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许我仰春朝“等我们成亲吧?”……


    唇舌一点点侵占,舌尖扫过口腔,湿软又暧昧,细慢柔软的吮触,称得上是挑逗,引诱。


    江无月几乎是把她按在怀里,其实他很少会这么失分寸。


    那种滚烫的,汹涌的情感,好像总是离他很遥远,很难从他清寂俊美的眉眼上,分辨出丝毫。


    可姑云闲知道,他也有炙热的情感,那些炙热几乎全给了她,甚至于……他不太爱自己。


    他惯于约束自身,以至是压抑,所以他看起来温柔又平静,像一线坦荡的海面,纵有激流暗涌,也难以察觉。


    也许今夜,海面不太平静。


    江无月的手掌,慢慢抚过她的腰身,恍若带着难喻的情欲。可最后,温热的掌心沿着腰身,摸过背脊,浅浅缓缓,变成一个深切的拥抱。


    那个拥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拥住救命的浮木,又像一条恶龙守护财宝,寸步不离,恋恋不舍。


    “师尊……”


    江无月抱着她,靠在她的颈窝,轻轻叹了一口气,滚烫的气息呼在姑云闲的脖颈,柔吹拂过发丝。


    “怎么了……今天这么黏人?”


    姑云闲抬手攀缘他的肩颈,又去捏他的后颈,身子有点懒懒的,赖在他的臂弯。


    他那么喜欢师尊,如果她肯依赖他一点点,他都会明显变得欢喜,像忽然得了甜津津的糖。


    江无月声音低低的,闷在她的颈边,“没怎么,只是舍不得师尊。”


    “这么黏人啊……舍不得师尊,那就永远和师尊在一起呀!”


    姑云闲笑嘻嘻的,也没多想,伸手去扳他的脸,“你——”


    她忽然安静,江无月眼眶不知怎么有点红,看起来水光洌艳。


    姑云闲愣了下,慢慢凑上去亲他,柔软的唇浅浅触碰,出乎意料的温柔。


    姑云闲放轻声音,她偷偷摸摸的,小声问他:“无月你……你是不是憋得了?”


    “不、不是!!!”


    江无月一下脸红,让她取笑得不好意思。


    “哎——我方才就感觉到了!”


    姑云闲立马更来劲了,她毫不客气的,从胸膛到腹肌,乱七八糟摸一通,心下还感叹,啧这匀称的肌肉,这段时间没白养。


    “跟为师客气什么……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走走走,床上滚一滚!”


    江无月又不可能真的拦她,被她揉得面红耳赤,衣衫不整。


    姑云闲拽着他衣襟,半拉半扯走到床边,扭头一看……江无月拢着自己衣领,一张俊脸绯丽,脖颈也是红,凌乱的衣襟,柔韧薄敛的肌肉。


    “嘶,无月……你这个样子……和邀请我有什么区别?!!”


    江无月简直招架不住她,又不好跟她拉扯,他慢慢松开拢着衣襟的手指,本来想说什么,自己先卡壳了下,清了嗓子才说出话。


    “师尊你想干什么,我陪你……”


    姑云闲去扳他的下巴,看他有些无措的表情,又说不上来的清俊秾丽。


    “……干什么都行?”


    江无月眨了眨眼,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什么,脸色慢慢有点白,很轻地嗯了一声。


    “什么都敢应……”


    姑云闲的指尖,慢慢去描摹他的眉眼,他望过来眼睛,欲望又压抑,鸦色眼睫浓长,根根分明。


    她一次次捂住这么漂亮的眼睛,眼睫扫过手心的感觉,像蝴蝶振翅。


    可蝴蝶,不能活在手掌心。


    她那么想抓住他,那么想掌控他,可有时候,总觉得他好像更孤单了。


    有时他安静走神的样子,会让她心痛,好像什么事,都没有让他有所留恋。


    姑云闲知道他喜欢什么,她想他留在自己身边,是很开心的那种。


    姑云闲看着他清澈湿润的乌眸,慢慢垫脚去亲他,抓着他衣领啄了好几下,江无月跟着笑了起来,有点羞赧的,低头温柔吻她。


    姑云闲心底一下有了决定。


    姑云闲把他推在床上,掀了裙子跨坐上去,感觉他小腹紧绷,肌肉紧张得发硬,那东西更是危险抵在臀后。


    “师尊你……”


    江无月整个人都快红了,脸色明显不自在,他有点慌张,感觉事情走向始料未及。


    姑云闲笑了下,发觉到他紧张,她的手撑在他的胸膛,指尖抚过他颀长的脖颈,慢斯条理到……有些狭戏。


    “我就感觉你这个人吧,太压抑……容易伤心神,不是什么好事……我看你除了喜欢我,也没什么喜好。”


    姑云闲有点轻佻地,勾描过他的脸,指尖慢慢擦过皮肤,那个动作太轻慢了,触感分外清晰。


    “所以,师尊大发慈悲,决定让你睡一睡……不用太感激。”


    她单手拉扯开自己衣襟,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眼神,狡黠笑起来。


    在一片春光未泄时,江无月猝然握住她的手,一下把她按倒,搂在自己胸膛,他的心跳急促凌乱,脖颈耳尖红得不像话。


    “别闹、别闹我了,师尊你不是喜欢……别的?”


    “没闹啊……你这么好看,身子也好,不论一起做什么,应该都不错。”


    “别,别说了……师尊你快把我搞糊涂了,那、那你是喜欢的吗,是愿意的吗?”


    江无月脸热得降不下来,他简直像被突如其来的糖果淹没,就算没吃到一口,也


    觉得甜得厉害,甜得发晕。


    “对啊不然呢,你看你话多的……”


    姑云闲被他抓着手,轻抱在怀里,干脆侧脸靠在他的颈窝,感觉他的脖颈热得厉害,一跳一跳的脉搏,昭示着他的慌乱。


    姑云闲没有挣脱他,只仰着脸去亲他的脖颈,“别紧张,当然是很喜欢很喜欢你……”


    江无月那瞬间的表情,很难以形容,他好像忽然被救了起来,他的眼眶那样热,恍若一眨眼,就会落下泪。


    他低头很轻地亲她的头发,喉头哽涩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说,“……谢谢师尊。”


    “谢什么谢,你还抓着我干嘛。”


    姑云闲指尖勾了下自己的衣襟,低头看了下,“……有福都不会享。”


    江无月眼睛都不知道看哪,他还是拥抱着她,温柔的钳制,又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头血肉里,从此密不可分。


    他的声音好模糊,轻轻柔柔的,有一种姑云闲听不出来的情绪,“等、等我们成亲吧?”


    “啊……?”


    姑云闲有点困惑,侧着脸在他身上蹭了蹭,亲昵的抱怨:“你……这么在乎这些俗礼啊?”


    “对啊,你就听我一次吧……”


    姑云闲还是被他轻抓着,亲昵拥抱,所以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好像是轻笑了下,那个笑声……听起来,又幸福又释然。


    姑云闲若有所思,轻轻点头,“好吧……谁让我是有求必应的师尊呢。”


    “等到那时候……等到那时候,师尊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和我成亲……”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怕惊破美梦。


    江无月眼泪忽然落下来,他扭脸蹭掉眼泪,轻吻在她头顶。


    姑云闲对此一无所知,她胡乱摸他两把,又慢慢去搂他的腰,闷声道:“好吧,你真的好讲究……你难不难受?”


