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表白 富家公子向来无法无天,随心……


    富家公子向来无法无天, 随心所欲惯了,稍不如他的意便容易生气,如今梁检昭在明华身上栽了跟头, 他便牢牢记住了“明景”这个名字, 以至于魂牵梦绕的,现下都快成了心病了。


    明景是陆兰霁的前男友, 对于梁检昭的话,他当然比陆兰妙更先反应过来,于是瞬间警惕地抬起头,抱着手机,仿佛在保护着什么他珍视的东西,眼神却牢牢落在梁检昭的身上不放, 好似炸毛的小动物:


    “你认识明景哥哥?”


    “”看着陆兰霁的神情,梁检昭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眼珠微微一转,忽而笑起来。


    他转过头去,不再回复陆兰霁, 而是用指尖夹着牌往桌面上一打。


    啪的一声轻响之后,梁检昭翘起二郎腿, 随即便往后靠,用指腹摩挲着扑克牌的边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并不搭话。


    陆兰霁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梁检昭的回答, 有些沉不住气。


    过了几分钟,陆兰霁便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掌心压在他后背的椅子上,俯下身低声问:


    “梁检昭你到底认不认识明景哥哥?”


    随着陆兰霁的靠近,有淡淡的阴影落在了梁检昭的身上,莫名有些压迫感。


    他下意识抬起头,盯着陆兰霁看了一会儿,随即笑开:“认识啊。”


    他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我前几天还在BLUELIFE见到他呢。”


    BLUELIFE,就是明华前段时间去“面试”的酒吧,明里暗里的生意都做,但只要梁检昭他们去,肯定就是去寻求刺激的,不是单纯的喝酒。


    陆兰霁都成年了,又不是什么傻白甜,怎么可能不知道梁检昭在暗示他什么,当即就沉下了脸,


    “不可能。”


    他一字一句道:“明景哥哥绝对不会去那个地方消费。”


    他虽然不直达明景家困难到什么程度,明景也不会主动和他说,但陆兰霁会察言观色,从明景日常的穿搭和饮食习惯来看,明景绝对不会是会去BLUELIFE进行高消费的人。


    梁检昭听见陆兰霁维护明景,微微一愣,片刻后意识到是陆兰霁误会了,登时大笑出声:


    “什么消费。”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他是去酒吧里做侍应生的哈哈哈”


    这句话如同尖锐的锥子,一头扎进了陆兰霁的耳膜里,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瞳仁微颤,指尖微微颤抖,片刻后被他用力攥紧成拳,语气发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明景怎么可能去做侍应生?!


    如果他是因为缺钱去做侍应生,他为什么不收自己的钱,偏偏要去酒吧做夜场卖笑?!


    一想到性格清冷傲气的明景竟然会低下头来去酒吧做夜场,陆兰霁就觉得无法接受。


    心疼和愤怒如同密密麻麻滋生的藤蔓,将陆兰霁的心缠的密不透风,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大脑一片空白,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拎起梁景昭的衣领,指骨用力到发白的程度,双目死死地瞪着他,像是大型动物竖起了针尖状的竖瞳,微微眯起眼睛时透露出危险的型号:


    “梁检昭你说清楚,你那天是不是真的遇到了明景?!”


    没有人喜欢被拎着衣领,梁检昭也不例外。


    他感受大了些许冒犯,逐渐收了脸上的笑,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兰霁。


    周围打牌的人也都安静下来,有些人想劝,却又被身边人止住。


    气氛一时变的冷凝,众目睽睽之下,梁检昭伸出手掰了一下陆兰霁的手腕,试图把他的手掰开,但陆兰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为了不失去面子,梁检昭只能甩开手放弃,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又道: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他指了指身边坐着的霍云琅:“那天我和霍云琅一起去的,你的明景哥哥就坐在我的大腿上,亲口告诉了我们关于他的名字,是明天的明,景色的景,还说他十八岁,是龙成大学的学生,难不成龙成大学还会有两个明景?”


    明这个姓本来就不常见,加上年龄限制,还都是龙成大学的学生,同名同姓但是是两个人的几率就更小了。


    陆兰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有关明景的基本信息都在梁检昭的表述里一一已经对上了,陆云霁其实已经对梁检昭的话信了七八分,但面上仍旧不愿意承认,抓着梁检昭衣领的手指也没有松,双目赤红,咬牙道:


    “梁检昭,造谣是不道德的。”


    “呵,”梁检昭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衅,也没有了那么好的脾气,盯着陆兰霁,红润的薄唇吐出带着恶意的字句:


    “陆兰霁”


    他说:“破坏别人的家庭当小三也是不道德的。”


    他不是在说陆兰霁,意有所指,但眼神却死死勾着陆兰霁不放,眼睛里流露出相当明显的嘲弄的意味,周围的人闻言登时倒吸一口冷气后仰,而陆兰霁则猛地收紧指尖,右手握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在了梁检昭的脸上。


    他本来也不是听话的小猫咪,只是在明景面前显得乖顺,一旦旁人惹毛了他,他也会还手。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梁检昭就被一拳砸在地上,椅子和桌子一同翻倒了下去,发出砰的几声巨响,桌面上的扑克和饮料也受力纷飞至半空,随即重重地砸落在地上,散开无数五颜六色的果汁水滴和扑克牌牌,玻璃碎片更是溅的哪里都是,发出刺耳的动静,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的狼藉。


    刚才还在其乐融融玩游戏的富家公子哥们都被面前这幅景象惊呆了,还是陆兰妙先反应过来,猛地冲上前去拉开了陆兰霁。


    陆兰霁在梁检昭身上也没有讨到好,但他胜在先发制人,以至于他和梁检昭被拉开的时候,梁检昭看起来伤情比他重,嘴角都红了一大片,估计明天起来就肿了。


    梁检昭气的半死,死死地盯着陆兰霁不放,陆兰霁也瞪着梁检昭,两个人谁也不服谁。


    最后一场好好的生日宴以陆兰霁和梁检昭的互殴落下了帷幕,回去的路上陆兰妙还是不肯先道歉,惹得陆兰妙很恼火:


    “今天是检清的生日宴,你把别人的生日宴搅的一团乱,还把梁检昭打了,得罪了梁家人,回去我看你妈怎么和梁家人交代。”


    “随便,”陆兰霁现在心情很不好,一想到明景坐了梁检昭的大腿,他就胸闷气短,暴戾和愤怒的情绪几乎要冲破胸腔,语气很冲:


    “大不了她也把我打一顿,又不是没打过。”


    明景不在,他根本没必要装小白花了。


    他也有他的脾气。


    陆兰妙:“”


    他无语地看着陆兰霁,随即给了从后视镜里透过好奇的视线来的司机一个眼神,让司机慢点开,然后又道:


    “那个明景就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你为了维护他,甚至要和梁检昭动手?你就不怕梁检昭报复你?”


    陆兰霁真正动手的原因其实不是这个,虽然有这个因素在,但导火索还是梁检昭说的那句“当小三也不道德”那句话,但陆兰妙还是撇开了那句,只当没听见,用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话问:


    “你就这么喜欢明景?喜欢到甚至不怕被梁检昭报复?”


    “喜欢。”陆兰霁放在膝盖上的指尖用力攥紧,眼神偏执:


    “我不明白他既然那么喜欢钱,他为什么不收我的钱?竟然跑去做夜场呵。”


    他水润发红的唇吐出两个字:


    “恶心。”


    陆兰妙看着他乌黑发沉的眼睛,觉得他真的有点像他妈,有时候简直带点精神病一样的偏执,怀疑他家是不是带点精神病的基因:


    “既然觉得恶心,还要喜欢?”


    “当然。”陆兰霁用力攥紧指尖:


    “哥哥,你根本不懂你不懂明景这个人,到底有多好。”


    陆兰妙想到“明景”,片刻后认同地点了点头,道:


    “他确实很吸引人。”


    脾气好,性格好,说话语气还很温柔,重要的是情绪很稳定,整个人像是一株在冬日里飒飒而立的白杨树,永远坚定地屹立;又像是天地之间出鞘的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任由风雨如何飘摇,他自岿然不动。


    在想“明景”的时候,陆兰妙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明则仙的画面。


    说到后面,两张脸甚至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形容“明景”,还是形容明则仙。


    送走陆兰霁之后,他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


    高架桥上迈巴赫的灯光折过车窗,照亮了陆兰妙略显落寞的眼睛。


    他指尖抵着太阳穴,手中的手机屏幕微微亮着。


    指尖轻动,又忍不住点开和明则仙的聊天,他与他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小时之前。


    明则仙没有回复他。


    陆兰妙莫名有些生气。


    他用力戳了戳明则仙的头像,等到系统显示自己拍了拍明则仙的时候,又做贼心虚地退了出来。


    他还以为明则仙不会回他了,但没想到几分钟之后,明则仙又回了一个“?”过来。


    陆兰妙想矜持一会儿再回复明则仙,但又怕矜持完后明则仙又不回他了,于是道:


    “刚才在干什么?”


    明则仙这回回复的很快:


    “在送蛋糕,才下班。”


    陆兰妙说:“这么辛苦?”


    明则仙又回:“是啊,要养家。”


    随即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过来。


    看着上面略显年代感的鲜花酒杯表情包,陆兰妙嘴角情不自禁泄露的一丝笑,意识到后又赶紧收回。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明则仙可能也去忙了,没再挑起新的话题,陆兰妙想了想,又开启新的话头:


    “明则仙你的儿子,是不是叫明景?”


    明则仙似乎是有些惊讶,聊天框上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地出现又消失,片刻后,明则仙才又发了一句话过来:


    “你怎么知道?”


    这五个字一出,陆兰妙就基本可以确定,今天那个送蛋糕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明景了。


    他没有陆兰霁这么好的包容能力,加上明景又是陆兰霁的男朋友,他就算再喜欢“明景”,也得放弃。


    可——


    回到家里的当天晚上,陆兰妙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面朝下,脖子被人掐着压入枕中,陆兰妙看不清男人的面庞,只能感觉到那动作带着些许粗暴,还有垂下头来轻吻他时那带着些许刺痛的胡渣。


    他像是河里的浮萍,随着波浪的摇晃,不断起伏。


    在大浪即将要攻过来,将他全面吞噬的那一刻,恐惧和快乐的感觉夹杂着流经四肢百骸,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连带着大脑也一片空白,他用力攥紧床单,失声喊出一个名字——


    “明则仙!”


    砰——


    陆兰妙一个翻身,激动地摔下了床。


    他趴在地上,双眼从失神涣散到逐步凝聚,恢复了神志。


    直到反应过来自己摔下床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喊了谁的名字,脸色登时变的铁青。


    可梦里那充满快感的酥麻余韵还充斥在四肢百骸,陆兰妙浑身发软,转头掀开被子,片刻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浑身一僵,脸色铁青。


    他一边不受控地回忆着梦里的画面,一边又厌恶憎恨自己。


    陆兰妙,你在想什么?!


    你竟然会看上一个比你大二十多岁的大叔,还让他出现在你梦里?!


    吃点好的吧!你也真是饿了!


    陆兰妙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有谈恋爱了,得了实心疯了。


    等缓过劲儿来之后,他才缓缓地从地面上爬起来。


    地上铺了地毯,又有被子缓冲,他从床上摔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多疼,只是神经被摔的有些麻。


    他慢慢坐回床头,双目失神呆滞,虚虚地看向不远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梦里的感觉是真实的,梦外的心动也是真实的,陆兰妙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和明则仙的初见,而是反复回忆昨天和“明景”在珍珑别墅遇见的场景。


    他想,我应该还是喜欢明则仙的儿子明景的。


    只是因为明则仙和明景长的太像了,他就是喜欢那一款的,所以他才会不受控的想到明则仙。


    梦里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个大叔呢,他又没有恋父癖他还是喜欢那具新鲜又年轻的□□,也就是明景——


    对,他之所以会想到明则仙,是喜欢和明则仙有着相似相貌的明景。


    在心里把自己洗脑pua成功之后,陆兰妙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他没有再管昨天晚上那个梦,心里只见它当做黑历史,压在心里谁也不告诉。


    他现在只明确一件事,那就是他和自己的亲弟弟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陆兰妙很清楚自己不是随便会放弃的类型,毕竟“明景”的长相实在太合他心意,连性格也很好,光是那天“明景”仰头对梁检清打手语交流的画面,陆兰妙都觉得自己能把“明景”那个时候的温柔眼神记一辈子。


    如今陆兰霁和明景还疑似分手了,只不过分的不够干净彻底,藕断丝连


    怎么办,他要在这种情况下去追求“明景”吗?


    正在纠结万分的时候,陆兰妙又习惯性地低下头,点进明则仙的聊天对话框,思考许久之后,才试探性地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明则仙,你可以把你儿子明景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明则仙回复的很快:“可以。不过你要他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陆兰妙想了想,随即道:“我弟弟最近好像是在和他谈恋爱,我想找他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明则仙那边短暂的没有了动静,片刻后,明则仙把明景的名片推了过来。


    陆兰妙按照明则仙推送过来的名片点进去,添加明景为好友。


    做完这个动作,他就下床去洗漱了。


    他起床很迟,洗漱完都十一点多了,干脆坐下来吃午饭。


    吃饭的时候,陆兰妙一直在注意明景有没有通过好友添加信息。


    等到他快要吃完饭的时候,明景的好友信息才终于通过了。


    陆兰妙见状,立刻放下筷子,踱步到沙发边坐下。


    他下意识用唇咬着指甲,思索片刻后,才发送了第一条打招呼的信息:


    “你好,我是陆兰妙。”


    过了大概七分钟左右,明景回复了:“你好,我是明景。”


    他回的速度很慢,搁一分钟才又回:


    “你有什么事吗?”


    陆兰妙开始撒谎:“你好,我是陆兰妙,是陆兰霁的哥哥。”


    他的指甲在手机屏幕上删删打打,发出不间断的声响:


    “你和兰霁分手了吗?”


    一分钟过去后,明景回复了:


    “分了。”


    陆兰妙见状,心中狂喜。


    他一把把手机丢到桌面上,高兴地站起来,跑到客厅的落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任由太阳斜刺进来,暖洋洋地铺满他的周身。


    太好了,明景和陆兰霁分手了!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明景了!


    马上快要入春,阳光也变得温暖起来,洒满了桌面,折射出刺目的光——


    “明华,把窗帘拉一下。”


    明则仙放下明景的手机,对明华说:“哥哥的眼睛还在恢复期,不能接触电子设备和光,家里的窗帘尽量不要打开。”


    “哦,知道了。”明华放下筷子,起身去拉窗帘了。


    明景的眼睛现在虽然已经解了纱布,但还是不能触碰电子设备,只能看书,他的微信和□□消息,都是明则仙帮他回的。


    见明华把窗帘拉上了,明则仙才转过头,看向明景:


    “明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还要爸爸帮你请病假吗?”


    明景想了想,随即道:“我都可以。”


    明则仙便道:“那下周爸爸再带你去医院复检,如果确定没问题的话,你再回学校上课。”


    明景点头:“好。”


    明则仙还想再说什么,明景的手机又抖动了几下,他拿起一看,是陆兰妙给他发了消息:


    “你现在在什么呀?”


    明则仙挑了挑眉,随即看向明景:


    “儿子,有人找你,问你在干什么。”


    明景手机里加了一堆追求者的号码,平时不是问他在干嘛就是问他吃了没,明景烦不胜烦,于是便随口道:


    “你随便回一下吧。”


    他不能长久用眼,视物久了还是很酸痛,便起身离开了:


    “我先去躺一会儿。”


    明则仙看着明景离开了,想了想便低下头回复陆兰妙:


    “在吃午饭。”


    陆兰妙几乎是秒回他: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明则仙回想了一下明景出院后的生活轨迹,便回道:


    “看书,睡觉,发呆。”


    陆兰妙发了一个“猫猫打滚”的表情包过来,片刻后道:


    “下午可以出来见个面吗?”


    明则仙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要见面,陆兰妙的消息就又弹了出来:


    “明景,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明则仙:“”


    明则仙:“?”


    第22章 别爱他 面前弹出一连串中文,明则……


    面前弹出一连串中文, 明则仙却好像看不懂一样,一脸错愕地看着手机屏幕。


    他的大脑飞速思考着,但闭眼后只觉茫然, 心中不住想,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啊???


    陆兰妙对明景一见钟情了???


    什么鬼????


    他们之前认识吗?什么时候一见钟情的诶不对,陆兰妙说他和陆兰霁是兄弟, 陆兰霁之前又和明景谈过,现在陆兰妙想和明景谈,那陆兰妙岂不是想撬他亲弟弟的墙角?


    我靠!


    想明白这一层关系,明则仙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但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想一个问题——


    陆兰妙喜欢明景,是明景故意让他喜欢上的, 还是是个意外?


    明景的眼睛还在恢复期,开学之后他就去学校给明景请假了,他这几天都好好呆在家里没有出去,陆兰妙上哪对他一见钟情了?


    难不成明景眼睛坏了还不老实,特意去偶遇勾引陆兰妙了?


    也是, 陆兰妙看起来就很有钱


    明则仙看过原文,知道明景一直是一个很有野心的“渣攻”, 从大学开始就知道怎么利用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来为自己谋利益,他当初能在短时间内就功成名就,和踩着白富美上位有脱不开的关系。


    所以现在, 明景是打算踢了陆兰霁,改抱陆兰妙的大腿了?


    正在明则仙思索的时候, 陆兰妙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直接给明则仙转了一千块钱,并附言:


    “这是明天出来玩的路费。”


    明则仙:“”


    他想, 他儿子是有什么让接触他的人自觉给他爆金币的系统吗,怎么一个个都看上明景,上赶着给他转钱?


    臭小子,命真好。


    思及此,明则仙起来,踱步走到明景的房间里,敲响了房门:


    “明景。”


    明景眼睛不好每天都要睡午觉,都快养成习惯了,这会子迷迷糊糊的,听见明则仙敲他的门,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含糊应了一声:


    “怎么了?”


    明则仙隔着门对他说:“手机上有人和你表白,约你出去玩,你去吗?”


    上个学期和明景表白的人十只手指都快数不过来了,最夸张的时候,明景一个晚上拒绝了三个告白,闻言他心生烦躁,直接把被子往头顶一遮,道:


    “不去,冷死了。”


    现在还未完全开春,天气还是有些冷的,但最重要的是,出去玩还要花钱,明景抠门惯了,当然不肯出去玩了。


    见明景不乐意去,明则仙便低下头,将那一千块退回去,回复陆兰妙,说自己不去了。


    陆兰妙见明景不肯出来和自己碰面,微微蹙了蹙眉。


    他有些不开心,双腿搭在床沿,轻轻晃了晃,白皙秀气的脚腕碰在一起,片刻后用力往地上一蹬。


    这男的,怎么就不开窍呢?


    难怪陆兰霁为了他要死要活的,确实很难追。


    因为难追,所以陆兰妙更起了些许好胜心。


    一连几天的早安晚安和约见面在“明景”这里统统失效过后,陆兰妙对两个人之间毫无进展的关系感到丧气。


    这么帅的男人搞不到手,陆兰妙是真的有点不甘心。


    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对人动心表白,竟然被拒绝了?!


    为什么?是他不够有钱吗?还是他不够漂亮?


    不知道想到什么,陆兰妙眼珠一转,忽而计上心来。


    他咬了咬牙,狠心下单买了一套女装,在舍友都离开,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做好心理建设,随即穿好低胸裙子,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随即穿好黑丝,对着镜子往下拍了一张。


    他看着照片里的自己,脸颊微微发烫,纠结犹豫许久之后,才发给了明则仙,并附言:


    “我这样穿,你喜欢吗?”


    明则仙此时刚好在食堂吃饭,感受到手机的震动,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结果刚解锁明景的手机,就看见照片上的陆兰妙此刻正踮脚踩在宿舍的椅子上,刻意对着镜子露出修长的右腿,短的遮不住什么的蓬蓬裙底下是性感的黑丝,透出肉色饱满的大腿,再往里瞧,就是


    明则仙:“”


    他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将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上,只觉心脏砰砰直跳。


    明则仙一直没谈过恋爱,平时连片和图都不怎么看,每天脑子里想的就是要怎么搞钱,陆兰妙的女装图带给他的冲击力比黄图还大,他正值壮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起了反应。


    好在初春穿的多,他赶紧将外套衣角往下压,埋头将剩下的饭菜吃完,才赶紧回到了宿舍。


    员工有中午午休的宿舍,明则仙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同住的人还没有回来。


    他火急火燎地冲进洗手间里,关上门,等到确认周围没有人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拿出明景的手机,给手机解锁。


    理智告诉自己,他不能看,但陆兰妙那张图片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强,他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忍不住点进和陆兰妙的聊天记录里,想看一看陆兰妙刚才给自己发的图片。


    但也许是陆兰妙自己发完图片后,又觉得有些羞耻,等到明则仙再度返回聊天框的时候,陆兰妙已经把刚才的女装图撤回了,连附言都撤回了。


    明则仙:“”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是怎么回事?


    他定了定神,将这阵失落定义为是自己太久没谈过恋爱的属于正常男人的悸动,思考了足足几分钟之后,他才小心谨慎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不要这样了。”


    他纠结要怎么说才能恰到好处地提醒陆兰妙又不伤他的自尊,手机上删删打打,一句话足足花了五分钟才编辑好发出去:


    “做人,要懂得自尊自爱。”


    陆兰妙:“”


    他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等“明景”的话一出来,他登时有些无语,心想这个明景是清朝人吗?


    他眼珠一转,片刻后,并不选择反驳,而是大着胆子给明则仙发过去一句话:


    “那你觉得好看吗?”


    明则仙莫名觉得陆兰妙有些“咄咄逼人”,见状,掌心出汗,下意识在大腿上擦了一把,明知不会有人进来,还做贼心虚一般环视一周,见舍友都还没回来,才低下头,犹豫着回复道: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陆兰妙秒回:“所以你是觉得我好看咯?”


    明则仙:“”


    陆兰妙:“照片撤回了,你想看我本人吗?我可以当面穿给你看。”


    明则仙:“”


    他没见识过这样热情的陆兰妙,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殊不知陆兰妙看着他发出的几行省略号,大抵是猜到明则仙在慌张害怕和无措,一想到就倒在床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兰妙当然不会真的当面穿女装给明则仙看,一是他还没有和明则仙进展到那个程度,二是他也会害臊,刚刚的举动纯粹是想激“明景”一把,逼他多和自己说说话:


    “好了,你看也看了,现在总该让我收收费了吧。”


    明则仙:“收什么费?”


    “这周六陪我出来玩吧。”陆兰妙说:


    “我听说洪山区那边新开了一家欢乐谷,你陪我去玩。”


    明则仙想了想,这周末刚好轮到他休息,周日要陪明景复检,所以周六他刚好有空。


    而且他也想见一见陆兰妙,当着他的面告诉陆兰妙有关明景的事情,劝他别在明景这一棵树上吊死。


    思及此,明则仙便答应了下来。


    这事他没有告诉明景,打算当着陆兰妙的面说清楚。


    见“明景”答应了,陆兰妙高兴地在床上滚了滚。


    女装早就被他踢到床角的不知道哪个角落,但他现在没有心思管,满脑子都是见“明景”那天要穿什么。


    他这厢精心打扮,周六那天,六点多就起来做造型、试衣服、配首饰、喷香水,明则仙则一觉睡到快九点才醒,睡眼惺忪间发现自己快要迟到了,匆匆洗漱完后,用洗发露沐浴露二合一快速洗了个头,随即随便套了个卫衣就往外走,走的时候发尾和脖颈都还湿着,出门就被冷风吹了一个激灵。


    他见时间快要来不及了,点进支付宝里,领了一张五块钱的无门槛打车券,随即咬了咬牙,狠心直接打车,去往欢乐谷。


    等到他下车的时候,陆兰妙已经站在欢乐谷门口等着了。


    他手里拎着两杯奶茶,已经实现买好了门票,一边玩手机,一边抬头看,很明显就在等人。


    周围有很多来往的大学生,很显然都是趁着周末出来玩的,陆兰妙等待的时候,就已经偶遇了一两个同班同学。


    明则仙知道他在等“明景”,所以下车的时候硬着头皮,心里有些担心陆兰妙见是他来会生气。


    但没想到,陆兰妙一见是他,眼睛便一亮,对他招了招手,随即便朝他走了过来。


    明则仙见状,微微一愣,等到陆兰妙走到他身边了,他才紧张地开口道:


    “是我。”


    陆兰妙点头:“嗯。”


    他的神情过于淡定,似乎并不惊讶会在这里遇到明则仙,明则仙刚才做好的担心自己会被责怪的心理建设瞬间好像个笑话一样,情不自禁微微一怔,反射性问道:


    “你好像并不惊讶?”


