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对象
乔宴扑棱了一下, 想要坐起来。
差点扯到伤口。
霍景盛眼疾手快,俯身把人捞住,正要往床靠上放。
睡袍的衣摆却被乔宴的小手捉住, 乔宴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微光:“…和谁?”
霍景盛看着乔宴,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乔宴太紧张了。
紧张到有些慌乱。
——他在紧张什么?
是生怕自己说出“和你”吗?
果然…
和上一世如出一辙。
霍景盛更加小心翼翼了。
乔宴把他抓得更紧了。
霍景盛怕他用力牵动伤口疼,反手攥住了他的小手, 安抚道:“暂无人选。”
乔宴明晃晃的眼睛里,更显慌乱了。
他努力仰着脸,漂亮的眸子愣愣望住霍景盛:“意思是…在,在挑了?”
霍景盛揣摩乔宴的神情,斟酌道:“是。”
他有些吃不准乔宴的情绪。
决定缓缓推进, 免得还没说出想法,就先把乔宴吓走。
乔宴像是突然晕眩了一下。
顷刻间失了力气,整个身子跌进霍景盛的怀里。
乔宴还没被吓走,霍景盛先吓坏了。
看来所料不错。乔宴果然避他如蛇蝎。
不想办法尽快“锁住”他, 任由协议到期终止,就抓不住他了…
霍景盛捧住乔宴的脸。
哄骗道:“别怕。”
“哥哥没打你的主意。”
“其实哥哥是不婚主意。”
“如果不是这笔基金。永远都不会想要结婚。”
霍景盛心里却转过千百个念头——这个方案行不通,就得再寻他法。
先把乔宴稳住再说。
谁知乔宴的眼眶突然红了。他咬了咬唇, 轻轻晃了晃霍景盛的手臂:“哥哥…你的结婚对象,一定要门当户对吗?”
霍景盛一怔:“不必。”
乔宴抽了抽鼻子:“那需要对方…拥有什么硬性的条件吗?”
霍景盛道:“是个人就行。”
乔宴睁大眼睛:“男人女人…都可以吗?不卡性别吗?”
霍景盛仔细打量着乔宴——
难道判断失误了?
乔宴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像是害怕吗?
霍景盛试探着徐徐引诱:“性别不重要。”
“同性婚姻已立法一年。”
“世俗不理解不代表不合法。”
乔宴轻咬薄唇,再抬头时,耳朵尖尖漫上绯红:“哥哥…”
“那你看我…可以吗?”
一瞬间, 霍景盛失了神。
他克制着手指的抖动, 轻轻地握住乔宴的肩膀,问:“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乔宴歪了歪脑袋:“…我在毛遂自荐呀!”
霍景盛有些难以置信。
他声音哑沉:“领了证…就算只是形婚,也是合法夫夫了。”
霍景盛迟疑地、想从乔宴的嘴里撬出一星半点他想听的话来:“宴宴, 你这么做,是在试图为我牺牲自由。”
“理由呢。”
“你为什么想这么帮我?”
“你不想我同别人结婚?”
乔宴漂亮睫毛颤了颤,低下头的时候,半张脸隐在长睫投下的阴影里。声音乖软得不像话:“说,说真话吗…”
霍景盛柔情似水:“乔宴。随便说。”
乔宴飞快地看了霍景盛一眼,低头羞赧道:“…不想。”
霍景盛心跳怦然。
——他恍惚又嗅到了乔宴爱他的萌芽…
内心的老房子突然燃起了小火苗,只需一阵风,顷刻就要燎原了。
就在此时,乔宴眼睛亮亮地、诚意满满地补充道:“一定要有个形婚对象的话…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哥哥□□宴的宝宝…”
“宴宴爱哥哥的钱包…”
乔宴轻轻摇晃着霍景盛的衣袖,理直气壮道:“我们各取所需…”
“还有人比我更适合和你领证吗!”
“各取所需”四个字像一盆冰水,将霍景盛心头那簇刚燃起的火苗浇得奄奄一息。
不过,目的总归是达到了。
霍景盛哄着乔宴睡了觉后,自己才上床睡下。
他从来不去隔壁的陪护间睡,这么多天以来,他晚上都是展了折叠的简易陪护床,和乔宴半米之隔,守着他睡。
这天晚上,霍景盛有些失眠。
昏暗的夜灯下,他闭着眼睛,脑子乱糟糟想着许多关于乔宴的画面。
年夜饭、元宵节…节后民政局一上班,他要立即带着乔宴去领证。一天都不多等…
霍景盛没发现,乔宴在装睡。
心脏修补之后,乔宴仍然嗜睡,但症状只是容易困,睡得多。不会再睡得过于昏沉,也不至于一闭上眼睛,就直接叫不醒了。
乔宴装睡了好一会儿。
听着霍景盛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他才偷偷地、缓缓地睁开眼睛。
乔宴在黑暗里,望着因失了光照而显得黑压压的天花板。
撇着嘴,伤心地掉下了两行眼泪——
他撒谎了。
为了…为了阻止哥哥和别人结婚。
他刻意强调和哥哥之间“利益关系”的时候,刚被修复好的一颗心,突然传来实质性地闷痛。
就像在那个可怕的梦里,被人再次挖出去了一般。
乔宴说不清这种闷痛到底为什么。
他在黑暗里审视自己——
各取所需吗…
可是,在以为哥哥破产的那刻,他是宁愿把自己珍藏的百宝箱贡献给哥哥的。
他有三个百宝箱。
随行李携带的这个虽然是小的…但家里装满的两个大箱的,乔宴当时也打算许给哥哥的。
说什么不要利息…只是为了照顾哥哥的面子。
实际上,他根本不打算让哥哥还…
乔宴问自己。
真的是爱哥哥的钱包吗?
真的是因为“各取所需”的关系,才害怕哥哥和别人结婚吗?
——哪怕只是形婚!
乔宴闭上眼睛,努力地劝自己乖乖睡觉。
他可不想明天起来的时候,又被霍景盛逮到失了枕头。
但乔宴闭上眼睛还是伤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在意霍景盛和别人结婚。
又是为了什么——
把自己从前愿意拿命相换的钱财…视作礼物小心翼翼地送人。
这不像他。
陌生得可怕!
——于是他决定找个机会,问问见多识广的李广劲。
不过乔宴这场“莫名其妙”的伤心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天是除夕、第三天是新年。
霍景盛把疗养院人迹罕至的后花园装扮得火树银花,请了相声小品演员和舞蹈团队来讨乔宴的开心。
乔宴也的确玩得很开心。
尤其是,在这个金璧辉煌的、私密的、奢华的小基地里,当红的小花旦和乔宴做梦都想不到的影帝叔叔,竟然赶着在去春晚前,提前过来向他送祝福。
医院不能放烟花。
哪怕是股东也不行。
但是——
乔宴能在疗养院的阳台上,看见远处连绵成彩云的、铺天盖地的烟花。
那是霍景盛安排了人,在医院半山光秃的小河边燃放的。
过完年,正月初三的时候,林琅宣布乔宴可以出院了。
主刀收了乔宴准备的小礼物后,惊喜地给乔宴回了祝福,就连夜回国去了。
当天晚上,王振野过来开车,把乔宴和霍景盛送回御景江山的别墅。
乔宴缩在后座霍景盛的怀里,神采奕奕地看了一路的车窗。
王振野笑道:“是好多了。”
“很有精神。”
“从前坐车的时候,总是昏昏欲睡。”
这话乔宴和霍景盛都爱听。
乔宴耳朵动了动,望了会儿窗外,突然转过脸望着霍景盛,好乖巧地喊了一声:“…哥哥。”
霍景盛突然间被呼唤,心里像被小猫毫无铺垫地挠了下。
低头,心荡神驰道:“哥哥在。”
乔宴眼睛明晃晃地闪着光,好开心道:“…谢谢哥哥给我治好了‘感冒’。”
乔宴好久没回家,回到家后化身小雀,楼上楼下,慢慢地挪动着。明明是自己住了很久的地方,此刻却每一寸都感到新鲜新奇。
——大抵也有添加了年节氛围装扮的原因。
这天乔宴的妊娠期刚好满了三十周。
被霍景盛哄着睡觉的时候,还摸着肚子眼神雀跃地说:“小宝宝好像又长大了!”
让霍景盛俯身去听自己肚子、跟肚子里的宝宝打招呼、谈心。
但是半夜,乔宴起身去小解的时候,这种欢乐、雀跃的情绪一下子没有了——乔宴突然间,被全新的恐惧、焦虑攥住了心脏。
那是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
乔宴摸摸索索起来去卫生间。
霍景盛扶着他,说要帮他,被好面子的乔宴撵了出去。
霍景盛就站在门外安静地等。
洗手间里响过流水声,霍景盛判断是乔宴上好厕所,要出来了。
往门边靠近了一步,方便接他下台阶。
正在这时,霍景盛突然听到门里边乔宴哑着声音惊叫了一声。
霍景盛直接拉门进去。
就看见乔宴睁大眼睛,摇摇晃晃地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指着镜子里一脸惶恐的乔宴,喘着粗气道:“…虫子…好丑!好可怕!”
他浑身发抖地往霍景盛怀里躲,一边躲一边哭叫:“不要虫子…”
“哥哥…我不要虫子在我身上!”
“把它扒下来…哥哥把它扒下来!”
霍景盛心疼地抱住乔宴:“嘘,嘘…”
“不要怕。”
“看着哥哥。”
“那不是虫子…”
霍景盛这些天以来,不论是给乔宴擦身体,还是换药。
都没有让乔宴看到心口的缝针疤痕。
新疤痕凹凸不平,他知道乔宴会怕。
只是没想到,他不仅怕,甚至还因此应激。
霍景盛抱起乔宴,小心地不扯到那道深色的刚拆了棉布、还带着药膏的伤痕。
把乔宴搂进怀里哄道:“不丑的。”
“不丑的。”
“宴宴讨厌的话,哥哥给宴宴用最好的除疤膏。”
“宴宴不要害怕它…好不好?”
第72章 起飞
眼看着乔宴的情绪从哭叫变成了小声啜泣, 似是缓和了一些。
霍景盛就小心掀开乔宴的睡袍边缘,查看他有没有伤着自己。
岂料这个举动,再次加深乔宴的应激行为。
乔宴突然双手抱住霍景盛的手腕, 用力到浑身发抖,他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不…不要…不要看,不要看!”
霍景盛收手, 忙轻抚乔宴脊背:“不看了…”
“哥哥不看了。”
乔宴眼睛里开始大颗大颗地淌出泪来。
他啜泣道:“哥哥…”
“我是个打了补丁的残次品。”
“呜…”
“不是的…”霍景盛心都碎了:“不是残次品…”
乔宴低/喘/着喃喃道:“好大一条蜈蚣…”
“丑死了…”
“哥哥看了会吐的…”
乔宴说完,喉咙里痉/挛/着/抽了好几口气。
瘦小的身体蜷缩在霍景盛怀里,也猛烈地抖了好几下。
霍景盛的眼眶也红了。
他捧着乔宴的脸,语气温存道:“咱们做了场手术。”
“还顺便送了个纹身?”
霍景盛拍拍乔宴的手,哄小孩一样道:“只看一眼好不好?”
乔宴抽了抽鼻子, 破罐破摔地嗫嚅:“可是哥哥看了之后…肯定不会再抱宴宴了…”
…非要看,就看吧。”
“宴宴也不是非要被哥哥抱抱不可…”
乔宴目光涣散地碎碎念。
突然感到心口处伤痕之外的肌肤,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很轻、很小心地一路轻抚。
不疼, 很痒。
带着股让人战栗的酥麻。
乔宴在霍景盛腿上,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
而后,乔宴低下头。
看见霍景盛正用指腹细细地摩挲他的伤周。
霍景盛道:“哪里像蜈蚣了。”
“我看像条小飞龙。”
乔宴骨头麻麻的, 短时间内做不出太完整的反应。
他的感官随着霍景盛的指腹游移,语气变得缥缈, 像梦呓:“…小飞龙?”
“当然。”霍景盛轻轻攥住乔宴的小手,往上带:“你摸摸它。”
乔宴浑身紧绷:“我不要…”
霍景盛轻声哄:“别怕。”
“就摸一下。”
乔宴闭着眼,紧抿着薄唇, 在霍景盛的引路下, 像蜗牛伸触角一样,伸手轻轻碰了碰。
“它咬你了么?”
霍景盛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乔宴茫然地睁开眼睛,仰起脸望着霍景盛, 茫然道:“…没有呀。”
霍景盛轻轻地刮了下乔宴的鼻梁:“不咬人的小飞龙,有什么好怕的?”
乔宴反应过来,“噗嗤”破涕为笑。
——他突然觉得好神经!
不知道是自己神经,还是霍景盛神经。
刚才那种惶恐、厌憎、烦乱的情绪,被霍景盛无比好笑的“不咬人”一扫而空。
乔宴低头认真地看了心头的疤痕一样…怎么真的没刚才可怕了。
这时,霍景盛给他调整姿势,附耳道:“别动。”
乔宴就乖乖地蜷缩在霍景盛怀里,不动了。
而后——
乔宴身体在霍景盛怀里稳稳腾空。
霍景盛抱起乔宴,晃了晃:“小飞龙起飞了。”
翌日乔宴洗脸刷牙时,对着镜子又看了胸口深色的、凹凸不平的疤痕。
没有太多表情,只目光平静地重新系上了带子。
再后来,乔宴就没再想疤痕的事了。
但是,不考虑疤痕的烦恼,乔宴仍有新的烦恼接踵而来。
一个是随着肚子隆起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他的妊娠反应比之前更严重了。孕吐减轻了,但双脚、脚脖、小腿,浮肿更明显,也让他更觉发胀发酸了。
再一个是妊娠周期不断递增。
现在农历正过年节,但公历上已经二月过半了。眼看再过几天就要满三十一周…要是再过几天、再再过几天…岂不是很快就到预产期了?
