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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Chapter 41 日复一日的,只能和他在一起


    就这么被他半抱在怀里, 许久,宁书禾凭着本能将额头抵在男人的肩膀,手臂紧绷, 撑在他胸前。


    她闭着眼睛,只觉自己像只气球,氧气被渐渐抽空, 脑部轻微的窒息, 只能任凭风吹拂而过, 随之无力飘落, 再被谁轻轻捞起,灌满清而热的水,渐渐抵达承受的临界值, 铮然炸裂。


    呼吸渐缓, 宁书禾的视线聚焦,才意识到方才帮他取下的那枚银戒还被她紧紧抓在手心里,现在全身都骤然放松下来,她低头看, 掌心里被深深烙了个戒圈的印子,有缺口, 有磨损, 并非完美无缺的一个圆。


    同他背后的抓痕一样, 像是某种印记。


    体温升高时, 微微泛红且刺痛。


    头顶有谁虚浮的笑意。


    没有遮挡, 傅修辞的指尖轻抵她的一节脊柱, 不过多停留, 一只手臂就能圈紧她的腰, 带着她往后一躺。


    宁书禾趴在他胸口上, 感受着身下与呼吸共频的起伏,她把手伸进被子里,准备默默地重新把戒指戴回他的食指,却倏然被傅修辞攥住了手。


    而后他按着她的后脑勺,落下带着几分隐忍和克制的吻。


    事情并没如她预想般发展到最后,傅修辞并没贪多,仿佛只是满足于这小小的吻,随后起身去了浴室,她听见水龙头被打开,水漱漱而下的声音,没过多久,水声再戛然而止。


    他重新回到床边,身侧床垫微陷。


    宁书禾感受到被水流冲洗过后,沾着微凉水珠的那只手覆上了她的侧腰,轻轻出声问他:“还要戴吗?”


    他动作一顿,惊喜于她今晚的主动,笑着:“……嗯?”


    “拜托,你还不累吗!”她瞪他一眼,拒绝得很彻底。


    宁书禾摊开手掌,那枚戒指依旧躺在她的掌心,强调一遍:“我是说戒指,问你还要不要戴上了。”


    闻言,傅修辞笑意微敛,看着她安静片刻。


    屋外荒凉萧瑟,经雪地澄净,月光透过薄纱,傅修辞能看清,她眼里沉着月亮,幽静而明亮,那一瞬间猜想,她或许是在期待着自己能向她解释一些什么。


    但他能说什么呢?


    过去和未来,本就应该分得清楚。


    傅修辞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她手里拿过,重新戴回食指,再低头吻一下她的额头:“睡吧。”


    宁书禾愣了一下,眼里的光亮倏然暗了下去:“嗯……晚安。”


    “晚安。”


    /


    两人第二天一早就叫车出发去了捷里别尔卡,先找了个条件还算不错的住宿,又向当地人询问了观赏极光的最佳位置,吃完中饭,宁书禾抱着消食的目的拽着他先去当地人所说的地址看了一眼,虽然刚过正午,但也已经有不少摄影爱好者搭起帐篷架起了相机,只等夜幕降临。


    外头太冷,两个人沿着村庄外徘徊了好久,最后的行程还真像傅修辞说的,在酒店里消磨了白天的时间。


    倒不是之前预料的那样,他们找了两部电影,靠在床边,一边吃东西一边探讨剧情,为了晚上能有精神些,宁书禾最后还是抱着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了凌晨,傅修辞才叫醒她,她迷迷糊糊地摸起手机一看时间,直接变成一只炸了毛的猫,随意披了两件厚实的衣服就要出门,却被傅修辞拦下,他坚持要宁书禾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才许她出门,不然就干脆别出门,也干脆别穿了。


    宁书禾急得很,频频看时间,推搡他给她围羊毛围巾的手,忍不住提醒:“再晚就要迟到啦!”


    傅修辞表情淡定得很,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依旧坚持:“极光又不上班,哪儿有迟到这一说?乖乖把保暖做好。”


    宁书禾瞥他一眼:“不是上班但是时间很短,很容易错过,而且万一提前了呢。”


    傅修辞幽幽抬头,半点不通情理:“那只能怪极光运气不好,没等到你。”


    宁书禾:“……”


    一时间被他这插科打诨又并非全无逻辑的话弄得哑口无言。


    等等,这话明明就是完全没有逻辑,好不讲道理。


    听她这么说,傅修辞却是笑了,抬手拊她脑袋,警告她:乖乖配合穿上厚衣服,别动来动去的,效率反而能高些,不然真要错过了。


    宁书禾乖乖不再挣扎后效率确实高,没过多久两人就匆匆赶到了白天定位的地方,问了其他人得知似乎还没开始,至少他们从七点以后就呆在这儿,还没有看到极光的痕迹。


    宁书禾这才放下心来,总算高兴点,挎着傅修辞的胳膊去早早找人搭好的帐篷里,向导替他们在离帐篷大约五米的距离生起一小堆篝火,两个人坐在火堆旁的一根横放的枯木上静静等待。


    可惜的是,即使他们没有迟到,但他们同那些摄影爱好者等到了大半夜,也还是没有看到极光。


    许是天气不好,云层太厚的缘故,连星星都没几颗。


    时间太晚,早已过了寻常极光出现的时间,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两个人却没离开。


    寂静的夜里,凛冽寒风裹挟着微雪吹过。


    白天睡得太多,眼下即使已经到了后半夜也全无困意,宁书禾抱着腿,靠在帐篷旁,挑起一根小臂长短的树枝动了动已经烧到泛白的炭,火星冒得更旺,她有些失落,盯着那炭盆发呆,一句话都不说。


    傅修辞垂眸,伸手将她搂紧,十足温和的语气,安慰道:“明天再过来吧。”


    闻言,宁书禾并没放松,反而扯起嘴角笑得苦兮兮的,开始懊恼是不是前阵子花了太多运气,导致幸运值透支,现在该付出代价了。


    傅总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怪我,脑袋一热就说要跑过来,这是没提前做计划的后果,还白白让我们书禾的期待落空。


    宁书禾无奈地说:“做了计划也预料不到天气。”


    “至少能看看天气预报,放宽一点时间?”傅修辞想了想,又补充,“说不定至少能看到星星。”


    宁书禾这才笑不出来,耷拉着嘴角,伸手圈紧他的腰,委屈得很。


    傅修辞隐约听见有人在吸鼻涕,忍不住笑着拍拍她的背:“不哭。”


    耳边传来谁潮湿又粘稠的音色,好似被水浸湿后的油墨,尾调湿湿嗒嗒地往下落:“都怪你……”


    傅修辞被她这么叫得心痒,笑着道歉:“都怪我,对不起。”


    沉默下去。


    傅修辞安静思考片刻,语调沉沉:“那我哄哄你,好不好?”


    宁书禾早该想到,他哄人的办法只能这一种,刚刚就不该听了他的鬼话跟着他回酒店。


    傅修辞起身揿亮床头那盏台灯,浅黄色灯光落下来,看清她眼尾尚未完全褪去的情/欲,低下头,温柔而缠绵地吻她,宁书禾推了推他的肩膀,要去洗澡,傅修辞这才放开她。


    等她从浴室里出来,傅修辞再进去洗漱。


    再回到房间时,他便看见宁书禾正趴在阳台的玻璃围栏上出神,手里拿着支烟,点燃了却没抽,痴痴地看着窗外,雕像般一动不动,好像随时都要掉下去。


    他一瞬间怔然,感觉到有什么正悄然从他身边溜走,傅修辞不由得出声叫住她:“书禾?”


    好似被手里燃尽的烟烫到,宁书禾回过神来,揿灭了手里的烟,才转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傅修辞朝她走过去,自背后抱紧她,下巴抵在她颈窝里。


    窗外是空茫茫的一整片雪原。


    偶有几棵枯木。


    一个人都没有。


    今天明明是新年。


    国内想必很热闹,但在国内,他们两个就不能这么独处了。


    傅修辞语调沉沉地问:“看什么呢?”


    宁书禾的嗓音空灵:“你觉不觉得……”


    傅修辞没听清后半句话,问道:“嗯?”


    宁书禾哑然失笑,再重复一遍:“我说,你觉不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就好像马上要世界末日了?”


    “哪种世界末日?”傅修辞问,“天启四骑士?还是玛雅预言?”


    “都不是,或许就只是最普通的全球突发极寒天气?像现在这样的天气,反正对我这种三天两头感冒的人来说,光是天气冷这一点就足够杀死我了。”


    宁书禾笑着这么说,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幼稚。


    但傅修辞沉默着,好像在认真听她说。


    “人类销声匿迹,植物凋零,动物哀嚎,到处都是尸体,天空是灰色的、紫色的,月亮却鲜亮如血?”宁书禾发着呆,继续同他描述,“就好像……世界已经毁灭,只有这间房子是安全的。”


    “嗯,说不准真是这样。”傅修辞煞有介事,“若真有那么一天,不管你去哪儿,可都要带着我一起活下去。”


    沉默许久。


    宁书禾问:“那三叔有自己的想法吗?”


    “嗯?”


    “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了,你会去哪里?”


    “既然我们书禾说了这间房子是安全的,那就呆在这里吧。”


    “三叔不像是会追求安逸的人。”


    “但这儿有你,不是么?”


    宁书禾愣了一下,然后开玩笑似地问他:“那我要是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躲起来呢?”


    傅修辞一挑眉:“不想管我?”


    “我没这么说。”


    “你说的那意思也差不多。”


    宁书禾笑了一声。


    没再说话,傅修辞微微低头,嘴唇轻碰她颈侧的皮肤。


    她太傻。


    若有朝一日这世界真的灰飞烟灭,根本不会有这么温暖的安全屋,也根本无处供她躲藏。


    哪怕是颠沛流离,哪怕走向死亡。


    她也只能和他困在一处,日复一日的,只能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段评应该是开了,没有人玩咩(戳手指)


    第42章 Chapter 42 偏向


    春节后, 两人回到圣彼得堡,宁书禾暂还时间自由,借着画展和采风的由头, 或许还能再拖延一周,但傅修辞不能,自春节那天开始, 他被迫留在酒店进行视频会议和长时间工作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


    但他也没表现出什么, 还是宁书禾主动向他提:“三叔, 要不你还是赶紧回北城吧。”


    无它, 只是因为最近她真有种这世界没他就转不起来了的感觉。


    春节期间家里家外有多少人情要走,傅修辞实在推拒不开,宁书禾也知道, 像他这样赚钱都要按分钟算的人, 能陪着她在俄罗斯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浪掷光阴实属不易。


    更何况,从圣诞节到春节,将近二十天的时间,除了在她巡展期间, 除了傅修辞偶尔会待在她的休息室里办公的那几天外,宁书禾几乎都没怎么见过他处理工作。


    她猜测, 傅修辞在北城忙得脚不离地的那段时间, 或许也有部分的忙碌是为能安心过这长假而奔波。


    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不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即使他也从未标榜过做这些是为了能陪她, 宁书禾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不愿再霸占他的时间。


    傅修辞听见她这么说, 还因此闹了一通别扭, 觉得她是不想和他独处, 要赶他走。


    骗得宁书禾使了浑身解数哄他好久, 才发现他压根没生气,就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卖可怜的,宁书禾直接不搭理他了。


    结果傅修辞又来那一套:“要不我也哄哄你?”


    他哄人的方式还是只有那一种。


    最后遭殃的还是宁书禾自己。


    他还问:“我把你哄好没有?”


    宁书禾:“……”


    浮浪……


    订了初五回北城的机票,临行前,傅修辞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是一点,他实在不放心她,认真问她一个人在这儿行不行?要不要叫个人过来陪她。


    宁小姐不领情,嫌他没事找事,她都是个成年人了,而且也是在国外生活惯了的,有翻译器,最大的语言问题也能解决,哪有什么行不行。


    只是,该逛的地方都已经和他逛过了,剩她一个人继续赖在这儿到处瞎溜达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在犹豫之后,宁书禾还是提出:“三叔,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北城?”


    “赶着回去派压岁钱?”傅修辞笑着,把行李箱合上,伸臂把她拉过来,半开玩笑的语气,“我是挺想,不过到时候要是有人来接机,看见你和我——”


    话没说完,宁书禾顺着他的力,膝盖往床边一抵,转身坐在他的腿上,听他这么一提,她才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傅修辞,我突然想起来……”


    称呼又变回来了。


    她的外套滑落,傅修辞低头亲亲她的肩膀:“嗯?”


    “你出国这么久,用的什么借口?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用了年假还没人问你去哪里吧。”宁书禾语气严肃许多。


    傅修辞简单回答:“出差。”


    宁书禾了然,又问:“那他们知道你是来俄罗斯的吗?”


    傅修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笑着揶揄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知道怕了?”


    宁书禾瞥他,语气平平:“才不怕,到时候我就说是你跑过来骚扰我。”


    傅修辞:“……”


    “开玩笑的。”宁书禾笑笑,而后情绪又落下去,“所以你要怎么和其他人解释?”