    “嗯?为什么要惊讶?”陆兰妙好不容易把“明景”约出来,心情很好,将手中的奶茶递给明则仙,随即拉着一脸懵的明则仙就往欢乐谷走:


    “走吧走吧,我们去玩好玩的。”


    明则仙:“”


    他满肚子想要对陆兰妙说的话都被天使之翼、跳楼机、过山车、风火轮等堵了回去。


    他有点恐高,等从过山车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差点趴在垃圾桶旁边干呕。


    陆兰妙见他脸色煞白,坐在椅子上,手腕也在发抖,也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去买了一杯水,给明则仙压压惊。


    “你没事吧。”陆兰妙开始后悔带明则仙来玩了,顾不得其他的,伸出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明则仙的背,甚至还贴心地抬手给明则仙喂水:


    “来,喝水。”


    失重的眩晕感还犹在,明则仙感觉耳边嗡嗡作响,连陆兰妙在说什么都听不清了,只看见陆兰妙凝雪般的皓腕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紧接着,被拧开的水瓶就递到了明则仙的唇边。


    明则仙有些不好意思被自己小了几岁的人当小孩子一样照顾,本来想抬手挥开,但他此刻晕的浑身发软,连抬手推开的动作都像是握住了陆兰妙的手,陆兰妙还以为他想喝水了,于是便微微仰起水瓶,而明则仙为了不让水瓶里的水漏出来滴落在自己的身上,只好仰起头,将矿泉水瓶里的水吞咽进去。


    陆兰妙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倒水倒的又快又急,明则仙来不及喝水,只能抬手按住陆兰妙的手背,自己控制速度。


    他的掌心很大,几乎能将陆兰妙的手完全包住,还有些粗糙,中指上还带着厚厚的笔茧,是长期的读书考证带给他的,磨过陆兰妙白皙柔滑的皮肤时,给陆兰妙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热意和痛感,陆兰妙情不自禁地手指蜷缩。


    男人放在他皮肤上的触感很陌生,因为自从他的父亲在他八岁的年纪过世之后,他就很少会和男人近距离接触——


    “明景”是第一个。


    不知道想到什么,陆兰妙眸光微动,下意识转过头,入目便是明则仙喝水时不断滑动的喉结。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


    他的喉结很小,并不明显,手也很小。


    不知道为什么,陆兰妙看着“明景”,忽然有些羡慕“明景”的喉结,甚至觉得“明景”的喉结很性感。


    他的父亲已经过世十多年了,家里有关父亲的照片和遗迹也都被他的母亲藏起来了,他早就记不清有关父亲的容颜和音容笑貌,甚至对父亲的死,也并没有觉得很难过,只是想起来的时候,还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在。


    他不喜欢他的父亲陆责,因为他的父亲在母亲孕期的时候,出轨了母亲最好的朋友。


    他长大之后,基本很少见到陆责。


    因为陆责在外面搞外遇,所以回家的机会很少,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父母双亲都在场的画面,还都是以互相指责和吵架作为记忆点的结尾,父亲摔门而去的声音,为这段并不完美的童年画上句号。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失去父亲的遗憾在作祟,看着别人的父亲,陆兰妙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的父亲要是还在,会是如何。


    一遍遍地回忆,一遍遍地在记忆里对死去的父亲进行美化,陆兰妙恍惚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把他抱起来时有力的臂膀、宽阔的胸膛,还有笑起来时低沉复有磁性的嗓音,以及笑起来时微动的喉结。


    即便他知道他的父亲并没有现在回忆起那么完美,即便他知道他父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心人渣,但他也依旧还是会忍不住去幻想,如果他父亲还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看着陆兰霁这副任性又骄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他就知道,陆责一定对陆兰霁不错。


    事实上也确实不错,陆责死之前就立下了遗嘱,把他婚前的大半财产都转移给了陆兰霁的母亲和陆兰霁,而陆兰霁的母亲本身也是世家小姐,有了这些财产之后混的更是风生水起,把陆兰妙的母亲气的咬牙切齿。


    陆兰霁是被陆责当作心爱的孩子疼爱过的,而陆兰妙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纵容和疼爱。


    他为数不多从陆责身上得到过的温暖还都是陆责心情好的时候,偶尔施舍给陆兰妙的,大多数时候,他对陆兰妙的态度都像是对陆兰妙的母亲一样,冷漠且无情。


    他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的孩子。


    俗话说,越得不到越想要,陆兰妙虽然从小没有谈过恋爱,也很少对人动心,但如果他想要谈恋爱的话,他还是下意识倾向于选择比自己年长的男性。


    他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他莫名就喜欢比他年长的男性身上的沉稳、淡定,以及他们身上因为经历过社会的磨砺,所以就算遇到大风大浪,也不会惊慌失措的冷静。


    他虽然已经二十岁了,早就成年了,但心里像是还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孩,渴望比他年长的人的关注和疼爱。


    就像是人长大后总想要得到童年没有得到的东西,来弥补小时候的自己,可陆兰妙想要的物质他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只有像是陆责那样年纪的年长者的关注和疼爱,他得不到。


    如果是陆责现在死而复生,忽然对他展露父爱,陆兰妙会觉得很恶心,但有时候明则仙面对他时,偶尔流露出的属于年长者对他的宽容和忍让,他却很乐意照单全收。


    是了,宽容和忍让。


    陆兰妙咂摸出这两个词。


    陆兰妙接触过很多人,很多人都因为他的脸或者家世,表达了宽容和忍让,但明则仙对待他的态度却要更加不同。


    明则仙比他年长,却又不会像陆责或者母亲那样,对他进行训斥或者说一些大道理;也不会像平辈那样,相处起来只有彼此一眼能看透的单纯。


    明则仙身上,有很吸引陆兰妙的复杂气质,才会让陆兰妙主动注意到他。


    明则仙身上,既有年长者的沉稳,又有年轻人的青春朝气;既有丰富的社会阅历,又有浸泡在书卷里的单纯;既有明白社会规则的世故圆滑,又有坚持尊严的铮铮铁骨。


    陆兰妙看不透明则仙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经历造就了明则仙的气质,他好奇,想要探究,却又因为两个人直接巨大的社会阶层鸿沟和相差二十岁的年龄,而情不自禁退缩退却。


    所以他并不肯打心底里承认自己对明则仙有特别的关注,转而对上和自己相同年纪的明景时,才能放心地表达了喜欢。


    起码,这不需要面临任何的道德枷锁和社会舆论,毕竟明则仙比他大了二十多岁,有家庭有老婆,难不成陆兰妙真的要承认自己喜欢上了比自己大这么多的还有老婆儿子的老男人,然后心甘情愿地给明则仙做小三?


    而陆兰妙又莫名觉得,他能从“明景”的身上看到和明则仙相似的影子,也许因为是父子的缘故,他觉得“明景”真的很像明则仙。


    说话的语气像,笑起来的眉眼像,只不过明景要比明则仙更瘦,身材更好,身上散发出的也不是酒味,而是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


    陆兰妙莫名很喜欢“明景”身上散发的淡淡的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香味,闻到就莫名很踏实。


    他盯着明则仙的喉结,鼻尖能问道“明景”身上淡淡的香味,忍不住出了神,思绪飘远。


    明则仙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实在喝不动了,就用了点力,将陆兰妙手中的水瓶放下。


    他喘了一口气,冰凉的水液进入胃中,他总算能缓过来。


    下一次,打死他也不会再去欢乐谷玩这些项目了。


    毕竟他刚刚坐上过山车时,发现周围大多数都是大学生,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他转过头,正想对陆兰妙表示方才给他买水的谢意,但刚抬起眼,就看见陆兰妙出神地看着自己,片刻后,陆兰妙甚至还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明则仙的喉结。


    明则仙:“”


    他不知道陆兰妙为什么会突然伸手摸他的喉结,有些疑惑,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近距离地安静对视着,丝毫没有发现,不远处,正有个人拿着手机,对准陆兰妙和明则仙,拍下了一张照。


    霍云琅没有想到今天出来玩也能遇到陆兰妙,他先是远远地拍了一张明则仙和陆兰妙的侧脸照,发给了梁检昭,随即道:


    “检昭,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陆兰妙。”


    他因为怕被陆兰妙发现,所以站的远远的,一边发送照片一边打字发给梁检昭,饶有兴趣的八卦:


    “你看他平时装的清心寡欲、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模样,私下里也和男人一起出来玩啧啧啧,你看他看男人的那个眼神”


    梁检昭才从陆兰霁身上吃了亏,现在正是记恨陆家人的时候,还在想方设法整陆家人,霍云琅的照片,简直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眼珠一转,见状,唯恐天下不乱地将照片发给了陆云霁,势要给陆云霁添堵:


    “这是不是你哥?”


    他说:“没想到你哥表面上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私下里也”


    也什么他没有明说,只发了一段省略号让陆兰霁意会,而陆兰霁原本并没有将他的挑衅放在心上,直到他因为好奇心将图片放大,看到了明则仙那张和明景有着百分之九十相似的侧脸。


    因为离得太远拍的,所以照片并不清晰,但那熟悉的眉眼,依旧让陆兰霁心头猛地一跳。


    他努力将照片放大,可照片越大就越糊,陆兰霁看不清楚,越看不清越恼羞成怒,最后愤怒地把手机砸了。


    他坐在沙发上,胸膛起伏片刻,可手机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样,始终没有熄屏,只有钢化膜裂开了,从与地面的撞击处一路延伸,密密麻麻,将明则仙的侧脸覆盖住。


    最后,陆兰霁深呼吸几次,用力喘了一口气,直到命令自己平静下来,才抖着手,重新捡起了手机。


    明则仙的容貌已经被钢化膜的破裂处遮盖,看不清了,但陆兰霁将照片放大,却准确地捕捉到了他身侧拿着的手机。


    手机是最新上的,刚上市的时候抢都抢不到,巨大的圆形镜头所以被容易认出来品牌型号,明景选的手机颜色也很小众,陆兰霁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手机。


    是明景的手机。


    难怪,他最近对自己爱理不理,原来是勾搭上了哥哥


    这么多天的冷落和疑惑终于有了解答。


    陆兰霁不愿意在心里承认明景就是这样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但他也知道明景同意和自己在一起就是为了钱,假如有一天明景不要钱了,和他分手,那一定是——


    瞄准了比他更有钱的人。


    陆兰霁气地浑身发抖。


    他猛地站起来,从柜子里掏出了另一部手机,用新办好的卡,给明景拨去了电话。


    他已经被明景拉黑好几个电话号码了,但他总会想办法办一张新的卡。


    就在明则仙和陆兰妙彼此对视,气氛越来越暧昧,两个人的脸也越靠越近的时候,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猛地打破了逐渐浓稠的空气。


    感受到了掌心的震动,明则仙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陆兰妙之间的距离已经到了正常的社交范围之外。


    他赶紧向后退去,随即略显慌乱地低下头,没有再看陆兰妙,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接起了陆兰霁的电话,强作镇定。


    “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没有自报家门,而是用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质问明则仙,逐渐抬高的激烈嗓音从手机里漏出来,让与明则仙靠的极近的陆兰妙,都听出了这是自己弟弟陆兰霁的声音:


    “说话!”


    明则仙被这劈头盖脸地质问问蒙了,都快忘了自己拿着明景的手机,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开口回答,但一旁的陆兰妙听着陆兰霁的话,心里却很不舒服。


    他心想,明景早就和陆兰霁分手了,还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质问明景现在在哪里?


    “我在欢乐谷”周围有点吵,明则仙只能压低声音老老实实地回答,正当陆兰霁又问明则仙和谁在一起的时候,陆兰妙心中的不爽又再度涌了上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拿着电话,歇斯底里地问自己的父亲陆责在哪里,而自己那时候只能抱着玩偶,一脸无措地站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他当时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总是不回家,现在想来,那时候的陆责,应该是在陪着陆兰霁和他母亲吧。


    想到这里,陆兰妙的眼睛忽然一暗,一阵难言的针对陆兰霁的恶意忽然涌上心头。


    他看着“明景”,忽然身体前倾,掌心搭在明则仙的身上,轻轻凑过去,在明则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嘴含住了明则仙的耳垂。


    湿热的触感从敏感的皮肤传来,明则仙没有防备,身体猛地一颤,啪嗒一声,手机已经掉落在地。


    他不敢相信陆兰妙对他干了什么,僵着脖子,几乎不敢转头,任由掉在地上的手机传出陆兰霁急促的说话声,而他的注意力则完全放在了陆兰妙故意吹进他的耳朵里的温热吐息上,心神也被陆兰妙牢牢占据,不能移动分毫:


    “别理他,他就是个只会装模做样的疯子。”


    “我比他更漂亮、更有钱”


    他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蛊惑,像是有生命那般,强行钻进了明则仙的心里,深深扎根时带着酥麻的痒意,令明则仙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喉结,用力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指尖。


    天地之间的喧嚷在此刻统统都消失不见,唯余陆兰妙落在明则仙耳边的一字一句,刹那间分外清晰:


    “你别爱他爱我好不好?”


    第23章 嫂子 明则仙猛地站了起来。 他……


    明则仙猛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料到陆兰妙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几乎有些错愕地看着陆兰妙,下意识用掌心捂着耳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兰妙, 片刻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的时候甚至差点把明景的手机落下。


    他走的太过于匆匆,直到打车离开的时候, 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把陆兰妙落下了。


    可能是自己刚才的表情太难看,陆兰妙竟然也没有追来,只是等到他坐上车之后,才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明则仙慌得不敢接,手一抖,竟然直接给挂断了。


    此时途遇一个大转弯, 司机为了躲避来车一个大转弯,明则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机上,没有防备,头装在车玻璃上,疼的差点叫出声。


    余光里看见窗户倒映出明则仙自己煞白煞白、冷汗涔涔的脸, 明则仙敢说自己刚穿越到这个小说世界来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狼狈过


    怎么会这样呢?


    明则仙想, 自己这次是来替明景拒绝陆兰妙的——


    明景虽然是他的儿子,但在小说里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明则仙不希望他会步明华的后尘。


    可也许是陆兰妙拉住自己的手的动作太过于自然, 和自己说笑时的气氛太融洽,以至于让明则仙竟然忘记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明则仙将五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 用力拉扯,企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现在发生的事情。


    所以说, 陆兰妙现在是喜欢明景,但把他错认成了明景,甚至还和他表白了?


    迟来的理智终于姗姗来迟,明则仙终于将这件事理顺了之后,登时有些尴尬。


    那既然陆兰妙喜欢明景,却亲了自己,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觉得很尴尬?


    明则仙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自己都要尴尬地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早知道自己今天就不该来的。


    他管什么闲事呢,毕竟明景都这么大了,应该也有选择自己爱人伴侣的能力了,他只能保证教育好明景,让明景在对待伴侣的过程中不做坏事,但不能阻止别人喜欢明景。


    明则仙想,是他错了。


    他没有替自己的小孩选择未来伴侣的资格和权力。


    他只是明景的父亲,但不是仗着看过小说所以自认为拥有上帝视角、试图掌控明景人生的超级自大控制狂。


    他没有当过父亲,很自然地就走入了教育的误区,自认为要当好一个父亲,就要将孩子人生中所有越轨的行为强行掰正,甚至连每一个进入孩子人生中的人都要无比警惕、认真筛选、斤斤计较,却没有孩子本身就拥有思考的能力,拥有选择与想要深交的人相识的资格,拥有从各段人生经历体味感悟的权力。


    他该做的是保护、引导、教育、循循善诱,而不是专制、控制、排外、自以为是,错误地做出自认为对孩子好实则让所有人的正常生活轨迹都偏移的事情。


    明则仙认真地反省了自己。


    当晚饭后,他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明景。


    “有个人一直在追求你,我本来想替你拒绝他,但后来想想,我应该没有这个资格。”


    明则仙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推还给明景,


    “之前一直拿着你的手机是因为比较方便挂号拿药,还有怕班级上有什么消息漏了来不及通知你。但我想了想,还是由你自己收着你的手机吧,毕竟你有你自己的隐私。至于那个追求者你是要接受还是拒绝,都由你自己做决定,我还是不插手了。”


    明景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明则仙。


    他思考了片刻,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好。”


    他伸出手,把手机拿了回来:


    “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并没有问明则仙那个人是谁,或者他本身也就不在意:


    “你怎么回复的?”


    “我没来得及回复。”明则仙没说陆兰妙在欢乐谷亲自己的事情,一方面是这种事情在自己儿子面前说起来尴尬,另一方面是怕明景对陆兰妙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毕竟这完全是自己的问题不是陆兰妙的问题:


    “追你的人叫陆兰妙,应该是陆兰霁的哥哥。他就说他对你一见钟情了,他喜欢你。”


    “哦。”明景应该是习惯了旁人的告白,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听说那个对他表白的人是陆兰霁的哥哥时,还是微微挑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这样啊。”


    许是从小到大接受的好感太多,明景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爱慕或者好感沾沾自喜,他像是一条情感已经枯竭的河流,旁人投来的爱慕如同绵绵细雨,早就在如同烈阳般严酷的生活重压下被烤干了,令他无暇顾及。


    明则仙看他,纠结半晌,才道:


    “明景”


    他犹豫了很久,对上明景疑惑的眼神,内心慢慢措辞:


    “其实下午替你去见了你的那个追求者。”


    明景掀起眼皮,静静地看着明则仙,几秒后“哦”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我本来想帮你拒绝他,但是我后来想,这事还需要你自己做决定。”


    明则仙在心里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替你去,是我的问题。”


    明景似乎很意外他会道歉,微微瞪大眼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他对上明则仙的视线,片刻后微微低下头,偏过头躲开了。


    墙上的秒钟一分一秒的过去,咔哒咔哒,随着明景的沉默,周遭的气氛也变的沉凝下来,只留明华在厨房一边唱歌一边洗碗的声音,很久,久到明则仙以为明景生气的时候,明景才哑声开了口:


    “为什么道歉?”


    他说:“我把手机交给你,就是允许你替我回复。”


    因为指尖的攥紧,大腿上的布料皱了起来:


    “毕竟你是我爸爸,我是你的小孩,不是吗?”


    这是明则仙穿越过来之后,明景第一次当着明则仙的面承认他是他的爸爸,明则仙反应过来后,猛地站了起来,椅子撞在柜子上,发出“哐当”的一阵响,直把明华都吓了一跳,不再唱歌了,关心道:


    “爸爸,怎么了?”


    “没事。”明则仙又坐下了。


    他看着明景,明景也看着他,半晌,明则仙抿了抿唇,紧张的情绪也在明景的话里逐渐缓和下来。


    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身体靠在餐桌边,看着明景,想了想,道:


    “可是你已经成年了。”


    他说:“如果你还像明华那样,没有成年,我是你的监护人,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在法律上我都可以代理、为你解决。”


    “可现在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明则仙真诚地和明景反省自己,说:


    “是我的错,是我还把你当作了和明华一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


    明景看着明则仙黝黑的眼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呼吸稳定起伏,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好久,就在明则仙以为明景是在积攒怒意的时候,明景才冷不丁道:


    “成年之后,我就不是爸爸的小孩子了吗?”


    言罢,他没有再管明则仙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直接站了起来,走进了房间里。


    他手里一直攥紧着手机,低头时,上面似乎还带着明则仙掌心的体温和淡淡的沐浴露味道。


    明景把手机拿出来,并没有按亮,这是将手机抵在鼻尖处,闭着眼睛,许久,才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这是明则仙第一次对他道歉。


    明景想,自己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


    第二天复检的时候,父子俩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昨天的事情。


    到医院之后,医生说明景的眼睛恢复的不错,可以使用电子设备了,就是要注意使用频率,要多出去走走,看看绿色。


    “知道了,谢谢医生。”


    明则仙很高兴,手掌放在明景的肩膀上,


    “我们会注意的。”


    明景听到明则仙说话,下意识抬起眼睛,看了明则仙带笑的眉眼,片刻后低下头,没有出声,任由明则仙将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明天就去上学好吗,刚好是周一。”


    明则仙和明景准备搭地铁回家:


    “明天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学校销假?”


    “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明景刷码进站:


    “之前是因为看不见才需要你帮我请假,现在我能看见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麻烦。”明则仙说:“何况你可以随便麻烦我。”


    明景轻轻哼了一声,看起来对这句话并不在意,但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却泄露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晚上明则仙又去市场买了几只虾,做了鲜虾粉丝,味道很好,香到明华对一桌子的菜风卷残云,差点把盘子舔干净。


    他吃没吃相,明景吃饭姿态就很好,拿着碗筷,不紧不慢、不急不徐地吃,再饿也不会抢饭吃,做出狼吞虎咽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和爷爷相处的时间长的缘故,明景被曾经是特级教师的爷爷教的很好,吃饭和动作都透着一股文邹邹的劲儿,但因为脸长得太像明则仙,表情和五官看起来有些凌厉的俊秀,所以经常让人觉得他有点凶。


    吃完饭后,明则仙去房间里替明景收拾行李,明景洗完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明景蹲在地上给他折衣服,随即整齐地叠进行李箱里。


    明景见状,擦头发的动作一顿,随即在椅上坐了下来,对明则仙道:


    “待会儿我自己来收拾吧。”


    明则仙说:“没事,你也没几件衣服,不费事。”


    明景说:“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你拿我当残废了?”


    明则仙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闻言动作一顿,随即盖上行李箱,站起身,低头看着明景,笑:


    “我拿你当我的小孩。”


    明景:“”


    他垂下头,把吹风机插好,随即默不作声地吹起头发来。


    没一会儿明华进来拿衣服去洗澡,见明景眼睛发红,有些疑惑:


    “哥你眼睛怎么了?这么红?”


    明景关掉吹风机,放在桌上:“洗你的澡去。”


    “哦。”明华莫名被哥哥凶,但已习惯,抱着衣服就去洗了。


    兄弟两个人挤在床上又睡了一夜,等明景醒来的时候,明则仙又去上班了,明华则去上早自习了。


    桌上放着准备好的包子和豆浆,是明则仙和明华留给他的,豆浆瓶子底下还压着一叠钱,明景数了数,见有一千,就抽出八百放在了明华的枕头底下,随即关门离开了。


    他上午没课,到学校的时候先去了宿舍,宿舍的人要么在打游戏要么还在睡觉,见明景回来,舍友们都有些诧异:


    “明景,你回来了?”


    “嗯。”明景没说自己干什么去了,简单应了一声,就准备收拾东西去自习。


    “哎。”舍友脚一蹬,滑倒明景的身后,伸出手拍了一下明景的腰,被转过来的明景瞪了一眼:


    “景儿,你这几天看校园的论坛了吗?”


