候怀疑到她身上就糟糕了。


    这事真有点棘手。


    不太容易办到的事情,她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我知道有点难,但是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只要想想办法,我相信以邹小姐的能力,应该不成问题。”


    何昆说着从旁边袋子里掏出一份礼盒递过去。


    顺势打开,摆在邹艳秋面前。


    里面躺着一条珍珠项链。


    邹艳秋很少见人戴珍珠项链,她以前只在方美丹的首饰盒里见过一条。听方美丹说,珍珠项链都是从港城进货,很珍贵的。


    这样一条珍贵的首饰放在眼前,如果拒绝,显得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邹艳秋找借口说服了自己。


    不答应那就是得罪何老板,答应了还能获得一件珠宝,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答应呢?


    “那我想想办法。”


    “行。”何昆笑着将礼盒拉过来,取出里面的珍珠项链,“邹小姐这么漂亮的人,戴上这条项链一定非常好看。”


    话音落下,他亲自将项链戴在邹艳秋颈脖处。


    这是一个只有几秒的过程,于邹艳秋而言,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


    何昆站在她身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却能感受到周围逐渐升温的空气。


    安静的包厢中,她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饭局之后,邹艳秋从餐厅离开。


    她在宿舍里换下了红裙子,取下了珍珠项链,抹掉了嘴唇上的口红,重新穿上平日里朴素的衣服后,大摇大摆往服装店里去。


    端午节的生意似乎比平时更好,陶敏静和陶红慧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


    见到邹艳秋回来,陶敏静有几分意外,“你不是说要去宝安松岗看赛龙舟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外面天色还早,从罗湖到宝安,一来一回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很显然,邹艳秋没去宝安。


    “我走到一半,想起你们,心里很是愧疚。”脸上的表情配合着口中的话语,邹艳秋一下子变得自责又哀怨:“丢下你们两个自己去快活,我坐在车上,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后来连看赛龙舟的心思都没了,所以干脆半路折返回来。”


    “敏静,红慧,我半路悔悟了,你们应该能原谅我吧?”


    悔悟这个词说得太严重了些,陶敏静和陶红慧面面相觑。


    即便邹艳秋真的一个人去看了赛龙舟,两人也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她们了解邹艳秋,邹艳秋就是这么个脾气。


    反而半路折返回来,不太像邹艳秋的作风。


    不过普通人都容易被真情所打动,邹艳秋能在半路想起她们从而赶回来,两人有点受宠若惊,连忙上前去拥抱邹艳秋。


    三个从湖南老家一起来深城闯荡的女孩子,似乎在这一次的拥抱中情感更进一步。


    拥抱完毕,邹艳秋刮了刮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哽咽着对陶敏静道:“你和红慧经常干活比较多,请假比我少,仔细想想,我是最不用功的那个,为了弥补这一点,以后去制衣厂拿货的重活就交给我吧。”


    陶敏静有些顾虑:“拿货是个辛苦活,你之前没拿过,会不会有点做不过来?”


    “没事,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慢慢的就能应付得来了,况且每次让你去拿货也不好,你是咱们店里的主心骨,一刻也离不开店,店里的事情都得你来处理,万一以后你去拿货的时候店里出了什么情况怎么办?我看还是把拿货的事情交给我更合适,这样也不会耽误你的其他工作。”


    陶敏静想了想,没再继续反驳。


    ——


    送完粽子的李文杰早就从服装店返回,准备回家时,老太太王桂兰叫住他,让他拎一些粽子回家,送一点给大姑李秀梅。


    至于二姑李秀英那边,不用送了。


    老太太笃定李秀梅没包粽子,李秀梅也不是不会包粽子,只不过家里只有她一人,她肯定嫌麻烦懒得弄一次,准备到处去蹭粽子。


    王桂兰对自家闺女很是了解,早已准备了李秀梅的那一份。


    接了粽子李文杰很是纳闷:“阿嬷,咱不给二姑送一点吗?”


    “不用了,”王桂兰摆手,“她自己家的都吃不完呢。”


    自从李秀英和丽娟和解后,家里有了新的一代,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日子比以前滋润多了,逢年过节的李秀英肯定有劲头操办,不用担心她。


    “哦,那我去了。”


    提着粽子的李文杰应了一声,从小区单元楼走出来,坐在车中的杨磊正闭目等着。


    直到李文杰走远,他也没等到送到手的粽子。


    杨磊心情有点郁闷。


    听说罗宝珠周围的人几乎都得到了粽子,司机老周得到粽子,程鹏得到粽子,公司一些其他人也都得到粽子,怎么单单只有他没有?


