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绝杀!
一大早, 邱明泉身边的大哥大就急促地开始振动。
邱明泉刚刚吃完早饭, 随手抓起电话, 走向了阳台:“张大哥?”
张峰松的声音充满焦虑:“老板,我在景花苑门口的门店, 银行的人又来了!”
邱明泉压低了声音:“你等着,我这就来。”
“爷爷奶奶,我出去一下, 学校里有事。”他笑眯眯地招招手,“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你们吃吧!”
望着他匆匆远去的身影, 邱奶奶默不作声地关上门。
身边,邱爷爷默默地在阳台上, 拿着一个小锤子, 修理着从老家带过来的一个小凳。
舍不得扔。
邱奶奶忧心忡忡地叹息:“家里的店, 到底怎么回事?我这心里,怕得厉害啊……”
邱爷爷捶着钉子, 半晌低声道:“大不了, 我们搬回大杂院去。”
闷着头,修好了小凳子, 他忽然站起身:“我去店里转转, 擦擦灰。”
……
邱明泉赶到了静安区的景花苑, 小区附近的门脸里,其中就有邱家的一家连锁店。
心里,封大总裁提醒着:“这家店的房贷是静安区工行的, 我们一共有两家店的贷款是在他家。”
邱明泉应了一声:“一共是230万贷款,每个月欠他们支行的利息四万六千元。”
一跨进门,就看见几名顾客满脸失望地从店里走出来,嘴里还嘟囔着:“怎么搞的,还是缺货成这样,不是要倒闭了吧?”
张峰松急着迎上来:“老板,银行来了人,他们说要见法人代表!”
邱明泉望着面前的两个人,不出意外,其中一个就是前几天来过的那个信贷员,正一脸狗腿地跟在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身后。
“汪科长,这就是那家店,位置极好的。另外一处待会儿我带您去看。”
一眼看到邱明泉,他就脸色一板:“你们的法人代表呢,怎么还是不露面?我警告你……”
封睿沉声在邱明泉心里道:“我来应对吧,这些人来者不善。”
果然,那个汪科长扭过头,眯起眼睛打量着邱明泉,神色傲慢,却没说话。
封大总裁走了过去,从货架上仅剩的食品中,拿了一条巧克力,刻意不看那个汪科长,讥讽地递到了那信贷员的面前:“来一条?”
那人脸涨得通红,上次屈辱地掏钱买下巧克力的事还历历在目,他往旁边一扭头,咬牙道:“我不要!”
见鬼了,一看到这个半大的少年,他就有点莫名地发怵。
对面的少年一笑,眼神里却毫无笑意,剥开巧克力外包装,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咀嚼着,扬了扬眉。
那个汪科长眉头一皱,显然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就好像有种奇怪的气势威压迎面而来,从那双眸子里喷薄而出。
“啪”!银行信贷员压住心里的发怵,抢着把一份资料摔到他面前:“我们支行的催款单!”
对面的少年看也不看,轻慢地把资料推到一边:“对不起,这个月的贷款我们按时偿还了。”
信贷员冷笑一声:“这个月的还贷额变了,看清楚,双倍!”
封睿眼皮一抬,终于正眼看向他们:“凭什么?”
“我们部门做了风险评估,知道风险评估吗?”那信贷员冷笑,“谅你也不懂,这是我们银行刚刚推出的新政策,专门针对你们这种有风险的骗子企业!”
那位汪科长眯着眼睛,观察着面前的少年。
不对,这孩子给人的感觉太怪异了,刚刚似乎还温和的脸上,一翻脸,就有了种睥睨的霸气,扑面而来。
哪里像个孩子呢?要不是贷款资料显示他真的毫无背景,汪科长简直都要怀疑,这是哪个世家子弟了。
封睿冷冽地低下头,终于看了看那份荒唐的催缴单,第一反应就是气得想笑。
“按时还款的情况下,你们单方面毁约,要客户提前还款?”他扬着那份通知,这一次,径直看向了汪科长,“我可以投诉你们的。”
汪科长终于开口了,气势傲慢地道:“我就负责投诉受理,欢迎你来。”
封大总裁点点头:“报上你的名字、职位、部门,我向你的上级投诉你时,这些用得着。”
汪科长脸上肌肉一抖,假如是别人这么说,他真的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可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少年冰冷的眼神一扫,他忽然觉得有点胆寒。
“你们这种朝不保夕的店,随时会垮掉!”他忽然大声威胁,气息有点粗,“我们这是防止国有资产流失,对银行的钱负责!”
封大总裁盯着他,脸上的讥讽快要溢出来:“这份烂东西,你们也敢拿出来?风险因素分析在哪里?评价单元的组成和比例?同类风险的数据?”
他傲慢地把那错漏百出的东西扔到一边:“不会做风险评估,我可以给你们辅导一下,挪威的经济大师拉桑德有本《风险评估:理论、方法与应用》很不错,看过吗?”
心里,邱明泉小声问:“这本书你怎么没推荐给我看?”
封大总裁随口回答:“那是2010年以后才初次出版的,我随口唬唬他。”
汪科长张口结舌,脸色红得像是猪肝。
猛地抬起手,他指着面前的封睿,恼羞成怒:“住嘴,不用你来教我!法院那边我们已经打了招呼了,不双倍还款,我叫你立刻被封门,房产拍卖,你信不信?!”
一边的张峰松实在忍不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凭什么?你们这简直就是乱来一气!”
封大总裁死死地盯着汪科长,脑海中飞快打转。
这个时候,虽然政策是鼓励向小微企业贷款,可是很多个体工商户和私营企业依旧求贷无门,比后世严重得多。
改革刚起,金融领域更是免不了乱象丛生,很多违规操作层出不穷,像今天这样,银行视合同为无物、说变就变的事,他虽然有所耳闻,可真没想到,会落到他们头上。
他凑近了些,用汪科长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在他耳边道:“你背后的人,不仅仅想要我们这两家店吧?”
汪科长悚然一惊,猛地抬起头,眼中震惊一闪而过。
“抽走资金,这两家店铺就不能作担保,我们其他几处的资金链就会断。”封睿淡淡地看着他,带着洞悉一切的淡定,“你和你背后的人,这是要人死啊。”
他随后把手里剩下的巧克力按在收银台上,慢慢碾成一摊烂泥:“我们这种烂泥一摊的小人物,真的要我家破人亡,我就敢把你们一起拖下烂泥潭,信吗?”
……
魏清远陪着老师,在小区附近停了车,步行过来。
“这些民营小企业啊,活力很好,和银行业的关系非常紧密。”他指着小区附近雨后春笋般的各种小商店,“老师,我敢和您打赌,这里面一大半以上,都是民营和个人企业。”
巩行长笑了起来:“不用打赌了,我信!”
魏清远兴致勃勃地指了指前面:“那边就是我说的那家连锁店的分店,店主啊,就是我一直和您提到的那个有趣的孩子,今年上高二。”
巩行长一下子兴致勃勃起来:“哦,是他?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念得长老茧了,今天一定见识一下,是怎样的见识不凡。”
汪科长眼睑下的肌肉不可抑制地跳了跳,封睿那蔑视又傲慢的神态,深深刺激了他:这小人物,居然还敢威胁他?
最诡异的是,他也真的被这威胁弄得脊梁上一阵鸡皮疙瘩!
尊严被挑战、心底的隐秘被揭开,还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好的预感,汪科长忽然暴怒起来:“对,就是要你死!你们这种乘着政策暴富起来的投机分子,我想叫你完蛋,你就得完蛋!”
他喘着粗气,眼里有丝狰狞:“过几天有人来收购你们的门面,识趣的,就乖乖卖给他!我保证银行这边就能宽限几天,不然,就等着法院封门吧!”
猛地一甩手,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一回身,面前两个男人正静静地站着,面色有点古怪地望着他。
汪科长正不耐烦,随手就向着那个年纪大的老头一推:“走开,好狗不挡道!”
那老头身子一趔趄,就撞上了门前的货架,不由得就叫了一声:“哎哟!”
他身边的中年男人脸色变了,慌忙扶住老人:“老师!您怎么样?!”
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汪科长的手腕,怒气冲冲:“你干什么?”
老师?不知道哪个中小学的穷教师呢。
汪科长暴躁地一扬手:“滚!没看见公家办事吗?!”
巩行长揉了揉自己被撞的腰,缓了缓,心里也是怒气涌动,几乎抑制不住。
不是因为被撞,而是因为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堂堂光天化日,这些人的做派,代表的是银行,是国家的资金啊!
他们身后的邱明泉已经疾步走了过来,惊喜地看向魏清远:“魏叔叔?您怎么来了?”
魏清远用眼神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这边,巩行长已经气得有点哆嗦,用手指点了点汪科长:“你——你们工行的是吧?哪个支行的?给我报上来。”
那名信贷员一步踏上前:“老不死的,你咸吃萝卜淡操心!管我们是哪里的!”
汪科长却忽然愣了一下,仔细辨认着面前的老人和魏清远的脸,越看,越觉得有点熟悉。
巩行长的级别,他一个小小分行科长根本就够不着,开会也只能远远在主席台下看着,可毕竟是有点印象的。
而魏清远的这张脸,对于关心股市的他来说,却是相对熟悉多了。
刚刚那个孩子,的确喊他魏叔叔!
汪科长的冷汗一下子就悄然冒了出来。申交所总经理身边,被他恭恭敬敬喊老师的?
这这、他的脑海里,终于从错综复杂的关系数据库里找到了一个对得上的名字。
完了……
人民银行总行在东申市分行的巩行长!
他身子一软,差点就瘫在了地上。
刚刚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忽然有点想不起来了:说叫谁死,谁就要死,还威胁私营业主卖店铺出去,不然叫法院封门?……
这些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全都被听到了吗?
他猛地扑了过去,疯狂地抓住了巩行长的手:“巩行长,您听我说!我不是故意撞您的,我、我……”
他猛地抬起手,情急之下,就朝着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我这就陪您去医院,快去看看腰!”
巩行长厌恶地推开他,心里震怒不已。
魏清远刚刚跟他说下面的银行作风混乱,他并没有直观感受,现在真的亲眼见到,只觉得触目惊心。
魏清远没有夸张,甚至这些下面的人,胆子比他想象的还大十倍!
他扶着腰坐在了一边,面沉似水地示意魏清远拿过来大哥大,压抑住极怒,拨打电话:“郑行长,在家休息吗?你现在过来一下,麻烦你要现场办公!”
一边的汪科长“扑通”一下,没能撑住自己的膝盖,半瘫在了地上——郑行长,他们东申市工行的分行长,要过来?!
不到半个小时,工行郑行长就带着两位下属,急匆匆地把小轿车开到了店门前。
郑行长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忐忑:这休息日一大早的,什么事能惊动总行的巩老?
这位老先生,地位可不仅仅是人民银行东申市的分行长,更是市长大人的经济智囊团之一啊!
底下什么人这么不长眼,惹到了他的逆鳞?
一踏进店门,郑行长就一眼看到了巩行长身边的魏清远。
股市这块香饽饽,如今所有人都盯着,不知道多少人认得这位年轻有为的证交所总经理,郑行长为人精明,当然也有意结交,平时开经济会议时,有机会和魏清远聊天,也都非常客气。
此刻看到他也在,心里更是吸了一口冷气,到底什么事,竟然同时惊动了这两位菩萨?
他满脸堆笑,正要上去好好寒暄,巩老已经一挥手制止了他,面色铁青:“郑若轩同志,今天叫你来,是不得已。”
郑行长看着他的脸色,赶紧笑道:“哪里哪里,巩老有什么指示,都是应该的!”
“你们下面的同志做事,我亲眼目睹,殊为不解,只有请你来亲自说说——你们工行的工作作风,就是这么随意变更条款、压榨民营小企业,甚至要谁死,谁就要死吗?”
郑行长脸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哎哟我的妈呀,这是从何说起,叫这位菩萨说出这么重的话?!
他一扫巩老身边的两个人,看着那两个穿着自家银行工作制服的人,心里就猜出了大概:一定是这两个蠢货!
“你们俩!到底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自己说!”他哪里认得出下面这些小虾米,这一刻,他只恨不得亲手打他们几个耳光:蠢货!
汪科长双腿禁不住地打颤,身边的信贷员更是汗如浆出,一个字也不敢说。
——说什么,那些话,打死他也不敢再重复一遍啊!
他不说,旁边有人可不打算饶了他。
旁边的邱明泉轻轻咳嗽一声,乌溜溜的眼珠子径直望向了他:“这位叔叔真是贵人多忘事,要不,我把你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
第62章 这猝不及防的一吻?
邱明泉直视着郑行长:“行长同志, 您好, 是这样的……”
他不疾不徐地, 把刚才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并没有刻意夸张, 只是在最后,黯然地低下了头,声音有点嘶哑:“别的我都不怕, 可是这位科长同志说,叫我把我们家倾家荡产买的店铺卖给他指定的人。”
他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纯净无辜, 祈求地看着郑行长:“叔叔,您行行好, 别叫他们封我们的门行吗?他想要我们家的门店, 那也不能勾结人来明抢啊。”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 有点慌张,有点胆怯, 看在大家眼里, 就是特别地无辜,可是看在一边的汪科长眼里, 却像是吃了屎一样恶心至极。
——这个小鬼, 刚刚明明阴沉得可怕, 满嘴威胁、一身桀骜,现在忽然又变成了纯良的孩子了?
这个样子,简直就是长着魔鬼和天使两张脸!
他充满怨毒地死死盯着邱明泉, 忽然张口大叫:“别信他!他是骗子!”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郑行长、巩老,我承认我刚才做得不好,我不该乱说话!可是——”
他疯狂地一指店里空空如也的货架:“他们真的有危机,就要全面歇业了!你们看,他们没有货,一点也没有了!……我只是尽职负责,防止他们拖欠贷款!”
