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时雨(含入v公告) 温言,真觉得自……
已经凌晨两点了。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只有雨仍在绵密地下。
获得安全感的集体喜悦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个漫长的夜晚。
在吃喝又被消耗一轮后,车内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一些人昏昏沉沉睡得囫囵,更多的人根本不敢睡。
急起来,催问司机:“你们公司不每天清点大巴车的数量吗,怎么这个时间了还没来救援!”
司机烦了:“老实待着吧,丢台大巴车,公司比你急。”
司机体型彪悍,带着嘉临人惯有的江湖气,一烦躁,带头催的乘客就老实了。
温衡的烧退了一阵儿又反复,醒过来也没东西吃,温言举着手机到处跟人买吃的,再三保证等信号通了以后,高价付给他们。
但谁也不知道到底会被困多久,互相眼神变得戒备,抱紧了包摇头。
连最初匀了一颗布洛芬的那对小情侣,也不愿再给药了。
温言其实很理解,但为了温衡还是又认真问了一遍:“只要一颗,真的不可以吗?”
她方才淋了雨,风一吹,其实人也不大舒服。
这会儿面色唇齿都很白,只是为了温衡在勉励支撑。
小情侣中的女生被温言这幅模样弄得心软,手肘捅捅男生:“要不给她吧,咱们还有好几颗,这会儿也没有不舒服。”
男生很坚定地摇头:“不行。”
又对温言说:“抱歉,实在是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这种时候……”
温言没再强求,道了句谢回到座位上,抱着温衡,亲了亲他的额头。
温衡拽拽她的衣袖,脸庞已经红得不正常了:“妈咪,我不冷了,你别担心我。”
“我有点想睡觉,妈咪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
他身体里的热意散不出去,很不舒服,却怕温言担心,撑着不说难受,只偶尔小声哼唧几句。
懂事的模样只让温言愈发难受。
“好,妈咪抱着你,快睡吧。”温言深吸一口气,偏开头。
豆大的水珠儿落在温衡的衣服上,转瞬被吸干-
陆淮倚着车,无意义地将手机屏幕摁亮、熄灭,又摁亮。
一个小时前,他和车,都被陆知序扔在山路上最后有信号的地段。
前面的路到处是落石,天黑路湿,路灯也坏了许多处,他们这小轿车,根本开不进去。
陆知序熄了火,下车后挽起袖子,从后座拿出个半人高的包背上,吩咐陆淮:“你就在这儿,等林年的人来。”
陆淮愣了一瞬,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后,脸色倏然变了:“你疯了吗?谁也不知道温言被困在哪儿,这条山路足有三十公里,万一她们已经快到出口了呢,三十公里的距离,难道你要走过去么?”
陆知序没什么犹豫,淡声:“嗯。”
三十公里,在他走完之前,林年的人就来了。但如果温言被困在三公里、五公里的地方呢?
如果那个嘴硬的小姑娘这会儿很需要他呢?
即使在陆知序看来,这恐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但他已经错过了八年,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给他错过了。
“……你就不能理智点吗?我还以为疯的只有温言!”陆淮情绪复杂,几乎是吼出来。
陆知序却只是扫他一眼,根本没打算听陆淮的意见。
这样深厚的雨夜,西装革履的男人却背着个并不相衬的大包,义无反顾地朝着山里,朝着碎石,朝着被困在不知何处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徒步走去。
陆淮一瞬间甚至在想,被困住的到底是此时此刻的温言,还是八年前的陆知序。
他深知劝不住陆知序,只好打开远光灯。
笔直的光旷远地映射在山壁上,男人执拗的背影近乎决绝。
陆淮不理解这种决绝。
他也很担心温言,但既然求助了林年,理论上来说只需要再耐心一些。
只要等到林年的人来就会好。
不过只是一个下雨的夜晚,温言和一整辆大巴车的人呆在一起,还没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的。
至多只是担惊受怕。
可温言那样的人——她又哪里会怕?
她只会在一些人掉着眼泪,一些人唉声叹气,一些人咒天怨地时站出来,冷着脸喊“都别哭了,出几个男人来,跟我抬石头去”。
温言分明是这样的人。
“两个疯子。”陆淮狠狠揪住头发,烦躁一扯。
他听见远处似乎终于有人来了。
影影绰绰可见两辆大车,应当是林年的人没有错。
但只来了两辆车?够吗?
陆淮有些担心,打开手机电筒,奋力朝远处一挥。
却在看清车的模样时,心口倏地一滞——林年竟然为了这个外孙的一低头,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陆淮一个激灵,跟着站直了身子-
抱着温衡,温言很慢很慢地将额头抵上他的,那热腾腾的火焰似的触感,煎得她很难过。
这难过与无力,她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了。
从前在英国一个人带着温衡的时候每一天也都很难,要兼顾学习,要考虑生存,还要学着去养大一个小小的人儿。有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哭,每一天都在为从前的莽撞折付代价。
但那代价却是痛苦又甜蜜的。
温衡每长高1cm,课业上每一次漂亮的绩点,都让温言觉得所有的难过都值得。
那会儿她和温衡虽然走在英国的风雨里,但眼前其实尽是明媚阳光。
可如今呢?
车窗外风雨不停歇,紧一阵儿缓一阵儿,车内的叹息也像风似的飘摇。
她手脚冰凉,整颗心都被风雨浸泡透了。
只有温衡的额头是滚烫的。
烫得她很想不管不顾地从那对情侣手里把药抢过来,去发疯去闹,去问每一个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发着烧的小孩儿,如此苛刻。
她的理智就快要坍塌。
她如此不知所措,连祈祷都不知要向谁。
温衡被她的眼泪惊动,闭着眼,小小的手摸上她的脸,替她慢慢擦掉:“妈咪,不要哭,你说过,太外公会看到你的,从我们到嘉临,他就看着你啦。”
温衡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喉咙嘶哑。
他的话像火炭似的,在温言心里烫下一个又一个烙印,在这夜晚的风雨里,嗤啦啦沸腾起白雾。
温言手颤着搂紧他:“对不起…温衡,对不起。”
她只能道歉,无力地重复道歉。
温言哽咽着落泪。
风仍旧在吹,空荡荡灌进大巴,也灌进远处许多整齐划一的步伐声。
没有心思睡觉的人被这声响惊动,探出头去看。
“有人来了!”
“这是——”那人不敢置信似的揉揉眼,尖声叫起来,将呜咽的风都划破,“是解放军!得救了……他妈的得救了!!”
“操。”司机红着眼骂一声,打开车门跳下去。
所有人都挤挤攘攘地下了车。
劫后余生的狂喜出现在每一张疲倦的脸上。
风雨里整齐的军绿色,满载着希望就这样出现在空寂无人的山道之上。
一整排的军人,迈着坚毅的步伐,小跑着来到所有人面前,有人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这身军装带来的安全感,比世界上任何的事物都要强烈。
“妈咪,我们是不是得救了?”温衡不太理解眼前这些叔叔阿姨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从颓废、消极的状态里活了过来,一个个眼含热泪,狂喜着又喊又叫。
他对眼前这一幕有些害怕,缩在温言手臂后,躲了躲。
温言蹲下身,抱着他:“是解放军叔叔来了,我们有救了。”
为首的军人走到司机面前,敬了个军礼,沉声问:“嘉AK2978对吗?”
司机连连点头应是。
“你们安全了,这里接下来会由我们接管。”
刹那间,欢呼声震天。
那军人沉毅黝黑的脸上也浮出个笑,然后又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温言的?应该带着个小男孩儿。”
所有人都愣了,目光下意识偏向温言。
“我是。”温言牵着温衡站出来,有同样的疑惑。
那军人打量一番,确定温言没事后,松了口气:“跟我来吧,有人要见你。”
有人要见她?
温言滞了滞,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脑海。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嘉临和京市隔着千重山万重水,而她甚至把他拉黑了。
温言为自己的念头觉得可笑,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又暗藏着。
那期待如水中浮沫似的,咕嘟嘟往上冒,怎么也按不下去。
戳破一个,另一个,另外许多个又成串地涌出来。
只有他了,不会有别人了——有声音这样说着,可是,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温言极麻木地跟在那军人身后,走到山壁一侧,看着那军人面向前面的人站定、敬礼。
“西部战区嘉临军区陆军77集团军战支营步兵二连三排排长吕向文报告,目标找到,任务业已圆满完成!”
“辛苦。”
这声音又磁又缱绻,听得温言眼眶一热。
吕向文报告完毕,迈着军步走开,温言终于找到机会抬起头。
面前的男人衬衣蹭破好几处,裤腿都湿了、污了,垂坠在他本该一尘不染的、锃亮的高定皮鞋上。
从来白皙、干净的手臂上,满是泥污。
他夹着烟的手指缝里,有黄色的泥土,有灰白色的碎石粉末——正是一路拦住温言他们去向的那种碎石。
温言心口酸得痛,很想要问出声,问他为什么在这里,问他到底是怎么才能此时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
可她的嗓子被那股酸胀捏得呼吸发紧,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形容很狼狈,但并不影响他骨子里透出的矜贵从容。
只是眉宇间有了几丝怎么也掩不住的倦意。
是温言从未见过的陆知序。
“温言,我问你。”
陆知序沉沉吐出一口烟,他已经八年没在温言面前抽过烟了。
“你这一言不合就拉黑的破习惯还能改好了吗?”
“我到底说过多少次,任何时候别让我找不到你?嗯?”
陆知序盯着浑身都湿透了的小姑娘,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从来都倔强的眸子里,第一次直白而坦诚地装着脆弱。
她一定是哭过了。
这让陆知序心疼之外升起不少烦躁。
过去八年不提,这会儿回了国,好端端站在他面前,他竟然还能把人差点弄丢,竟然还能让人受这么大的委屈。
他将烟扔在地上,踩上去,皮鞋碾了碾,熄灭黑夜中那点火星子。
陆知序手指掐上温言的下巴,用力地,带着气地磨。
直磨得她雪白的皮肤泛起红来,才终于开口,像结了层冰壳子:“温言,真觉得自己能逃开我?””