    “其他人?包括谁?”傅修辞注意到她话里的重点。


    “傅家其他人。”宁书禾回答。


    “没必要解释。”傅修辞言简意赅地告诉她,“他们以为我在英国。”


    宁书禾愣了一下,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说出自己的考量:“可是……航班信息不是很容易查到?签证、消费记录什么的也是,还有通话和网络ip,不是都很明显吗?如果是出差的话,英国那边应该有对接人,对方值得信任吗?”


    傅修辞没回答,只是安静注视着她,听语气,她好像对这些十分熟悉。


    宁书禾觉得莫名,眨了眨眼问他:“怎么了?”


    “书禾。”傅修辞的态度突然认真起来,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只是出差而已,没人会这么监视我,没有价值,也没有必要。”


    宁书禾倏然愣住。


    监视……


    这的确是监视。


    可悲的是她现在才意识到,从前这种行为都被她们下意识地美化为“报备”,宁书禾不作声了。


    傅修辞神色稍正,抬手抚过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有人这么对你了?”


    宁书禾一时间没说话,感受到肩胛骨上贴着傅修辞的手掌,温热触感,安抚的意味,她觉得心口处好像梗着团棉花似的,扯了扯嘴角,笑得实在艰难:“……怎么会。”


    说话时,她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却显得更勉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表现得太假了……


    傅修辞看着她,仿佛能洞察一切,他的笑意也很淡,再次向她确认:“真没有?”


    宁书禾一下咬住唇,低下头,头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傅修辞眉心紧蹙,手掌微微用力,试图将她搂进怀里,却被她几分固执地挣扎开,她还不忘了回答一句:“没有。”


    语气苍白,毫无说服力。


    任谁来都不会信。


    闻言,傅修辞微怔,因为察觉她的音色潮湿,倏然抬手去扳她的下巴,看清她的脸时,却愣住了。


    她的眼睛落在灯光下,睫毛好似被濡湿,粘连成簇状,眼底却是被清水洗净后清透的澄亮,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刚刚那一瞬的憋闷只是他的错觉。


    傅修辞什么也没说,手掌用力,不由分说地把她揽入怀里,嗓音低沉:“我知道了。”


    宁书禾吸了吸鼻子,再抬眼看他,无端笑了一声:“三叔又知道什么了……”


    傅修辞垂眸,看她片刻,语调沉沉:“至少知道了我们书禾有在我面前不愿意说出口的难处。”


    宁书禾微怔,偏过头看他的眼睛,那目光如轻雪般,她垂下眼,手掌覆在他胸口,隔着衣料和血肉,触及那有力的心跳。


    她知道傅修辞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依旧是从前在她面前时无比包容的态度,抛开情/欲,也好似那夜薄月斜落,醉酒闲聊时,他说:


    如果立场不能中立,言论就会有失偏颇。


    那时她总以为傅修辞会想方设法为傅祈年说好话,可后来回想,他从一开始就是偏向她的。


    在严肃的课题上,傅修辞向来不追问,更不审判。


    眼下也是如此,好似只是站在最平等的立场,以长辈般宽容又温和的态度,问她:


    愿意和我说说么?


    不愿意,觉得说不出口。


    没关系,那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应该没人能拒绝他这般哄人的话,更何况谁都知道——


    只要傅三叔想,他就真的能帮到忙。


    但他如果不想呢?


    出于一种连她自己都弄不懂的心态,宁书禾想到这里的一瞬间只觉得心底微凉,而后好似颓然地泄了气,双臂抬起,无声地拥抱他。


    傅修辞俯首于她肩头,不打算就此多评价什么,只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脊背,轻声说:“但不论什么事儿,不是都有我在么,只要我们书禾舍得自家人,不过是你一句话。”


    他的确可以出手,就怕宁书禾会怪他。


    因为傅修辞始终觉得,宁书禾和她那位小姑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他不能确定她的想法。


    而宁书禾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将他抱得更紧,半开玩笑的语气试图扯开话题:“三叔明明就是不知道,骗子……”


    傅修辞轻声笑着:“我确实不知道,那你亲口告诉我好不好?”


    她没有出声。


    虽是那么问,但即使她不说话,傅修辞也十分清楚她想说什么。


    左不过还是和傅祈年那婚约,婚礼定在四月初,可眼下已经一月底了。


    不知道她是在怪他不替她出头,还是在提醒他回国以后注意身份,不见得什么事他都插得上手,别开空头支票。


    以前每每察觉到话题有往这上头靠的苗头,两人都会心照不宣地略过这话题,谁也不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知道宁书禾对婚约的事有自己的打算,这几个月宁钰在北城跑前跑后,全是围绕着婚礼涉及的那几家人情,梁家和程锦华这段时间也和宁家来往更切,要是傅家办的活动,就各种理由推脱,那些理由倒也合理,但却实在是可有可无。


    能逼得傅云霆和周颖不得不把老爷子搬出来压阵,连丁铭都知道,宁钰敢这么干,除了是宁书禾授意和默许,没别的可能。


    傅修辞更是清楚,她现在这么顺从不过也只是对他的缓兵之计,这事儿上,她对他能有所作为的期待值几乎为零。


    至少现在是。


    自上回两人因为“见不见得人”这话题吵了一架后,宁书禾恐怕就已经开始赌,赌他到底沉不沉得住气,赌他能忍多久,若他某天情绪爆发,不论是站在她这边硬刚傅云霆,还是站在傅家的角度和宁家闹个不痛快,她又能损失多少?


    傅修辞也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对宁家来说几乎无损的解法,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她的打算怕是要落空。


    傅修辞捏捏她的手心:“去收拾东西吧。”


    宁书禾回过神来:“去哪里?”


    “回家,回北城。”傅修辞笑了一下,“让孟洵想办法给你也订一张明天直飞北城的机票,我去东城转机。”


    “……啊?”


    傅修辞很不正经地低头亲她:“我倒是不介意让大哥和祈年知道这段时间我没去英国,而是一直都在这儿和你厮混——”


    宁书禾赶紧站起来:“好了,我赶紧去收拾东西了。”


    傅修辞笑不可遏。


    【作者有话要说】


    顶流zjk上班了,以后的车尾气也要且看且珍惜。


    (怒)^_^(怒)


    第43章 Chapter 43 不着调的心情


    翌日下午三点的航班。


    收拾好行李, 宁书禾还是不放心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傅修辞伸手把她拉过来, 两个人一起靠在软皮沙发上,他手臂往后一搭,绕过去搂她的肩膀:“歇会儿吧, 晃得我也难受。”


    宁书禾乖乖坐着, 她只是莫名有些不安。


    一种不知来路, 不知所终的不安。


    “书禾。”傅修辞唤她一声。


    “嗯?”宁书禾一边看手机一边应声。


    “有没有想过留在这里?”


    傅修辞半抱着她, 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她微卷的头发。


    宁书禾一愣,转头看他,他的表情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但她还是笑着:“当然想过, 但是最近不行,回去忙完工作还要忙结婚。”


    傅修辞瞥她一眼。


    宁书禾刻意拿这话题堵他,却没想到傅修辞接了这话茬,语气懒洋洋地:“留在这儿不就就用不着忙结婚了?”


    说罢后, 傅修辞歪头看她,宁书禾也正看过来, 那表情仿佛在说, 你开玩笑的吧?


    傅修辞神色稍黯, 没说什么, 手掌在她头顶揉了揉。


    宁书禾身子一歪, 干脆靠在他身上, 嗅着他身上一股木质调的香气, 渐渐放松下来, 但还是习惯性地拿手机再次确定车过来的时间。


    看见她的动作, 傅修辞忍不住笑着偏头,本打算只亲她一下,却还是不禁撬开她的唇齿。


    宁书禾下意识闭上眼睛回应,过了好久才等他松开,她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察觉他目光定格在她尚还微微湿润的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再次低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手机掉落在沙发,宁书禾抬起两臂撑他胸前,维持着这姿势一动不动,傅修辞也因为她这个动作没能进一步。


    片刻以后傅修辞退开稍许,眼神略显迷茫地看着她,他声音沉哑:“怎么?”


    宁书禾笑了声,解释:“为了避免擦/枪/走/火,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听到这个理由,傅修辞直接被逗笑了,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搂,继续方才的事,更加暴烈,却也足够克制,他蹭在她嘴角,语气呢喃:如果我真想做,你真的觉得这能拦得住我?


    “我知道拦不住。”宁书禾亲了亲他的嘴角,笑说,“但是我也知道三叔不会强迫我。”


    傅修辞挑了挑眉。


    宁书禾推推他的肩膀,又转手抱住他:“好啦,最后再陪我坐会儿吧。”


    傅修辞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模糊的意味,他没来由地对这个词生出几分排斥:“最后?”


    宁书禾笑一笑,手指无意识地勾他衬衫领口的扣子,难得温软的语气:“一会儿我就走了,可不是最后?”


    傅修辞却不再搭腔,本能地想去抓住什么,伸手将她肩膀一按,再去吻她。


    再单纯不过,是从他此时此刻正在渴望的那个复杂的过程里,单拎出来的一个吻。


    只是安抚的意味。


    安抚他自己不着调的心情。


    /


    宁书禾先傅修辞一步回国,待她回国以后就是紧锣密鼓的工作安排,先是把展览后画室的事情收尾,后来又参加了两个没什么意思却还得表现得乐得其所、纯粹为了哄人高兴的饭局。


    等到了初五,宁家几个小辈们上门来拜年,宁书禾最后还是派了有去无回的红包,依旧是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收到。


    出于一种小小的报复心理,宁书禾把已经叫人包好的红包打开,各再抽出两张。


    这天,宁书禾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多。


    喝了些酒,没法儿开车,代驾把车停在车库后,等宁书禾从手机上结算完才离开,宁书禾安静地在后排坐着,没有第一时间开门回家,因为她看见,离院子门口不远的正门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早已全然暗下,夜色沉酽,树木静悄。


    偏远的半山处有几扇轩窗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灯火,昏蒙而黯淡。


    宁书禾于黑暗的车内看她许久,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冷风扑过来,被她敞口的大衣兜了满怀,宁书禾赶紧合起衣领,却还是被吹得脸颊好像刀子飞过般刺痛。


    听到这边有动静,宁钰转过身,客气礼貌地对着她微笑:“回来了?”


    宁书禾没什么情绪地简单地应一句:“嗯。”


    “晚上去哪儿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宁钰好似是随口一问,她把被冻到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因为室外温度太低,呵气成白,她说话时的声音微微颤抖。


    宁书禾默默看了她几秒,一边伸手去按指纹锁,一边解释她的问题:“丁铭和他的几个收藏家朋友攒了个局,叫我去喝酒。”


    宁钰了然,试探性地问:“你和丁铭这段时间走得近了些?我记得他和傅修辞关系不错。”


    “和傅修辞没关系,我跟丁铭也算半个同行,不好把关系拉的太远。”宁书禾瞥她一眼,态度算不上太好,但还算客气,“丁铭之前一直在海城活动,现在初来乍到,想结交人脉,聚会牌场什么的肯定会多一些,过几个月他就清净了。”


    说罢,她揿下全屋灯的开关,转身向身后:“快进来吧,外面冷。”


    屋内的灯光亮起,宁钰踏进门内,暖意才渐渐流遍全身,背着手把门关上:“怎——”


    没曾想话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


    “小姑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好让我拒了丁铭在家等你。”宁书禾刚脱了鞋,弯腰提起高跟鞋的后沿,放进鞋柜里,听她又出声想询问什么,动作一顿,直接打断了她。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宁钰有些不悦地顶起舌尖,抵住下颚,片刻后再次恢复到平时的状态,才笑着,半开玩笑地说:


    “你的事比较重要,不过也怪我,没提前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在不在家,想着家里有保姆,就算你不在家我也能进来等,结果失算了。”


    “下回小姑过来之前还是先给我打个电话吧,最近北城的天忽冷忽热,您再这么在外头站着等几次可就真要感冒了。”


    宁书禾踮起脚,从头顶上方的储藏柜里拿了双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拆开包装,放到宁钰脚下:“前阵子大扫除,把旧拖鞋全扔了,您凑合凑合吧,周颂宜每次过来也是穿这种的。”


    宁钰倒不在乎这个,左右打量了下这房子的变化,跟在她身后走进去,轻车熟路地坐到沙发上。


    “喝点什么?”


    “有热水吗?”


    “嗯,我现在去热,很快。”


    宁钰注意到家里的保姆并不在,又问:“丁阿姨呢?请假了吗?”


    宁书禾歪头看她一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抱着水壶到了吧台,打开水龙头把水壶灌满。


    宁钰觉得莫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宁书禾随口回答:“去年秋末,我就已经给了丁阿姨一笔钱,让她回老家养老了。”


    听到这话,宁钰当即就愣住了:“为什么?她做得不好?”