他的预产期在五月上旬。
二十四节气上的春末立夏之际。
细算来,不过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了。到时生孩子又是一道坎…
乔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隆起的腹部。
他害怕不顺利。
不顺利他两眼一闭,再醒不来了。
但乔宴同时也害怕顺利。
顺利生下小孩之后…
不论是孩子、是霍景盛、还是他的哥哥…都不再是他的了。
届时协议到期,结婚证变离婚证,“乔丽丝梦游体验卡”终于该要到期了。
建京民政局过了年初五才上班。
在等待民政局上班的两天里,乔宴时而雀跃,时而哀愁。
他现在已经能加大活动的幅度和频率了,他时而满脑袋“追理想”、“搞事业”,端坐在画架前继续创作企业家们的单子。
时而一脸呆滞地,仰靠在画室休息区的沙发上,望着玻璃天顶,半晌半晌地不说话。
时而又坐起来,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刷刷手机。
乔宴怀疑娱乐平台和购物网站是不是“窃听”到了他最近和霍景盛的聊天内容。
要不然,怎么一打开娱乐平台,刷到的全是清一色的“婚礼策划”、“婚礼场景布置”、“婚纱照拍摄优惠活动”?
购物网站更是离谱,甚至精准到了他的性别,满屏给他推荐“娇软小受婚服成衣”、“娇软小受婚嫁穿搭推荐”…
乔宴又觉震惊又觉离谱。
——这些网站怎么都知道…他是被睡的那一个啊?
乔宴心里莫名有些愤愤然。
是!他是被睡了!被男人睡了!
但也就被睡了那么一次好吧!
和霍景盛结婚,也只是为了帮霍景盛拿基金…
怎么这些平台都把他当成了天生的小受?
就因为他会生小孩?
乔宴气鼓鼓的。
——要是霍景盛的手机,也这么推荐才公平。
要不然,这些平台凭什么…就判断他是在下边那个,判断他拥有一个“娇软小受”的标签啊!
乔宴好奇霍景盛的手机也会有这种推送吗?
于是,当天晚上,乔宴敲了无数次赛博木鱼,在觉得积累的功德,能够抵消“偷看手机被败坏的道德值”后,趁着霍景盛去洗澡,手忙脚乱、惊心动魄、破天荒地——偷偷打开了霍景盛的手机!
乔宴抖着手,翻找霍景盛手机里的娱乐平台。
——竟然没找到?!
乔宴做贼心虚,双手哆嗦着,只好去打开霍景盛的购物平台。
他不敢太过火。
没看搜索栏,只在首页往下拉了拉,清一水儿的——
“一对一恋爱课”、“追男老婆大师课”、“从陌生人到婚姻”…
乔宴傻了。
他瞪圆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回原处时,差点碰倒了床头的水杯。
乔宴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突然觉得平衡了许多。
看来这些算法都是乱来的。霍景盛这种分分钟都价值高昂的商业巨擘,怎么可能看这种恋爱攻略?
既然霍景盛的“恋爱脑”标签是假的,那他的“娇软小受”标签肯定也是误判!
乔宴松了口气。
——他才不是什么娇软小受。一点都没有男人味…
就算他是小受,他也要是“大男人”小受!
乔宴心里唾弃着平台给他的离谱推荐。
但是,刷的时候,他不止反复观看,还要把评论都看个底朝天…认真得堪比上学听讲。
甚至比上学听讲还多了一个“幻想环节”。
——乔宴会幻想着,视频里的主角变成自己的样子…
但想到最后,总会以淡淡的惆怅和遗憾结尾。
偶尔他会有一种冲动:问问霍景盛,形婚会有婚礼吗?
但他仔细想想这个问题,又觉得问题好傻。
——都形婚了,怎么可能有婚礼。
而且。
乔宴撑着下巴陷入苦恼。
——为什么我会对婚礼感兴趣?是因为我贪玩吗?
但婚礼又不是闹着玩…
乔宴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自己偷着看还好,但如果霍景盛恰好过来,他就会手忙脚乱地切换App,生怕霍景盛看到他在看婚礼内容。活像只害怕偷腥被抓的猫。
心事重重的两天终于过去。
领证那天,乔宴故作随意地让霍景盛帮自己挑西装,实则在霍景盛去洗漱的时候,自己已经偷偷地试了两三套。
最后霍景盛为他选定的是一套剪裁精致的宽松型白色小礼服。
孕期隆起的腹部被保护在流畅的曲线之下,优雅又舒适,衬得他像个矜贵的小王子。
霍景盛不知道的是——乔宴让自己挑的几件,全都是被乔宴自己筛选过后的结果。
民政局的小哥一眼认出了他们,激动得语无伦次:“二、二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站在照相设备边,手都在发抖:“能给你们拍照真是太荣幸了!你们放心吧…我,我有职业操守,不会出去乱八卦的!”
乔宴耳尖偷偷泛红,他瞥眼望向身旁的霍景盛。
只见男人从容颔首,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霍景盛面对别人时,话比较少。
在小哥送上祝福的时候,只对小哥微微颔首致谢。
小哥似乎没料到,霍景盛真的会理他。
他八卦之心大受鼓励。
一连姨母笑地看了看被霍景盛揽着的娇小的乔宴,又看了看身材高大的霍景盛,最终决定继续问霍景盛道:“霍先生,那个…”
“能八卦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么!”
小哥两眼放着光:“我想应该是场好浪漫的世纪婚礼吧!”
霍景盛闻言一愣。
乔宴也愣住了。
他无意识地攥紧小手,颤抖着睫毛,屏气凝神地——竖起了耳朵。
第73章 追妻
霍景盛罕见地迟疑了片刻。
视线落在身体紧绷的乔宴身上。
不知是说给小哥听, 还是说给乔宴听。霍景盛道:“再说吧。”
霍景盛小心翼翼,斟酌措辞。
生怕乔宴感到多余的压力。
说完他想看看乔宴的表情,评估自己对于这份答卷的成绩。
但乔宴已经别过了脸, 把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见了。
霍景盛有些心神不宁。
在小哥给他们拍了照离去的时候,霍景盛低头, 拢了拢乔宴冰凉的小手,轻声道:“宴宴,你不要有压力。”
“只是领个证。不会办婚礼的。”
“今天把证领了,以后的相处方式,还可以和今天一样。你不需要额外再做什么。”
乔宴和霍景盛拍完了照, 原本是要离开座位的。
闻言突然僵在了原地。
霍景盛眉头微蹙。
他察觉到了乔宴的不开心。
以往乔宴不开心的时候,他凭借自己的判断,总能轻易地把人哄好。今天的情况有些棘手——他太熟悉乔宴的每个小情绪了,可此刻, 他却摸不准乔宴沉默背后的含义。
霍景盛心想,难道乔宴后悔和自己领证了?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进心里。霍景盛不动声色地加快流程,生怕下一秒就会听到反悔的话。直到钢印落下, 红本到手,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霍景盛没有立即带乔宴回家。
他想在这个领证的日子里…买对戒指。
但…却不能以“婚戒”的名义。
结婚是临时起意, 霍景盛还没来得及定制钻戒。
此刻只能牵着乔宴去奢侈品店挑选成品。
——骗乔宴说是到广场散心的顺便之举。
乔宴最爱购买亮晶晶的宝石、钻石、美玉。
听霍景盛说顺便给他购置点新首饰,只开心了十秒,情绪就又毫无道理地低落了下去。
乔宴也有些疑惑, 难道真是月份越大越矫情?…
霍景盛那句“再说吧”, 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自己在失落什么呢?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
乔宴脑子里想着刚拿到的小本本,在心里疏导自己——
形婚是不需要仪式感的。
仪式感只限于有情人。
霍景盛作为甲方, 已经对他够好了。
乔宴奉劝自己不要贪心不足。
一开始,他是抱着被“去父留子”的心态,到霍家的呀…
后来,熟悉了霍景盛的为人,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不必再担心被去父留子,已经是命运馈赠的恩赐了。后来,命运又一再给他犒赏——把梦里的“哥哥”也一并给了他。
霍景盛这座高台明月,即便往后一拍两散了,照样不会否认是他的“哥哥”。已经足够了。
怎么别人越是对自己好,自己越是不知足呢?
乔宴很快把自己开解好了,甚至在心里默默地谴责自己。
他摸着小腹,忏悔似地,仰着脑袋,声音乖巧道:“哥哥…”
“本子拿到,你可以去申领基金了。”
他咬了咬唇:“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婚呀?”
乔宴其实不太想知道答案。
但是,此时问出这个问题,会显得自己心底坦荡些吧?
不料霍景盛滚烫的心窝,却被突然浇淋了一盆冰水。
他顿了顿,看着乔宴道:“再议。”
霍景盛深黑色的眸子里暗潮翻涌。
离婚。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婚了。
——我不可能让你从我手心溜走两次。
乔宴不知道霍景盛暗沉的心思。
霍景盛也无法知悉乔宴心里的九曲十八弯。
于是——
没领证前,还相处融洽的两人,在领证后,莫名地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僵局。
这种僵局并非来自霍景盛。
在领证之前,霍景盛想的是——领了证,多少能用“法定伴侣”的身份,对乔宴行使一些以促进两人更深的、灵魂和肢体交流的机会和理由。
霍景盛准备了好些话术,包括但不限于“没关系,我们这样是正常的,我即便不是你的‘爱人’,也是你法定上的‘合法丈夫’…”
以此类话术蒙蔽好哄的乔宴…
霍景盛甚至卑鄙地设想——
如果乔宴哪天再像上一次那样,出现生理上的需/求和反/应…他一定不会再想上次一样,当个无动于衷的柳下惠。
他可以坐怀不乱,但是不可以袖手旁观…他至少,要向乔宴提供一些“合法丈夫”能做的安抚和慰藉。
比如,哄着他,把他服务得满意、高兴、舒服。
那至少,乔宴除了“爱他的钱包外”,就有了多一个理由,来依赖自己、渴望自己。
霍景盛已经走投无路地、疯狂到了采取原始人的求偶手段…
哪知道,领了证之后,乔宴根本不会他这样的机会。
——乔宴开始背过他睡觉了。不再钻进他的怀里。就连放松按摩、腿脚精油消肿、以及防止腿抽筋的揉按环节,乔宴都不再专注,开始戴着小耳机,听话筒里的电台讲故事了…
霍景盛岂止紧张。
简直乱了心神。
他突然不知道该拿乔宴怎么办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再次把他的心灵诱捕?
领证后,乔宴的反常行为,让霍景盛想起乔宴上一世对于自己逼近时,产生的抗拒反应。
上一世,霍景盛也曾猛烈地追求过乔宴。
但结果差一点不可挽回。
霍景盛在知道乔宴严重的回避性依恋后,学聪明,不再进攻,反而把自己当成了乔宴的“猎物”。
他像个变态一样,偷偷尾随乔宴,在乔宴需要帮助的时候,冷着脸出现,漫不经心地向乔宴伸出援手。
在乔宴紧张地说出谢谢之前,就神情漠然地转身离去…
这样的次数太多了。
上一世乔宴所在的环境十分污浊,惹了高利贷,交际圈更是一塌糊涂。像是小羊误入了危险的狼群。
身边风浪频发。
隔三差五就有要债的、嫉妒他的、甚至是想和他好的烂人们,找他围追堵截。在乔宴的视角,每一次绝望的时刻,都会被“偶然”路过、从天而降的霍景盛恰到好处地接住。
霍景盛用大衣护着他,带他离开危险,帮他打架。
霍景盛在他应激的时候,抱着他在夜色下狂奔去急诊,哄着他调整他的呼吸…
霍景盛给予乔宴一个陷入危险境地的人类,最底层、最基本、也最渴求的安全感和边界感。
所以那时候的乔宴,太容易被这样的霍景盛迷惑了。
乔宴不但对他丧失了警惕,反而生出了强烈好奇。
“英雄情结”、“吊桥效应”…再随随便便地触发一个,就足以使乔宴疯狂地依赖他这样“安全源”。
所以。
在经历了那些前置条件以后。
乔宴先是主动问霍景盛:“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后来,他又主动地踮脚吻了霍景盛的唇角:“宴宴好冷…哥哥可以…抱抱宴宴,疼疼宴宴吗?”
——可现在呢?
这一世,霍景盛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肃清乔宴的生存环境。
他把所有危险都扼杀在萌芽里,让乔宴从一开始就活在安全区。
可这也意味着——
乔宴再也不会因为刻在人类基因本能里——那种“被拯救”、以及“能掌控对方”的安全感,而依赖他了。
霍景盛并不后悔。
他怎么舍得让乔宴再经历一次那些绝望?
他只是…
随着判断的失误,和战略的失败,产生了犹疑和无措。
终于。
在领证后,乔宴疏离他的第五天,霍景盛再次采取了措施——
他联系了他一对一的恋爱老师,让老师务必尽快前来,进行一次实地的分析,和战略定制。
当天夜里。
乔宴背着霍景盛入睡的时候,霍景盛轻拍着他,轻声道:“一周后的元宵节,给你办一场游轮灯会怎么样?”
乔宴蜷缩着,脊背微微贴着霍景盛的怀抱,很轻地摸了摸小腹,乖软道:“好!”
霍景盛终于从乔宴的语气里,听出了连日沉闷之后,明显的雀跃和开心。
霍景盛补充:“可以把李广劲也叫上。”
乔宴声音小小地,很了解李广劲地替李广劲问道:“那他可以带上自己的朋友吗?像上次那样。”
霍景盛松了口气。
难得乔宴终于又对好玩的事物提起了兴趣,他忙道:“当然可以。”
“我派车接他们到港口。”
“对了。”
“我有一位故交,刚好到建京老家过元宵。”
霍景盛明知故问:“能邀请他也来游轮玩吗?”
乔宴小心地翻过身,于熹微的灯光下,眼神亮闪闪地望住霍景盛:“哥哥的朋友…”
“当然可以呀!”