“我们之间的账,也该清算清算了。”
第16章 有时雨(二合一) 反正强迫你这回事,……
凌晨四点。
温言坐在酒店两百多平的总统套房里, 连眼神都是愣的。
从极度危险到太舒服的环境,梦一样的体验,松弛和疲倦让她的大脑彻底停摆。
私人医生刚走, 温衡在主卧吊完点滴, 已经睡着了。
陆知序洗完澡,穿着浴袍从次卧不疾不徐走出来, 问她:“坐这儿干什么, 去洗个澡睡觉。”
温言:“……”
“今天麻烦陆先生了,我还得守着温衡退烧……”
“还陆先生?”陆知序眉眼冷淡地嗤她一句。
他朝客厅沙发上一坐, 长腿交叠, 闭上眼,手指搭在眉心揉:“温衡我会守着, 你去休息。”
是一贯不容拒绝的语气。
温言眼睫轻颤,咬着唇不吭声。
陆知序只扫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他有很多种可以说服她的方式, 但这会儿他心里也难得压着点儿后怕和怒气,便没了耐心。
睨着她, 淡声:“别逼我在这里收拾你,去。”
温言手指缩了缩,一瞬间仿若回到从前被他掌控着,不得不服从着的日日夜夜。
陆知序幽深的眼眸穿过时间长廊,将手足无措地她剥得干干净净,用眼神肆无忌惮惩罚她。
温言呼吸热了热:“那我去隔壁房间洗。”
“你是在得到我的允许?”陆知序还是今天第一次笑,懒懒地开口, “可以。如果你这么想和我共用一个浴室,那就去。”
温言的脸一瞬间烧了起来。
她的眼不自觉游移,落到陆知序空摆浴袍下精壮漂亮的小腿肌肉上, 又被烫着似的火速移开眼。
他刚洗过澡,浴室里热气蒸腾,也许还残留着他的呼吸。
他赤.裸的躯体,在里头呆了那么久,而她慌不择言竟然说要去那里头洗澡?
简直像个变态。
温言呼吸一急,有些结巴:“那算、算了,我还是就在这间屋子里洗吧。”
她抱着衣物几乎是狼狈逃窜。
陆知序的轻笑声落在身后,狼狗追着肉骨头似的追着她啃-
洗完澡出来,客厅的光已经熄了,只留几盏微弱光源笼罩整个空间,柔和得像高脚杯里莹润的琥珀酒。
置身其中,不知不觉就卸下戒备。
温言以为陆知序睡了,轻手轻脚来到客厅拿东西。
没曾想角落里缓步出一个高大身影,从温言身后逼近,将她沉沉地压在亮面的办公长桌上。
桌面光可鉴人,映着她的绯红和那抹绯红后头乌黑的眼。
“陆知序!”温言一瞬间慌了,脖颈挺得笔直,努力让自己靠向桌面,也离他更远些。
可他的身体隔着薄薄的浴袍,正无尽地散着热意,连浴袍下肌肉形状都几乎被温言感知到。
她气息急促而紊乱,却被他更紧地贴上来。
陆知序手指已经按上她的腰,烫得温言战栗着一缩,压低嗓尖声:“你到底要干嘛!”
“我说了。算账。”
他卸下了矜贵的绅士面具。
此刻他的声音没有温度。
话音方落,温言就被人掐着腰提起来,转了个身,被抱坐到长桌上面对他。
刹那的天旋地转叫温言失了支撑,慌乱中用手去抓他的浴袍,不得不攀附他。
陆知序却借着这股劲儿,又朝前迈一步,切切实实将她压在长桌上,抵在她□□。
他游刃有余地得寸进尺。
温言双腿被迫架在他腰间,脖颈后仰,摇摇欲坠。
玲珑的曲线在一瞬间袒露无疑,因着这姿势,一群白鸽子在她胸口振振欲飞,落在陆知序眼里,霎时间点起一把小小的,烧着的火苗。
温言实在被逼得快哭了:“我们的账八年前就算完了不是吗!”
他的身体烫得厉害,几乎在她心口烫出一道疤痕。
陆知序一手捞着温言左腿,一手掐着她后颈,恶劣而慢条斯理地朝前倾轧,一寸寸离她的薄唇更近,一寸寸摧毁她的理智、她的防线。
他清浅的呼吸缠绕在小小的空间里,带着雪后的松柏味道,这从前能让温言冷静下去的气味儿,此刻却让她胸腔如鸣鼓。
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谁和你说八年前。”
“温言,我们谈谈现在。”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鼻尖贴着鼻尖,像情人间的缠绵。
温言挣扎着,锤他,踢他,却被他死死锁在手里,动弹不得。
她挣扎得太厉害,而他嵌得太深,有几个瞬间,温言敏锐地察觉到冰山底下藏着的东西。
硬/实的,挺括的。
温言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抬眼撞进陆知序若有所思的,乌沉的眸。
正覆着一层光似的,那些隐在黑暗里的占有、恶劣、侵蚀、欲望,此刻毫不掩饰,喷/薄而出。
这不是她认识的陆知序。
温言察觉到危险,一点点停下来,不敢再乱动。
“为什么拉黑我?”陆知序垂着眼质问她。
因为挣扎被拉扯开的浴袍滑落几寸,露出她圆润、莹白的肩头,小巧可爱得让人想咬上去。
陆知序喉结滚了滚,呼吸沉几分,又生生压了下去。
“我有没有说过,任何时候,都别让我找不到你?”
窗外风雨有渐大的趋势,呼号着冲撞上落地玻璃,整座城市都在风雨里飘摇。
陆知序想到今晚那条又长又黑的山道,他在雨里走了很远,很多次真的走不动了,可想着小姑娘可能会掉眼泪的样子,又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又徒步了很远。
她会害怕吗,温衡会怕吗?
大巴上有没有不理智的人,会伤害到她们吗?
想着这些,陆知序走得沉默又害怕。
他必须得承认,他真的后怕。
怕她又一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怕她一声不响地惩罚,怕她再度离开又再度回来,将他刻意留在她身上的每一寸印记都清扫,再明明白白印上属于别人的东西。
他很怕。
也想起这些年为找她踪迹,翻过的每一座城市,每一所大学,每一次怀着怎么期待的心情飞往国外又数次无功而返。
更想起终于在英国见到她的那个下午,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她在最高的知识殿堂里,坐在草坪上晒着太阳看书,身侧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顶着一头卷发,却是漂亮的中国眉眼。
他躺在温言腿上,絮絮叨叨和她说很多话,说这时节怎么会有落叶,说英国的天气真的太烦了,说温言我们上完下午最后两节课去给温衡买转角那家新开的约克郡卷饼吧,再带几个烤土豆回去,还说温言过年你和我一起回国吧,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我的父母。
温言弯着眼对他笑,认真回应他的每一句话。
陆知序站在离她们不算远的地方,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直站到日落垂下长街,温言都没有看见他。
从前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小姑娘,被他亲手弄丢了。
咫尺的距离,眼里却再没有他。
陆知序今时今日,才终于明悟过来,他对那个叫沈隽的小孩儿,那种一见即憎恶的情绪,原来叫做嫉妒。
可嫉妒又怎么样呢,温言她回来了。
不管从前如何,无论今后如何,至少此时此刻,她在他的手上。
“回来了,就别想跑了。”陆知序捏着她的后颈,雾蒙蒙地眼神吞吃她,像被魇住似的。
温言看得一阵心悸,森冷的感觉席卷上她,蛇吐信子般从她赤裸的小腿一寸寸爬上心窝。
陆知序的手摩挲着她光洁的肌肤,轻声,却是命令:“温言,手机拿出来,解除黑名单。”
温言抖着肩膀摇头。
“好姑娘,要听话的。”陆知序耐着性子,温柔地拍拍她的脸,“乖。”
温言的手推拒在他的胸口,拼了命地往外推,仿佛要将陆知序整个儿地推离她的世界。
陆知序一直以来的克制,此刻终于因她的抗拒如同山火爆发,汹涌而狂暴,要将万物都淬灭了似的。
“温言,都是你自找的。”他将人打横抱起,扔到沙发上跪.趴着,他站在温言身后沉着眼挽起袖袍。
温言挣扎着:“陆知序,放开我!”
“放开你?”陆知序敛了笑意,缓声吐字,“下辈子,温言。”
他一手掐上温言的后颈,将她往下按,止住她的挣扎,另一手则抚上她的翘立的臀,狎玩般感受她不住的颤抖。
温言被这久违的滋味儿弄得头皮发麻。
她不知道自己的抗拒从何而来,却清晰而恐惧的发现,她的身体比起她的理智更先一步竖起投降的白旗。
滚烫的热意自他的掌心,透过浴袍传来,烫得她快咬不住即将溢出口的嘤咛。
他难道想在这里,像从前那样对她吗?
温言心乱如麻,恐惧与慌乱如白蚁般细碎地啃噬她,啃得她酥麻,啃得她坍塌破碎,可这种种情绪以外,似乎还藏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她竟然期待陆知序的强硬。
一如从前。
温言为自己的矛盾而慌乱,她颤着嗓音,带了微微的哭腔,试图让他心软。
“陆知序,你不可以这样……我们不是从前的关系了。”
“从前?”陆知序散漫的笑了声,“原来温小姐还记得我们有过从前。”
他的薄唇弯起一丝弧度,似讥讽:“你若真记着从前,就不会走丢八年了。”
“温言,我给过你逃开的机会。”陆知序感受着手心的弧度,呼吸半点未乱,“是你自己没要。”
他狠了心,任由温言摇着头拒绝,狠戾道:“恨我吗?恨吧。”
“反正强迫你这回事,我也不是第一回做了。”陆知序的话里有淡淡的嘲弄。
他把自己形容成一个阴狠的角色。
他也确实是。
早在这朵花刚成年时,他就心狠手辣地将花摘下,此刻又要故态复萌,将这朵花圈种在自己的花园里。
他会给她阳光、雨露,给她很多很多的爱,给她一生的富足,却唯独不给她自由。
他要让这花只被他一人看着。
即使她恨他。
温言摇着头,豆大的眼泪一汩汩往外冒。
分明不是这样的。
从前从来不是强迫,是她心甘情愿。
可此时此刻,他作乱的手,让她失守的手,却近乎强迫。
温言掉着眼泪控诉他:“陆知序你这个混蛋!你早就有了新生活,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别逼我真的恨你。”
禁锢着她的手骤然松开。
“什么新生活。”陆知序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露在外头的瓷白肌肤,这会儿被他捏出一抹惹人的口脂红。
他润了润嗓子,淡声问:“说清楚。”
温言翻身起来,盘腿坐在沙发上,抬手狠狠擦掉脸上的泪。
“上次去你别墅,我都看到了,你还想狡辩吗!”温言几乎是从嗓子里逼出的话。
她恨声道:“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都是你的自由,但请你别再来招惹我。”
她将脸拧向一边,不准自己流露出半点脆弱。
陆知序漠然地审视着她,一动也不动,像在思索她的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姑娘,他一点也不知道温言在说什么。
“找借口的功力退步不少。”陆知序冷嗤一声。
温言羞恼而愤懑地脱口而出:“陆总敢做不敢认?”