    他到底是哪里不如人家了?


    中途他心存疑惑,开车去了一趟服装店求证。


    问了一圈,结果陶敏静她们每人也都获得罗宝珠赠送的粽子。


    这让他很是不解。


    照道理,这段时间,他为徐雁菱的工作尽心尽力,没有出现丝毫错误,哪怕不论功劳,也有苦劳吧?


    连陶敏静她们每人都分到了粽子,怎么罗宝珠偏偏特意绕开他?


    这是故意的吧?


    杨磊心里无端产生一股危机。


    难不成罗宝珠已经知道他和罗玉珠之间的事?


    不可能。


    罗宝珠真要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用故意不分粽子给他的行为来警告他,知道全部始末的罗宝珠不会这么平静地采用这样迂回的手段。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杨磊想不通。


    他自认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做到极致,甚至连一点小事都没出现过任何纰漏,唯一越了规矩的行为是在罗玉珠身上。


    可罗玉珠是个傻的,又不会自己透露。


    那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自诩精明的杨磊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罗宝珠为什么单单不给他发粽子,心里的猜疑疯狂上涨。


    心里存着的一丝侥幸是,或许罗宝珠忘了,可能最后才会轮到他。


    直到李文杰从车前走过浇灭他最后一丝希望,杨磊已经没法平心静气地思考。


    他认定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这让他产生一丝恐慌。


    他得做点什么。


    等罗宝珠用过午饭出门后,杨磊找到机会向徐雁菱提建议:“今天是端午节,外面很热闹,宝安的松岗有精彩的赛龙舟,不如我开车带着你们一起看一看吧。”


    徐雁菱摇头。


    “我手上还有一大堆事情呢,恐怕走不开。”


    最近李秀梅常来找她商量旅行社的手续问题,她脱不开身,况且职业介绍所还有一堆事,她恨不得分成两个人,哪里还能挤出时间去看赛龙舟。


    “那可惜了,深城除了过年,只有像端午这样的传统节日才会热闹一回,不去看实在可惜。”


    杨磊的感慨让徐雁菱心思一动。


    这段时间她忙着工作,陪玉珠的时间逐渐在变少,家里虽然有王桂兰照看,玉珠难免会感到无聊。


    以前她总是待在家中护着陪着,生怕别人发现玉珠的异样与不同寻常,后来元旦去老太太家里一次,一切遮羞布揭开,她心里的芥蒂倒没那么深了。


    既然已经被人知晓玉珠的情况,也就没有严防死守的必要,不如让老太太带着玉珠去外面逛逛,免得让玉珠整天闷在家里。


    “我没时间去,你载着老太太和玉珠去吧。”


    事实上,每次出行,罗宝珠都安排了保镖,照理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徐雁菱仍旧不太放心地叮嘱:“记住,你得保障玉珠的安全。”


    等的就是这句话。


    杨磊微微一笑,“好。”


    第124章


    端午节的半天时间里, 杨磊载着老太太王桂兰和罗玉珠两人一起去宝安松岗看了一场精彩的赛龙舟。


    忙于工作的徐雁菱没去。


    等他们回来之后,徐雁菱发现罗玉珠的心情似乎比以往更好,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出去兜风的缘故。


    徐雁菱特意询问了老太太当时的情况, 老太太当即表示罗玉珠在岸边看得很开心, 一直兴奋地拍手叫好。


    老太太的话不疑有假, 徐雁菱开始反思,难不成以前罗玉珠的精神状况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是因为每天都憋在家里?


    她那会儿怕旁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罗玉珠,也怕外面复杂的环境会让罗玉珠受到刺激从而加重病情,大部分时间都让罗玉珠待在家里,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


    难道让玉珠多去外面与大家接触才是有利于病情?


    为了证实这一点,徐雁菱第二天又让杨磊开车载着老太太和罗玉珠出去逛一圈,这一次她也跟着同去。


    在热闹的地方,她明显感受到罗玉珠比往常要活跃一些, 心情也更好。


    奇怪, 以前在港城, 她并非没有带着罗玉珠出门,也没见罗玉珠有这样的转变啊。


    难不成因为深城是一种新的陌生环境,不熟悉的环境对罗玉珠的刺激更大?