张峰松在一边,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这个家伙,还真的抓住了要害。只要咬死邱家的店真有风险,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会有最后一块遮羞布,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完全没有道理了。
郑行长一愣,四下看了看,神色就有点微妙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巩老:“是这样啊,那么……”
话音未落,店门口却忽然传来了一声重重的货车喇叭鸣笛声。
“嘀嘀——”声音洪亮,就在耳边。
众人惊诧的目光里,门前,一辆刷着“吉祥货运”字样的大型货车停了下来,上面满满的一车日用百货,醒目的位置摆放着成箱的名牌烟酒。
一个同样年纪不大的少年从货车前座上,潇洒地纵身跳下。
大货车后面,“哗啦啦”地跳下来三四个壮小伙,一起拥进了邱家的店门:“邱氏百货吗?我们来送货,卸在哪?”
阳光正好,为首的封小少爷表情平静,微微扫了一眼穿着银行制服的几个人,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了一丝了然。
他看看还在嘶声厉叫的汪科长,伸手把他扒开:“让让,别挡路。”
走到邱明泉面前,他剑眉一挑,仿如驾着祥云赶到:“四十万的日用百货,加六十万的名优特烟酒,如期送到,邱老板记得结账。”
望着那满满当当的一货车货物,汪科长呆若木鸡,忽然猛地嘶声叫了起来:“不可能!明明说好的,几家供货商都卡着他家的货!”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忽然闭上了嘴——四周的人,看向他的眼光全都精彩纷呈,刚进来的封睿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郑行长在心里疯狂地大骂:这个蠢货!居然还承认和供货商勾结在一起!
他铁青着脸,狠狠瞪着汪科长和那个信贷员:“好、好!你们干得好!”
他再也不看两人,而是转向了邱明泉,用极其诚恳的声音道:“你是我们银行的客户吧?我是东申市工行行长郑若轩,非常抱歉,今天给你带来这样的麻烦。”
他冷冰冰地看了看汪科长:“这样的害群之马,简直就是我们银行的耻辱!”
厌恶地移开目光,他又郑重向邱明泉保证:“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为民营和私企服务,这本就是我们银行应有的业务,绝对不会叫这种人损害客户正当的利益!”
不知道这孩子和巩老以及魏处长有什么关系,可是看魏处长和巩行长的神态,明显是认识的!
想要那两位消消火,得首先叫这个孩子满意才行!
邱明泉正要说话,旁边的封睿却淡淡笑了:“郑行长,我们封家是这家商店的合作商。据我所知,这位汪科长在各家小企业身上,可是雁过拔毛、极尽压榨的。”
他眼神锐利,站在邱明泉身边,伸手亮出一份厚厚的纸质材料:“身为邱氏百货的合伙人,我父亲非常关注这件事,稍微找人查了查,就找出来这些东西。”
他伸手将那些材料递交到郑行长手中,眼神平静:“本来也想交给你们的,正好了。”
邱明泉诧异地悄悄看了一眼,第一页上,就赫然是一份证词,行贿的揭发材料上,那一串数字触目惊心。
他愕然地看了看封睿,忽然发现,此刻的他,无论是冷漠讥讽的口气,和稳操胜券的淡定,无不和多年后那位成年版的惟妙惟肖,如同一人。
好吧……就是一个人。
巩老一言不发,抢着伸手接了过去,只草草看了一眼,嘴唇就有点哆嗦,没有还给郑行长,他直接揣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我带走了,你周一来总行拿复印件。”他根本不给郑行长面子,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们走吧,下次,直接来总行汇报你们的处理结果就行了。”
他说得简单,郑行长和随行的两位下属的心可都凉了。
去总行汇报,这可不是撸掉那个罪该万死的汪科长就能过去的事!
那份材料,背后还要牵扯多少人,恐怕都要掀起一场大型风暴啊!
“小同学,听小魏说,你爷爷对经济大事,很有心得。请你回去帮我向他老人家道个歉。”巩老已经将这店铺的真正主人当成了邱明泉的爷爷,感慨万分。
邱明泉腼腆地摇着头:“没关系的,我爷爷从来都没有担心过。”
巩老一怔:“哦?是吗?”
邱明泉回想着封大总裁曾经和他聊过的话,微微一笑:“我爷爷说,民营企业、小微企业就像是国民经济的毛细血管,国企就像是主血管。主脉的粗壮固然重要,可是假如毛细血管都堵塞了,肌体也一样会坏死的。”
他顿了顿,诚心诚意地道:“所以,他一直相信,银行是我们老百姓的银行,绝不是这些蛀虫的。”
房间里有片刻的安静。
张峰松无比敬佩地望着小老板,只恨不得为这几句话疯狂鼓掌,魏清远见惯不惊,可是巩老和郑行长他们,都真的深深震动了一下。
“扑通”一声,汪科长瘫倒在地上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静。
“说得好。小同学,谢谢你,也谢谢你爷爷。”巩老感慨万分,“我们一定尽力,不辜负人民的厚望啊。”
一边,封睿深深地看了邱明泉一眼,目光中光芒一闪。
……
坐在那辆大货车的后面,封睿和邱明泉靠在一堆货物中,另一边,几个装卸货的小伙子正迎着风,惬意地聊着天,一阵阵笑声传来。
邱明泉轻声问:“你怎么会赶到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家的这些困境,这样及时地送来了货?
封睿随手掀开了身边的一箱饮料,徒手打开了一瓶可乐,张嘴喝了一口。
大货车开得风驰电掣,他的头发又黑又硬,被高速的风吹着,纷乱而肆意张扬着。
“随便查查,就知道了呗。”他漫不经心地道,“我们封家,弄点日用品货和烟酒,难道有什么难度?”
邱明泉犹豫了一下:“那、那些行贿材料呢?”
货物好拿,毕竟封家这样的大鳄人人都不敢得罪,可是那些材料,可不是轻易能弄到的吧?
要让向汪科长送钱的那种人出来指证,又是谈何容易。
封睿嗤笑一声:“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事。假如办不到,那就是钱不够多。”
他扭过头,斜眼看着邱明泉,眼神里有丝深意:“那些材料是我爸弄来的,毕竟,他有义务帮你。再怎么说,你也是指点过他‘浦江之东,有凤将栖’的人。”
邱明泉的脸腾地红了。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几年前,玉佛寺里,眼前的人狠狠把他压在地上,揍了一拳,神气活现地叫嚣着:“小骗子!就连这身衣裳,也是偷来的吧!”
对看的封睿看着他,慢慢地,嘴角翘了起来,显然也想到了当年的那件事。
看着邱明泉窘迫又慌张的神色,他忽然心情大好。伸出手,他威胁地捏住了邱明泉的半边脸;“今天我生日!”
邱明泉挣扎着,想从他的魔爪中脱开:“知道啊,这不就是往你家去吗?”
刚刚送走了巩老和魏清远,他们又指挥卸货的工人把送来的货安放好,张峰松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留下他负责后续的开业,这就到了大中午。张峰松叫人送来了盒饭,封小少爷也就勉为其难地屈尊吃了点。
一吃完,他就拉着邱明泉跳上了空货车,往封家方向驶去。
可是越挣扎,封睿的爪子就捏得更狠,就是不松手,斜睨着他:“哦,你还记得?”
邱明泉用力把脸躲开,半边脸都被他揪得有点发红,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不高兴。
赶紧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来一件东西,他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封睿:“送你的生日礼物,有点简陋啊,你不要嫌弃。”
封睿挑着眉,伸手接了过来。
那是一根红绳,底部编了一个花样繁复又精美的双鱼形中国结。下面没有系东西,留了一个活结,轻轻一抽,活结打开,可以穿进去饰物。
“你那个——”邱明泉指了指他的脖子,不好意思地道,“假如原来的绳子旧了,可以换上这个。”
那是昨晚封大总裁提议,两个人照着邱明泉身上现在这个红绳编制的。两个大男人研究了半天,折腾了足足半夜。
封大总裁得意扬扬地支着招:“我脖子上的红绳,都是我妈编的,现在他脖子上的绳结,还不是这样的样式。你先编个送他,到时候啊,我妈编个一样的,他一定会觉得很有缘分!”
果然,现在,少年封睿的眼睛有点亮了:“你亲手编的?”
邱明泉点点头。
封睿伸手取下脖子上的玉石吊坠,解开绳扣,动手把邱明泉编的那条换了上去。
货车在高速行驶,车体抖动,他穿了几次,都没有把绳子穿进玉石的孔洞。
邱明泉在一边看着着急,伸手接过来,准确地一次穿成功,再伸手,认真地帮他戴在了脖颈之间。
货车忽然一个急刹车,邱明泉正歪着头帮他整理红绳,这一下,两个人就撞在了一起。
邱明泉只觉得一片温软的异样感忽然从唇上传来,带着电火花般。刹那间,他呆若木鸡,浑身僵硬。
——两个人的唇,轻轻地贴在了一起!
他睁大了眼睛,近在咫尺间的距离,封睿的眸子幽黑深沉,仿佛也沉浸在某种震惊里。
车身一晃,两个人又电光石火般分开。
邱明泉只觉得又是羞窘,又是尴尬,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越来越快。
装作不在意地偷偷看了一下身边的封睿,他英俊明亮的脸上,也有点异样的微红。
两人目光飞快一接,又同时猛地一起转过了头。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闭上了嘴。
半晌后,还是封睿低头看着脚下的货车车厢,若无其事地说:“谢谢你,这礼物……挺好的。”
“哦,你喜欢就好。不值钱,主要是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你也不缺钱,也不缺贵重东西,我……我想了半天,就想着,这个用来换着戴,也有点实用。”邱明泉结结巴巴地道,一口气喋喋不休。
心跳还是有点厉害,只能用话语化解这奇怪的尴尬氛围。
封睿抬起头,看着他白皙俊秀的脸上一片酡红,眸子忽然有点异样的幽深。
……
封家的小洋楼里,今天一片热闹非凡。
从下午起,学校里和封睿相处较好的十来位同学就应邀来到了他家,这个时候,继光中学的同学们之间,彼此参加生日聚会已经非常普遍。
刘淑雁上午就早早地预备了一堆零食在家里,餐桌上、茶几上到处摆放着鲜花,隔壁的韦青也在,两个女人一起把家里布置得喜气洋洋,一片热闹。
“我也说过,叫向城也开个生日会,他总是不愿意。”韦青有点失落,一边切着水果,一边望向外面客厅里的孩子们。
向城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笑嘻嘻的,凝神调着手里的吉他弦,身边是两个托着腮的女生。
两个女人在厨房里,把水果果盘摆好了,外面孩子们玩闹得厉害,零食吃得更是不停,刚摆好的果盘这就空了。
刘淑雁带着了然的笑:“向城看着顽皮,其实真的很懂事。”
韦青低头笑笑:“是啊,所以更叫人心疼。”
旁边刘淑雁假装没有听懂她的话,笑着一起埋怨:“男孩子大了啊,总会变得叛逆。我家封睿不也是么,现在早就不和我说心里话了。”
心里想着事,韦青一不小心,就把一串葡萄掉在了地上。
同样是做家务,刘淑雁是完全合格的家庭主妇,又快又好,可她做起来就有点笨手笨脚。
刘淑雁莞尔一笑:“韦大教授,你的手还是不要做这些了,去写论文比较合适。”
厨房门开了,向城笑嘻嘻地伸出头:“果盘好了吗,我来端吧。”
刘淑雁把果盘递去:“好了好了,快给同学们吃吧,我们接着弄。”
向城伸手接了过去,问:“刘阿姨,寿星公睿哥呢?怎么约了大家,自己却不见了?”
刘淑雁赶紧回答道:“你们学校那个叫邱明泉的同学,家里有点事。他一早就出去了,去帮他点小忙。”
说来也奇怪,这都下午了,怎么封睿还没带着邱明泉那孩子过来?
向城怔了一下:“是吗?”
不知道怎么,他心神不定地屡屡望着门外,俊脸上神色就有点暗了下来。
第63章 忽然的吊坠危机
正说着, 门口的门铃响了起来, 韦青擦了擦手, 穿过客厅去帮着开门。
一开门,院门口果然站着封睿和邱明泉。
“快进来, 同学们都到了好一会儿了。”韦青含笑把他们让进来,尤其忍不住多看了邱明泉一眼。
似乎又长高了些,一双眼睛灵动又温柔, 笑着看人的时候,有点腼腆,就像是夏天的微风。
“忘带钥匙了。”封睿随口道, 和邱明泉一起并肩走进来。
向城飞快地跑了过来,看了看他俩, 皱着眉:“睿哥你帮他做什么去了?过生日也不闲着?”
封睿随口道:“没什么, 一点点小事。”
向城看着邱明泉微笑的脸, 没再说话,转身重新跑到沙发那边盘腿坐下, 闷闷地继续拨弄着电吉他。
“封大班长来啦!”几位一班的少男少女欢呼起来, “我们等你半天了,快快, 罚点什么?”
封睿心情很好, 毕竟也是自己的生日会, 也就笑着问:“还能罚我什么,还没到晚饭时间呢,总不能现在就自罚三杯。”
“罚你唱个歌吧!”学习委员吴晓芳大着胆子, 笑盈盈地问,“向城,你给寿星公伴奏好不好?”
向城眯了眯凤眼,不置可否地低头拨了一下琴弦,声音淙淙,割金断玉。
吴晓芳兴奋得满脸通红,在她们这些女生眼里,抱着吉他的男生的魅力值仿佛跃升了无数台阶,更何况,向城的吉他弹得的确好听。
封睿淡淡一笑:“你们叫向城唱啊,他唱得好。”
“好啊好啊,向城自弹自唱也行!”