    “……没事。”江无月摇了摇头,气息依然灼热。


    姑云闲被他抱着,感觉到他的体温汹涌得热,可气氛这样缱绻,也不想说他。


    于是她自己蹭来蹭去,窝了个舒服姿势,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在那种温热的温度中,逐渐有了睡意,迷迷瞪瞪起来。


    她模糊地抱怨了几句,大概是这么古板,过了这村没这店,慢慢陷入黑甜的睡梦。


    江无月搂着他心爱的师尊,听怀抱里她绵长的呼吸,安静了好一会,他太希望停留在这一刻。


    这段时间,江无月想了很多事,他想过忘记仇恨,忘记母亲的脸,可是那死寂的眼睛,还是会浮现在他的梦中。


    他想过掩住耳目,装作一切不知道,和师尊过平常的生活,可他做不到。


    江无月还记得,在宗门养病时,从脖颈到心口的疼痛,他怕身上有咒。


    他决定去杀死凡有相,用自己短暂的生命,给所有事情一个了结。


    江无月小心撑起身子,手掌托着她柔软的后颈,安放好她,慢慢抽回自己拥抱的手臂。


    江无月看着师尊恬静的睡颜,心中难舍。他抬手抚过她的眉眼,施法让她更加昏睡,又低头去亲师尊的脸庞,柔软的唇。


    江无月掐暗灵灯,朦胧灯光下,他好像愣神一样,安静坐在她身旁,坐了好一阵。


    最后,他慢慢起身,指尖微动,拿出阵灵笔。


    淡金色符文从笔尖流淌,房间里慢慢遍布符文,连同整个洞府的防御阵,交织着相互影响。


    布阵时,他有时会望向师尊,那个神情难以言喻,像少年爱慕,像信徒望神,又像看自己心尖上的珍宝。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慢别过眼神,继续布阵。


    江无月布置好一切,他走到桌前,拿出信纸,停顿片刻,写下第一行字。


    师尊,我走了。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你在这里很安全。


    你等我……


    江无月犹豫了下,用法术消去了最后三个字。


    他改成了,不要想我。


    第82章 弃我不归郎可温柔,也没有留住他。……


    天光尚未劈开一线白。


    江无月放下信纸,环顾整个房间。


    蒙昧昏暗的灯光下,她裹着被衾的身子,明显的一小团,牵动了江无月所有的心神。


    师尊……


    江无月慢慢走过去,他看着姑云闲的头发,被她自己拱得凌乱,胡蹭在脸上,沾在唇边。


    他笑了下,小心抚开她的发丝,看着她放松的清丽面容,他几乎要跪下去,软弱地活在她的身边,苟且偷生,忘却所有苦恨。


    可最后,他只是安静看着她。


    江无月怕吵醒她,他微弯指关节,很轻很轻地触她的脸,师尊我要走了……


    姑云闲睡梦中,忽然心慌,她半梦半醒往身边一摸,空荡荡的冷。


    “……嗯,无月你人呢?”姑云闲的声音,含糊得听不清。


    微凉的手心忽然覆在她的眼前,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师尊怎么了……接着睡吧。”


    姑云闲只觉得意识昏沉,陷入幽幽的黑。


    她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感觉到不对劲,是那种身体上的不习惯……他怎么不在我身边,像往常一样抱我。


    可昏沉像蛛网一样,慢慢黏住她,姑云闲不由自主越发困觉。


    江无月看到,姑云闲晃晃悠悠抬起手指,还以为她是想摸摸他。


    他刚伸手去握,就看到她的指尖迸发几道气,直接划破他的手心,床榻上的被衾,和她自己身上。


    姑云闲一下清醒,她直接去抓江无月的手,血滴落在被衾,融到一起。


    她几近咬牙切齿:“你干什么去——江无月你居然敢施法晕我!!”


    江无月沉默地看着她身上,几处汹涌的血迹,他掐诀慢慢愈合她的伤口,以及自己的掌心。


    “师尊想多了,我只是醒得早。”


    他的声音那么平静,就好像天都没亮,两个人在床上搞出伤口,是一件寻常的事。


    “我没什么事……师尊接着睡吧。”江无月用未受伤的手,去捂她的眼。


    姑云闲扭头避开他的手,直接气笑了,“江无月,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房间里怎么会……有阵法?”


    姑云闲抬眼看了下周围,昏暗灯光下,淡金色光晕的防御阵法,太明显了,她立马觉得不对。


    话还没说完,江无月袖中的捆仙绳,红蛇一样窜出来,直接给她捆了个结实。


    姑云闲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音调骤然拔高。


    “——你还玩上捆绑了?!!!”


    江无月总觉得她话说得有点歧义,他眉头轻蹙了下,辩解道:“不是……师尊我有点事,你先在圣手这里……待一阵子。”


    姑云闲:“待多久?”


    江无月:“……就一阵子。”


    姑云闲:“那我换个问法,你要干什么去?”


    江无月:“……”


    “你哑巴了你?江无月,你大半夜在这布阵囚禁师尊,是你疯了还是我没睡醒?”


    姑云闲挣扎着调整了个姿势,简直恨不得咬死他,江无月还是下意识去扶她,声音平静得不同寻常。


    “我只是想……师尊在这里待几天,我有一些私事要解决。”


    江无月慢慢把她凌乱的发,挽到耳后。


    他那个眼神,姑云闲有一瞬间,以为他会亲吻自己,但他没有。


    姑云闲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他好像在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宝贝,他那么小心翼翼,怕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失误,怕支离破碎,怕镜花水月。


    “师尊在这里很安全,扶苏圣手也受过你恩惠,阵法七天自动解开,捆仙绳师尊一两时辰就挣开了……我……我有些事要离开,不能陪师尊了。”


    姑云闲眉头猛一皱,“——你什么意思?江无月,你在说什么……什么叫这很安全,你要去干什么……你真是能耐了,你和我一个境界,就这么把我按在这儿?”


    “不是……师尊对不起……”


    江无月那个眼神温柔又晦暗,他很轻地摸了下她的脸庞,轻得像蝴蝶飞掠出掌心。“师尊,我有一些自己的事要解决,我不


    想牵连你。”


    “你和我胡扯什么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什么事……什么事能让你离开我,什么叫做牵连?!难道,难道我们不是一起的吗?无月,无月你有什么事告诉我,告诉师尊……我可以解决,你相信我,你相信师尊。”


    江无月慢慢摇头,“师尊,我不喜欢看到你总在受伤,我更不愿意你为我受伤……”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很浅地笑了下,“其实,我很喜欢跟着师尊东奔西走,一直跟在师尊后面,照顾师尊……”


    “——那你现在不愿意了吗?无月不愿意和师尊在一起了吗……你不愿意照顾师尊了吗……”


    听了她的话,江无月脸上那种温和的,平静的,理智的神情,骤然一下破碎,再也维持不住。


    他有一瞬间,看起来要落泪了,可很快他又平静下来,眉宇低低敛着,抬手去捂她的眼,“不是这样,师尊别想太多……先好好睡一觉。”


    “你敢!!!”


    姑云闲猝然转过脸,她又想到什么,扭头目光死死盯着他。“——什么叫为你受伤,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忽然安静下来,清丽的眉眼都扭曲,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江无月,你是不是……是不是又要去寻死!!我就说你怎么非要困住我,你到底发什么疯!”


    “一而再再而三,你以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带了你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少心血……我对你不好吗……你从小拜入我门下,你的一招一式,一笔一划,难道不是我亲手……——你干什么!!!!”


    姑云闲看到他跪在那里,像一把折断的剑,说了一些冠冕堂皇,无以为报的屁话。


    姑云闲没有听清,她只听到自己疼痛混乱的声音。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起来,地上凉……你才好没多久……你不要这样……这样作践自己……”


    我不是要你报答我,我是要你不要走。


    我用温暖柔软的毛绒抱住你,你把自己轻易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上。


    姑云闲一时间吸气都是抖的。


    “你爱去哪去哪……我再也管不住你了……你对自己好一点……不要、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你还回来吗,你真的就这么,这么把我留在这里,无月……”


    江无月慢慢站起身,他总是挺直的背脊,好像忽然一下疲惫了,他的声音很轻很笃定:“师尊我有一口气,也会回来找你。”


    他一眼也不敢看她,转身离去。


    “江无月。”


    姑云闲一下喊住他,那个声音明显在抖。


    “你敢出这个门,你也不要回来找我,从今以后……恩断义绝。”


    姑云闲看到他几乎是被钉在那里,清瘦挺直的背影,其实和他少年时候,别无二致。


    半响,姑云闲看到他没有回头,只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


    姑云闲一瞬间气血上涌,他居然敢走……他居然真的敢走……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像看到他那次为了保护自己,掠空而去。


    姑云闲一时间浑身热血发烫,气得发抖,她几乎咬碎银牙,狠狠挣动。


    激愤之下,姑云闲只觉得……万法皆无用,唯有周身似水流,她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明白了道的运行。


    一瞬间,红绳一层一层松动,从她身上滑落。


    姑云闲像猎豹一样窜了出去,江无月刚听到声响回头,就被她按着推倒。


    江无月下意识扶着她,姑云闲死死搂着他的腰,两人接连退了好几步,也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还是混乱倒在一起。


    “你居然真的敢走……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一天天不把自己当回事……我早知道……我早知道你这么能折腾……”


    姑云闲死死揪着他衣襟,浑身发抖。其实,她想掐的不是衣襟,而是他的脖颈。


    她恨不得……恨不得把他扼死在手里,就这样一了百了,永不分离。


    “我早知道你这么能折腾……”


    姑云闲一点点逼近他的脸,咬牙切齿道:“我还不如把你操。死在床上……舍不得你有什么用……一天天净想着死……”


    江无月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羞赧或是不好意思,他就看到姑云闲的眼眶红得明显,然后眼泪一滴滴,大颗大颗落在他脸上。


    “你连……你连离开我几天,都要找个深山老林,好吃好喝哄着我。你难道、你难道没有想过,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么活下去……那样长的日子,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就这样扔下我一个人?”