    “没看,烦不烦。”明景知道学校有论坛,但他很少看,觉得无聊且浪费时间,上面不是在捞人就是在表白,他刚开学就被挂了论坛,现在已经对论坛敬谢不敏了:


    “别碰我腰,痒。”


    “我建议你去看一下。”舍友周率青道:


    “宝贝景儿你可真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三天两头被挂,比明星还出名了。”


    “我不看。”对于舍友的爱称,明景已经懒得去纠正了,但依旧拒绝看,把英语练习册放进了书包里:


    “无聊。”


    “这回真的要看。”周率青说:“论坛上前几天有个陌生id,说你被金主包了,还放出了你和金主的照片。”


    明景没当回事:“p的图。”


    “唉,说到那个图,我觉得照片上人的五官真有点像景儿,而且不像是p的。”舍友邹杨声道:


    “景儿你还是去看看论坛吧,那个人说了挺多的。他还扒出你上个学期才申请贫困生,结果用的手机是最新款的,肯定是被金主包了。”


    明景:“”


    他拉书包拉链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用力攥紧了包带。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暗害”他,但明景没兴趣知道,也不想为这种人浪费心力。


    他将耳机放进耳朵里,随即打开蓝牙联上BBC练英语听力,然后背起书包,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他下楼的时候准备扫码骑一辆共享单车去西区图书馆,但刚走到共享单车前,正打算低头扫码,一个阴影就从侧面投到了他身上。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想看看是谁来,结果刚掀起眼皮,就看见陆兰霁双目通红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水汽。


    他有些诧异:


    “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句话还未说完整,陆兰霁就猛地扑了过来,踮起脚尖,恶狠狠地吻上明景的唇。


    明景吃痛地仰起头,嘴唇在陆兰霁的故意下被咬破,腥咸的血液流进舌尖,在彼此的唾液交换中变的愈发明显。


    明景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强迫他,见状眼神微沉,用力推开了陆兰霁,顺带摘下了耳机:“你发什么疯!”


    明景说:“这里这么多人!你还要不要脸!”


    “我要脸,你要脸吗?!”陆兰霁对明景又爱又恨,心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方面想彻底毁掉明景,他得不到别人也别想要,一方面又舍不得明景就这样消失,只能通过某种极端的举动在明景的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你在BLUELIFE陪金主的时候怎么不想到要脸了!”


    明景:“”


    明景:“?”


    他简直莫名其妙的:


    “什么BLUELIFE?”


    “酒吧!”陆兰霁气地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明景咬碎了生吃了吞进肚子里,让任何人都无法占据觊觎:


    “就是你和你金主在一起玩的时候,被人拍到的酒吧名字!”


    “你神经吧,我都不知道有这个酒吧。”


    明景说:“你到底在说什么?给你十秒钟,深呼吸,冷静点再和我说话。”


    陆兰霁:“”


    明景用命令式的口气和陆兰霁说话,说明明景真的生气了,陆兰霁站在原地,用力喘了一口气。


    等到陆兰霁脸上的表情没有那么狰狞恐怖了,明景才道:


    “说,什么BLUELIFE?莫名其妙的,咬的我很痛。”


    陆兰霁闻言,心也有点痛了,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作为,但明景开了口,他只能低下头,把论坛上发的明景在BLUELIFE的照片调出来,放大给明景看:


    “你看,就是这张!”


    明景凑过去看。


    图片上拍的很模糊,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沙发上坐着的人脸上,将被坐大腿的人拍的严严实实,但坐大腿的人侧脸都是被拍到了——


    那五官,确实很像明景。


    明景自己乍一眼看都愣了一下。


    他收了脸上的漫不经心,将照片放大,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才判断出照片上的人是谁。


    “呵。”


    在意识到照片上的人是谁的那一刻,明景的嘴角泄露出一丝冷笑。


    明华,好样的,竟敢私下里去这种鬼地方,等晚上他回家,看他不打断他的腿。


    “是不是你?”


    明景的冷笑让陆兰霁心里莫名有点没底,但还是忍不住追问,只求一个让他满意安心的结果:


    “是你吗?”


    “不是。”明景把图片缩小,道: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他瞬间就反客为主,一句话把陆兰霁说愣了,呆滞地站在原地。


    “因为一张似是而非的照片,就怀疑我。”明景偏头看他,继续问:


    “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连我的脸也认不出来?”


    他说:“看起来也没有多爱是吗,陆兰霁?”


    陆兰霁快被明景说哭了。


    他快步上前几步,用力抱紧明景的腰,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明景,委屈地瘪嘴:


    “哥哥,我错了,对不起”


    “说了别叫我哥哥。”明景伸出手,把陆兰霁的双臂拉下去:


    “别烦,松手。”


    他说话的语气很冷静,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陆兰霁见状慌了,仰起脸想要去亲明景,被明景按着脑袋压住,不让乱动:


    “陆兰霁,你这个人真是”


    陆兰霁屏气凝神,等着明景的下一句话,但许久过后,才听见明景说:


    “下次别这样了,嗯?”


    他没说下次别这样是别随便怀疑他还是别随便亲他,或者是别叫他哥哥,陆兰霁不懂,也不想深入地去想,只想现在抱住明景不撒手:


    “好。”


    他说:“我错了,对不起。”


    明景说:“这么没诚意的道歉,我拒绝接受。”


    陆兰霁马上掏出手机给明景转钱,一边转钱还一边嘀咕道:“我给哥哥钱,都给哥哥。”


    他本来想把全部钱都转给明景,结果这几天以为明景和陆兰妙搞上了,借酒消愁加上报复性花费又花了不少,转到明景的账户时只剩两万八了。


    明景冷眼看了一眼,继续照单全收。


    他乐得陆兰霁给他花钱。


    毕竟刚才被他咬了一口,收点损失费不过分吧。


    见明景没有拒绝他的钱,陆兰霁破涕为笑,又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挽明景的手,小声道:


    “哥哥去哪?”


    “啧,”明景不喜欢他叫自己哥哥,有些不耐,但刚收了钱又不好发火,只敷衍道:


    “去图书馆。”


    “那哥哥别骑共享单车了,我的车就放在宿舍楼后面,我载哥哥去西区。”


    陆兰霁说。


    明景思考几秒:“那不是还得找停车位。”


    “没事的,哥哥我会找的嘛,你下车直接进去就好,记得给我留个位置。”


    陆兰霁这下又不发疯了,逐渐正常起来:


    “哥哥,好不好嘛。”


    “随你。”有人给自己当司机还不收钱,明景自然愿意:


    “走。”


    坐上陆兰霁新买的凯德雷ESCALADE,明景伸出手,敲了敲车门:


    “你又买车了?”


    “嗯嗯,妈妈给买的,才一百多万,可便宜了。”陆兰霁启动车子:


    “我想开我那辆帕加尼huayra,但是妈妈说太张扬了,不让我开到学校。”


    明景心想,啥是帕加尼huayra?


    他只知道爱玛和雅迪。


    正准备拿出手机来百度一下,忽又闻陆兰霁说:


    “哥哥,那个论坛上的人p图造谣你,要不要我帮你查一下他是谁。”


    言下之意,是有人开盒明景,陆兰霁也想报复回去。


    明景知道这图不是p的,想了想,道:“不用,图是真的。”


    陆兰霁猛地一踩刹车,明景差点被晃出去。


    “认真开车啊。”


    明景道:“注意车速好吗。”


    陆兰霁哪有心思管什么车速,满脑子都是明景说的图片是真的的话,没拉着明景一起撞墙上殉情已经算是很有自制力了:


    “不是p图?那照片上的人真的是你?”


    “说了不是,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明景说:


    “乖,看前面,别看我。”


    陆兰霁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那照片上的人是谁?”


    明景闻言眯了眯眼睛。


    他在考虑把照片上的人说出去和隐瞒之间犹豫了几秒,但看着陆兰霁这副疯疯癫癫不太正常的样子,又怕隐瞒下去陆兰霁会继续纠缠,于是道:


    “我今天告诉你的事情,你要保密。”


    “恩恩。”陆兰霁这时候又听话了:


    “哥哥你说。”


    “说了别看我看前面,减速,没注意红灯吗?”


    明景说:“不行我下车了。”


    陆兰霁只好把黏在明景身上的视线收回来:


    “好,我不看了。”


    明景伸出手,捏了一把他的耳垂,随即道:


    “一直听话多好。”


    言罢,他也不绕圈子,直接道:


    “其实,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啊?”陆兰霁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毕竟明景对自己家里的事情,口风都很紧,他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干什么的都瞒的死死的,陆兰霁也才和他交往不久,什么都不知道,明景一开口,陆兰霁就有些吃惊:


    “亲弟弟吗?”


    “嗯,亲的,同一个爹生的。”明景说:


    “和我爸也就是和我长的很像。”


    陆兰霁抿了抿唇,忽而有些嫉妒:


    “所以,你一直不肯我叫你哥哥,是因为有一个亲弟弟,对吗?”


    只有他这个亲弟弟,才能叫他哥哥,是吗?


    明景忽而眯了眯眼睛,随即姿势懒散地往后靠进座椅之中,伸出手,随意又敷衍地摸了摸陆兰霁的耳垂,像是在安抚,但却又并没有否认:


    “行了,别噘嘴了,一股酸味,晚上我吃饺子就看着你吃。”明景说:


    “不信的话,抽个时间我带你见见他。”


    陆兰霁只好收了脸上的不高兴,道:


    “好。”


    毕竟这是明景第一次和他介绍自己的家庭成员,陆兰霁还是很想见见的,不会这么不给明景面子:


    “那弟弟叫什么名字呀?我见面的时候,好有个准备。”


    明景抱臂坐在座椅里,闻言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心想这有什么要准备的,但还是回道:


    “叫明华,华丽的华。”


    “明华,明华。”陆兰霁默念两遍,把这个名字记下,随即认真道:“我记住了。”


    他说:“那下次见面,我可以让他叫我嫂子吗?”


    明景:“”


    他斜睨陆兰霁一眼,只道他是在求名分,并不搭腔也不上钩,只是闭上眼睛,感受到车内的木兰香氛萦绕在自己的鼻尖,冷笑道:


    “你让他叫你爸都行。”


    陆兰霁:“”


    第24章 觉察 明景下了车。 陆……


    明景下了车。


    陆兰霁将车停好, 随即跳下来,锁上车门,快步跟上明景的步伐。


    明景很高, 后背挺拔笔直, 身高一米九左右,腰以下是映入眼帘的无法忽视的又长又直的腿, 走起路来带着风,陆兰霁比他矮一些,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陆兰霁用力喘了一口气,跑到明景边上,顺势挽上明景的手臂。


    明景比他高了不少,似乎是察觉到陆兰霁的动作, 微微偏过头,斜睨了陆兰霁一眼,表情意味不明,并没有说话。


    两个人现在还没复合,当初还是陆兰霁先提出要分手的, 现在陆兰霁又死皮赖脸地缠着明景,要是普通人, 肯定会不好意思,但——


    陆兰霁偏偏又不是普通人。


    他假装没看出明景眼睛里流露出的戏谑,仰起头, 用脸颊亲昵地贴着明景的手臂,小声道:


    “哥哥等我。”


    明景本来没想甩开陆兰霁, 听到陆兰霁这句话,顿了半秒,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随即立刻改变了不紧不慢的步伐,极其刻意地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陆兰霁没料到他会这么坏,被他快步走的动作带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明景见状,立刻将手从陆兰霁的怀里抽出来,陆兰霁急了,哪能允许明景“逃脱”他的手掌心,怕明景不要自己,都顾不上稳住身形,想也不想就猛地扑过去,抱住了明景的手臂。


    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身体彻底失去重心,随即噗通一声跪倒摔在地上,膝盖磕在地面上,疼的他轻轻“啊”了一声,微微皱起了眉。


    明景本来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陆兰霁竟然笨到不顾自己摔倒也要扑上来抱住自己,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身,想要扶一把陆兰霁,但显然没来得及,陆兰霁已经摔倒在了地面上,膝盖磕着地面,提前给他拜了个早年。


    明景:“”


    饶是这样,陆兰霁也不曾放开明景的手,依旧死死地拽着明景的手指,确认自己没有和明景分开,等察觉到明景的视线时,他才仰起头对上明景的目光,犹豫几秒后,旋即露出了一个讨好中又带着委屈的笑:


    “哥哥。”


    明景:“”


    他这会没有甩开陆兰霁,保持着和陆兰霁牵着手的动作,半蹲下来,和陆兰霁平视。


    陆兰霁看着明景,明景也看着他,只觉得陆兰霁此刻的表情像是个受了惊的小动物,呆呆的又带着些许警惕,还莫名有些讨好和紧张。


    明景见状伸出手,捏了捏陆兰霁的脸颊:


    “装可爱。”


    陆兰霁由着明景捏他,并不反抗,听到明景这么说他,片刻后还有些高兴,被明景扶起来之后,甚至还琢磨着要不要再摔一跤。


    毕竟明景说他装可爱,是不是觉得他刚才很可爱?


    也不知道他低垂着头不再说话兀自琢磨的表情太过于反常,还是明景一直就有看透他内心的能力,一边牵着陆兰霁往前走,一边淡声警告道:


    “要是再摔倒,下次就不要跟着我来图书馆了。”


    陆兰霁立刻打消了刚才那个愚蠢的想法,甚至还蹦了蹦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摔倒,把明景逗笑,直说他是傻瓜。


    傻瓜就傻瓜吧,只要明景开心就好。


    陆兰霁心想。


    一直自习到上课之前,明景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便停下了看书的动作。


    他的眼睛不太好,用久了会酸痛流泪,所以不敢长时间地盯着书看,觉得学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去吃饭。


    陆兰霁自然是跟着他的。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零花钱都给明景了,都没有给自己留一分钱,只能以此为借口,顺理成章地黏着明景一起去吃午饭。


    可明景不惯着他,上完晚自习后就让陆兰霁回宿舍了,并且拒绝了他一起吃夜宵的邀请。


    “哥哥,真的不吃夜宵吗?”陆兰霁有些可怜地抱着明景的腰,一双杏眼委屈地往下撇:


    “哥哥再和我待久一点,好不好?”


    “不好,我眼睛疼,不舒服,不想在外面呆太久的时间。”明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直接道:


    “我的眼睛刚做完手术。”


    “手术?”陆兰霁闻言,表情一呆,闻言立刻变了脸色,表情有些急道:


    “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做手术?”


    明景闻言,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


    他的眼睫微颤,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片刻后缓缓伸出手,掌心在陆兰霁的头顶上轻轻按了按,随即一把推开了陆兰霁:


    “回去问问你认识的人?”


    他勾起唇,眼睛里却不带着多少笑意,只道:


    “你不是最神通广大,什么都查得到吗?”


    明景和陆兰霁不是一个学院的人,当初陆兰霁对明景一见钟情之后,还做出了很多查明景的联系方式、要明景的课表的事,甚至查明景往常去往勤工俭学的路上经常走的路线来偶遇,被明景知道之后,差点没被明景捉住打一顿,最后还是陆兰霁有“钞”能力,一边大哭扮可怜一边狂撒钱给明景,告白追求一条龙,把明景搞得措手不及,彻底没脾气。


    突然被提起往事,陆兰霁有些心虚,真想说些什么来诡辩,但明景却已经懒得听他废话,直接转过身,搭上公交车回家了。


    明景回来的时候,明则仙还没下班回来。


    他关上门,把书包放在玄关处,刚抬起头,就看见明华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双目无神,如同游魂似的,从明景的面前飘过,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刚哭过还是洗了澡被热气蒸的。


    明景见状,微微一顿,下意识叫住了他:


    “明华。”


    他叫明华的第一声,明华甚至还没听到,直到明景喊了他第二声,明华才回过神来。


    他转过头,看向明景,缓缓眨了眨眼睛,随即慢半拍地抬手擦了擦眼睛,做出眼睛不舒服的样子,道:


    “哥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明景换好鞋子,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半,随即又瞥了一眼又在出神的明华,道:


    “去吹头发。吹完头发,我们聊聊。”


    明华听见明景的话,不由得,眼神微闪。


    他不知道明景要和自己聊什么,但看着明景不容商量的眼神,犹豫几秒钟后,只能依言去吹头发。


    吹完头发之后,他顶着蓬松的发丝,一脸忐忑地坐到明景身边,指尖绞着衣摆,片刻后,方犹犹豫豫道:


    “哥哥,你找我什么事?”


    “说说吧,为什么要去BLUELIFE。”明景就学不会“委婉”两个字,开门见山道:


    “爸爸知道吗?”


    明华闻言,微微一呆,几秒钟之后,他才微微缩了缩脖子,不敢看向抱臂盯着他的明景:


    “知知道。”


    “知道?”


    明景看见明华这幅难以启齿的模样,立刻想岔了,微微抬高了语气,偏头看明华,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许端倪:


    “是他叫你去的?”


    “不,不是。”明华马上反应过来明景多心了,忙解释澄清道:“是我自己想去的。”


    “为什么要去?家里的钱不够你花了?”明景皱眉:


    “BLUELIFE是你该去的地方吗?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


    “我,我我只想给家里多赚点钱,补贴家用。”明华被明景的表情凶的有点害怕,畏畏缩缩犹犹豫豫道:


    “我只想要多给家里分担一些”


    “浅薄。”明景说他:


    “BLUELIFE这种靠青春和身体还钱的地方,是你一个高中生未成年该去的地方吗?那里的经理怎么同意让你进去的?”


    他说着说着,忽然又反应过来,眸色倏然加深,整个人也微微前倾,盯着明华,低声道:


    “你是不是偷了我的身份证去的?!”


    他这一声质问把原本还想瞒着明景的明华吓了一跳。


    明华下意识站起身来,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站在面无表情的明景面前,手指绞着衣摆,哆哆嗦嗦道:


    “对不起哥哥,我只是想进去,多赚一点钱,我没想”


    “难怪这几天论坛里都在议论我,原来都是你干的好事。”明景没有站起来,但气势仍旧比明华胜了一大截:


    “偷我的身份证去做夜场,还被人拍到明华,你是猪脑子吗?”


    他嘴巴里向来吐不出好话的,也就只有陆兰霁在他面前脾气软能受得了他,这回也是担心弟弟出事,真是气急了,说了重话。


    他说完这句话后,看着明华倏然发红的眼圈,心中隐隐有些后悔,缓和了神情,正想问问明华那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就听见明华哽咽道:


    “我,我就是看爸爸上班不容易,哥哥上学辛苦,所以想早点出来,为家里赚点钱补贴家用。哥哥你做什么对我这么凶嘛!偷你身份证是我不对,我,我和你道歉就好了!”


    言罢,他又很快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即抹泪一把眼泪,迅速转过身,不给明景说话的机会,砰的一下关门进去了。


    明景:“”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片刻后,微微闭了眼睛,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他毕竟是哥哥,虽然知道自己刚才话说重了,但拉不下来和明华道歉,正迟疑间,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明则仙的脸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外面刚才下了点雨,他脸颊被雨淋湿了,明则仙顺手用五指插入发间,将额发梳上去,露出锋利俊秀的五官,转头见明景回来了,脸上愣怔过后,便是笑:


    “回来了。”


    明景臭着脸点了点头。


    虽然他现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明则仙却莫名看出他此刻心情不佳。


    明景很少在旁人面前流露情绪,仅有的一丝情感外露被心思细腻的明则仙捕捉到。


    他本来想去洗个头洗个澡,但明景现在心情不好,明则仙想了想,还是脱掉湿外套,进浴室擦了擦头发,随即又走了出来,顺手打开小太阳,烤火:


    “怎么了?看起来脸臭臭的。”


    明景看他一眼:“才没有。”


    明则仙忍不住笑:


    “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他伸出手,揉了揉明景的头发,把明景揉的东倒西歪的,情不自禁撇过头:


    “别碰我的头发。”


    “好,不碰。”见明景神情缓和了一些,明则仙从善如流地收回手,随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一边喝水一边注意看明景的脸色:


    “可以和爸爸说说吗,为什么心情不好,嗯?”


    他的声音因为喝水闷闷的,明景闻言转头,盯着明则仙的脸,随即道:


    “明华去BLUELIFE的事情,你知道。”


    明则仙喝水的动作一顿,随即将最后一口水咽下,才放下水杯:


    “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景说:“他是在我手术时去的,是吗?是为了我。”


    “对。”明则仙察觉到明景情绪不对,忙安抚道:


    “明景,你听我说,明华他”


    “我不需要他做出这样的牺牲。”明景真的有些生气了:


    “如果他是为了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明则仙去碰明景的手,被明景一把甩开,他只能叹了一口气,缓声道:


    “我和弟弟不是故意瞒着你。”


    他说:“当时明华也是一时间想岔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已经批评教育过他了,他也对我承诺以后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至于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当时你准备做手术,告诉你反而让你心情不好,不如不说,等你出院之后,事情也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我就给忘了。”


    明则仙看着明景,声音低低:


    “大宝,别生气了。”


    明景看着明则仙,片刻后假装自己没听到明则仙对自己的称呼,摇了摇头:


    “我没有生气。”


    他低下头,看着明则仙的双手,感觉到心绪有点乱,只能通过摇头来试图将心中那点杂乱晃出:


    “我心里很乱”


    今天下午他看到明华坐在男人大腿上时,情绪是很复杂的,在那一刹那他的心里其实就闪过了很多种明华做出这件事情的动机的猜测,但最终最重要的因素,他不敢深想。


    他害怕,害怕自己成为明华走入引入歧途的“始作俑者”,害怕自己会是将明华推进黑暗深渊的大手,害怕有一天明华会被人伤的遍体鳞伤站在自己面前,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随即把沾满血的钞票捧到他面前,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害怕,他真的害怕。


    如果是之前,明华的成绩下降,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都可以理所当然地将这个问题推给明则仙,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成为拖累明华、带着他往下坠、让他沉入泥沼的因素。


    他怕是自己毁了明华的人生。


    他,就这一个弟弟


    或许是看出了明景眼神里的惶惑,明则仙见状微微倾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明景的后背,将明景半圈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


    “别怕,我的明景别怕。”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是春日里拂面的暖风:


    “明华还没有真正做出那种事,也还没有走入歧途,他也不会被带着走向不好的道路,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说:“你也不是始作俑者,我的明景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害任何人,嗯?”


    明景低下头,没有说话。


    明则仙伸出大拇指,胡乱在明景的脸颊上摸了一把,摸到一点湿润,微微一怔,片刻后用力将明景拥入了怀里:


    “别怕。谁都不会出意外的,爸爸保证一切都有我在呢。”


    明景指尖抓着明则仙的衣服,似乎是想要推开他,但听着明则仙的话,片刻后又缓缓松了力气。


    他将脸抵在明则仙的肩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悄无声息的,让人看不出来他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等明景收拾好心情,他才起身要走。


    明则仙说:“不在家睡会儿吗?”


    明景摇了摇头,随即看了一眼明华的卧室门,停顿几秒,然后就往玄关走去。


    明则仙通过刚才的对话,已经大概能才想到明景因为这件事和明华吵架了,想了想,走到明华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


    “明华,哥哥要走了,出来和哥哥说再见。”


    卧室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脚步声传来。


    明景动作放缓,换鞋时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明华依旧没有出来,片刻后又转过头,看向一脸无奈的明则仙,道:


    “我先走了。”


    “好。”明则仙看着明景的背影,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上前几步,叫住了明景:


    “等会儿。”


    明景转过头来,看向明则仙:


    “怎么?”


    “这个给你。”明则仙把一张粉色的卡交给明景。


    明景低下头看:“这是?”


    “我们公司的蛋糕卡。”明则仙笑道:“员工福利,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一张。”


    明景说:“为什么给我?你自己用不就好了。”


    “我在食堂可以吃,也可以带回来给明华,”明则仙道:


    “我想着你以后要是谈恋爱的话,可以带喜欢的人去买,我们公司的芝士蛋糕还是挺多大学生爱吃的。”


    他说:“谈恋爱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相互付出才能长久。”


    明景歪着头,看了明则仙一眼,片刻后没有说话,只是收下了卡,离开了家。


    明则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地铁口,才返回家中。


    回到家的时候,明华的门依旧紧闭,没有被打开。


    明则仙:“”


    他其实在刚才回来的路上其实就有些疑惑。


    明华的性格,怎么说,和明景是两个极端。


    明景不会讨好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明华的性格,与其说是乖巧,不如说是有些懦弱,还有点讨好型人格,这回竟然敢和哥哥对呛吵架,以至于明景要走的时候都不出来送他,着实有些奇怪。


    明则仙一边琢磨着,一边打开了浴室门。


    他准备去洗澡,但走到浴室,还未打开花洒,就看见明华的校服被胡乱塞进了脏衣篓里,还没来得及去洗。


    一般家里的衣服都是各洗各的,明则仙就没打算管,准备把自己的衣服丢到另外一个脏衣篓里。


    但他脱衣服时,朝脏衣篓里随意一瞥,余光里却注意到明华校服一角的脏污


    这是怎么搞的,怎么会脏成这样?