明明一个对望,只阔别了几天而已。
霍景盛眼神黏连,像是同这个对视阔别了半辈子。
元宵节的豪轮灯会如约而至。
乔宴腹部隆起的轮廓,似乎又稍稍大了一些。
他没再穿板正的西服,穿着休闲的长大衣。
上船的时候,整个人被霍景盛揽在怀里小碎步慢走。
而他的身后,乌泱泱跟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以及一支医疗小队。
十三层的豪华游轮,游玩的场地极多。
霍景盛和恋爱老师,是在七层一间北欧风情的蛋糕厅见上了面的。
那时霍景盛刚给乔宴切好了一块黑天鹅松露小蛋糕。
目光温柔地看乔宴小口小口地呡。
这是他接到老师的电话:“我已经观察你们两个小时了。”
“我现在正在你身后三十米。”
“你过来一下。”
“别带他。你自己。”
霍景盛低头看了乔宴一眼。
迟疑了一下。
终于别无选择地对乔宴温声道:“朋友来了。”
“宴宴乖乖吃东西。”
“我过去一趟就来。”
乔宴身后是王振野和他的手下们,以及林琅的小团队。
所以霍景盛起身的时候,并未有太多的不放心。
恋爱老师和当时的宣传画册上一样,长着一张过份妖孽的脸。
乔宴仰脸,鹿子眼盯着霍景盛朝他走过去的时候,心里还未有任何的波动。
但是当他看到那张妖孽的脸,踮脚对着霍景盛说话的时候。
手里的小叉子突然掉了。
在乔宴的视角里,妖孽脸朋友几乎要靠到霍景盛身上了。
但其实在霍景盛那儿,恋爱老师只不过靠前了一步,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除了老师以外,乔宴和霍景盛都不知道,他在故意借位。
乔宴坐直身体,原本毫不设防的目光,突然茫然、紧张、探究了起来。
他像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正在做什么。
瞳孔的焦距已经不可遏制地黏在了霍景盛身上,小脸皱起来,好紧张地看着霍景盛的一举一动。
三十米之外。
妖孽脸老师摇着香槟突然笑了:“霍先生。我以为你拿了一手烂牌,所以不知如何下手是好。”
“想不到…你拿了一手王炸。”
他眯起眼睛,颇有一些震撼:“你是怎么把这手天顺的王牌,打成追妻局的?”
霍景盛:“…?”
老师挑眉,用下巴指了指乔宴所在的方向:“五分钟。”
“他就急了。”
“他眼睛恨不得长你身上。”
“你却告诉我,你在追妻?”
第74章 不要
霍景盛原本是背对着乔宴的, 听了老师的话转过身,就看见乔宴茫然地扬着小脸,紧张地把他望着。
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 乔宴惊慌失措地别开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心虚而惶然。
好可怜…
霍景盛心尖一紧。他不过只离开了片刻, 乔宴怎么就受了惊。
霍景盛看了乔宴一眼,脑袋就被乔宴无助的神情占满。
要不是急匆匆转身时,被老师拉住,霍景盛甚至都要忘了自己正在实地上课。
老师眼疾手快,上前拦住霍景盛:“别去。”
“让他再急会儿。”
“他越急就越能看清自己。”
老师万万没想到, 霍景盛竟然低头,冷冷地对他道:“让开。”
老师摸了摸鼻子。
悻悻然让开。
他咬着后槽牙,恨铁不成钢:
教科书怼脸上都学不会!
活该追不到老婆!
老师一口闷了香槟,仰天无声地长叹——
霍景盛简直是最让他丢人的学员。
没有之一!
一个举世闻名的大财阀, 被小鲜肉吃死,老师手把手带着他都不会破局!
乔宴低着头,手指有些发抖地在桌上摸索自己的小叉子。
直到一道阴影笼罩了他。
霍景盛回来了。
他坐到对面, 拿起乔宴的小叉子,叉了一块小蛋糕, 轻声问:“怎么就吃了两口。不合口味?”
说着,把叉起的小块蛋糕递到乔宴唇边。
乔宴睫毛颤了颤,犹豫片刻, 就着霍景盛递来的叉子, 一小口一小口把小蛋糕咬掉了。
霍景盛给他擦嘴,问:“要不要换个口味?”
乔宴脑子里空空的。
耳朵里不知为什么,竟然传来细微的、一阵一阵的嗡鸣。
乔宴魂不守舍道:“不, 不要…”
“我只是不想吃了…”
乔宴说着不想吃了,眼睛却无意识地紧盯着霍景盛手里的叉子,眼底有期待又茫然的碎光。
霍景盛于是继续喂给他。
哄小孩一样柔声和他说话:“朋友认生,所以没过来。”
“我们寒暄了片刻。”
“进行了一些工作上的交流。”
霍景盛说话的时候,暗暗盯着乔宴的反应。
——和老师说的一样,乔宴真的很紧张。
在霍景盛提到“朋友”的时候,乔宴无意识地伸出两只手,抱住了霍景盛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臂。
霍景盛任由乔宴抱着他的手臂:“没有别的了。”
乔宴仰起脸,望着霍景盛,小声道:“…他贴你。”
乔宴的嘴巴不受控制地一撇,漂亮的眼睛顿时蒙上了水雾:“他贴在你肩膀上…说悄悄话。”
“你没有拒绝。”
“你和别人谈话的时候,都会保持距离的。”
“但是…你让他贴着你说话…”
“没有的事。”霍景盛冤枉:“我和他之间隔着半米。”
“他不可能贴到我。”
乔宴闭上嘴巴。
不再吃蛋糕。
也不再说话了。
霍景盛望着乔宴,目光深深。
——经老师提醒,他终于意识到,乔宴对他似乎的确有着超出了对待“哥哥”的紧张。
从前霍景盛身在此山中,哪怕偶然的确在乔宴身上看到些异样。也不敢作出他想。
毕竟,乔宴对他的依赖,用“弟弟”对待“哥哥”解释,更说得过去。
但…
老师方才像是在霍景盛固化的新房里,打开了一扇新的窗——
如果只是以弟弟自居。
怎么会为了哥哥交了新朋友,就食不下咽?
霍景盛向来眼神毒辣。
看得清所有人深心处的隐晦。
又怎么会看不清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他不过是在这个少年面前,太过紧张,太怕失去。
当清楚地意识到,乔宴看似莫名的小情绪,其实不过是最简单易懂的、酸溜溜的话语。
霍景盛心里并未滋生多少欣喜。
心尖上反而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
霍景盛终于在迷雾里,看见了乔宴捧出来的半点心。
但…这世上最值得他守护的一颗心,却陷在不知所措的无形的大网里。
霍景盛首先想到的是——
他的宴宴,是还没意识到?
还是不敢和他提?
还没意识到,他慢慢引导就是了。
但如果是不敢和他提…
那就说明,这一世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仍然不对!
毕竟上一世,他尚有少年人的天真,敢拿真心向他问。
这一世…霍景盛处心积虑把他捧在手心,到头来,却局限了他原本自由烂漫百无禁忌的灵魂?
霍景盛和乔宴都不知道。
他们手臂交缠、眼神互相试探、黏连的情景,正被人偷偷录入了手机里。
——恋爱老师翻了翻偷拍作品,满意地把手机息了屏。
乔宴觉得霍景盛的解释很真诚。
但他也实在没办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他清醒下来的时候自己想了想,“哥哥”想怎么和朋友说话,就怎么和朋友说话。
和他一个形婚的对象,有什么关系?
所以,一整天乔宴都没有再问此事。
但刚来时的那股兴致勃勃的劲也失去了。
元宵夜,他在浅海上看见了星星。
星星之下,是漫船金碧辉煌的明灯。
乔宴只象征性地,拍了一些照发朋友圈。
良辰美景,不知为何…都有些失了滋味。
八点钟,正是游轮灯会最热闹的时候。
几个一线的明星就要在海上剧院里出场了,乔宴却闷闷地问霍景盛可不可以回房睡觉。
胎动频繁或许是原因之一,但更多是心里那团关于“我最近怎么总是越界”的、理不清的乱麻。搅扰他无法开怀。
游轮的顶层,是嘉宾们的休息区。
霍景盛和乔宴所在的房间,自然是整个游轮视野最好的位置。
乔宴今天兴致不高,躺在床上的时候安静得不像话。
霍景盛才同他讲了十分钟的话,他就睡了过去。
霍景盛守在乔宴身边,看着乔宴的睡颜。
内心也是翻江倒海。
正在这时,老师在微信上给他连发了十个偷拍照片,和一个偷录的视频。
他问霍景盛乔宴睡了没,如果睡了,就约霍景盛到五楼的清吧说话。
霍景盛从不在乔宴睡觉时离开太远。
答应了邀约,但改了地点——
让老师过来顶层的私密观景露台上汇合。
私密观景露台,并非公开区域。
而是霍景盛所在房间走廊的尽头处,一片露天的、视野宽阔的观景区域。
方便说话,同时离乔宴休息的地方最近。
五分钟后,老师噔噔噔地赶来了顶楼的私密露台。
乔宴陷在睡熟里,对露台上的事一无所知。
但他只睡了一个小时。
就做了个古怪的、荒诞的梦——
他先是梦到霍景盛。
霍景盛站在大海里一座小岛的花树下,像是在等人。
乔宴开心地朝他奔跑过去,喊着“哥哥、哥哥!”
但是霍景盛没有回头看他。
霍景盛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在相反的方向,出现一张迷人的妖孽脸。
是霍景盛的漂亮朋友。
乔宴在身后追着霍景盛。
路上开满了荆棘,刺穿乔宴的脚心。乔宴着急地喊着“哥哥”,想要霍景盛不要丢下他。
但霍景盛像是听不到。
霍景盛抱住了漂亮朋友。
在乔宴磨破了脚,终于追上了他们的时候。
——他们吻到了一起。
他们相互依偎着,躺到了花丛里…
乔宴被这个梦惊醒了。
他下意识地往霍景盛怀里钻,钻了个空。
乔宴睁开眼睛,坐起来。
低头去看。
——霍景盛不在床上。
乔宴开亮了灯,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霍景盛不在屋里。
乔宴一瞬间口干舌燥。
他踉跄着下了床,心口的伤虽然已经变成了疤,但还没有完全愈合,扯到了不至于裂开,仍会很痛。
乔宴“嘶”了一声,他着急地下床,脚底沾了地就往屋外走,连毛绒拖鞋都来不及蹬上。
他拉开门,沿着廊道,跌跌撞撞地找人。
露台上,霍景盛的老师还在分析偷拍成果:
“他的眼里都是你。”
“事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放风筝会吗?”
“绳索牵在你手里,来去根本不由他。”
“只要给他造成自由的错觉,他永远都不会走。”
霍景盛问:“错觉?”
老师笑道:“给他安全感。”
“但也给他制造不安。”
“要他对你有所求。”
“所求即软肋。”
“‘攻击’他的软肋。让他在大海里,只有你一根浮木可抓。”
“什么回避依恋…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
霍景盛不说话。
老师循循善诱:“你要做的很简单。”
“主动抛下他一次。”
“啧…他竟然来了。”
“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霍先生,好机会。”
“你站着别动,给我抱一下。我保准你再也不需要追他,以后都换他追你!”
霍景盛闻言,立即回头。
果然看见乔宴光着脚,一脸茫然无措地站在走廊的暗处。
霍景盛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将乔宴抱起:“怎么出来了。”
乔宴仰着脸,黑曜石般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
不说话,但神情好哀伤。
霍景盛抱着乔宴回房的时候,才发现,乔宴浑身竟然被冷汗湿透了。
霍景盛皱眉,把乔宴放在床上,就要往洗手间去。
被乔宴猛烈而起抱住了手臂:“…哥哥,去哪儿?”
霍景盛攥住乔宴的小手:“接温水给你擦身。”
“你出了冷汗,不适合立即清洗。”
“我给你擦擦。”
乔宴紧张地盯着霍景盛去洗手间。
霍景盛拧干了热毛巾,伸出一只手解乔宴汗湿的睡袍。
乔宴的眼睛一直黏在霍景盛的脸上。
他脑袋里遏制不住地给刚才的怪梦修改剧情——
他不要哥哥去抱别人…
也不要哥哥去吻别人!
他看着霍景盛,脑子里想着——
霍景盛抱着的人是他…
吻着的人…和搂抱着躺到花丛里的人…
都是他!
乔宴脑袋里盛着霍景盛。
身体上,正细细密密地感受着霍景盛。
等察觉到,身体起了某种变化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在霍景盛揽起乔宴睡袍下摆,要给他擦小腹和腿的时候,乔宴浑身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缩起来:“…不要了!”
但是,迟了。
因为他的下摆,已经被霍景盛撩开了。
于是,乔宴和霍景盛,两个人,顷刻间,都沉默了。
乔宴看着夜深人静,被霍景盛擦汗擦到精神起来的乔小宴…
生无可恋、恼羞成怒地皱着极漂亮的眉头,脑袋嗡嗡作响地痛斥霍景盛:“都说了不要了…”
“你还要撩…”
“你…我…”
乔宴眼眶一红,只用了半秒,就无措羞怒地发着抖、哽咽了起来:“霍景盛,我,我讨厌死你了!”
“…我…我不是变/态!”
乔宴惊慌失措地嚎泣了起来:“算了…”
“无所谓了…”
“我就是个变/态…反正我已经没有尊严了…”
第75章 老公
自从乔宴打开心结, 学会表达情绪以后,霍景盛见过乔宴很多种掉金豆的样子。
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使他意乱心慌。
乔宴已经把自己蜷缩起来了, 但还觉得不够,浑身颤抖着,想要把自己缩得更紧, 恨不得凭空生出一对蚌翅,把自己藏起来裹成一颗小珍珠。
他一边红着眼眶掉金豆子,一边喃喃地发出自以为很绝情的“冷言冷语”:“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出现在你面前?”
“把衣服…还给我…”
乔宴突然挣扎着要起身,细瘦的手腕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握:“我不要待在你家…也不要待在建京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到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的呢喃,仿佛连自己都不相信能逃开。
霍景盛连忙将人拢进怀里,掌心下的身躯正在剧烈发抖。他这才发现乔宴连指尖都是冰凉的。
乔宴破罐子破摔地挣动。
但毫无意义。
因为他的确挣不出去。他被霍景盛很温柔、但很牢固地摁住。
霍景盛额头上出了冷汗,语气却沉稳:“乖, 乖…”
“别乱动。”
“别弄痛心口。”
乔宴像是根本听不见他的话,红着脸,恼羞成怒, 像是失了理智,亮着利爪虚张声势、实则走投无路的炸毛小猫。
霍景盛的声音一沉再沉, 哄小孩一样:“宴宴,宴宴看着我好吗?”