    “也不是。”宁书禾脱了外套,挂到衣帽架上,不经意说,“丁阿姨到底年纪大些,那天晾衣服的时候手筋疼,关节都肿起来了,我赶紧带她去了医院,医生说以后尽量别干重活,少碰水,我想着这种情况估计也不能在我家里继续做下去了,就干脆重新找了个新保姆。”


    宁钰的反应却是很大:“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那电热水壶把水烧到一定的温度后便自动关闸了,宁书禾从柜子里随意拿了只杯子,往里面倒了半杯水,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好像觉得她那样的反应过于荒谬:


    “只是换个保姆而已,这么小的事,再怎么样不好打搅小姑。”


    宁钰神情严肃,宁书禾却轻松:“更何况,这点小事,我应该还是做得了主的,对吧?”


    宁钰扯了扯嘴角:“当然,我只是担心你没人照顾,新来的保姆怎么样?靠谱吗?”


    “靠谱,以前在梁家做过,试工的时候办事利索,嘴巴也严得很。”宁书禾的语气顿了一下,而后笑了,“重点是……她不会不经我同意给别人开门。”


    宁钰语气一顿:“不住家?”


    “住,但我告诉她过年期间每天在我不在家的时候过来打扫一下就行,晚上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宁钰的笑很生硬:“那挺好的。”


    “不过坏处恐怕就是会像今天这样,会把小姑拦在外面了。”宁书禾端着热水过来说,“所以您下回过来的话一定给我打个电话。”


    宁钰低头,轻轻吹凉杯子里的水,一点一点试探着水温。


    宁书禾看她一会儿,这才问:“小姑这么晚还在外头,宁愿吹冷风也要等我,总不会只为了关心几句我家的保姆?”


    “也没什么事,就想过来看看你。”宁钰放下水杯,“你从俄罗斯回来以后我还没过来”


    宁书禾笑了笑,没回答。


    “在俄罗斯一切都好?”


    “嗯,一切都顺利。”


    “那就行。”


    沉默一霎。


    “年前我见了傅老爷子一面,在裴老的寿宴上。”宁钰倏然提起。


    宁书禾抬眼,等她继续说。


    “老爷子精神头不错。”宁钰看着她,说话很直白,“虽然得随身带药,但说话走路有劲得很,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


    宁书禾不太想在这话题上搭腔。


    但宁钰还是自顾自地告诉她:“听说老爷子大年初一那天还有功夫去山上赶头香,说是为傅家添灯祈福,也为你和傅祈年的婚事做个保。”


    宁书禾笑了一声,似乎很不齿:“如果拜拜菩萨神仙就能心想事成,事事顺遂,大家也就都不必拼死拼活了,整日蹲在寺庙里烧香拜佛就行。”


    “确实如此。”宁钰倒认可这点,接着把话题拉回重点,“我原本想借着年前年后的场子见傅修辞一面。”


    宁书禾一顿。


    宁钰眉心微蹙,语气严肃许多:“结果不巧,他不在国内,恐怕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宁书禾故意问:“不在国内?”


    宁钰点点头:“去英国出差,回国以后还要去东城一趟,估摸着还要过两天才能回北城。”


    见宁钰对傅修辞的行程的确是一无所知,宁书禾才放下心来,了然地点点头:“小姑,您之前提过的要去傅家的事,安排在什么时候了?我联系联系傅祈年。”


    “先等傅修辞回来再说吧。”宁钰也很苦恼,“毕竟傅家现在还是他说了算的。”


    宁书禾沉默着。


    她其实一直记得很清楚。


    那年凛冬清晨因她贪恋温暖而冲动的旷课并非没有后续,她很少后悔,那是少有的一次。


    第44章 Chapter 44 嫉妒和情/欲


    从圣彼得堡离开后, 傅修辞先去了东城。


    原因有二,一来是考虑到的确不方便和宁书禾回国的时间邻近,二来, 他早就想去趟东城,看看傅祈年在公司的情况。


    傅祈年自去年十月去了东城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月,虽然傅修辞安排的人依旧固定每周五打电话向他汇报情况, 但有陈经理的事在前, 他总归不放心。


    毕竟再忠诚的狗, 也得常常勒紧绳子, 才能让它们不乱跑,也能保证它们只咬该咬的人。


    更得让它们时时谨记,究竟是谁握着拴在它命门上的那条致命的绳索, 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初八下午, 傅修辞落地东城,在前一天,孟洵也自北城飞了过来。


    没有大张旗鼓,傅修辞先去酒店办了入住, 而后去了家近郊的茶室,同北城那地一样, 私人的场所, 足够隐秘。


    “傅总这般, 我老头子还真是受用不起了。”


    谢承平双手捧着手里的那方砚台, 亮在光下, 戴起老花镜仔细端详, 他不是不识货的人, 只要能看得清, 只要能摸得着, 就知道这东西的分量,价格不菲还是其次,主要是这东西有市无价。


    十年间这东西被几经转手,他前些年甚至还特地跑到黑海沿岸也没能拿下,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人把这礼物送到他手上。


    傅修辞跷腿坐在红木雕刻的长椅上,抿一口茶,态度很是平和:“也是偶得,前阵子在英国,听人说才知道是谢老师寻遍黑海也没找到的爱物,就特地上门,给您拿来了。”


    谢承平畅然地笑了笑,自然知道这并非巧合,但也更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直接问:“我活到这岁数,还不至于这么好骗。”


    傅修辞笑了笑,倒也坦然:“谢老师火眼金睛,晚辈才疏学浅,果然一开始就不该打算瞒住您。”


    谢承平摘了眼镜,把砚台重新放回绒布盒子里,叫人过来把盒子小心收起来,转而拿起面前的品茗杯:“傅总既有事需要帮忙,拐弯抹角也是和我见外,就直说吧。”


    傅修辞却没提自己的需求,只是先提及旧事:“我记得在美国的时候谢老师曾说过,有朝一日我定会和我大哥反目成仇。”


    谢承平动作一顿,不由得谨慎态度:“有吗?我老糊涂了。”


    “谢老师,今儿我既带了礼物,也就是带着诚意过来,您不必紧张。”


    傅修辞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语气淡淡的:


    “这么多年过去,说您于我有知遇之恩也不为过,我实在不愿看您为难,但反过来,这些年我也帮过谢家不少,所以现在只是想要个准信,若那真的是寓言,您会站在谁那边?”


    这既是试探,也是警告。


    试探谢承平的态度。


    警告他就算不愿帮忙,也不要在看不清事实的情况下随意出手。


    听此,谢承平凛然,深吸一口气,并没直接给出答案:“我和老傅,好歹也是几十年的朋友了,不论怎样,里子面子的事儿,你总该理解。”


    北城的圈子里谁不知道,傅老爷子只和傅云霆一条心,动了傅云霆,就甭想得傅老爷子的好脸色。


    “到您这个年纪,就更不该谈什么感情。”傅修辞的目光冷淡极了。


    “傅总说笑,我这年纪也没了斗志,不就图个儿女平安,老友常聚么?”谢承平的话并没说太满,“至于其他的,也折腾不动了。”


    傅修辞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承平沉默片刻,还是选择直问:“为的什么?钱?权?名誉?地位?”


    傅修辞说:“都有。”


    “这些你似乎已经都得到了。”


    “但不止这些。”


    “哦?还有什么?”


    傅修辞目光沉郁,轻轻落下两个字。


    /


    翌日下午。


    傅修辞直接去了子公司,到楼下时才先后通知了负责分公司的ED和傅祈年,并不是正式的考察,简单了解情况后,傅修辞就适时提出只留傅祈年陪同。


    “我这……都不知道三叔您要过来。”没了第三人在场,抛却掉纯工作性质的相处模式,傅祈年才稍稍大胆了些,讪讪笑着上前一步,走到傅修辞身旁为他引路,“早知道的话该提前去机场接您。”


    傅修辞打量他片刻,脸上的笑容十足温和,谨肃端方的态度:“也没什么正事,不必大张旗鼓,这次来也是想看看情况,让老爷子安心。”


    “爷爷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傅祈年合手在身前,看似淡定,其实局促极了,有种上学时候被老师盯着写作业的心情,虽没做什么坏事,三叔也向来会替他打马虎,但傅祈年仍旧很紧张。


    瞧他满脑门子的汗,傅修辞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紧张。”


    在公司里转了转,不论好的,还是美中不足的,甚至是手足无措的部分,大体情况都与傅修辞收到的报告相同,看出傅祈年怕这些不足引得斥责,傅修辞叫孟洵同傅祈年的助手一同去了办公室,把报告润色。


    晚间。


    傅祈年订了个位子,两人吃了个饭。


    包间东南角放着一红木雕花的斗柜,四角刻螭龙祥云,傅修辞注意到那上头放了只青瓷耳瓶,插支芍药,背缀几朵开得不甚显眼的太平花。


    傅修辞的注意力并没太集中,随口问几句他的近况。


    “都还差不多,就是……”傅祈年犹豫以后,还是实话实说,“张经理前阵子离职了。”


    说罢后,傅祈年小心翼翼地抬眼注意对面的人。


    傅修辞酌一口酒,始终神色如常:“什么原因?”


    “荣城市郊儿童公园,竞标有失误。”傅祈年整个人丧了下去,“陈经理主动替我担责了。”


    张经理是在华尚干了半辈子的老员工,也是东城子公司筹建之初就被三叔重点考虑的人,他临行前三叔也是特地嘱咐过,可以全然信赖张经理,日后再回北城,张经理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结果现在,就因为他的失误,导致陈经理离开华尚。


    傅修辞沉默地打量他一眼,才皱了皱眉:“我知道竞标的事,但总归结果没受到影响,即便是替你担责,也没到了需要离职的地步。”


    傅祈年摇摇头,解释这事有难言之隐。


    自竞标失误后的许多事,都像是直冲他来,十分诡异,陈经理离职已经是当时能保住他的方法里损失最低的一个选择了。


    主动离职,比被迫灰溜溜地回北城,体面得多。


    傅修辞没再说话,心想姓陈的办事还算识趣。


    这时候,有谁的手机响起。


    傅修辞低头,自己的手机是黑屏,也没有任何信息,下意识地视线上移,就瞧见一直放置在傅祈年手边的屏幕亮起,来点备注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


    [宁书禾]


    看清那名字,傅修辞握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神色却依旧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傅祈年接起电话,也不知道宁书禾说了什么,傅祈年与他对视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说:“三叔,我出去打个电话。”


    傅修辞沉沉地点了下头,傅祈年便得到许可似得急匆匆出了门。


    包间里安静极了,傅修辞看着盘子里的生牛肉,夹起一块,动作一顿,最后直接将其扔进骨碟里。


    一瞬间全无食欲,他干脆身体往后一靠,从外套内侧口袋里的盒子中抽一支烟点燃,他垂眸看着火光随着呼吸忽明忽灭,看着那青雾慢慢腾起。


    寂静里。


    傅修辞能隐隐听见门外传来的通话声,隔着一道木门,却始终听不清。


    两个人说什么呢?


    还聊得那么欢。


    和前男友哪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某人回国到现在甚至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只视频过一次,语音两次,其他时间都是在微信上汇报下日常,还都是他主动打过去的,不然她才想不起来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脱了裤子知道撒娇,穿上裤子连人都不认?


    好像过了好久,傅祈年才挂断了电话返回。


    傅修辞垂眸看眼腕表,才过了两分钟。


    傅祈年刚要扯起嘴角说些什么,却猛然察觉到眼前的人看似淡漠的神情之下透露着隐隐的烦躁,从没在三叔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他有点发怵,下意识解释:“是书禾打来的。”


    傅修辞抬眼,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嗯,说什么了?”


    傅祈年解释:“书禾说,想让我近期回北城一趟,两家一起吃个饭,不耽误太长时间,看我什么时候能抽出一天的空,她配合就行。”


    傅修辞抬眼:“工作不忙的话,她的事要紧。”


    傅祈年点点头,也这么想:“三叔,我想着,要不就把手头上的采购材料整理完,然后回北城住上一段时间。”


    傅修辞闲谈口吻:“大概什么时候?”


    “月底之前吧。”傅祈年想了想。


    傅修辞的语气不咸不淡的:“感情还好?”


    没头没尾的一个无所指问题,傅祈年一时间有点懵:“……什么?”


    “你和书禾。”傅修辞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感情还好?”


    傅祈年神色稍顿,情绪很快便淡了下去:“嗯,挺好的,前段时间我们都……太不冷静了,这段时间联系得比较多,又和好了。”


    气氛凝重。


    傅修辞没什么意味地笑了声:“最近联系比较多?”


    傅祈年心中一凛,慎重地“嗯”了一声:“这不是婚礼也将近了么,就联系得多了些,反正都……挺好的,我很爱她。”


    “那她呢?”傅修辞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她也爱你么?”