    明则仙有些疑惑。


    他停下了准备洗澡的动作,犹豫几秒钟,随即弯下腰,将明华的校服外套翻了过来。


    刚翻过来,明则仙就被校服外套的脏污程度震惊了。


    校服外套上泛着淡淡的黄黑色,凑近闻还能看到若有若无的恶臭,不知道是什么污水泼染在了上面。


    明则仙觉得有点不对劲,人再怎么摔也不可能摔成这样,除非是有人故意泼水。


    于是,他忍着恶心和反胃,把外套用力展开。


    下一秒,只见原本应该是洁白无暇的校服,被画上了明华的画像——


    但在原本正常的人类的鼻子处,却不知道被谁恶意画上了一个猪鼻子,还在画像下面,写着“猪头明华”四个字。


    明则仙:“”


    他眼睛里闪过震惊和错愕,片刻后不可置信地猛地将校服合上,闭上眼睛。


    明华今天的异常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他今天躲在房间里,不是因为真的生哥哥明景的气,而是


    真的受委屈了。


    第25章 以牙还牙 “明华,明华?” ……


    “明华, 明华?”


    明则仙来到明华的房间门前,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爸爸给你准备了宵夜零食, 吃一点吗?”


    “”


    房间里没有传来动静。


    明则仙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又执着地敲了敲门:


    “明华?”


    他心平气和道:“生哥哥的气,连爸爸也不理了, 是吗?”


    等了近乎一分钟,房间里才传来脚步落地的声音,一深一浅的,很快就逼至门前。


    “咔哒——”


    房间门被明华从里面打开了。


    他眼圈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大哭过,头发也被他揉的像是鸡窝一样乱, 因为没有精心打理,蓬松地翘起来。


    明则仙见状,往前他踏了一步,手拎着从公司食堂打包回来的小蛋糕,顺手关上门, 随即伸出手,想要替明华按下乱翘的头发。


    但他手刚伸出, 还未碰到明华,明华的瞳仁就瞬间骤缩,他不受控制地握紧了拳头, 向后退了一步,偏过头去, 避开了明则仙的触碰。


    他的眼睛里还残存着明显的恐惧,尤其是在捕捉到明则仙伸手的动作时,眼珠转动的频率要比方才更快, 加上后退时下意识紧绷的身体和握紧的拳头,更让明则仙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明则仙等他缓过来,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明华的头,动作轻柔,声音也不自觉低下来,像是怕吓到自己的小儿子:


    “别怕,是爸爸,不是别人。”


    他说:“爸爸不打你,别害怕,嗯?”


    指尖穿过明华蓬松柔软的发丝,明华仰起头,看着明则仙在微黄的台灯灯光下柔和带笑的眉眼,还有头顶极其富有安全感的大掌带来的体温,紧绷的肌肉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漆黑圆润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明则仙看,像是某种逐渐平静下来的小动物,但是骨子里依然对周围的环境存在些许警惕和不安,因而嘴唇抿的紧紧的,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明则仙轻轻推了推明华,让明华在桌前坐下,随即把打包好的小蛋糕放在桌面上,往明华面前推了推:


    “学习学了一天肯定累了吧,吃点东西好吗?”


    他说:“是开心果玫瑰口味的。”


    明华看着粉色的小熊蛋糕上叉着的两颗气球,还有小熊嘴角挂着的大大的笑容,眼珠微动,随即下意识看了一眼明则仙,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能吃这个造型精致、价格看起来就有些昂贵的蛋糕。


    “吃吧,”明则仙摸了摸明华的脑袋:


    “爸爸特地带给你的。”


    明华下意识问:“那哥哥呢?哥哥有吗?”


    “吵架了还惦记哥哥啊。”明则仙笑了笑:“放心吧,我给了哥哥一张蛋糕卡,卡里有存储金,他自己能去买。”


    “哦。”


    听到哥哥也能吃上小蛋糕,明华这才放下了心。


    他拆开叉子的包装,对着完整的小熊犯了难,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切下一角奶油和蛋糕,露出粉红色的玫瑰蛋糕胚。


    他依旧很久没有吃上小蛋糕了,见状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但犹豫了很久,才转过头,将手身上钱,将那叉子上的蛋糕胚递到了明则仙的唇边。


    “爸爸,你先吃。”他说。


    明明已经委屈的不行了,但回到家中还是尽量装作无事发生的懂事模样对着家人,甚至在得到好吃的东西的时候,还是第一个想着给明景和明则仙先吃。


    明则仙在明华的身边坐下来,掌心指着脑袋,歪头看着明华期待的眼神,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说:


    “你吃吧,爸爸今天在食堂吃过了。”


    他说:“小宝你先吃,吃完爸爸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明华闻言,忍不住紧张,犹豫几秒,方道:


    “什么事呀,爸爸?”


    “你吃完再说。”明则仙的语气不容置疑:“吃吧。”


    “”明华只好低下头,默默用叉子叉着蛋糕,一口一口地将蛋糕吃完了。


    等他将蛋糕吃完后,将残渣和盒子丢进垃圾桶里,明则仙让他去洗了手,重新坐回桌边之后,明则仙才说:


    “明华。”


    “嗯,怎么了爸爸?”


    “你在学校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明则仙的话语虽然带着疑问,但语气却带着肯定的意味,紧紧盯着明华的脸,不愿意错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变化,视线牢牢地跟随着明华的脸。


    明华闻言,果然一怔,片刻后立刻低下了头,用手指绞着衣摆,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用沉默抗拒回答:


    “”


    明则仙却不允许他逃避,伸出手,用掌心托着明华的脸蛋,半强迫似的,要求明华直视他的眼睛,并不允许他回避自己的问题:


    “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


    “”明华犹豫了一会儿,打量着明则仙的表情。


    明则仙表情很严肃,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会追问到底的模样。


    明华莫名不敢看明则仙的眼神,像是被烫了一般,慌张地低着头,避开明则仙的视线,抿了抿唇。


    近乎窒息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明华像是一颗紧紧锁着自己内心的蚌,不肯轻而易举地像明则仙展示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他和明景,一正一反,一冷一热,一软一硬。


    明景看起来冷漠,但其实心很软也很好懂,即便最开始他始终不愿意叫明则仙爸爸,但却是最先对明则仙吐露内心感受的人,而在日常生活中,明景也会变通,绝对不会让自己难受,陷入被动的境地;而明华看起来柔软乖巧无害,但却很难让人走入他的内心,一旦有人走进了他的心里,被他所承认和爱慕,明华也会认死理,一条路走到黑,绝对不会更改。


    明景爱人的前提是利己,他最爱的人还是他自己;而明华从来学不会爱自己,爱人的过程是奉献和牺牲。


    思及此,明则仙更加下定决心,要改变明华。


    一个人不能燃烧自己的所有,去爱。


    爱是在彼此平等的境地下,对对方性格的欣赏,对彼此小习惯的磨合,即便在在一起的情况下,彼此依然愿意去包容、欣赏对方性格的本色,而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底线的改变和牺牲,将自己陷入完全被动和操控的局面。


    明则仙知道要改变一个人不能急于一时,于是在明华保持沉默的时候,依旧很安静的等待着,慢慢等紧闭的蚌壳朝自己张开。


    过了很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明华才终于舔了舔干裂发涩的唇,抬起头,看了一眼明则仙。


    明则仙始终安静地望着他,微黄的光线照在他的侧脸,折射出温暖的色泽,似乎像是一盏明灯一样,会一直陪着他,不会离开。


    “”明华微微侧过头,面前微长的额发垂落下来,扫过不断颤抖的眼睫,片刻后,他才用沙哑微低的声线,道:


    “嗯。”


    他说:“他们都欺负我。”


    要说出被同学霸凌欺负的过程和经历很艰难,明华说完这句话后,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一直低着头,指尖死死抠着大腿上的睡衣布料,指骨绷着白色,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完整地表达记忆里那些不堪的回忆和带着刺痛的嘲笑。


    明则仙见状,将凳子往前挪了一点,和明华膝盖碰着膝盖,轻声道:


    “小宝,虽然我知道说起来很痛苦,但是爸爸想了解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事情。”


    他说:“他们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吗?”


    明华的肩膀逐渐颤抖起来,他低下头,用掌心盖着脸,似乎对接下里说的东西很难接受;


    “他们用洗拖把的污水浇我的头。”


    明华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吸气、喘气,像是要把冰冷的空气全部吸进肺里,以此平复自己此刻痛苦的心情,可结果却收效甚微,以至于他喘气的声音非常的明显,最后甚至带着颤抖的哭腔:


    “把我关在卫间里,按着我的头让我喝冲便池的厕水,还把我的书和卷子撕烂还造谣我,说我喜欢,说我喜欢班里一个满脸痘痘、长的很胖、满嘴下流脏话的男生,逼我跪在他面前,向他表白。”


    明则仙:“”


    他伸出手,用力握紧明华的手,直到明华的眼泪垂落下来,在皮肤上,一滴一滴变的冰冷:


    “还有呢?”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过于残忍了,但他想要知道明华究竟被人欺负到了什么程度:


    “他们有伤害你的身体吗?”


    明华犹豫了一阵,随即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露出手臂到肩膀上裸露的皮肤,上面有大片大片的淤青,已经变成了紫色,周围还泛着青黄色,


    “他们不高兴的时候,就偷偷用笔尖用力扎我或者在上课的时候,用笔帽使劲儿按我的后背,偷偷伸脚把我绊倒在走廊上,在下课的时候,故意在下楼的地方放玻璃珠,看着我从楼梯上摔下去。”


    明华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已经明显有些痛苦了,回忆时眼睛看向左侧,转动的眼珠里浸着明显的泪光,一直保持着吸气、喘气的动作,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爸爸,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得罪他们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


    他控制不住眼泪珠往下掉落,只能低下头,不让明则仙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神态:


    “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地让他们不注意到我,我也没有,没有伤害任何人,没有做一件坏事,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这么欺负呢?”


    他问出这些的话,显然已经在心里埋藏了好久,以至于说出来的时候,过于振聋发聩,一时间竟然让明则仙不知道如何回答。


    大家总说少年人性格的纯真和清澈干净,殊不知有些少年的恶,才是最纯粹的恶。


    他忽然想起,之前读大学的时候,听有之前的高中同班同学提过,他们的隔壁班有一个长得很漂亮、但是父母离异、各自又组建了家庭的女生。


    这个女生的父母都有了新的家庭和小孩,没有继续管这个女生,没有家长保护,加上长相过于漂亮出众,这个女生被同学、舍友排挤霸凌,以至于成绩一直在班上倒数徘徊,最后复读两次,勉强考上了大专。


    好在这个女生后来遇到了一个家庭条件不错的男生,男生资助她上完了高中和大专,最后两个人也顺利走到了一起,结合成了家庭。


    但明则仙私以为,如果没有那场校园霸凌,那个女生应该能取的更好的成绩,考上更好的大学,加上美貌这张王牌,她能靠自己走的更远,而不是半主动半自愿地,成为一个家庭主妇。


    校园霸凌会在每一个人的心底烙下难言的伤痛,即便成年后,这个伤痛也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治愈。


    明则仙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实施校园霸凌的人付出代价。


    思及此,他轻轻握住了明华的手指,低声道:


    “明华,你没错,错的是欺负你的人。”


    他说:“爸爸明天带你去学校,让老师好好查一查,让那些欺负的人付出代价,好不好?”


    “没用的,爸爸,学校不会管的。”明华摇了摇头:


    “之前有个老师,知道了这件事,想要替我处理,可没多久,她就因为怀孕,被学校强行辞退了还有班长,因为在平安夜的时候多给了我一个苹果,这个学期,大家就都不选她当班长了,联名上书要求撤掉她。”


    时至今日,明华还是很愧疚,


    “爸爸,是我对不起林老师和班长。”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红了一片:“林老师和班长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不是我,林老师原本可以好好请产假待孕,也不会丢掉工作,班长也不会被人联名上书,要求换掉。”


    也正是因为如此,明华自此选择对旁人对他的实施的暴行彻底缄默,他怕再有旁人因为他,而受到报复和伤害。


    “”明则仙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明华,片刻后道:


    “小宝,和爸爸一起试一试,好不好?”


    他说:“或者,爸爸带你转学?”


    “不,爸爸,我不要转学。”明华说:“这是爷爷好不容易给我求来的机会,我不能转学。”


    他说:“何况转学了又如何呢?我这样的人,无论去哪,都迟早会被人看不起的。”


    明华的话,像是一根针,深深地刺痛了明则仙的心。


    父母的身份地位影响着孩子的一生,父母的职业不受尊重,孩子在戴着有色眼镜的人心里,无形中就低了人一等。


    这是这个社会最残酷的社会规则。


    没有钱的人,最没有资格谈尊严的。


    即便在学校这座看似平等的象牙塔里,也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划分,没钱意味着没有地位,无论去往哪里,结果都差不多。


    明则仙自己也经历过旁人的看轻,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他人的贬低歧视和若有若无的不屑中走出来。


    自立自强自信,这几个字都需要极其强大的社会能力和牢固的精神世界,来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和支撑,否则很容易被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吞噬殆尽,而明华还未成年,显然还未做好三观的构建,还无法从吃人的目光中走出。


    思及此,明则仙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做错事的事别人,他凭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孩受到欺负?


    “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去学校。”明则仙抬起头,看着明华,“我们去找老师。”


    明华无措道:“没用的,爸爸,他们不会管的”


    明则仙好像是没有听到:


    “老师不管,我就去找校领导反映,校领导不管,我就去找教育局。”


    他说:“我不信这个世界没有公道。”


    这个社会毕竟不是由弱肉强食的规则完全组成的,明则仙对规则和法律抱有坚定的信念。


    他伸出手,用指腹给明华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随即轻声道:


    “明华,这个世界上会出现很多各式各样的问题,有些有解决的方法,有些没有。”


    他说:“但我们要努力去试一试,好不好?遇到问题不能去逃避解决,否则只会产生更严重的问题;要是怕麻烦,只会出现更多的麻烦。”


    明则仙看着明华似懂非懂的眼神,不断地拂去他脸颊上的眼泪:


    “爸爸,明天陪你一起去学校。”


    他说:“我带你去找老师。”


    “你们的班主任,叫什么名字?”


    “赵老师。”


    走廊上,一个穿着简单的灰蓝色polo衬衫的中年男子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回过了头。


    他大约四十多岁,一头半长发中分,有些油腻,额发随意地分在眉毛脸侧,眉毛粗粗的,像是用毛笔画的,头发也有些粗糙,发黄的手指缝隙里还沾着粉笔灰,握着一个斑驳、坑洼的不锈钢杯子,但手腕上却戴着一枚二十多万的江诗丹顿手表。


    “陈老师。”被叫到的赵宝生眯起眼睛,笑道:


    “早上好。”


    陈老师礼貌地和他点过头,侧身进了办公室,赵宝正的视线落在陈老师穿着冬裙、露出的半截穿着裤袜的白皙小腿上,看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踱步进去。


    没一会儿,语文课代表就抱着作业走了进来,放在了赵宝生的手边,道:


    “老师,这是今天的作业。”


    “知道了,”赵宝生眯着眼睛,笑着看向语文课代表:


    “玉宁,虽然快到春天了,还是要多穿点衣服才行。”


    言罢,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语文课代表的手臂,从语文课代表的校服袖子一路摸到语文课代表的手腕上,轻轻用掌心拍了拍:


    “可别着凉了。”


    语文课代表把手抽出来,后退几步,随即点了点头,道:


    “谢谢老师,我去准备早读了。”


    她把作业放下,就赶紧走出了教师办公室。


    她走的太急,差点撞到走进来的明华。


    “抱歉,班长。”


    明华赶紧后退几步,顺带扶了一下秋玉宁:


    “班长,你没事吧。”


    秋玉宁抿了抿唇,随即甩开了明华的手,冷着脸道:


    “我已经不是班长了,不要再叫我班长了。”


    明华闻言,登时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许久,才讷讷地吐出一句:


    “对不起,班长”


    秋玉宁理都没理他,甩手就走了。


    明则仙慢了明华一步走进来,见明华一个人长在门口,有些疑惑:


    “明华,怎么了?”


    “没事,”明华转过头,对明则仙道:


    “爸爸,我们”


    他迟疑了一会儿,随即道:“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进。”明则仙推了明华一把,说:“带我去见见你们班主任。”


    见明则仙决心如此坚定,明华只好带着明则仙,走到了找赵宝生面前:


    “赵老师。”


    赵宝生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明华,随即又垂下眼皮,语气冷漠:


    “怎么了?”


    “赵老师,我是明华的爸爸,明则仙。”


    明则仙站在明华身后,掌心按着明华的肩膀,低声道:


    “我家孩子昨天和我说,他长期在学校受到了同学的欺负,身体上已经受到了伤害,我要求找到那些同学的家长,让他们的孩子当面和我的孩子道歉。”


    赵宝生听到明则仙的话,下意识抬起头。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明则仙,片刻后放下手中的笔,往后一靠,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笑道:


    “明先生,你好。”


    他说:“明华受到了什么伤害?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吗?嗯?”


    明则仙闻言蹙眉,伸手,将明华的衣袖和裤管都卷起来,露出里面的伤势:


    “这些伤,在赵老师眼底,难道不算是伤?”


    明则仙说:“赵老师,我的小孩在你的班级受到了伤害,我要求道歉,不过分吧?”


    赵宝生闻言,低头扫了一眼明华的伤,微不可查地蹙起眉,轻啧一声。


    他直起身体,依旧没有站起来,想了想,随即道:


    “明爸爸,这些伤不过是男孩子之间正常打闹落下的罢了,你也会知道,青春期的孩子下手都没轻没重的,留下点痕迹也很正常。”


    明则仙表情逐渐严肃:


    “我不认为这是打闹就能留下来的伤口。”


    他一字一句道:“如果老师不信的话,我要求调教室和监控。”


    “那两处的监控恰好坏了,还在报上面维修。”赵宝生拿起不锈钢茶杯,吹了吹浮上来的茶叶,随即笑道:


    “不好意思明爸爸,我待会儿还得去监督学生早读,就先走了。”


    言罢,赵宝生把书夹在腋下,捧着茶杯,施施然离开了。


    明华见状,转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转向明则仙:


    “爸爸,你看,没有办法的。”


    他说:“班上有一个同学是学校的董事之一班主任不会管我的,不然会影响他的前途。”


    明则仙悄然拧起了眉头。


    片刻后,他想了想,随即用手臂圈着明华的后背,带着他往外走,随即低声道:


    “明华,既然老师不管,学校不管,那我们索性就把事情闹大。”


    他说:“下次有人再欺负你,你就还手。”


    他说:“别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懂了吗?”


    明华闻言,微微吃了一惊:“可是爸爸,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还手的话,他们会欺负的更狠的。”


    “照爸爸说的做。”明则仙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越好欺负,别人就越会欺负你,在正义和公理还没到达之前,用最野蛮的方式,才能保护好自己。”


    他说:“实在打不过就跑,但是一定要还手,不要怕惹事。如果打不过,打电话叫爸爸过来帮忙。”


    明则仙说:“周末爸爸给你报一个格斗班,你好好学习一下。”


    这些人,都欺负他的小孩,等着吧,他会让那些人都付出代价的。


    虽然不知道明则仙心中的盘算,但明华还是将明则仙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虽然打不过,但一定要还手,实在打不过,就跑。


    明华一边在心里默念着明则仙的话,一边回到了教室里。


    教室里,赵宝生脸上带着笑意,正在介绍着新来的转学生:


    “这是梁检昭,从龙成一中转过来的学生,从今天开始,就要和大家成为同班同学了,大家欢迎!”


    话音刚落,班上便想起了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明华推门进去的时候,刚好就看见梁检昭穿着熨烫的没有一丝痕迹的校服西装,身形挺拔,侧脸俊秀冷淡,正垂眸,嘴角挂着礼貌敷衍的笑意,随着大家鼓掌的动作缓缓眨动着眼睛,小幅度地点头致意。


    明华还没认出梁检昭,他也不习惯在这样大家都盯着台上的时候突然蹦出来找存在感,于是身体贴着墙,小幅度地从班级的最内侧经过。


    班里忽然多了个人,站在台上的梁检昭视野一览无余,自然注意到了。


    他垂下眼睑,将视线落在明华的身上,只觉那个微微蜷缩起来的背影有些眼熟——


    他还未想清楚这个背影到底是来自于谁,忽然就看见班级的一侧,忽然伸出一只脚,将原本匆匆班级最角落里走的明华绊了一跤。


    明华没有防备,直接被绊倒,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身体因为被绊倒飞出去一米多,头磕到垃圾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垃圾桶上堆满的还未倾倒的垃圾因为抖动,放满的垃圾失去平衡,掉落下来,没喝完的隔夜牛奶和饮料兜头浇了明华一身,酸臭的味道扑了满鼻,明华差点吐出来。


    看着被垃圾半淹没、形容狼狈的明华,班上登时响起了哄笑的声音,连赵宝生也被逗笑了,轻咳一声,一边让半晌安静下来,一边道:


    “明华,走路小心一点,看,闹笑话了吧。”


    明华听到笑声,趴在地上,头埋的更低,似乎是有些羞耻,但片刻后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又撑着地面,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后,并没有像原来一样,小跑回座位坐下,而是在哄笑的人群里搜寻了一圈,随即锁定了刚才那个伸出脚来绊倒自己、笑的分外嚣张的男生。


    男生的体型很庞大,像是一座山一样,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痘痘又大又红,随着他笑的动作不断抖动,里面的脓水像是马上要迸射出来一样。


    明华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一支挺拔纤细的青竹。


    明华看着痘痘男生,有些打怵,咽了咽口水,片刻后又想起明则仙说的要还手的话,犹豫片刻,才在满堂的哄笑声中,鼓起勇气,慢吞吞地走到了痘痘男生面前。


    痘痘男生还在笑,明华看着他笑起来恶心的脸,忽然猛地抬起腿,一脚踹向痘痘男生的椅子。


    他这一脚应该是蓄了点力气的,而且憋着一股压抑很久的狠劲儿和怒意,加上这几个月明则仙养他养的不错,他竟然也有了一股爆发力,那痘痘男生没有设防,竟然被他连人带椅子的踹翻在地上。


    惊慌之下痘痘男生下意识攀住了课桌试图想要稳住身形,但明华下一秒也将课桌往前补踹了一脚,这下痘痘男生不仅没能稳住身形,甚至把摇晃地课桌带倒,沉重的铁课桌和桌上的书一同倒下来,纷纷扬扬地飞向空中,又集体落地,又重又沉地砸在了痘痘男生的脸上。


    痘痘男生慌得想要求助周围的人,可在他下意识环顾四周的时候,身体就已经怦然落地,下一秒,他的后脑勺就重重撞在了地面上,被课桌砸的差点要吐血,两眼发黑之间,他余光里只能看见明华惊慌中又带着些许兴奋的脸,因为愤怒而眼睛闪闪发光,片刻后脚腕上一阵剧痛,脸被砸下来的书挡住,紧接着,骨折般的感受就从被踩住的脚腕处,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啊——”痘痘男生浑身发颤,终于因为熬不过过于剧烈的疼痛,面色扭曲,张嘴爆发出杀猪一般惊恐的叫声。


    第26章 下水 明华的这一脚,让全班都安静……


    明华的这一脚, 让全班都安静了下来。


    周遭的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余痘痘男惊恐中夹杂着剧烈疼痛的叫喊响彻耳畔,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瞪大, 包括梁检昭。


    他从原本站在台上散漫无所谓的态度, 变成了逐渐站稳身形,阳光笔直地射过窗纱飞舞的窗台, 在梁检昭的眼睛处铺开淡淡的光泽,衬的他瞳仁如琥珀般清透干净,而他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明华看,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情此刻正从惊讶和不可置信,逐渐变的饶有兴趣。


    明华还站在原地,脚尖踩在痘痘男的脚腕上, 惊慌失措的脸上眼睫颤动发抖,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蜷缩起来,但放在身侧的指尖却握紧成拳,很明显就是刚才蓄力时的姿势。


    最后还是赵宝生先反应过来,迅速冲下来一把把明华推开, 随即俯下身去扶痘痘男。


    痘痘男此刻眼睛痛的两眼发黑,脚腕也被踩的快要骨折了, 只一味发出疼痛的嚎叫,赵宝生赶紧让几个身强体壮的男生扶着痘痘男去校医院,随即又转过头来, 恶狠狠地瞪了明华。


    明华被他瞪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后退几步, 低下了头。


    “去外面站着去!”