“那双粉色拖鞋是谁的,一次次进出酒店的新闻又是怎么来的,总不至于是谁强迫你的吧?!”
她高高抬起下巴,瞧着像准备大举进攻的军队,其实是在固守自己的城池。
“…就为这事儿。”
陆知序寂了会儿,倏忽笑起来:“吃醋了?”
他冰封的眼底好似突然旭日高照,正一寸寸融了冰,有笑意染进去。
温言瞧着他,半晌有些难过地别开头。
只是提到那个姑娘,就叫他这样开心吗。
连从前的她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
她吸了口气,压下心里那点酸涩,继续说:“我在国外读书不容易,选择回国是真的想在学术上能做出点成绩,让很多地方能留下温言这两个字。”
“——给外公看。”温言顿了顿,声音里有藏也藏不住的难过,在凌晨天色将晓时,柔柔地鞭笞着陆知序,“我根本没想着要跟你怎么样。你既然有了新生活,你就好好对人家,现在这样算什么呢,别再跟我纠缠不清了。”
“陆知序,我很感谢你今晚救了我和温衡。但以后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温言抬起头,直视陆知序。
陆知序被小姑娘一迭声拉开距离的话气得头疼。
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他走了八年时间,走了那么长的黑夜,不是为了和她桥归桥,路归路的。
“温言,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像从前那样,把你按在这里,狠狠收拾一顿。”
陆知序的嗓音里承载着纷飞的雪。
他眼睛眯起来,很认真在想,到底要怎么处置面前这个终于因疲倦和恐惧,打开了一丁点壳子的小姑娘。
可半晌看着她染上胭脂色的眼尾,到底还是妥协地俯下身,叹出口气:“那小孩儿是林夏,我亲表妹。”
话语里满载着无可奈何的宠纵。
“跟你说过,我能应承你的事不多,但不会再有别人是一件。”
温言僵在他怀里,认真感受他铺天盖地漫过来的气息。
男人温热的呼吸浮浮沉沉,正肆无忌惮侵扰她的神经,侵占她每一寸的感官。
她有多久没被陆知序抱过了?
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赖在他怀里的滋味儿。
长久的困倦与担惊受怕,让温言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陆知序三言两语就搅弄得这锅粥沸起来。
所以,那个和他传绯闻的漂亮小姑娘,是他的亲表妹?
——所以这些年,他都没再有过别人?
温言有些费劲儿地拆解他每一句话的意思。
甚至忘记推开他。
陆知序却先赶她走,拍拍她的肩头,温声说:“好了,现在,听话的小姑娘该去睡觉了。”
他居然放过了她-
这一觉温言竟罕见地睡得极好。
不用依靠药物,甚至连温衡不在她的身边,她也睡得极好。
醒来时已经下午一点,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洒在酒店绵软的大床上。
长时间久坐导致的剧烈酸软,密密麻麻散布在她的腰臀间,温言一怔,总算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干爹,妈咪怎么还没醒,她也生病了吗?”
“你去悄悄开个门,看她醒了没,要是没醒干爹陪你先吃。”
陆知序和温衡的对话传进耳朵里,温言被温衡对陆知序的称呼惊得心口滚烫。
这人又给温衡卖了什么迷魂药?
她忙起身拉开门,恰好接住迎面扑过来的温衡。
温衡抱着她的腰,仰起头:“妈咪,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言将他的额头揉了好几下,确定不烫手了:“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医生刚来过了,小朋友抵抗力不错,退烧了就没什么大事。”陆知序站在落地窗前,阳光在他脸上投下分明的阴影,他顿了顿,对温言说,“这些年,你把小朋友养得很好。”
一刹那,温言脑海中嗡鸣阵阵。
像千年古寺有朝一日终于被敲响的寂钟,激荡起极长的余韵。
她的眼圈红成陆知序庄园里玫瑰的颜色。
她一向知道,温衡很懂事很乖,只要长期接触过的人,几乎没有不夸他的。
但从没有人对她说过“温言把温衡养得很好”这样的话。
温言神色有些晦暗难言。
仿佛年轻时犯下的过错,此刻终于找到一个出口,炽烈的情绪快将她淹没,堵得她鼻头酸酸的,在这样雨后闷热的天气里,柠檬似的酸意直往上涌,一路涌到眼睛里变成一颗一颗亮晶晶的珍珠,都不肯停下来。
尤其这样说的人,还是陆知序。
情绪便更反复。
温言不能不觉得有些委屈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释怀。
她看向落地窗前宽肩窄腰站着的男人。
陆知序今天穿了件真丝垂坠感的深V白衬衫,挡不住的薄肌在日头底下直往外跳似的,一下下惹着温言的眼。
她偏开头去,吸吸鼻子,没话找话:“外面雨停了哈,洪峰退了?”
陆知序笑了下:“饿着了吧,先过来填点肚子。”-
一桌子都是温言爱吃的菜。
温衡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极力表现得矜持:“这就是红烧肥肠吗?羊肉上有parsley,是我和妈咪都喜欢的也。”
“Not parsley,its called coriander,香菜,也是你妈咪爱吃的。”
陆知序竟然也是一口纯正的英音。
温言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听过陆知序用英文交流。
只隐约知道他本科是在英国读的。
更多的,陆知序从前不提,她就堵着气也不肯问。
他们一向这样泾渭分明的不熟。
温衡小腿一晃一晃地,这是他开心的表现。他顺着陆知序的介绍,一道道菜试过去,被辣得直冒鼻涕泡儿。
温言接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担心他。
“吃不了辣就不要勉强,晚点带你出去吃点清汤抄手。”
温衡摆摆手:“我也想试试太外公和妈咪都喜欢吃的,辣椒很好吃呀,只是我还稍微有些不适应。一点点。”
“没事,一会儿还有人送清淡的过来。”陆知序不疾不徐地,嗓子里像衔着雨后初晴的风。
温言也就跟着放松不少。
一放松,脑子就不设防,没来由地问了句:“你英语似乎不错?”
话一出口,恨不得将自己舌尖咬下来算了。
怎么会问起他的事。多突兀。
陆知序抬眼看她,勾了勾唇,没答话。
场面一时寂得有点儿难看。
温言连忙摆摆手:“不想回答也不用回答的,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我就随便问一问……”
“我本硕也在G5。”陆知序不疾不徐扫她一眼,扯了下唇,“没想到你会问而已,还想知道什么?”
他一副好整以暇,任君发问的姿态看着温言。
温言深觉自己被挑衅得厉害,当下脾气上头,也就没客气。
“那怎么不继续读了?陆总该不会是怕后面太难了,知难而退了吧。”
她的问话里带了点小小的私心和攻击性,博士那么难,也不是谁都能读下来的。
但她读完了。
在这件事上,温言一向觉得自己很厉害。
陆知序眼底卷起过境台风,没什么表情地开口:“那几年,陆淮他爹闹了点儿。陆正亭已经一点事都不管了,我再不回来,陆氏整个都要落到陆鸣手里。”
竟然是因为这样。
他们之间从不聊这些,所以温言也向来无从得知陆知序的处境。
那一年夏天,他没日没夜地开会、工作,很少过来温言这里,会不会也是因为真的很忙,而不是温言以为地那样……不上心呢?
疑问停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温言到底也没能张得开这个口。
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执着。
透过窗的太阳在屋里呈着冷白色,寂寂的金属感割开了房间,也分隔了他们。
温衡摇着头,开心地吃东西。
时而看看陆知序,时而看看温言,脸上写满了“你们聊,我不在场”的动静。
可温言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同陆知序聊的。
再聊下去,也不过徒增遗憾。
陆淮就在场子即将要沉下去的时刻,拎着大包小包推门进来了,兴高采烈冲着温衡嚷:“我的好大侄儿诶!瞧瞧陆叔叔给你带什么吃的来了。”
温言没忍住弯了弯眼。
原来陆知序说有人送吃的来,这个“有人”是特指。
“陆叔叔?”陆知序的声音简直比冬日清晨的白雾还要冷,茫茫地浸着寒意响起来。
“儿子,喊他哥哥。”
……叔叔?哥哥?儿子?