    这个问题真正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傅祈年没法儿骗自己,但他不能在三叔面前实话实说。


    “至少她说她爱我。”


    “是吗?”傅修辞轻笑一下,但笑意并没到达眼底,“她这么说?”


    “嗯。”


    /


    昨日傍晚,近郊的那茶楼。


    [为的什么?权力?金钱?名誉?还是地位?]


    [都有。]


    [这些你似乎都已经拥有了。]


    [但不止这些。]


    话音落下。


    谢承平问他,还有什么。


    傅修辞镜片后的目光沉沉:“嫉妒。”


    嫉妒和情/欲,是他还活着的两大证明。


    谢承平显然格外意外这回答,因为他并不觉得傅云霆有什么值得傅修辞嫉妒的点,所以才会问他:嫉妒谁?


    那时,傅修辞的脸上早已全无笑意。


    只落下三个字。


    傅祈年。


    第45章 Chapter 45 如果爱的确如此


    这天宁书禾和周颂宜见了一面。


    她早就想和周颂宜面对面聊聊了, 但宁书禾之前一直待在俄罗斯,回国后也因为时近年节而被迫忙着和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实在不得空。


    周颂宜过年期间又一直在西城拍戏, 整天日出就起月落才睡,也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但不忘每天在微信上和她吐槽剧组里的奇葩事。


    比如说有一网剧出身的女演员, 找了团队在外头编排自己是某不可明说的大佬的正牌女友, 这流言一传十, 十传百, 还真叫她混进了正统电影派里,等被拆穿了的时候也积攒了很多无条件支持她的粉丝,照样实现了咖位越级。


    再比方说前阵子影视城里有一导演大白天就在酒店房间里玩多人运动, 不仅男女通吃, 还喂了药,其中一个刚成年的小男孩差点被整到医院去,赔了一大笔钱让他说自己是洗澡时不小心坐到了……


    “我天,你都不知道有多炸裂, 我叫赵雨去打听了,就我们隔壁剧组的, 前阵子火的那部民国剧的男主也在那儿, 他公关真的厉害, 一点儿风声都没透出去。”周颂宜是这么说。


    宁书禾被她的语气逗乐:“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去打听, 不怕被人发现别人给你穿小鞋?”


    “怕什么, 有我老爸在呢。”周颂宜倒是恃宠而骄的语气, “他们看不起我这个十八线, 总不能看不起我爸吧, 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良心发现愿意给我塞点好资源。”


    “你爸没头一个给你穿小鞋逼你回家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宁书禾开玩笑的语气。


    “……你好损。”周颂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这些事儿电话里都说不尽兴,我真有点想你,你要是现在就能直接飞过来就好了,我都不敢想和你抱在一起聊八卦有多爽。”


    “恐怕不太行。”宁书禾的情绪很平静,“最近的从北城直飞西城的航班也在明早七点。”


    周颂宜烦闷道:“那能拜托宁大小姐买架私人飞机飞过来吗?”


    宁书禾愣了下:“啊?你想要吗?我让周叔去帮我问问,航线啊,许可啊好像很麻烦来着。”


    “……开玩笑的。”


    “不过最近的从北城直飞西城的航班在明早七点。”


    周颂宜打了个响指:“就它了,明早七点宁大小姐能搭个飞的过来吧。”


    “好呀。”宁书禾笑着,“记得帮我订个你们剧组附近的酒店,要套房。”


    “我现在住的这个就挺近,套房倒是不一定有剩的,和我住一起就——”周颂宜一愣,“不是,你真来啊?”


    “嗯,真来。”


    “你不是还要和傅家吃饭?一般都定周末吧。”


    “还没定时间,在等傅祈年。”宁书禾笑了,“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去找你。”


    “要要要,你真好,我爱你,我愿意和你白头到老。”


    “……”


    但最后到底还是没订到七点那班机,宁书禾第二天落地西城时,已经晚上了。


    两个人太久没见,没见面的这段日子又发生了很多事,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宁书禾并没瞒着周颂宜她和傅修辞的事儿,包括她的想法,对傅修辞的揣测,还有……傅修辞的某些言行,全都告诉了周颂宜。


    宁书禾本以为周颂宜会八卦个彻底,但没曾想,等她把俄罗斯发生的一切都交代出去后,周颂宜却是神情更加严肃。


    周颂宜沉默好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坐直了身子盘起腿正视她,再愣住。


    宁书禾不经笑了下,觉得她这一套动作莫名其妙:“怎么啦?”


    周颂宜思考一下才开口:“没事,本来想问他有没有‘强迫’你来的,然后又感觉‘引诱’这个词更合适,最后又感觉……”


    “感觉什么?”


    “从你说这话的语气来看,你不反过来‘引诱’他就已经够不错了。”


    宁书禾因这话笑得十足畅然:“是,也不是,其实我也不清楚。”


    酒壮怂人胆,她承认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有点故意的成分。


    “正常,这种事本来就是不讲求逻辑的。”周颂宜也放松下来,再问,“那你是深思熟虑的,还是喝酒上头了?”


    “都有吧。”宁书禾靠在床边抱着腿,好似在沉吟,“毕竟有些事想做是一回事,有勇气真的去付诸行动却是另一回事。”


    在没有勇气向前一步时,酒精是最易得最有效的推手,还是个万金油借口,虽然大家都知道一般能用到这理由的问题真正的答案都羞于宣之于口,但也不会有人拆穿,更无从考证。


    但是……


    “但是现在才说是喝酒上头了也不会有人信吧。”宁书禾忍不住笑,“一次是喝多了,总不能天天都喝多,好啦,你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是我自己想要的。”


    其实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即便她没办法像周颂宜一样乐于和朋友分享床/笫间的事,宁书禾也能够做到对自己当下产生的情绪和欲望坦坦荡荡,承认自己的性/欲并不肮脏,也不可耻,和吃饭睡觉一样,又有谁会为自己今天想要吃两碗饭而感到羞耻?


    以前她也并非自矜地等待傅修辞找她求欢,只是没什么经验,所以暂时还不太擅长向他主动表达和索求,但后来即便开了个好头,她也还是很喜欢由傅修辞来主动试探她羞耻的底线。


    不过既然周颂宜是能够坦然和朋友分享床事的奔放性格,有些问题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就问出口的。


    “嗯……怎么说呢?”宁书禾犹豫之后,斟酌用词,“你知道的,我很少用Perfetto 来形容什么东西,或者人……”


    周颂宜挑一挑眉。


    宁书禾想了想,觉得这词挺合适,再点点头:“嗯,反正就是这样。”


    “还挺喜欢?”周颂宜止不住笑,托着腮仔细看她的反应。


    “嗯。”


    “喜欢傅修辞的人还是喜欢——”


    宁书禾向她投去迷茫的眼神。


    周颂宜却是笑,宁书禾一瞬就懂了她的意思,往后一躺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不想理你。”


    “哎呀,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每次都会和你说的呀。”


    “……”宁书禾还是不说话。


    “说嘛。”


    自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你不要再问啦!”


    看宁书禾不肯说话,周颂宜更来劲了,起身爬到她的床上,掀开被子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宁书禾身上,拐着弯儿问她:“说嘛说嘛~”


    宁书禾一愣,低头,把脸埋进被子里:“……都喜欢。”


    周颂宜没再继续逼她,翻了个身平躺抬床上,感慨道:“是喜欢就行,只要不是爱……”


    一阵沉默。


    宁书禾从被子里探出头,看她一眼,仿佛陷入沉思。


    周颂宜也转过头去,与她对视。


    宁书禾却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国时在候机室,她拿着kindle看书,注意到过一句话。


    爱不过是一个时期,为了粉饰性/欲而想象出来的东西。(*)


    如果爱的确如此。


    那她很爱傅修辞。


    如果爱是其他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那般。


    幸好,她还没爱上他。


    /


    宁书禾没在西城待太久,和周颂宜聊了一整个通宵,第二天,也是周六,上午去她剧组探班,晚上六点的航班回北城,落地时她先去了趟工作室,然后才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街道安静极了,树与树间疏松阔索,藏着几盏灯火,年后的天气稍稍暖和些,至少北风吹来,较年前来说体感变得没那么冷。


    宁书禾裹紧大衣,双手插进口袋里,捏到一个空瘪的烟盒,愣了一下才转身找到一个垃圾桶,丢进去,往另一个路口走。


    拐弯后没走两步,便脚步一停。


    她那院子前的路灯不久前找人换过,一眼望过去,连点成线的暖光灯光,像引路似的延伸至道路深处,只有这盏是冷调的,格外明亮。


    那盏灯下停着那辆熟悉的库里南,车前此时此刻正站着个人,透过两道灯光照射而成的两道影子,一浅一深,长长地投落在柏油马路上。


    黑色杂灰的羊毛大衣面料挺括,衬得他肩宽腰细,气质更为清正疏朗,他单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眉目沉郁,好似饱经倦色。


    有所感似的,傅修辞转过头来。


    宁书禾回过神,小跑到他身边:“三叔?你怎么——”


    话没说完,傅修辞倏然伸出手臂,将她搂进怀里,她只能凭着下意识回抱住他。


    本想继续说完方才的话,不曾想却被傅修辞一把掐住腰,他另一只手伸入她发间,掠夺般难耐地吻她。


    宁书禾听到有脚步声自巷子里传来,愈来愈近,紧张地伸手推他,才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她轻声说:“三叔,有人……”


    “没关系……”


    “他们可能认识我……”


    重点是,可能也认识傅祈年。


    “……”


    傅修辞不舍得松开,可到底没再继续,几分难耐得下意识蹭她的鼻尖,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清甜香气,荔枝、橙花,圣彼得堡一月的冬日暖晨。


    不自觉地,他的呼吸更粗重:“只是接吻而已,被看见也不会……”


    宁书禾笑了笑,不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可是我有点冷,先回家吧。”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宁书禾愣了一下:“三叔。”


    “嗯?”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我家里没有……”宁书禾有些难为情,“没有你用的东西。”


    傅修辞脚步一顿。


    宁书禾不由得笑了下,伸手推他肩膀:“路口左拐有便利店,辛苦三叔再忍一忍,先去买——”


    “一会儿叫跑腿送过来吧。”


    “……”


    傅修辞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将她裹得更紧,在有人过来之前搂着她进了院子。


    宁书禾感觉到一点点痛意,因为他揽在她肩上的手无意识地用力,隐隐藏着某种按捺不住的心情。


    离得太近,她仿佛能听清两个人交错的心跳声。


    到了门口,宁书禾伸手按开指纹锁,先他一步走进去,抬手想要先揿下总灯的开关。


    黑暗里,一只手臂搭上来,阻止了她的动作,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叫她喉间有点发痒,她侧过身,主动凑近些,却停在了某个地方,她的气息放缓,感受到谁的呼吸一滞。


    下一秒,傅修辞直接搂着她,掠夺般地将她往玄关一侧压上去,是比方才更加急切的吻,宁书禾闭上眼,手臂搂着傅修辞的脖颈,应接不暇地回应着他,不过几秒,他尤嫌不够的,弯腰将她一把扛起。


    没问她卧室在哪儿,直接去了客厅。


    没有计生用品,总能先救救急。


    宁书禾被扔在沙发上,她靠着靠背眯起眼睛,视线聚焦,瞧见傅修辞跪在她身前的地毯上,拿手机匆匆下单了什么东西,而后摘下眼镜,同手机一起扔到一旁,修长的手指搭到她腰间,低头俯身伏于她两膝之间。


    等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她兴奋到连指尖都在颤栗。


    【作者有话要说】


    *


    “爱是一个时期,为了粉饰性/欲而想象出来的东西。”——雅克·巴尔赞《从黎明到衰落》


    下周开始应该会随榜更,无榜尽量日更,现生太忙碌了TwT。


    第46章 Chapter 46 占有欲爆棚的混蛋


    一只手探过来, 轻拊宁书禾黏湿的额头。


    “去洗澡?”傅修辞搂着她的腰,哑声询问。


    “……嗯。”


    像在干涸地中久经风雪的人,埋进热浪, 宁书禾浑身瘫软,神思涣散,反应也比平时迟缓许多, 隔了好半晌, 才反应过来傅修辞是问她要不要先去, 弱弱地回答一声:“你先去吧……”


    傅修辞笑了一声, 低头亲她的肩,随后不由分说地伸臂在她膝弯里,将她一把横抱起:“一起去。”


    “不要, 我好累。”宁书禾无力地晃腿, 试图挣脱,却是在身体腾空时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傅修辞脸上的笑意温热:“那我帮你洗好不好?”