    赵宝生都快气炸了:“叫你家长来学校!”


    明华迟疑了片刻,听话地出了教室,走到专门的电话亭, 给明则仙打去了电话。


    明则仙刚好也没有离开学校很远,走到校外给明华买早餐的时候,就接到了明华的电话。


    明华:“爸爸,我听了你的话我打人了。”


    说到后面三个字的时候,明华还有一股莫名的罪恶感,声音也低了下去,差点要听不清。


    明则仙又问了一遍,确认明华真的动手了之后,有些意外地挑起眉。


    这孩子说听话,还是挺听话的。


    明则仙接了电话,就往赵宝生的办公室赶。


    一进门,就看见赵宝生正坐在位置上,劈头盖脸地训斥明华:


    “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你是在打同学!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给同学们造成多不好的示范,造成多恶劣的影响吗?!你不仅学习成绩差,连人品也不好!”


    明华被训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低头,指尖绞着,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明则仙见状,礼貌敲门提醒,随即走了进去:


    “赵老师。”


    他明知故问:“我家孩子怎么了,要你这么训斥他?”


    赵宝生站了起来,看着明则仙,手中的卷子卷成筒用力敲打着桌面,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


    “明华在早读课无故殴打同学,行为恶劣,你作为孩子的家长,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哦,是吗?”明则仙不在意的笑:


    “只是小男孩子之间正常玩闹时不小心造成的意外罢了,青春期的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用赵宝生的话原样奉还他:


    “是吧,赵老师?”


    赵宝生:“”


    他被明则仙的话气的半死,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我会通知姜明顺的家长来。”


    明华闻言,心中一跳。


    姜明顺的姑丈是校董事会的成员,在班级少有人敢惹他,连赵宝生也不敢,要是把姜明顺的家长叫来,少不得又要大闹一通。


    思及此,明华有些不安。


    他下意识看向明则仙,只见明则仙微微俯下身来,用掌心按着明华的肩膀,垂眸看着比他矮了一截的赵宝生,神情漫不经心道:


    “行啊。”


    他说:“那就麻烦赵老师到时候通知我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赔偿交涉的,我都奉陪。”


    言罢,他不顾赵宝生的脸色,抬手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随即也学着他道:


    “我还要上班,就先走了。”


    言罢,他竟然直接揽着明华,往外走了。


    赵宝生:“”


    他气的差点把办公室的课作业都拂到地上。


    带着明华离开气氛过于窒息的办公室,明华的神情明显松快了不少。


    他背后是大片大片的梧桐树,青绿色的树叶压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树荫阴影,几欲密不透风,明华站在台阶下,看着往下走的明则仙,想到赵宝生的表情,许久,才犹豫的忐忑不安道:


    “爸爸,那个姜明顺,他姑丈是我们学校的董事。”


    明则仙挑起眉:


    “怕什么。”


    他说:“最坏的打算,就是爸爸带你转学,离开这些烂人,离开这所烂学校。”


    明华抿了抿唇,随即用力握紧拳头。


    他微微直起身,春风伴随着树叶簌簌而落,吹开他额间刘海,露出其中白皙饱满的额头:


    “我又没有错。”


    他说:“凭什么我要离开?他们欺负人,为什么走的是我?凭什么只有我要面对这么多的麻烦?”


    明则仙站在楼梯下,看着明华惶惑中努力寻求认同的眉眼,片刻后走上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明华的头,随即轻声道:


    “对。你没有错,也不需要忍受他们的暴力。”


    他说:“掌握暴力的人不一定就是拥有正义的一方。他们不该用暴力来审判你,而当法律和规则都姗姗来迟的时候,用暴力迅速回击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


    明则仙说:“明华,爸爸本来应该问你怪不怪爸爸,是我造成了你被同学嘲笑和瞧不起。可我想来想去,即便问了这个问题,也不能改变现状,索性不问。”


    他低下头,看着明华圆润漆黑的眼睛,像看某种小动物,或许是狼崽,也许是一只野性难驯的猫咪:


    “爸爸向你保证,总有一天,爸爸会让你和那些同学站在平等的地位和视角,去理解、探索这个世界。”


    他说:“他们父母给他们的金钱和家世底气,爸爸都会给你。虽然我并不觉得我现在作为一个普通的工人,靠劳动和能力吃饭有什么不对,但爸爸想用最世俗的成功让你过得好。”


    明则仙揉着明华的头,带着笑意道:“你愿意相信爸爸吗?”


    明华眼睛里漫上淡淡的薄雾,片刻后他用力点了点头,伸出手用力抱住明则仙的腰,说话间已然带上了些许哭腔:


    “我从来没有觉得爸爸不好。”


    他说:“我现在也很为爸爸骄傲的。”


    明则仙情不自禁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低头看着明华坚定的神情,心尖微微一软,片刻后也微微俯下身,抱了抱明华,随即又放开,语气尽量装作轻松道:


    “好了,去吧。”


    他把买好的早餐包子交给明华,闻言叮嘱:


    “回班上去吧,有问题,再告诉爸爸。”


    明华点了点头,随即破涕为笑,松开了明则仙。


    “那爸爸,我就先回班上了。”


    明华往前走了几个台阶,随即低下头看着明则仙:


    “爸爸再见。”


    “再见。”


    明则仙看着明华的身体越来越高,随即轻声道:


    “加油,小宝。”


    明华听不到明则仙的最后一句话,一路跑回了教学楼。


    他先去厕所简单洗了个头,把身上的脏污洗干净,随即把校服脱下来,放在臂弯。


    好在现在已经入冬了,他又是男孩子,穿一件校服衬衫并不显得奇怪。


    在回班级的路上,他一直在深呼吸,眼睫因为紧张地而轻轻颤动,但最后站在高一五班门口的时候,他的心反而诡异地平静了。


    刚才的事情仿佛一个小插曲,又像是投入大海的一滴水,没有给这场寻常的早读留下任何涟漪,但明华却知道,属于他的“惩罚”和“报复”才刚刚开始。


    赵宝生的默许,就是最大的利刃。


    明华将手搭在门上,轻轻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缓缓睁开,由手推开门,变成了一脚踹开门。


    半掩盖的门的夹角忽然变大,紧接着,门上方的脏水盆倏然掉落在地,溅落无数脏臭的水滴,水盆落在地面上时,还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动。


    好在明华早就有心理准备,他迅速后退几步,转而从后门进。


    但后门早就被几个男生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见明华想要进来,便嬉笑着站起身,堵在门口,不让明华进去。


    往日明华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会乖乖地在教室外头,听同学们早读,但现在——


    他不打算忍了。


    爸爸说过,掌握暴力的一方并不是拥有正义的一方,他没有错,也并不需要去忍。


    思及此,明华想了想,随即迅速走到班级的前门,捡起了那个脏水盆,随即扭头就离开了。


    那些男生们不知道明华去干什么了,还以为明华怕了,聚集在教室门口,继续嬉笑玩闹。


    梁检昭冷眼看着那些男生,优美的薄唇片刻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傻逼。”


    话音刚落,还未等那些男生听到梁检昭骂他们而回头,前门就已经出现了明华的身影。


    他身形晃动,表情吃力,身体以一种稍微快速的动作往前移动着,片刻后,只听呼啦一声响,清亮的水液从他手中的水盆中抛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不规则的抛物线,随即重重落在了聚集在后门的几个男生身上。


    他们在猝不及防间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初春还有些冷,冷水漏进脖子和胸膛,令他们集体打了一个冷颤,反应过来后,有个又高又壮的男生登时暴怒起来。


    他迅速脱掉身上的外套,冲到明华的面前,伸出手,一把掐住明华的脖子,只听噔噔噔几步,明华已经被他按在了走廊的墙上:


    “你找死啊!”


    高壮男生的手很有力,用力时古铜色的手背青筋暴起,五指轻松地就能包住明华的脖颈,在上面掐出鲜明的红痕。


    袋子里圆滚滚的雪白包子掉落在地,沾上泥土,包子皮破裂露出内馅,很快就被踩的稀巴烂,却无人顾及。


    明华的双脚已经微微离地,被掐的两眼泛白,几乎要窒息。


    所有人都被面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早读的声音迅速停了下来,有的人上来劝架,有些人坐在位置上看热闹,有些人则被吓得惊慌失措,差点要哭出声,忙要去叫老师。


    梁检昭坐在位置上,双腿交叠,指尖微微曲起抵在太阳穴处,手腕处戴着的GRAFF钻石网球手链晃动间折射出冷峻的光泽,他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既没有欺负明华的意思,也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他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看客,游离在闹剧之外,眼底倒映出明华略显痛苦的神情,瞳仁里依旧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没有同情也没有恶意,反而像是在观察周遭的人群,好似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调剂生活的娱乐项目。


    最后这场力量的角逐以明华在那个高壮男生的裆部用力踹了一脚作为结尾。


    那高壮男生眉目登时扭曲起来,他吃痛地大叫一声,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明华。


    明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往教室里跑,但很不巧,他刚跑到教室里,就不知道被哪里伸出来的一条腿绊倒了。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紧接着双膝触地,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滑跪在了梁检昭的面前。


    梁检昭见状微微挑起了半边眉头:“”


    他没有伸手去扶明华的意思,依旧用曲起的手指抵着太阳穴,漠然垂眸看疼的眼冒金星、瞳仁里泛着泪花的明华。


    身后的男生已经追了过来,明华听到动静,有些慌不择路。


    他正想抬起头,却被一只大手用力按在地上,额头和整张脸都贴在脏污冰冷的地面上。


    很快,他就感受到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后脑勺,用力蹂躏,将他的脸反复地在地面上摩擦,他甚至还能闻到地面泛出的水腥味。


    明华屈辱的眼睛泛红,指尖滑过地面,发出令人惊心的摩擦声。


    他努力想要站起来,却被更多的脚踩着后背,以至于身体被死死地钉在满是水液和灰尘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在班上众人的嬉笑声里,明华艰难地抬起头。


    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滴下来,淌进眼睛里,他的刘海已经被地面上残存的水液和灰尘磨成了一缕一缕,脸颊也脏的不成样子,一块块的灰尘黏在他白净的脸颊上,但眼睛却异常的黑乌,像是浸透了水的水晶葡萄珠子。


    四面八方都是带着恶意的嘲笑声和居高临下的鄙夷和不屑,那些笑声和眼神充斥着耳朵和眼睛,几乎要让明华眩晕和呕吐。


    指甲刮擦着地面,疼痛让他勉强清醒,在不断扭曲旋转的视线里,明华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鄙夷、嘲笑和恶意,只有冷静的打量和冰冷的漠视。


    明华浑身一震,片刻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梁检昭的脚腕。


    他这个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找个人救他。


    爸爸不在,他靠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抵抗这么多人。


    思及此,他更加用力地往前爬了几步,用力抱住了梁检昭的小腿。


    梁检昭见状,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松开。”


    明华怎么可能松开。


    他双手撑在地面上,努力上半身,随即扑过去,猛地咬住了梁检昭手掌的虎口。


    他将全部的疼痛和委屈都倾注在了牙齿间的发泄上,他能感受到多疼,誓要叫梁检昭也感受到有多疼。


    梁检昭闷哼一声,掌心按着明华的脑袋,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从明华的嘴巴里解救出来,但效果甚微。


    梁检昭怒了,手掌盖在明华的脸上,用力往下按:“松嘴!”


    明华抬起头,牙齿咬着梁检昭的虎口,直到沁出血来,也不肯松嘴,梁检昭的指缝里露出他带着狠意的眼睛,那是被逼急了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这狗崽子


    梁检昭知道明华在想什么,他是想拖自己下水。


    他能看透明华在想什么,却对明华的动作毫无办法。


    半晌,他只能冷笑一声,道:


    “还有完没完了?”


    他用眼神扫视了踩在明华后背上的那群男生,冷冷道:


    “滚!”


    为首的被踢了裆的男生不甘心,还想发难,但身后的人拉了拉他,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被踢裆的男生才看了梁检昭一眼,半晌,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脚,臭着脸从明华的身上下去。


    没多久,老师也“匆匆”来迟。


    混乱的教室秩序在老师和班干部的管理下又迅速恢复了正常,仿佛无事发生,唯有地上的水渍和明华身上的脏污鞋印以及身上的伤口还在提醒着方才发生过什么。


    明华的浑身像是被打过了一样,疼的他两眼发黑,耳边嗡鸣一片。


    他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一只手从他的头顶摸到脸颊上,随后顺手给他擦掉了脸颊上的脏污和眼睫处黏着的泪水,他的视线才重获光明。


    他浑身发抖,是疼的,也是害怕的,直到沉重的眼睫抬起,阳光斜刺进瞳仁里,微微眯起眼睛,才能看见梁检昭垂头看着他,逆光的脸庞白皙俊秀,漂亮的桃花眼不带一丝感情,如同神祇:


    “他们都走了,还不松嘴。”


    他好看的唇形吐出难听的字,捏着明华的脸颊,咬牙切齿道:


    “你是狗吗一直咬我。”


    似乎是察觉到危机解除了,明华才恍然,眼睫微颤,随即缓缓松开了嘴,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他身上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浆洗发白的校服又脏又皱,像是抹布一样,后背也被踩的青紫一片,稍微一动就疼的不像话。


    他咬着牙关,勉强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他嘴角边还带着血,发乌的瞳仁透着些许狠意和警惕,莫名有些渗人,靠着墙站起身时还顺带环视了一圈四周,仿佛谁在敢欺负他,他就能狠狠上去再咬上一口。


    一时间再也没有人敢和明华对视,大家都收了脸上的嬉笑,装模作样的低下头去读书,好像这场盛大的霸凌没有他们的参与。


    语文老师缓步走到明华的身边,低声问:“还好吗?要不要带你去校医院?”


    明华沉默半晌,随即摇了摇头,道:“谢谢老师。”


    他抬起双眸,看着语文老师,随即硬邦邦道:“老师,我要去洗手间。”


    梁检昭也站了起来,甩了甩被咬出血的手,冷着脸道:“我也要去。”


    语文老师看了看他们,随即道:“你们都去吧。”


    明华这才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


    这一回,他留神低下头看着地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再伸出脚,再绊他一下。


    梁检昭没有受伤,比明华走得快,片刻后直接将明华甩在了身后,径直进了走廊尽头的男厕所。


    明华受了伤,后背疼的站不直,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着,走两步还要歇一下,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走进了厕所。


    镜子里倒映出明华皱着眉的样子,梁检昭打开水龙头,一边看着明华,一边往掌心挤洗手液洗手。


    厕所里面只有一个洗手台,所以明华很耐心,靠在墙上,用力喘了一口气,等待着梁检昭洗完手。


    梁检昭洗手洗的不紧不慢的,余光里看见清亮干净的水液将伤口处的血水冲淡的只余粉色,片刻后便逐渐消失不见了。


    他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背对着,靠在洗手台上。


    明华以为他洗完了,提起气,积蓄起力气,随即忍着酸痛的肌肉,拖着双腿走上前来,想要洗手。


    梁检昭没有欺负他,微微侧过身,让明华洗手,后背靠在厕所隔间上,低头看着狼狈的明华。


    明华白皙颀长的脖颈上全是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梁检昭忽然眉头一挑,倾身向前,指尖勾着明华胸口别着的牌子,微微扯过来,面向着他。


    “明华,高一五班。”梁检昭拽着明华的学生证,一字一句地念出声,等明华转过头来看他时,他饶有兴趣道:“你不是叫明景吗?怎么又变成明华了?”


    明华差点忘了这茬,被当中戳穿的他闻言不由得僵硬在地,片刻后才缓缓放松,眼神硬邦邦的:


    “我骗你的。”


    “小骗子。”梁检昭了然。


    他用掌心托着明华的脸颊,凑过去,没有收力地掐着明华的下巴,强迫明华嘴巴撅成一个圈,随即抬起头来看他:


    “说,还瞒着我什么?”


    “莫莫了”明华被抓着下巴,语气含糊不清。


    梁检昭被明华的语气逗笑,随即松开了他:


    “明华,高一五班。”


    他重复了一句明华的名字,然后又问:


    “刚才为什么要咬我?”


    明华顿了顿,道:“咬你,你才会帮我。”


    他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一样的,小骗子。”梁检昭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别忘了,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BLUELIFE,我当时还想包你。”


    “我没说你好。”明华反驳,但看着梁检昭迅速沉下来的脸色,又补充道:


    “也没说你很坏。”


    他低头,眼睛落在梁检昭的学生证牌身上,默记下了梁检昭的名字,随即道:


    “今天谢谢你。”


    他手没有擦干,指尖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漾出涟漪:


    “要是没有你”


    “没有我,还会有老师。”梁检昭皱眉:


    “你不该和他们起冲突的。”


    “不”明华破皮的唇吐出带着气音的字句,仿佛和梁检昭说话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头昏眼花,只觉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转:


    “我不想我不想再被欺负了我要——”


    就算反抗之后会被打的更狠,他也不想再做懦夫。


    话音刚落,他再也抵御不住昏沉的大脑,眼睛一闭,身形一晃,直接往下倒去。


    梁检昭还在等他说下一句,没想到刚一抬眸,就看见明华闭着眼睛往下倒了。


    他一愣,下意识伸出手,将明华接住,但却被明华重重往下坠的身躯带着踉跄几步,跟着半跪下来。


    “喂,明华?明华?!”


    梁检昭半跪下来,用力用掌心拍着明华的脸颊,但此刻明华身体软的像面条,脸色更是惨白一片,没有一点血色,更没有回应梁检昭。


    梁检昭眼神微微一沉,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俯下身去,将明华打横抱起来,箭步朝校医院跑去。


    第27章 转学 明则仙忙到很晚,才下班。 ……


    明则仙忙到很晚, 才下班。


    这个月请了好几天的假,全勤是肯定没了。


    看着手机账户里不停弹出的催债的短信和催缴房租水电的信息,还有逐渐减少的余额, 明则仙站在公交站台, 握着沉甸甸的手机,半晌闭了闭眼睛, 只觉深深地无力和疲惫。


    这种捉襟见肘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以前他一个人单身,不谈恋爱不结婚,家里又没有老人要赡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样都不至于心累。


    但这一次, 他还养了两个小孩


    三个人的吃穿住行全靠明则仙一个人硬扛着,加上明景现在的眼睛还在恢复期,需要定期吃药和复检,开销又更大,明则仙今天坐公交车下班的路上, 都在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去卖肾了。


    以他现在的年龄和学历,想要跳槽换一个更高薪的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除非有别的证书或者技能傍身。


    初级会计考试下下个月就要开始了,明则仙都还没怎么读书,只能在下班或者吃饭的时间里, 抓紧时间读书,争取考上之后, 找一家靠谱的公司上班。


    回到家中之后,明则仙没时间伤感,快速洗了个澡, 随即从角落里翻出被明景淘汰了的不太灵敏的台灯,用排插插上,盘腿坐在客厅里读书刷题。


    他房间没有书桌,只有一张床,只有明华的房间有书桌。


    明则仙读书的时候向来很专注认真,一边听课一边做笔记,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在纸质教材上划过,需要重点记忆的内容圈起来或者用便利贴做记号,错题用单独的笔记本记起,等吃饭或者下班通勤路上再抓紧时间再看一遍。


    在他学习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明则仙一开始还没有听到,直到明华进了房间,收拾了一下衣服,抱着睡衣从明则仙面前经过的时候,明则仙才意识到明华回来了。


    他握着笔抬起头,看向明华。


    灯光有些昏暗,明则仙揉了揉眼睛,对上明华发红的眼睛,没有注意到他抱着衣服时被挡住的半张脸,关心道:


    “小宝,今天上学怎么样?他们欺负你没有。”


    明华顿了顿,机械性地摇了摇头,随即小声道:


    “爸爸,我好累,好困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身体微微蜷缩起来,脸藏在睡衣之后,更加严实,声音沉闷沙哑:


    “爸爸,我想休息。”


    明则仙看明华脸色不太好,于是点了点头:


    “那你快去洗澡,洗完澡也别学习了,赶紧睡觉。”


    明华点了点头,进浴室之前,还转过头来,看着明则仙:


    “爸爸,你在干什么呀。”


    明则仙回他:“我报名了初会考试,在刷题呢。”


    “哦”明华应了他一声,撩起眼皮看了明则仙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着明则仙在忙,也就没再打扰。


    明则仙耳机里还放着网课,等明华关上门洗澡之后,他又继续低下头学习了。


    快要考试了,明则仙前段时间忙着明景的事情,最近又在接手磨合新的工作,因此一直没有时间读书,现在真的有点焦虑,只想争分夺秒地刷题。


    明华洗完澡,又一个人慢吞吞地回了房间。


    他走路的姿势很慢,如果明则仙此刻没在忙而是抬起头看他一眼,就会发现明华的脸上此刻透着不正常的红,眼皮沉重地往下坠,身形也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能倒下一样。


    他一回到房间,就扑到了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甚至忘记给自己盖被子。


    明则仙上班跑了一天,其实也有点累了,但还是强打精神读书,一点多的时候,甚至因为太困了还是睡了过去,直到四点多的时候,又趴在客厅的桌子上,被冷风吹醒。


    他被冷风吹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哆嗦了一下,揉了揉脑袋,随即强忍困意,眯着眼睛,按亮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已经快要五点了。


    明则仙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放下书,先去休息,不然明天上班没有精力。


    他把笔记本和书都收好,起身放回柜子里,然后进房间拿衣服,出来洗澡。


    洗完澡他本来打算睡了,但抬头就看见明华房间的灯还亮着,门也没关


    明华是还没睡,还在学习吗?


    这孩子,不是一早就嚷嚷着累了,要休息吗?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从明则仙的脑子里冒出来,他擦了擦头发,想了想,还是把毛巾放在脖颈处,顶着半湿不干的头发,进了明华的房间。


    如果明华还在背着他挑灯夜读,他就提醒他要早点睡。


    思及此,明则仙走进了明华的房间。


    明华向下倒在床上,背对着明则仙,身形微微起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这孩子,被子也不盖的么”


    明则仙把头发擦干,顺手把毛巾放在明华的书桌上,伸出手,准备给明华翻过来,再给他盖上被子。


    但当他的手指接触到明华的身体的时候,却发现明华的身体温度高的吓人。


    明则仙心中一惊,似乎是猜想到了什么,立刻将趴在床上的明华翻过身来。


    明华整张脸红的发烫,呼吸间也是滚烫的热意,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带着破皮的伤口和淡淡的乌青。


    明则仙赶紧伸出手捋开明华的额发,按在明华的额头上,滚烫的触感从明则仙的掌心一路烫到明则仙的心上。


    “明华,明华?!”明则仙意识到明华是发烧了,赶紧把明华摇醒,心急如焚。


    明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仰头看见明则仙的样子,还以为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道:


    “爸爸,怎么了?”