温言脑子又特么宕机了。
第17章 有时雨 只晓得喊……daddy。……
陆淮在把温言当同学和当婶婶儿的选择里只犹豫了不到半秒。
看在卡的份儿上, 对温衡招招手,笑眯眯开口。
“温小衡来,哥哥带你出门去吃好吃的, 我们去坐过江索道好不好。”
温衡乖巧点头, 从椅子上下来,慢吞吞走到陆淮身边, 牵着他的手, 想了想认真说:“妈咪干爹,我和淮哥哥出去玩啦。”
陆淮咧着嘴应了声, 得意地看向陆知序, 手一摊:“小叔,带小孩儿是要资金的。”
陆知序挑了挑眉, 当着他面给李一白打了个电话。
“卡,给他解冻。”
陆淮笑得见牙不见眼,心满意足带着温衡出了门。
“诶。”温言在叔叔哥哥儿子的漩涡里愣了会儿, 想跟着他们出门,却被陆知序不疾不徐踱过来, 长臂一伸,将门咔哒关上。
她被困在门与他的臂弯间。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锁住她,昨夜那些未竟的事由再一次被明明白白搬上了台面。
由不得她躲。
“又想去哪儿?”陆知序半俯下身子,强势地同她争夺本就稀薄的空气,开口的语气却像哄小孩儿,“回答我。”
温言从来就抵不住陆知序的温柔。
眼下被他温声细语一逗弄,只觉得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一样。
下意识就答:“我去找温衡。”
“小骗子。”陆知序轻笑, 嗓音磁沉,“分明是又想跑。”
窗帘不知何时被陆知序遥控着关上。
客厅是昏昏沉沉不分时辰的混沌,金灿灿的阳光照不进她这被逼迫的角落半分。
没有人能救她, 除非陆知序高抬贵手,像昨晚一样。
可他灼热的呼吸喷在温言脸上,轻挑又孟浪。
显然并没有打算善了。
温言的理智给他这样近一作弄,像老旧房子里将灭未灭的白炽灯,细细一根线,年久失修寻着某个恰好的时机,“啪”一声就烧断得彻底。
她咬着唇并不答话。
“手机,给我。”陆知序轻轻一侧头,几乎是挨着她的耳垂说这话。
温言被他欺负得倒吸了口凉气,整个人一缩:“别!”
“别什么?”
“别这样?还是别那样?”
陆知序抬手,月白色的指骨捏上她蜜合色又微泛着粉的耳垂,慢条斯理拨了拨。
轻而易举勾起温言心里头的地动山摇。
被他捏着的地方挤挤挨挨泛起酥麻,险些让她站不住。
温言求饶似的抬起手,指指沙发:“在包里。”
似是满意她的乖觉和不抵抗,陆知序眼里的清冷和施虐欲散了些,放开她,到沙发边松松散散拎起她的小破包:“挺好的,当初一声不吭就跑出国,给你买那些包也不见带走。”
他像是有点儿生气:“你过来,还是我自己翻?”
温言木着脸走过去,从包里摸出手机,当着他的面开了锁,把人从黑名单放出来。
“把我置顶。”陆知序温声吐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耐心似的。
温言站在沙发边,像个做错事却犯倔的小姑娘,僵着脖子不肯动。
他的视线很轻易攫住她眼里的不服气,伸手拽着她的手腕,将人带了带,跌坐到自己腿上,爱怜又可怖地抬起温言下巴。
“我说,置顶。”
温言松开一直咬着的腮帮子,抬起被气红的眼吼:“陆知序,你别太过分!”
“啪。”
陆知序狠狠一巴掌抽在她的臀上。
温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浑身僵直地坐在他的腿上。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巴掌滚烫的触感还留在屁.股上,像煮沸了热牛奶似的,一阵儿一阵儿往外冒,热意直往她四肢涌。
温言觉得自己就像一支满溢的开水壶,烧开后,就快整个儿地泼洒在他腿上了。
“怎么,忘了自己在谁手里了?”陆知序不带情绪的掐着她的腰,第三次命令道,“我只说最后一次,置顶。”
他眼神里有股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势在必得地镇压她。
镇压她的反抗,镇压她的退缩,镇压她的羞耻,也满足她。
满足她那不敢坦诚无法直言甚至连自己都面对不了的,一丁点儿的期待。
温言眼里有热意夹杂着湿意打着转儿,她低下头,不想让陆知序看见。
转移注意力地摸出手机,当着他的面,规规矩矩置顶,再不远不近地备注上:陆先生。
京大和陆氏始终有合作项目,这样倒也不算僭越。
她头垂得久了,流露出一种表面上的顺从来。
陆知序太清楚这只浮于表面的顺从,此刻倒不介怀。
只牢牢锁着她那截菱花白的颈,渴意漫山的涌过来,迫得他喉结滚了滚。
“这会儿知道叫先生了?”他的手圈上她的腰,将她禁锢得很死,开口是同举止截然不同的云淡风轻,“从前让你叫怎么不肯?”
“只晓得喊……daddy。”
笑声追着温言的耳朵挠痒。
她脸一红,猛然挣了几下,磨着后槽牙不管不顾瞪他:“你别说了!”
原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眼里松快了点儿,唇边甚至浮出个称得上温和的弧度:“这才对。绷那么紧做什么。”
小姑娘有点脾气挺好。
总算有点多年前无法无天胡乱冲撞的鲜活劲头了。
陆知序一向不怕温言有脾气,只怕她这些年委屈太过,被磨得没了脾气。
他的小姑娘,怎么都该是太阳底下最明媚骄傲最漂亮的那朵玫瑰。
风风雨雨,都打不落的那一朵-
陆知序没欺负她太久,便很好心地放她去吃饭。
自己在办公桌上开始处理工作邮件。
温言专挑菜里的香菜,一边吃一边看陆知序工作的侧脸,有些想不明白两人现在的关系。
自寻的烦恼找上她,对着满桌子好菜,却一点胃口都没。
陆知序偶尔抬起头,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便问是不是不合口味。
出国几年,也许喜好变了也说不准。
但没关系,他都可以重新记得。
可温言只是摇摇头:“你不吃吗?”
“嗯。”陆知序淡声回了句,余光见温言没表情地低下头,想了想又试着补充道,“我不太能吃辣。”
他的脸色有几分古怪,很快便压下去。
温言怔住。
是啊,他有胃病来着,怎么能吃太辣的。
那他爱吃什么?
温言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
心不在焉地随便垫了几口,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温言问了陆淮地址准备去接温衡,外公的房子一直没卖,这么多年也没回去过,她想带温衡回去看看。
陆知序问完她的行踪,手指敲在桌上,沉声:“六点钟,我来接你们吃饭。”
“别关机,别让我找不到你。”
温言不置可否。
嘉临交通很堵,地形又复杂,司机开起车像过山车,腾转闪挪地见到温衡时,连温言都撑不住觉得头疼。
温衡站在陆淮身边,更是脸色苍白:“妈咪,这边的车开得都好快啊。”
温言也不知道温衡这严重晕车的毛病到底随了谁,她在嘉临长大,适应惯了,大部分时间坐车都不晕,陆知序看起来更不像是会晕车的人。
陆淮火急火燎把温衡往温言怀里一塞:“你们一家三口自己玩吧,我晚上八点的飞机。”
“这就走了?连顿饭都不吃啊。”
陆淮盯着手机一顿打字,头也不抬:“还吃啥啊,就我追那小明星,这两天又不知道又怎么开始伤春悲秋了,要死要活的,我得回去看看。”
温言看着他没说话。
感受到她的注视,陆淮收起手机,正视她:“主要是面对我同班同学就要成为我婶婶儿这件事,我心里实在有点复杂。又希望你成,又希望你不成。”
温言:“所以?”
“所以为了保住我本就不多的良心,我还是离你,离陆知序,都远点吧。”陆淮没个正形地冲温衡挥挥手,“温小衡,等你回京市,哥哥带你去开卡丁车。”
温言目送他吊儿郎当的背影,扯出个笑:“放心吧,这婶婶儿肯定是成不了的。”
陆淮耸耸肩:“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小丫头片子好像真忘了。
那年盛夏,窗外草木繁茂,她扎着马尾扬起眉,笑得像六月的太阳一样明亮。
他在书房,对着满卷子暴躁的红叉,开玩笑问边上的人:“温言,既然我学不会让你这么生气,那为什么还非要死皮赖脸来我家给我当家教啊。难道你喜欢我?想当我女朋友啊?”
她想了想,一笔头敲在陆淮头上:“陆淮,有没有可能我是想当你小婶婶儿呢?”
过了这么多年,他算是真信了。
当事人却没勇气再回望自己说过的话。
世事大抵,总是如此-
温言买了支雪糕自己吃着,温衡眼巴巴地看,跟她讨要了几次,都被温言以他发烧刚好的理由拒绝了。
陆知序今天的态度给了她点儿灵感。
她想逼一逼温衡,哪怕只见他发发脾气也好。
结果谁知道小孩儿不哭也不闹,只是丧眉搭眼地跟在温言身后,随着她的记忆找那个老小区。
还是那么乖。比她好搞多了。
“太外公住的地方好难走哦,要上好多的坡。”温衡甚至没颓丧太久,很快就被奇妙的地形吸引,恢复了点精神,指着马路对面拔地而起的高楼问,“怎么我们这边是一楼,那一栋已经是十楼啦。”
温言顺着看过去,一眼见到记忆中那棵巨大梧桐树的树冠,弯弯眼说:“这就是嘉临的特色,等我们下去找到那棵树的树根,就到太外公家了。”
“耶,从一楼,下十楼,再到一楼。”温衡被自己的冷笑话逗得笑了下,咯咯咯地乐起来。
等两人终于找到小区入口,却发现老小区的门口挤满了人。
像是有什么事儿。
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围着几个穿着公职衣服的年轻人指指点点,用方言在说着很过激的话。
温言大概听了一耳朵,是旧城改造的问题,要把这片老小区拆了,但是补偿方案一直没下来,老人家们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当然没那么乐意挪窝。
来的人应该是发改委和规划局的,眼看压不住民愤,跑去一边停着的奥迪上请示了下。
很快从奥迪上下来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衬衫前面的扣子被大肚子撑开几颗。稀疏的头发搭在额前,在炎热的六月被汗浸成油腻腻好几缕。
“大家安静一下,陈局长来了!”有懂事的年轻人适时嚷道。
那中年人果然很满意,点点头,夹着公文包,颇有官威地缓行过来。
温言拧紧眉,看了又看,终于在撇开那人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油之后,艰难地从那张脸上找到几分过往熟悉的影子。
……这发了福的中年油腻男,居然是陈炳实,她亲爹。
温言没忍住,一连退了好几步,开始替温梦芝庆幸当年她抛夫弃女潇洒出国的决定。
没成想这举动却在一群向前挤攘的人面前,反倒显得格外惹人注目了。
“温言?!”陈炳实怒目圆睁,几乎是立刻认出她来。
温言下意识就想躲。
手机这时响起来,进来一条微信。
是陆知序。
——在哪。
第18章 有时雨 将他的心磨得,也柔软。……
陈炳实被人群团团围住, 一时过不来,一双眼却死死盯着温言,像要把她生吞活剥才痛快。
那个喊陈局长的有眼力见的年轻人见状忙三两步朝温言跑了过来。
陈炳实见到心腹这样醒目, 心下稍安, 接着应付老人家们。
温言带着温衡,不想和陈炳实对上, 转身想走, 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年轻人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回头高声喊:“局长, 人留下来了!”