    徐雁菱想不太明白,但她看到罗玉珠出门游玩肉眼可见的变得开心, 心里只存了一个念头, 她想让闺女过得快乐些。


    从那之后,杨磊替她办完事情,总是会被她吩咐载着老太太和罗玉珠出去逛一逛。


    深城不大, 但也不小,各处都有很多热闹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 杨磊就要带着罗玉珠和老太太去好玩的地方走一遭。


    杨磊很是乐意。


    徐雁菱能让他承担起这样的重任,证明对他愈发信任,他也弄明白了之前粽子的事情只是误会,罗宝珠并非忽略他,而是以为老太太已经给了他。


    不过也因祸得福,要不是这场误会,他也不会和罗宝珠的家人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有一个很明显的好处,那便是关于罗宝珠的事情,他通常会在第一时间知晓。


    例如罗宝珠要参加程婷婚礼的事情。


    几天前接送徐雁菱去职业介绍所的路途中,徐雁菱就曾无意提起这一点。


    徐雁菱询问他深城周边的婚礼都是什么流程,杨磊顺腾摸瓜,最后得到程婷结婚的消息。


    他也不意外,据说对方的另一半是一个鞋厂的小老板。


    很符合程婷的择偶标准。


    杨磊在心里好笑,这下程鹏经理算是解脱了,结了婚的程婷应该不会再来公司伸手向程鹏讨要每月的零花钱吧。


    趁着空隙时间,杨磊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没有收到婚礼的邀请,不知道这是程鹏的意思,还是程婷的意思,他比较倾向于是程婷的意思,不过没关系,他还是会准备一份礼物。


    婚礼那天,杨磊人没到场,但是礼物被送了过去。


    宴席很是简单,定在一家饭店,饭店的顶部挂满彩带以示喜庆,亲朋好友聚在饭店里,后厨炒好的菜一盘一盘往外端。


    作为新娘的程婷穿着一套大红色的礼服,挽住旁边新郎的胳膊,一桌一桌地敬酒。


    主桌上坐着双方父母姊妹以及罗宝珠和另外一个老板,这桌的客人早已敬过酒,一对新人起身朝着隔壁桌进行问候。


    繁琐的仪式接近尾声时,宾客们已经吃得差不多,即将散场,新郎站在饭店里安排,新娘程婷却被饭店外一个小伙子叫了出去。


    小伙子交给她一份礼物,并小声表明送礼物的人的姓名。


    听到杨磊的名字,程婷愣了一愣。


    她下意识朝周围街上张望一圈,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心里顿时有点虚。


    作为今天的新娘,她是万万不能迈开步子去寻找给她送礼物的男人,同时她心里也存着戒备,不知道杨磊到底会给她送什么礼物。


    按道理来讲,她和杨磊之间其实也没发生过什么,只是她对杨磊这个人不太能琢磨得透。


    比如现在,她万万没想到杨磊还会给她送礼物。


    她以为两人会老死不相往来。


    这份礼物她决计不会带进饭店,如果是什么不好的东西,直接丢进旁边垃圾桶得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程婷飞快拆开礼物。


    出人意料,里面的东西很简单,比杨磊之前送给她的所有礼物都简单。


    那是一支百合花的标本。


    这是哪门子礼物,祝她百年好合的意思?


    也行吧。


    程婷无声笑了笑,收起礼物,大步走进饭店。


    饭店里服务员忙着收拾餐桌,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起身离开。


    罗宝珠在新娘新郎以及程鹏的相送下走向自己的专车,吩咐司机老周先回一趟公司。


    结果车子还没发动,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奔驰而来。


    那是着急忙慌的陶敏静。


    “老板,制衣厂里出大事了!”陶敏静跑到车窗前,什么也来不及说,先转达梁霜君的意思:“梁经理让您参加完婚礼马上回去商量对策。”


    罗宝珠眉头一皱,“上车。”


    小汽车立即调转方向,先奔去制衣厂。


    跨进制衣厂,梁霜君早已候在办公室里等着她。


    “老板,之前的一笔订单取消了。”在制衣厂里工作那么多年,梁霜君是最具资历的老员工,罗宝珠多次让她直接称呼自己的姓名,不用老板长老板短,但工作时间她还是一直以职务相称。


    “哪一笔订单?”厂里订单太多,罗宝珠不知道具体是指哪一个。


    “最大的那一笔订单。”


    这下罗宝珠懂了。


    最大的一笔订单来自越南一家工厂,上上个月刚签的订单,定了五千件衬衫,要求两个月内交货。


    交货期限其实并不长,所以目前已经差不多快完工。


    罗宝珠很奇怪:“对方为什么突然取消了?给了理由吗?”