向城懒洋洋地撇撇嘴:“寿星公架子大,那就只有我来了。”
他不看封睿和邱明泉这边,只笑盈盈看着女生们:“你们听什么,尽管点就是。”
“我想听《小城故事》!”
“要听《冬天里的一把火》!”几个女生争先恐后,点着自己爱听的歌曲。
向城想了想,笑着道:“还是《小城故事》吧,适合吉他。”
轻轻一声拨弦,电吉他清冽明亮的音色犹如溪水,透过一边接的音响,在封家小楼的客厅里滑过。
少年完美的中音开始吟唱,和美妙的吉他声配在一起,格外悠扬动听。
正值下午,阳光正好。
明亮的光线从小洋楼的宽大玻璃窗里照射进来,洒在轻声吟唱的少年身上,美得犹如一幅安静的水粉画。
周围的同学们都静了下来,几个女生托着腮,几乎是痴迷地听着,看着向城低眉吟唱的侧颜。
邱明泉走了过去,和早已经到达的韩立并排坐在沙发上,也静静听着。
韩立听了一会儿,忽然伸出胳膊肘捅了捅邱明泉:“这小子唱得还真不错,对吧?”
邱明泉小声道:“你们乐队都玩了这些天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听。”
韩立挠挠头:“哎呀,他平时就爱唱些暴躁的摇滚嘛,嚎起来嗓子都劈了,吵死人。”
邱明泉的身边,忽然递过来一个鲜红的苹果。
一扭头,封睿伸着手,邱明泉赶紧伸手接了过来,张嘴“吭哧”咬了一口,甘甜的果肉和果汁混合在口腔里,甜丝丝的。
向城一边弹唱,一边偶一抬头,眼神流转正看到这一幕,明亮的脸上就是微微一沉,手里的吉他弦忽然就拨错了一个音。
一曲既终,吉他的余音袅袅散尽,少男少女们情不自禁地鼓掌吹口哨:“厉害!唱得真好,弹得真棒!”
韩立有点怔怔的,忽然醒过神来,赶紧也跟着拍了拍手:“好听!”
向城抬头看到他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只对着女生们温柔地笑。
“向城,你们的乐队什么时候演出啊?”吴晓芳脸色红红的,羞涩地问,“我想去捧场哎。”
向城帅气地甩了一下微长的额发:“不演出。我们也不是为了演出才组建乐队的啊。”
“那为什么?”
向城微微一笑:“为着自己高兴。”
……音乐,水果,零食,笑闹。宽敞的客厅里一片笑声,两位女主人知道孩子们有点怕家长,善解人意地一直在厨房里待着没有出来。
邱明泉含笑看着,忽然,身后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韦青悄悄走到了他身后,示意他跟上来。
邱明泉有点发怔,赶紧跟了上去。
韦青带着他穿过封家庭院,一直把他带到了隔壁的自己家中,温柔笑道:“有件东西一直想给你,正好今天你在。”
安顿邱明泉在自家的沙发上坐下,她转身上了楼:“你稍等,我去拿东西下来。”
邱明泉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四下的摆设和封家有很大不同。
两家都是面积很大的小洋楼,一楼也全是落地窗明亮的客厅,光线极好,可是封家富丽堂皇,充满蓬勃的生活气息,到处是明艳的鲜花和色彩厚重的大落地窗帘。
而这隔壁的向家,就颜色素雅沉稳,气质清冷高洁得多。亚麻的窗帘低低挽着,用简单的同色格子布带系起来,另有一种简约大气的美。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面前茶几的一本书上。
上面印着高等数学的教材字样,他随便翻看了几页,正是第一章 的浅显部分,不由就有点看了进去,一会儿工夫就看得津津有味,忘了时间。
身后的木楼梯一阵声响,一个女孩噔噔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不是韦青,而是向明丽。
已经是上了大二的女孩,向明丽出落得亭亭玉立,看见邱明泉就微微笑了:“你好,是小邱吧?我妈在楼上,马上下来。”
邱明泉赶紧站起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知道这是韦青和向元涛的亲生女儿向明丽,向城的姐姐。
向明丽也同样知道他,心里对这个救过弟弟的小同学好感很深,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上。
哎呀,是她上午随手放在桌上的高数书,已经看到了十几页的样子。
这孩子……能看懂吗?不是才高二?
向明丽微笑着问:“喜欢数学?”
邱明泉见向明丽问,也就羞涩地点点头:“随便翻翻,挺有意思的。我是比较喜欢数学。”
向明丽莞尔一笑,向城可是从来觉得这些东西头疼又无聊的。
“高数很有趣的,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提前学一点,我觉得对培养思维能力很有用。”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地道。
“是的是的,我觉得很有趣。”邱明泉热切地点点头,“我有自学了概率论,假如有时间,我想也提前学一点高数。”
正说着,韦青从二楼终于下来了,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大堆A3的影印资料。
“这是我前一阵出国交流,找那边的好友推荐的入门经济读物。”她温和地道,“我听说你喜欢研究这个,正好封睿他也有兴趣,我就找了英文原版,顺便找人做了点翻译。”
其实,她是拜托了本校的著名经济学教授,把最深奥的部分挨处做了初次翻译。花的力气极大不说,也耽误了很久。
邱明泉一下子想了起来,封大总裁曾经向他提过的!
“曼昆编著的《经济学原理》吗?”他惊喜地脱口而出。
韦青惊异极了:“你居然知道吗?据说这本书也是刚刚成稿不久,在美国刚开始受到关注。”
邱明泉听过封大总裁说过这本书日后的红火,不仅深入浅出、实践案例丰富,自从出版后就在很多西方高校风靡一时。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成为了首选的经济学入门教材,单从生动有趣和内容实用上说,的确是国内教材无法比拟的。
他只好含糊地笑道:“是啊,我在图书馆看书时,听人说过呢。”
正说着,房门被推开了,向元涛身边带着一位手下,进了门。
周末他也很少闲着,待在局里加班是常事,正好家里有份文件忘记带了,局里的下属还在等着要,他就带了人来顺道取。
一进门,那名属下正好一眼看到沙发边的向明丽和邱明泉,因为知道局长家的大女儿上大学,看年纪正对,不由笑道:“局长,您家这对姐弟真是金童玉女啊,长得可真像!”
……韦青站在沙发边,闻言就是一怔,低头看看坐着的两个孩子。
都是标准的鹅蛋脸,鼻梁挺直秀气,这样低着头时,说是姐弟也并不叫人觉得吃惊。
恍惚地的,她就有点出神,竟然忘记了招呼客人。
向元涛抬头看向那边,就哑然失笑了:“哦,那是我女儿,不过,那男孩不是向城,是他同学。”
那下属闹了个大乌龙,尴尬地赶紧道歉:“哎呀,误会误会!”
刚刚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时他也忽然想了起来,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向局家的公子是收养的烈士遗孤,又不是亲生的,哪里会和姐姐像呢!
他这嘴巴,真是……可这也不怪他啊!
瞧这边两个孩子,虽然一男一女,可是相貌真的就是挺像不是?
向元涛看见了邱明泉,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小邱同学?来小睿家参加生日会是吧?”
上次江湾体育场一别,他就没有再见过这孩子,虽然他也曾想过再送一面锦旗过去,可是却被魏清远制止了。
临危处置,却未曾受命,还是低调为上。
可是向元涛的感激之心,却深藏在了心底。
只有现场目睹过那即将失控的人山人海,才会知道这个孩子当时的决定有多么及时和必须。
——那个渐渐平息下的体育场里,是一条条从死亡边缘硬拉回来的人命!
邱明泉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点头:“向伯伯好!是的,我在隔壁参加封睿的生日会,韦阿姨送了我一本书,叫我来拿呢。”
就在这时,远远地,隔壁韩立高声喊了一声:“邱明泉!快来快来,要切蛋糕了!”
向元涛略带深意地看着他:“家里商店的事,不要担心。”
邱明泉一愣,心里恍惚明白了点什么,展颜一笑:“谢谢向伯伯!”
……再回到封家时,果然,生日大蛋糕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是专门从浦江饭店的西点房订的双层奶油蛋糕,上面雕花精美,气味香甜。
生日蜡烛已经点燃了,一群同学围着封睿,兴奋地鼓动着:“许愿许愿!”
封睿四下看看,却没有闭上眼睛。就在这时,邱明泉的身影急匆匆地推门进来,看见蛋糕边的封睿,不由微微一笑,遥遥地站在了门边。
人群外,他站得笔直,看向封睿的眼神专注,虽然遥远,可是在灯光下,却有种别样的光彩。
封睿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闭上眼,在跳跃的蜡烛光中,双唇轻动,许了一个愿。
隔着烛光,向城也同样看着封睿,在看到他望向门口的邱明泉时,目光有点变得幽深。他没有像别的同学一样,开心地唱着生日歌,却紧紧抿着嘴巴。
“噗——”蜡烛被封睿一口气吹灭了。
掌声和欢呼声一起响起来,忽然,一边的韩立就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挖了一坨,劈脸向着身边最近的向城脸上狠狠抹了一把。
“哈哈哈哈!”他看着一脸蒙逼、半边脸上雪白一片的向城,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真傻,都不知道躲!”
向城心里正酸楚和不快交织着,忽然就被韩立打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立刻怒极:“你个神经病,不抹寿星,来搞我干什么!”
话没说完,另一边脸上又狠狠挨了一下,他带着满脸雪白的奶油大怒扭头,却是一愣。
封睿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得意地举着满手的奶油。
向城直直地看着他,忽然生龙活虎地也糊了一手蛋糕,恶狠狠地向着封睿脸上抹去:“快来抹寿星,一起啊!”
邱明泉远远地站着,看着那边嬉笑着闹成一团的少男少女们。
前世,他从没有过这样的人生。
这个年纪时,因为爷爷被王大全打折了腿,他不得不提前辍学,开始了打工赚钱。
年纪太小,身子骨又单薄,那时候,他能找到的活计很少,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只祈祷着这一天过去,明天还能有活做。
前生十七岁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一家小饭店的后堂偷偷摸摸做择菜小工,一天下来手上伤痕累累,眼睛也会被洋葱刺激得流泪红肿。……
“啪”!
正在出神,他的脸上也狠狠挨了一下,韩立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蹿了过来,指着他大笑:“想躲一边?做梦!”
邱明泉哭笑不得,被他强拉到了战团里,一时间,到处蛋糕乱飞、奶油漫天。
幸好他身手好,在战团里灵活又敏捷,倒也没吃大亏,可就算这样,他的脖子上也不知道被谁塞了一坨奶油,油腻得不行。
好不容易,战事才歇,几个女生被抹得少,都结伴去了二楼的卫生间擦洗,男生们则嘻嘻哈哈在一楼的卫生间里排队。
邱明泉排在后面,一直到大家弄完了,才进了卫生间,开始在洗脸台上擦脸。
卫生间极为豪华,原木柜体的洗脸台很大,复古的高水龙头,双盆的样式。他正在洗手,门被推开了,向城走了进来,在另一边的洗脸台盆上开始擦拭。
邱明泉脖子上有奶油,一摸,就发现玉石吊坠的绳子上也沾了些,他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就拉出了大半截,开始清理上面沾染的奶油污迹。
猛一抬头,就看见一边的向城直直地看着镜子,正紧盯着他,目光极为诡异。
忽然有一种模糊的危险感袭上心头,与此同时,封大总裁的声音猛地在心底急促传来:“危险,快点走!”
邱明泉忽然醒悟了过来。
天啊,这里不在少年封睿的视线范围内,玉石吊坠现形了!
“向城认得我的吊坠,从小玩到大,他太熟悉了!”心里,封大总裁急速地催促,“躲开他!”
来不及了。
向城的眼光从困惑到惊讶,只用了那么短短一瞬。
在镜子里,他眼睛蓦然瞪大,清清楚楚捕捉到了邱明泉拉出来的半截红绳下,那一晃而过的一点翠绿!
邱明泉正要急匆匆夺门而出,忽然,向城就猛地出手,一把拽住了他。
不由分说地,他揪住了邱明泉的衣领,伸手去拉他的颈中红绳:“那是什么?!”
邱明泉只觉得寒毛直竖,秘密被窥的危机感瞬间袭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盖住了向城的手,用力往回夺:“你放开!”
这种奇怪而激烈的反应,更加刺激了向城。
他凤眼一眯,俊脸瞬间板起来,不仅没有放开,他更加使劲拉扯着:“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见人!”
不对,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那汪明亮又晃眼的绿色,外面又裹着和田料的莹白,只在邱明泉衣领深处惊鸿一现,可是却再熟悉不过。
那种高级的翠绿,哪里是寻常的颜色?他从小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可是这种程度的东西,也只在一个人脖子上见过。……
第64章 阴魂不散
不好的联想忽然升起来, 向城的脸色更加古怪。
邱明泉哪里敢叫他看见东西, 又急又慌, 两个人扭作一团,在卫生间里激烈地开始纠缠。
“打昏他!”封大总裁比他还急, 这时候也顾不得情谊,只一个劲地撺掇,“打昏了你快走, 事后就说他记忆错乱!”
可是邱明泉哪里敢真的伤人,这不是歹徒,不是小偷, 是向城!
心里发慌,加上不敢真的用力, 生怕争夺中把玉石碰碎, 他的反击就显得被动。
这边, 邱明泉单手死死护住了脖颈,向城却双手都空着, 忽然抽了个空当, 一把将他推倒,压在了洗脸台边。
邱明泉背后被大理石盆边压着, 前面的小腹就是一痛, 双腿一软, 差点就跪在了地上。
——向城这一下压制,却正撞在邱明泉的伤口上。
“当啷”一声,洗脸台上的玻璃漱口杯被碰掉在瓷砖地面上, 跌成了碎片。
向城手疾眼快,一把捞住蜷缩着身体的邱明泉,正要焦急地趁机拉出他脖子上的红绳看个究竟,可是忽然地,就是一顿。
邱明泉面如金纸,捂住了左边的小腹,脸上有点扭曲。
向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上次在舞厅里帮他们挡了一下时,可不就是左边受伤的吗?