    姑云闲几乎要把这句话咬碎,她气得一边哭,一边发抖。


    “江无月……你真的是太残忍……你不该让我爱上你……”


    “师尊……”江无月被她的眼泪,惊得心里乱成一团,自己眼前也模糊。


    他抬手想摸摸她,被姑云闲一下打开手。


    “你发了什么疯,你非要去送死,非要离开我,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江无月一下没有说话,姑云闲使劲抓他衣襟,声音越来越狠戾。


    “你别逼我搜魂!忍一时疼痛,好过你这么折腾死自己……”


    姑云闲一点不想这么凶,自从知道他寿元不长,她一直想温柔一些。


    她不希望江无月觉得,连他最喜欢的师尊,对他也是很凶的。


    可温柔,也没有留住他。


    第83章 爱河苦无底你舍得这么英明神武的师尊……


    江无月不知道一切怎么会变得这么混乱,她的眼泪落在他脸上,把他砸得也伤心了。


    “师尊……”


    江无月试图安抚她,刚一伸手,就被姑云闲一下甩开,她还是死揪着他的衣襟,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可说话都抽噎。


    “你别以为……别以为……这种怀柔手段,还能好使,你今天不说明白了……你……”


    姑云闲还想发狠威胁,可他经历那么多伤痛,她只想对他好一些,她那么紧紧攥着他的领口,却再没了办法。


    “你还不如杀了我……江无月,你这真是杀人诛心,我要被你气死了……你可真是……真是主意大了,无法无天!”


    “不是,不是这样……”


    江无月慢慢去抚她的背脊,试图安抚她,她的眼泪也让他疼痛,那些晦暗灰色的仇恨,比起眼前明亮的泪光,不值得一提。


    他也不知道从何开口,思来想去,找了个最轻的事来开口:“我可能被人下咒了……”


    “——我知道啊!!”


    “……嗯?”


    “连姜春她们都知道,你当时身上的血都变了,那种东西怎么留得住啊……”


    姑云闲脸上还有泪痕,她拽着江无月的衣领,“怕你多想,才没告诉你……别告诉我,就因为这个,你肯定还有别的……”


    江无月看她有些平静下来,心里不自觉也松了一口气,身上摸了个绢帕,细致给她擦脸,顺着她说,“就这个,没别的……”


    姑云闲还在思索,一点反应也没有,“你之前不想回宗门,我就觉得很奇怪,是不是……宗门里谁给你下咒……是哪个长老?”


    姑云闲看他表情丝毫不变,也不知怎么忽然想到,“——总不可能是掌门……”


    姑云闲看到他的眼神,她的声音慢慢变小,难以置信地重复。


    “——是掌门,我师尊?这肯定有什么误会……”


    江无月眉宇低敛,那个神情太冷淡了,他很轻的冷笑了一下,“那……可能是误会吧。”


    “你别给我阴阳怪气……我正来火呢!”


    姑云闲更紧地抓他领口,领口皱巴巴一片,她看到他有点难受,拢了下眉间,她一下放松,嘴上还是很呛,“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江无月不知道怎么同她讲,只去握她的手,有点无奈,“不管怎么说,你先从我身上下来,这么骑着像什么话……”


    姑云闲压根不撒手,轻拽着他衣领,跨坐在他身上,“那你不许


    跑!”


    “不跑不跑,总不会和师尊动手。”


    “你现在一点信用没有!!连我你都敢捆!简直反了你了!!”


    姑云闲从他身上下来,两个人狼狈地起身,但姑云闲始终拽着他的衣领,搞得江无月不得不低头迁就她。


    “师尊别拽了……是我错了,怎么会这么乱……”


    江无月看她脸上泪渍花了一片,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透着水光的眼眸,眉眼鲜亮。


    他说不上来的酸楚,还有几分悸动,低着头忽然想亲她,轻声道:“就只是……离开一阵子,师尊没必要这样。”


    “——你还跟我避重就轻?”


    姑云闲一下别开脸,气得简直发笑,一下下指着他胸口,“江无月,你真是拿我当傻子哄……要真是离开几天的事,你能布阵困我?”


    “你再不说实话,就是要逼我搜魂……还是说,你真想和师尊大打出手?”


    姑云闲越说越来气,又一把扯上了他的衣领。


    她再一看,江无月少见的乱,脸上有湿润的泪渍,甚至有一道灰,柔黑的发丝凌乱沾在脸上,眉眼却还是漂亮昳丽,像跌落枝头的春花。


    她一边恼火,心想这徒弟不打不行了,一边脑子里转了几圈,长真好看,长真好看,这么乱七八糟都好看。


    江无月被她拉扯得没脾气,没办法只好弯着腰,脸凑她很近,“不跑,真不跑,师尊你先松手。”


    “别做梦了,你就这么给我招……”姑云闲还是故作凶狠,咬牙忍了半天,没出息的亲在他侧脸。


    江无月比她还惊讶,“师尊……”


    姑云闲:“叫什么师尊,赶紧从实招来!美男计也没有用!”


    江无月:什么时候美男计了……


    总之,在姑云闲严刑拷打的逼问下,江无月总算口风松动。姑云闲一看他犹豫,就急得发火,抓着他威胁要搜魂。


    江无月多次斟酌,不想和她交手,还是说出了实情。


    “——你是说,掌门是你爹,你爹囚禁你娘,最后把她杀了,还把你和尸体关了几年?!!”


    姑云闲听完来龙去脉,惊得快要晕了。


    她不敢相信,那个称得上温文尔雅的师尊,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姑云闲就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一下掀开了人皮,露出了底下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孔。


    “这怎么可能呢,他疯了吗……怎么会这样……人怎么能这么……”


    姑云闲一时难以置信,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个无头苍蝇。


    她不合时宜的想到,就在方才,她自己因为江无月的离去,也恨不得掐死他。


    可她怎么舍得?


    姑云闲想到,那时自己紧紧攥着他的衣领,气到落泪,在透顶的苦痛愤恨,爱恨痴怨中……


    她在想什么呢?


    她害怕他的离去,她怕自己手重伤害了他,她甚至怕自己太凶,惹了他难过。


    姑云闲一下停住脚步,扭头看江无月。


    可能是提到过往,江无月的神情有些冷淡,寂寥。他坐在桌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清俊的脸上有一点脏兮兮,兵荒马乱之下,自己也忘了提醒他。


    姑云闲走过去,用袖口细致擦了擦他的脸,像擦一件被尘埃掩盖的明珠。


    “师尊告诉我就行了,怎么还用上袖子了……”


    江无月一下笑起来,握住她的手腕,净了她袖口的污痕,有点无奈的样子。


    好像一碰上她,他那种疏离冷淡就消失了,杳无踪迹。江无月唇边仍有笑意,他低头整净自己,落下的乌睫浓长。


    “这些事情,都是很久以前了,我自己会解决,师尊不用担心……我也不想师尊为难……”


    江无月慢慢抬眼看她,望向她的乌眸,带了一点温柔笑意,好像很多年前,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她,珍重再珍重。


    一眼眼,一幕幕。


    姑云闲不知道怎么,她感到岁月自身前而过,风一样卷起曾经的日日夜夜,雨打风吹去,问无常火里,铁打身坚。


    万事变迁,他的眼神始终不变。


    “我爱你。”姑云闲忽然道。


    “嗯……嗯???我、我也爱师尊。”


    他好像一下不知道怎么应对了,有点慌乱,有点甜蜜,回答完就假装咳嗽了下,又看她两眼,慢慢笑起来。


    姑云闲直接去捧他的脸,硬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无法回避。


    “我爱你,所以我不愿意放你一个人孤苦无依,艰难面对一切。这漫漫长生路,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姑云闲停顿了下,颇为嫌弃地补了一句,“一天天的,少琢磨什么舍生忘死的事……”


    “哦,好……”


    江无月明显被她这番突然的剖白震住了,慢慢拉下她手,低头亲了下手心。


    “我说认真的!”