    听了这话,宁书禾才放弃挣扎,开始复盘今天晚上的一切。


    刚开始计生用品没送到时候, 傅修辞的确很有耐心,极具服务意识地帮她进入状态, 但他却不需要她反过来帮他。


    忍耐的克制一直持续到房门被敲响, 傅修辞绕到隔断后取了东西回来, 宁书禾是在那一瞬间察觉出今天傅修辞心情不算太好, 他是携着某种负面的情绪来找她的。


    他的每一个动作里都带着惩戒的意思, 并不粗暴, 却十足愤怒, 导致第一次很快, 只够他们两个不管不顾地囫囵吞下, 双影交叠好似要融为一体。


    傅总从不标榜自己清心寡欲,她之前也仅凭着印象对他这方面的风格进行过猜测,后来……即便也不是头一回了,但宁书禾也是第一次真的确定,傅修辞是享受且沉迷这件事的。


    没怎么休息,也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两个人都很快又有了反应,傅修辞搂着她的腰,手掌向下滑落,一手将她托起,另一只手几分急躁地解开她背后的裙带扣子,宁书禾抱着他,只能把一切都交还给最纯粹的本能,双腿抬起,紧紧缠在他腰际,以避免自己掉下去。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辗转到她的卧室,宁书禾被扔到床上,他欺身压上来,第二回傅修辞的动作更加狠戾,手掌也自枕边移至她的颈侧,虎口掌在她最脆弱的咽喉处,不动声色地用力。


    宁书禾察觉他的动作时,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握住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腕,想要挣扎,却听到有谁熟悉的声音荡漾在她耳边。


    放松,别怕,有我在。


    一声声的安抚,宁书禾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视线却缓缓失焦,轻微的窒息后,她的的思绪渐渐被情/欲掠夺,是更兴奋,在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地共同主导作用下,血液上涌,身心一俱到达最爆烈的癫狂。


    疯子。


    宁书禾第一次感受到傅修辞的极端,也是头一回切身体会他的危险。


    什么天之骄子风雪霁月,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像是个占有欲爆棚的混蛋。


    在最关键的那一瞬间,傅修辞倏然松开了手。


    他轻拊她的额头,再俯身亲吻她沾染几分湿热的眼角,片刻后,唇瓣慢慢下移,吻过她的鼻梁、鼻尖,唇角,最后落在她微微有些泛红的颈侧,舐过由他造成的那道红痕。


    宁书禾终于有了大口喘/息的机会,像是溺水的人,抱紧浮木,脑海里尽被求生的本能占据,待肺部氧气充足,头脑的理智才被追回,她反应过来,因为他刚刚的行为,让她有些怕他,但宁书禾还是下意识地搂紧他的腰,感受着傅修辞身上和她同频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脊背,心率减慢,好久以后,她才安心下来。


    今晚傅修辞的态度强势到近乎侵略,她却凭借本能将他抱得更紧,觉得自己整个人好似被火烫过,同他肌肤相触的地方,噼里啪啦地熏灼,理智和克制被烧得一丝不剩。


    最后的时刻,在醒与梦之间,在意识漂浮的边缘,宁书禾隐隐听见傅修辞好似问了句什么,他的声音像是晨雾自丛林深处朦胧溢出,内容模糊地不可辩驳。


    宁书禾完全无意识地,只是顺着他的话回答了一句连她自己都记不清的话,但傅修辞却像是被她这句确认的话哄高兴了,他的反应这才变得温和下去,恢复到往常的状态,方才的那些狠戾和暴烈仿佛都只是她的错觉。


    宁书禾泡在浴缸里,全身都卸了力,视线落于搭在她身上的手臂,她挺想知道傅修辞刚刚到底想问什么的,也实在记不清自己回答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又无所谓,床上说的话,一般也没人当真,能在那个过程里助兴就够了,没必要把它带到床下。


    看见她视线失焦,似乎是在发呆,恰时傅修辞抬手,自她身后向前抬手,捏她的脸颊:“怎么一声不吭,想什么呢?”


    宁书禾摇摇头,把那事抛之脑后,拍拍他的手臂:“在发呆,起来冲一下吧,我感觉水凉下来了。”


    她有点累,冲过澡后拖着步子直接躺进被窝里,身体蜷缩,睡意朦胧。


    没过一会儿,就感受到身侧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躺在身后的人拥抱住她,出声时语气很轻:“睡了?”


    “还没。”宁书禾有困意,却没能睡着,她干脆转过身,侧躺着看他,“怎么了?”


    傅修辞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摩挲,随口一问的语气:“明天什么安排?”


    宁书禾的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判断他问这个问题的动机。


    傅修辞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伸手拊她额头,像哄小孩子似的,看着她笑了一声,觉得困惑,就直接问:“怎么不说话?”


    她只能选择实话实说,一边回答一边观察他的反应,言简意赅道:“明天要回趟家,我舅舅的女儿……我表妹,明天过生日,她之前要么在海城疗养,要么在国外治病,前阵子刚回来,我得去看看她。”


    “生了什么病?”


    “……”宁书禾没说。


    傅修辞也不勉强,点点头,表示理解:“就在市区?”


    “嗯,忠元路。”


    “要去一整天?”


    “就中午吃个饭,订在她家里,吃完饭打几轮牌我就回来了。”宁书禾反应过来,“三叔想安排我吗?”


    “本来想的。”知道她不是去傅家,傅修辞放心地伸手揽她入怀,随口扯了个理由,无奈地解释说,“谢远在北山开了个山间酒店,今天开始试营业,叫我们这些熟人先过去暖场,本来想明儿带你过去玩。”


    话倒是真的,谢远真提过,不过傅修辞直接以没时间为理由拒绝了。


    宁书禾回想半天,还是有些对不上这名字和记忆中的人脸,干脆直接开口问:“……谢远是?”


    傅修辞解释说:“上回在丁铭那儿,你见过。”


    宁书禾一瞬间了然,谢远是那天说她名字耳熟的那位,丁铭告诉过她,他是傅修辞的发小,这两年一直在国外替傅修辞办事,如今不知道为的什么回北城。


    “……下次吧。”宁书禾无奈地笑了一下,而后语气微漾,“等我有空,嗯……那酒店试营业多久?三叔要不先问问他,如果过了试营业时间才去的话,能不能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们打个八折。”


    傅修辞笑问:“等你有空?”


    宁书禾看他一眼,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某人有空了也不说主动找我。”傅修辞的语气幽怨,虽是笑着,但到底有几分责怪的意思,“有功夫跑去西城看朋友,没工夫主动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我过得好不好。”


    傅修辞知道她去西城的事儿,宁书禾周五晚上和他在微信上打电话时说过。


    但她还是被他这个语气逗笑:“哪有,我那天给你打过一次。”


    “嗯,确实就打过那么一次,还是为了告诉我宁小姐那两天应该都不在北城,因为要忙着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去西城和小朋友通宵聊八卦,挂断以后,我一看通话记录还显示那次通话只有两分十六秒。”


    听他这么严肃认真地描述这件事,宁书禾更加笑不可遏。


    傅修辞听她笑,忍不住低头咬上她的唇,她身上有沐浴过后留下的扑扑热气,捂在白底绿纹的被子里,与窗外无雪无月的萧条冬日做对比,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温暖得像盛夏落日燃烧。


    呼吸乱了。


    纵使舍不得,但时间太晚,不能再继续下去,傅修辞适时放开了她,宁书禾脑袋往他的方向凑了凑,额头贴近他的胸口。


    怀里的人长发微卷,蹭得他心里和喉间都发痒,傅修辞忍不住伸手拊住她的后颈,一瞬间想起方才情难自持时的举动,手掌往上一翻,轻轻蹭了蹭她的颈侧。


    这里太脆弱,好像轻轻一捏就会受伤。


    宁书禾看他愣住,低头,脸颊贴近他的手背,神思迟缓。


    安静下来,隐隐听见屋外有猫叫声,困意席卷,宁书禾的意识逐渐模糊。


    “睡着了?”


    模糊听见身旁的人唤她,宁书禾没有意识回答,好似“嗯”了一声,又好似没有,她实在困倦,疲倦像蕴在海底的水草,将她的意识往下拽,她来不及挣脱,沉沉地睡过去。


    又过了许久,像是知道她不会回应,傅修辞的手掌向下轻抚她的脸,落吻于她额头,再出声时声音更加清淡茫远:


    “方才我问的时候,你说你爱我,书禾,不论是真是假,我只当是真的了……”


    第47章 Chapter 47 替你做决定(修)


    被生物钟唤醒。


    宁书禾醒来时, 感受到一条分量不轻的手臂搂在她腰间,那人极强的存在感让她清醒一些,她反应一会儿, 意识到自己似乎和身后的人正朝着同一个方向侧躺,背后被他胸口的温度捂出一层薄薄的汗。


    她双腿夹着被子,动作轻缓地拉开他的手臂, 翻了半圈, 转过身静静地看他半晌, 发现只有他阖眼时才能看清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傅修辞的眼睛, 很快便放下。


    傅修辞正呼吸沉沉,似乎还在深度睡眠。


    宁书禾侧躺着,发了会儿呆, 眼皮太沉重, 撑不了太久又阖上,而后出于不想打扰到他休息的意图,蹑手蹑脚地从床侧滑下去。


    宁书禾从柜子里拿出一整套的睡裙和稠质睡袍,穿上拖鞋, 在镜子前随意抓起头发,拿皮筋一箍, 抱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取了隔壁房间的浴室。


    等刷完牙洗完脸, 再敷一片面膜, 宁书禾重新回自己的房间时, 她看见傅修辞已经醒了, 此时此刻只套了条长裤, 正坐在床沿, 一动不动。


    她不禁笑了:“醒啦?”


    说罢便凑近了去看他的脸。


    傅修辞转头看见她, 沉睡后浸出惫懒的脸上才露出笑, 拍了拍身侧的床垫,叫她过来:“还以为睡晚了,没来得及见你。”


    宁书禾笑说:“我以为你还要睡会儿,就去隔壁房间洗漱了。”


    宁书禾说了声“等等”,进浴室里把东西放回到柜子上以后,才走到他面前,正要坐下时,傅修辞拽着她的手腕,往里一拉,她一时失衡膝盖顶住床沿,傅修辞搂着她,叫她于自己膝间坐下。


    宁书禾搂着他的肩膀,突然想起:“这次我去西城……”


    话音稍顿,然后才继续简单概括:“小姑没有过问我。”


    傅修辞鼻尖蹭蹭她的脸颊。


    宁书禾笑了下:“是你的功劳吗?”


    傅修辞笑问:“有什么奖励么?”


    她亲了亲他。


    傅修辞挑眉:“没了?”


    她笑意更甚:“多的来不及了。”


    “下次补给我。”


    宁书禾低头,再亲亲他:“谢谢你。”


    她不打算问他做了什么。


    傅修辞大概率不会说。


    傅修辞低头打量她一会儿,宁小姐刚刚洗过脸,脸颊处透着微红,随手扎的高马尾,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新鲜极了。


    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声,把下巴搁在她颈窝里,静静搂着她,也不说话。


    宁书禾瞧得出来,这些日子他恐怕累得不轻,轻抚他的发顶:“要不再睡会儿?今天还有别的安排?”


    傅修辞摇摇头,说话时声调也恹恹的:“刚给孟洵打了电话,叫他一会儿送身衣服过来,我九点得去公司一趟,有合同要谈。”


    “那你还不快醒醒?”宁书禾笑了笑,伸手整理他凌乱的头发,“起来吧,我去给你拿支新牙刷。”


    傅修辞点了点头,却也没送开箍在她腰间的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没睡醒似地叹一声气。


    宁书禾笑了:“起来啦,我也得准备化个妆,一会儿就得出门去给表妹过生日了。”


    听她这么说,傅修辞才动了起来,微微歪头碰一下她的嘴,动作顿一顿,又转去亲亲她脸颊,再顺势低头,吻在她睡袍滑落后露出的一片腻白。


    宁书禾觉得痒,伸手推他的肩膀。


    舍不得似的,过了好半晌,傅修辞才终于放开她,拖着步子往浴室里走。


    宁书禾起身,抽出床下柜子,那里头放着几个收纳盒,从里头挑出一支与现在自己正在用的那支颜色不一样的牙刷,再拿一方新毛巾,递进浴室里,出声提醒里面的人:“篮子里有干净的浴巾,你直接用就好了。”


    没一会儿,浴室里传来水声,宁书禾摘了仅仅敷了五分钟左右的那张面膜,开始护肤化妆。


    期间宁书禾余光看见手机提示,解锁屏幕,发现是楼下有人在门外按了可视,点开一看,是孟洵。


    她赶忙下楼开门,孟洵瞧见她后态度十分客气,没什么意味却很是礼貌地笑了笑,言简意赅地向她解释:“宁小姐,傅总让我给他送套衣服过来。”


    说罢后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宁书禾伸手接过,孟洵微笑颌首,宁书禾看他一眼,又问:“你还要接他去公司吗?”