他嘴巴微张,茫然地停在那里。
就在这时,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带着轻怒的叫声:“向城,你在干什么?!”
封睿站在门口,被玻璃杯碎声引来的他,此刻正一脸惊诧,很快,英俊眉目间带上了怒气。
任谁也看得出来,是向城压住了邱明泉,在动手打邱明泉!
向城怔怔地松开了手,脑海中忽然还是有什么一闪,模糊地觉得不对。
“睿哥,他、他脖子上的东西……”
他急切地回头,想要拉着邱明泉脖颈上的红绳给封睿看,可是下一刻,就揉了揉眼睛。
东西呢?刚刚还在的红绳呢?
“你、你……”他目瞪口呆,忽然醒悟过来,又气又急,“你藏哪去了?!”
忽然狐疑心起,他心里有个不好的联想——到底是邱明泉偷了睿哥的东西,还是睿哥悄悄地把贴身的宝贝吊坠送给了他?
后面的联想简直叫人如坠冰窟,他呆呆地扭头转向了封睿,颤声道:“你、你的……”
他忽然闭上了嘴。
封睿正站在对面,脖颈上一抹鲜红刺眼,向城呆呆地扑了过去,猛然拉出来封睿脖子上的绳子!
……还在。
他猛地舒了口气,这时候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两个人就在他眼皮底下,当然不会是刚刚邱明泉把吊坠还给了封睿,那么……不管怎样,就算他藏了起来,那也是他自己的东西。
内疚和惭愧飞快地涌上来,他讪讪地回过头,看着一脸冷汗的邱明泉,心里懊悔不已。
“对不起。我、我看错了。”他低声道,忍不住有点埋怨,“给人看看又不会少块肉,你干吗拼死不给看?像个被强暴的小媳妇似的……你要不要紧?……”
封睿面沉似水,大步走进卫生间里,伸手拉起邱明泉:“怎么回事,你怎么样?”
邱明泉心如鼓擂,在看到封睿的第一眼竟没觉得是救星,反而觉得更加危险。
现在稍微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没事了,这个少年版的出来,危机倒是解除了!
果然,脖子上的玉石吊坠已经神隐,再无踪迹。
“真的没事,一点误会而已。”他勉强一笑。
封睿转过头冷冷瞪了向城一眼,心里恼火万分:误会,误会什么?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了向城这个暴脾气,竟然又动手打人了?
毕竟是他的生日会,在他家里打架斗殴算怎么回事?更何况,虽然不知道到底问什么,可是向城这尴尬又懊悔的神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又是他主动挑衅。
“你又打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一字字道,语气冰冷。
“我……我没有打他。”向城茫然无措地道,“他身上有个吊坠,我,我觉得眼熟,我只是想看看……”
他扭过头,充满希冀地看向邱明泉:“你藏起来了,对不对?”
邱明泉尴尬地闭着嘴,完全没办法接话:要命了这是!
封睿狐疑地看看邱明泉沉默的脸:“什么吊坠?”
邱明泉张口结舌,脱口而出:“没、没有!”
封睿终于眉头一皱,不快地看向向城:“够了,别再胡说八道了!”
向城苍白了脸,看着邱明泉紧闭的嘴巴:没有?!
他的眼睛里忽然眼睛里显出一丝愤怒:“好,你说没有,那当然就是没有!”
他扭头就往外走,路过封睿身边,死死咬住了牙:“算我眼花,或者是我诬陷他!”
邱明泉大气儿也不敢出,同时只觉得小腹真的有点不舒服,向城那一下好死不死地,正碰在旧伤上,刚才猛地一下剧痛过去,现在还在隐约跳痛。
“我出来一天,怕家里那边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玩。”他佯装微笑,提出告辞。
封睿沉默一下,以为他和向城的确闹得非常不愉快,只得默默点头。
“我送你。”他简短地道,亲自把邱明泉送到了门口。
犹豫了一下,他看着脸色有点苍白的邱明泉,歉意地道:“我替向城道个歉。向城的确太莽撞了,脾气又坏。你……别生他气。”
邱明泉笑了笑,他一个重生了的老男人灵魂,哪里真的会和孩子置气。
所以他的眼神特别坦诚:“我真的没生气。向城他就是敏感,想多了而已。”
……
坐在封家派来送他的车上,他按了按小腹,早前缝线的伤口早就长好了,虽然不会裂开,可是现在的确在隐约作痛。
这向城,还真是和他犯冲啊。
“你下次别让他,直接揍回去,他就是欠揍!”心里,封大总裁恼火地冷声道。
邱明泉苦笑:“还不是你叫我和他处好关系?”
“我叫你把他和小时候的我分开!这才是重点。”封睿有点儿理亏,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今天你送的那个生日礼物,他满意不?”
邱明泉忽然语塞了。脑海里猛地想起那刹车导致的双唇相触,那阳光下的两人目光里的震惊。
“怎么了?”封大总裁看他这忽然发愣的模样,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他不喜欢?不会吧,我了解我自己啊,我应该喜欢别人亲手做的心意。”
邱明泉窘迫无比地笑了笑:“不是不是,他、他挺喜欢的。”
“是吗?”封大总裁总觉得他似乎隐瞒了什么,狐疑地问,“那为什么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邱明泉抿了抿嘴唇,忽然轻声道:“那个……你也生日快乐。”
封睿一下安静下来,半晌才别扭地哼了哼:“又没有生日礼物。”
明泉充满歉疚地笑了笑:“是啊。”
封大总裁幽怨地不出声了。连个身体都没有,要什么礼物呢!他还是能吃,还是能玩?真是糟心!……
司机将邱明泉送到了小区附近,将他放下了车,掉头而去。可是邱明泉刚一下车,却忽然一怔。
离开封家时,正是天色将晚,现在的暮色已经笼罩了街道。
各家店铺还有不少亮着灯,可就在这街上有客流的时候,一群穿着灰扑扑衣服的男人,戴着口罩,骑着摩托车呼啸而来,在邱家店面门口骤然停下。
人人都拿着大棒,开始疯狂地砸着邱氏百货刚刚修复好的铝皮卷闸门!
邱家店面的隔壁,就是刘家的美发厅,此刻还有两名小学徒在看店,吃惊地跑了出来,一个男学徒就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流氓抡起大棒,“哗啦”一声,就直接打碎了刘家美发厅门前的红蓝彩柱,一声狞笑:“滚!不然连你家一起砸!”
红蓝灯柱玻璃碴乱溅,那个男学徒的脸上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痕,吓得惊叫一声,赶紧跑回了店里,死死关上了门。
“快打电话报警!”他心惊胆战地小声叫,太可怕了,十几个人来砸店!
隔壁的那家邱氏百货是自己东家的邻居,这是得罪了什么厉害的坏人?
邱明泉只觉得一股热血,忽然就涌上了头!上个月的无妄之灾,巨大损失、银行那边的小人作祟,以及断货的压力……
今天好不容易全都搞定,一切有了曙光,而现在,这背后的人一天都等不得?
他猛然撒开脚步,向着那边狂奔而去!
“停下,不准去!”封睿厉声狂喝,“你孤身一个人,不要逞强!让他们砸,你的安全更重要!”
上次好歹有少年封睿联手,来的歹徒也只有五六个,现在情势完全不同,他真的以为自己能以一当十?
邱明泉脚步一顿,骤然停住了。
就在这时,卷闸门已经被砸开了,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门口,发疯一样举着一根木棒:“滚,给我们滚!你们这群杂碎!”
为首的流氓一愣,店里一直安静得很,没想到,居然藏着人?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流氓已经冲了过去,其中一个照着邱爷爷的身上就一棍砸了下去:“老王八!找死啊?!”
一切只在片刻之间,邱明泉远远地看着爷爷忽然双膝跪倒,虽然听不见,可是他的耳边,却好像有一声沉重的回响。
那是前世,爷爷被王大全一棒砸断了腿骨,小小的他耳边听到的声响。
隔了一生一世,他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犹如噩梦。
“啊!”他狂叫一声,满眼血红,疯狂地冲了过去!
忽然,街道的尽头又冲过来黑压压的一群人!
……邱明泉惊诧万分,一边跑,一边揉了揉眼睛。
昏黑的夜色里,那些人虽然穿着便衣,可是一个个气质彪悍,带着煞气,他不会认错的。
领头的人明明就是刘东风!
刘东风心里带着一股邪火,狂风一般急冲到了邱氏百货门前。
——还以为这些坏种不会这么急着跳出来,担心今天带这么多人埋伏会无功而返呢,没想到,这背后的人,就真的这样丧心病狂。
一看到汪科长暴露,一看到邱家的货源危机解除,就急着再次下手了!
一群流氓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后面赶来的便衣民警包了个饺子,密不透风。
“放下武器,趴下!敢反抗的,别怪我们不客气!”刘东风怒吼,抽出粗大的警棍,劈头盖脸就向着最后的一个流氓砸去,“趴下!统统的!”
一群流氓立马就蒙了,虽然平时干尽坏事,可是对警察的畏惧出自骨子里,这带着警棍和手铐的一群警察显然是有备而来,瞬间就瓦解了他们的心理。
一开始还有人企图反抗,可带头反击的人还没举起棒子,就被刘东风身边的几个刑警飞身扑上来,踢的踢,打的打,几乎没过一分钟,就都立刻丢盔卸甲,被揍得四仰八叉,哀嚎着“扑通”纷纷跪倒在地。
“别打别打!我们不动了,我们自首!”
邱明泉狂奔着终于赶到,发疯一般挤开众人,跑到了爷爷身边:“爷爷,爷爷你怎么样?!”
邱爷爷额头上一层冷汗,一条腿不太自然地弯曲着,一声不吭,只死死地抓住了邱明泉的手。
邱明泉心里痛得无以复加,一眼看去,就看得出爷爷的腿应该是被打断了。
前世的噩梦,本以为可以保护着家人不再重新经历,可是兜兜转转,竟然换了一种方式,还是没有避过!
“爷爷。我带你去医院。”他哽咽着,小心地抱起来老人。老人家一直偏瘦,抱在怀里,邱明泉才感觉到爷爷的瘦骨嶙峋。
刘东风踏着自家的美发厅红蓝灯柱的碎玻璃片,一步步走过来,满脸都是寒气。
“谁打的老人!”他旁边一个队友看见他的神色,知道他生气,立马吼了一声。
一群混混互相看看,终于有人硬着头皮支支吾吾:“是……是我!”
那个队员冷笑一声,劈手就给了狠狠一巴掌,顿时打得他鼻血长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找死吗!”
那流氓也不敢吭声,心里连连叫苦: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刚出手,就惹来了这么一帮子埋伏!
他只有苦哈哈地点头哈腰:“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咔嚓嚓”,一串串手铐声接连响起。歹徒带来的棍棒丢了一地,一个个三下五除二都被铐了起来。
邱明泉抱着爷爷:“东风哥,借您的车,送我一下。”
刘东风心里内疚,他们想抓个证据确凿,动手晚了这么半分钟,没想到邱爷爷在里面,竟遭了殃。
“上来,我开车。”他飞奔出巷子,把警车开了进来。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向着附近的医院开去。
邱爷爷一直没有吭声,静静地躺在放下来的后排座位上,邱明泉紧紧握着老人的手,悲痛一点点淡去,心里刻骨的仇恨开始涌了上来。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拦你。”心里,封睿有点内疚。
邱明泉淡淡地道:“这不怪你。”
是他自己太大意了,也太低估了豺狼的凶残!
好半晌,临近医院,前面驾驶座上的刘东风看了看后视镜,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沉声道:“向局昨天亲自督办的,说要严防坏人反扑,叫我领队办案,所以我们今天在专门守着。”
局长就是局长,料事如神啊!只可恨,自己没能完美地办好事,还是伤到了自己人。
邱明泉怔怔地发着呆,心里一股热流悄然涌了上来,叫他没由来地眼中酸涩。
向元涛……原来一直在关注着他。
刘东风狠狠咬着牙:“所以你放心,这事没完!”
心里,封睿的语声像是带着无比的寒气:“你东风哥说得对,这事没完了。”
——本想把那个姓胡的弄到牢里去就算了,现在既然这样,那就不死不休,来陪他玩到底!……
胡家的客厅里,富丽堂皇,灯火通明。
胡靖康的老婆洗完了澡,穿着雪白的睡衣走到沙发上坐下,有点诧异地问:“今天怎么了,回来这么早?平时不是都要应酬?”
胡靖康拿着本养生杂志,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实在不想多看那张年老色衰的脸,更懒得听那审视的口气,淡淡道:“有点事,回家等消息。”
他老婆看出他的厌弃,眼光里也是讥诮一闪:“看来是重要的消息了,你慢慢等。”
她刚施施然站起,想往楼上卧室走,就听见家里客厅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一回头,就看见胡靖康飞快地扑过去抓起了话筒,焦急之色溢于言表:“怎么样?办好了没?”
电话里,手下的声音充满沮丧:“胡总,不好了!我守在街口看着他们,结果那群混混刚冲过去,就全都被抓了!”
胡靖康斜倚在沙发上的身子,猛地挺直了:“怎么会?!今天刚布置的,走漏消息了?!”
那名手下惶恐地低声道:“我、我瞧着像是埋伏好的,早早地就等着呢!来了起码十几个警察,全都是好手,像是市局的精英!”
胡靖康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算是邱家那小子是帮向局长的儿子挡过一刀,有点情谊在,可也没道理叫向局出动市局的精英啊!