陈炳实遥遥夸了句:“干得好。”
年轻人脸上便泛起得意来。
温言将手机熄了屏扔进包里, 再抬头冷了脸:“规划局执法?对人民群众动手?不想被举报我劝你立刻放开我。”
那年轻人缩了缩脖子,显是没想到面前是个硬骨头。
温衡见到温言被欺负, 一声不吭,抱住那人大腿张口便咬。
牙齿尖尖,痛得那人厉声叫起来:“小兔崽子。”
剧痛下一抬手便把温衡拂开。
温衡高烧刚退不久, 被人一推手脚发软地站不住,猛地跌坐在地上。
“温衡!”温言胆战心惊扑过去, 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一股巨大的愤怒与恐慌从心底升起,“摔到哪了?跟妈咪讲,疼要说,千万不能忍知道吗。”
温衡摇摇头说没事,掀着牙齿,小兽似的吼:“不准你欺负我妈咪!”
“?这兔崽子喊你什么?!”
陈炳实三言两语处理完那边的人群, 大迈步走过来恰好听到温衡这句话,眼里有滔天的怒火酝酿着。
他看看温衡,又直勾勾地盯着温言, 嘴里念念有词:“你才多少岁,这兔崽子这么大了,瞧着得有七八岁了,你什么时候生的他?未成年就生了?!”
“说啊!!”陈炳实越说越快,到最后顾不上在场那么多人,几乎是吼了出来。
温言替温衡拂掉身上灰尘后,再三确认他没有哪里不舒服,牵着温衡的手转身就走。
从头至尾就当陈炳实是空气,连个眼神都不屑给。
陈炳实被无视了个彻底,又是在心腹面前,恼怒得失了理智。
他挺着大肚子往温言面前一站,拦住她的去路:“八年前你发条短信说去国外读书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音讯,我还当你死在国外了,结果是跑去国外躲着生小孩了?!”
“温言,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陈炳实手直哆嗦,骂骂咧咧来拉温言,“真是丢我陈家的脸。这里人太多了!上车再说,这孩子他爹是谁?外国人?中国人?”
温言一把甩开他的手,讥笑开口:“这位局长,我跟您很熟吗?大庭广众下对良家妇女动手动脚,不太合适吧?”
陈炳实没想到温言压根不认他这个父亲。
“你在说什么蠢话!”他压低嗓呵斥,脸红得像烂熟后的无花果。
围观的人还没有散,对这边指指点点,听到温言的话更是哗然。
陈炳实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混账东西,老子是你亲爹!自己不知检点给不知道哪里的野男人生了孩子!反过来构陷你爹,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陈炳实对着四周的人赔了个笑,又厉声对一旁不敢吱声的年轻人说,“还不快去疏散!”
年轻人一溜烟跑了。
温言抱着臂冷笑:“我可没有一个婚内出轨,抛妻弃子的爹。”
“啪!”
陈炳实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温言脸上,厚实的肉掌狠狠将她扇得侧过头去,一个鲜红的掌印霎那间占据了温言半边脸。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陈炳实揉揉手,仿佛被打痛的是他,“当年是你妈跟着野男人跑了,我看你的心肝也跟着被狗吃了。要不是我,你以为你有钱读书读到大学?”
温衡尖叫着冲上去对陈炳实又踢又打,但陈炳实像座山一样,伫立在那儿。
温衡和温言加起来也推不动分毫。
温言啐出口血水,整个人站得笔直,像暴风雨里的修竹,纤细却坚不可摧。
她一字一顿,看着陈炳实认真说:“我能读到大学,考上牛津读完博士,成为京大的讲师,一路好好地,堂堂正正地活到今天,是托了我外公的福,跟你陈炳实没有半点关系。”
温言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牛津、博士,提起京大讲师这些字眼。
她从来不是一个需要光环来证明自己的人,但眼下这情形,她仿佛只能通过这些,去争一口气。
为外公争一口气,为自己找一些立足的支撑。
但这支撑轻飘飘便被陈炳实摧毁了。
他不屑地、蔑视地、讥讽地说:“牛津?博士?京大?就你?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未成年生子的烂.货,罔顾伦常不认生父的白眼狼?”
温言心里那口气顿时就泄了。
她铆足了劲儿要证明的,在有些人眼里本就如天上那轮银月般遥不可及,是虚幻的不可实现的。
既然她早已经脱离了陈炳实带给她的黑洞,又何苦陷在里面自证。
想通这一点,温言也就不恼了,笑了笑说:“你不信也是正常的。像你这样的人。”
“我怎么样的人?!”陈炳实却被她戳得炸毛,像一只愚笨的,肥胖的,年老的狮子,自以为还是当年的草原之王,掌控着一切,其实早就被贪婪蛀空,发起怒也显得无力又可笑,“说清楚,我怎么样的人!”
他仿佛不能忍受被温言轻视似的,震怒着,焦灼地走来走去。
双眼赤红,歇斯底里:“我现在什么级别你知道吗?你和温梦芝那个贱女人一样……”
“你什么级别我不知道。”温言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头。
她曾经是怨温梦芝,但她此刻更理解温梦芝,有这样的丈夫,无论是谁,都会想跑的。
见到这样的陈炳实后,温言更不能容忍陈炳实在这样多年以后,仍然轻飘飘地诋毁温梦芝,仿佛温梦芝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始作俑者。
于是她抬起头,也学着陈炳实的样子,浮出个轻蔑的笑:“但我知道的是,无论你爬到什么级别,不都是靠我外公,靠温梦芝的父亲给你铺就的这一条路吗?”
陈炳实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双眼瞪得宛如两枚巨大的腐朽的铜钱,颤巍巍地震怒着发起狂来。
“你、你说什么……”他的手哆哆嗦嗦抬了起来。
青天白日的,那厚实的肉掌又一次要扇了过来。
温言抱着臂站在原地,直面这一巴掌,不闪也不躲。
她心里想着,这一巴掌落下来,她和陈炳实之间的恩怨才是真的断了。以后他也不必再以她的生父自居。
就当世上再没这个人。
此后她和嘉临的全部链接,便只有外公。若代价只是两巴掌,便也值了。
于是温和甚至是带着些轻松的心态,等着这巴掌的落下。
也许会有点疼,陈炳实手太重,也许会流血,脸颊会高高地肿起来,更会吓到温衡,但比起她将要得到的,那所有一切都没关系了。
谁叫她得来的是自由。
精神弑父的自由。
温言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她甚至感受到了那掌风,猎猎地舞起来,指缝间漏过光阴朝她迅猛地过来。
她做了十足的准备。
然而这一巴掌到底没落下来。
有人替她接住了这一巴掌。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轻描淡写地锁住了陈炳实那只肥厚的手。再一用力,手背上青筋邛起,带着绝对倾轧的力量,将陈炳实狠狠向后一扯。
那肥胖的身躯便陀螺似的原地自转了几圈,而后跌坐在地上,扶着头,眼冒金星地呻吟起来。
温言一怔愣。
陆知序回过头,垂坠质感的衬衣却褶起奔跑的皱。
他匀了匀呼吸,眉眼里都是狠戾,问温言:“他还动你哪儿了?”
温衡扑上前去,抱着陆知序的腿,吧嗒吧嗒掉眼泪:“干爹,这个人打妈咪了。”
陆知序腾出一只手,将温衡一把抱起,抚着他的背一下下安抚。
“别怕,干爹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陆知序站在陈炳实和温言中间,闲庭信步地遮住陈炳实怨恨又阴毒的目光,为温言恰到好处地投下一方阴影。
由太阳、他和他的背影组成的,可供温言喘息的空间。
温言躲在这阴影里,却好似被阳光晒透了四肢。
太剧烈的温暖涌动在她的身体里,某种充满了生命力的东西好似新鲜地长了起来,被她的眼泪一催,片刻不让她停歇地搅弄起来。
她心头的酸软、委屈、莫名的安全感一股脑地全猛烈地涌了上来。
温言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晓得未曾设想过的眼泪此刻盈满了眼眶。
她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就往下掉,珍珠似的连成串,滴滴答答落在骄阳下的青砖地上,连白烟都没能冒起,就悄无声息地被吸收了。
就像温言这个人平时的模样,安静、温和,低调地不争不抢。
她其实不该哭,也不会哭的。要不是有了意料之外的托举。她会像这落在青砖里的眼泪,痛一阵儿,也就好了,太阳一晒,杳无踪迹,对所有人都好。
可陆知序就这么出现了。
他抱起温衡,又牵过温言的手,在阳光底下,从容地带她走。
像从风暴中心,解救她。
陈炳实的人后知后觉涌上来,扶起陈炳实,在他的指挥下冲上来拿人。
温言手指微动,却被陆知序更紧地握住。
“陈局长是吗?晚点儿会有人打电话给你,记得接一下。”陆知序视线垂落在陈炳实身上,不太客气地说。
陈炳实被他举重若轻的矜贵模样吓住,迟疑着不敢再上前。
他没发话,手下人就不敢动,只人墙似的挡在陆知序和温言身前。
陆知序不急也不恼,仿若好脾气地笑笑。
温言被他这笑冷得打了个寒颤。
只有她晓得,陆知序只在真生气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笑来。平静之下是全然的摧毁。
轰隆隆地要碾过去万物似的。
事实上这僵持正如温言所料,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许连半分钟都不到,陈炳实接了个电话。一声震惊的“什么”之后,肥胖的身躯便摇摇坠落在地上,双手掩着面崩溃地嚎叫几声。
挡着他们去路的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便如同林间飞鸟,扑棱着翅各自远走了。
于是温言面前只剩下坦荡荡的长路。
陆知序很轻地拉了拉她,感受到一股顺从的力量,跟着他向前。
温衡的头趴在他的肩上,一点一点的,抱着他在汲取力量。
温言的细腻柔软陷在他的手心里,温衡的天真脆弱依附在他的肩头,陆知序心里很自然地回荡起一股浪漫。
一个男人英雄主义的浪漫。
将他的心磨得,也柔软。
第19章 有时雨 怎么,沈隽晕车吗?