    “你发烧了。”明则仙让明华起来,让他靠着床头,快速道:“你起来穿衣服,爸爸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了,爸爸。”明华坐在床上,垂着头,声音哑的像是被砂石磨过,最后两个字都快听不到了,有气无力的:


    “我觉得外面好冷,我好怕出去。”


    明则仙:“”


    他伸出手,再度摸了摸明华的额头,犹豫片刻后,沉吟道:


    “那你先别睡。家里还有退烧药,你先坐着,我去烧热水,你吃了药再睡。”


    明华发烧了反应有点慢,明则仙话音落下,几秒钟之后,明华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明则仙给明华盖好被子,赶紧出去烧热水了。


    在烧热水的间隙,明则仙又找出退烧药,等热水烧开,他用凉水兑成温水,倒入杯中,随即将药粒按在掌心里,拿进去给明华吃。


    明华已经睡过去了,头靠在冰凉的墙面,像是一株弯曲颓靡的青竹。


    明则仙见状不免有些心疼。


    他膝盖抵在床上,凑过去叫醒明华,等明华清醒过来之后,才哄着明华吃药睡下。


    明华很听话,没怎么反抗就吃了药,吃完药又说困,要睡觉,明则仙只好让他睡下。


    明华睡着了,明则仙也不敢掉以轻心,干脆就拿了个毯子过来,坐在明华书桌前的椅子上,就这样陪着明华一起睡。


    等到七点多的时候,明则仙被闹钟吵醒,才忍着腰酸背痛,从书桌前起身。


    明华还在睡。


    明则仙走到床边,伸出手,探了探明华的体温。


    烧已经退了。


    明则仙不由得舒了舒眉。


    他想,明华生病了,就不要让他去上课了,于是拿出手机,给赵宝生发消息,帮明华请了假,随即又起身去做了早饭。


    饭做好之后,他将早餐端到明华的房间,在早餐盘子底下压了小纸条,让明华睡醒了吃,吃完好好休息,不要去学校,叮嘱完,这才离开。


    他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不回来做饭,就给明华的手机转了点钱,让明华中午自己点外卖吃一点。


    可这条转账消息发出去后,明华却一直没有回复,也没有收明则仙的钱。


    明则仙还以为药效还没过去,明华还没醒,于是就没放在心上,继续投身工作了。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明华还是没有收明则仙的钱。


    明则仙的心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明华生了病,明则仙怕他一个人在家出什么意外,于是今天抓紧时间结束了工作,就赶紧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紧赶慢赶的,才终于在八点之前到了家。


    一进门,明则仙就喊了一声:


    “明华?明华你在家吗?”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应。


    明华的心不免提了起来。


    他连鞋都来不及脱,直接冲进了明华的房间。


    明华没有走,双手放在腹部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向天花板,像是个活死人一样没有动作,只有呼吸。


    他的书桌上,还放着凉掉的早餐。


    他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吗?


    明则仙心中一紧。


    他放轻了脚步,像是怕吓到明华一样,轻手轻脚地来到明华的床边,随即半跪下身,掌心放在明华的手臂上,轻轻推了推,引得明华微微转动眼珠,看向他。


    “小宝今天睡了一天吗?”明则仙努力放缓语调,看着明华,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试探他的体温:


    “怎么不起来吃饭?不饿吗?”


    明华动了动唇,似乎在努力积蓄起力气回答他:


    “我不知道爸爸,我很饿。”


    明华缓缓眨了眨眼睛,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流了下来,尝试调动起身上的肌肉起身,可最终却无法做到:


    “我特别饿,爸爸,可我没有力气起来吃饭。”


    他带着哭腔道:


    “爸爸,我是不是病的快要死掉了?”


    “不会,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明则仙扶着明华起来,摸了摸明华的头发,轻声道:


    “早餐已经凉了,不能吃了。”


    他问:“小宝想吃什么,我去做。”


    明华抿了抿唇,片刻后有气无力道:


    “我我什么都不想吃。”


    “那爸爸给你熬点粥好不好?”明则仙说:


    “喝了粥,再吃点药,病才能好。”


    明华想要点头,但眼睛却僵着,没有神采,失神地看着明则仙。


    明则仙觉得他这幅样子怪怪的,但想到明华早中晚都没有吃完饭,饿到现在,赶紧起身去给他煮粥了。


    明华饿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还是明则仙一口一口地吹凉粥,喂他吃下。


    之后明则仙又给明华喂了感冒药,才扶着明华睡下。


    他干脆把复习的书都搬到了明华的房间,一边读书,一边用余光看着睡觉的明华。


    半夜他也趴在床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睡不踏实,只觉冷和硌人。


    正胡乱做着噩梦的时候,忽听“噗通”一声,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明则仙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仿若要跳出胸膛,他猛地睁开眼睛,感受到血液一股脑往大脑中涌去,肾上腺素飙升,令他几乎在瞬间就清醒过来,直起身。


    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低下头去看床上的明华。


    然而,在台灯灯光辐射不到的阴影处,却看不到明华的身影。


    明则仙心猛地一沉,下意识站起身来,张嘴就要喊明华的名字,然而下一秒,就在视线的余光里看见了明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身影。


    他眼皮一跳,身体先于意识,一个箭步冲过去,掌心抓着明华的手臂把他扶起来:


    “小宝,怎么摔倒了?”


    “爸爸,”明华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努力想要站起身,却又因为力有不逮放弃了,只能双目空洞地看着明则仙,低声道:“我想上厕所。”


    地下室的房间都是没有独卫的,想上厕所只能半夜到浴室上。


    明则仙扶着明华站起来,带着明华去洗手间上厕所。


    明华像是真的病的很重,整个人恹恹的,上完厕所后又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明则仙被他吓出一身汗,下半夜几乎也没有怎么睡好。


    第二天醒来,他刚睁开眼睛,又反射性地扭过头去看明华。


    明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还保持着昨天明则仙回来时他躺在床上的姿势,仰面躺着,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不吵也不闹,也不知道醒了多久。


    明则仙想要站起身,却因为睡姿不正确跌坐回去。


    他甩了甩已经被压麻了的右臂,努力了几次,才再坐起身来,走到明华的身边,俯下身看他,问:


    “小宝感觉身体怎么样了?能去上学吗?”


    明华仰起头,看着明则仙,动了动唇,看起来是在努力理解明则仙的话,好半晌,才悄然吐出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爸爸,我好累。”


    他说:“我没力气起来。”


    明则仙有些奇怪,又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额头。


    没烧。


    明则仙还以为明华这是感冒了身体还没好全,又给明华请了一天假,让他好好休息。


    这一次,他没再出门,而是也请了一天假,专心在家里照顾他。


    但很奇怪的是,明华除了上厕所外几乎不下床,即便是休息了很久,也一副很累很没力气的样子。


    晚上也好像经常失眠,明则仙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陪他休息,半夜被冷风吹醒的时候,发现明华正睁着眼睛看着头顶,诡异的样子,几乎要把明则仙吓一大跳。


    他觉得明华这幅样子有些怪怪的,直到明华的病恹恹模样持续到第三天之后,明则仙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带明华去看医生。


    “爸爸,我不想去。”明华坐在床边,看着明则仙给他穿袜子,披外套,懒的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道:


    “我好没力气。”


    “爸爸背你出门,等会儿我们打车去医院。”


    明则仙给明华穿好衣服和袜子,随即摸了摸明华的脑袋,道:


    “听话,小宝,不要讳疾忌医。”


    明华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半晌,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是真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明则仙背着他,打车直奔医院。


    去了医院也不知道去哪个科,只能先挂个急诊。


    向医生描述了病情之后,医生皱了皱眉,又让明则仙带着明华去抽血测心电。


    从楼上奔波到楼下,从这个科室到这个科室,从挂号到缴费,每一步都身心俱疲。


    最后,急诊科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对明则仙说:


    “孩子的身体虽然有点炎症,但大体方面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明则仙听的有些懵,又追问:


    “那他为什么总说没力气?”


    “我现在还不能下诊断,建议转科室到心理科就诊。”医生说。


    心心理科。


    明则仙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但看着依旧神游天外、看起来对医生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的明华,明则仙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领着明华,转去了心理科。


    心理科排了很多人,在等候期间,明则仙看见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提着包,愁眉苦脸地送自己的孩子走了进去。


    等孩子进了科室之后,妇女还是不放心,驻足在门口,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在明则仙的身边坐了下来。


    没多久,明华的号到了,明华听到电子音,默默地起身走了进去。


    明则仙看着明华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他这幅忐忑不安的样子落在妇女的眼睛里,那妇女叹了一口气,也许是迫切想要抓到一个发泄口,也许是想和明则仙交流病情,便主动开口道:


    “你家孩子,也是来看心理科的?”


    她说:“他什么病啊?”


    “还不知道。”明则仙对心理疾病很陌生,


    “还没诊断。”


    “唉。”妇女闻言,叹了一口气:


    “希望你孩子没事。”


    她一说起来就憋不住,也许是在医院里没人认识她,明则仙又和她一样带着孩子来看心理科,就道:


    “我老公前段时间出轨,我发现他出轨的时候,他的私生子孩子都上初中了。我气的不行,在家和他吵架,想要和他离婚,结果被在外面住校读书回来拿东西的孩子听到了,当场晕过去。”


    她道:“从那之后,孩子就变了,有时候哭,有时候又很亢奋,我吓坏了,赶紧带他来医院,结果就确诊了那个,那个什么双相情感障碍!”


    她是真的很发愁,看起来比她的小孩还需要看心理医生:


    “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双向情感障碍,只问医生要不要开药,结果当天就提了一堆药回去,花了大几百。”


    妇女叹了一口气:“贵的嘞”


    明则仙一声不吭地听这个苦闷的女人抱怨,并没有开口阻止她,但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显然也不知道双向情感障碍是什么,心里像是毛线一样乱成一团,理不出思绪。


    过了一会儿,妇女的孩子走了出来,妇女这才离开了。


    等妇女离开之后,明则仙才拿出手机百度,搜索双向情感障碍。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心理疾病。


    这是他没有怎么探索过的领域,他传进来的时候,毕竟也才二十五岁,并不是全知全能,也不能面面俱到。


    他很认真地看着,直到明华走了出来,站到他面前,他才抬起头,看向明华。


    明华也垂着眸看他,并不说话,但是状态看起来比进去之前好多了。


    明则仙便问他:


    “和医生说什么啦?”


    明华摇了摇头,说:“医生让你进去。”


    “让我进去?”明则仙犹豫了片刻,便站起身,拍了拍明华的肩膀,道:


    “那你在这里等爸爸。”


    说罢,他便走到心理科的科室前,敲了敲门。


    医生从电脑前抬起眼皮,看着明则仙,随即低声道:“坐。”


    他看着明则仙过于年轻的脸,道:


    “是明华的家长吗?”


    “是。”明则仙应了:“医生您说,我孩子怎么了?”


    “我刚刚给孩子做了一套心理测试,又看了他刚才的脑功能和脑电图筛查,待会儿您再带他去做头颅ct和心电图胸片,我才能确定。”


    医生一边说,一边手指动的飞快,在键盘上打着,随即输出单子,让明则仙拿着去拍片。


    明则仙只觉不妙,有心想问明华到底怎么了,但是又怕耽误下一个患者,便拿着单子,带着明华去拍片了。


    等结果还要一点时间,很快就中午了,明则仙让明华一个人在医院的大厅位置上坐一会儿,他出去买了一点面包和牛奶。


    就在他买面包和牛奶返回医院的时候,却无意间撞见了陆兰妙。


    陆兰妙此刻正站在心理科的门口,探头往里望。


    明则仙放慢了脚步,正犹豫要不要过去,但陆兰妙似乎在余光里先注意到了他,下意识转过头来,和明则仙对上视线。


    明则仙见被他发现,忐忑纠结了几秒,还是提着面包和牛奶走上前,尴尬道:


    “好巧。”


    “好巧。”距离陆兰妙亲明则仙已经过去好久了,久到两个人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但那种尴尬的记忆还是在两个人的大脑皮层停留,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陆兰妙看着“明景”,明则仙也看着他,好半晌,陆兰妙才主动开口,打破了漫长的沉默,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和心知肚明让他对之前的事情避而不谈:


    “你也来看病?”


    “嗯,带孩子来看看。”明则仙从塑料袋里掏出面包,拆开递给坐在一旁的明华,又将吸管插进牛奶盒子里,放到明华手心,低声道:


    “明华,这是陆兰妙,叫哥哥。”


    明华很乖:“陆哥哥好。”


    陆兰妙看着明华乖巧的样子,也忍不住抿嘴笑,眉眼也放柔和了,刚才的尴尬从他的脸上逐渐消散:


    “你好。”


    他说:“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明华。”明华说。


    “明华明华,好名字。”陆兰妙说:


    “你多大了?上高几?”


    明华回:“十六岁,高一。”


    “这么小。”陆兰妙有些意外:“在哪上学呢?”


    明华说:“龙成英才学校。”


    龙成英才学校?


    陆兰妙想,这不是外公集团下的私立高中么?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明则仙低下头,看了一下手机。


    是明华的体检结果提醒短信发到了他的手机上,明则仙便走开,去拿报告了。


    没多久,他就拿着报告单走了回来,对陆兰妙道:“我这边还有点事,下次再聊。”


    “好。”陆兰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心中想要说的话,看着明则仙带着明华走进了科室里。


    明则仙把检查的结果都交给了医生。


    医生又对明华进行了全方面的测试和筛查,一个小时后,明则仙才得到了明华的检查结果——


    “孩子应该是换上了抑郁症。”


    医生一边打报告,一边说:“中度抑郁,中度焦虑。”


    这几个字很陌生,落在明则仙耳边,仿佛炸弹一样,将他的大脑炸的一片空白


    抑郁症?!


    明则仙简直不敢相信明华会得抑郁症。


    事实上,对于抑郁症群体,只听说过,没有切实见过,闻言当场懵了片刻,等反应过来之后,他才猛地抬起头,看向医生,有些焦急道:


    “医生,那怎么办?有治愈的机会吗?”


    “有一定概率。”医生掀起眼皮看了明则仙一眼,随即道:


    “我会给孩子开一点药。”


    他说:“孩子现在的心理情况不算好,我建议是带他换一个好一点的环境,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明则仙:“”


    他呆滞地看着医生,又低下头来,看了看明华。


    去拿药的路上,明则仙和明华都不由自主地保持了沉默。


    明则仙沉默是因为愧疚和自责,而明华是紧张和担忧。


    他怕自己又给这个家庭增添负担和麻烦,怕明则仙会因为自己得了抑郁症对他生气,或者是一怒之下不管他。


    思及此,明华下意识抬起手,犹豫着,拉了拉明则仙的衣袖。


    明则仙还在思考要怎么办,因而没有注意到明华的动作。


    见明则仙没有理会他,明华眼睛微闪,像是小蜗牛一样,缓缓缩回了手,慢慢低下头。


    两个人走到拿药的大厅,准备拿药,没想到,又偶遇了陆兰妙。


    陆兰妙身边站着一个神态有些憔悴但保养得当的女性,比他大一点,不知道是他姐姐还是他妈妈。


    看见明则仙,陆兰妙似乎是想要过来,但又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人,于是便将女人送出门外,等一辆迈巴赫把女人接走之后,他才返回用药大厅。


    远远的,他看见明则仙和明华背对着他,似乎是在说话:


    “明华,那些人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


    回答明则仙的,是漫长的沉默。


    医院的大理石瓷砖面倒映出明华垂着眼睛的神情,明则仙偏过头去,随即微微侧过身,和明华膝盖抵着膝盖。


    “明华,”明则仙说:“要不我们还是”


    他顿了顿,等明华抬起头看向他时,才道:“要不我们还是转学吧。”


    明华摇了摇头:“我不转学。”


    他的声音打颤:


    “龙成英才,是爷爷好不容易帮我争取来的机会,我答应过爷爷,会在里面好好读书,会考个好大学”


    “爷爷想让你好好读书,但也不想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明则仙说:“我一开始以为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他起身,半蹲下来,握着明华的手,仰头看着明华,神情认真严肃:


    “小宝,虽然读书很重要,但是你的身心健康也很重要。我刚刚就在想,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我宁可你健健康康的,也不要为了考什么好大学而在龙城英才呆三年,被他们欺负。”


    他说完,又再度征求明华的意见,小声道:


    “我们转学吧好不好?我们搬家,离开地下室,爸爸带你租一个好一点的小区,我们换一个新的家,和一个新的学校读书。”


    听着明则仙坚定的话语,明华鼻尖和脸颊上的肌肉都在小幅度地抽动,看起来像是要哭,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身体微微向后仰,似乎是一直在深呼吸忍着眼泪。


    好半晌,他的肩膀才剧烈抖动起来,眼眶里的眼泪成两条晶亮的小溪流一样落下,滴落在了明则仙的手背上,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


    他一边哭,一边仰头闭眼,努力想要遏制情绪,但却依旧控制不住,只能放任眼泪和情绪如同开闸的一样奔流而出,沾湿了眼睫,吸气间连头也轻轻颤抖着:


    “我好没用我好没用我是这个家里最没用的人是我拖累了爸爸”


    “”看着崩溃大哭的明华,明则仙眼眶一热,不知道想到什么,片刻后缓缓伸出手,用力抱住了因为委屈而彻底情绪失控的明华。


    他掌心轻轻拍着明华的后背,口中说着安抚的话,神情却虚虚地看向医院的不远处,心中茫然地想,明华怎么会没用呢。


    没用的,是他这个爸爸才对。


    他怎么能到现在才发现明华生病了呢?


    第28章 “明景” 关于转学的事情,明华并……


    关于转学的事情, 明华并没有马上答应,明则仙也不想在他刚确诊抑郁症的节骨眼儿上再逼他、刺激他、非要他做出一个选择。


    毕竟医生说了,要让明华尽量保持好心情, 才能增加治愈的可能性。


    在取药大厅拿了药, 明则仙带明华坐地铁回了家。


    见过医生之后,明华的状态就好了一些。


    他和明则仙并肩坐在地铁座位上, 从地铁的窗户倒影,出神看着明则仙低头看手机的动作。


    明则仙似乎心情不太好,眉头皱的很紧,因为这班地铁没有什么人,座位很空所以双腿大开坐着,外套拉链随意拉了一半到胸口处, 露出白色的皱巴巴的棉T,棉T的领口还散落着两三点水痕,疑似明华刚才哭过的痕迹。


    明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缓缓垂下了头,不敢再侧过头看明则仙。


    他很愧疚。


    爸爸在外面辛苦上班打工, 他不仅没有好好学习取的好成绩,还得了这样病, 来拖累家里。


    思及此,明华的心情迅速down了下去,一路上一声不吭, 只低垂着眼睛不说话。


    而明则仙先是在网上百度了抑郁症的名称、定义和症状,还有治愈的方法, 才切回银行卡界面,看自己的存款。


    网上说,抑郁症除了吃药之外, 最好还是要定期去看心理医生,但现在靠谱的心理医生收费都不便宜,起码对于明则仙这样的家庭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而且抑郁症的治愈没有确定的期限,短则几年多则一生无法治愈,有不少人甚至因为抑郁症自杀,是一个死亡率相对较高的病症。


    明则仙咬了咬牙,根据网友推荐,在网上搜了几个靠谱的心理咨询师,选了一个价格相对合适的咨询师,给明华预约了下个星期六的号。


    虽然心理疾病不像是身体的疾病一样外化,但总归是病,是病就不能拖着,早干预早治疗,就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得把孩子的病治好。


    回到家后,明则仙让明华在家里沙发上休息,随即起身去厨房给他做饭。


    他做饭有些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在想要怎么治好明华的病,连做饭没放盐都没尝出来,直到菜端上桌,他给明华打汤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没放盐。


    “糟了”明则仙打汤的动作一顿,随即对上明华疑惑的眼睛,尴尬道:


    “我忘记放盐了”


    “没事的,爸爸,我不喜欢吃太咸。”明华很乖,伸出手,接过明则仙手里的勺子和碗,自己给自己打了一碗汤,随即垂下头喝了起来。


    他生了病,味觉也有点退化了,有没有加盐,对他来说,区别都不大。


    但这件事他不敢告诉明则仙,怕明则仙担心,所以忍着没说。


    明则仙看着明华低下头来喝汤的样子,眸光微动。


    他缓缓放下手,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只看着明华的发旋,直到明华察觉到视线,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明则仙,有些疑惑道:


    “怎么了,爸爸?”


    “没事。”明则仙觉得有些头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但疼痛缓解过后,才慢半拍地拿起筷子:


    “吃饭吧。”


    他低下头扒了一大口饭,吃下去半碗大米饭才想起来自己没夹菜,又伸出筷子去夹菜,顺手将其丢进了明华的碗里,又垂下头继续吃饭,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要夹菜到自己碗里的。


    目睹了一切的明华:“”


    他看着明则仙有些奇怪的动作,心知他是为了自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跃气氛,眼眸微动,在明则仙看过来时,又掩饰性地低下头去,吃掉了那块明则仙丢过来的肉。


    吃完饭,明华主动抱着碗去洗了。


    明则仙盘坐在客厅的地面上,半截子桌面上摆着页边卷起的账本,他拿着计算机算账,算到一半,停下了手,冷不丁开口道:


    “小宝,如果你不愿意退学,我先给你办休学。”


    他这次没有再用商量的语气,而是用肯定的语气: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上学了。”


    言罢,他转过头看向在洗碗的明华,明华也侧过头去看他,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


    见明华答应了,明则仙紧绷的肩膀放下,微微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又道:


    “那我明天去你学校里,和你老师谈休学的事情,顺便把你那些书啊东西都带回来,你想学的时候就在家学,不想学的时候就休息,看看手机,或者出去走走都可以。”


    “好。”明华犹豫了片刻,道:“爸爸,我想和你一起去学校收拾东西。”


    他说:“顺便和一些朋友打个招呼。”


    他在班上虽然经常被欺负,但是之前的班长秋玉宁很关照他,也正是因为这份关照,导致秋玉宁明里暗里也被排挤,明华觉得很对不起秋玉宁,想着即便要休学,也要和她当面说一声再见。


    明则仙想了想,也答应了,毕竟明华的东西这么多,他一个人也拿不完,两个人一起去收拾,比较快。


    休学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明则仙想了想,下午还是鼓起勇气,又给领导发了请假的消息。


    他这个月已经请了好多天的假了,领导最后都不回复他了,没等到消息的明则仙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下午的时候,明则仙给赵宝生打去了电话,提前沟通好明天他要来学校给明华办理休学的事情。


    赵宝生说他知道了。


    明则仙等了一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领导依然没有回复他那条请假的通知。


    明则仙在工作和带明华去办休学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丢开手机,起床去洗漱了。


    明华已经被那些人打出阴影来了,但好在这一回有明则仙陪他收拾东西,所以他倒也没有很害怕,在全班的注视下,安静地将自己的东西全都书包里。


    秋玉宁就藏在人群里看着明华,梁检昭则靠在窗边,抱臂垂眸看着他,风吹过他微长的额发,将他注视明华时的眼神遮的晦涩难懂。


    收拾完东西之后,明则仙带着明华离开了班级。


    在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班上安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到明则仙和明华低头压声时简短交谈的语句。


    抱着箱子走出班级的时候,天依旧灰蒙蒙的,有些阴暗,看起来马上要下雨了,但又让人无法判断出究竟几时下。


    “小宝,你在这里等爸爸一会儿。”


    明则仙背着黑色的单肩包,沉沉的压着肩膀,手指勾着明华的白色水杯,手上拿着休学需要学校盖章的申请书和休学说明,转过头看向明华:


    “你在办公室外面等爸爸一下。”


    他不想让明华再看见赵宝生,明华显然也不想,于是乖乖点头,还把半轻不重的箱子放在了地面上:


    “爸爸,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明则仙腾出拿着水杯的手指,夹着文件,随即伸出没有拿东西的手摸了摸明华的头,嘴角泄出淡淡的笑意:


    “真乖。”


    明华轻轻踮起脚尖,乖巧地蹭了蹭明则仙的掌心。


    明则仙收回了手,转身进了办公室。


    明华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从窗户外头往里望。


    他看见明则仙背着装着书的沉重的单肩包,俯下身签字时单肩包滑在地上,又被他顺手提到肩膀上。


    赵宝生坐在位置上,敲着二郎腿,垂头扫了明则仙的包一眼,没有在明则仙的包上看到任何明显的名牌的标志,加上明则仙今天穿的一生都是便宜的网购衣服,赵宝生的眼底又多了一层轻视。


    在明则仙签完字,准备去盖章的时候,赵宝生起身去打了一个电话。


    签完字才知道有盖章权利的行政处的老师有事出去了,要晚点才回来,明则仙又耐心地等了会儿。


    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后,他没有等来行政处的老师,反而等来了姜明顺的父母。


    姜明顺的父母看起来像是中层精英阶层的人物,爸爸西装革履,发胶打的很重,母亲则穿着有着明显名牌标志的外衫,手上挎着老花包,踩着红底高跟鞋,蹬蹬蹬地就走进了办公室,趾高气昂的模样,甚至忽略了站在门口的明华。


    “谁是明华的家长?”