“汪科长那边怎么样了?”他阴沉地接着问。
“我打听到的,好像很严重。”那名手下更加忐忑,“工行那边的关系都问遍了,只说是行长亲自过问的,勃然大怒!”
“给钱!今晚上就把钱给我送去汪科长家,警告他——”胡靖康焦躁地厉声道,“他反正完蛋了,要是想留点钱傍身,就把嘴巴给我闭紧点!”
“好,知道了。”手下小心翼翼地应承着,“我刚去银行取了钱,这就去办。”
胡靖康只觉得一阵肉疼,握着电话的手都有点颤抖,这次本想着把邱家逼死,取得那些店铺补偿,可现在倒好,一点利益没见到,搭出去这么多!
叫供货商压货,已经付了一笔钱,再加上给汪科长办事的好处费,还有这次叫他闭嘴的一大笔钱……对了,那些流氓的花销,叫他们的头儿跑路的费用!
全都是钱!
一笔笔地花了出去,全都打了水漂,可是那个邱明泉还是完好无损!
胡靖康的老婆侧耳听着,一回头,忽然吓得脸色骤变,疾奔过来:“老胡,你怎么了?!”
胡靖康脸色煞白,金丝眼镜下微微翻着白眼,半晌才缓过来。
“心口有点疼。”他缓缓道,忽然拿起手边的那本养生杂志,狠狠摔在了地上!……
第65章 历史最大暴富机遇
这场看似惊心动魄的恶意针对, 终于悄无声息地停止了。
邱明泉缺了今天的课, 医院里需要人, 奶奶年纪大了,他放心不下。
好在邱爷爷的腿就是普通的骨折, 老人年岁大了本来就有点骨质疏松,遇到重击肯定要断。上了夹板后,医生说问题不算大, 安心静养能长好,但是以后阴天下雨有点后遗症的,也是有可能。
刘东风只在医院里出现了一次, 就这一次来时,眼睛都布满了血丝。
没几天, 他终于给邱明泉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幕后的人基本已经锁定, 就是那个儿子入狱的北经开金融的老总,胡靖康。
他老奸巨猾, 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所有的事都绝不直接出面,马仔被抓, 伤兵损将, 一出事, 中间人就早有准备地连夜逃窜。
刘东风亲自上门,当面敲打了一次胡靖康,却被不痛不痒地挡了回来, 没办法,间接指证没什么效力。
“这姓胡的真是狡猾,下次落到我手里,绝不饶了这人渣!”刘东风憋屈得无以复加。
倒是邱明泉主动安慰他:“别急,总有机会的。那个姓胡的既然已经暴露了,慢慢想办法对付就是。”
刘东风心里一阵叹息:明泉这孩子也太托大了些,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孩子,又能怎样对付那种大鳄?
他恨恨道:“还有,这次还查到一件事。我们飞马路前几年被王大全上门来骚扰放火,背后的人,应该也是他!”
邱明泉猛然一怔,呼吸急促起来:“也是他?是他想要霸占那块地?”
所以联合了那个周总,由王大全出面来强取豪夺?
那么前世打断了爷爷的腿,害得爷爷一直跛着脚,害得他早早辍学的人,就是这个胡靖康?!
前世,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探寻这背后的罪恶之手,还天真地得以为王大全就是罪魁祸首,原来都是他,一直是胡靖康!
“王大全不是死了吗?”他低声问。
刘东风有点担心地看着他煞白的脸色:“你别自责,他虽然是烧伤了,可是本不致死。”
顿了顿,他目中露出冷光:“他死得蹊跷,和你无关。”
邱明泉淡淡点头:“我没自责。”
这些穷凶极恶的人,对他们的仁慈和放过,就是对善良好人的戕害。
比如现在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亲人!
封睿在他心里阴沉沉道:“胡靖康这次一定吓破了胆,不敢再来寻事的。不过知道是他就行了。他已经落了明处,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来日方长,不着急。
他有的是办法,一点点布置,一点点收网,找机会彻底地,一次钉死那个人渣,不不,要叫他生不如死!
果然,胡靖康灰溜溜地亏钱又惹了一身骚,气得在家里砸了一次东西,刘东风上门时又气得砸了一次办公室,可是也不得不忍着气,偃旗息鼓起来。
邱氏百货的生意,很快就重新恢复了营业,除了损失了一个多月的营业额,一切照旧。
时间飞快,转眼又过了两个多月,历史的指针,指向了1992年的一月初。
而邱明泉已经在封睿多次的念叨里,对这个时间点,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无他,中国证券史上,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事,就要发生了。
假如说,以前的股票都是小打小闹,新股认购也都是发发小财,那么紧接着这一年中的各种事,是真正在东申市的普通群众中,造就了无数个忽然一夜暴富的神话。
无需内幕,无须排队争抢,只要抓住这次机会,你就能从一个贫民,迅速变成一个百万富翁!
这个时候的百万,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几千万财富。
——可以说,这就是一列呼啸而至,毫无道理、毫无征兆的财富列车,一旦踏上,并且没有中途脑残跳下车,那么列车到达终点后,所有的乘客都将迎来一场终极的盛宴。
“股票认购证是吗?”邱明泉在心里问,“30元一张,拥有一张,就再也不用去现场挤死挤活,排队认购了?”
封睿心情极好,幸亏重生早回来了几年,足够他们积攒到了原始资本,万一回来直接送回1992年,那才要活活哭死呢!
没有原始资本,一切都是白瞎!
“是的,抽签。一张认购证有一张号,每一百张连号从001到100。”
邱明泉有点不懂:“既然这样,大家对于发行新股都抢破头,为什么不愿意花钱买这个?”
封睿哈哈一笑:“因为去年的新股发行,中签率极低。也就是说,你极有可能花了钱,中不到签!要知道,认购证仅仅是一种权利,不是中签的保证。”
邱明泉终于明白了。
一年年薪不过两三千元的东申市居民,有多少愿意拿出一年工资,来赌博一个机会呢?
表面上看,这可是极有可能血本无归的一个坑啊!……
一月初,冬日的清晨,阳光稀薄,空气清新。
东申市证交所的小楼里,巩行长正亲莅现场,听着魏清远带领的认购证发行小组的汇报。
明天就要正式面向全市发行股票的认购证了,可到底发行价定为多少,还没有一个结论。
整个小组里,吸收了全市最大的三家券商的最高层领导,现在,正在争吵得不可开交。
“20元一张,我觉得足够了,毕竟假如运气不好没中签,就极可能是一纸废物,要知道,今年全年也不过十几只新股发行,中签率不高的。”一位研究员正在发言。
北经开的证券董事长刘云皱着眉:“我觉得,定价在100元也不多。想想看,去年两只新股发行,多少人抢破头呢。”
“刘董事长,抢破头是因为那是不花钱的、白给的机会。”旁边,申金万家的券商老总笑了笑,“100实在太高了。我觉得根本发不出去。”
巩行长沉吟一下,转向了心爱的门生:“小魏,你怎么看?”
魏清远早有准备,把一份事先做的股民意愿调查书发给了诸位:“这是我们做的第一手调查,调查显示,股民们愿意接受的这个认购证价格,在10-30元之间。”
刘云皱起了眉:“不会吧,这么低?”
魏清远肯定地点点头:“这还是对股市稍有了解的股民,普通群众不了解的,肯定意愿更低。”
大家窃窃私语起来,毕竟魏清远做了直接的统计调研,这就比大家空口白牙做臆测科学得多。
“我觉得……人们在填写意愿时,会下意识地希望价格低一点。”有人沉吟道,“这个价格未必可信。”
巩行长看了看统计结果,终于拍板:“就定在30元吧,叫更多的人买得起、愿意买,才能搞活证券市场,做大这块蛋糕嘛。”
魏清远笑着点点头:“诸位领导放心,我们一定做好发行工作,明天一早公布定价,各个营业网点和银行代售点全面铺开,争取开门红!”
刘云哈哈一笑,信心满满:“这样吧,我们北经开承销十八万张,图个吉利吧!”
他们北经开的券商总经理胡靖康,前天晚上专门来找他汇报工作,说是建议他多包一点承销额度,他觉得,一定销售火爆,可以赚到不少提成呢!
剩下的两家大券商老总心里大骂:这个老狐狸,一开口就要分掉这么多!
两人也赶紧表态:“那我们也凑个趣,一样的承销份额吧。”
承销可是要拿出真金白银预交款的,万一销售不掉,那就得自己咬牙吞下,可是很显然,没人认为这种事会发生。
“魏处长啊,你熟悉市场,你预计能发行多少万份?”工行的一位副总好奇地问。
魏清远想了想,信心满满地道:“我觉得,五百万份打底,一千万份上限吧!”
毕竟,去年江湾体育场那种恐怖的人流景象,还犹在眼前呢!
“他们一开始预计发行起码五百万份的,结果……嘿嘿。”封大总裁胸有成竹地微笑。
上午,邱明泉提前向学校请了假,没去上课,来到了家附近的一家券商营业部。
九点半开市,一个专门开辟的柜台里,醒目地竖立着一个牌子:“股票认购证购买处:30元一张。”
如今每天的券商营业部里,可都是热闹非凡得很了。
虽然仅有的八只股票天天涨停,价格毫无波动也毫无趣味,可是并不影响兴奋的股民们每天来看看,聚在一起交换信息。
“哎哟,今天这个东西终于出来啦?”眼尖的股民一眼看到那个牌子,不少人就簇拥了过来。
都是天天来报到的无业人士,或者是富贵闲人,一个个消息都灵通得很。
今年的新股发行为了避免现场踩踏,不再采取无偿抽签的形式,而是股票这个认购证,正在嘀咕多少钱呢,这就出来了?
“30元一张,脑壳坏掉了才会买吧!”立刻有人惊叫了一声,“去年的中签率只有1%每次啊,买了这个,30元只有1%的几率能中!”
邱明泉不动声色地听着。
他身边,有人也跟着算起来:“是的哦,买100张花三千块,才能差不多稳中一张,也不知道能挣几个钱?”
“去年中签的……一签也就是挣一两千吧?”
不少人已经倒吸了一口冷气。
按照去年的数据看,花钱买这玩意,那简直就是铁定的大坑一个啊!
果然,好半天了,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掏钱认购,大家越讨论,越是觉得不靠谱。
就在大家纷纷摇头叹息时,旁边,一个斯文俊秀的少年挤了过来。
他走到柜台前,直接掏出一摞厚厚的人民币和一张身份证:“您好,来一百张连号的认购证。这里是三千元。”
这一句,犹如石破天惊,旁边的人纷纷惊讶地看了过来。
这里的人大多不是穷人,三千元不至于叫他们震惊,可是,这可是第一个真的愿意出手购买认购证的人!
“小兄弟,你这是帮家里人买的?”有人凑过头来。
邱明泉微微一笑,眼神无辜:“是啊,我爷爷叫我买的,他说赌一把碰碰运气呢。”
果然,这种老人家,怕是老糊涂了,听人说股票能挣,就迫不及待来赌博了。
一边,有个好心的大爷就忍不住提醒邱明泉:“小朋友啊,这个买了也可能亏的,你回去跟你爷爷说一声,不要把养老钱拿出来赌博啊!”
邱明泉乖巧地点点头:“谢谢您!我会和他说的。”
这时候,柜台里的营业员已经登记好了他的身份证,如数递出来一个连号的凭证本,里面,尾数从001到100的100张认购证赫然在目。
当邱明泉走出这间证券营业部的时候,他的身后,工作人员也正拿起电话,及时向领导汇报着消息:“王科长,刚刚卖出去一整本!”
放下电话,柜台里的工作人员小声互相聊起了天。
“哎哎,看到没,刚刚有人一出手就是一百张。你说……我们要不要也买点试试?”
旁边的大姐拨着算盘珠子,冷笑了一声:“全市敞开发行,人人都能买,你觉得,真赚钱,还轮得到你?”
说话的小伙子一下子就泄了气。
也是,自古至今,没听说过挣钱的东西,这么敞开供应的!
“反正发行期一个多月呢,不急,等等看。”柜台外,不少股民激烈讨论着,却没有一个人掏出钱来。
……
半个月后。
“好了,可以动手了。”封睿沉声指点,“现在买没人太注意,不要等到最后几天再和那些后知后觉的人抢筹。”
邱明泉点点头,他身边那个不起眼的皮革包里,带着好几张存折,全部来自于工行和建行。那里面,分开存储了他现在的所有身家。
除了一直握在手里的、初始价值五十万的珍贵原始股以外,这一两年来,邱氏百货给他带来了稳定的现金流,除去各种进货成本、偷盗损耗、店员工资外,他家的小型超市最大的支出,就是税收了。
没办法,这个时候,企业的所得税还高达33%,整整三分之一的利润要缴纳所得税,而不是后世的25%。
此外,每个月需要按时还款的银行商贷更是一笔巨款。
在存款利率高达百分之十几的今天,银行商业贷款利息达到了恐怖的18%,每个月,光是还贷的本金加利息,每间店铺都要承担大约一万五千多!
原本就是无本生利、连环抵押的高危资金链,任何时候都如履薄冰,绝不敢断了还贷。
这样下来,这些小超市,已经暗暗地为他挣到了大约三十多万的净盈余。留下了最基本的几万元作为应急备用,现在,剩下的三十万被分在了不同的存折里。
邱明泉悄悄地来到了早就打探好的一处券商营业部,走了进去。
刚想掏出钱来,忽然,邱明泉的胳臂就被人紧紧抓住了:“小邱同学!你也在这里?”
一回头,竟然是穿着西装皮鞋的马钧定!
邱明泉微微一笑:这马钧定啊,和他还真有缘。
“是啊,马叔,我来买点认购证,试试手。”
马钧定正在琢磨着这认购证的事,犹豫不定,一看邱明泉,心里莫名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我也是,我也是!”