    姑云闲气得咬牙,捏了下他的脸,“我这样的好色之徒,是不能失去你这样美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到时候没准……”


    姑云闲脑筋一转,手舞足蹈,激动补上后面的话。


    “——没准像个小疯子!到时候,到处拉着别人问,有没有见过我的无月……你见过我徒弟没有啊,我最漂亮的徒弟。你说说!你舍得这么英明神武的师尊,变小傻子吗!”


    江无月慢慢眨了眨眼,被她夸张的样子逗笑了,拉过她的腰肢,仰头看她,“好,我知道了。不会让师尊变小傻子……”


    “哎——你别就听最后一句!”


    “嗯,真知道了。”


    午膳时候,扶苏圣手和他道侣温兰,一直悄悄打量他俩,欲言又止。


    姑云闲还以为,江无月的阵法不隔音,两个人的吵架全传出去了,她悄悄抓江无月,低声问了下。


    结果江无月说他隔音了,姑云闲听了又恼怒,反手弹他脑瓜。


    用膳完毕,扶苏圣手清了下嗓子,姑云闲一下坐正,看样子这是要聊正事了。


    扶苏:“云闲小友啊,你和小仙君要不就……别回宗门了,就算在我们洞府待上百八十年,在妖界这边玩,也是无妨的。”


    “——啊?圣手何出此言?”


    姑云闲困惑,这话来得太莫名其妙了。


    扶苏圣手摇摇头,布出小型的留影回溯阵。一段影像,自桌面缓缓浮现。


    影像中,是熟悉的崇光门和寻道峰,半空中有一处玄妙的云雾漩涡。


    扶苏:“这阵子,你们宗门开了个通天秘阵,我族人给我发了段影像。但温兰看了说,这不是什么秘境或秘阵,是归虚祈天阵。”


    姑云闲:“嗯什么阵,我怎么没听过这么个阵?”


    温兰手指了下,影像中的云雾漩涡。


    “你们晚辈不知道也正常,我那时候这都是禁阵了。简单说,就是集大量气运福德之人,兵解化道,骗天道开天门。”


    姑云闲:“这这这谁干的,我们掌门?他这是想飞升想疯了?!”


    “他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江无月轻描淡写补了一句,又问:“天门要能骗开,之前怎么没古籍记录。”


    温兰:“能骗开,但没法飞升。降完天雷,片刻之后就关了。”


    扶苏:“你们人族活得短,每隔个千把年,总有不信邪的,非要强开天门,以为自己特殊。”


    温兰:“除了你们崇光师祖,有人说她分离了善恶执,不开天门直接飞升。在她之后,别人再斩三尸,也没飞升了。”


    姑云闲:“先说眼下,请问温兰仙君,这阵法还有什么特别?”


    温兰:“归虚祈天阵,开了就无法关闭,阵法会一直运行,直到气运功德够了,骗开天门。


    扶苏:“换句话说,你们掌门骗到那么多人去秘阵,也就算了。如果骗不到那么多人,你们整个宗门,包括附近的地脉,都会被吸干。”


    姑云闲难以置信,猛一下站起来,木椅险些被她弄倒,“我要回去。”


    扶苏赶紧拦她,“回什么回,去了送死  !你俩就在我这里,好好待着,也不差你俩的筷子。”


    姑云闲摆摆手,整个人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一瞬间,世界天翻地覆。


    她往江无月的方向一伸手,立马被他握住,心下安定了许多。


    “说是我宗门,这么多年,和我家也差不多了,我不能见死不救……我敢回去,自然是有一点办法。”


    江无月扶着她坐下,牵着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师尊去哪,我去哪。”


    他的声音很轻,很笃定。


    第84章 与我夙心亲春宵苦短,及时行乐!……


    姑云闲想了很多事。


    江无月受伤昏迷那段时间,自己从他身上引出红线一样的咒。


    当时姜玄英看到那红线,一下坐不住了,直接引火焚烧那红线,火光燃尽之后,是玄英长老不可置信的脸。


    姑云闲死缠烂打之下,姜玄英说那叫做亲偶咒,是用来操纵血亲的咒,幸好中咒时间还不长。


    当时姑云闲还想,江无月哪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血亲。


    所以,原来前世是掌门,操纵无月来杀我?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煞费心机,开天门对他真的这么重要,杀徒弟害血亲,甚至把整个宗门都拉下水?


    姑云闲思来想去,猜掌门大概是活不久了,才这么迫切要飞升。


    “唉……”


    晚膳时,姑云闲食不知味,忽然停筷叹气。


    他们两人决定休整一夜,明天一早赶回宗门,这顿晚膳就相当于散伙饭了。


    “师尊怎么了?”江无月见不得她低落,给她布了菜,凑近问她。


    “我想不明白啊……无月,你知道我今天下午总会想到,在我小时候,掌门也给我授过课……我想不明白,难道这么多年的师徒相识,都做了假?全宗门这么多人,都不如他的飞升之路吗?更不要提,你还是……”


    姑云闲拿过白瓷釉的酒盅,仰头而尽。那酒盅里是蜜渍的梅花酿,甜丝丝的,也不醉人。


    “人心易变,善恶一瞬,师尊别想太多了……”


    江无月给她推了一碗杏仁酪,看她那副有些迷茫的表情,心里很不忍。


    旁边的扶苏圣手喝屠苏酒,早已经喝上头了,“——云闲小友你有情有义,自然不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道,不论是人或妖,大多是顾着自己的。多年前我们素不相识,你能对我出手相救,我就知道你是难得的好人……”


    他旁边的道侣温兰,也有点醉了,嫌弃推他,“老孔雀,你这酒量太不行了,还不如我……”


    “好人没好报啊……”


    喝多的扶苏圣手,黏黏糊糊搂着自己老婆,颇为伤感,他醉醺醺地大手一挥,“云闲小友,既然你非要走,有什么心愿一定要说,老夫一定竭尽所能!”


    姑云闲:“哎哎——别说得跟我要死了一样!我没什么心愿,这辈子想做的事,都做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梅花酿,一小片艳红的梅花碎瓣,飘在酒盅里,姑云闲看着那一点红,忽然道:“……其实有件事还没做。”


    江无月听到姑云闲说,跟我要死了一样,就眉心一跳,拍拍她的手背,“师尊说话吉利点,还有什么事没做,我帮你。”


    姑云闲把那杯酒仰头喝完,那小片花瓣抿入嘴唇,齿臼间细细碾磨,一点冷冽的香,还有蜜的甜。


    她慢慢笑起来,口唇染了胭脂一样,“确实……只有无月能帮我。”


    姑云闲拉过温兰,在她耳边嘀嘀咕咕,温兰有点迷糊,拧着眉听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有有有,这个有!”


    扶苏圣手也凑过来偷听,被温兰一掌推开。


    温兰从纳戒里,拿出一抹柔软的红绸缎,放入姑云闲手心。


    姑云闲少见的有些踌躇,她拿着那段红绸,走近江无月,然后把其中一端,放入江无月手心。


    “我想起来,那次在幻境,和你少了最后一拜——夫妻对拜,你愿不愿意和我补上?”