    “起初他们说是不需要了,我不断的追问,又让他们支付违约金,他们才说是因为越南和中国边境在闹摩擦,国内抵制中国货,他们不能要这批货,还说这属于不可抗因素,他们不会支付违约劲金。”


    这有点棘手。


    罗宝珠沉下脸色,仔细琢磨其中的不对。


    越南和中国边境的摩擦一直不断,在单签订之前,冲突就时有发生,那会儿不担心货卖不出去,怎么到了交货的时候开始担心订单卖不出去?


    这很显然不合常理。


    但是对方也有可狡辩的余地。


    只要咬死越南国内的抵制国货的情绪日益高涨,对方才不得不放弃订单,这样同样也可以免去违约金。


    这样一来,全部的损失只能由制衣厂承担。


    罗宝珠更为不解的是,这个越南工厂之前合作过一次,而且合作得很愉快,没有出现过任何不悦的情况,所以第二次签订合同时,对方把订单提高,她也没反对,直接应下。


    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


    “老板,现在怎么办?”梁霜君想到制衣厂堆砌成山的货,心里有些不安。


    在制衣厂待了这么多年,梁霜君业算是见识过不少风风雨雨,以前跟着老厂长徐永丰时厂里,时不时出现一些波动,但是跟了罗宝珠来深城后,制衣厂几乎没有出现生意上的太大阻碍。


    秦小芬那次闹罢工,也只是员工之间的纠纷而已,在订单上,制衣厂向来是一路顺风顺水,突然来了一道难题,打得梁霜君有些措手不及。


    她怔怔看向罗宝珠,“这五千件衬衫怎么办?咱们要是全积压在厂里,不仅资金收不回来,还搭进去一大堆成本,认真算来要亏我们一大笔钱。”


    “不用着急。”罗宝珠沉着脸,安慰对面的人,“你让我想想。”


    ——


    东门老街的服装店里,陶红慧没了心思看店,目光时不时朝路边张望。


    陶敏静去给罗老板送信了,据说制衣厂出了大问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服装店的生意,万一连累到服装店,以后三人是不是就没工作了?


    这么一想,陶红慧默默在心里祈祷,希望罗老板能够平安化解这场困难。


    “你闭着眼在许什么愿望呢?”邹艳秋突然凑过来,没好气地嘲笑:“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朝神仙许愿不管用,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碰着机会就去争取,比碰着困难就去许愿管用得多。”


    这话倒是让陶红慧刮目相看。


    邹艳秋说的话她向来是不赞成的,但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个观点,她很认同。


    “好了,我不跟你聊了,制衣厂出了事,敏静不在,你没心思工作,我也没心思工作,你先一个人在店里守着吧,我想去外面逛一逛,不然坐在这里闷得慌,要是可以,我去打听打听情况,看看罗老板她们有没有找到什么解决的办法,不然以后咱们三个要喝西北风咯。”


    嘴上这样说着,邹艳秋很快起身,绕回宿舍,偷偷换了一件新衣服。


    她去找了何昆。


    这次是她主动,所以没有在餐厅见面,她偷偷来到了何昆的公司。


    何昆在办公室里接商务电话,接完电话听到助理上来报告有个叫做邹艳秋的女人过来找他,听到这个消息,何昆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他没让助理将人带上来,而是亲自下去,让司机把邹艳秋送去餐厅。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重新坐在以前常常碰头的餐厅后,何昆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


    “以后不要去公司找我。”


    这话的语气有些生硬,邹艳秋一怔,以为被对方嫌弃,音量顿时提高几分,面上有些不服气:“我找你是有正事!”


    “有正事也不能去公司找我。”


    在对方脸色越来越黑的情况下,何昆耐着性子解释:“你要是不想暴露,就别去公司找我。”


    真是太笨了。


    这么光明正大来找他,还是这个节骨眼上,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他倒是不怕被罗宝珠知道罪魁祸首是他,反正罗宝珠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邹艳秋要是被瞧见了,事发之后,他岂不是少了一个可用的眼线?


    这根眼线是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得珍惜。


    听到何昆的解释,邹艳秋面上的神色稍稍变暖。


    误会何老板了,她还以为自己被嫌弃,原来何老板是怕她被发现,何老板很在乎她有没有被发现嘛。


    邹艳秋一时沉浸在喜悦中,片刻后,她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何老板,罗老板制衣厂里遇到了问题,是不是您的手笔?”