霍景盛捧住乔宴的脸,带着乔宴看向自己, 轻声道:“和上次你做梦弄湿床单的情况一样。”
“是青少年都会经历的生/理/反/应。”
“不是变/态…”
乔宴终于怯生生地抬眼, 湿漉漉的眸子里盛满不安。他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直到淡色的唇瓣被咬出深深的齿痕。
片刻后,他试试探探地、小心翼翼抬起眼, 再次看向霍景盛,嗫嚅:“真的不变/态吗?”
似乎是因为确认了自己真的没有受到嘲笑…
乔宴终于不再挣动了。
他抽了抽鼻子,说话时声音仍有些哽咽:“我真的在努力控制了…”
“但是…”
“但是它还是不听话…”
“不是我故意失礼的…是它不听话…”
乔宴像是讨厌它讨厌极了,他咬着下唇,愤愤地盯着它看。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乔宴把下唇咬到发白,硬着头皮道:“我去冰箱拿冰袋!我要把它冰敷了!”
话没落音,霍景盛已经快要吓坏了。
他不敢唐突,但也不可能放任不理。
更不可能让乔宴去拿什么见鬼的冰袋看他敷那儿…
霍景盛又把乔宴摁住了。
他哑着声音:“宴宴,我知道怎样让它听话。”
“不要冰敷。”
“试试交给我…好吗?”
乔宴难为情地犹疑。
霍景盛不给他说不的机会。
他猝不及防地动了手。
——请示过,就不算唐突了吧?
可怜的乔宴没有任何准备。
他冷不防触电了一般。
浑身不受控制地战栗过后,突然绵软、突然失力、突然跌进霍景盛宽厚悍利的怀抱里,溺水一样扑棱着惊叫…
“宝宝,我怀着宝宝!”
“可以的。”霍景盛趁乔宴瞳孔失焦、意识恍惚,低头吻了吻乔宴变得嫣红的脸颊:“放松。待会儿就不难受了。”
岂止不难受。
乔宴从来没有觉得这样舒服过。
…
但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他很快地,就软软地贴在霍景盛怀里,睡了过去。连抬手的力气都失去了。
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痕,温柔地哄着:“睡吧,乖。”
最后的意识里,他只记得自己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像漂泊的小船只终于陷进了港湾。
这天晚上,乔宴好像又做了一个梦。
他又梦见了霍景盛。
但这一次,梦里不再有第三个人。
乔宴沉浸在梦乡的时候,霍景盛仍无睡意。
事实上,他浑身都无比精神。
乔宴在他怀里耗尽力气睡着后,他抱着乔宴去清洗。
这期间其实并未花费太多时间。
乔宴太年轻,自己平时似乎并不照顾自己,所以交代得很快。
霍景盛看着乔宴沉静的睡颜,心里柔软的像是化成了一滩温水。
乔宴自然不会知道,那时候霍景盛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一直看着他。
端详着控制着他的表情。
乔宴无瑕顾及霍景盛的眼睛,当然也不可能了解霍景盛深沉的内心——
霍景盛释然了。
霍景盛是看见乔宴露出餍足神情时,突然释然的。
与其说,释然了对乔宴怀揣的紧迫的焦虑。
不如说是释然了人生。
霍景盛那时候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心——
乔宴只要露出了开心的神色,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哪怕让他拿自己的性命当做“乔宴开心的燃料”。
霍景盛质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追求什么?
上一世到这一世,他最初想要的…不都是乔宴平安快乐?
为什么要逼他?
从什么时候起,生出了这样的心魔,非要逼他就范不可?!
诚然,他的恋爱攻略起了效果。
他已经看见乔宴开始紧张他、在意他了。
但如果,“让乔宴看清自己紧张、在意霍景盛的内心”是建立在使他忐忑不安、惊慌失措的前提下。
霍景盛宁愿他永远看不清!
霍景盛照顾好乔宴,并未解决自己被勾动出来的问题。
而是选用浇冷水的方式——借以惩罚自己。
他一想起乔宴站在走廊阴影里,无措茫然的神情,心尖就一阵一阵地发紧发疼。
——真是错得离谱。
霍景盛眸色暗沉。
关了水对着镜子擦头发。
他视线冰冷地透过镜子审视自己。
他不想再做囚笼,关住了鸟儿,但鸟儿根本不会快乐。
他决定做放风筝的人了。
——如果乔宴一辈子懵懂,是忽远忽近的风筝。
那么他就做那根牵着风筝的线,做风筝身边无形无色的风。
都已经护着他、伴着他、攥着他了…
还不够吗?
就像这个寂静而隐秘的深夜。
他把乔宴伺候好,看乔宴露出餍足的神情,他心里就已经踏实、柔软,感到了幸福…
既然乔宴的“接受”已足以使得霍景盛幸福。
霍景盛何必多余地逼他“给予”?
第二天,天不亮。
恋爱老师已经开始发力了。
他给霍景盛发短信:“出来,我连夜给你制定了新计划。”
“但是你得配合点。”
“舍不得对他狠心,你就只能被他拿捏情绪。”
恋爱老师继续奋笔疾书。
却收到霍景盛发来的莲花开放的表情图。
还配了一行老土的字——“我想开了。”
恋爱老师心里吐槽:看来霍总很少冲浪啊,我爷爷都不发这种土憨憨的表情了…
恋爱老师:“怎么了?”
霍景盛:“下午我助理会找你解约。”
“违约金全款赔付。”
恋爱老师瞳孔地震。
做这行的都知道,违约金的金额,比上到毕业还贵。
聪明人即便耗着等课业过期,都不会选择直接解约…
他震惊霍景盛此举的奢侈…
霍景盛不可能是个不会算术的冤大头,他这么做,只能是他毫不在意那仨瓜俩枣…
但恋爱老师心里高兴极了。
一对一提前解约,多赚了钱,还节省出时间,能立刻找下家…
再怎么高兴,面上还得装一装。
恋爱老师:“我让你毕业了么?你就解约。”
“我觉得你应该了解了解我的新计划。”
霍景盛:“不必。”
恋爱老师:“你太消极了!”
霍景盛:“Adonis,我想你并没有真正爱过人。”
恋爱老师:“霍先生,我不理解你在表达什么。”
霍景盛:“游戏奉行攻略。”
“感情无解。”
恋爱老师:“霍先生你昨夜是找什么老和尚谈话了?”
“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我告诉你,感情比游戏更需要套路!”
过了半晌,恋爱老师没等到回应。
恋爱老师:“霍先生?”
他发了个消息去确认,但消息已经发不出去了。
——他被霍景盛移出了好友列表。
恋爱老师原地“Fuck”一声。
靠在甲板上看着蓝蓝的海面连着蓝蓝的天。
突然生出了一瞬的晃神。
这一刻,他的道心有些动摇了。
霍景盛说他没有真正的爱过人?
他大笑了一声。
脸色沉了下来:“我交往过的男朋友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个了。”
“我要什么人和我好,什么人就会乖乖和我好。从未有过例外。”
“我爱了那么多。”
“他却说我没有爱过人?”
怎么可能…
恋爱老师笑了很久,笑得眼角都有些潮湿了。
恋爱老师提前放假,借着霍景盛特邀的身份,在游轮白吃白喝放纵,开心得合不拢嘴。
心情好的人不止他,还有乔宴。
乔宴前天夜里,还在为了霍景盛和别人亲昵的行为而茫然…
他准备了好多好多难以启齿、不知道该不该表达的质问…
哪知道…
质问还没来得及问,一个青少年生理期的事情,就把他所有的疑问堵住了…
且一觉醒来以后,那些质问更没机会了。
——因为霍景盛的“新朋友”,突然从霍景盛身边蒸发了。
甚至,乔宴在人群里无意识地寻找那张妖孽的脸时,霍景盛洞悉了他的心事一般,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绝交了。”
乔宴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啊?”
他心里虽然乐开了花。
但…却又难免心虚,难免尴尬。
乔宴扭捏道:“为,为什么呀…”
霍景盛低头,看着乔宴平静道:“他惹你不开心了。”
乔宴心里没来由地一烫。
这种滚烫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
他真的毫无准备,顷刻间直接被烫红了耳根。
一颗心也莫名地砰砰急跳。
乔宴开心了。
虽然他仍然理不清自己伤心的、愤怒的、开心的情绪,都是为什么不受控制,不由自主。
但至少是有心情找李广劲玩了。
音乐餐吧里,服务生给乔宴和李广劲片肉。
霍景盛被“闺蜜局”“驱逐”到三米开外的单人桌上,孤独地望着两个人的热闹。
而乔宴背对着霍景盛,紧张兮兮地问李广劲:“还在看吗?他还在看着我吗?”
李广劲往乔宴身后瞟了一眼,飞快地挪开:“还在看!”
“眼睛就跟长你身上了似的。”
乔宴硬着头皮,口是心非地扭捏道:“真讨厌…”
“他看着,咱们怎么说悄悄话。”
李广劲道:“没事你说。他听不见。小提琴声那么大呢。”
乔宴神神秘秘、支支吾吾:“你有哥哥吗?”
李广劲挑眉:“没有。但我是很多人的李哥。”
“你那些弟弟们…会把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吗?”
“讲什么笑话。他们跟在我屁股后边,就是为了我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让他们有钱去购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怎么会送给我?”
“那…你的那些弟弟们,会因为你交了新朋友、多看了几眼新朋友、对新朋友有肢体接触,而,而不开心、感到紧张、担心被平分关注么?”
“不会啊…他们疯了?我弟弟越多,他们的队伍就越壮大。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巴不得全天下都是我的弟弟呢。”
乔宴越来越局促,他漂亮的睫毛越来越颤,声音也开始迟疑、嗫嚅:“如果…如果有弟弟是我说的那样子呢?”
“会是什么问题?”
李广劲简直目瞪口呆:“那就不是哥哥了。”
乔宴也睁大眼睛。
他急惶惶地问他:“那是什么?”
李广劲沉默片刻,皱眉道:“是老公啊!”
“哪有人对哥哥这样的。”
“人们只对自己的老公这样啊!”
第76章 摆布
李广劲缓缓地望向乔宴:“这个‘弟弟’…”
“该不会是你吧?”
乔宴低下头, 臊眉耷眼地夹肉片。
小口小口地嚼牛肉。
李广劲丢了筷子,目瞪口呆道:“我就知道是你。”
“你又没别的朋友…”
“不是给自己问,难道是帮我问我自己?”
乔宴把头埋得更低, 耳尖泛红。
小声道:“剩下的手机说吧…”
李广劲紧紧盯着乔宴脸上细微的表情,半晌,叹道:“宴宴。”
“你坠入爱河了!”
乔宴茫然无措, 差点咬了舌头。
他下意识想要辩驳。
可是嘴巴张了张,却无从辩起。
李广劲不依不饶:“宴宴,跟我说说,跟我说说!”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你从前可是只花钱,不动心。”
乔宴以为李广劲是在笑话他, 结果李广劲却替他叫好:“我就说嘛…”
“天天跟着这样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动心?”
“你的反射弧太迟钝了。”
“换个人…早就跟他结婚了!”
乔宴放下筷子,结结巴巴:“结,结过了…”
李广劲张大嘴巴:“…啊?”
“我订婚宴还没吃到呢?”
“是要跟结婚宴办到一起?什么时候?”
乔宴把手放在桌下搅着裤腿:“形…形婚…”
李广劲下巴都快惊掉到桌上。
他惊奇道:“形婚就不是婚了?”
李广劲扭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霍景盛,心里哀叹:乔宴啊乔宴, 我恨你是块木头!
李广劲当初条船被霍景盛捞上来后,就琢磨出霍景盛对乔宴隐忍的爱意了。
——那种颠覆了李广劲对于豪门认知的、疯狂又内敛、霸道又克制的、纯粹到不/含/欲/望的爱意…
霍景盛的这种爱意,暴风一样肆虐着乔宴身边, 可能危及到乔宴的一切。
包括当初的李广劲自己…
只有暴风眼里的乔宴不知道而已。
李广劲从前是对霍景盛有偏见,且把偏见带给了乔宴。
但乔宴刚好也从不相信…
后来李广劲经过那件事后, 刻意在乔宴面前扭转霍景盛的风评,有意无意地提及、美言霍景盛…
都收效甚微。
想不到,乔宴这块木头竟然有开窍的一天。
但乔宴却扭捏了:“算…”
“但是得认清自己的身份…”
李广劲掏掏耳朵:“你在说什么?”
“身份?”
“领了证, 你的身份就是他的老婆!”
乔宴不敢抬头, 连余光都不敢再看霍景盛一眼。
生怕霍景盛注意到他和李广劲在咬耳朵。
乔宴搅了会儿手,小心翼翼道:“其实…”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不同…”
“但是我不敢往你说的这方面想。因为…”
乔宴支支吾吾半天, 破罐子破摔道:“因为我们社会地位差异悬殊…”
“我,我无法匹配…”
“我不敢想…”
“广劲,你还记得我最初,只是想攒够打掉孩子的钱吗?”
乔宴睫毛逐渐变得湿漉漉的。
他压低声音:“后来我有了钱…”
“有了认可孩子的父亲…”
“有了‘家’…”
“我不再经历风吹雨打…”
“连我的爷爷,都有了专业医护团队日夜监护…”
乔宴仰着脸,眸子里碎光熠熠生辉。
他薄唇轻动,说话时神情有些失神:“我还…找到了十八年未见的妈妈…”
“世界上的好事都快被我一个人占完啦…”
“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霍景盛…”
乔宴垂下脑袋:“霍景盛在我的世界里修修补补,填充了这么多。”
“但是我…我能给他带来什么呢。”
“你不是说,豪门都讲究门当户对吗?”
李广劲正在拿纸巾抹着感动的泪水,但听了最后一句,突然两眼一黑,差点伸手去捂乔宴的嘴:“祖宗…”
“你以后千万别再重复我从前说过的话了。”
他怕被霍景盛弄死。
李广劲道:“狗屁门当户对!”