    姜明顺的母亲提高声音问。


    “我是。”明则仙转过头,看向姜明顺的母亲,疑惑道:“你是?”


    “我是姜明顺的妈妈。”姜明顺的母亲走到明则仙面前,从包里拿出病历单,摔在了明则仙的身上,怒气冲冲道:


    “你的小孩打了我的小孩,现在想休学逃避,这不能够吧?”


    明则仙闻言,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礼貌和笑意。


    他都没有低下头去看姜明顺母亲甩到他身上的病历单,只道:


    “这位女士,麻烦你搞清楚一点。”


    他眯起眼睛,狭长的丹凤眼不笑时,看起来有些凶:


    “是你的孩子先霸凌我的小孩的,我家小孩不过是正当防卫。”


    “霸凌,哈,霸凌?”老花包女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张开手时表情很夸张,五官乱飞:


    “我儿子这么乖,怎么可能霸凌你的孩子?有证据吗?!”


    明则仙懒得和他废话,丢下一句:


    “实在不信,你就去调监控。”


    他说:“或者你报警吧,让警察来调查清楚。”


    见明则仙这么硬骨头,老花包女士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于是蒋明顺的爸爸从老花包女士的身后走出来,边走边抬了抬眼镜:


    “明华的家长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他振振有词道:“孩子之间的事情,何须劳动家长呢?”


    明则仙看他:“那你想我怎么样?”


    三个人在办公室对峙的场面被站在窗外的明华看的一清二楚,他看着明则仙一个人对着姜明顺的父母,不由得有些掌心发汗,手指下意识放在了玻璃上,似乎是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听的更明白一些。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明华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只见只会在红旗下讲话时才会出现的校长、副校长,还有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的行政处老师此时都跟在一个身着体面精致的女人身后半步,微微弯着腰,正和她说些什么。


    而那女人身边,正站着那天在医院看见的陆兰妙。


    “陆哥哥?”


    明华禁不住喃喃自语,但下一秒,他忽然又想起了明则仙还在办公室里,赶紧撇开心中的疑惑,转过头去,继续看教室里的明则仙。


    “想都别想,我家孩子不会对姜明顺道歉。”


    明则仙比西装男高很多,舒展着站直时几乎如同白杨树一般,气势很盛:


    “赔钱可以,但姜明顺的腿断没断骨折没骨折和我没关系,就算他真的断了腿那也是他自己活该。”


    明则仙这话说的很不好听,没有任何一个母亲听到明则仙说自己的孩子腿断了是活该会不生气,姜明顺的母亲也一样。


    她登时激动尖叫起来,扑过去就想打明则仙,被西装男及时拦腰抱住,但过长的粉色美甲还是在明则仙的脖子处挠出了淡淡的血痕。


    明则仙后退几步,似乎是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刺痛,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脖颈,果然在脖颈处摸到淡淡的粉色血迹。


    “”他轻啧一声,冷眼看着姜明顺的母亲,一句话都懒得和他们说。


    今天这事显然很难摆平,姜明顺的父母来势汹汹,明则仙不想让明华看到这幅景象,就想让明华先回去,岂料刚抬起头,就对上了窗外经过的陆兰妙同样错愕的神情。


    陆兰妙今天是陪着她母亲来的。


    他母亲徐榕妃是学校的董事长,龙成英才也是依托陆家的集团建立的,因而徐榕妃偶尔会来学校走一走,了解一下情况。


    她的财产日后都会有陆兰妙继承,因而他出去的时候,陆兰妙一般都会跟着,今天很巧,又在这里撞见了明则仙和明华。


    错愕过后就是疑惑,还来不及走上前问明则仙和明华发生了什么,明则仙就走出了办公室,掌心压在明华的肩头,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他听见明则仙又抬起头,似乎是对办公室的人说了几句话,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晰,漏进耳朵里的只有零散的几个字:


    “道歉,不可能赔钱警察霸凌”


    这几个词组随着明则仙欲往外走的动作,愈发清晰,明则仙的声音把走廊里面读书的学生或者上早读课的老师都吸引的弹出头,没多久,办公室里又走出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妇。


    “你以为钱就可以解决一切吗?”那女人尖声开了口,明晃晃的粉色美甲指着明则仙,冷笑道:


    “你全身上下,怕是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吧?还赔偿,你赔得起吗?”


    明则仙压下眉头,冷眼看着她:


    “谁赔谁还不一定,有本事就让赵宝生把监控摄像头调出来,看看长期霸凌别人的究竟是谁?!”


    “霸凌,什么霸凌?”


    这两个字放在学校里是很明按钮的事情,徐榕妃登时皱了眉头,看向校长,眼神很严肃:


    “那个家长在说谁霸凌?老高,怎么回事?”


    校长很明显也不知道这件事,被问的冷汗都下来了,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战战兢兢道:


    “这,我马上去调查”


    陆兰妙显然也很疑惑。


    霸凌,放在哪一间学校都会引起高度重视和舆论关注的事情,一旦处理的不好,不仅会影响学校的情况,还会影响被霸凌者的一生,所以必须查清楚后好好处理。


    “明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那西装男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话:


    “明顺在班上的学习成绩很好,不仅是赵老师,其他老师都夸他性格好,和同学之间相处关系不错。”


    他语气嘲讽:


    “反倒是你的孩子,学习成绩在班上倒数,平时也独来独往没有几个朋友哦,我突然想起来了,赵宝生老师还说,你家孩子还有抑郁症是吧哈哈哈这”


    他手一摊,耸了耸肩膀,一副很无奈又懒得和明则仙计较的样子:


    “说不定是你家孩子本来就不正常,脑子这边”


    他看着明则仙骤然黑下来的表情,轻佻的用手指指了指太阳穴,随即瞥了明华一眼,语气不屑道:


    “说不定你孩子脑子本来就不正常,精神有问题,以至于有被害妄想症,觉得所有人都欺负他、霸凌他呢。”


    “就是就是。”姜明顺的母亲上下点了点头,笑道:


    “什么抑郁症我看就是纯粹的精神病吧哈哈哈哈哈”


    明则仙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姜明顺的父母,眉压的低低的,薄唇微抿,下颌线紧绷,咬着牙强忍着怒气。


    抑郁症是明华的隐私,只写在了休学申请上,作为说明,却没想到赵宝生竟然告诉了姜明顺的父母。


    他不想让明华听到姜明顺父母的嘲讽,于是揽着明华的肩膀,带着明华快步往外走。


    他们这里的争吵没有收声,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动静,都从门边或者窗户探出头来看明则仙和明华。


    身后的嘲笑声还在持续,明则仙视线的余光里,还能看到有些学生伸出手,指着明华,捂着嘴巴笑着,转头和身边的同学在说些什么,看嘴型,应该是听到了姜明顺父母的话,正在和身边的同学重复。


    而姜明顺此刻正倚在窗边,脚腕上打着石膏,正靠着墙往这里看来,阴沉的眼睛里带着讥讽的笑意。


    环视了一圈面前的人,明则仙一一对上他们的视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倏然顿住了脚步。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慢慢地拿下了肩膀上的单肩包。


    他把申请休学的单子和说明放在地上,半蹲下来,用保温杯压着不让纸张飞走,才直起了身体。


    “等爸爸一下。”


    明则仙把东西放好之后,转过身,揉了揉明华的头,对明华笑了笑:


    “小宝,站在这里别动。”


    明华不知道明则仙想要作什么,不安地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正想说话,就看见明则仙转过身,朝姜明顺的父母走去。


    路上赵宝生似乎是想上来和明则仙说说休学的事情,但却被明则仙一把推开。


    他的出现不仅没有阻止明则仙,反而让明则仙的脚步更加快速,明净的窗户倒映出明则仙身形移动的模糊重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明则仙快步走到姜明顺的父亲的身边,随即一把揪起他的领子,随即一拳砸在了姜明顺父亲的脸颊上。


    他这一拳没有收力,直接将姜明顺的父亲打的鼻血横流,眼镜也飞了出去,掉在地上,镜片和镜框分离,顷刻间就碎成了渣。


    姜明顺的父亲登时如同软烂的面条一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就重重倒了下去。


    姜明顺的母亲离他最近,尖叫一声,扑到明则仙身边,就想把明则仙推开。


    但女人的力气哪里有男人的大,明则仙一把就把她推出去一米远,她蹬蹬蹬向后倒去,最后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因为惯性向后倒去磕在墙上,她当即疼的两眼发黑,惨叫出声。


    明则仙懒得理她,直接骑跨在姜明顺父亲的身上,领着姜明顺的父亲的脸又是毫不犹豫的一拳,动作之大让过于宽松的外套都散开了,滑下肩膀,露出过于紧绷鼓胀的肌肉,包裹着精壮肌肉和腹肌的棉T上很快就溅上零星的鼻血。


    “我孩子的抑郁症,是他的隐私,不是你们可以用来羞辱他的工具。”


    明则仙一拳一拳砸在姜明顺父亲的脸上,鼻血飞溅,染在他的眉眼,给他过分平静的脸颊上增添了些许狰狞和恐怖:


    “如果不是你的孩子,我孩子根本不会得上抑郁症,你们还敢用这件事来嘲讽他!”


    最后一拳砸下去的时候,姜明顺的父亲已经几近昏厥了。


    周围登时骚动一片,传来学生和老师们的惊呼声,赵宝生明显也被面前这幅景象惊呆了,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作,怕走过去也会被明则仙打。


    明则仙不会也不可能对一些未成年的孩子动手,但对冒犯他和明华的成年人不会手软,眼看着事态即将要失控,教导主任最先反应过来,拿起手机叫了保安,随即就要报警。


    “不要报警!不许报警!”陆兰妙一把拍掉教导主任的手机,直接踢了出去,用这个动作警告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随即不顾自身的安危,赶紧箭步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明则仙:


    “停手,停手!”


    明则仙像是真的忍了很久,根本不听他的,还在继续动作。


    陆兰妙心里急的不行,怕最后真的闹出人命不好收场,见明则仙不听他的,又转过正面去,在明则仙又要落下一拳的时候,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抬高声音道:


    “够了吧!孩子还在呢!”


    这句话不知道哪几个字戳中了明则仙的心,明则仙动作一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血红的眼睛短暂的恢复了些许理智。


    片刻后,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但手指依然保持惯性曲起成拳,点点滴滴的血迹从他的指骨汇聚,滴落在大理石的砖面上。


    瓷砖上倒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眼神,麻木又带着愤怒的余韵,胸膛微微起伏,喘息如雷。


    陆兰妙见他冷静下来了,赶紧抱住他,不让明则仙再动手。


    他让保安上来把姜明顺父母都带走,随即吩咐让司机专车接送,把姜明顺的父母都拉到医院去看病,并且叮嘱司机一定要看住他们,别让他们到处乱跑,去报警什么的。


    有条不紊地做完了一切之后,陆兰妙才转过头,不顾周围人都在看着,用掌心捧着明则仙的脸,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焦急和紧张:


    “没事吧?你还好吗?”


    明则仙双膝分开抵在地面上,保持着刚才骑在姜明顺父亲身上揍人的姿势,此刻脸色很白,也不知道是刚才用力过去导致体力不济神情不佳,还是一想到动手过后估计要赔不少钱所以心情不好,以至于他被陆兰妙关心时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浑身是汗,身上血腥味和汗味缠绕,并不好闻,灵魂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眼神空洞且疲惫,虚虚地盯着陆兰妙,像是在看陆兰妙,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片刻后他缓缓低下了头,将额头抵在了陆兰妙的脖颈处,只一句话就让不断说话企图得到些许回复的陆兰妙住了嘴:


    “我好累。”


    他低着头,指尖缓缓松开又收紧,鼻尖是陆兰妙身上大牌香水的味道,前调清新冷冽,后调温柔淡雅,想要靠近却又不能,如同陆兰妙的一生,或许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体面人生。


    思及此,明则仙闭了闭眼睛,幅度微不可查地在陆兰妙的衬衫上蹭了蹭,缓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几乎要听不清晰,几乎是凭着本能,道:


    “妙妙,我好累啊。”


    听到熟悉的“妙妙”两个字,刚才还在思考明则仙遭遇了什么的陆兰妙登时瞳孔骤缩,大脑如同被雷劈过一般,电光火石间一片空白,令他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明景”刚刚


    叫他什么?!


    第29章 “我是他爸爸。” 明华的诊断报告……


    明华的诊断报告和就医记录, 被徐榕妃放在了红木桌面上。


    徐榕妃双腿交叠,坐在临窗的位置,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众人, 只见面前的偌大的校董事长办公室内一时间挤满了人, 陆兰妙站在她身边,听见她转过头去, 凝视着高校长,许久才不紧不慢道:


    “老高,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一直是我们学校建校以来反复强调需要重视的问题,我也说过好多次了,一定要做好学生心理问题的筛查和疏导。去年开学的时候, 你是怎么和我保证的?”


    她红色的长美甲在桌面上重重敲打着,轻微的声响此刻却如同惊雷一般落进在场屏息凝神等待她发话的校领导耳中,美甲上面的大颗水钻折射出高校长满头是汗、微微弯腰躬身的模样:


    “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你觉得我要怎么处理?!”


    她这句话当然不是在征求高校长的意见,而是在反问高林峰, 高林峰简直不敢直视徐榕妃锋利清冷的眼睛,甚至连汗都不敢去擦, 只低下眉,抖着声音,搓着手道:


    “我会, 会给两方的学生家长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事情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才想出来要给家长一个交代。”陆兰妙突然出了声, 站在徐榕妃身边,面无表情道:


    “早干嘛去了。”


    高林峰:“”


    徐榕妃也有些诧异,转过头, 看了一眼陆兰妙,又顺着陆兰妙的视线,看向揽着明华站在右侧沙发前的明则仙。


    明则仙的儿子明华已经被面前这幅景象吓出了一身汗了,连坐都不敢坐,僵直身体、双目发直地站着,明则仙则站在他身边,用手臂揽着他的半边身体,一边听着徐榕妃和高林峰说话,一边用掌心轻轻拍打着明华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明华。


    明则仙安慰明华时眼睛却在看着陆兰妙,和陆兰妙短暂地对上视线之后,彼此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很快移开目光,看着对方的神情不约而同地都透出一股尴尬的气息,但在那么多人面前,又不得不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徐榕妃:“”


    她敏感地从陆兰妙和明则仙之间的眼神交流里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毕竟陆兰妙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眼高于顶,很少会为什么人说话,这次竟然会不顾身份,不顾场合,如此尖锐地质问比他年长许多的高林峰,要么是因为真的对高林峰的管理模式不满意,要么是因为他认识这个明华或者是这个名叫明华的学生的家长。


    但陆兰妙和一个孩子的家长会有什么交集呢?


    徐榕妃想了想,故而只将陆兰妙对高林峰的针对理解为陆兰妙对明华的同情而衍生出的愤怒情绪,没有深想,只度转过身去对高林峰说话:


    “明天之前,给我拿出个方案来。”


    “是,是。”


    见高林峰应了声,徐榕妃便起身,走到明则仙的面前。


    她微微整了整肩上的披肩,随即仰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明则仙的脸,随即笑道:


    “你是明华的?”


    “我是他爸爸。”明则仙说。


    他话音刚落,很明显地看见陆兰妙的身体晃了一下,伸出手下意识抓住椅背,才没摔倒下去。


    明则仙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徐榕妃的身上,但很可惜失败了:


    “您”


    “叫我徐榕妃就好。”徐榕妃抬起手,和明则仙短暂握了握手,没有到两秒,就将手重新放回了自己的hermes birkin丝巾手柄上,笑道:


    “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至于剩下的解决方案,我会让高林峰一路跟进的,尽量给您和孩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明则仙的视线在看陆兰妙,等徐榕妃说完话之后,才将目光重新注意到徐榕妃的脸上,点了点头:


    “好。”


    徐榕妃对他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出去了。


    陆兰妙走在他身后,和明则仙擦肩而过,外套无意间擦过明则仙的指尖,明则仙倏然缩起了手,猛地抬起头看向陆兰妙,却看见陆兰妙已经走出去了。


    徐榕妃走出去后,高林峰走到明则仙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明则仙都听不清了。


    无非就是一些会给明则仙一些交代的话,可明则仙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几乎有些浑浑噩噩地点头或者摇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被高林峰亲自送出了校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兰妙对明则仙的态度不一般,就冲着陆兰妙刚才一手把教导主任的手机拍掉的架势,高林峰心知在明华和姜明顺两方之间,就只能偏心明华。


    姜明顺的姑丈是校董事没错,可谁敢得罪校董事长的公子,陆兰妙呢。


    “李叔,麻烦你让人把医院那两个货看好了,别让他们到处跑,尤其是别让他们跑到派出所去。”


    陆兰妙口里咬着口香糖,清亮的薄荷味充斥着他的口腔,但他的心仍旧躁动不已,时不时转过头,透过车窗,朝校门外望去,并没有看李延:


    “他们要多少赔偿,都可以谈,赔偿从我这里出,别让他们出现在”


    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才道:


    “别让他们再跑到明华那个孩子面前去就好。”


    “知道了,少爷。”李延道:


    “夫人已经走了,我们要跟上她吗?”


    “不了,你和妈妈说我社团临时有事,就不陪她去公司了,我”陆兰妙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忽然,校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话到嘴边,忽然截住,紧接着猛地直起身,下意识就想要打开车门,第一遍没打开的时候还急的用力拍了一下窗户,吓的李叔赶紧给陆兰妙开了锁。


    陆兰妙一言不发地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明则仙和明华面前。


    明则仙还在给明华拿东西,父子两人一言不发,正准备去搭公交车回家,抬眼就看见陆兰妙走了过来。


    明则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兰妙,故而下意识顿住脚,没有出声,反而是明华不明就里,脱口而出一句:


    “陆哥哥?”


    “嗯。”陆兰妙将落在明则仙身上的视线移开,看向明华,露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


    “明华弟弟。”


    他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头发,道:


    “要回家了吗?”


    “嗯。”明华很乖,由着陆兰妙摸他的头,道:


    “爸爸让我休学一段时间。”


    “”听到“爸爸”两个字,陆兰妙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他最后都笑不出来了,只沉默地看着明华和明则仙,视线在父子俩身上来回地游移,带着隐晦的打量,看的明华身上毛毛的,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转过头,求助版看向明则仙,压低声音道:


    “爸爸陆哥哥怎么了?”


    “没事。”明则仙抬起头,压了压明华的脑袋,低声道:“爸爸和陆哥哥还有事情要说,明华你先回去好吗?”


    “我让李叔送孩子回去吧。”


    这回陆兰妙没再叫明华弟弟了,只道:


    “明华,你坐我的车回去好吗,路边那辆黑色的宾利,车牌连号六的那辆。”


    明华迟疑片刻,随即小心道:“什么是宾利?”


    陆兰妙:“”


    他一时噎住,不知道要怎么和明华形容,只抬眼看向明则仙。


    明则仙扶着明华的肩膀,指了指一辆黑色的车,低声道:


    “斑马线前面的那辆,就是宾利。”


    “哦”明华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动作犹豫纠结,


    “爸爸,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陆哥哥了。”


    明则仙还没发话,陆兰妙就道:


    “没事,不麻烦,你先坐上去吧,让我和你爸爸说些事情。”


    明华仰头看了明则仙一下,明则仙对他点了点头。


    明华只好抱着箱子,走到了黑色宾利前。


    他探头探脑的时候,李叔就从车上下来了,短暂地和陆兰妙进行眼神确认之后,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对明华笑道:


    “小少爷,我帮你拿吧。”


    “不,我不是少爷。”明华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衣着体面光鲜的中年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叫他什么,等到李叔打开车门,请他进去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惴惴不安的,小心地收着腿,环视着陌生豪华的车内环境。


    问过明华家中的地址后,李叔打开轻柔的音乐,随即一脚油门,启动了车子。


    明华没想到他竟然不等明则仙要先送自己回家,下意识慌了,想要开口问却又不敢,只能转过头去看明则仙,寄希望于明则仙主动发现自己已经先离开了,从而跟上来。


    他扭过脖子时,视线穿过车水马龙的校园门口,却只见陆兰妙抱着双臂背对着他,看着明则仙,像是在说着什么。


    而明则仙则完全注意到明华这边,始终低着头,一向垂眸或者平视他人的他在陆兰妙面前,倒像是个做错事的小伙子一样,听着陆兰妙说话,一点也不敢抬头看陆兰妙,对于陆兰妙说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是明华的爸爸,”


    陆兰妙的声音在打颤:


    “那我那天约明景为什么出来的人是你?”


    “那几天明景眼睛动了手术,不能看手机。为了不错过老师布置的作业和班上的重要消息,一直是我拿着他的手机。”明则仙说:


    “那天我本来不想出来的但看见你说你喜欢明景,我觉得你们不合适,所以就想出来劝劝你,但后来”


    “后来为什么又不说!”陆兰妙双目含泪,听到这句话,像是火星落进油堆,猛地爆发,冲过去一把揪住明则仙的衣领,动作之大甚至让毫无防备的明则仙向后踉跄了几步,几乎要摔倒:


    “原来你一直就知道我认错人了,原来你一直就知道我认错人了!”


    陆兰妙重复了两遍,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指骨揪着明则仙的衣领,几乎泛白,手腕也随着说话的动作不断颤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是觉得我上了当受了骗很蠢,还是觉得我喜欢上你,你特别骄傲?!”


    “我没有骗你。”明则仙几乎要被陆兰妙掐窒息了,伸出手,想要去扯开陆兰妙的手,却被陆兰妙抓的更紧,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叫明则仙,是你自己不信。”


    “那那天在欢乐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还有之后有那么多天,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被真的明景拉黑之后,陆兰妙自我怀疑了好几天,现在才知道原来之前和他聊天的人全部都是明则仙,几乎要崩溃了:


    “明则仙,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他猛地推搡了一把明则仙,动作之大,失控到让两个人都脱力,一同摔倒在地上。


    “明则仙你混蛋”


    陆兰妙无力垂着头,头发散落下来,遮住大半张脸,明则仙倒在地上,只能看见陆兰妙抽动着肩膀,眼泪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汇聚在下巴处,随即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


    他的心忽然抽痛起来。


    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在那天说出真相。


    或许是他其实也对陆兰妙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或许是如果藏在“明景”的身后,短暂抛却两个孩子的爸爸、一个中年失业的老男人的身份之后,他才能大大方方的和陆兰妙相处。


    他努力地不去自卑,在明华面前教他自信和自洽,可没有人真的能学会从始至终地言行合一,在年轻又有资本的陆兰妙面前,明则仙或多或少还是自卑的。


    或许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假装披着“明景”这层年轻人的皮,他才能有更加正当的理由站在陆兰妙的身边。


    可事实却是,在这个世界观里,他和陆兰妙近差了二十岁,丧偶,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作,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忙碌,和陆拉兰妙这个年轻又鲜活、充满梦想和拥有光明前途的大学生之间,仿佛隔着天堑沟壑。


    他和陆兰妙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问题,而更深层次的他不敢触碰的事实是,他配不上陆兰妙。


    不要说他自己,就算是连明景本人,也配不上。


    明景之所以敢和陆兰霁在一起,是因为他只图钱不图真心,也从没有想过和陆兰霁的未来,但明则仙不是,他喜欢一个人,就会认真地去考虑两个人的未来和婚姻。


    所以在陆兰妙表白的时候,明则仙一边想要答应,一边告诉自己,他不配。


    他告诉自己,现实点,人生不是童话,没有那么多跨越阶级的通婚,更何况明则仙在这个世界里还已经婚过了。


    从头到脚,他身上就拿不出一个合适的优点可以配得上陆兰妙。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好像沉默就还能保住陆兰妙对他的最后一丝好感;好像沉默就可以不彻底捅破这层窗户纸,他还能短暂地享受陆兰妙对他的喜欢。


    可这层喜欢太浅也太薄了,容不下一点谎言,明则仙预感到了陆兰妙得知这件事情后会有多愤怒,所以在陆兰妙抓着他质问的时候,他除了愧疚不能产生任何情绪: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陆兰妙猛地抬头,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明则仙,都快崩溃了。


    他这辈子最看不起小三,却没想到,他自己差点成了介入别人婚姻家庭的小三。


    一想到站在明则仙身后的那个可怜的女人,陆兰妙的三观和道德观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愧疚和不安铺天盖地而来,汹涌地席卷了他的理智,让他的身形几乎摇摇欲坠。


    他都无暇去思考明则仙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味沉浸在受了欺骗的崩溃情绪里,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成为这样的人,更无法接受自己会爱上一个比他大二十岁的已婚男人。


    他想,他现在就应该照着明则仙的脸,恶狠狠地来上一拳,可又很清醒地认识到,他就算这么做了,也不会给现在混乱的情感状态带来丝毫的改变。


    抓着明则仙衣领的手指缓缓松开,明则仙看见跨坐在他腰上的陆兰妙用力喘了一口气,随即仰起头,闭上眼睛,忍着眼泪,对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起伏的情绪尽数压下。


    他的手和肩膀都还在颤,显然是还未从极其强大的、复又冲击力的愤怒情绪之中缓过神来,以至于站起身的时候,还差点摔倒。


    明则仙坐起来,见状下意识扶了陆兰妙一把,却被陆兰妙狠狠拍开手:


    “滚开!”