    邹艳秋也不是个傻子,之前何昆一直让她打探制衣厂内部的情况,虽说都是一些很基础的情况,对她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有心搞事情的人来说,这里面文章就大了。


    给何昆报过几次信息后,罗宝珠的制衣厂里就出了一桩大事。


    她很难不怀疑是何昆在背后策划。


    她没证据,但心里也有点担忧,如果真是何昆,到时候会不会牵连自己,她更担忧的是,如果牵连到自己,何昆会替自己兜底吗?


    “邹小姐,你是个聪明人,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邹艳秋心里明白,看来果然是何昆的手笔。


    她内心里没有多少内疚的情绪,一笔订单而已,罗宝珠的家产这么多,制衣厂一笔小小的订单,肯定没法伤筋动骨。


    顶多烦心罢了。


    邹艳秋更在意的是自身的处境。


    从她接下那只金手镯开始,她以后的道路只会与罗宝珠越走越远,这倒是没什么好遗憾的,罗宝珠一向只喜欢陶敏静,看重陶敏静,连个眼神也不肯分给她,她继续跟着罗宝珠也没什么出路,倒不如在何昆身上搏一搏。


    现在的问题是,何昆身上能不能搏一搏?


    纸包不住火,她做过的事情总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到时候何昆愿不愿意收留她?


    别等到罗宝珠找她算账的时候,何昆也不打算理她,到时候她就惨了。


    一眼看出邹艳秋心中的担忧,何昆默默将一份礼盒递到她面前,“邹小姐,你打开看看。”


    邹艳秋打开礼盒一瞧,大吃一惊。


    里面躺着一根黄灿灿的东西,那是金条。


    何昆居然给她送了一根金条!


    这可是金条啊,一根得值多少钱?邹艳秋不敢想。


    她心里顿时坚信了,到时候何昆肯定不会不管她,毕竟连金条都愿意送给她,这足以表明对方对她的看重。


    没在罗宝珠身上讨来的器重被何昆以这种方式弥补,邹艳秋喜出望外。


    这根黄灿灿的金条冲昏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头脑晕晕乎乎,眼睛里只装得下这根金条,至于其他的担忧,全都抛之脑后。


    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藏起金条,换好衣服回到服装店里时,陶敏静仍旧没有回来。


    陶敏静留在制衣厂里,一直等待着罗宝珠的结果。


    制衣厂的订单出现问题,她有种倾巢之下没有完卵的危机感。


    她甚至比罗宝珠更着急,罗宝珠在办公室里与梁霜君商议对策,她等不及,上前敲门。


    “进来。”


    陶敏静走进来,合上门,径直开口:“罗老板,我有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以试一下。”


    “什么办法?”罗宝珠饶有兴致地望着她,“说来听听。”


    “我是这么想的,马上要到深沉最热的两个月了,不如把衬衫改成短袖,搭配服装店里的牛仔裤一起买,这样说不定能有销量。”


    一旁梁霜君听完,莫名笑起来,“刚才老板也……”


    “梁姨,”罗宝珠打断了梁霜君的话,转头看向陶敏静,“你认为这个方法可行吗?”


    陶敏静也不是一拍脑袋做下的决定,她思考很久了,“我认为是可行的。”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罗宝珠一口应下。


    接下来制衣厂抢工抢时将五千件衬衫改成短袖样式,随后放在服装店里,搭配着牛仔裤一起卖。


    短袖衬衫价格定得很低,起初是想先试一试水,看看有没有人接受。


    没想到这种款式很受人喜欢,搭配牛仔裤又特别有型,每天衬衫的销售量都快要超过牛仔裤。


    五千件衬衫在深城夏季最热的两个月里销售一空。


    最后核算下来,不仅没有亏本,甚至还赚了一笔。


    看着生意火爆的服装店,何昆很是生气,本想给罗宝珠找点麻烦,结果居然让她赚了一笔!


    这谁能不恼火?


    该死的!被抢项目的那一口憋屈气一直没发泄出来,何昆气得牙痒痒,发誓要另找另外的方式报复。


    对于服装店生意的爆火,罗宝珠内心并没有多少波澜。


    她脑海只想着一件事。


    是时候抓一抓内鬼了。


    第125章


    制衣厂大订单取消得很是蹊跷, 罗宝珠让李文杰私下去调查。


    等结果期间,接到一起从港城打来的电话。


    对面是李文杰的哥哥李文旭。


    有一阵子没接到对方的电话了,这次来电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罗宝珠主动出声询问:“公司碰上困难了吗?”