    孟洵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宁书禾笑说:“那你进来坐着等吧,外面挺冷的。”


    孟洵连连摆手:“不不不,谢谢宁小姐的好意,我在车里等就好,有几个电话要打。”


    宁书禾不勉强,拿了袋子进屋,轻轻关上门。


    等她重新上楼,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她没进去送,把装着衣服的袋子放到床上,走到化妆镜前试了支新买的口红,涂好后抿了抿唇,宁书禾拿起小镜子左右仔细看着,再用小指指腹轻轻擦拭唇沿,整理口红边缘,试图让这颜色显得更自然些,最终却还是重重地叹了声气。


    再也不信刚加没几天的柜姐推荐的产品了。


    几分懊恼地,她拿出纸巾把刚涂上的颜色擦干净,再换上了平时常用的那支,宁书禾起身,拿起孟洵带过来的那只袋子往浴室里走,正想敲门,动作一顿,手臂顺势往下滑,转而抓在门把手上,向下一旋打开门。


    浅白灯光下,傅修辞下半身裹着一条浴巾,上半身的水基本已经被完全擦干,看她进来,傅修辞从镜中瞥她一眼,将浴巾拿起,擦了擦头发后扔进一旁的脏衣篓里,下意识的想去拿浴袍,发现架子上只有女款。


    宁书禾捕捉到了某个画面,耳朵微微发热,表情却还算淡定,不动声色地把装着衣服的袋子给他放置在架子旁:“孟洵送过来的,他在车里等你。”


    傅修辞看着她,不由地哼笑一声,从袋子里拿出一整套衣服,站在一旁套上长裤和衬衫。


    宁书禾从他身侧绕过去,从洗手台旁拿了两张干净的擦脸巾,擦掉手背上用于调色的化妆品,下一秒,感受到傅修辞自她背后挨近,伸出一只手臂撑在洗手台上,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低声问:“宁小姐。”


    宁书禾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心里一凛,每次他这么叫她准没好事。


    傅修辞的呼吸落在她耳廓处,轻声说:“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


    宁书禾不禁拱了下背,因他下一步的动作,她赶紧拍了下他的手背,躲开后才说:“……来不及了,下次再仔细看吧。”


    傅修辞:“……”


    /


    十点多,宁书禾先开车去了舅舅那里,挺老一小院儿,外头是平平无奇的旧时白墙黑瓦的建筑样式,保留了传统,里头却基本都打破重造,翻修成新中式的风格。


    巷子里没地方停车,宁书禾往外绕了半圈,把车停到远处车库里,再步行绕到前门。


    那扇木门打开的一瞬间,一条黑色的大狗径直朝着她冲出来,宁书禾吓了一大跳,脚步踉跄,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狗却没什么恶意,蹲在她脚边嗅闻,没过一会儿,就像是确认了她的味道,热情地摇起尾巴。


    宁书禾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自院子里传来一声爽朗又清脆的笑,小姑娘好像老远就已经看见她,笑着朝她扑过来:“表姐!”


    她再次猝不及防地下意识伸手去接,有些担心:“慢点跑,别摔着。”


    小姑娘叫许若若,比宁书禾小四五岁,穿一身白色洋装,比起北方其他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个头显然更娇小,一头短发,不是特地剪出来的款式,倒像是剃光头发后重新生长出来的碎发,她戴着个毛绒小熊发箍,正笑得开心,弯腰去抱那条大拉布拉多。


    宁书禾提醒她:“要不先戴上口罩再摸……”


    “没事,早上刚让阿姨带它去洗过澡,一会儿进去扫扫衣服上毛就好了,我闻闻,嗯~身上是香喷喷的小狗味。”许若若笑得开朗,抬眸看她,“表姐,你也摸摸它吧,很可爱的。”


    宁书禾也被她的样子逗笑,伸手抚摸狗狗的额头:“它叫什么?”


    许若若回答:“蛋黄。”


    明明是条黑狗,却偏偏叫蛋黄,宁书禾再伸手过去摸摸它的背,笑问:“这名字有什么渊源吗?”


    许若若弯起嘴角,她笑起来时,右边嘴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如果我说是做梦梦到的,表姐会信吗?”


    “当然,为什么不信?”宁书禾觉得她的笑里带着些许悲伤,却没多问。


    “我是将死之人,所以我觉得只要是我睡醒了还能想起来的梦都有深意,我妈非不信,我说咱们家养什么都养不活,梦里的小狗叫蛋黄,要不它就叫蛋黄吧,给它取个玄一点儿的名字,说不准它能比我活得更久。”


    许若若说着这般涩然的话,表情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耸耸肩,好似毫不在意。


    即便宁书禾面对其他人时能够拿出再圆滑不过的语言表达,此时此刻也无法说出任何话,只得伸手握紧她,而后突然想起:“对了,给你拿了礼物在车里,我忘记拿了……”


    许若若笑得畅然,拉着她走:“没事啦,先进屋吧,一会儿让人去拿就行了。”


    宁书禾被她带着她往院子里走,牵着她的手,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在见到舅舅之前先问她本人一句:“若若,你身体最近还好?”


    “好多了,身上也没以前那么疼了。”许若若挎住她的手臂,“吴叔叔说让我穿厚点,每天可以在外头遛半个小时。”


    宁书禾笑着,不再提这话,牵她进屋。


    许若若朝厨房的方向喊:“爸!表姐到了。”


    里头的男人转头过来,笑着寒暄:“书禾来啦?”


    宁书禾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洗手帮忙,许若若问:“妈妈呢?”


    舅舅许明哲说:“楼上。”


    闻言,许若若转身跑到楼上去,宁书禾忍不住看她,许明哲叫她放心:“没事,别担心她,若若这两年能照顾好自己了。”


    “北城这两年冬天天气冷得很。”宁书禾闲聊似的提起,“您怎么突然想着让舅妈带若若回来?海城那边有什么情况吗?还是……若若身子好些了能回来住了?”


    自从那场车祸后,不知道是因为若若确诊需要去国外看病,还是有其他原因,许家和宁家的联系少了许多,只在重要场合稍稍表明立场,其他的一概不参与。


    宁书禾的母亲还活着时,行的也是儒商,如今即便她去了世,许家缺了个会做生意的人,但许明哲的身份实实在在摆在那儿,士农工商,自然是最瞧不起宁家那副商人的市侩嘴脸。


    “没什么情况,都挺好。”许明哲低头洗菜,语气十分平静。


    “回来是有事?”宁书禾问,“没听小姑说……”


    “没告诉她,我许家办事用不着和她姓宁的报备。”许明哲哼了一声。


    宁书禾也因为这话沉默片刻。


    许明哲瞥她一眼,像是斟酌之后才提起:“前阵子,也就年前,有人去海城的公司找你舅妈,我打电话一问,说是谢承平。”


    宁书禾想了半天,确认自己的确不认识,就问:“谢承平是哪位?”


    许明哲解释:“一搞镌刻的,东城人,美籍华裔,人脉甚广,只要是他想找的人,就一定能搭上,你母亲还在的时候,同他走得很近,前几年就已经隐退,没想到如今出山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


    宁书禾问重点:“他找您有什么事?”


    “说来也怪。”许明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是为了傅祈年来。”


    宁书禾的动作一顿,心里莫名有根弦骤然绷紧:“为什么?”


    “说了很多,但左右不过是想让我来做主,替你做决定,这样对三家都好。”


    “什么决定?”


    “和傅祈年结婚,五年后再离。”


    宁书禾一凛。


    许明哲擦了擦手,有些忿忿不平:“他们宁家人不管怎的都向着自家,傅家也是,个个都商人做派只考虑自己,一个想着怎么把你卖个好价钱,一个想着把你买回来挂招牌换金……”


    宁书禾低着头,继续干着手上的活,喉咙里好似有团棉花梗着发酸,却没多难受,毕竟这些都是早知道的现实,不过还是想听听舅舅会说什么。


    许明哲想了想,问道:“这几天要去傅家谈婚礼的事?”


    宁书禾点点头:“嗯,但还没定时间。”


    许明哲什么都知道,倏然放松地笑了声,安抚着拍她肩膀:“到时候我也去,咱们家书禾也不是没人疼,总还有我这个当舅舅的不是?”


    第48章 Chapter 48 愿赌服输(修)


    天气呵气成白。


    如果一定要用颜色来形容北城的冬天, 宁书禾知道有种传统色叫暮云灰,最开始是形容夕阳西斜,余晖将尽时, 远山背峰藏隐的某种枯灰色,但眼下了无生机的景色,倒加深了几分字面上的意韵。


    北城的冬末春初, 云层沉厚, 日光久久不能渗透, 只隐隐透着些许天光, 分辨昼夜,下雪时空气中朦上一层微白的滤镜,天色更像是长时间不能汲取水分的将死槁木, 坚硬的树皮脆裂, 木质干竭的那种死灰,没半点生机。


    宁书禾抬眼眺望,于灰沉的空中伸手,试图接下一片雪花, 她静静盯着其中某一片,最终却还是错过, 袖子上却落了一片更大的。


    许若若坐在她身旁的秋千上, 木板制成的秋千椅上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子, 她趴在褐色的木质茶桌上看了宁书禾好一会儿, 倏然痴痴地笑了。


    听到动静, 宁书禾回过神来, 好奇问她:“怎么了?”


    脚边蹲着的那只狗也站了起来, 于许若若身旁蹲下, 脑袋安静伏在她膝头。


    “没什么。”许若若摇摇头, 话锋一转,“表姐过年的时候在圣彼得堡?”


    宁书禾点点头。


    “那里好玩吗?”


    “挺好玩儿的。”宁书禾瞧见她的围巾掉了下来,弯腰捡起,重新替她围上,“下次带你去?”


    “好呀。”许若若笑着,“不过那边应该挺冷的。”


    “天气暖和点,或者干脆到夏天,那个温度你也可以去。”


    “夏天?”许若若歪头想了想,“之前我一直想努力活到表姐的婚礼,现在还得努力活到夏天,好辛苦。”


    宁书禾不愿听她说这丧气话,伸手拊她脑袋,也略过讨论婚礼的话题,抿了抿唇,伸手拉她:“进屋吧,一会儿吃饭了。”


    许若若摇头晃脑地拽着她的胳膊,像小孩一样撒娇,语调也轻飘飘:“不要,你再陪我坐一会儿嘛。”


    说罢后周思若干脆缠着她的腰,靠在她身前。


    宁书禾也不再动,许若若很快就安静下来。


    天气干燥,鼻腔里微微发涩,除此之外,其实并没感觉到太冷,许若若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敛下来,小声询问:“我应该吃不到表姐的喜糖了,对不对?”


    “这次吃不到了。”宁书禾不打算瞒她,半开玩笑的语气,“我和傅祈年已经分手很久了,不过不是还有下次嘛,等我下次结婚的时候再请你当伴娘好不好?”


    许若若破涕为笑,问她:“为什么?他出轨了?还是表姐你移情别恋了?”


    “都没有。”


    “那为什么会分手?”


    宁书禾笑了下:“就是不合适。”


    她和傅祈年之间,无非都是些立场问题,远远还没到了评价谁对谁错的地步。


    许若若眨眨眼:“既然早就分手了,那为什么婚礼还能重定?”


    “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就能不做的。”


    许若若同样沉默不语,过了好半晌,拉她在身边坐下:“没关系,我爸他一定——”


    许若若的话说了一半,没再继续,她也不是小孩儿了,自然懂这里头的利弊,她无奈地笑了笑:


    “算了,他应该也不是真心帮你,姑姑姑父去世这么多年了,他也从来没说过要来帮表姐,现在突然有个压他一级的人上门,反倒开始不屈了,我才不信,表姐,我爸的话你也别全信。”


    宁书禾有些哭笑不得:“不可以偷偷编排爸爸。”


    许若若撇了撇嘴:“本来就是,他肯定是拿了别人的好处,我还不知道他嘛?嘴上说的要帮忙,实际上有利可图才掺合,谁也没他能把自己摘得利索。”


    宁书禾再去摸她脑袋:“不许胡说。”


    说罢,她垂眸,沉默下去。


    其实她比谁都明白许若若不是胡说。


    本想在傅修辞身上赌一把,但她实难看出傅修辞真正的想法,如今看来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不知道谢承平是受谁所托去了海城,更不知道许明哲说的是真是假,谢承平又拿了什么利处给他。


    这感觉糟透了。


    所有人都能在这场联姻里拿到实打实的好处,除了她自己,或许也不包括傅修辞。


    但傅修辞不愿意帮她,无父无母,无人撑腰,擅长且深耕的领域专业和行业与宁家、傅家甚至许家三家都差之千里,但带来的人脉和资源却十足有益。


    不论从什么角度看,宁书禾都知道自己是最适合牺牲的饵。


    俗话说得好,放长线,钓大鱼。


    可见过了眼下的情况,宁书禾才深觉,哪有那么麻烦?