    江无月诧异看着手中那红绸,那简单到荒唐,甚至有点可笑的红绸。


    姑云闲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掉下那么圆,那么大颗的眼泪。


    江无月紧攥着那段红绸,声音艰涩,“师尊你喝多了……你不要同我开玩笑……我真的会难过,你不要骗我……你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啊。”


    姑云闲看着连个同心结都没有的红绸,心里也有些发虚,她尴尬道:“是有点仓促草率,这不是明天要赶回宗门吗,行程匆忙……你,你是不是不愿意?”


    江无月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发愣,他又低头看手中的红绸。那个安静的神情,和幻境里他独自握着牵红的样子,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身处美梦,不知何时破碎的表情。


    “我愿意啊,我从来都是愿意的……”


    江无月轻轻回她,那声音轻得怕惊破什么一样。


    “啪——”


    被温兰按住的扶苏圣手,终于被松开,他不知道从纳戒哪里找出个礼花,一下拉爆,“好!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一小簇耀着光的彩片,从空中悠悠然片片落下,一闪一闪。


    江无月仰着脸,去看那些璀璨的彩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姑云闲小心摘下,他脸上沾染的闪片,轻声问他:“无月我很早就想问你,这些凡俗之礼,对修仙之人,远没有结契重要……你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件事?”


    江无月的眼神,从那些绚烂的金箔彩纸,慢慢聚焦在她的脸上,他手中还是攥着红绸,又伸手去搂她的腰,好像要把她系在身边,“师尊,我……”


    “我……想和你有个家,过很平常的那种生活。”


    他说完像松了一口气,慢慢笑起来,眼睛弯起温柔,唇边有些轻盈的弧度,“好不好,师尊?”


    姑云闲煞有其事地摇头,“……不好。”


    “嗯,怎么不好?”


    江无月脸上平静,心里一下紧张。


    姑云闲握起拳,声音慷慨激昂起来,“我要过——那种跌宕起伏,吃香喝辣的生活!你往后好好跟着我,定不会亏了你!”


    江无月哑然失笑:“……好,那可谢谢师尊。”


    扶苏圣手大手一挥,四周幻化了百样红,一下喜庆起来。


    江无月抬眼看向四周,那个神情难以言喻,姑云闲掐了下他的手臂,“嘶——师尊怎么了?”


    “怕你以为自己在做梦!”姑云闲又揉他两下,凑近去吻他,含糊道:“真得不能再真……”


    喜服一时不好找,两人换了身红衣,多亏花孔雀,有很多花里胡哨的布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扶苏圣手带了醉意的声音,嘹亮又含糊。


    他们四周都是红饰喜字,其中大多是障眼法。可他们身上的红衣是真的,那一绸牵红是真的,一双真心也是真的。


    江无月鞠躬完,抬眼看她,姑云闲并没有掩红盖头,于是也望了过来,她狡黠地眨眨眼,忍不住笑,江无月跟着也笑。


    “你俩别对着傻笑了,那什么……送入洞房!”


    扶苏圣手大手一挥,有些狭促地笑起来,自己也慢悠悠点头,好像十分认可这句话,“春宵苦短,及时行乐!”


    回房间的时候,榻上的被衾换成了大红色,放了一对红蜡,不过更亮的是灵灯。


    江无月慢慢落下门栓,还没转过身,就被她一下搂住,胡乱


    揉了几下,“无月你腰好窄,劲劲的……”


    “……怎么又调戏我。”江无月忍着笑,低头亲她,吻到一些甜美的酒气,他有一些恍惚的醉。


    “调戏你算什么,我还要做呢……”


    姑云闲边说,边扯着他腰带,往床边走,把他往榻上一推,自己跨坐上去。


    本以为,江无月能被自己的气势震慑到,结果他半撑起身子,只是有点羞赧的笑。


    “哎怎么还敢笑……”


    姑云闲扳他下巴去亲,故意低声吓唬他,“做得你哭,知不知道?”


    江无月慢慢眨眼,一直看着她,看她大红色的裙裳,唇上的胭脂艳红,因为亲吻,晕开了一小片。


    江无月不知道,这么荒唐潦草的成亲,她是不是一时兴起,她总是冲动又混乱,所以生动,所以美丽。


    但在他心里,他当真的。


    江无月一直看着她,一眼不错,看得姑云闲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地摸脸。


    “能和师尊在一起,死都可以。”


    “哎——”


    姑云闲立马变脸,毫不留情弹他的额头,红了一小片,“胡说八道,给我呸呸呸!”


    江无月捂着额头,低低地笑,半撑起身子亲她,“干什么都行,和你就可以……”


    姑云闲沿着他的腰身,一点点摸上去,听到他气息逐渐急促,她凑上去吻他,抓着他的手,慢慢放在自己身上。


    “——师尊?!”


    江无月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乱动。那么修长的手指,好像不管做什么动作,都会很好看。


    可是,姑云闲总是让他抓皱床单,让那么好看的手指发抖。


    “哎舍不得让你哭了……还叫什么师尊,该做什么知道吧?”


    姑云闲按着他的手,引他的指尖,拉开领口,他僵着不敢动,却诚实地更坚硬。


    第85章 无间风月间最在乎朝朝暮暮的人,不相……


    江无月看着自己的指尖,剥开师尊的衣领,露出大片春光。


    年少时候,他看到师尊轻薄的春衫,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口,引动的春情,曾经让他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几乎还是下意识觉得错,有一种想收起手的冲动,却被她按在柔软之上,那种温软的触感,快要烫伤他。


    他感到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她平时总是那么莽撞,又亲近他,就算柔软贴着他的胳臂,也不自知。


    在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江无月都觉得自己不该起心动念,非君子所为,更非弟子所念。


    可现在,他那么轻而易举摸到她,指尖陷在柔软之中,比想象中更细腻。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俊美的脸微红,漆黑湿润的眼眸,眼睫有点湿黑,明显的情欲深重。


    他的手不敢乱动,呼吸也压抑,身上滚热又坚硬,摸她很小心,好像在摸什么细腻的瓷器。


    姑云闲看他额角有细微的汗,紧抿着唇,乌眸愈发深沉,气息不稳。她一下笑了,凑上去亲他,故意开玩笑逗他,“这么不敢摸,怎么不喜欢?”


    “……不敢想到有今天。”


    江无月抬眼看她,气息也很乱,眼神欲望压抑,乌睫都微湿。


    姑云闲闷着笑,按着他的手,摸自己的身体。江无月感觉自己的手在抖,疑心自己做得不好,平白的没出息。


    他搂着她放倒在床上,几乎不敢去看朦胧灯光下,她露出的皎白身体,柔和晕着光。


    江无月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去吻她,温软的唇舌相触,姑云闲别过脸喘息,还有空开玩笑,“服侍好为师,往后重重有赏……”


    江无月去亲她的耳后和脖颈,模糊地纠正她,“是娘子……”


    姑云闲莫名脸上发烧,实在喊不出什么夫君,含糊地嗯了一声。


    江无月也不逼她,俯下身亲昵吻她,细慢抚弄身体。


    他的耐心好得过头,唇舌吻过她,唤起绵长的情动,徒劳寻求安慰。


    姑云闲让他磨得没脾气,自己喘息着去握他的手指。


    江无月喉头发干,手指被浸湿,“师尊做对了吗……这样?”


    他修长的手指,好像做什么都很好看,灵巧又舒适。


    姑云闲含糊应他,她恍惚眯着眼,心想在这关头喊哪门子的师尊!!