    “不是, 有关罗振民。”


    闻言, 罗宝珠一颗心立即提起来。


    她还以为占股罗振民公司的行为露出破绽,被罗振民察觉。这关键一步不能出错,不然后面的计划无法进行。


    正要进一步追问,对面的人干脆利落:“罗振民要订婚了。”


    罗宝珠愣了一愣,“和谁?”


    “钟维光的女儿钟雅欣。”


    这个回答信息量有点大,罗宝珠一时没回过神来。


    怎么罗振民突然要和钟雅欣订婚?


    如果没记错的话,几年前,钟维光是打算让钟雅欣嫁给罗振华,这是眼看着罗振华没希望, 又把主意打到罗振民身上?


    这罗家的男人就这么好, 哥哥嫁不成非得嫁给弟弟?


    罗宝珠不置可否。


    她认为钟维光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不过她不是当事人,不能体会当事人的想法,可能钟维光正在为能攀上罗家而暗自高兴呢。


    这事外人也不好评价,罗宝珠比较关心的是李文旭的心情, “你没事吧?”


    四个字中透露出的信息比较多, 李文旭很快从她关切的询问中窥见罗宝珠的本来用意。


    这种用意让他有点恼火。


    “我不喜欢她。”


    啪——


    一句硬生生的解释后,电话挂断了。


    罗宝珠:?


    不是,她不就人文关怀一下吗, 怎么还撩起李文旭的火气来?


    真是奇怪,这家伙最近脾气见长哦。


    刚放下话筒,办公室外想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


    李文杰推门而入, 面色沉重的将调查结果递给罗宝珠过目。


    “有结果了。”


    这事做得并非严丝合缝,只要查查最近制衣厂相关员工的行踪,一眼便能发现异样。


    其中邹艳秋的转变太突兀太显眼了。


    原本一直由陶敏静从制衣厂拿货,那段时间突然换成邹艳秋,而且据他调查,有人瞧见邹艳秋正大光明去过何昆的南源开发公司,露出的马脚可谓数不胜数。


    翻开调查结果看了几页,罗宝珠并没有感到意外。


    她对邹艳秋的初印象是当初学电脑事件,为了免去电脑培训费用,邹艳秋故意借机堵她,还在她面前做戏,那时候只觉得邹艳秋不够坦诚也不够聪明,没想到还是养虎为患。


    盯着厚厚几页报告与证据,罗宝珠叹息一声。


    转头吩咐李文杰:“你去通知一下陶敏静,让她来一趟。”


    此时的陶敏静并不像往常一样在服装店忙来忙去,她请了假,回到宿舍休息。


    这是她第一次请假,但她没生病。


    她是故意的。


    昨天晚上,她做噩梦半夜惊醒,隐约听到对面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凝神细听,对面的邹艳秋不知道在床头翻弄些什么东西。


    她想出声询问,借着月光瞥见邹艳秋偷偷摸摸的动作,话到嘴边一时忍住了。


    制衣厂丢失大订单的事情差点波及服装店,陶敏静心里并非没有过怀疑。


    尤其联想到前阵子邹艳秋主动承担去制衣厂拿货的重活,她心里愈发疑惑,种种迹象表明,邹艳秋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特意趁着邹艳秋在店里忙活的时候请假,说是身体不舒服,想回宿舍躺一躺。


    其实她不是要躺一躺,而是要干一件坏事。


    邹艳秋床上的枕头叠得很高,她要翻开这个枕头,看看邹艳秋昨夜窸窸窣窣在藏些什么。


    不经允许随意翻动人家东西,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但是事关重大,如果制衣厂之前订单的问题真与邹艳秋有关,到时候一旦暴露,那就不仅仅是邹艳秋一个人的问题。


    思来想去,寻求真相的动机盖过心里的歉意,陶敏静慢慢靠近邹艳秋床头。


    床上的枕头压在被子上,她翻开枕头,摸了摸厚厚棉被,棉被下藏着一只包裹,有点硌人。


    打开包裹一瞧,陶敏静双眼猛然大瞪。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只金手镯,一条珍珠项链,一根金条,还有一些零碎的小首饰。


    陶敏静惊呆了。


    金条、金手镯和珍珠项链,这么些值钱的玩意儿,邹艳秋哪里有钱买?