    他们只需要扔一个想她这样,大家都认可的、几无还手之力的饵料下去,其他都唾手可得。


    有风裹挟着冷气吹过,宁书禾不由地将外套裹紧,深吸一口气,察觉心脏被勾连出清晰的钝痛。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傅修辞有太多期待,也知道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场豪赌,应该愿赌服输。


    理智上来说,她即便没办法靠自己,也该换个依靠,就像傅修辞告诉过她的一样,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实在做不到,不论表面上如何,不论她多么自持清醒。


    浅意识里都始终期待着傅修辞能伸手拉她一把,就像每天睡前都会不自觉期待他能和自己相拥而眠,直至清晨醒来一样。


    知道不对,知道不该。


    却做不到。


    “两个人怎么还在这儿坐着?赶紧进屋吃饭吧。”


    许明哲的声音自长廊内传来。


    “好,马上来。”宁书禾应了一声,转头去拉许若若的手,蛋黄也跟着进屋。


    洗了手,上桌吃饭,许若若挨着宁书禾,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凑在一起说话。


    许明哲正和妻子说话,不经意提起:“不过前阵子倒是和华尚的傅总见了一面。”


    宁书禾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竖起耳朵听,许明哲倒很快转移了话题。


    宁书禾有些心不在焉,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时,许若若指了指自己手边的手机,小声提醒她:“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


    “不知道,没有备注。”


    宁书禾滑开手机屏幕,点通话记录。


    的确没有备注,是个陌生号码,宁书禾看了一会儿,把手机重新锁屏,没再理。


    许若若问:“不打回去吗?”


    “不认识,可能是打错了。”宁书禾握着叉子,把盘子里的蛋糕送进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补充,“真的有事的话,应该会再打过来吧。”


    一语成谶。


    还没过十分钟,那人就又打了过来。


    宁书禾不得不和几位长辈打个招呼,拍拍许若若的手,拿起手机走到阳台的玻璃门外,长廊两侧嵌着落地的玻璃隔断,走出廊后,是一段石板路,宁书禾一边接电话,一边朝着红木茶桌的方向走。


    接起电话,不等她开口。


    “宁小姐?”对方先问。


    “我是。”宁书禾语气淡淡,“您是哪位?”


    对方笑笑:“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谢远。”


    宁书禾愣了下。


    感受到沉默,谢远开玩笑道:“宁小姐不记得我了?不应该啊,老傅肯定跟你提过我。”


    “……啊,不是,我记得,我们之前见过。”宁书禾有些懵,“就是不知道谢总找我什么事?”


    听出她不想和他搭上关系的警惕语气,谢远也毫不在意,干脆直接说:“喔,这样,老傅让我打给你的。”


    宁书禾了然:“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我在荣城那边接了个社区项目,现在初步的想法是弄个类似文化商业综合体的地方,商业我懂,也能问傅修辞,但这‘文化’的部分,实在一窍不通,得找个顾问。”谢远笑着解释,“刚才老傅在我这儿打牌,我就稍提了一嘴,他就让我直接打给你,说你比他专业。”


    宁书禾终于放松地笑了下:“谢总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应该能提些拙见。”


    “宁小姐的意见怎么可能是拙见呢。”谢远笑说,“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面聊?到时候也让傅修辞过来。”


    言下之意,他有分寸,不会越过傅修辞擅自和她联系,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宁书禾想了想:“傅修辞现在和你在一起?你们在哪儿?”


    “在他的茶馆,他刚走。”谢远答道,“说公司有事儿。”


    宁书禾一下反应过来是之前宁忠则出事时,她去找傅修辞的那个私人茶馆,她问:“今晚行吗?你们有空?”


    “我肯定有啊,我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老傅我就不知道了。”谢远笑说,“宁小姐问问他?”


    “好吧。”


    挂断电话,宁书禾转头在最近通话列表里翻了很久,才找到傅修辞的号码,拨了过去。


    那头接得很快,宁书禾言简意赅地把方才谢远说的那些话复述一遍,向他确认。


    傅修辞笑着:“我只是觉得,外头的人审美都比不上宁老师。”


    宁书禾开玩笑的语气:“就不怕我没时间,拒了这差事,伤三叔的面子?”


    傅修辞没什么意味地哼了一声:“他自己没本事谈下这生意,跟我有什么关系。”


    宁书禾笑了下:“所以,今晚你有空吗?”


    “今早才分开就想我了?”


    “不是,谢总都亲自打电话过来了,这忙我总不能不帮。”


    傅修辞拖腔带调地“哦”了声,确认道:“不是为了我。”


    “也是为了你,三叔既然向朋友推荐我,我总得表现出一些专业水准来不是?”宁书禾脸上的笑意更甚,安抚的语气,“好啦,晚点见。”


    第49章 Chapter 49 绑在我身边(修)


    吃完午饭, 陪着许若若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就因为这对话,宁书禾攒了一堆伤心事儿压在心里, 开车回去的路上也郁郁寡欢,差点儿忘了要去茶馆,绕着市中心转了半圈才改道。


    等到了那茶馆, 把车钥匙给了门口的人, 让他帮忙去停车, 宁书禾径直走进去, 门口的服务员认识她,礼貌说傅总和谢先生也是刚到不久,已经在二楼尽头的房间等着了, 还是上回他和他的朋友们待的那间。


    推门进去, 她一眼就看见傅修辞坐在靠窗的高脚木几旁,还穿着早上孟洵送来的那套衣服,白色高领针织打底,长款的浅咖色毛呢外套, 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隽,却也面露疲色。


    床侧的檀木桌上摆着一仿古铜瓶, 里头精心插着几支红花檵木和铁线莲, 文人清供的插花样式, 显得背身跷腿坐在一旁的的人清心寡欲的, 但宁书禾深知他不是。


    谢远坐在傅修辞对面, 比他先一步看见宁书禾, 热情地冲她摆手:“宁小姐, 好久不见。”


    宁书禾笑了下:“好久不见。”


    闻声, 宁书禾看见傅修辞转过身来, 她跨步朝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坐他身旁,傅修辞自然而然地伸手拉她,触及一片冰凉:“手怎么这么凉?”


    宁书禾有些茫然地低头看眼自己与他相握的手,才忽然注意到:“手套好像落到舅舅家了。”


    傅修辞垂眸,轻轻揉搓她的手背,换取体温。


    谢远打量他们两个半天,瞧见傅修辞的眼睛都要摘下来粘到人家身上了,想着得赶紧提醒提醒他旁边还有个大活人,才清清嗓子出声,语气十分刻意地问:“宁小姐喝点什么?”


    宁书禾回过神,考虑片刻,余光瞥见面前的一套茶具,指了指桌上的紫檀小茶壶,嗅到隐秘细微的清香:“你们喝的这个是什么?”


    “碧螺春。”谢远意有所指,“也不知道怎么着,某人今天火大得很,一进门就甩脸子,点一壶给傅总降降火,要不要给宁小姐来一杯?”


    宁书禾点点头,微微侧目,看向谢远话里所指的那个“某人”,随口一问:“你怎么了?”


    傅修辞神色淡淡,手掌往上移,拊她后背,表情要笑不笑的,显然不想跟她提:“工作上的问题,没事儿。”


    工作麻烦,宁书禾不好多问。


    谢远笑着,将目光从宁书禾身上移开,仔细将茶滤出,倒进品茗杯,再把茶杯递置于她面前,作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简直要直接跳起来:“看来是单冲我来的。”


    傅修辞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瞥一眼谢远,搂着宁书禾就要走:“不说正事就别浪费时间。”


    “别啊。”谢远赶紧拦住,“上来就谈事显得我目的很不单纯。”


    “你的目的难道很单纯?”傅修辞微微蹙眉,声音静冷,他哪里能不知道,谢远这人简直和丁铭一个德行。


    宁书禾笑不可遏,打岔道:“谢总需要我做什么?”


    闻言,谢远也不再找茬,打了个响指,两手迅速推开他面前放着的茶具,从背后的沙发上拿起一ipad放在桌上空出来的地方,动作十分流利地点开一个文档,推到宁书禾面前,神色稍正。


    宁书禾接过ipad,指尖轻点屏幕,一边翻看,一边不经意提起:“谢总在电话里说,想法是文化商业综合体?”


    “嗯,虽然是个社区项目,但规模比较大,所以我想谨慎些。”谢远说,“内里的功能性要做好,但名头也得打出去,整个北城有点名头的搞艺术的,论不仅风头正盛、炙手可热,还有实力这点,谁比得过宁老师?”


    宁书禾笑了声,没说。


    其实有点没太明白为什么傅修辞身边的朋友都一个样,油嘴滑舌,却不会让人讨厌。


    丁铭是,谢远也是。


    宁书禾笑着把这奉承略过去:“等项目完工说不准我就过气了,谢总不怕亏本?”


    “怕什么,这不还有傅总给咱们兜底么?”谢远凑近些,故作严肃,“悄悄告诉你,傅总说了,钱不是问题,他只掏钱投资,不过问细节,想怎么造都行。”


    闻言,傅修辞不由得挑了下眉。


    宁书禾笑问:“那这个社区的地址在……”


    谢远简单回答:“荣城市区。”


    宁书禾思考片刻,随后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自己的想法:“能让谢总这么上心,荣城就算是市区也只有文水区能出得起这个价了,不过,这么肥的差事,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


    就微微侧目,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在一旁始终沉默着的傅修辞,听到她欲言又止,忍不住勾了下唇,伸手捏她后颈。


    谢远毫不留情地直接揭穿傅修辞,确认她这猜测:“本来这么肥的油水我说什么也要独吞,宁小姐猜猜谁非得从我这儿捞一把。”


    宁书禾故作思考状,目光看向傅修辞。


    谢远当即表示:“对,就是他,他威胁我。”


    听到这话,宁书禾先是一愣,过了两秒钟以后,刻意压低声音,凑拢在他耳边,问出那个早就猜到答案的问题:


    “三叔还真投了这个项目?我以为谢总刚刚那句说你可以兜底的话表达的意思是如果投资失败的话要找你当冤大头讹你的钱。”


    “他还没那个胆子。”傅总相当不屑。


    宁书禾了然地点点头,突发奇想似的再问:“这么赚的话,要不我也投点儿?”


    傅修辞认真看她一眼,煞有介事地提出:“要不干脆把他踢出去,换你进来。”


    宁书禾捂嘴惊讶,声音更低,小心翼翼:“这真的可以吗?不好吧。”


    傅修辞点头:“需要费点功夫,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操作。”


    见他们两个就在他脸上大声密谋,谢远的方向传来声一惊一乍地暴吼:“喂!你们两个!我听得见!”


    宁书禾笑得更开心。


    /


    晚餐席间,三人才正经起来,宁书禾说了说自己的想法,但话总留三分,她只负责以专业性为基础再天马行空地提出一些意见,但不考虑也不负责可行性,更不考虑成本和效益。


    谢远还打趣她:话里话外这一套商人作风和傅修辞没什么两样。


    宁书禾笑:“整天呆在宾大MBA硕士身边,也得学个样子。”


    等吃完晚饭,谢远被朋友的一个电话叫回他那家刚开业的山间酒店,留下他们两个在茶馆,宁书禾这才反应过来:“谢总不是刚回国没多久?这酒店不会也是三叔的手笔吧?”


    “那倒不是。”傅修辞垂眸,认真解释,“谢家老爷子给他打水漂用的。”


    “……啊?”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宁书禾猜测,多半是谢家当谢远在国外浪荡成性,怕他回国以后祸害家族企业,就忍痛割爱把这酒店送给他造,用一点小损失换一大家子的安宁,但是:“不知道其他,但我感觉他对那个社区项目挺认真的也挺专业的,没必要……”


    傅修辞沉默一瞬,只说一句:“别人一句话的事。”


    在这种事上,宁书禾总是一点即通,不需要连篇累牍的解释,只见他神色听他语气,便能明白其中深意。


    并不意外,丁铭说谢远这些年一直待在国外替傅修辞做事,必定不是那般只知玩乐毫无抱负的二世祖,但他究竟是又与否,并不重要,信不信只是别人一念之间,会不会对他委以重任,不过也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身无分文,即将饥饿而死。


    站着可要不到饭,抛下自尊,弯腰嗟食好歹能先填饱肚子。


    回去的路上,傅修辞开着车,漫不经心地提醒:“你提的美术展厅那一条恐怕要被直接否决了。”


    “为什么?”


    傅修辞笑问:“门票不赚钱,美术厅赚得是卖画的钱,宁大画家会大发慈悲去社区中心办画展吗?”


    “现在当然不会。”宁书禾故意这么说,“我这不是‘风头正盛’嘛,要是能受邀白嫖,可能……”


    傅修辞笑她:“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市侩。”


    宁书禾笑说,反正不论怎么造,不都有傅总的钱包兜底?有这种机会不去把想法落实,下回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呢。


    “看来真得让你入一股。”傅修辞不着调地揶揄她。


    “也可以呀。”宁书禾脸上的笑意更甚,放松地往他身上靠,“有三叔在,我总不会吃亏吧。”


    她温软的语气,听着和撒娇似的,让傅修辞受用极了,车程不远,傅修辞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到了自己在市中心的那套别墅,到了车库,把车停下熄火。


    宁书禾看清这地方,笑了一下,伸手去解安全带。


    傅修辞拽住她的手,按她的肩膀,吻下去。


    宁书禾闭着眼,伸出双臂拥抱着他,好久才舍得放开,她听见傅修辞沉沉的嗓音浮在头顶,他再次提起:“我找个人和你对接,研究下合同。”


    宁书禾笑着:“对接什么?”