陆知序开了车来, 一辆银灰色的奥迪A8,一贯的低调简约。
温言犹豫了下,最后坐进副驾室。
空调打得很低, 像是先前开的人心里有火。温言脊背攀上点冷, 没忍住打了个颤。
陆知序将温度调高,又确定了一遍温衡真的没有受伤。
温衡抬起头来, 眼睛里有小委屈:“可是干爹, 妈咪脸上被打了,很重的一下。”
“我没事。”温言闭了闭眼。
她以为她不在意, 可事实上此刻满眼都是陈炳实那一脸横肉, 仿佛要抽她的筋,扒她的骨, 恨毒了她。
她也没做什么。
不过是未婚生了个温衡,还没通知他。
这个血缘上的生父就受不了了。
东亚男人或者说世上男人大多如此,他们对女性向来有着太超过的掌控欲。从妻子到女儿, 从日常到人生大事,似乎都得听他们的, 否则便是逾了矩,犯了错,蔑视了他们的权威。
这一点,自古如此。
温言在各国的文学作品里,看得够多了。
她对陈炳实会是这样一种态度其实毫不意外,但不代表那就是对的。
也不代表她就真的可以对这一巴掌毫无芥蒂。
理性与感性,从来都是两回事。
陆知序附过身来给她系安全带, 系好后没急着回身,反倒是凝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
“昨天都没哭得这样惨。”
他抬起她的下巴,似乎是在端详, 眼里是似有若无的笑意。
可他笑什么呢,温言不理解。
看她这样出丑,难道很快乐吗?
羞惭的情绪一涌上来,防御机制便自动自发地要开启。
她挥挥手,拂开陆知序那张眉目英挺的脸:“陆先生,不是说要去吃饭?”
陆知序眼底的笑这才深了点儿。
又陆先生了。
小姑娘漂亮的红唇抿得死紧死紧的,纤细到有些不经风雨的身子整个儿朝里扣着,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和倔。
明明白白的生气。
在气什么?气他不够温柔体贴?还是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小姑娘这做法笨拙、好笑得惹人心疼。
明明可以更直接地回击,生生要站在那里多挨一巴掌,要是他今天来得再晚点儿呢?
还得寻个机会好好教教她。
看温言快把嘴唇都咬破了,陆知序避开她脸上被打到的地方,掐掐她的脸:“别咬了。”
温言硬生生将头扭开,躲他的手指。
陆知序突然觉得,八年的时光也不算什么了。她不还是当年搂着脖子跟他撒娇那个小女孩儿么,别扭又嘴硬,但不同的是,如今他对她的心思总算能多懂几分。
于是他没跟小姑娘置气,从兜里摸出块丝质手帕,冰冰凉凉地,叠整齐覆到温言脸上。
“都起印了。”他掐着脸颊肉,温声问,“那人是你父亲?你想他有个什么结局。”
温言这才转过头来,直视陆知序。
不同于他听起来平静的语气,陆知序眼里有森然的雾气,泛着铜绿,像斑驳的铁锈一块块剥落,露出那底下原本黑色的恶劣。
坏得很直接,但这才是陆知序。
温言垂睫想了会儿,很认真地说:“他一开始不在规划局,进的是发改委。那时候我外公还是发改委的一把手,当初娶温梦芝,他抱的就是攀高枝儿的想法。”
这话没头没尾,说完温言甚至哽了一会儿,好半天没能出声。
陆知序听得很耐心,并不催促。
只是手指隔着丝帕,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脸,缱绻至极。
温言努力忽视手指带来的酥麻,继续说:“外公从来不做为他铺路的事儿,但是借着温景盛女婿这个名头,够他做很多事了。”
“后来外公走了,他不知道怎么从发改委调去的规划局。”温言看着窗外白云慢悠悠地飘,良久吸了口气说,“不是我想他有什么结局。如果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就该有应该有的结局。”
“那如果他什么也没做呢?”陆知序眼睛溺在她月牙白的肌肤上,流连地抚摸,“需要我让他做点什么吗?”
温言被他话里的气势搅得心口一滞,摇了头。
她的下巴还在他手里,连摇头的弧度都浅。
像人掌中惊鹊,振不开翅。
陆知序数着她眼睫颤动的频率,很轻地笑了声,更深地覆上去,将人压在车椅上。
“温言,怎么就只对我心狠啊。”
这笑声把温言一颗心钻出个空洞,被车内冷风一吹,簌簌地发凉。
她推了一把陆知序,纹丝不动。
“你大度,轻易能把人放过。我不行。”陆知序捏着她的耳垂把玩,像惩戒,“至少,他会付出这一巴掌应有的代价。”
“至于你,没保护好自己,也得受点儿罚。”
温言耳根子腾地烧起一片粉红,她太知道他口中的“罚”意味着什么了。
意味着通体冰凉的戒尺落在各种奇怪的位置,意味着他慢条斯理的训话直说得人头脑昏沉不自觉地认错求饶,更意味着一切尘埃落定后那句“好姑娘”和他给的那一颗糖。
十八岁的她被那颗糖吊着走了很远,那现在呢,她还需要这颗糖吗?
温言在他冷冽的气息里有些难过地发现,她需要的。
她竟然仍是需要的。
她侧头躲开他漫不经心的逗弄,恼了:“温衡还在呢。”
温衡坐在后座,举起手表示自己压根不在场:“没关系的妈咪,我很安静,你也可以当我不在。”
陆知序的笑声刹时盈满车里这小小一隅天地,春意化雪。
他笑得胸腔都在震,似乎很愉悦。
温言很少得见这样情绪外露的陆知序。
他狠狠捏了一下温言的耳垂,而后放开对她的压迫。
那意味再显然不过——先放过她,秋后再算账。
他回身不疾不徐握上方向盘,笑着又说了一次:“温言,你真的把温衡养得很好。”
温言回头撞上儿子乌黑漂亮的圆眼睛,扬起下巴也跟着笑了。
“那是。”
陆知序将车开出去,手机扔给温言。
“导个航,那家米其林二星。”他扫了眼温言,语气随意道,“也是川菜,不过嘉临好像还没有三星,要不给你弄一间?”
顿了会儿,他又自顾自说:“京大附近也弄一间。你想吃也方便。”
温言觉得这话有点儿疯,被里面沉重的金钱味道压得没敢接话,只好划着手机问:“密码。”
“你自己设的也能忘。”陆知序眼皮凉凉地一抬,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马,似笑非笑,“不但是个谎话精,还是个小没良心的。”
“140829,你自己定的纪念日。不是吗?”
温言抬眼去找他的表情,落日余韵正描摹他的侧脸,轻纱一样的赤金色朦朦胧胧为他整个人添上一抹疏离冷淡的神性。
矜雅得让人不敢多看。
只多一眼都是亵渎。
温言收回眼,垂着眼睫想,她怎么会忘。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陆知序,在培风中学的校长办公室。
那一整个夏天,失去外公的痛苦,像漫长的雨季,潮湿又沉闷地浸泡着她。她觉得自己就像外公家里那个古旧坛子里发酵的酸菜,整个人都被泡酸,泡得发白、泡得肿胀。
直到陆知序踩着落日又一次进入她的眼睛。
阴湿了一整个夏天的天空似乎突然就放晴,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香气一点点儿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底的阴霾霉斑。
所以避开外公葬礼上的初见,温言自顾自决定,将这一天设为纪念日,他们的纪念日。
当她后来郑重其事把这个决定告诉陆知序时,他很平静。
长腿交叠地倚在沙发上,下巴轻点,说:“好。”
他甚至没问为什么是这一天,只是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个决定。
温言很挫败,认定他压根不在乎纪念日到底是昨天、明天抑或是根本永远都不会存在的2月31日。
也许他本就没想过同她的关系会存活到第二年纪念日。
不过都是敷衍小姑娘的把戏。
谁能想到,他真的记得。
不但记得,还记了八年那样久。
温言一时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情绪,它们翻涌得有些太复杂。
她看过那么多文学作品,竟找不出一句能与之匹配的,于是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缄默。
陆知序将车转过一个弯,借着紫金色的天光去看温言粉白的颈和润着光泽的唇。
他收回眼,笑一声:“刚好,今年补上。”
“等我忙完这阵儿,带你和温衡去南法度假?我在那儿买过一个玫瑰庄园,庄园主人登记的是你,这次去可以再添上一座酒庄。”陆知序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撑在车窗上,温言看得出,他这会儿很松弛。
甚至称得上心情不错。
他极少自己开车,去哪都有司机,每每矜贵沉稳地隐入后座,便成了一尊没什么生气的菩萨法相。
这会儿却不知怎么的,难得话多,甚至描绘起他们的以后。
风一过,连发丝儿都是轻的。
“其实看玫瑰还是应该去大马士革,只是叙利亚最近不太安全。”他顿了顿,鼻间喷出个轻笑,“也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温衡还小。”
车又转过一个弯。
夕阳随着嘉临的地形起起落落,将车内景色折射成多变的油画。
温暖、明亮,饱和度高得动人。
温言克制着自己心头的酸涩,不敢想以后。
她张了张嘴:“开慢点儿,温衡晕车。”
车猛地一刹。
圆满的信号灯刚好由绿跳红。
温衡险些撞到前座。
揉着脑袋,脸色苍白。
后视镜里陆知序的脸色却也好不到哪去。
阴翳在他的脸上拉出一片影子,浮动着落日被山脉吞吃后的黯淡。
“没记错的话,我和你都不晕车。”
陆知序脸上的松弛和愉悦褪了个干干净净,他在红绿灯前侧头看她,眼里的温度逐渐冷下去。
红绿光线中他的脸,被定格成文艺片里惊为天人那一帧。
只神色一片漠然。
“怎么,沈隽晕车吗?”