里面的人不认得邱明泉,可是对于大名鼎鼎的马钧定可是熟悉得很,这可是上过本地电视采访的大名人!
“请进请进,两位请进来我们刚开的大户室谈!”工作人员热情地道,马钧定这样的超级散户,要是能争取到这边的大户室里,佣金提成什么倒是其次,最重要的可是广告宣传效应!
第66章 帮自己家发大财
果然, 两个人一进大户室, 部门经理就立刻听到汇报, 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二位好,你们要多少认购证, 我们都有的!”
说是二位,他的眼睛可是只盯着马钧定的,旁边那个少年, 谁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马钧定犹豫了一下:“我买个万把块吧。”
经理大喜,果然,这股市名人就是大气, 这之前,他们遇到的可都是完全地零星购买, 三张五张地小打小闹。
“您好, 我要买三万元的, 三千元一本连号的,买十本。”
三万?!经理猛地转过了头。
外面的男孩子气质安然, 个子高挑, 看上去,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年龄, 看人的目光并不像是开玩笑。
那经理吓了一跳, 这才认真看了一眼邱明泉:乖乖, 这才是大头呢!
邱明泉微微一笑:“对了,我要不记名的。”
经理犹豫一下:“按照规定,都是要记名的呢。”
邱明泉不容置疑地摇摇头, 目光坚定:“别的网点有不记名的,你们假如不卖,那我就去别家买。”
马钧定心思灵活,立刻也跟上一句:“我也是!”
跟着这小家伙,总没错!
券商经理一下子就急了。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想不到,事先人人看好的这玩意滞销了!
各家网点据说销量都是极其惨淡,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在唉声叹气。眼看着他们网点的销量也不过十几万元,今天这么两个大户一出手就是四万,可不能放跑了!
“您二位等等,我去请示一下!”他热情地挽留着,立刻抓起了电话,“刘总啊,是这样,我们这里来了大客户,要求买不记名的认购证,您看?”
他转过身,小声捂着话筒:“刘总,他们说别家都这样操作的,我们可不能犯傻。”
电话那头,传来了领导激动的声音:“卖卖,卖给他们!我刚刚收到消息,允许出售不记名的,姓名那一栏空着就行!”
的确,就在上午刚才,各家券商都收到了证交所无奈的新通知:鉴于认购证销售极不理想,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记名的认购证允许出售了!
——试想一下,假如是有名字的,那么转让就必须双方当事人去证交所当面办理交割和更换姓名,这无疑就大大不方便了。
所以,恰恰是这种不记名的认购证才值钱,才能在后面有随意流通、疯狂炒作的价值。
“两位同志,恭喜你们!”券商经理满脸堆笑,“可以卖,你们要的不记名认购证,敞开供应!”
正要佯装离开的邱明泉停下了脚步,回头颔首:“那就麻烦您了。”
揣着十本整百连号的不记名认购证,邱明泉平静地走出了门。
马钧定同样怀揣着一万元的认购证,歪着头打量着邱明泉,忽然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买少了点?”
邱明泉微微一笑:“那就再买点?”
马钧定有点泄气:“算了算了,我本来想买个几千块的,这已经临时加码了。哎,你给我交个底,你爷爷到底怎么看?”
封大总裁在心里啧啧感叹:“果然命好,不仅遇到你,还知道一再追问。”
邱明泉停下脚步,正色道:“我爷爷说,他挺看好的。”
经理室外,小组长黑着脸推开了柜台里的门。
“大家听着,上面有任务了,说认购证实在不好销,叫大家尽量每人认购点,就算支持东申市经济发展了,30一张,都积极点啊!”
柜台里的人都立刻缩起了脖子,有人就嘀咕开了:“我家这个月买了台彩电,还借了一百块钱呢!”
“就是,哪有闲钱买这个。中不了,不是白打水漂么?”胆大的老员工就嚷嚷开了,“不是强迫吧?”
就在这当儿,门口忽然急匆匆地走进来一个人:“借过借过!”
正是去而复返的马钧定!
只见他急匆匆在柜台上摔下刚取出来的一叠新钞:“再买五万元的!”
一月中旬的天气,干冷,太阳却极好。
邱明泉骑着自行车,头顶着太阳,他从太阳初升就穿行在东申市的大街小巷,鼻翼间是清冽而毫无污染的空气。
不同的存折存款一点点分散着花了出去,一天的工夫,他身上的三十万现金,终于变成了一百本连号的认购证。
在各个网点的极力促销,甚至内部员工被迫摊销后,一月下旬,认购证的销售,终于快到了尾声。
……
“什么,总共只有一百八十多万份卖出去?”
魏清远茫然地看着最新统计上来的总数据,头一次感到了市场的变幻无定。
去年新股发行点的踩踏狂潮,就像噩梦一样常常缠绕着他,现在这当头一棒,又叫他措手不及。
一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说的预计销售五百万打底,他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好像被人扇了一个耳光。
下面的办事员拿着数据表,也有点沮丧:“魏处,还有不到十天了,估计……最终上到两百万份最多了。”
魏清远接过统计表,随意浏览了一下,不出所料,排在前面的是一些熟悉的私人股票大户,然后,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就跳入了他的眼帘。
——邱明泉虽然把三十多万分散到了六个账户名下,可是爷爷邱建设的名下毕竟还是有几万元的份额,就这些,已经排在了私人认购者的前面。而邱建设这个名字,魏清远也早已经知道就是他那位神秘的爷爷了!
“六万元,二十本连号整本。”魏清远看着那个数字,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宽。
这个孩子的所作所为,似乎总是站在运气这一边,假如这次依旧这样,那么,他都敢拿出来这么多钱,可见这个认购证的发行,应该不是失败之举。
而这一天,封睿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有一件事他辗转了很久,一直在深深地犹豫中。
所有看过的影视文学作品,都在提醒一件事,重回过去,能尽量少影响历史,就少影响,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只蝴蝶翅膀的扇动,就能带来一场完全不同的风暴。
那么这件事,该不该做?
“去吧,去拜访我爸。”他终于沉声叮嘱,“到时候,小号的我在场,我肯定就不能参与说服工作了,一切都要看你。”
邱明泉点点头:“放心,我尽量完成任务。”
……
当晚。邱明泉站在了封家小洋楼的外面,开门的是刘淑雁。
昨天放学时,邱明泉竟然主动提出一件事:要去他家做客,有点事要和他爸爸封云海谈谈。
封睿第一反应就是上次帮他家进货的事,可是那笔钱邱明泉已经很快还上,现在,要来道谢吗?
邱明泉微笑着向刘淑雁递过去一个水果篮:“阿姨,一点小心意。”
刘淑雁嗔怪地接过来:“你这孩子,上门来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
封睿走了过来,穿着一身休闲的白色居家服,虽然不挺括,却别有一番英俊少年的朝气蓬勃。
他看了看邱明泉,点点头:“我爸在楼上书房,我带你去。”
封家二楼的宽大走廊上,实木地板有点年头了,踩着有点轻微的“咯吱”作响,可是铺着精致花纹的纯羊毛地毯,声音就被掩盖了许多。
封睿带着邱明泉推开父亲书房的门时,封云海正在看着一份报纸,旋即抬起了头。
“小邱啊,你好你好。”他热情地站起身,对于这个儿子的救命恩人,他也一直非常亲近。
他和向元涛是知交,偶然也从向元涛嘴里听到了些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就更是叫人大开眼界。
不客气地说,自家儿子封睿极度聪明又懂事,比四周那些朋友家的纨绔,封睿算得上人中龙凤,傲视同龄。
可是真要凭着良心说一句,眼前这个孩子,要说比自己家儿子更加天资聪慧,也绝不为过。
“叔叔,上次您出手相助,帮我家解决了货源,又震慑了供货商不要乱来,我还一直没有专程来感谢。”邱明泉诚恳地道。
封云海微微一笑,示意邱明泉在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平时杀伐果断的脸上此刻显得极为温和:“你来不是为了专程道谢吧,小睿说,你有事找我谈?”
书房门开了,刘淑雁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茶盘走了进来,上面三个茶杯,一个茶壶,里面泡着香气氤氲的祁门上等红茶。
封睿站起身接了过来,亲手端给了邱明泉一杯。
封云海含笑也接过一杯:“冬天喝点红茶暖胃,小邱试试。”
邱明泉低头抿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正色看着封云海。
“叔叔,最近东申市在发行股票认购证,您一定知道吧?”
……
封云海一顿,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
他手边的报纸上,正以头版头条的位置,接连不断地宣传这个东西,他对经济新事物极为敏感,自然明白邱明泉在说什么。
这是一个热门话题,不仅仅在身边的富豪圈里,就算在家里,他也曾和妻子以及封睿聊过好几次。
结论无一例外,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不值得一试的投资。
特别是隔壁家的高材生向明丽,甚至也兴趣满满地做了个小模型,模拟了几种可能结果,结论也没有变。
按照去年的中签一次平均赚一两千元算,这预计发行量五百万以上的认购证,中签率如此之低,平均收益率极大可能是负数。
“知道的,怎么了?”他好奇地问。
邱明泉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语气郑重:“封叔叔,您没有想过放手一搏吗?”
封云海哑然失笑,伸手推过来一张纸,正是前几天向明丽做的数学模型。
“这是隔壁向城的姐姐明丽做的,还找了教授帮着看了看。结论很清楚,这个东西,不值得买。”
邱明泉接了过来,轻轻扫了一眼。
那个模型结合了简单的经济建模和高数推导,在他眼中,虽然不是完全懂,可是对数学的敏感已经足以叫他一眼看出端倪。
“这里的数据变量,她没有考虑到极端情况。”他笃定地指了指,“假如说这几处数据发生突变,那么,这个模型就会失效。”
封云海蒙了一下,愕然地看着他。
“你介意我叫明丽过来一下吗?”他扬起眉。
邱明泉笑了笑:“当然不介意。”
封云海拿起电话,不一会儿,向明丽就从隔壁过来了。
正是冬天,向明丽裹着修长的杏黄色羽绒服,眉眼越发明朗温丽,冲着邱明泉温和一笑,那笑容像极了母亲韦青。
邱明泉微笑着和向明丽打了招呼,然后直接指向了纸上的模型:“向姐姐,您看看这里。”
看着一边的封睿,他也眼神示意:“你也看看?”
封睿皱眉看向那张纸:“我们研究过了。”
邱明泉随手拿起桌上的笔,在三处下画了个红色的圈:“假如新股发行数和申证指数同时大涨,然后认购证发行数量变少,那么,这个认购证的理论价值,又该是多少呢?”
向明丽微红的薄唇飞速轻动,很快,堪称天才的大脑就得出来结论:“不仅会盈利,还会大赚。”
邱明泉激赏地点点头,接着快速问:“大赚的幅度?”
向明丽柳眉轻轻一皱,同样很快就回答:“前两个数据正相关,上证指数每涨10%,认购证估值涨20%。新股发行总量是最重要的变量,每涨10%,认购证估值涨价50%吧。我毛估的,未必精准。”
邱明泉淡淡一笑,接了下去:“剩下的一个变量,认购证的总销售额,是负相关的。发行量每少一百万,盈利可能就会反向大增,一旦和前两个变量叠加共振,那么?”
向明丽目光一亮:“那就要调整模型的公式本身了,甚至有可能产生——”
邱明泉微笑着,和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百倍以上的估价!”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心有灵犀的、属于同一类人才懂得的默契。
旁边,封睿努力转动大脑,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心算:不行,跟不上这两个数学怪胎的大脑!
他目光一凝,敏锐地指出:“问题就在于,上证指数不会随便暴涨,新股发行总量也公布了,全年只有十只而已,你说的这种理论共振,并不会发生。”
邱明泉抬头看了看他,他的目光犹如清泉,在书房的阳光下闪着明澈的光。
“万一发生了呢?”
封睿迎着他的目光,心里莫名地一跳。
他咬咬牙:“这是投资,不能用万一来……”
邱明泉含笑摇头:“实际上,有一个变量已经突变了。据可靠消息,目前认购证的售出数,不到两百万份。”
封云海久经商战的心底一个激灵,都是对商业机会敏感的老手,一股肾上腺素急升的酥麻感骤然袭来,叫他呼吸急促。
他猛然抓过那张纸,匆匆扫视,然后急切地问:“你怎么知道售出数量?”
邱明泉当然不能说,前世这次认购量只有区区两百多万张,他只有含糊一笑,带着点腼腆和羞涩:“嗯……我认识申交所的魏清远叔叔。”
封云海一下子就醒悟过来,自以为恍然:对了,听向元涛说过,这孩子帮着他们平息过江湾体育场大乱,他和魏总经理有私交,而且交情可不浅!
原来,魏清远这种重要人士,竟然私下悄悄把这种数据,透露给了他。
假如购买量少,那么中签率势必提升,这一点,起码是铁定的!
“小睿说得对,股指暴涨不可能,每天0.5%的限制呢。”他自言自语,“新股发行数量也不会变的,公布了……”
邱明泉轻轻叹了口气:“叔叔,您在两年前,会想到股市会开放吗?会想到南圳市也紧随其后吗?还有……四年前,你会想得到‘浦江之东,有凤将栖’吗?”
……浦江之东,有凤将栖!
这熟悉的几个字犹如惊雷炸响,封云海骤然抬头,第一反应是封睿把这话透露给了他。
可是,当他迎上邱明泉的眼睛,那晶莹清澈瞬间就和记忆中的重合起来,他失声惊呼:“你、你是那个……?”
邱明泉点点头,硬着头皮撒谎:“四年前,我在玉佛寺做过短时间的小沙弥,远慧大师指点过我。叔叔,您还记得我吗?”
一边的封睿扬扬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会不记得?他至今也印象深刻呢。那个寺庙禅院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一样。
封云海激动地站起身:“当然记得!你、你那句话,可是让我受益匪浅啊!”