“整个建京,你找得到哪怕一个能跟霍景盛门当户对的人么?”
乔宴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
李广劲眼睛暴射着睿智的光芒:“既然大家都对不上。”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门当户对是为了互补。”
“霍景盛是缺钱还是缺势力?”
“他不需要!”
李广劲神神秘秘:“…但他缺一个让他心动的人。”
“我觉得他早就为你心动了呢。”
乔宴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嘴唇微微发颤却说不出话来。李广劲看着他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直叹气,嘴上却循循善诱:“要是我说,霍景盛也喜欢你,你信不信?”
乔宴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神坚定得仿佛在捍卫什么真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霍景盛那样的人,怎么会…
李广劲扶额叹息,突然灵机一动:“那不如…你试探他一下?”
“怎、怎么试?”乔宴睁大了眼睛。
“钓鱼执法啊~”李广劲狡黠地眨眨眼:“你就故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若隐若现的。看他是不是真的坐怀不乱。”
一顿饭而已,乔宴竟吃得魂不守舍。
吃完饭,李广劲要去陪那帮弟弟们,拼命朝霍景盛挤眉弄眼,眼皮都快抽筋了。
可惜——霍景盛的目光全程黏在乔宴身上,压根没接收到他这通“摩斯密码”般的疯狂暗示。
乔宴不是个闷嘴锯葫芦。
他心里有事,就会想办法解决、沟通。
比如,他理不清自己的心绪时,不会任由心绪一直彷徨下去,会找信得过的人主动寻求帮助。
——比如和李广劲讨论的这件事。
再比如,时不时对霍景盛进行的深层次的沟通和谈心。
乔宴繁乱多日的心绪终于整理出秩序,于是,在游轮上过完元宵节、到家的第一夜,就开始积极地试探起霍景盛。
这晚霍景盛体恤乔宴在游轮上游玩辛苦,早早地把他清洗吹干,裹了睡袍放到床上。
自己则去阳台上用笔记本处理一点公务。
霍景盛刚坐到阳台单人沙发上,不到五分钟。
乔宴突然轻手轻脚地下床,红着耳朵跟到阳台上,很轻地哼唧了一声。
——猫儿一样。
乔宴的身影和声音,都像是狠狠搔进霍景盛心头的毛绒小爪子。
霍景盛飞速抬头,起身走到乔宴身边,目光暗沉地给他系好散掉的衣带。系完了大手贴在乔宴隆起的腹部上,轻抚了一下:“怎么下来了。不舒服?”
乔宴支支吾吾:“不,不是的…”
霍景盛托着乔宴的腿弯,把人抱起来:“睡不着,来看风景?”
乔宴在霍景盛怀里挣了挣,揪着霍景盛的衣襟,引导霍景盛看自己有些浮肿的脚趾,以及白皙的小腿。他嗫嚅道:“…腿和脚,冷,捂不热…”
霍景盛抱着乔宴坐下,用自己的手去捂。
对于霍景盛来说,这是极其普通的一天。
怀里的乔宴,似乎比往日里更加怕冷虚弱。
但也可能是外边又在下雨的原因。
自打删了恋爱老师以后,霍景盛就以“柳下惠”的设定来自居了。
因此,乔宴暗示意味明显的话语,在他听来,不过是孩子冷了要取暖的基本需求罢了。
乔宴耳根通红,硬着头皮,往霍景盛怀里缩了缩。
按照李广劲给的攻略,生涩、笨拙地撒娇道:“哥哥,不够…要抱抱的…”
霍景盛身体一僵。
看了乔宴一眼,又看了一眼。
随即脸色凝重地伸手贴了贴乔宴的额头。
不烫。
霍景盛舒了口气。
索性抱着乔宴往床边走。
他原本是想把一个临时的紧急邮件花十分钟批掉。
然后好好儿地哄乔宴睡觉的。
现在看来,乔宴很不习惯这个时间段缺少陪伴。
工作就放在乔宴睡着之后吧。霍景盛决定。
霍景盛走到床畔,放下乔宴。
正要放下乔宴,却惊觉乔宴眼角湿了。
于是,他在床畔坐下,抱着乔宴没撒手,让乔宴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霍景盛捧住乔宴的脸,轻声问:“是因为今晚哥哥没有先哄宴宴睡觉吗?”
“是哥哥不好。”
“临时一个工作要处理,本来也只打算花费十分钟的。”
“不做了。”
“哥哥现在就哄宴宴睡觉。好不好?”
乔宴在霍景盛怀里仰起脸。
他湿漉漉的鹿子眼望了会儿霍景盛,神情很是忐忑。
终于,一分钟后,乔宴低下头,神情羞涩,声音带着点轻颤道:“哥哥…宴宴好冷…哥哥可以,抱抱宴宴,疼疼宴宴吗?”
霍景盛浑身突然僵成了石雕。
乔宴没有等到霍景盛的反应。
有些惶恐不安,他的勇气用完了,接踵而来的是犹疑、自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乔宴还是没有等来预期的反应。
他于是破罐子破摔,索性一咬牙、一闭眼,在霍景盛怀里再次解开自己的睡袍带子。
而后乔宴站起。
——睡袍从白皙精致的肩头滑落,擦过小腿肚、脚踝…
落在了地毯上。
睡袍滑落。
霍景盛发觉乔宴里边竟然不着寸缕,连定制的孕期小裤子都没穿一条…
乔宴臊眉耷眼,紧紧咬着下唇。
他无措的手脚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放,而显得整个人娇憨笨拙…
霍景盛怎么能不懂这个举动的意思?
他只是无法相信。
霍景盛的脑袋,少有地变得空白。
他眼神暗沉极了,从沙发上抄起毛毯就往乔宴身上裹。
乔宴张大眼睛看了霍景盛一眼。
随即向后踉跄一步,颓然坐到床畔。
而后——
乔宴捂着脸,肩膀抖动。发出了小动物一样呜呜的声音。
模样可怜极了。
霍景盛连忙蹲到乔宴面前,宴宴宴宴地轻唤着,试图继续把他当做一个小孩一样哄。
“宴宴…”霍景盛蹲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乔宴,伸出手轻拭乔宴的脸:“是预产期越来越近,感到压力太大了么?”
“还是最近我陪你不够,不开心了?”
霍景盛始终不敢把乔宴的举止,同色/情、欲/望搭边。哪怕他分明听见了乔宴上一世对他告白时的原句…
也仍是不敢。
乔宴鼻子抽了抽,瞧上去很脆弱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霍景盛有力的手臂。
他眼睛里有委屈、有真诚、有逞强、还有试探。他故作大方,实则紧张得声音发抖:“哥哥…最近宴宴心里闷闷的…好奇怪…”
“深思熟虑之后,得出了结论——”
“我恐怕有些…喜欢哥哥。”
乔宴连手指都在发抖了:“反正哥哥没有心上人…”
“那…可以给宴宴一个机会,让宴宴试试吗?”
霍景盛声音哑得像在砂石上摩擦。
他愣然看着乔宴:“试试…什么?”
乔宴不敢抬头。
霍景盛只能看见乔宴可爱的发旋。
乔宴做了一个深呼吸,终于肯抬起头了。
他小小声问霍景盛:“试试被我追…”
“哥哥,我,我可以追你吗?”
霍景盛:…
霍景盛:?
霍景盛:!
霍景盛大气不敢喘,生怕惊扰了乔宴:“追…我?”
他不敢自作聪明,说些其他的来弄巧成拙。
此刻他只敢顺着乔宴的话,轻声答:“那就…试试吧?”
乔宴低头,搅起了手指。
霍景盛看不清乔宴的神色。
魂不守舍地追补:“我很好追的。”
乔宴于是开始追霍景盛。
一连追了三天。
由于这件事对于李广劲来说,过于惊世骇俗。
所以李广劲这些天不论再忙都要关心乔宴“爱上哥哥”这件事。
李广劲听了乔宴的“追人”轶事,替这两人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是真的不明白两个有情人,证都领了,怎么一个比一个生涩,一个比一个蠢笨。
这要是换一对儿…床单都不知道滚了多少遍了…
李广劲耐心倾听乔宴的追人细节——
早上也给霍景盛挤牙膏;
夸赞霍景盛;
午休时后提醒霍景盛喝水;
下午茶的小蛋糕,分给霍景盛一块;
晚上试着反过来哄霍景盛睡觉。
——虽然三天全都是哄了五分钟,自己先睡着…
李广劲听完,疑惑极了。
他沉吟半晌,终于总结出了他看到的问题所在:“宴宴…”
“要不你还是别试了。”
“你所说的‘追’他的细节…”
“不正是他每天都在对你做的事情吗?”
李广劲纳闷道:“霍景盛平日里对你做的那些…”
“可比你‘追’他的纯度,要多多了…”
乔宴愣住。
他抱着电话,迟迟发不了一语。
李广劲“敲打”乔宴:“这说明什么?”
乔宴愣愣地重复:“说明什么?”
李广劲“哎呀”一声:“这说明——霍景盛每一天都在追你啊!”
电话挂了以后,乔宴还没从恍惚里惊醒。
李广劲的意思明明是在说“你不用追了”!
但在乔宴听来,却变成了“你追得不到位”!
他把电话直直报了半个小时。
才丢了电话,抱着隆起的肚子,扶着墙,从卧室小步快走着,往霍景盛所在的书房里摸。
书房的门自从上次乔宴等过霍景盛以后,霍景盛就没再关过了。
乔宴站在门外小声唤:“哥哥…”
“哥哥…”
一连两个叠声。
把霍景盛冷硬的背脊都喊得酥/麻了。
霍景盛快步走过来,把乔宴抱到书桌上放下。
但放下的时候,乔宴却仍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手。
霍景盛摸着乔宴的后脑,俯身端详着乔宴的表情,和他轻声说话:“怎么了宴宴?”
乔宴神情透着一股懵懂、原始的天真和冲动:“哥哥你现在有兴趣吗?”
“什么兴趣?”霍景盛问。
乔宴两脚在霍景盛的书桌上晃荡。
而后,因为浮肿而变得圆滚滚的脚趾,轻轻地踢了霍景盛一下。
乔宴目光亮闪闪地、真诚地发问道:“就是…把宴宴吃掉的兴趣…”
霍景盛:“…”
“宴宴,是说宴宴吃剩的小蛋糕吗?”
乔宴忙不迭地摇头,像是急于向霍景盛证明——
自己追人的诚意,并非是霍景盛剩下的。
他是真心实意…
他仰着脸,目光纯净道:“是…像颖县那晚那样…再把宴宴吃掉呀…”
“宴宴现在正在追哥哥,哥哥随便吃…”
乔宴说完,仰起脸,骄傲地道:“宴宴会乖乖地任由哥哥摆布…”
“只给哥哥吃…”
第77章 宝宝
乔宴骄傲地仰着小脸说完, 却迟迟没等到霍景盛的回应。
那双明亮的眸子渐渐蒙上水雾,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他抿了抿泛白的唇瓣,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消散:“哥哥…是不想要宴宴吗…”
乔宴的勇气来得猛烈, 去得也快。
方才还闪着光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他低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对不起…我不该想着用这种方式…”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
乔宴手指蜷缩进宽大的袖口里。
他低头,试图跳下霍景盛的书桌。
不料整个人竟被霍景盛拥进了怀里。霍景盛的大手穿过乔宴的膝弯,直接让乔宴坐在了他的腿上。
霍景盛看着乔宴,声音哑得不像话:“是宝贝…”
乔宴茫然地睁大眼睛, 似乎在理解霍景盛话里的含义。
霍景盛喉头轻轻滚动,重复道:“宴宴是哥哥的宝贝。”
“最值钱…”
乔宴那点溃散的勇气又涌上了心尖。
他抿着薄唇,小声问:“那哥哥…是收下宴宴了?”
乔宴懵懂地、毅然决然地,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霍景盛连忙攥住乔宴的手, 阻止他下一步动作。霍景盛柔声道:“宴宴…别捧着我…”
乔宴睫毛颤了颤:“…哥哥不让我追了吗?”
霍景盛斟酌片刻,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如果,不用追了呢?”
他突然拿乔宴很没有办法。
怕回应得太热情, 吓出乔宴的回避型依恋。
但克制着,却又逼得乔宴没有安全感, 以这种方式来追求他…
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但霍景盛并未感到欣然、幸福。
他心头只涌上了满溢的心疼。
——到底怎么才能稳稳地捧住乔宴,同时又不让他失去安全感?
这个问题不能无解。
霍景盛必须做出抉择。
否则,日益损耗的不止是自己, 还有乔宴赤诚的、单纯的、毫无保留的心力。
乔宴揪紧霍景盛的袖子:“…是我追得不够好?”
霍景盛反手握住乔宴的手, 低头认真地看着乔宴:“是追到了。”
“宴宴追得很好…”
“哥哥决定‘也’□□宴了。”
霍景盛斟酌字句,把“也”字咬得极重。
似乎这样乔宴就能盖住自己的热烈,不给乔宴回避自己的机会, 不会给乔宴带来任何压力似的…
乔宴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霍景盛。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霍景盛的衣袖攥出细小的褶皱。
“哥哥…”他声音轻颤着,又唤了一声,像是要确认这不是梦境:“…真的吗?”