    陆兰妙凶狠地看着他:“离我远点!我讨厌你!”


    明则仙:“”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陆兰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兰妙后退几步,朝路边走去。


    车被开走了,陆兰妙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怕明则仙跟上来,只能随便走进一家酒店里,开了一间房,把自己紧紧锁在里面。


    等到门外的一切都被隔绝,陆兰妙重回独身的安静环境,他才恢复些许安全感,如同脱力一般,缓缓从门边滑坐在地面上。


    明则仙没有追来。


    陆兰妙一个人坐在地上,一想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又是羞耻又是愤怒,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圈住膝盖,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失声痛哭。


    混蛋明则仙,王八蛋明则仙


    明明知道他喜欢的人就是他,还不说清楚,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害他差点当了他最讨厌的小三!


    烂人人渣!!!


    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陆兰妙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明则仙,哭的快要脱水,才无精打采地扶着墙,坐了起来。


    他进了浴室,洗了一把脸,把泪痕都洗干净,缓过情绪之后,才复又走到床边,向下倒了下去,将自己完全埋进床上。


    他哭累了,想要睡觉,整理一下思绪,但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门外砰的一声,似乎有□□撞在门上。


    陆兰妙吓了一大跳,都顾不上困了,下意识坐起来,听见有人刷卡似乎想进来,但因为房卡对不上,所以门外一直发出滴滴的声音。


    陆兰妙心吓的怦怦跳,不知道是谁要强行闯他的房间,下意识走到门前,就听见有人隔着门似乎是在说话,喘息声很重:“走错房间了,在对面。”


    “哥哥,哥哥”


    很快,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就响起,紧接着,试图开门的滴滴声消失。


    陆兰妙觉得这一声哭腔很熟悉,犹豫片刻后,才打开房门,从一个缝隙里,往外看去。


    只见在房间对面,陆兰霁正被人按在房间的门上亲。


    此刻的陆兰霁完全无暇顾及四周,仰起头,一脸沉迷地和身上的男人接吻,而手中的房卡胡乱挥舞着,在门锁上刷了一下,房门滴的一声开了。


    接吻的两个人一同往房内倒去,还未关上门,就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这样出乎意料的一幕极大地刺激了陆兰妙,他松了手,呆呆地站在门前,任由门因为惯性往门上撞去,反应过来后,才反应过来,猛地上前一步,闯进房间门去,一把将覆在陆兰霁身上的男人推开:


    “陆兰霁!”


    虽然陆兰霁是小三的孩子生的,但看到陆兰霁还没结婚就和人开房,陆兰妙这个当哥哥的还是第一时间给了陆兰霁一个耳光,试图把他打醒,随即愤怒追问:


    “你疯了啊?!这个男人是谁啊?!你才多大你就学着人开房?!你上个月才刚满十八岁你知道吗?你不怕得病啊?!”


    “”陆兰霁还没从好事被打断的不爽中回过神来,就看见哥哥陆兰霁站在他面前,登时错愕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明景被推开后靠着墙站着,听到陆兰妙的话,眼神微动,片刻后微微站直,用眼神看着陆兰霁,似乎是在问他现在要怎么办。


    “哥”真哥哥现在就站在面前,假哥哥明景自然被抛到了一遍,陆兰霁吓得半死,抓着陆兰妙的手腕,哀求道:


    “他,他是我同学,他没病哥,哥我求你别告诉我妈”


    被陆兰霁这么一提醒,陆兰妙才想起来要拍照。


    他马上拿出手机,后退几步,对着惊慌失措的陆兰霁和明景就咔咔拍了几张照。


    其实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陆兰霁他妈,但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报复的机会,就在陆兰妙犹豫的时候,他看着镜头里下意识抬手挡脸的明景,动作倏然顿住了。


    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隔着抬起的手机,视线直直地落在明景身上。


    原因无他,明景和明则仙实在是长的太像了。


    五官像,身形像,唯有神态不太像。


    明则仙不会对他露出这么冷这么不耐烦的事情。


    “你,你是”陆兰妙感觉自己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冲到头顶,大脑空白一片,一个猜测在他心底缓缓成型:


    “你是”


    明景不认识陆兰妙,只用疑惑的视线看着神情不对的陆兰妙:


    “你是?”


    陆兰霁见状,赶紧伸出手,挽住明景的手臂,对陆兰妙介绍明景的身份,试图稳住现在混乱的局面:


    “哥,他是我男朋友明景。”


    “明天的明,景色的景,也是我们龙成大学的。”


    陆兰霁将陆兰妙的错愕,错误地归结为了陆兰妙以为自己随便找了个社会上的鸭子开房,所以极力证明明景的身份:


    “景哥哥,这是我亲哥陆兰妙。”


    为了把明景和陆兰妙区分开来,他甚至还给明景加上了前缀。


    明景到不在意这些,只看着突然冲出来的陆兰妙,这个时候还有闲心纠正,皱眉道:


    “是前男友。”


    “明景”


    陆兰妙的注意力只落在明景的名字上,闻言几乎要恍惚了。


    原来这才是明景


    原来这才是真的明景!


    他太过于激动,以至于猛地上前几步,站在了明景面前,仰起头去,要从走廊透进房间里的,半昏暗半明亮中,看清明景的真实容貌,看看他和明则仙几乎像了几分。


    可他这样的动作着实把明景吓了一跳,明景下意识往后退去,被衣服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陆兰妙却还在靠近明景,并且将视线死死地钉在明景身上,那神情,就差没剥开明景的皮,把他吃下去。


    陆兰霁:“?”


    觉得事情似乎是朝他无法理解的方向奔去了,陆兰霁赶紧冲上前,拉住陆兰妙,紧张道:


    “哥,你,你干什么呢?”


    明景坐在床上,仰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陆兰霁和陆兰妙,也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


    他道德感很低,为了钱什么都能做,于是想了想,便交叠起双腿,抱臂随口问:


    “你也想要一起?”


    他说:“来的时候,陆兰霁没和我说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开房啊。”


    陆兰妙:“”


    第30章 醉酒 陆兰妙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


    陆兰妙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面前这个明景口中所说的“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谈过恋爱,连和人接吻都没有过,相对于明景对“性”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陆兰妙则对其要谨慎的多, 因而对明景怀疑他也要一起加入这场无耻的性\交行为的时候,又是羞耻又是无语, 简直想打人,当即厉声道:


    “你以为我是陆兰霁?随便找个人都能上床?!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陆兰霁被隐晦的骂了,依旧讷讷的不敢作声,僵硬地立在明景和陆兰妙之间,左看看右看看,神情紧张, 却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


    反倒是明景,被骂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挑起眉哼笑一声,不紧不慢道:


    “我是什么货色?”


    他嘴角在笑, 眼睛却随着清晰的话语逐渐冷下来,像是漫上了万古难融的薄冰, 嗓音如泉水击玉,说出的话让人冷的浑身一颤,


    “是你弟弟哭着求着让我草\他的货色。”


    陆兰妙:“”


    他气的浑身发抖, 简直无话可说,只能转过头, 恶狠狠地瞪了陆兰霁一眼,眼神像是在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陆兰霁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陆兰妙看他不爽,气的胸脯起伏片刻,几秒钟之后甩手就走了。


    陆兰霁怕他把照片发给他妈妈,赶紧追了出去,还未走出房门不知道又想到什么,赶紧又返回来,匆匆俯下身亲了亲明景的唇,讨好道:


    “哥哥别生气,等我等过会儿我就把钱转到哥哥的账户上。”


    明景垂眸看着陆兰霁,随即懒洋洋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陆兰霁却看出他没有生气,又凑过去亲了亲明景的唇,被明景不耐烦地推开之后,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出了房间的门。


    等陆兰霁和陆兰妙两兄弟都离开之后,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了明景。


    他坐在床边,看着床头散落的外套,眼睛微闪,片刻后缓缓垂下了眼睫。


    他静默地坐在半明半暗的房间内,黑暗从紧闭的窗帘处一路蔓延到他的鞋尖,将他的半身笼罩在阴影处,看不清他的侧脸和所思所想。


    片刻后,明景忽然坐起来,走到窗边,指尖攥紧窗帘,用力拉开,直到阳光射入,照射在他的脸上,明景才缓缓扬起了头。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随即往门口走,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拿起了地上的外套,离开了酒店。


    他没付开房的钱,因为他知道陆兰霁会付。


    今天没课,明天就是周末,明景好久没回家了,想回家看看。


    他回学校收拾了一下东西,背起单肩包,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时,只听手机震动几秒,明景低下头一看,见是一条转账信息。


    明景眉尾微挑,点进app一看,见是陆兰霁给他转了一笔钱,二开头四个零,两万。


    明景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连陆兰妙刚才骂他也不打算计较了,保持着好心情,中途下站去买了一点吃的,随后又坐地铁回了家。


    家里只有明华在。


    明景进门的时候,看见明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前放着一个纸箱,不免疑惑:


    “你今天不用去上学吗?”


    “哥。”


    明华听到动静,下意识转过头,眼底倒映出明景顺手把单肩包放在玄关,脱了鞋进来的动作,犹豫片刻后,小声道:


    “爸爸给我办休学了我今天不去上学。”


    “休学?”明景眼睛一利,猛地转过头来,手中的袋子也随之脱落指尖,撞在桌面上:


    “为什么休学?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商量?”


    明华被这两句质问吓得身体微微后仰,片刻后往旁边挪了挪,离明景稍微远了一些,含混道:


    “我我最近身体不舒服。”


    明景:“”


    他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明华一眼,随即道:“不止是身体不舒服这么简单吧?”


    明华本来就不善于撒谎,还是在明景面前,更容易就被看透,当即低下头来,习惯性地用指尖绞着衣摆,又不吭声了。


    明景烦他这样,想要凶他,又怕他受不了,只能臭着脸道:


    “算了。”


    他说:“等明则仙回来,我问问他。”


    他俯下身,把袋子里的杏仁豆腐和一些零食都拿出来,一一放在桌上;


    “给你买了些吃的,你吃吧,晚点哥哥带你出去吃饭。”


    明华闻言抬起头看了明景一眼,见明景没有继续发难的趋势,如蒙大赦,赶紧拆开杏仁豆腐的包装,乖乖吃了起来。


    他的吃相很乖,饶是明景也不再忍心对他发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即就在他边缘的沙发位置上坐了下来。


    中午明则仙没有回来,明景给他发了消息,明则仙没有回,明景就带着明华出去吃了。


    明景不会做饭,做出的东西能把人毒死;明华生病了,也不太适合做饭,兄弟俩索性就在外面吃了一餐。


    “哥哥,这家餐厅会不会很贵?”


    明华跟在明景身后,探头探脑地往一家餐厅里瞧,小心翼翼道:


    “要不我们还是去吃沙茶面吧。”


    明景:“”


    他简直无语,伸出手在明华的后脑勺上按了一下,直接把他拐进餐厅里去了。


    等到上菜的时候,明华还在碎碎念,不是担心菜很贵他们付不起,就是在担心明则仙中午没回来不知道在外面吃什么。


    “你管他呢。”


    明景顺手夹了一块蚵仔煎丢进明华碗里,眯眼道:


    “吃你的吧。”


    他说:“明则仙这么大人了,自己难道还不能照顾好自己么。”


    明华闻言,抬眸看了明景一眼,没有说话。


    他还在回想着明则仙和陆兰妙说话时那一幕,因而下意识担心明则仙。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无法自拔的时候,面前给他夹菜的明景却忽然抬起头,向玻璃窗外看去,若有所思:


    “下雨了。”


    雨丝飘飘渺渺斜吹而来,黏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车水马龙。


    明则仙站在便利店门口躲雨。


    他今天本来是请了假,可和陆兰妙分开之后,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浑浑噩噩间,只能又回了一趟公司。


    刚到公司的时候,就有人过来,说店长叫明则仙过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则仙心中忽然咯噔一声,莫名察觉到了些许不妙。


    但他很难说出这种不妙的感觉究竟是出于何处,但预感却告诉他,接下来多半不会发生什么好处。


    果然,当他踏入店长办公室的时候,店长那一脸不悦的神情,就让他察觉到了他接下里要说的话是什么:


    “你这个月请了太多天的假了,已经超过了公司规定的请假天数。”


    明则仙下意识为自己辩白:“店长,实在是家里的事情太多,孩子也”


    店长抬起手往下压,按住了明则仙想要说的话,沉着脸道:


    “公司雇佣你们,不是让你们带薪养娃的。”


    他说:“你把工牌还回来吧,去财务那里把上班那几个天的工资结算了,明天就不要来了。”


    明则仙:“”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直接把他砸蒙了。


    明华还生着病,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他这个时候失业,那无异于是被往死路上逼。


    可无论接下来如何求情,店长都铁了心的不要他。


    “你年纪这么大,又只有本科学历,每年本科毕业的大学生这么多,我为什么非要雇佣你?”


    店长说的话很尖锐,丝毫不留情,但


    也是实话。


    明则仙确实年纪很大了。


    明则仙想要辩解,也无法,只能惨淡地走出了店长的办公室,离开了他还未工作满半年的公司。


    回到家的路上又下起了小雨,明则仙没带伞,又舍不得打车,只能站在便利店门口,等雨小下去。


    此刻已经接近中午两点多,他一口饭也没有吃,已经饥肠辘辘,可看着便利店里昂贵的事物,想到已经失业的自己,明则仙又觉得一阵疲惫。


    他站在便利店门口,上下摸索了一阵,只摸出半包烟。


    他犹豫了片刻,指尖夹着一根烟,掌心避风,点燃了烟。


    尼古丁的香气直接冲进肺里,明则仙的眼睛迷蒙了一瞬,很快又变的清醒。


    他一根又一根地抽着,企图用尼古丁麻痹神经和感官知觉,让胃中的饥饿和绞痛感被掩盖下去。


    可饥饿和贫穷一样,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明则仙抽完三个烟之后,腹中还是饿的发疼,狠了狠心,只能进便利店,买了最便宜的饭团充饥。


    拆开饭团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明华还没吃,点开明华的微信,给他转了五十块钱,让他自己出去吃。


    手机还有几个未接电话,是明景的,明则仙拨过去之后,电话同样也没有接通。


    明则仙只好放下手机,放进口袋里,抬手将饭团塞进口中,麻木僵硬地咀嚼,食之无味地吃着。


    他心事重重,已经唱不出食物本身的味道了,吃东西只是为了充饥。


    要怎么办呢


    马上就要考试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又失了业,家里没有收入,那明华的咨询费和搬家租房的前从哪里出?


    要不去找个兼职吧?


    明则仙几乎没有颓废沮丧的余地,才失业没多久,只能鼓励自己振作起来,尽快地去找一份有收入的工作。


    三口两口把饭吃完之后,明则仙就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兼职。


    功夫不负有心人,倒还真给他找到一个。


    龙成大学有一家罗林便利店刚好在招兼职,虽然工资不高,但总比没有好。


    明则仙发送了面试申请之后,罗林便利店很快就回复了,和明则仙约好了面试的时间。


    明则仙马上就动身,坐地铁过去。


    店长大概是真的很急着招人,让明则仙搬了货,确认明则仙真的能干之后,便和他约好了工资,日结。


    兼职赚的钱比正经上班少一点,但明则仙确实也是没办法了,便答应了,告诉店长自己能做,今天就能上班。


    没办法,他真的缺钱。


    便利店的工作很累,要搬货,还要收银,到晚上十一点半才能下班,明则仙下班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


    等到店长说自己能下班的时候,明则仙麻木地脱下店里给的围裙,又和店长一起合力把卫生搞了一遍之后,才拿着工资,踉跄着步伐走出了便利店。


    这个点公交和地铁都已经停运了,明则仙打算骑共享电动车回去。


    他拿出手机,搜寻了一下附近的共享电动车,发现离他三百米左右的附近有一辆,于是便按照指示走过去。


    那边似乎是有个大学生在停电动车,听完后又往明则仙这里走来。


    明则仙见他停好,便打算走过去骑那辆。


    天太黑,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但那个大学生停完车朝这里走来的时候,明则仙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闻到了熟悉的冷香味和淡淡的酒味。


    熟悉的冷香味像是深藏在潜意识里的铃铛,轻而易举地就撩拨了明则仙记忆里的那根弦。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见那大学生似乎有些走不稳,在黑暗中甚至还被石头绊倒,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


    明则仙心中一紧,下意识走过去,从后面将他拦腰扶住。


    被扶住的人身形一僵。


    他因为身形不稳而弯下腰,被明则仙从后面扶住后腰时,臀就贴在明则仙的胯部,两者相贴的刹那,一股酥麻的感觉登时从腰椎一路往上,如同过电般猛地席卷了他的大脑皮层,他几乎头皮发麻,差点呻\吟出声。


    陆兰妙用力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喊出声,随即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推开了明则仙。


    夜风刹那间吹了过来,将头顶的树叶摇的沙沙作响,头顶的路灯从树叶缝隙里漏出不规则的光斑和线条,将明则仙微愕的神情照的明灭不定


    还是这么帅。


    陆兰妙喝多了,一边在心里咒骂明则仙,一边又情不自禁地想他。


    这是他知道“喜欢”是什么之后,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可惜明则仙已婚已育,还比他大了二十岁,他就算再怎么想,也知道他和明则仙不可能在一起。


    他拉黑了明则仙所有的联系方式,可没有用,就算他把自己喝的烂醉,明则仙这个人,这个名字,还是从血液里,血肉里,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出来,以至于让陆兰妙的世界里被挤占的满满当当,除了他再也不剩下什么。


    此刻透过寂静的夜风,陆兰妙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明则仙,怀疑是他喝多了的幻觉,或者是梦。


    现实里无法和明则仙发生关系,在幻觉或者梦境里可以吗?


    陆兰妙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这个念头本不该出现,可一旦出现,就如同燎原一般,迎风就长,将陆兰妙的理智烧的几乎全无。


    梦而已。


    梦里没有道德没有三观,没有法律和世俗的审判,他想做什么都行。


    在梦里他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指责。


    思及此,陆兰妙像是被一阵奇特的声音蛊惑了一半,缓步走向明则仙。


    明则仙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担心他摔倒,下意识上前想法扶一把陆兰妙。


    可他的手刚伸出手,指尖就被人用力握住,下一秒,他整个人就失去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明则仙瞬间瞪大眼睛,逐渐放大的瞳仁里,是陆兰妙逐步放大的脸庞,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一个带着酒味的恶狠狠的吻就落在了明则仙的唇上。


    这个吻很生涩,只是凭着本能在明则仙的唇上反复流连吮吻,急切,却又不得要领。


    明则仙没有想到陆兰妙忽然亲上来,每一根骨骼都像是被这个动作定在了远处,不敢动作,直到陆兰妙得不到他的回应,急的睁开眼睛,露出湿漉漉的瞳仁,轻声喊他名字


    “明则仙”


    陆兰妙拽着他的衣领,两个人的身影被午夜寂静的树荫和风声掩盖,逐渐变的单薄,几乎要隐没在冰冷的夜色中,四周安静又无声,唯有彼此的呼吸和体温是炽热的,连带着陆兰妙的质问也变得缱绻,像是融化的蜜糖:


    “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陆兰妙的眼睛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倒映出明则仙因为惊愕而震动的瞳仁。


    明则仙不知道什么时候,脖颈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不敢回答陆兰妙的问题,更清楚地认识到一旦他回答这个问题,两个人之间仅剩的最后一层窗户纸也会被捅破。


    这个时候,回答完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陆兰妙单方面喜欢他的事情了。


    明则仙紧张地眼睫发抖,下意识转过头去,想要逃避这个问题,但还未完成这个动作,陆兰妙的手臂就搂上了他的脖子,一只手勾住,一只手捧起明则仙的脸颊,像是蛇一样,紧紧缠着明则仙不放,不允许他逃脱,也不许他逃避:


    “告诉我”


    陆兰妙整个人都压在了明则仙身上,像是扰乱道心的蛇妖一样,嗓音带着沙哑绵软的蛊惑:


    “我漂亮吗?”


    明则仙喉结动了动,神志摇摇欲坠,几乎有些溃败地垂下头:


    “漂亮。”


    “那你喜欢我吗?”陆兰妙仰头看他,凑近时两个人的唇几乎要贴在一起,将吻欲吻:


    “你喜欢我是吧?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明则仙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说:“没”


    “不喜欢我?”陆兰妙说:“那你的手为什么要放在我腰上?我亲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躲?”


    他话又多又快,几乎不像是喝醉的人,一步一步地将明则仙逼至感情的绝境,让他退无可退,逼他去面对,逼他去承认:


    “明则仙,你也喜欢我吧。”


    说完这句话,陆兰妙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明则仙的腰部,片刻后微微一笑,然后搂住明则仙的脖颈,低声在他耳边道:


    “你是不是应了。”


    明则仙猛地一震,伸出手想要推开陆兰妙,可陆兰妙却不容许他躲,仰头再度亲上明则仙的唇。


    他这回比方才更熟练了一些,将明则仙的唇亲的湿润发红,明则仙的掌心落在陆兰妙的腰上,想要推开,但当两个人唇舌相接的刹那,明则仙就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


    他的胸膛起伏片刻,看着陆兰妙亲他时沉迷的神情,闭了闭眼睛,几秒钟以后就变了想法,改推为搂,用力将陆兰妙压进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一瞬间离得很近,陆兰妙轻哼一声,像是猫一样,甫一张嘴,就被明则仙彻底扭转了主导权,明则仙捧着陆兰妙的唇,长驱直入,勾着湿软的舌,不愿意松开。


    “砰——”两个人忘情亲吻的时候,陆兰妙的后背已经撞在了街边的树上。


    短暂的疼痛让陆兰妙清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垂头亲他的明则仙,眼睛微闪。


    他像是意识到了他自己在做什么,又任由酒精的麻痹让自己的道德观和三观彻底松懈疲软下去,让欲望占据主导和上风,驱使他更加放肆地搂紧覆在他身上吻他的男人的腰。


    精壮,温热,温暖,安全,有力。


    口腔和身体都像是融化在了他的怀里,陆兰妙活了快二十年才知道和喜欢的接吻是这么爽,爽到他这辈子都不愿意松手。


    我好恶心。


    陆兰妙一边和明则仙肆意交换着彼此的唾液和吻,一边在心理厌弃憎恨自己。


    他发现自己,会为了这个比他大了二十岁的男人,竟然萌生了一个绝望而又疯狂的念头——


    他想要得到他。


    他想为了他,做他这辈子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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