    其中的蹊跷很大!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哐当一声,宿舍的门被踹开,邹艳秋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怒气冲冲上前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包裹。


    “你怎么私自翻动别人的东西?我让你翻我东西了吗,这样一声不吭翻别人的东西很没礼貌你知道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没家教。”


    气头上的邹艳秋口不择言,一边利索地将包裹重新包好,一边愤懑不平继续指责。


    “我说你一个向来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的人,怎么突然要请假,这其中肯定有诈,跑回来一看,果然,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还好我机灵,及时跑回来看了一眼,我要是晚来一步,你预备把这些东西怎么办?是不是要偷偷拿走占为己有?咱们相处这么久,我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敏静,你太让我失望了!”


    面对邹艳秋气急败坏的数落,陶敏静充耳未闻,她已经回味过来,想起之前陶红慧交代的那件路人问路送金手镯的事情。


    “艳秋姐,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跟我讲实话,你那个金手镯哪里来的?你那些值钱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她怀疑当初来问路的人先找了陶红慧,陶红慧没答应,对方转而又找了邹艳秋。


    而邹艳秋答应了,那只金手镯就是证据。


    “什么金手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都是仿制品而已,不值钱!”即便在极度愤怒与心虚中,邹艳秋也没丧失理智。


    她甚至情急之中游刃有余地编了一个合理的借口,“我哪有钱买真货,不过是看别人戴首饰,心里羡慕,买假货回来过过瘾而已,因为是假货,我也没好意思戴出去,自个儿偷偷躲着显摆,没想到这也要遭你怀疑。”


    “这事的根本不在于这些东西假不假真不真,我生气是因为你没有得到我的允许私自翻动我东西!你根本就不信任我,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你居然怀疑我!”


    真相大白,邹艳秋仍旧在嘴犟,陶敏静不想争辩,二话不说朝外走。


    她有无数的手段验证。


    邹艳秋声称首饰是假,她完全可以带着这些首饰直接去检测,当场就能得到结果。


    但没必要。


    以邹艳秋这副被踩着尾巴痛得嗷嗷乱骂的做派,那些首饰就不可能是假。


    陶敏静心里隐隐作疼。


    导致她发现端倪的昨晚那场噩梦,内容是她梦见一个完全相反的结局,制衣厂大订单取消后,库存无法消耗,制衣厂资金链出现断裂,从而影响到服装店生意,最后服装店倒闭,她们三人流落街头。


    辛辛苦苦在深城打拼好几年,一朝回到了解放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她因此而惊醒,却没想到现实更加荒唐。


    让她做噩梦的事件,竟然是与她同吃同住同睡同工作的人造成的,这很讽刺。


    无论如何,她都要向罗宝珠禀明。


    “你等等!”眼看陶敏静走出一股要去告状的气势,邹艳秋终于慌了,冷声质问:“你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罗宝珠?”


    “当然。”


    陶敏静没回头,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你告诉她了我怎么办?”


    一旦告诉罗宝珠,那就全完了。


    罗宝珠得知真相,肯定要把自己扫地出门,到时候说不定会缠上官司,万一罗宝珠让她承担制衣厂之前可能承担的损失,那怎么办?


    事到临头,邹艳秋感到无比躁郁与恐慌,她开始打起亲情牌,“敏静,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人,还是亲戚呢,我是你表姐,你能不能别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


    听闻这话的陶敏静没忍住冷哼一声,返回来死死盯着邹艳秋的眼睛,恨铁不成钢地提醒:“艳秋姐,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给了咱们安身立命的机会?”


    来深城的过程并不顺利,开头受了方美丹的险恶用心,大家伙差点流落街头,危难时刻,是罗宝珠给几人提供了工作,解决了住宿。


    后来还愿意让她们三人去经营一家服装店,这种恩情宛如再造。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罗老板这份大恩大德,几个人一辈子还都还不完,怎么不报恩就算了,竟然还开始报仇?


    这还有天理吗?


    做人不能没有良心,这事是邹艳秋做得太不地道,哪怕邹艳秋是她表姐,她也不能继续偏袒下去,这事没得商量,她一定要向罗老板报告。


    陶敏静拔腿就走。


    “你要是去告诉罗老板,我俩就断绝关系!”