霍景盛的指腹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痕:“真的。”
声音低沉而坚定。
这是重生以来,霍景盛第一次在乔宴清醒时吻他。他低下头,唇瓣轻轻碰触乔宴湿润的眼睫,如羽毛拂过花瓣。
“宝宝…”霍景盛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雨水浸透的砂纸,又轻唤了一声:“是真的。”
这声“宝宝”像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乔宴的耳尖。
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耳根蔓延,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最后在心脏处炸开绚烂的火花。
乔宴整个人都酥软了,手指无力地松开霍景盛的衣袖,不自觉地往他怀里贴得更紧。
“哥哥是在…叫我?”他的声音软得像是浸了蜜的春水,带着不敢置信的轻颤。
霍景盛捧起他的脸,直视着他水润的眼眸,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宝宝。”
乔宴突然死死咬住下唇,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他惊愕地发现,仅仅是这两个字,就让他的腰肢发软,双腿轻颤。若人的身体是一汪无穷无尽的深海,那么他的深海已经开始泛起涟漪、激起热浪——就像在那天失态的梦里梦到霍景盛时,所谓的青少年生理现象的悸动。
乔宴慌乱地睁大眼睛,贝齿将下唇咬得发白,倔强地不肯泄出一丝声响。
可泛红的眼尾和急促的呼吸,却将他的反应暴露无遗。
乔宴觉得荒唐且羞耻。
自己明明是来给霍景盛当“礼物”的,怎么收礼物的人还在不动声色,送礼物的人却先馋了…
乔宴有些失措。
他并拢了自己的腿。
但霍景盛的视线还是落了过去。
霍景盛捧住乔宴局促的脸,柔声道:“哥哥刚才说,不需要宴宴捧着哥哥。”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乔宴在霍景盛怀里扭了扭。
因为霍景盛说话时,炙热的气息也像是烟火的引线似的…
霍景盛又在乔宴脸颊落了一吻:“因为宝宝应该被哥哥捧着…”
“记住了吗宝宝,不要位置颠倒了。”
乔宴如何回答的,乔宴已经记不清了。
乔宴怀疑霍景盛是不是什么顶级大魅魔,不然…正正经经的他,为什么一到霍景盛怀里,就变得跟…没见过男人似的。
什么都想要。
……
明明是自己的告白。
却又被自己的告白对象伺候了一场。
乔宴在床上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没有力气,轻飘飘的。四肢百骸都舒服得不像话。
只是下床的时候,走路有些腿软。
乔宴坐在小沙发上,被霍景盛喂温水的时候,摸着胎动的肚子羞红了耳朵:“哥哥…”
“我们亲密的时候,宝宝会知道吗…”
“我…我要试着收敛收敛!”
霍景盛伸手覆盖住乔宴隆起的腹部:“不要叫Ta宝宝。”
“以后叫Ta崽崽。”
“宝宝是你。”
乔宴咬着嘴唇,心里笑开了花。
霍景盛下午因为和乔宴互相告白了,又照顾了乔宴的生理需求,一堆亟待处理的公务都搁置了。
吃过晚饭,趁着离睡觉还有一些时间,就又到了书房。
书房已经被收拾干净。
空气里弥漫着燃过檀香的柔和香味。
霍景盛坐在书桌前,专注看着冷光折射的屏幕,飞快地敲击键盘。
乔宴则窝在书房的角落沙发上,踩着毛绒绒的地毯,抱着保温杯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小口小口呡牛奶。
“哥哥,哥哥…”
“宝宝我在。”
乔宴雀跃地翘着脚趾,时不时喊一喊霍景盛。
也不说别的。
像是漫无目的的撒娇。
但每一次,都得到霍景盛耐心的回应。
有时霍景盛还会起身走过来,摸摸他的脑袋,在他身边坐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好多天。
偶尔霍景盛会去一趟公司。
但短短的两小时的分别,乔宴都依依不舍。
霍景盛要带着他一起去,但是他支支吾吾,拒绝了。
——他肚子已经明显地大起来了…
虽然霍景盛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但…乔宴自己不想被那些崇拜自己的同事看到他一个“大男人”怀孕…
他毕竟有偶像包袱。
最后是霍景盛轻声慢哄:“如果不想被同事看到,就不出我的办公室。我想你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看见。”
乔宴才犹疑着答应了。
霍景盛去开会。
乔宴就缩在属于自己的休息室里,开了手环上的实时视频,但不开实时监听。
让霍景盛能随时地看到他,但也充分保留了自己的一点隐私空间。
手环的视频监视是单向的。
乔宴看不到霍景盛,就有些无聊。
但这些天他被霍景盛的爱意明明白白地包裹着,虽然无聊,心里却仍然保持着被接纳的雀跃。
尤其是霍景盛还承诺,这个周末做完孕检以后,带他去个地方——霍景盛在那儿给他准备了惊喜。
乔宴觉得,应该是他们确认了彼此爱意之后的仪式感?
因此也没多问。
但是,在微信上和李广劲聊天的时候,却按捺不住地,提前跟李广劲分享。
李广劲望着手机屏幕摸了摸下巴,打出一行字:“应该不是普通的仪式感吧…我觉得是求婚!”
差点按出发送键。
但李广劲福至心灵地撤销了。
——霍景盛准备的惊喜,被他拆穿了,霍景盛岂不又要报复他?
李广劲于是只道:“真是好奇。”
“那天多拍点照,满足一下我心里的八卦之火!”
乔宴在李广劲这儿得到了捧场,心里美滋滋地。
他明显地感觉到心脏里被蜜糖填满。
有种强烈的、不可遏制的分享欲,藤蔓一样把他的浑身紧紧地包裹。
乔宴没忍住,独自窝在休息室的床靠上,给异国的妈妈打了通电话。
乔宴的心砰砰跳着。
妈妈去了国外后,他们一直保持着信息上的联系。
电话寥寥。
且每次都是妈妈打来的。
这是乔宴第一次主动给妈妈打电话。
“小宴,想妈妈了?”
“妈妈下个月的月底就到建京看你。”
“给你发的链接你都看了么?都是我这儿的特产,你把喜欢的都截图,我一起带给你。”
“妈妈…我想和你分享我的好心情…”
乔宴迫不及待道:“我,我恋爱了!”
尼克斯笑了一声。
她似乎对于乔宴突然陷入恋爱毫不意外。
尼克斯只是一个劲地夸赞乔宴:“乖孩子。”
“长大了。”
“已经学会恋爱了。”
“好好恋爱,每天都要幸福开心。”
“遇见什么恋爱难题,都可以来问妈妈。”
乔宴向尼克斯絮絮叨叨了一顿。
挂了电话之后,才意识到——
还没告诉妈妈自己的恋爱对象是谁呢!
怎么妈妈就好像已经知道了?!
乔宴在蜜罐里又泡了两天。
转眼妊娠期已经三十二周半了。
这天去孕检,林琅随口提了句“三十五周满就来疗养院待产”、“普通孕期三十七八周过来,但乔宴情况特殊,得早点过来接受监护”…
又把乔宴给吓了一跳。
当时乔宴就缩在霍景盛怀里,快要吓哭了。
自从跟霍景盛确认了恋爱关系后,乔宴也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弱了。
一点风吹草动就爱往霍景盛怀里缩…
但乔宴觉得这也不能怪自己。
因为大多时候…自己还没缩过去,霍景盛就先来把他抱住了。
“一定是霍景盛把我惯坏的。”
乔宴在心里甜蜜、又闷闷地想着。
因为要提前待产这件事,霍景盛又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好一番。
乔宴终于不哭了。
尤其是霍景盛承诺,待产期会对他寸步不离——
二十四小时守着他、看着他,不工作、不看邮件、甚至也不刷手机。
乔宴心里才感到安全。
过了这夜,翌日就是霍景盛给自己准备惊喜的时间了!
对于这件好事的期待,也算是冲抵了乔宴心里对于提前待产的负面情绪。
乔宴从这夜入夜开始,就陷入一种期待过剩引起的亢奋状态。
尤其是——
在霍景盛把他安置好,关上洗浴间的磨砂玻璃门,去洗澡的时候。
乔宴的这种亢奋,更盛了。
霍景盛原本是把他放在床上,掖好了被子的。
为了给乔宴安神,还在房间点了安神香,放了乔宴喜欢的小夜曲。
但这些安神的设备,却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
乔宴在熹微的灯光下,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睡不着,就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霍景盛睡觉的位置,焉巴巴地望着洗浴间毛玻璃墙上,模模糊糊的霍景盛的影子。
乔宴望着望着,心里的亢奋逐渐跌进谷底——
因为他突然对霍景盛朦朦胧胧的影子,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做梦一样的感觉。
乔宴的脑海里,一阵一阵地闪过一些古怪的念头和画面——
遥远的、痛苦的、过去的、未来的、存在于真实记忆的、出现于荒唐臆想的…
一层一层的恐惧,浊浪一样拍打在乔宴忐忑不安的心头。
他忍不住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现在呢?
现在所处的这一刻,是真实的、还是臆想的?!
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乔宴不可遏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愣愣地看着被自己掐红的手臂。
喃喃道:“竟然…不疼吗?”
“疼了吗…”
“好像疼了一下…”
“好像一下都没有疼…”
乔宴浑身颤抖起来。
他狠狠地又在手臂上咬了一口。
又问自己:“疼了吗?”
乔宴惊惧地睁大眼睛。
——到底疼了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怎么感觉不到呢…
他着急地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但越是着急地掐自己、咬自己…
越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乔宴害怕极了。
他跌跌撞撞地下床,喘着气在卧室里逡巡。
——有没有一把刀子?
指甲太薄,牙齿又太小…感觉不到疼,一定因为这些东西都不够锋利!
是的,一定是的。
是它们不够锋利。
一定不是自己在做梦!
乔宴手脚发抖,连牙关都打起了寒颤。
他扶着墙,目光急不可待地,四下横扫,仔细打量。
“刀子…”
“给我一把刀子…”
乔宴小声碎碎念着,朝卧室沙发前的台几走过去。
——有果盘…
果盘边,会有刀子么…
乔宴跌跌撞撞地扶着墙飘了过去。
与此同时,洗浴间的磨砂玻璃门,被强劲有力的大手,徐徐推开了。
第78章 怕了
乔宴摇摇晃晃扶着台几站稳, 手指颤抖地在果盘、台几抽屉里翻翻找找。
鼻尖上逐渐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刀呢…”
“没有刀怎么切水果呢…”
“水果刀到底放在哪呢…”
乔宴一边找,一边絮絮叨叨。他的脑袋低垂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抽屉, 但瞳孔却没什么焦距。
整个人像在梦游一般。
——直到,一双钢铁一样有力的手,把他整个人捞了起来, 捞进了一堵温暖的、散发着木质香气的怀里。
乔宴微张着薄唇,缓缓地仰起脸。
他没有突然被霍景盛抱住的惊奇。
——仿佛霍景盛这个人,就是在他面前直接凭空地、无中生有地出现也不足为奇。
乔宴只是无意识地用颤抖的手指攥住霍景盛的衣袖:“哥哥…”
“我又梦游了是吗…”
乔宴根本注意不了霍景盛突然间的浑身僵直。
他颤抖的手缓缓攀住霍景盛青筋凸浮的手臂,又缓缓抱住,蹭了蹭:“这个梦好长…”
“好逼真…”
“我总以为我是醒着的呢…”
“要不是桌上有水果, 却没水果刀…提醒我这是一个不合理的世界…我差点就要被这美梦骗了!”
霍景盛紧紧地攥住乔宴的手腕。
低头,看见乔宴手腕若隐若现的齿痕,脸色一白,立即撩去乔宴宽松的袖子往上看。
果然在肩膀上也看见了泛红的齿痕。
咬得很深。
要不是乔宴晚上到了床上, 骨头比平时酥软,提不起几分力气。
恐怕就要咬进肉里了。
“宝宝…”霍景盛捧住乔宴的脸,轻声唤他的名字:“不是梦。”
“水果是王姨在厨房切好端来的。”
“没有刀的不止这座台几。”
“整座别墅, 除了厨房,你都找不到任何一把刀子。”
“刀子是我让他们收起来的。”
霍景盛看着乔宴, 耐心解释:“水果刀、美工刀。”
“包括没收你的那把小刀。”
“——都已经收起来了。”
霍景盛搂紧乔宴,大手轻抚他隆起的肚子:“特殊时期。”
“哥哥对宝宝的保护会更严密一些。”
“是不是很合理了?”
乔宴神情仍然茫然。
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霍景盛,小声地祈求:“…可是, 我还感觉不到疼。”
“不然, 你扇我一个耳光。”
“让我感觉一下疼不疼?”
霍景盛:“……”
乔宴红着眼眶,把一个荒谬的请求提得认认真真。
霍景盛的心尖狠狠疼了一下。
眼看着乔宴不会罢休,霍景盛眸色暗沉地想到一个主意。
他修长的手指朝着乔宴胳肢窝下猝不及防地一挠——
乔宴当即一个战栗, 脱力地陷在霍景盛怀里,挣动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乔宴太怕痒了。
虽然霍景盛很快放了手,他仍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乔宴正要质问霍景盛在做什么。
霍景盛忽然问道:“感觉到痒么?”
乔宴不止感觉到了痒,整个人简直要被痒麻了。
痒得他直接从癔症的状态回过了神来。
乔宴整个人都贴进了霍景盛怀里,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慌与无措:“哥哥…”
“对不起…”
乔宴的声音轻颤着:“我刚才好像又犯臆想症了…”
他小巧的鼻子抽了抽,声音闷闷地,说不清是自责还是委屈:“明明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霍景盛低头吻了吻他发颤的眼睫,声音暗哑但温柔:“不是你的错。”
“宝宝孕期受激素影响,情绪不稳定是正常的。”
“是哥哥把宝宝自己放在床上不管。”
“宝宝别怪自己。怪哥哥。”
这次意外让霍景盛后怕不已。
他当即决定,从今往后,所有事务都必须排在“哄乔宴入睡”之后。再重要的工作,也不能在乔宴入眠之际离开。
霍景盛搂着乔宴,陪他说了很久的话,终于把乔宴哄得沉沉睡去了。
霍景盛看了一会儿乔宴安静的睡颜,判断他已经睡熟,一时片刻不会醒。
霍景盛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拨通了海柔的电话。
他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海柔。
海柔给出的结论是:“情绪过载。”
海柔叹了口气:“单一的陪伴型心理疗法,见效时容易造成‘病好了’的假象,其实只是暂时屏蔽了发病的诱因。”
“无法除根的。”
“除非能一辈子看紧了,不给病灶以触发诱因的机会。”
“否则,随时随地都难保会不会踩到雷。”
霍景盛神色凝重:“太危险了。”
“我需要对他进行外力干预。”
“预产期将近,任何一丝隐患都不能掉以轻心。”
“就没有孕期能用的药?”