那个可爱的小沙弥!
因为他那句预言式的话,封家及时拿下了四大块浦江的黄金地皮,这几年下来,已经涨了十几倍以上,市值暴增了几千万。
据说还正好是在胡靖康那个招人厌的手里虎口夺食,可爽得很啊!
“封叔叔,既然几年前和现在,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邱明泉指了指窗外,那片生机勃勃的普东新城的方向,目前,只露出了百业待兴的初貌,尚且未有后世绝世繁华的景象。
“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敢赌一下,这一年里,也有一些叫人吃惊的变化呢?……”
旁边,封睿忽然冷静开口:“爸,值得一试的。风险小,损失可控,但是万一真有变数,那么会有暴利。”
向明丽也在一边点点头,她不太懂经济学,可是数学上的直觉告诉她,概率上的确如此,值得以小博大。
响鼓不用重槌敲,封云海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看着邱明泉,他忽然开口,神色有点奇异:“你为什么专门来说服我?”
对面的男孩子微微笑了起来,一双明眸里犹如星辰绽放:“封叔叔,您刚刚在我家深陷绝境的时候,帮了我一把。”
他深深吸了口气,诚恳而坦然:“滴水之恩,甘当涌泉相报。”
封云海看着他,半晌终于朗声大笑:“好,好一个涌泉相报。”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向元涛对这个孩子赞赏有加,从不掩饰欣赏。
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星光。而他的笑容,坦荡得像是春风一样。
……
接下来的话题,向明丽不太方便参与,转身告辞时,邱明泉忽然心里一动:“向姐姐,您家里假如有点闲钱的话,不如也试着买点吧!”
他的眼神热切,散发着真诚的光,向明丽微微一怔,点头笑了。
“好,谢谢你啦。”她嫣然道,“回去啊,我跟我妈说说,顺便再吹嘘一下这个模型。”
虽然她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可是她却非常相信眼前的这个男生。
弟弟向城还是个大孩子,天天抱着电吉他和一群小伙伴玩乐队,和她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假如可以选,她真希望自己再多一个小弟弟,像是这个小同学一样,勤奋好学,又喜欢数学啊!
回到隔壁,妈妈韦青在院子收晾晒的衣服,见她进来,不由得好奇:“小邱同学在封家?叫你去做什么呀?”
向明丽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边说边帮着妈妈叠衣服:“妈,我不是有八千多块压岁钱,在您那儿吗?您给我拿出来,我要买这个什么认购证。”
韦青轻轻一蹙眉:“你确定这东西靠谱吗?我们学校前几天,正好几个经济学教授在聊着,我听了一耳朵,都不看好。”
向明丽信心满满地道:“他们那些老学究,没有第一手销售数据,又思想古旧,我才不信他们呢。”
她笑嘻嘻地撒着娇:“妈,你信我,我们那个模型可厉害了。而且啊,我信那个小邱同学,你是没看见,他一番话下来,把封叔叔都说动了呢。”
韦青微微一笑,纵容地道:“行,信你,也信他。”
是啊,那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就是叫人有种愿意信任的淡定气质。
她沉吟一下:“我手里还有点私房钱,凑个三万块,都交给你,买个一千张吧。”
她向来性格疏朗大方,从小在国学书香门第长大,从没缺过钱花,对金钱也也没什么概念,在理财和操持家务上,一直有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如今看到女儿有信心,又知道女儿性格沉稳,不是胡乱花钱的人,也就随手一挥,几万元撒了出去,由着了她。
向明丽惊呼一声:“哎哟,妈你还有私房钱啊!这要是发了大财,我爸还不得吓一跳啊!”
韦青笑着点了点她的鼻梁:“我的学科带头人补贴,你爸知道的呀。”
向明丽娇嗔一笑,腻在了她怀里:“妈,要是赚了钱,我就给爸买件大衣,再给你添条羊绒围巾,然后呢,给小城换一对音箱。你说好不好呀?”
“傻丫头,真能赚那么多吗?财迷心窍。……”
第67章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此时此刻, 隔壁的封家书房里, 邱明泉并没有离去, 刚刚阳光明亮的笑意已经隐去,目光沉静。
“封叔叔, 我能不能问问,您大概会动用多少资金,放手一赌呢?”
封云海微微一愣。
这种问题, 就有点涉及财富隐私了,邱明泉这孩子极有分寸,为什么会问这种话?
很快, 他就决定坦诚相见,并不作任何隐瞒:“我能拿出来的空闲现金流几百万吧, 买十万张认购证, 应该可以。”
邱明泉心里也是一震, 仅仅是闲散现金,就能轻松调出来几百万!这可是1992年, 这些钱, 大约折合后世的上亿元!
这就是豪富之家的底蕴,就算经历过那十年, 也依旧不露山不露水的, 能保留下这样的财富总量。
“封叔叔, 赚钱归赚钱,我还想顺便害一个人。”邱明泉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完全没有了一个少年的明朗, 却有了丝冷意和悲愤,“这件事,我不方便出手。”
封睿在一边,猛地抬起了头,诧异至极地看向他。
封云海也是惊愕万分,可心里反而一松,这孩子太过聪慧和强大,现在主动求人帮忙,反而显得更加真实些。
“北经开的总经理胡靖康,他的儿子捅伤我因而入狱,所以这次谋划了专门针对我的诡计。”邱明泉淡淡道。
封睿在一边冷冷道:“是的,就是他,我们知道。”
向元涛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件事,两家人都恼火异常,一个市公安局长,一个浦江滩上的本地富豪,居然也暂时毫无办法。
“还有你们不知道的。”邱明泉一字字道,“上次承蒙封叔叔出手解决了我们家的危机,可是胡靖康事后还是派了人再次上门,打断了我爷爷的腿。”
封云海猛然一惊,这事他还真不知道,忍不住大怒:“胆大包天,这个人疯了!”
邱明泉淡淡道:“没有实证,但就是他。向伯伯暂时也动不了他,所以,我想自己动手。”
旁边的封睿立刻急了:“你想怎么对付他?你不要铤而走险!”
邱明泉看着他眼里的关心,心里一暖:“放心,我们当然不会拿玉瓷去碰瓦砾。”
他沉吟道:“北经开现在是东申市前三大券商之一,承销了十八万张认购证的额度,钱已经交了。”
封云海恨恨道:“这倒便宜了他们!”
胡靖康正是北经开的证券部总经理,这几年证券业如火如荼,他才能这样如鱼得水,为所欲为。
刚刚他们计算的结果假如是正确的,那么北经开拿到的这些认购证就将也大赚特赚!
在前世,这几家承销了十八万张认购证的券商,当初看到滞销后,都满心苦逼,以为铁定要亏,谁知道最终却因祸得福,每一家都在这次财富盛宴中,分到了不下于几亿元的暴利啊!
邱明泉终于笑了。
他笑得轻松而惬意,带着点稳操胜券的悠然,而这悠闲的背后,来自于封大总裁多日苦思冥想的毒计一条:“现在,他们可不这样想。满手的烫手山芋,正急着找人接盘呢,不是吗?”
封云海和封睿父子互相对望一眼,忽然都福至心灵,眼睛一亮!
封睿看着邱明泉那微露的笑意,忽然想像那天在卡车上,狠狠掐他脸蛋一把。
那张脸上的笑容有点狡黠,有点冷漠,和平时的温和俊秀截然不同,却更加生动而鲜活。
封睿嘴角微扬,向着父亲懒洋洋道:“爸,那个胡靖康是北经开负责券商业务的老总,失去这次本该稳稳的收益,估计……”
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太好过吧?
聪明人之间,完全不需要多说废话,父子俩忍不住哈哈一笑。
封云海向着邱明泉点点头:“你想好了吗?假如我们判断失误,那就是帮胡靖康赚钱了。”
邱明泉淡淡道:“赌一把吧,假如成了,就是他倒大霉的时候。”
——不仅仅如此,还有更加厉害的连环后手在后面虎视眈眈呢!
封云海站起身:“明白了,你回家等好吧。这事,交给我来办。”
这一次,不叫胡靖康活生生咬碎一口后槽牙,他就不用姓封了。……
邱明泉婉拒了封家邀请他留下用晚餐,礼貌地告辞了。
封睿和他并肩走出庭院,站在了门口。看着邱明泉偏腿骑上自行车,他忽然踏上一步,举起手来。
冬风凛凛,封家庭院里,一棵常绿的罗汉松轻轻摇动,一根暗绿色的松针正掉落在了邱明泉的黑发间。
封睿抬头轻拈,帮他摘掉那根半枯的松针,两人距离极近,封睿略高小半个头,微微低头处,正见邱明泉半闭眼眸,眼睫毛轻轻颤动。
他忽然低低开口:“这样算计人,很有意思吗?”
邱明泉一怔,猛然抬头。
他迎着封睿那意义不明的幽深眼神,神色安然:“他害我,是用诡计。我对付他,是阳谋。害人并不很有意思,但是,有人害我和我的家人,那总应该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封睿深深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在暗暗流转。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误会了什么吗?”邱明泉看着眼前英俊得几近逼人的高大少年,温和地道,“善良无害这种标签只能引来嗜血的财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能真正保护你在乎的一切。”
挥了挥手,他头也不回地踩着自行车,消失在傍晚的余晖中。
看着他的背影,庭院门口的封睿却慢慢地,笑了起来。
是的,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高中两年,这个在所有人面前都温和谦虚的乖学生、好班长,终于再一次亮出了他小小的利爪,就像玉佛寺里那样。
那个眉目如画的小骗子,眼神无辜,揪着他的玉石吊坠,表情生动地威胁着他。
没错,这样的他,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而他喜欢这样的他。温柔下透着倔强,浅浅一笑,眼神专注而凛冽,然后露出獠牙。
……
远处向家小院外的篱笆阴影处,向城背着电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刚才那幕景象就像一根刺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
他不该讨厌邱明泉的,他知道。
那个人温和、谦逊、礼貌,成绩优异。家境贫寒却又擅长赚钱,仗义勇敢又不居功自傲,甚至,他还出手救过自己!
所有人都觉得他优秀得堪称表率,然而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忍不住地看到他就觉得不安呢?
睿哥——从小只带着他一个人打架、和他同进同出的睿哥,什么时候开始,和那个人这样亲近又熟稔了?!
……他默默地立在那里,一直到封睿的身影转身回家,才慢慢地移动脚步,向隔壁自己家走去。
“小城回来啦?”院子里,向明丽正在收自己晾晒的小被子,看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奇怪,“怎么了,不舒服吗?”
向城无精打采地摇摇头,走到衣架下,帮向明丽接过被子,男孩子这个时候正在蹿高,他的个头已经悄悄追上了上大学的姐姐:“我没啥,练琴练累了。……”
“怎么不见你往隔壁跑了,小睿最近很忙吗?”向明丽随口问。
向城低着头:“不知道,我也好几天没见他了。”
上次生日会后,两个人不欢而散,封睿没有来找过他,他也倔着没去服软。
“那有空请小邱同学来家里玩呀,你也该多交一些朋友呢。”向明丽温和地道,“你那个同学,脾气可好呢,数学也好厉害。”
向城默默听着,半晌才涩声道:“是啊,他成绩可好了。和睿哥一样好。”
他闷着头把被子抱到向明丽的房间,低低问:“姐姐,我是不是好笨?”
向明丽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小城才不笨呢!继光中学录取线那么高,你不也是只熬夜复习了几个月,就成绩赶上去,考进去了吗?”
她看着弟弟沮丧的表情,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地道:“你只是不喜欢学习呀,每个人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你看我,唱歌就跑调呢。”
向城终于羞涩地笑了:“姐,你真好。”……
北经开公司开设的券商营业部小楼,胡靖康脸色阴沉,盯着桌上的统计数据。
桌上的电话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他伸手抓过,烦躁的脸上立刻换了谦卑的表情:“刘董事长,您好!”
电话那头,刘云劈头盖脸地大骂:“胡靖康你个蠢货!你向我拍着胸脯保证的,承销能赚!现在好了,还剩十万多张销售不掉,你要怎么办!”
胡靖康心里苦恼,慌忙赔着笑:“刘总息怒,息怒!我实在也没想到会这样滞销,实际上,别的几家券商也都砸在手里了,也不是我们一家……”
刘云大怒:“我不管别家,我只问你,剩下这十万张认购证,是不是只有我们自己贴钱买下,砸在手里了?!”
胡靖康一个激灵,慌忙道:“刘董事长,您别急,距离最后截止还有时间,我、我再想想办法!”
放下电话,他脸色阴沉,焦躁地扬声叫:“给我进来!”
娇俏的女秘书应声而入。
“给我通知下去,证券部的员工,每人摊下去,最少认购二十张以上!”他冷冰冰地道。
女秘书就是一怔,小心翼翼问:“这……我听说申金万家他们,也就最多叫员工认购几张支持一下。”
这一下子叫大家认购二十张,足足六百元,两三个月工资可就没了!
胡靖康阴沉地抬起眼皮:“关键时刻,谁敢不支持公司的工作,就等着丢工作吧。”
女秘书也不敢说什么。转身出去,开始往下面的营业网点传达,心里不由得腹诽不已:自从上次警察来问过话以后,这胡靖康就一天到晚耷拉着脸,就连床上,也显得精力不济了!
果然,下面的营业部的小头头们立刻就都在电话里叫苦不迭起来:“柳秘书,这样不好吧?这些天大家忙着推销,奖金没见几文钱,还要倒贴钱?胡总这样搞,我们不好硬压啊!”
柳秘书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那您自己跟胡总电话抗议一下?”
……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一月下旬,距离月底截止认购证的售卖,已是没剩几天了。
一大早,胡靖康刚到办公室,柳秘书就满面惊喜地快步迎了过来。
“胡总,有个大客户!他说要买一大笔认购证!”