    邹艳秋在身后不断叫嚣,企图用亲情来威胁,陶敏静脚步顿了一顿,似乎是下了决定,头也不回地离开。


    宿舍里,只剩邹艳秋颓然坐在地上。


    满脸落寞与无助。


    她抱着用出卖信息换来的战利品,静静等待自己该付出的代价。


    片刻后,她突然回过神。


    不行,怎么能就这样静静等待惩罚来临呢,那也太窝囊了,自己的命运得自己掌握!


    邹艳秋收起包裹,用最快的速度打包好所有行李,不动声色从宿舍溜了出去。


    她从宿舍跑路的这段时间,陶敏静刚被罗宝珠招进办公室。


    “老板,我有事要和你汇报。”


    “哦?你说说。”


    “我怀疑之前制衣厂的订单出问题这事不太简单,而最近邹艳秋的行为有些反常,两者之间或许有点关联。


    还没对陶敏静反应邹艳秋的背叛情况,反而先被陶敏静告知邹艳秋的反常情况,罗宝珠有几分意外。


    “那么,如果制衣厂的订单被取消真是由邹艳秋造成,你准备怎么处理?”


    罗宝珠将这个问题抛给陶敏静,她想看看陶敏静怎么解决。


    “开除她。”


    陶敏静只简单说了三个字,罗宝珠挑眉:“只是开除这么简单?


    “这可是一笔大订单,如果最后没有挽救成功,制衣厂将会亏损一大笔钱,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轻了?”


    的确有点太轻了。


    但陶敏静也有自己的理由。


    “开除她是比较温和的做法,如果老板您要追责,您要让她赔款,一来咱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一定成功,二来就算能找到证据,如果她狗急跳墙,透出对咱们制衣厂更不利的消息,那就更糟糕了。”


    “我的想法是,制衣厂订单取消后,由于积极应对与及时调整营销方向,并没有造成实际的亏损,反而还获利一笔,为着后续的发展,我看开除已经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这些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但是……


    罗宝珠再度挑眉看向对面的人,“你提的这个建议,有没有私心?”


    沉默片刻,陶敏静点头,“有。”


    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并不希望邹艳秋摊上一大堆债务,以邹艳秋现在的能力,肯定偿还不了。


    到底是一个小村庄出来的,对方犯了大错不可原谅,但她还是希望能留邹艳秋一条生路,不要赶尽杀绝。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罗宝珠哂笑一声,“你还是别操心她了,她很快就会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陶敏静没听懂这句话。


    罗宝珠拍拍她肩膀,“不用懂。”


    过阵子自然就能眼见为实了。


    不用过一阵子,回去的当天,陶敏静就明白了其中深意。


    邹艳秋跑了,带着行李跑的,可能永远不回来了。


    深城这座城市并不大,常住人口几十万,邹艳秋却无亲无故,她能跑到哪里去?


    能肆无忌惮跑路,只有一个可能。


    她有去处。


    接下来的几个月,陶敏静四处打探邹艳秋消息,罗宝珠倒是没没再关注这件事。


    她还有一桩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在服装店卖疯了的这段时间,她妈徐雁菱和李秀梅合作创办的旅行社开业了。


    旅行社门店不大,不到20平的空间,布置得很到位,墙上甚至还挂了几副国外艺术油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开业第一天,罗宝珠亲自去捧场。


    安排好祝贺的一排花篮后,罗宝珠敲响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请进。”


    罗宝珠推门而入,对上徐雁菱一脸震惊的神色。


    “怎么是你?”徐雁菱对她的到来倍感意外。


    罗宝珠悠哉悠哉走到她面前,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一副官方语气开口:“徐老板,有桩生意想和你谈谈。”


    哟呵,还挺正经。


    听到徐老板三个字,徐雁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自家闺女这是拿她取笑呢,徐雁菱也端起架子,像模像样地回复:“好啊,罗老板,请你详细谈谈。”


    “其实也并不复杂,我希望旅行社带来的游客去中英街游玩时,如果游客有买黄金首饰的需要,你们能能带去我的店。”


    哦豁,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后门。


    这不就是港城旅行社与钟表行珠宝店常用的套路么?港城钟表行珠宝店发达,为了抢夺用户,钟表行和珠宝店通常会与旅行社达成合作。


    旅行社将游客带到指定的钟表行珠宝店消费,真有消费之后,旅行社会拿一定比例的佣金。


    徐雁菱讨价还价,“那我有佣金吗?”


    “当然有。”罗宝珠扬起嘴角,“亲母女也要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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