海柔的声音透着无奈:“他的症状所需要的药物过猛。容易对胎儿致畸,不止影响身体,还会影响激素和内分泌系统。”
“普通量的药物对他起效不大,都得加量的。”
“用不好不如不用。”
“非是我不尽心。”
“而是我不能。”
霍景盛忍不住揉捻着手里未点燃的雪茄。
语气有些少见的焦躁:“我要怎么避免让他情绪过载。”
海柔道:“最好二十四小时陪伴,不间断、不离身。”
“因为这种心理问题,病发往往都是在一念之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看护得好,就能及时扼制、纠正他来自负面的念头。”
海柔语重心长道:“尽量让他保持平和、稳定的心理状态。”
“不要大怒、大悲,甚至也不要大喜。”
“大怒大悲,会导致他进入‘解离状态’,但大喜的情绪,超出了他心理的负荷阈值,就会导致他神经亢奋…轻则癔症,重则精神分裂。”
“病发会导致一系列的躯体化,加大他早产、小产、甚至流产的风险!”
海柔的话一出来,霍景盛的脸上简直失去了人色。
海柔道:“加强看护状态,直至生产完毕后,方可以解除。”
“这段时间…只能拜托你多受累。辛苦你了。”
霍景盛根本不怕受累。
霍景盛怕的只是那不确定的风险…
这个晚上,他应激得根本睡不着。
搂着熟睡的乔宴,又是亲,又是吻。甚至还捧着乔宴的脸,偷偷地掉了两滴泪。
霍景盛不是个形于色的人,他觉得“形于色”是对情绪控制的无能。
从记事起,他就已不再掉泪。
并非因为什么大男子主义,他只是不爱做无用的事情。
霍景盛所有的情绪外显,几乎都是因为乔宴。
上一世为数不多的掉泪,也都是因了乔宴的原因。
——在乔宴的事情上,他似乎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这种无能为力,让他对自己产生了近乎痛恨的情绪。
上一世,他沉迷格斗,没有给乔宴一个好的环境。
这一世,他拼命地夺权、揽财,以为会带乔宴好起来。
最终还是要在他预产期前,眼睁睁看着他的隐患无能为力。
霍景盛一夜未眠。
第二天,是承诺了要给乔宴制造惊喜的一天。
但是,提前定制好的大钻戒,此刻却被他封起来,藏在他那边的床头柜里。暂时不打算拿出来了。
——他今天原本是要给乔宴补一个求婚仪式的。
但昨晚海柔的那番告诫,让他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他实在不敢去赌乔宴的情绪阈值。
钻戒收了。
许多话也得随着收起来的钻戒暂时搁浅。
——包括原定的求婚场地、以及活动。
霍景盛把求婚仪式,临时改成了“迎春限定主题私家乐园”一日游玩。
乔宴挺着肚子,虽然很多乐园游戏他玩不了,但是鲜花美点,节目舞蹈,还是狠狠激发了一番乔宴的多巴胺。
乔宴玩得开心,但又不会动到太多情绪。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晚上烛光晚餐之后,霍景盛总算舒了口气,悬了一天的心稳稳地放下了。
乔宴满三十三周那天,被霍景盛砸了巨资,连哄带骗地,比原先原定的提前计划更提前地、住进了疗养院。
在车上,乔宴不满地抱着霍景盛的手臂哼唧:“这么早住过来…”
“真的不是嫌我肚子大了麻烦…”
“要把我推给别人照顾吗?”
霍景盛安抚诱哄了一路,宝宝宝宝地喊:“当然不是。”
“到了疗养院,也不会让护工照顾你。”
“在家里怎样,在疗养院就怎样。”
“都是我亲自照顾。”
“疗养院设备完善,住得放心些。”
饶是霍景盛解释到如此地步,但乔宴还是害怕。
尤其是,乔宴感觉近日以来,肚子里动静明显变得剧烈…
林琅前来看望他的频率也突然变得频繁…
乔宴就更害怕了。
明明他的预产期定在三十八周后。
但才刚到三十三周半的时候,他走路都不敢伸直腿了。
晚上做梦,甚至会梦到自己翻个身、下个床,不小心把崽崽从肚子里滚出来…
太吓人了。
三十四周的时候,乔宴甚至出现了不敢上厕所的极端反应。
他害怕一切稍微挤到崽崽的动作。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活得这么小心翼翼、这么如履薄冰、这么辛苦过。
乔宴现在上厕所,不再拒绝霍景盛陪同。
小解的时候,霍景盛帮他拉裤链,提小小宴。
乔宴一边攥着霍景盛不让他离开自己片刻、依赖着他…
一边又因为霍景盛看见他这样不体面、这样难堪而生霍景盛的气。
乔宴偶尔地,开始出现肚子痛的反应。
他红着眼眶,在霍景盛怀里忐忑地等到医生过来查看。每一次得到的都是“胎儿胎心正常,孕体状态正常,可能是心理反应引起”的结论…
三十五周,乔宴开始一反常态地发泄小脾气——
在又感觉肚子疼、但又被判定为“心理反应引起”的时候,烦乱地把手里的毛绒魔方扔到了霍景盛身上。
也不说话,坐在床头一手抱着隆起的肚子,一手捂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和崽崽真的都会平安么…”
“不会有意外吧?”
“我都快要生产了…为什么妈妈还不来看我…”
“是不是对于妈妈来说…”
“什么都比我重要…”
霍景盛就搂着乔宴,温柔地、慢慢地哄。
一开始收效甚微。
后来霍景盛摸出了诀窍——
语言实在拿乔宴没辙的时候,低头吻他,是极有用的。
乔宴哽咽的嗓音很快会发抖——不再是害怕的、烦乱的,而是会变成愉悦的、撒娇的。
屡试不爽。
只是这样下去总也不是办法。
霍景盛不愿乔宴日日夜夜悬着心,靠一时半刻的吻来麻痹恐惧。
终于,在第三十六周到来的前夕——
霍景盛主动联系了他并不太想看见的、一同款就和他平分乔宴注意力的尼克斯。
“乔宴预产期将近,他很害怕。”
“你那边公务进展如何?”
“我想他需要你。”
第79章 挑拨
这天晚上乔宴又出现了入睡困难的情况。
前几天也只是一昏沉下去就开始做讨厌的梦, 而后被梦惊醒。
到这晚,这种只在梦里看见讨厌画面的状态,已经演变成“闭上眼睛就浮现”了。
已经不是睡着被惊醒的程度了。
直接是闭上眼睛就受惊——
生孩子失败的;
自己醒不来的;
成功生下孩子, 又成功醒来,但霍景盛变了一副嘴脸,只认孩子不认他的…
乔宴讨厌脑袋里不受控制地出现这些。
这会让他有种对未来失去控制的不安和惶恐之感。
同时…还有一种“背叛了哥哥”的自我厌弃心理!
乔宴以为自己是完全信任哥哥, 信任霍景盛的。
但是到头来,真的关乎自己的安危、去留时,他终于也像是老套的世俗故事一样,生出了“不确定”的畏惧心。
而这种畏惧心,往深层次挖掘, 归因正是因为他自己的“不完全信任”!
不完全信任,对乔宴来说,无异于对信仰里他的“哥哥”的背叛。
…可是他忍不住。
因为,如果不这么为自己的后路忧心。乔宴又觉得背叛自己。
偶尔他甚至极端地想——
“我大抵根本不该怀上这个孩子!”
“不该认识霍景盛!”
这极端的想法, 几分真几分假,乔宴无从分辨。
因为,真让他设想不认识霍景盛的生活…他又不愿意。
他只是太痛苦了…
痛苦无法消化。
只能通过“攻击”当事人, 来宣泄一二。
所以,乔宴对于霍景盛的坏脾气, 一天一天、一小时一小时地膨胀。
乔宴背靠着霍景盛的怀抱,在霍景盛怀里被霍景盛搂着轻拍、轻语哄了将近一小时,乔宴已经好困了, 却仍然闭不了眼睛。
心底里好不容易熄灭的恐惧、烦乱, 趁机又滋生了起来。
乔宴终于忍不住了,从霍景盛怀里挣扎着坐起。
霍景盛赶紧也坐了起来,顺手给乔宴裹住了他的小被子。
“还是睡不着?”
“没事的, 那就先不睡。”
“我们去客厅的落地窗台,看看今晚有没有星星。”
霍景盛把乔宴裹紧,注意着他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放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
在乔宴湿漉漉、含着期待的目光里,拉开了窗帘。
——可是透明的玻璃窗外,雾蒙蒙地。
什么也看不到。
乔宴心里更烦乱了,他浑身冒着无形的黑气。
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小猫亮爪子的戾气。
乔宴瞪大漂亮的眼睛,伸手在霍景盛的肩头捶了一下:“没有星星,没有星星。”
“没有星星你让我看什么星星?!”
乔宴说着,眼眶红起来,突然间泫然欲泣。
霍景盛赶紧攥住乔宴的手腕,防止他动作过大。
不论是他手术之后还没多久的伤口,还是他的肚子。他都不能有太过激的肢体动作。
那双向来沉稳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心疼与无奈。
“乖,宝宝乖。”
“天上的星星看不着,给宴宴看地上的星星好不好?”
霍景盛于是开亮了客厅的灯。
搂着乔宴,让乔宴在自己腿上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霍景盛轻轻抬起乔宴的下巴,引导乔宴的目光落在因为开亮了灯,而格外反光的、犹如镜面一般的清澈玻璃窗上。
玻璃窗上,杯子裹得连小脚丫都没露出来的乔宴,正皱着漂亮的眉头凝视向自己。
霍景盛道:“星星出来了。”
乔宴一时没理解,薄唇一抿,更生气了:“你欺骗我,我讨厌你!”
霍景盛忙道:“没看到星星吗。”
“难道这么漂亮的宝宝,不算星星吗?”
“哥哥除了宝宝外,没见过谁的眼睛能有这么亮。”
乔宴瞪大眼睛,看着玻璃面上的自己。
嘴巴动了动,终是红了耳尖。
乔宴哼唧一声,别过脸。
把脸埋在霍景盛的怀里,不再看。嘴里絮絮叨叨:“霍景盛你…你真肉麻!”
连哥哥都敢不叫了。
霍景盛总算松了口气。
在乔宴的惊呼里,把他小心地抱起来,一下一下地晃着,轻声地耳语:“那宝宝喜不喜欢?”
乔宴在霍景盛怀里打了个寒颤。
手指和脚趾同时蜷缩起来。
他脊椎都变得酥/麻/了,心深处也酥/酥/痒/痒/的…
哪还有半点不开心。
被霍景盛哄小孩这样晃着咬耳朵…
甜丝丝、麻痒痒的感觉,简直都渗入四肢百骸了。
于是,这天夜里,霍景盛发现了一个哄睡乔宴的大绝招——
换个姿势,不使用公主抱,而是让乔宴坐在自己一只手臂上,自己再用另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腰背。
轻轻地摇一摇,晃一晃…
乔宴就会揽住他的脖颈,浑身的骨头都软下去。
只剩下哼哼唧唧的撒娇。
一点撒娇的力气都没有了。
“宝宝,是喜欢这个姿势么?”霍景盛在乔宴耳边轻轻地问。
没等到回答。
霍景盛托着乔宴,回过头,朝玻璃镜面上看了眼。
发现乔宴的脸歪在他的肩头,鸦羽般的长睫安静地耷拉下去。
终于睡着了。
“——看来是很喜欢了。”
霍景盛把乔宴重新放回床上的时候,自言自语地答道。
第二天乔宴醒来,又进入了阴晴不定的状态。
霍景盛片刻不敢稍离。
乔宴笑他就笑,乔宴生气他也笑。
于是,时不时来查房的林琅,越来越多地看到一幅诡异的画面——
从来都是被人赔笑脸的霍景盛,在孕晚期焦虑症加剧的乔宴面前,赔尽了笑脸。
时不时还要挨骂、挨打。
虽然乔宴对霍景盛的“打”,比挠痒痒的力气还小。
霍景盛挨了“打”,非但没有因为乔宴忽然的性情大变、蛮不讲理而产生丝毫不耐。反而紧张极了,那心惊肉跳的眼神,仿佛是生怕乔宴一个用力就能流产似的…
有一次乔宴打霍景盛,问霍景盛疼不疼,霍景盛说不疼,把乔宴气哭了。霍景盛紧张得直喊林琅。
问林琅他是不是动了胎气,不然怎么一直掉眼泪。让林琅大开眼界、大跌眼镜、大为震撼。
下午,乔宴吃饱了饭,静下心来,想想这些天自己的喜怒不定,也有些懊恼。
——他并不是个“泼夫”…
但是,发脾气的时候,也真的是忍不住…
乔宴为了不对霍景盛发脾气。
开始刻意地避免和霍景盛的眼神接触。甚至在霍景盛过来给自己喂水之前,自己当先抱住保温杯乖乖地把水喝下去。
减少过度亲密的接触,的确减少了自己发脾气的频率。
乔宴心里的压力稍稍地减轻了一丁点。
为了“疗效”更好,乔宴不再主动同霍景盛说话,开始捧起书本看书。
霍景盛主动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也尽量简短地回复。
收效很好。
但很快地,乔宴发现,霍景盛看自己的目光更深沉了。
乔宴狠狠心,假装没看见!
晾着他,总比对他发脾气、打他、和他无理取闹要好吧?!
终于,在又一天的下午,尼克斯匆匆忙忙地赶来。
许舒和在忙一个多国石油供给的合作项,没一起来。
尼克斯只身前来,没带太多行李,只背着一个背包。
——看来是百忙之中急吼吼地赶来的。
尼克斯一来,乔宴和霍景盛的僵局立刻就被打破了。
但…
打破的方式是,霍景盛被乔宴以“和妈妈说悄悄话”的理由,又给撵了出去。
霍景盛不愿意去冷宫一样的客房。
进不了乔宴的小房间,只能在外边游魂一样地徘徊。
而小房间里,母子俩依偎着,很快就促膝长谈了起来。
被褥上,乔宴的面前摆着迷你版本的枪/支模型,乔宴一件一件好奇地研究着。
尼克斯看着乔宴,眼神爱怜,语气温柔:“等生下小孩,妈妈带你到妈妈住的地方看看。”
“俱乐部的射击游戏,哪有我部队的靶场好玩?”