    “入股。”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宁书禾反而被他这话逗得哈哈大笑:“傅总,你这么积极拉我入伙,我会觉得这项目是个坑。”


    傅修辞挑眉:“是坑的话我就让谢远一个人做了,说什么也不拉你下水。”


    “那三叔是想带我赚钱吗?”


    傅修辞没说话。


    赚钱不赚钱倒是次要,如果以宁小姐上回去老宅作客时送“准婆婆”的那条Ascher丝巾为计量单位,所谓的“小投一股”不过也只是几条丝巾钱罢了,哪里值得一提。


    他只是觉得,以利益为纽带,说不准能将宁书禾绑在自己身边。若是哪怕某天她真的到了天涯海角,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找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远:狗男女


    第50章 Chapter 50 某种茫茫的前路


    傅修辞不说话, 只看着她。


    宁书禾心生吊诡地觉得,这目光里藏着复杂的情绪,她愣了一下, 最终笑意敛起,几分认真地向他解释:“我想进行投资活动必须要小姑签字才行,别说小股了, 迷你股都不行, 十块钱也不行, 我自己说了不算的。”


    她其实没把话说完, 宁钰在许多事情上也有颇多限制,在类似的投资商务活动也多半需要宁书禾和她一同签字,各执一份合同才能奏效, 归根结底, 她们是互相制衡的关系,这也是为什么宁钰和宁书禾互相忌惮却又能保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宁钰做的许多事,宁书禾不是不知道,同样的, 她的想法,宁钰也一清二楚。


    但这些她都没有和傅修辞提起过。


    闻言, 傅修辞沉默一霎, 这样的状况他好似早就知道, 却也像是第一次了解到这回事, 垂阖的眸中晦沉深黯, 说话时语调沉沉, 无意识地一句:“是么……”


    “是啊。”宁书禾毫不犹豫地确认道, 而后动作一顿, 好像又忽然想到什么, 半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三叔要真是钱多没地儿花,不如发发善心投资一下我的工作室?工作室我还是能全权负责的。”


    傅修辞挑眉,笑着看她:“你想做什么?”


    宁书禾故作思考状,一只手手指轻点另一只手的掌心,把想法一条一条地列出来,但也不乏胡说八道随意攀扯话题的成分:


    “我工作室北门不远处的后山,产权也规划在工作室的房屋面积里,那儿有片草地我想垦一下,种点冬天也能活的东西,不然现在太死气沉沉了,比如松树?四季青之类的。”


    傅修辞抱臂,目光沉黯,轻轻落在她身上,好像真的在思考这想法的可行性以及后续的用人。


    宁书禾瞥他一眼,手指虚浮在空中划出一片,告诉他哪个方向是她的工作室的位置,再指出后山那片可开垦的荒地:“我还想修修我的院子,往花房后面支一个葡萄架。”


    傅修辞笑问:“你还会这个?”


    指种葡萄的事。


    宁书禾笑说:“当然不会,雇人来照顾,顺带替我操心一下花房。”


    “没记错的话,你的工作室不是在你回国前才搬过来?”傅修辞问,“哪儿不好?”


    “也不是不好。”宁书禾的话很微妙地滞了一下,然后再次牵起嘴角,“就是突发奇想,支个葡萄架,等葡萄成熟了还能酿酒喝。”


    傅修辞笑着向她提议,半开玩笑的语气:“不如干脆给宁小姐建个植物园,收收门票办办活动什么的比画画来钱更快更容易,还能垦出一片租赁田,按年出租。”


    听他这么说,宁书禾反而故作沉思,煞有介事地说:“也不是不行,三叔一定能想办法给我弄点稀有品种过来,还有商业运营的部分,就拜托三叔?”


    傅修辞一时真没听出来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抬手轻轻拊她额头,却也不扫兴,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对她说:“回去认真考虑考虑,确认一下想法,到时候我找个靠谱的人过来和你对接,顺道帮你出出主意。”


    见他十分认真,宁书禾先是顿了一下,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开心,傅修辞忍不住一挑眉。


    每每谈及她热爱的工作、她偶尔天马行空的想法时,傅修辞才觉得,自己仿佛能真正触及到她的灵魂,那种热烈而坚定的感情。


    傅修辞的嘴角微微勾起,笑着看她。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等宁书禾的情绪稍稍平复一些,她手臂撑在中控台,托腮看他。


    “扯远了。”傅修辞捏捏她的脸,把话题拉回来。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但宁书禾十分坦诚,随即便又笑了,语气却是认真:“嗯……反正就只是给谢总当个顾问而已,又不是非得要我自己去设计,不费什么功夫,他是你的朋友,我就权当帮你了。”


    傅修辞垂下眸,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伸手轻抚住她的侧脸,却动作顿住,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


    车库门早已经落下,灯光很暗,寂静无声。


    过了半晌。


    他始终近看着她的眉目,觉得如雪后初晴的远山那般,清澈明净。


    宁书禾微微怔忡,因他过于温存的眼神,低头,安抚似的在他手心蹭了蹭,而后笑意盈盈地与他对视,下一秒便主动伸出两只手将他往车座椅的靠背上按。


    他呼吸骤缓,不自觉地往后仰头。


    温热气息扑面而来,触感在唇边停留,让他察觉自己的嘴唇冰冷,傅修辞无由颤栗,隐隐期待她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但这般若即若离、好似羽丝轻纱落下的感觉并没持续太久,她的指尖轻碰他的,又快速离开。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宁书禾便将两人的距离微微拉远些,她胳膊撑着身子,半弯着腰,抓住他的衬衫衣领,在即将落吻于他喉结时,手又倏然松开,指尖微凉,自他胸口飘飘落落地往下滑,最终停下,手指搭在他腰带上金属锁扣的位置,停下来故意吊他胃口。


    傅修辞一瞬间觉得喉咙很痒,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顺着本能,闭上眼睛往后仰头,视觉丢失,触觉却更加敏锐,仔细感受她的呼吸、体温及其他的一切,但宁书禾却在一个合适却又不合适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收回了手。


    橙花的气息渐远,傅修辞蹙眉眯眼,表情不耐,是种欲望被激发却没能得到满足的恹。


    空间逼仄,隔着两个位置中间的中央扶手,这姿势实在别扭,宁书禾的胳膊和手都酸得不行,想了半天还是轻轻笑了下:“还是先上楼吧。”


    正要去按车门,傅修辞却从他的位置直接将所有门一锁,他喉结滚动,嗓音微微沙哑:“上楼还有什么意思?”


    闻言,宁书禾呼吸一滞,瞳孔骤然微放,听见他的方向传来座椅往后滑的声响,心间发紧,转头看过去。


    咔嗒一声,傅修辞解开安全带,朝她伸出手:“爬过来……”


    /


    车里暖气消散,但只不过片刻,温度就变得足够高,宁书禾出了一身汗,手掌撑在方向盘上侧的挡风玻璃上,额前坠落着几缕头发,沾黏在鬓角和脸侧,皮肤比新雪更白,她饭后刚补过嘴唇上的口红,现在也模糊不清,透着一丝淡淡的蔷薇色。


    傅修辞盯了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稍稍倾身,手臂自身侧绕至她的锁骨处,掐着她的下颚,扳过她的脸,伸出手指将挡在那张脸上的发丝抚至微热的耳后。


    傅修辞这才能完完全全地看清那双眉眼,她眼睛里有着因为情/事而朦胧的雾气。


    他喜欢看宁书禾这样,她或许都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么惹人。每每看见她露出这副表情,傅修辞才能确认,她此时此刻独属于他。


    宁书禾意识不到他的想法,主动塌下腰,向后靠,脊背靠在男人体温高一度的胸口,歪着头与身后的他接吻。


    傅修辞的手掌抚在她的小腹,让她无限地贴近自己,手臂箍在腰间,将她搂得更紧。


    车内的氧气有限,但所幸是私人车库,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强撑到结束后,宁书禾忍不住直接伸手推开车门,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她趴在他肩头,将整个身体的力量都靠在他身上,张开嘴大口呼吸氧气。


    她闻见汗津津的味道,不知是谁的。


    或许他们两个都有。


    傅修辞轻抚过她湿漉漉的额头,手指插进她后脑初的发间,手指微微用力,在不弄疼她的情况下将她往后拉,刻意想去看清她尚还迷朦的神情。


    傅修辞忍不住笑了一下,碰碰她的唇角,侧身打开副驾驶前方的储物格,拿出里面放着的湿纸巾,抽出几张,慢条斯理地先替她擦拭干净,才去清理自己。


    在车里多待了一会儿,等她的呼吸缓下来,傅修辞用外套把她裹好,再搂着她上楼,两人直奔浴室,方才的不过只是暂时休战,简单地洗过澡,再相拥回到卧室,延续车库里发生的事。


    第二回清洗以后,宁书禾在浴室里吹完头发,才发现傅修辞没在卧室,来时穿的那身衣服刚刚被傅修辞扔进了洗衣机,她现在没有干净衣服可以穿,只好裹上了他的浴袍,出去找人。


    听见楼下传来动静,宁书禾趴在二楼的玻璃栏杆上,倾身往下看,傅修辞人在厨房,正叼着根烟,手里拿着瓶冰水,站在流理台旁等着热水烧好。


    她朝楼下喊一声:“傅修辞。”


    底下的人闻声抬头,看向她。


    宁书禾问:“有什么我能穿的衣服吗?”


    “去衣帽间瞧瞧?”


    得到许可,宁书禾才回到房间,在衣帽间里找了件他的长袖休闲打底,类似家居服的款式,在圣彼得堡时见他穿过,长度刚好。


    听到她换好衣服下楼的声响,傅修辞看过来,不动声色地扫她一眼,从微微凌乱的头发,到腰间,再到臀腿。


    他朝她伸手,宁书禾走过来,于他膝间坐下。


    宁书禾问他:“在想什么?”


    他回答:“在想你。”


    傅修辞的手指顺着她腰间的曲线向上蜿蜒,她很瘦,背后的骨骼清晰可见,他的指尖最终定格在她的一节脊骨上,隔着她身上穿着的、属于他的那件衣服,轻轻地无意识摩挲。


    “三叔怎么也喜欢这么俗套的回答?”宁书禾觉得痒,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等他安分下来后,才笑说,“我不是就在这儿么……”


    傅修辞眼里也有笑,手掌掌前伸,圈住她的腰,俯身碰碰她的唇:“在想以后的你。”


    “以后?”宁书禾觉得这回答新奇,问道,“多远的以后?”


    傅修辞好似在沉思,片刻后,实话实说:“不知道,只是个模糊的‘以后’。”


    宁书禾几分怔忡,落下一句:“三叔可能还不知道,我不是个喜欢想以后的人。”


    “……为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也没想到现在的自己会是这样,那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也没想过几小时后的未来我会永远失去爸爸妈妈。”


    宁书禾的语气几分认真,嘴角却是微微漾着,说完这句后稍稍一顿,尾音落下去,再补充道:


    “没有要故作伤感的意思啦,我只是觉得像‘以后’、‘未来’,这些东西都太不确定了,完全是依于想象建立起来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我从来不想这些。”


    傅修辞垂眸,沉默地看着她,听出她意有所指,他们两个之间,没什么未来,如果非要说一个可能,那就只有悲剧。


    她太漂亮,又足够会察言观色,恰恰又没有挣扎向上的机会,只能选择依附,这些特质揉杂在一起,会加深人的一切欲/望,情/欲、破坏欲、占有欲。


    他抬头揉揉她的发顶,只说:“那就不想,我也不想了……睡觉去吧。”


    宁书禾没动,指了指流理台旁的电热水壶:“水还没开。”


    傅修辞差点忘了这回事,无奈叹了声气,低头埋首于她颈间,难得温存的时刻,无所谓性或者欲求,手掌握住她的手,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


    水烧到了某个温度,水壶自动断闸,傅修辞给她兑了杯温水,宁书禾接过杯子,小抿两口,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傅修辞的手机倏然响起。


    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提示,神情骤然肃穆,不过只是一瞬,宁书禾猜测可能是工作电话,便没再打扰,向他指了指楼上的方向,示意他自己先去睡觉了。


    傅修辞笑意温和地点点头,拿着手机走远了些。


    宁书禾走上楼梯,无端觉得不安,脚步一顿再转头看过去。


    傅修辞穿一身黑色,身影孑孑地站在落地窗旁,窗外是泼墨的夜色。


    两人之间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宁书禾却觉得好似踏上了某种未知的茫茫前路。


    回到房间。


    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显示,半小时前有谁发来的微信。


    傅祈年:[我买了下周五的机票,回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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