    江无月看她有些失神,甜腻哼吟……得不像话,心想应该是做对了。


    他慢慢笑了下,手指动作着,俯身又去吻她。


    他吻上来的时候,姑云闲一下抑不住呻吟,手软着推他,他顶着这样清冷俊美的脸,怎么做这种事。


    可后来,她在一片柔软湿润中,越陷越深,软成一滩水。


    血管一跳一跳的汹涌,浪潮层层涌上来,淹没过理智,身在云霄,大脑只得空白。


    她听到有什么婉转甜腻的声音,像海妖遥远的吟唱,原来是她自己的声音。


    冰雪消融,春潮奔涌而下,失控地抽动,一下一下。


    江无月慢慢起身,他唇边有清透的水色,随手拿了杯盏漱口。


    他看到师尊脸色潮红,蹙眉还不住低吟,看向他的视线都是迷散的,分明恍了神,似清月笼轻纱,清润明艳。


    是他曾经不敢梦,又挥之不去的风月梦。


    他的欲望,他的罪孽,尽在此须臾。


    江无月心头滚烫,眼眶也热,他恍然一低头,看到自己的眼泪,溅落在她的脸上。他用指尖慢慢抚去,又俯身安抚地吻她,在榻上扣住她的手指,温柔拥她。


    劲瘦的腰身离她越来越近,绵长凶猛的快意划破皮肉,融进骨血,从此密不可分。


    春潮漫流,漫进骨血里的奔涌。


    江无月看她的眼眸含着水,眼神恍惚,情动得甜腻,手臂软软攀附在他肩颈。他低笑了下,深切吻下去,闷住顶入时的哼声,抵死缠绵。


    我的神明,我的人间。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的长眉,被汗浸得更漆黑,眉梢晃晃悠悠滴下汗,眼底欲色浓郁,透着艳情,说不上的秾丽丰俊,鼻息间是那种喑哑的低哼。


    她勾不住他的腰身,被他握住腿弯,唇边都是不成字句的呻吟,她迷迷糊糊的,心底闪念而过,他这样也好漂亮……


    她伸手慵懒去搂他的脖颈,江无月从善如流,俯身和她接吻,陷入更凶猛、更失控的情欲。


    一夜过去,缠绵缱绻。


    窗外阳光和煦,照着人间良辰美景,煦色韶光。屋内,烛台上红烛燃尽,床尾两套红衣,被人细致地叠好,寻常的安逸。


    姑云闲迷迷瞪瞪睁开眼,她刚一动弹,忍不住发出模糊呻吟,身上酸软一片,但明显清爽,被清理过。


    她脑子里闪过了一连串脏话,他就有瘾吧?


    人不可貌相,我早该知道这种犟种,干什么都没完没了。


    她一想到,昨晚后半段,被他哄得什么相公,好哥哥,都喊出去了,她感觉从此没脸见人,哈哈不想活了。


    姑云闲撑着酸软的身子,手肘半撑着起身,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被换了绵软洁白的里衣。


    姑云闲再看窗外日头,最迟也日上三竿,美色误人啊,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江无月早就醒了,他慢慢去搂她的腰间,把她又拖入怀里,亲昵吻她耳后,声音少见的慵懒,“……再躺会儿吧,师尊。”


    姑云闲张嘴就想骂人,一张嘴先咳了一下,哑得明显,“——咳你憋疯了,想做死我?我不就摸你两下,代价这么大?”


    江无月细致地去揉她的腰间,从背脊摸到后腰,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好爱你……”


    姑云闲一下卡壳了,脑子里转了一圈,算了算了,没开荤是这样的,上辈子幻境也睡得稀里糊涂,难得他有放纵的事。


    姑云闲转念又想到,他一天天思虑那么重,平日没什么念想,寿元也有问题……她随便想了想,再想到宗门的麻烦,有点烦恼的皱眉。


    昨晚那种缠绵缱倦的轻盈,落回现实的地面。


    江无月从背后搂着她,看到她眉眼低敛,以为惹恼了她,慢慢拢好她的碎发,细腻亲她的眉眼,只低低地道歉,“师尊对不起……”


    “——哎怎么又道歉……不是说服侍好为师,重重有赏吗?”姑云闲故意去逗他,磨蹭着转身搂他,看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耳尖也发红。


    江无月:“那做好了吗,赏……赏什么?”


    “还没想到,下次再说。”


    姑云闲一本正经,再看他脖颈也有点红,故意感叹,“哎呀你什么都干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江无月手心很轻地,虚虚捂住她的嘴唇,耳梢透红,“你就别讲了,师尊……”


    “怎么,敢做不敢认啊……”姑云闲拉下他的手指,穷追猛打地调笑他。


    江无月凑上去亲她,看着她的眼睛,低低地说:“自然是认……师尊,娘子……”


    姑云闲模糊应了一声,还不习惯称呼,反倒是想起别的事。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无月这趟回宗门,我想自己去,我怕你出事……我眼下没有把握。”


    “师尊,我可以帮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不要离开我。”


    江无月轻轻捏了下她的脸,慢慢地说,“你不明白吗,我要的就是这些。”


    最在乎朝朝暮暮的人,不相信地久天长。


    姑云闲看着他的眼睛,本来的说辞一下都忘了。有些事,她心里隐约有些预感,但没有把握。


    她拉下他的手指,亲了下。


    “也行吧,那赶紧起床……你好粘人。”


    第86章 故里春华梦你忘了,可我还记得。……


    姑云闲和江无月,来到崇光门山下的客栈时,就这里发觉来往的修士,多得不像话,大多在讨论通天秘境。


    “听说了吗,崇光门的通天秘境,来者不拒!”


    “可我听说到现在为止,根本无人走出秘境,怕是危险得很。”


    “富贵险中求,咱们散修一辈子也进不去秘境。”


    “哎别说外来的修士了,连他们崇光门的人,现在也不怎么出宗门了,总觉得有点古怪……”


    “六大宗门的掌门都在这里呢,还能有什么古怪?我就是冲着秘境来的!”


    客栈的大堂里,一个年轻修士拍案而起,看起来朝气蓬勃,少年意气。


    一位杏仁眼的年轻女修,牵着道侣路过,拍了拍这位年轻修士,“我观这位小仙君,面有血光之灾,不宜进入秘境。”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年轻修士,猛然一走动,不知怎么的,左脚拌右脚,平地摔了下,脸正拍在桌面上,磕出鼻血。


    那修士趴在桌上哎呦不止,他抬眼再看,那女修已经走了,他怎么也回忆不起那女修的容貌,想来她是用了易容术。


    姑云闲牵着江无月走出客栈,抬头看远处的山,往常看崇光门,只能看到隐约的楼宇宫殿,像是云雾中的天上宫厥,难以接近。


    可今天看崇光门,山林中的楼宇宫殿,看得清清楚楚,还可以看到宗门上方,有个灵气四溢的漩涡。很明显,宗门护派的秘阵已关。


    天空中,有不少修士御剑飞向崇光门。


    姑云闲看着那些御剑痕迹,不知道该哭该笑:“没想到掌门还挺会造势的,能忽悠这么多人来送死。”


    江无月:“但大宗门的弟子少有前来,大多是小宗门和散修。兴许,有些宗门是知道内情的。”


    姑云闲:“听他们说,其他五大掌门,都跑咱们宗门来了……我怎么想都不对劲。”


    她抬头望了下天,唤出长剑,也准备御剑而去。


    “师尊——”江无月一把握住她的胳臂,“你有什么打算,我们就这么去?”


    姑云闲看他有些忧心的样子,捏了下他的脸颊,“放心吧你,师尊我山人自有妙计!”


    回到宗门,姑云闲始终牵着江无月的手。


    来往的崇光门弟子,大多见怪不怪,照常和他们打招呼,有个和姑云闲相熟的弟子,故意开玩笑,“云闲师姐回来了!怎么又拉着自己徒弟不撒手?”


    姑云闲晃了晃相牵的手,回道:“因为我要和他做道侣。”


    那弟子:“云闲师姐果然爱开玩笑!”


    姑云闲也不解释,伸手去拉江无月的衣襟,看他无可奈何地低头,一下亲在他的脸,“看到没有,以后可以喊师姐夫!”


    她说完,也没管称呼对不对,更不管那弟子反应,她拉着江无月,接着往寻道峰走。


    剩下那弟子,目瞪口呆,傻站在那。


    江无月耳尖发红,也没说什么,他望一眼寻道峰顶上的灵气漩涡,只问:“师尊,我们怎么不御剑过去,怕打草惊蛇吗?”