“到时候,妈妈带你认识所有枪。”
“你喜欢什么样的,妈妈找人量了你的手,为你定制最趁手的。”
乔宴玩了会儿模型。
突然兴致缺缺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孩子?”尼克斯立即关怀地问道。
乔宴心里的阴霾已经压了他很久。
关乎对霍景盛的“背叛”…乔宴无法对霍景盛宣之于口。
现在,面对着妈妈,乔宴终于忍不住,湿润着眼眶,望着他的妈妈小声地道:“妈妈我压力好大。”
“好害怕。”
“妈妈…我在这儿,被霍景盛守着都会害怕。妈妈当时,生我的时候颠沛流离,不害怕吗?”
尼克斯摸着乔宴的脑袋:“当然不怕。”
“妈妈怕什么。就会亲手粉碎什么。”
“所以这个世界上,几乎不存在让妈妈害怕的东西。”
——除了寻找宝贝儿子的时候。
乔宴抽了抽鼻子,缩在妈妈的怀里:“妈妈,我觉得我配不上霍景盛。”
“如果生下小孩,他会只要孩子,不要我吗?”
尼克斯爽朗地道:“如果他不要你,你就跟妈妈走。”
尼克斯说完,脑袋里自动浮现出他带乔宴走后,霍景盛气急败坏的神情。
把自己给逗笑了。
乔宴听了,抿着薄唇,低下了头。
尼克斯连忙道:“但他肯定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妈妈看人很准。只有你不要他的份,没有他不要你的份。”
“况且。要是他敢辜负你,妈妈就敢毕了他。”
乔宴大惊失色:“…不要。”
尼克斯笑道:“跟你玩笑。”
“但是小宴。你不能总想着霍景盛。”
“你的人生并不是给霍景盛生孩子。”
“你的人生可以在狂野上,可以在跑马场上,也可以在打靶场上…唯独不能只停留在谁的笼子里。黄金的笼子也不行。”
“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
乔宴一听好玩的东西多了去。
眼睛顿时又亮了。
尼克斯道:“只有旁人配不上我的儿子。”
“没有我的儿子配不上旁人。”
“他霍景盛是最有钱的商人不假。”
“但你妈妈好歹也是个千万人敬仰的将军。”
乔宴感觉自己多了一些底气。
小声道:“那我就做两手准备…”
“嗯?”
“就是…生下孩子后…他仍然如此待我的准备…和他只要孩子不再承认我的准备…”
“孩子,这有区别么?”尼克斯轻声问。
尼克斯有些无奈,她觉得乔宴并没有吃透她所说的话。
乔宴短暂地被所知的无限狂野轻轻地拖了个底之后,就把它们遗忘脑后…又惦记起自己的金丝笼了。
乔宴漂亮的眼睛,缓缓地望向房间里的百合花,轻声道:“有区别。”
“是说‘我爱他’…”
“还是说‘再见了’的区别…”
乔宴说的分明是两手准备。
但尼克斯在看着霍景盛的臭脸、忍不住逗弄霍景盛时,却歪传了乔宴的意思。
那时乔宴已经午睡了。
两个人短暂地解除了齐心照顾乔宴的“合作”关系。
打回了“竞争”关系的原型。
尼克斯得胜者般,对暂时被流放宁古塔的霍景盛,得胜地笑道:“哦,对了,小盛。”
霍景盛警惕地朝她望过去。
尼克斯吐着眼圈:“小宴和我聊了你呢。”
“聊了什么?”
“小宴说,生了孩子,要和你说告别感言呢。”
“大概他更喜欢我的打靶场。”
“?”
霍景盛目光缓缓转冷。
他逼近尼克斯,尼克斯愣了一下,竟被他的黑脸逼退了一步。
霍景盛一字一句:“挑拨离间?”
“尼克斯。”
“你想都别想。”
第80章 宴安
在尼克斯的国度, 小辈直呼长辈的名讳,不是华国的“不讲礼貌”这么简单。
——而是一种挑衅行为。
霍景盛同她的国度做着生意,不可能不懂。
但尼克斯没有生气, 只是咬着烟笑了一下。
她望着霍景盛的眼神虽有戏谑、逗弄。但也含着慈祥的爱怜。
像一头荒野里当惯了王者的大狮子,打量、端详、挑剔她的继承者。
霍景盛跟尼克斯之间,火药味比人情味更重。
两人独处, 总是很容易陷入尴尬的境地。
霍景盛去看守乔宴午睡的时候,尼克斯忍不住给叙述和打了电话。
尼克斯:“小盛真有意思。”
许舒和:“怎么。他又呛你了?”
尼克斯:“是我先招惹他。”
“抱歉,许。我总是潜意识地,把和他之间,看做和我争抢儿子的竞争关系。”
许舒和:“你们大抵彼此彼此。”
尼克斯:“哈。”
“两人还偷偷领了证。”
许舒和也笑了一下:“小盛的性子我还是了解一些的。”
“以后应该会有求婚仪式和订婚宴。”
“我们也要早做计划了。”
尼克斯:“订婚宴…”
“我给两人送座岛吧。”
“得抓紧时间选购建设了。”
许舒和道:“赠给小宴?”
尼克斯又笑:“赠给两人。”
“你看他们两人分得开么?”
“这只是他们的订婚礼物。”
“等小宴生产了, 我会单独送小宴一份‘当妈妈礼’。”
许舒和也笑了:“我也得随一份。”
“礼物内容我得仔细想想。”
“不能落了你的下风。”
尼克斯问:“至于小盛,我犹豫要不要给他也来一份‘当爸爸礼’?”
许舒和道:“他就不必了。”
“他能当爸爸,还不是小宴在辛苦?”
“小宴怀胎十月,他轻轻松松当个爸爸, 让他送小宴十份‘当妈妈礼’还差不多。他要收什么礼物?!”
尼克斯闻言爽朗大笑。
小房间里,霍景盛正靠坐在乔宴床头的单人沙发上看书。
看的童话故事书。
乔宴有时候心烦意乱,不愿意和他讲话, 他为了不使空气沉闷,让乔宴更好地感到在被人呵护、被人陪伴, 开始筛选一些成人的童话故事给乔宴讲。
霍景盛所知的那些故事,全都给乔宴讲了个遍。补充新故事,是霍景盛现在所处的每一天的必修课。
正钻研童话故事的霍景盛不知道在被人念叨。抽了纸巾, 捂着鼻子强忍着走远, 走至田字窗前通风处,才小心翼翼打了个喷嚏。
而后轻轻皱眉。
谨慎地朝自己刚才打喷嚏的地方,喷了无味消毒喷雾。
但再坐下时, 霍景盛看到乔宴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知是被自己吵到了,还是不舒服?
霍景盛的心乱了起来,他放下书,专注地看着乔宴。
时而亲亲他的脸颊,时而用大手轻轻抚摸乔宴的眉头。
林琅来查房的时候,就看见霍景盛坐在熟睡的乔宴身边,一瞬不瞬地望着乔宴。眼底乌黑,胡子拉碴。
林琅:“…这几天又没好好睡觉?”
霍景盛:“褪黑素免疫了。给我开加强吧。”
林琅:“…乔宴这几天状态都比前几天要好了。”
“你怎么还在原地踏步?”
“不…你简直就是退步。”
霍景盛的大手轻轻覆盖在乔宴小手上。
压低声音道:“只要他顺利生产。”
“我怎样都没关系。”
林琅摇头叹气,只能给霍景盛入睡困难的给药进行了加强。
林琅说得一点不错。
这些天,状态转好的人,反而是乔宴。
乔宴也觉得自己这几天没那么爱发脾气了。
不知道是因为妈妈来了的原因,还是…
因为乔宴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乔宴不但减少了对霍景盛发脾气的频率,甚至大多时候,都已经能用平静的情绪,对霍景盛笑、对霍景盛撒娇了…
乔宴原本以为,自己乖一些,霍景盛也能省心一些。
但是乔宴没想到,自己乖了,霍景盛反而更为自己忧虑了。
乔宴之所以能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有天晚上,宝宝在肚子里踹他,而后他醒来了。
醒来他发现霍景盛没在床上。
霍景盛坐在卧室靠窗的地方。
窗帘只拉了一点,露出了花园一角。
迎春花在月色下悄然地绽放了。
霍景盛坐在沙发上揉着一根未点燃的雪茄,雪茄在他的指间不断地被碾碎,化成粉末。
乔宴从未见过这样的霍景盛——眉头紧锁,目光深沉,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凝重里。
乔宴有些惊讶,有些茫然,当然,还有些心疼。
他扶着肚子想要下床,霍景盛冰冷的目光顺势朝他转了过来,但是在看见他的一瞬,眼底就覆满了柔和、温情。
还有紧张。
霍景盛几乎是冲过来的。
霍景盛半抱半搂地,扶着乔宴坐起,轻声问:“想喝水,还是想去卫生间?”
乔宴的眼睛在熹微的夜灯底下不再像黑曜石了。
而是像琥珀。
此刻在灯下泛着微暖的、湿漉漉的暖光。
伸手攥住霍景盛的睡袍,歪着脑袋轻声问:“哥哥在做什么?”
霍景盛大手拢住了乔宴略显冰凉的小手:“下午喝了咖啡,晚上有些精神。睡不着。”
乔宴仰着脸,愣愣地盯了霍景盛一会儿。
低下头,睫毛轻颤着小声道:“哥哥骗我。”
“嗯?”霍景盛心里一惊,连忙道:“哥哥最近没有再骗宝宝了。”
乔宴抬起眼睛,目光里含着控诉。
他下意识想要发脾气,但一个悲伤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的脾气顷刻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有。”
还有祈求:“哥哥是因为担心我的生产,才睡不着的吧。”
“晚上睡不着不是因为下午喝了咖啡精神。”
“是失眠。”
“下午喝咖啡也不是因为爱喝。”
“是因为晚上失眠,白天就犯困。但哥哥要照顾我,所以白天要喝咖啡。”
乔宴仰着小脸,看着霍景盛,眼神悲伤但语气温柔。
霍景盛愣了一瞬,想要辩驳。
但他考虑到乔宴向来依赖自己的判断。
大多时候,霍景盛不愿意让乔宴觉得自己“判断失误”。那会让乔宴难受。
霍景盛喉头一滚,轻声道:“是。”
“但也不全是…”
他试图让话题轻松些。
生怕乔宴的情绪因为自己一时疏漏,而染上不必要的伤感、忧虑。
他不要乔宴在待产期生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更多是在想…孩子的名字。”
霍景盛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乔宴抱坐到自己腿上,一寸一寸地去端详乔宴的神色。
果然,一听到“孩子的名字”,乔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乔宴睁大眼睛:“可以现在就起了吗?”
“可是我记得…以前林琅问咱们,要不要开后门,问监察科的医生咱们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时…”
“你说无所谓,生男生女都一样。”
“咱们就没了解。”
“许伯母跟咱们商量孩子名字的事情时…”
“你也说无所谓,名字只是个代号。”
乔宴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攀住霍景盛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哥哥…”
“是改了主意吗?”
既然话题都到这里了,霍景盛已没有办法完美转移。
只好道:“是。改了主意。”
其实对于这个孩子,他何曾有过任何主意?
在乔宴买胎教书的时候,他研究的是“如何照顾孕期妻子”;
在乔宴跟王姨给孩子编玩具、织小衣服的时候,他醉心的是“如何让孕期妻子穿得舒服”;
在乔宴同霍平澜叽叽喳喳研究八字、商量给孩子请“文曲符”还是“武星符”的时候,他同神观里的老道长远程商量给乔宴供“平安灯”…
霍景盛不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不速而来的孩子,有多少疼爱。
事实上,他对这个孩子有着原始兽性里难以启齿的憎恨。
如同当时他憎恨过乔宴迟来的母亲一样…
他憎恨这个在乔宴身体最弱时,早来的小孩。
如同,如同憎恨他自己。
而此时,霍景盛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正视、思考这个因他的错误,而到来的,不讨他喜欢、但如此无辜的孩子。
霍景盛眼神越暗,抚摸乔宴小腹的力道越轻。
终于,他轻声问乔宴:“宝宝,你呢。你有想过孩子的名字吗?”
乔宴此刻简直忘了所有烦恼的事。
他幸福地依偎在孩子的爸爸怀里,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想过呢…”
然后他问霍景盛:“哥哥…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霍景盛道:“都喜欢。”
“宝宝的孩子…”
“我都喜欢…”
乔宴像是更开心了。
他把小手耷在霍景盛的大手上,捏了捏霍景盛的手指:“那叫…潇潇好不好?”
“这个名字很中性。”
“男孩女孩都能叫!”
是“潇潇暮雨”,时光荏苒的“潇潇”;
也是“潇潇洒洒”,烟雨平生的“潇潇”…
乔宴心想,其实原本他考虑了很久的名字,是“念念”。
那时候他的私心占了上风,心想着,如果结局是两手准备的后者…他离开以后…不论是霍景盛,还是他的孩子,他都多么地渴望,他们的余生里有那么些个片刻,念起有过他的岁月…哪怕只有一时半刻。
但后来,终于是理智占了上风。
乔宴又想,忘了才好。
在潇潇暮雨里忘了他,各安天涯,各自潇洒…
才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霍景盛要问。
乔宴一定会告诉他,这个名字的含义是潇洒。
果然,霍景盛问了:“这个名字,有特别的含义?”
乔宴像是背台词,他睫毛轻颤:“有…”
“意思是,愿我们都有潇洒的人生…”
霍景盛沉默了片刻。
突然声音低哑地道:“我想换一个。”
乔宴心里闪过小小的失落。
毕竟,霍景盛基本从不pass他的想法的…
但失落只是片刻。
孩子名字的事,毕竟不是小事。
慎重一些也好。
乔宴于是虚心地问:“换?哥哥有更好的建议吗?”
霍景盛道:“宴安。”
“名字叫宴安。”【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