第20章 有时晴(二合一) 温老师,我的裤子都……
“啊?”乍然从他嘴里听到很久没再想起过的名字, 温言结结实实懵了好几秒。
脑海里再自然不过浮现出那张金发卷毛,太阳神一样年轻又漂亮的脸。
温言扯了扯唇角,记忆被拉回到沈隽这个名字所象征着的快乐且热情的那年时光里。
好半晌, 才含糊地应了声:“啊……也许吧。”
算起来研究生毕业后, 她也有三四年没见过沈隽了。
当初拒绝他的告白后,沈隽捧着心口很爱演地表示自己被温言伤到了, 决定要离开伦敦这个伤心地, 好好去看看这个世界疗疗伤。
于是此后一年四季满世界游荡,温言从他的朋友圈里得知了有火车经过的小镇的仲夏, 是由梅子酒、沙丁鱼和烟花的味道组成的;魁北克的秋天落满枫叶, 真的和他们一起看过的那部韩剧画面一样。
偶尔沈隽看到她提到过的东西也会分享给她。
“法国的吉娜朵生蚝和我在沪市吃的根本没什么不同,小学课文骗我!”
“别信黑塞了, 干面包配葡萄酒,放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不好吃,除非加火腿。但意大利北部的阳光真的很不错, 和你口中说到过的一样漂亮。”
“今天真的看到了雪莱的云雀!——但告诉我的人没能看到。下次一起吧。”
他们的对话是单向的,温言那一边的头像从没出现在聊天框过。
她和他唯一的交集只在朋友圈点赞。
又哪里还记得他晕不晕车这种小事。
倒是陆知序这会儿突然提起沈隽……
温言看着窗外良久, 突然抿着唇笑了下。
陆知序从方才起就一直视线紧随她,这会儿脸色沉得像风暴来临前的天空,灰鸦鸦一片,让人根本无从窥探风暴眼的可怖景象。
温衡揉着头,从后座探出个脑袋,惊喜而天真地问:“干爹,你也认识沈叔叔吗?”
赤子的声线彻底惊扰未成形的风暴。
陆知序下意识收起所有情绪, 又将自己完完整整密封成冷峻雕像。
过了会儿,才笑着说了声认识:“沪市沈家次子,也在牛津读研的小朋友。有几分渊源。”
温言默不作声扫陆知序一眼, 心说,你多大辈分?
喊人家小朋友。
温衡想了想,纠正道:“沈叔叔和妈咪差不多大,不是小朋友了。”
“在干爹面前,你和妈咪都是小朋友。”陆知序温和开口,顿了顿,“沈家那个,也是。”-
这顿饭吃得没什么异样。
陆知序把她们的口味记得很清楚,辣菜之外还有小孩儿也能吃的清淡口。
最出名的就是开水白菜,温衡吃了两口,腼腆地评价道:“和英国菜差不多。”
还有什么黑白松露鸡豆花一类莫名其妙的创新菜,温言很真诚地认为,非常适合划到又贵又难吃除了装点朋友圈外别无用途那一类上。
想到陆知序可能天天吃的就是这些东西,温言觉得自己找到了陆知序不好好吃饭还把自己作出胃病的罪魁祸首。
陆知序对她们两个的口味倒很包容。
好脾气甚至带点儿宠纵地说是温言就喜欢苍蝇馆子。
温言想了想,一脸无辜地回了句:“是爱吃,可惜陆先生胃不好,也陪不了我们。”
她说这话时,陆知序目光一直拘着她。
包厢整体昏沉,除了中间那盏漂亮却不负责照明的水晶大吊灯外,只围绕圆桌投下柔和明亮的一束光。
温言就在这样的光里,微微扬着下巴看陆知序,眼睛里藏着些根本没打算掩饰的坏心眼儿。
鲜活的,按捺不住的,心脏一样要跳到桌面上。
小姑娘雪糍般的肌肤上是明艳的眉眼,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挑衅,灯光底下绽放出要命的魅惑来。
迫切地勾着人去采摘。
她竟然反过来在挑衅他。
很好。
陆知序垂着头轻扯唇角弧度,是温衡在场,所以他的克制给了她自己很好惹的错觉么。
陆知序笑着启唇,极缓地吐字:“自然是要陪的。”
“温言,什么时候都别想躲。”
温言心快跳出嗓子眼,面上却露出个柔和的笑,眨眨眼:“听不懂陆先生在说什么。”-
吃完饭陆知序带着温衡去看了嘉临的母亲河,长长的江水两岸是重叠的城市,在静默的黑夜里闪烁着霓虹。
嘉临的夜色一向很美。
温衡看得很兴奋,回到酒店已经九点半,洗完澡沾着床几乎立刻睡着了。
等到温言跟着洗漱完毕,时间已近十一点。
客厅没人,她理所当然地以为陆知序已经睡了。
夜幕低沉,巨大的落地窗内一片昏暗朦胧,遥遥透着这座城市独有的热烈与阑珊灯火。
那一簇簇跳跃着的灯火里,从前也有一盏,曾经是属于她的。
昏黄、破败,摇摇欲坠,却很温暖。
如今再回来,却找不到那一簇了。
她也终于成为这座城市的过路人。
想到小时候,她发呆的时间有些久,久到身后何时出现个人都不曾知晓。
陆知序挽着袖口,整个人自身后倾轧过来时,将温言吓了一跳。
他洗过澡,却换回了正装。
这意味着什么?
陆知序没给温言深思的机会,这会儿她脑子混沌得无法思考。
男性滚烫的胸膛紧紧熨帖着她,将她困锁在双臂之间,缠绵得像爱侣间的拥抱。
温言挣扎了几下:“陆知序,你放开点儿!”
“这会儿又不喊陆先生了?”他的气息灼灼喷在她颈侧,惹得温言没来由抖了几下。
“不是要我陪你?”
“……我又不是说现在!”
陆知序发丝湿着,水珠顺着他的薄肌一路往下淌,淌过锁骨,滴落在温言颈侧。
她身体登时不受控地战栗起来。
仿佛她触碰到的不是水珠,是什么能要人命的毒。
顷刻间就要将她整个儿毁掉。
陆知序收紧手臂搂住她,垂眼看她露在外头的乳白肌肤被灯光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泽。
那光泽随着她小幅的颤抖变得雪亮、澎湃,绸缎似的缠上陆知序。
他一点点儿抚这绸缎:“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尾音的余韵还回旋在空气中,他便已猛地揪住温言后颈,迫着她抬起头,修长的手指一寸寸磨着她颈后的粉腻的皮肤。
温言喘了声,眼尾泛起薄红。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陆知序缓声吐字,嗓音又低又冷,在个长夜慢条斯理给温言上刑。
温言双手撑着桌子,全身心的挣扎,熟悉的推拒与防御姿势,不要命地想挣脱他的掌控。
陆知序见状笑了声:“有用么?”
“这几天纵着你,就真把规矩全忘了?”
温言掌心沁出涔涔的汗来,挺得笔直的脊背上也跟着泛出热意。
她心跳得厉害,耳朵也发烫,可面上仍是全然的抵抗和决不就范。
陆知序的手陷在她软而细腻的雪白肌肤上,慢慢收紧,一点点,整只掌握上去——再将她整个人转过来,直视他。
温言眼神不住躲闪,却被陆知序牢牢掐着,真是半点也逃不开。
“温言,你躲什么?”
陆知序掌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从容地抚上她的嘴角,爱怜地描绘那一抹胭脂的可爱轮廓。
温言被他眼底冰凉的情绪吓到,想跑:“陆知序,你掐得我好难受。”
“难受么?从前是谁最爱这滋味儿。”
“是谁被我掐着不停求饶,哭着不停喊daddy慢一点?”
“是哪个乖女孩儿?”
“哦,不是你温言么?”
陆知序又压下来几寸,几乎是含着她的薄唇羞辱吐字。
一字一句,烫着温言的眼。
奇怪的滋味逼得她快要落下泪,只能又急又猛地摇头,想将他甩开。
“陆知序,别这样,你冷静一点。”温言带了哭腔。
可这哭腔并不能阻滞陆知序半分。
他眼里蒙着炙热的情欲与怒意,此刻冲破冰封的雪原,一层又一层,野兽似的撞开封禁,撞开陆知序亲手披上的外壳,设下的禁制。
此刻他,毫无保留地袒露。
他更紧地握住她,以索取祭品的姿态俯身,享受她被迫的献祭。
他终于含上温言的唇,慢条斯理地咬,唇齿侵扰着这八年未曾有过访客的禁地。
“张嘴。”陆知序沉声命令。
温言脸庞上的眼泪濡湿了他,却叫他更强势地攻城掠池,“哭什么呢?好女孩儿。”
“沈隽亲你的时候,你也这样哭吗?”
话音刚落,他的舌尖猛地挑开她紧闭的唇齿,激烈地同她交换呼吸,“他会这样亲你么?喜欢他亲你,还是我亲你?”
“嗯?说话。”
温言被掐得狠了,不得不吐字:“……你。”
她没有撒谎。
她只和陆知序接过吻,还从来都是点到为止,这样的热烈,这样的羞耻,是她26年人生里头一遭。
她根本就不会。
所以无从对比。
温言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被太炙热的亲吻弄得浑身都热。
空气被他尽数掠夺,缺氧让温言不得不张开口呼吸。
陆知序却将这默认为顺从。
“good girl。”他又夸她,将她握在掌心里,更深更绵长地吻下去。
八年的错过,八年的爱欲,都封在这个吻里。
温言被他亲得浑身都软,抖着腿无数次想逃开,又被他拉回来。
她不知道这个漫长的吻持续了多久,直到神智都已经迷蒙时,才后知后觉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他是在吃沈隽的醋吗?