    “也不是。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宗门,想走两步。”


    两人正说着,姜春远远的,就喊着云闲云闲,跟个小鸟一样飞奔过来,一下扑过来抱她。


    “你可算回来了!!最近宗门都乱了,掌门和那些掌门,天天研究什么破阵法,宗门教务也不管……”


    姜春搂着她,在她的耳旁,声音低低地说,“宗门根本出不去了,我娘也不在,好些长老都找不到人,我觉得有古怪……云闲,我好害怕……”


    姑云闲慢慢拍她后背,轻笑了下,“怕什么,姜春你就回千阵峰,小憩个午觉。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姜春看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下也安定许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要去找掌门是不是……”


    姑云闲笑眯眯的,也不和她细说,“出去那么久,回来自然是要面见掌门的。”


    姜春不知怎么,见了她心里就有底气,“我跟你一起去!”


    姑云闲摇摇头,“你就待在千阵峰,出了什么事,也别出来,你娘平日在峰里肯定有不少法宝,你都备好,老实躲着别出来。”


    姜春咬咬唇,像是明白了什么,“那我什么时候来找你?”


    “明天吧。”


    姑云闲抬头望天,看着云雾中,那个明明灵气四溢,却有些诡异的漩涡。


    安抚送走了姜春,姑云闲慢慢感觉有些疲惫,从进了宗门,她就感觉到有阵法在针对自己。


    “无月,你背我吧?”


    “嗯?”江无月有点诧异地看她,只觉得有点突然,他背对她,一声不吭地半跪下去,“上来。”


    “你好乖哦。”姑云闲的指尖,从他的脖颈摸到肩胛骨,线条流畅又舒展,她一下扑上去,“想啃你两口。”


    江无月慢慢背起她,步子很稳,“师尊你要是咬我,我说不定会把你丢下去。”


    “你才不会。”


    姑云闲看着,他一步步踏上熟悉的宽长石阶。这条路,她走过千百遍,有时独自一人,有时有人相伴。


    大部分时候,是和江无月一起走过。


    路过的一些弟子看到他们,有些表情惊讶,有些在捂嘴笑。


    姑云闲才不管他们,她趴在他肩膀上,小声地碎碎念。


    “无月,你要对自己好一些哦。”


    “我对自己很好……师尊对我也很好,我所有的好日子,所有的开心,都是和师尊在一起。”


    姑云闲戳了下他的脸颊,像戳出个小小的酒窝,“那你自己也要开心,要好好保全自己,不要冲动。”


    “师尊,你怎么了?怎么说话很奇怪。”


    “没怎么,借机和你谈谈心嘛。做师尊的,关爱一下弟子。”


    姑云闲趴在他背上,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有些虚透,可以看到一点血管脉络。


    兵解化道啊,进度这么快,肯定是拿了我什么毛发血液布阵。


    就这么想我死,姑云闲在心里叹气,没想到踏入宗门,凡有相就没给她活路。


    姑云闲悄悄勾了自己领口,往里看,她看到胸口的皮肤,隐隐透着金光,金色的心脏若隐若现,一搏一搏的跳动。


    她想起,之前在槐枯村看到快成精的解灵石,也是类似的心脏。


    那次心口中剑,她就对自己身世有所怀疑,趁江无月昏迷养伤期间,查了许多古籍,终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查到有一种金色石头,坚不可摧,无法炼器或是炼剑,任何刀枪剑戟,熊熊真火,都无法改变它分毫。


    所以这块顽石,只有一个用途——


    开天门的登天石。


    江无月背着她,对她身上的事一无所知,他忧心忡忡的,还在想如何破局。


    “师尊,我们就算不联合宗门外,也可以在宗门里,告知其他弟子,联合破阵。”


    “强行破阵是下下策,师尊我英明神武,自有办法。”


    “师尊有什么办法,怎么不肯跟我通个气?”


    姑云闲慢慢去搂他的脖颈,依恋地亲在他的脖子上,那一点温热令人迷恋,“……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


    江无月背着她,


    一步步的石阶,走上寻道峰顶。


    走入寻道峰顶,最大最显眼的宫殿是宗主阁,往北走是凡有相的住处,往南走是姑云闲和江无月的住处,中间隔了一片杏花林。


    所以,江无月每次去找她,总是会经过杏花树林,肩上落上小小白花。


    江无月爬上寻道峰顶,远远望过去,是一大片广场,广场再往前,还是一层一层一层的宽长石阶,又高又长,庄重肃穆,通向宗主阁。


    凡有相和其他门派的掌门,早早站在宗主阁殿上,从姑云闲一进入宗门,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师尊,你要不要下来?”


    江无月看到六大宗门的掌门,站在宗主阁殿上,那气势明显风雨欲来,他心中警惕,恨不得立马召剑出来。


    “没事继续往前。”师尊的声音听起来意外的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四周明显有银白色的阵法。


    江无月还是背着她,稳稳的一步一步,走到宗主阁殿下,隔着长长迢迢的石阶,望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门掌门。


    姑云闲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无月弯腰送她下来。


    “弟子姑云闲见过掌门。”


    姑云闲站在宗主阁殿下,却没有行礼,江无月连人都不想喊。


    凡有相的表情一如往昔,他一甩拂尘,“总算回来了,这一趟身体可有恙?”


    姑云闲看他明明布下针对自己的阵法,还装模作样的嘘寒问暖,她说不上的恶心。


    江无月铮一声召出长剑,挡在她面前。


    姑云闲在他背后,悄悄看自己的指尖,是虚虚的透明。


    姑云闲:“自然是无恙。掌门在上,弟子想请教三个问题。”


    凡有相还没说话,六大宗门之首——太荣宗的掌门反而先说话,“观尘仙尊,你说你这徒弟就是开天门的关键?那依我看,还是别叙旧了。”


    凡有相撇了眼太荣宗掌门,平淡道:“但问无妨。”


    姑云闲:“敢问掌门,归虚祈天阵可有关闭之法?”


    凡有相:“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回来……是,你向来多管闲事。”


    姑云闲又问:“敢问掌门,是否一开始收徒,就想杀我?”


    凡有相那一瞬间,神情难辨,他隔着高高的石阶,远远望着殿下,自己教养过的弟子,以及自己厌恶过的孩子,他缓缓道:


    “自然不是,但世事无常。”


    他曾经想做个好掌门好师尊,但他早就不是,那个明公正义的凡有相。


    姑云闲隔着江无月,望着当今世上最强大的几位修士,那些苍老可怜的,恐惧死亡的,渴求长生的仙尊。


    “最后一个问题,弟子想问……”


    她缓缓说道,“师尊可还记得,第一堂课教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凡有相骤然一下皱眉,“荒唐。这我怎么可能记得?”


    姑云闲感觉到脱力,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尖隐隐可见白骨和血管脉络,她轻抵在江无月的背脊,缓缓道:“师尊你教我第一句话是……”


    “天以清浊分阴阳,人以正气定乾坤……师尊你忘了,可我还记得。”


    第87章 身是此间客他的神明,不再私有。


    江无月骤然感觉到异样,他猛然回头,看到姑云闲脸色白得透明,身体软了下去。


    “师尊——”


    他紧紧搂着她,半跪在地上,他抓过她的手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另一手握着长剑,怀里紧紧搂着她,紧到让人发痛。


    江无月环顾四周,四周是宽亮的广场,他的眼前是又高又长的石阶。


    石阶之上,是庄重肃穆的宗主阁。


    宗主阁殿前,那群苍老的仙尊掌门,他们脸上是一种高高在上,看蝼蚁一般,虚伪又悲悯神情。


    江无月低头去看姑云闲,轻轻去握她的手,像去捧摇摇欲坠的花瓣,他看到她的手指尖,虚化透出白骨,头一次感到绝望。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能为苍生化道……也是她的福分。”


    姑云闲感觉到,江无月紧紧搂着自己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的下颌咬得那么紧,下巴却在颤抖,他手中的长剑不断在铮鸣。


    “师尊别怕,我带你走,我会带你走……无论天涯海角,我都——”


    他一下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泪一下落下来,重重砸在她身上。


    “——我都会随你去。”


    姑云闲曾经那么希望知道,前世他杀死自己是什么表情。


    她现在知道,大概是同样的绝望。


    她感觉自己像一张被雨打湿的纸,她虚弱地笑了下,“哎呀要把无月吓坏了……”


    姑云闲轻抬手指,她看到自己洁白的指骨,冲着天空,慢慢划动了下。


    江无月靠她那么近,自然感觉到那种不同寻常的力量,恍若改天换地,又恍若清风抚过明月。


    他抬头望去,他看到天空中那个灵气四溢的漩涡,所谓的归虚祈天阵,骤然泯灭。


    但天空中同样的地方,缓缓拉开长长一线,似清月破云,透着祥光。


    那几位仙尊掌门欣喜若狂,他们以为是归虚祈天阵成功了。


    只有江无月知道,那天门为她而开。


    从天涯到海角,从南北到东西,无数人仰着头,看那道天边出现的裂缝,隐隐透着祥光——那是五千多年,未曾出现的天门。


    凡人们跪在地上磕头,哆哆嗦嗦地说,“——老天啊!!天,天裂开了!”