她没办法多想,陆知序怎么都亲不够似的,含着她的唇舌吮,吮出水声,吮到温言唇舌都只剩下痛觉。
她觉得自己的嘴一定是被陆知序咬破了。
直到血腥味儿漫在两人唇舌间。
陆知序才施恩般放开她。
餍足的眼盯着她晶亮饱满的唇看:“喜欢吗?比沈隽亲你更喜欢吗?”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到沈隽了。
温言理智断弦,带着被莫名其妙被亲的羞恼,愤愤抬腿踢他:“你老提沈隽做什么!你管我喜不喜欢呢。”
不知是言语还是动作激怒了他。
陆知序握住她送上来的脚踝,提留着把人整个儿横抱起来,迈着长腿向卧室去。
“温言,你自找的。”
他低头又去亲她,嗓音磁缓,眼底却晕着层潮湿的灰寂。
不管不顾冒出点儿疯意。
温言侧头躲开他的亲吻,神情逐渐变得紧张:“陆知序,你想干什么,强迫人是犯法的!”
陆知序舌尖抵着唇舔,那上面还残着不知是谁留下的血腥味儿。
他很慢地笑了下。
“怕了?”
“和沈隽做的时候害怕吗?”
“放心,没打算动你。”
“——但规矩,还是要立的。”
他把温言扔到床上,自己站在床边,不疾不徐挽着袖子,沉声:“趴好。”
温言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气得血气上涌,脑子里仿佛坐着一只古老的烧水壶,水一沸,那烧水壶就滋哇儿滋哇儿乱叫起来,扰得她没法思考。
而陆知序就是里头装的那壶沸水。
不顾她死活地往外冒,烫着她,想烫死她。
“我不。”温言很倔地,甚至带点儿恨地看着陆知序,“我早就不是十八岁的温言了!”
陆知序袖子已经挽好,结实漂亮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胸口薄肌更是将衬衣撑出饱满弧度——那是十八岁的温言最喜欢看到的模样。
温言想起从前那些,感觉自己更灼热地烧起来了。
她眼里的狠决散了些,随手拽过床上的枕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朝陆知序砸过去。
“陆知序,你混账!居然还有心思搞色诱这套!!”
陆知序眉头高高扬起,眉心很剧烈地一跳,似是完全不意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
他直接被温言气笑了。
修长手臂将枕头一接,丝滑地塞到温言小腹底下,再掐着温言的颈将她按下去——将她摆弄成一个很适合被训的姿势。
温言挣扎:“陆知序,你凭什么!”
“凭你喊过的每一声daddy。”
“凭我看过你那么多样子。”
“凭你在我这儿永远是十八岁的温言。”
他不留情地扬起手掌。
再重重落下。
“啪。”“啪。”“啪。”
掌心与皮肉接触声响起的第一下,温言便彻底失了抗衡的能力。
微麻的刺痛透过身体,钻进大脑皮层,带她找回熟悉的,被管束的安全感。
八年,原来她真的也想念陆知序。
想念他每一次蹙着眉的训斥,想念训斥后的那一颗糖,想念他修长手指抚在她脊背上的感觉。
安全、隽永。
“怎么不挣扎了?”陆知序那该死的轻笑声无孔不入,“哦~是我们温老师知错了。”
他笃定地开口,将她攥在掌心里好一阵儿揉搓。
这称呼让温言又挣扎起来,恼道:“不准这么喊!”
陆知序偏不遂她的愿,将嗓音拖得又长,又慢,生怕她听不清楚似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磨着她的耳朵往外蹦。
手底下却没放过她半点儿,急且狠,打得温言呜呜咽咽地想哭。
陆知序还在训她。
“拉黑我,带着温衡被困在暴雨的山道上,温老师自己说说,哪一桩哪一件不应该挨这一顿?”
“又不是我想被困的!”
温言咬着嘴皮,恶声恶气顶他一句。
“啪!”
霎时就挨了更重的一下。
“说了别咬嘴巴,别咬腮帮子,这习惯改不了是吗?”
陆知序掌心隔着她的睡裙,灼热地贴着,突然间温和地开口。
“被困的确不是你的错,被我训,有点儿委屈,是不是?”
温言整个身子压在枕头上,只有挨训的地方高高翘起,小孩儿做错事才这样呢。羞耻感烧得她理智黏黏地融做一团,不拘陆知序问了些什么,都只能胡乱点头、摇头,顺着他的心意来。
她松开被牙齿欺凌的薄唇,抿着唇,迟疑地应了是。
陆知序好心停下来,替她揉着痛的地方,那里已经有点儿肿起来了。
“还有点儿疼,对吗?”
温言就受不住这温柔,眼前蒙起一片迷离的雾,蓄满了水汽地重重一点头:“你还知道啊!”
“该。”陆知序轻飘又散漫地嗤笑。
“被人欺负了不知道躲,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生捱那一巴掌就不疼了?”
巴掌再度疾风骤雨般落下来,在她身子上奏成急促的乐曲。
“今天就好好给你长长记性。”
“报数。”
温言再也忍不住,终于呜咽出声。
起初只是断断续续的哽咽,当数字数到三十时,她的后头已经发起热来,尖锐的刺痛转成酸软饱胀的酥麻。
她的哭声跟着变了点儿调。
又软又糯地拖着,有点儿小调那婉转曲折的意思了。
陆知序掌心贴着她一顿,低声开口,嗓音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愉快。
“才三十下,还享受起来了。”
见她受得住,陆知序手劲儿跟着又提了些。
本来已经对痛觉不敏锐的部位,登时火辣辣地又肿起来。
方才那股隐隐的快乐被陆知序刻意抹杀。
他在强调,他是在教导她,不是在服侍她取得快乐。
他一句话都没说,温言却清晰地明悟他的意图。
她被他的巴掌打得直哭,疼得条件反射般弓起身,扯着嗓子喊疼。
细软的腰肢扭来扭去躲他的掌心,回过头,眼里蕴着湿漉漉的春色,控诉他。
“陆知序,你别太过分!”
陆知序按住她的腰,又压着她往下沉了些,眼里的冷淡不退:“隔着裙子,喊什么疼。”
“这会儿知道爱护自己了,下午呢?”
他用力掐着她的臀.肉,痛感嵌进她的身体:“温言,下午遇到危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是啊,为什么不呢。
温言也问自己。
明明陆知序就在嘉临,明明当时他正好发来微信,只要一个定位,也许连那一巴掌她都不用挨。
可是温言就是不想。
“打电话又能怎么样呢,你这次在。你还能每次都在吗?”
她趴着将头埋进绵软的被子里。
再开口嗓音又低又闷,落在陆知序耳朵里像揉了团棉花。
陆知序此刻非常想把这团棉花扯碎、撕烂,将它漫天扬了。
“不试试,你又怎么知道不会呢。”
“趴好了。”他再度提高了声音,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停在尾椎骨。
惩戒似的按下那个开关。
过电的感觉让温言忘却了痛苦,止不住地颤起来。
“别……”她软了嗓子,也软了腰,像风雨里飘摇的舟开始躲。
这反应极大地取悦了陆知序:“这里还是这么敏感。”
“沈家那小孩儿连怎么让你快乐都不知道,是不是?”
他像陷入了黑洞洞的漩涡里,眼里、话里的恶意挡也挡不住地涌出来,变成某种有生命力的物体,粘稠地咕嘟嘟地往温言身上爬。
非得要将她拖进和他一样的幽暗的见不得光的嫉妒的地狱里。
可温言早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也无力挣扎。
他是无情的审判者,是冷酷的行刑手。
是惊涛骇浪里掌着方向的那个人。
他要她快乐,她便灵魂都战栗,他要她痛苦,她便赤着被烈焰灼烤,又痒又难捱。
陆知序才给了她一点点快乐,马上又更凶狠地欺负她。
密密麻麻的巴掌不曾间断地落下来,一下下将她外头那层壳扇了个粉碎。
她被陆知序反剪起双手,整个儿地折成曼妙风景,顺从、羞耻得要命。
脊背上也密密麻麻渗出汗来,好似被什么笼住,哪里都喘不过气。
要不是陆知序在这儿,她一定剥光了所有,来换取一些呼吸的余地。
再到后头,温言已经失了所有的感知,大脑的感官只集中在那一处。
被他欺负的那一处。
连她是怎么从趴在枕头上,变成伏在陆知序腿上的,温言都不知道。
她被陆知序训得太久了,最后索性揪着他的裤子,放声大哭起来。
哭得肝肠都要吐出来,哭得神思都打了结,哭完这些年所有的不易所有的苦闷所有的委屈,哭得暖黄的月亮都悄悄躲进淡灰色的云层。
那名贵的不知材质的裤子被她揪成了一朵小小的花,被眼泪晕染成深的颜色。
陆知序的掌触着她,像一捧火,烫得心惊。
他不顾温言的挣扎,一下下揉开肿块,也揉开她的羞耻心。
温言抽噎着伸手去挡。
他开口嗓音里带着克制的风雪:“别动,揉散了明天才不会肿。”
“已经肿了!”温言哭哭啼啼地不满。
“是么?”他的手蓦然逞凶,带着潮热探进里头,“那这样揉,快点儿消肿。”
温言被他气得胸闷气短,尖叫着爬起来,坐在他的腿上,发狠地去咬他的唇。
纯粹的报复。
意料之外的报复。
“温言,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闭上眼,喉结性感地滚了滚。
“在讨债。”
陆知序充满欲念的呼吸刹那间盈满她的鼻尖。
他的掌心还在她的裙摆里,托抱起她,又凶又狠地吻下去。
那已经不能算是吻了,陆知序简直是吞吃着她。
温言被他的惩罚式的侵占弄得潮湿,像江南淋漓的雨季。
睡裙早在更之前就已经湿透了,被陆知序揉得皱巴巴一团软.烂。
他一本正经,散漫地笑着:“温老师,我的裤子都被你弄脏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