    许多修士感受到别样蓬勃的灵力,张开双臂,恍若淋雨,“天门开了?连上仙界了!我要飞升!”


    崇光门宗主阁殿前的仙尊,更是状若疯癫,三位按耐不住的仙尊,直直飞向天门,当他们飞到半空,数道天雷撕裂天空,径直劈向他们,瞬间化为灰烬,消失殆尽。


    而地上剩下的三位仙尊,同样有数道紫黑天雷劈向他们,许是有了防备,这三位仙尊并未被直接劈死。


    太荣宗掌门浑身焦黑,他看看自己,疯狂地奔向天门的方向,“我飞升了我飞升了,我要成神了!!”


    他在地上跑了一段距离,轰然倒地。


    正禅寺的掌门,情况也差不多,他试图驭空飞向天门,却发现自己灵核破裂,骤然吐出一口血。


    凡有相是情况最好的一位,他衣衫微黑,头发凌乱,吐出几口鲜血,正当他想径直飞掠向天门。


    几道青白如日冕的天雷,骤然劈向姑云闲和江无月,江无月搂着她,撑起身子,剑指苍天,一剑斩向天雷。


    当他一剑挥向滚滚天雷,他看到师尊柔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像面对天雷。


    “大道三千,你我亦在其中。万古奔流,尘沙随涛。”


    江无月看到有如山岳粗细的天雷,泯灭在剑尖,最后的余晖,轻盈消失在她的指尖。


    姑云闲周身有明显的祥瑞仙气,隐约的七彩光,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要飞升成神。


    凡有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面目扭曲,“——你要成神了,你居然成神了,为什么?!那我算什么?!渡劫失败?”


    灵核破碎的正禅寺掌门,瘫坐在地,他口吐鲜血,哈哈大笑,又破口大骂:“你和我是天谴啊!你以为是天劫吗?!!哈哈是天谴!是天谴啊!”


    “未过天门,就算不得真神!”


    凡有相长眉一拧,手持拂尘径直掠向他们,他向来测算无遗,姑云闲方才兵解化道,眼下是实力最弱的


    时候。凡有相一甩拂尘,脚下步伐玄妙。


    江无月挡在她面前,许是那劈天一剑,顿悟良多。在他眼里,凡有相的动作是那样慢,江无月一剑刺向他。


    凡有相一抽拂尘,试图抽开剑锋,但拂尘在剑锋之下丝丝断裂,他无往不利的掐算,提前预知,也无法躲避。


    江无月一剑刺中他丹田,凡有相吐出一口血,“你敢杀我,我是你爹!你敢杀我?!弑父天地不容!”


    江无月面不改色,他抬手轻握在凡有相手腕上,凡有相转瞬变老,颓然倒地。


    江无月看着凡有相倒地,他的声音那么平静,笃定。


    “我来就是来杀你的,决断在我心,不在天地。”


    凡有相最后一眼,他看到江无月乌黑长发,转瞬银白,就像是多年前他行侠仗义,救过又亲手杀死的月神少女。


    江无月长发银白,手中长剑还滴着血,他长久盯着凡有相的尸体,他几乎不敢回身去看师尊。


    他不是怕被谴责。


    他怕姑云闲太像个神明,他怕那个总会开玩笑,笑容嚣张明艳的少女,会变成无悲无喜的神明。


    他怕,他的人间骤然远去,再也不属于他。


    姑云闲脱了冬日的外袍,盖在凡有相脸上,伸手去捂江无月的眼睛,“……死都死了,别看了。”


    江无月慢慢拉下她的手心,他握着三尺长剑,却好像有一些茫然,“师尊,你要飞升了。”


    姑云闲看着江无月清寂的脸,他脸上有一种微妙的仓惶,一直盯着她的脸,试图在寻找什么。


    江无月收起长剑,犹豫的,很轻地抱了下她。他不合时宜的,注意到她没穿外袍,于是从随身须臾袋,拿出她的披风斗篷。


    他的须臾袋里,总是装着她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喜欢的小玩意,她的吃喝用度,她的钗裙袍衣。


    那是一条红底白狐毛的外氅斗篷,在他心里,师尊就是这种嚣张明艳,张扬活泼的样子。


    江无月心想,师尊要成神了,应该也不需要这一件斗篷。


    只是他实在,忍不住为她披上。


    江无月系上锦带,看着她的眼睛,他很想拥抱她,或者是亲吻她,但他不知道应不应该。


    “师尊天门开了,我也会飞升的,也许几年,也许十年,也许几十年……你可不可以……”


    姑云闲以为他会说,等等我。


    可他很轻地说,“你可不可以,别忘了我。”


    许多古籍,都说飞升前缘皆断,神明无私。


    三千世界滔滔红尘,世人皆作梦中身。


    江无月不知道那些传闻对不对,他慢慢捋过师尊的碎发,他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我很想……很想求你不要变,就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要变,可我没有办法强人所难……那你能不能别忘了这一切,这不是什么红尘历劫。这、这是我全部的人生……就当是,就当是为了我……”


    “哎呀你长这么好看——”


    姑云闲一下去搂他的腰,看着她最最漂亮的小徒弟,像曾经那样,她重新说了一遍。


    “……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姑云闲够着去亲他的下巴,“你放心,等我封神完,还回来亲你。”


    江无月低低嗯了一声,他慢慢拢好她的斗篷,柔软的白绒毛,笼住她的下巴颏,衬着黝黑的杏仁眼,意外有些孩子气。


    他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守护,没有她要怎么办?


    江无月望了眼天边,一线天门霞光照,无数修士掠空而去,试图靠近,却无法进入,仿佛被无形隔绝。


    那一抹璀璨绚丽的霞光,映在他的眼眸。


    “师尊你该走了。”江无月轻道。


    “天地为鉴,我姑云闲愿与江无月结为道侣,立此心誓。从今以后,死生相随,大道同证。”


    姑云闲搂着他的腰,仰脸去看他,脸上的笑容狡黠得可爱,“该你了,快说!”


    “师尊你……你要飞升了。”


    “对呀,所以我赶时间,你快点的。”


    姑云闲慢慢靠在他的胸膛,听他沉稳的心跳声,“别担心……不会耽误我飞升的。”


    也不过是,这一刻的道侣。


    “……天地为鉴,我江无月愿与姑云闲结为道侣,立此心誓……从今以后,死生相随……大道同证。”


    姑云闲听到他的声音那么哑,几度停顿,她很知趣的,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结契以后,恍若有一根红线因果,将两人隐形系在一起。


    姑云闲忽然有点遗憾,她心想,早就该结契的。


    “好了!”姑云闲又一下振作,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好修炼,等我回来。”


    她看到他的眼睛,那样乌蒙蒙,那样留恋。


    姑云闲没有去亲吻他,她转身,足下一点,掠空而去。


    天地之间,万千人的眼中,看到姑云闲飞向天际,越过天门。


    那一天,全界的人都知道,飞升了一位武神,她名叫姑云闲,打破了五千多年的天门限制。


    他的神明,不再私有。


    江无月看到,她身上白毛绒边的红斗篷氅衣,是自己亲手系上的,微微翻飞,像是鸟的翅膀。


    她越过天门后,他感觉到结契的红线因果,瞬间断开。


    恍若那时,他独自牵红。


    江无月看到空中静静落下雪,细细的白白的,盐粒一样的雪。雪粒逐渐粘起来,薄薄的透亮,雪亮雪亮,小小的一片一片。


    飘悠悠,轻轻荡荡往下坠,好似吹落杏花。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他的春天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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