胡靖康不耐烦地抬起头:“能有多大?”
申交所那边对总售量现在还保密着,这几天他多方打听,几大券商全都砸了十来万认购证在手里,他们北经开也剩了十几万张没卖掉,今天之后,就得全部自己吃下,真他妈的被迫吃屎一样,叫人恶心。
刘董事长这几天电话一个接一个,不仅骂他出馊主意,又对他强迫员工摊销的事,也甚为不满——自己无能,叫员工背锅,这就是他总经理的能耐?
“十万!他说……要十万!”柳秘书的声音都在发颤。
胡靖康一怔:“那就是三千多张认购证?”
不错啊,的确算是超级散户了。
“不不,是、是十万张认购证,价值三百万!”
……
豪华安静的北经开会议室里,一个高大少年穿着一件利落合体的短皮夹克,正是国外电影里流行的那种飞行员真皮款,显得英俊非凡。
正低头看着报纸,听见门响,他缓缓抬头,看向了胡靖康。
“胡总,您好。”
他脸上微带青涩,可是却掩不住良好家世熏陶下的气质,坐在胡靖康这种老总面前,竟是丝毫不见忐忑。
胡靖康压抑住心中巨大的震撼,快步上前:“封家小少爷?您来这里,是令尊吩咐的?”
封睿微微一笑:“家父出国在外,的确在遥控指挥。”
胡靖康禁不住狂喜:“我听工作人员说,你们封家要十万张认购证,这是真的吗?”
封睿淡淡颔首:“是的,价值三百万。”
他伸手拿出一张票据,放在了桌上,轻轻一点:“胡总,这是封氏的支票,即时可兑,随提随到。”
胡靖康低眉一瞥,眉心就是一跳,心里狂喜:封氏企业的现金支票!
明晃晃的三百万的数字,只有收款人一栏是空白。
“怎么,北经开这么大的券商,手里没有这么多吗?”封睿扬起眉。
胡靖康血液上头,猛然站起身:“不不,有的!封少爷稍等,我可以在半小时之内调齐所有的认购证,您稍候即可!”
匆匆走出会议室,他急促地吩咐着在外面的柳秘书:“快去,叫所有营业网点把剩下的认购证全部送来!”
忽然福至心灵,他惊喜地再叮嘱了一句:“原先硬性摊销的员工数额,也作废了,全部收回!还不够的,叫业务员临时去隔壁工行买!”
柳秘书连连点头,娇俏的脸上一片喜色,眨了眨眼:“还要向董事长汇报这大好消息!”
胡靖康得意地一笑,压低声音:“汇报时,记得强调,这个大客户是我的私人关系,是我一手促成的!”
……
整个北经开手里还有九万多张的认购证滞销,再凑几千张,就能一把全销售给封家。
完美解决了所有问题,刘董事长会转怒为喜,员工会歌功颂德,老天爷,这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简直喜从天降!
转身回到会议室,他满脸堆笑:“封少爷,认购证马上到,您这支票……”
封睿淡淡一笑,旁边随行的会计立刻上前,收款人一栏写下北经开的具体名称信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成套公章,加盖完毕,矜持地推到他面前:“胡总,请验看。”
胡靖康小心翼翼接过来,不动声色地递给了一边的秘书,柳秘书会意,飞快地走了出去。
没多久,她就袅袅婷婷地回来,向着胡靖康微微点头。
胡靖康心中这才终于放心下来,支票不是空头的,真心实意地要买!
看着封睿,他心里也不由得感叹:人家的儿子还没上大学,就能神态自若地挥手之间,和成人做着成百上千万的生意,自己的儿子呢,只知道跑舞厅泡女人,还把自己弄进了监狱!
忽然之间,他心里有种古怪感升了起来。
儿子……监狱。
封家心知肚明,那天在舞厅里捅伤邱明泉的人就是他儿子胡波,就算不打算再追究,也没有必要来他这里买认购证,帮他解决滞销吧?……
门一响,一个业务员费力地提个大纸箱,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胡总,这里是刚刚从各个营业部调来的认购证,整整一千本!”
业务员内心也激动啊!
原本硬分下来的每人二十张认购证忽然取消摊派了,据说是胡总联系到的大客户,前几天还人人都在痛骂胡总,今天看,胡总还是有能力的嘛!
胡靖康看着那箱认购证,忽然有种奇特的不安,而且越来越大。
“令尊为什么要忽然在这最后一天,买这么多认购证呢?”他忽然开口,金丝眼镜后,有一丝阴鸷若隐若现。
没有用试探的口吻,他径直地逼视着面前的少年:“你们封家,似乎不需要特意来找我买吧?”
封睿缓缓抬起头,无辜地望着他:“我父亲在华尔街,这几天感触颇深,他说美国股市,实在是太惊人了,足足涨了大半个世纪。中国的股市,一定也会大涨的。”
他目光诧异:“怎么?胡总有什么疑问吗?”
胡靖康死死盯着他,半晌,心里终于松了下来。
那个封云海做实业为主,房地产、商贸、航运都有涉猎,可是在金融市场上并不大参与,就是一个完全的门外汉。
看了一眼华尔街,就被冲昏了头,急匆匆赶在最后一天,叫国内的儿子豪赌,一掷千金?
蠢货!他在心里冷笑。
封睿淡淡地看着他,眉头轻皱起来:“胡总好像有什么为难?没关系,我找别家。”
他毫不犹豫就要起身,神情冷淡:“听说申金万家的营业部就在隔壁街上?”
胡靖康迅速收起眼中的阴霾,伸手赶紧按住了他的肩膀,笑容可掬:“贤侄这就说笑了,一切都没变,来来,这是总数!”
封睿微微颔首,旁边的封氏会计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和那个业务员一本本清点完毕。
封睿微微一笑,站起了身:“好,那就这样。”
胡靖康亲自带着业务员,把大箱子搬到了门口的封家私家车上,笑容可掬地伸出了手:“合作愉快,封少。”
封睿看着司机“啪”地合上了汽车后备箱,那价值三百万的认购证彻底已入囊中,这才转过身。
没有去接胡靖康伸来的手,他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个叫胡靖康忽然有点心惊肉跳的笑。
假如说,刚才胡靖康面对的还是一个礼貌优雅的富家大少,这一刻,封睿眼中的恶意和讥诮不再隐瞒,扑面而来。
“胡总,不知道您信不信,做坏事会有报应的。”
胡靖康心虚之下,就是大怒,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他爸封云海都不敢这样和他说话,这小毛孩子,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
要不是那张支票现在还没兑换完毕,他真能一耳光扇过去,教训教训这黄毛小儿!
他冷笑一声,心中多日的憋屈瞬间爆发:“怎么,为你同学出头警告啊?回去告诉那个叫邱明泉的小杂种,我迟早叫他死得很难看!”
封睿冷冷地看着他,手腕轻轻一动,忽然猛然挥起一拳,狠狠揍在了胡靖康的脸上!
“啪”地一下,胡靖康的脸歪在了一边,金丝眼镜急飞起来,摔碎在地上,一股鼻血飞快地,沿着他白皙阴沉的脸流了下来。
柳秘书惊声尖叫,尖利的嗓音冲破了天际:“啊!胡总!”
封睿抬眼冷冷阻住了就要扑过来的女人,趁着胡靖康还沉浸在巨大的蒙逼中,凑到了他耳边。
“我和我爸不太一样。他遵纪守法,我胆大包天。”少年变声期已经过去,他此刻的声音竟有点成人的冷狠和凛然,“再说了,您大人有大量,总不至于和我一个孩子计较,对吧?”
“砰”的一声,浑身漆黑锃亮的封家汽车扬长而去,轧过地上胡靖康的眼镜,眼镜瞬间尸骨无存,变成了彻底的碎片。
身后,胡靖康这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气得几欲发狂。狠狠抹了一把鼻血,他满脸狰狞:“等着吧,看你们怎么死!”
股市就是一个绞肉机,他且看着,封家这对嚣张又贪婪的父子俩,怎么用身家性命填进去,尸骨无存!……
第68章 财富的狂潮
为期一个月的股票认购证发行, 终于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整个东申市, 最终发行出去的认购证和前世没有什么大差别, 邱明泉多买的那一万张,对于整体两百多万份来说, 不足为道。
而封家忽然出手的这十万份,却是前世北经开券商部被迫承销的那些,蝴蝶虽然小小地扇动了翅膀, 但是并没有给发行总量带来变化,更没有扇起巨大的海面风浪。
1992年2月中旬。
这一天,距离九点半的开盘时间, 还有大半个钟头,可是浦江饭店一楼的证券交易大厅已经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激动和好奇。
——今天, 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日子, 东申市的股票交易系统,将在今天首次迎来两只股票开放股价的试点, 不再设置涨跌停板限制。
延中实业和飞乐股份。
换句话说, 长达一年多的、每天只准涨0.5%的可笑规定,终于被扫进了故纸堆里。
今天开始, 这两只股票的成交价完全取决于所有人的共同意愿, 是一飞冲天, 还是一泻千里,都可能发生。
人群中,一楼大厅的交易柜台里, 张峰松用尽力气,终于挤了出来。
经过半天的排队,他终于将自己的一张申购单递了进去。
——申购买入七百张“延中实业”,买入价150元整。总价十万零五千元。
这可是他们全家所有的积蓄了,其中大部分来自于他在邱氏百货打工挣到的钱,就在刚刚的春节年底,邱明泉一下子给他发了八千元的年终奖,相当于他两年整的年薪,一下子就震惊了全家。
冯老师甚至怀疑这是邱明泉在继续报答师恩,又亲自带着他来拜访过一次,亲耳听到邱明泉恳切的解释,这才微微释怀。
“冯老师,假如我想报恩,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张大哥他能力特别优秀,我非常非常、庆幸自己能找到他帮我。这是对能力的尊重,才能本就无价。”
……
张峰松挤到一边,一眼就看到了气定神闲的邱明泉。
不得不说,在熙熙攘攘的激动人群里,他的小老板一枝独秀般地显眼。
穿着一身纯黑的毛呢修身大衣,素色格子的围巾闲适地搭在脖颈间,看上去就像是电影画报里走出来的一样,像极了民国电影里的进步青年。
邱明泉远远地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微微一笑:“买好了?”
张峰松忐忑不安地点点头:“嗯,递进去了单子。”
因为他家里也有邱明泉当年送出的延中实业,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约了邱明泉一起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他的心,对于自己家的股票能涨到多少钱,充满了好奇。
邱明泉淡淡一笑:“别怕,会赚钱的。”
张峰松不知道,他可知道——封睿早就告诉过他,今天,这两只股票中,哪一只会涨幅最高,哪一只最受市场的青睐。
——就是这只延中实业!
大厅有一排排的座椅,早已坐满了人。里外三层人,好在中央的黑白电脑屏幕很高,不用踮着脚,也能看到。
“早跟你说了,不如买点认购证,你也没敢下手。”邱明泉含笑道。
张峰松一拍大腿,懊悔得不行:“老板,我错了!”
前一阵,邱明泉佯装无意,向他提过认购证可以买点试试,可是张峰松学过经济,自己研究了半天,不外是也是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会亏钱,就没敢下手。
张峰松怀里揣着的股票账户卡,似乎隐约作烫起来。
几个月前,冯老师夫妻俩打听时,他家账上的延中实业还只有60多元,而现在,截止昨天,这只股票在一年多内,每天涨一点,龟速地涨到了98元的价格。
“我觉得,延中实业能涨到110到120,我就很满意了。”张峰松小声嘀咕着。
旁边立刻有人羡慕地望着张峰松:“小兄弟,你手里有股票啊?真是厉害,要发财了的呀!”
“是啊是啊。我这些天哦,每天挂单去买,根本买不到的。”有人凑过来。
另一个中年妇女得意地笑了:“那是一定的!我们手里有股票的,谁会看得上那每天0.5%涨幅啊。”
越是吊着胃口,越是到处都是惜售,根本没有任何人傻到愿意抛出。
“马上要开盘了,老板您觉得,真的需要报那么高吗?”张峰松心跳加速,刚刚按照邱明泉的指点,他足足填了150元,这可实在吓人啊。
邱明泉昨天就跟他提过,要想参与,就今天开盘第一时间下手,不要瞻前顾后。
邱明泉一笑:“凑个整数150,省得麻烦。”
邱明泉声音不大,可是旁边人离得太近,自然就有人听见了。
“150?这是疯了吗?”一个梳着油亮大背头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简直是鬼迷心窍!”
旁边一个老伯伯惊叫起来:“你们申报价是150?赌一开盘涨50%,这也太儿戏了吧!”
“就是啊,也太胡扯了。”旁边的人都纷纷赞同,“要我说呢,涨10%已经是吓死人了。干啥能一天赚10%哦!”
邱明泉微笑着,没有再和身边的股民争论。
他本来无意来凑热闹,是封大总裁兴致勃勃,一定要来看看。
今天的股市买入股票的话,固然也能在几个月内暴涨几倍,可是比起他们手中牢牢攥着的认购证,那可就不值一提了。
心里,记忆力惊人的封大总裁嗤笑一声:“假如我没记错,148元的开盘价吧,延中实业。”
“丁零零”一阵清脆的电铃声,在一楼的交易大厅里响了起来。
9点15分了!
集合竞价已经开始,来自下面各大营业厅的报价开始涌入证交所的电脑系统。
这时候还没有后世那种时刻跳动的大液晶屏,运算处理的速度也慢,只有黑白的大屏幕在一楼大厅里,慢吞吞地跳动着。
大厅里的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屏息静气,等着集合竞价出来的那一瞬。
远处,申交所的办公楼里,魏清远和手下的工作人员全都紧张地盯着计算机屏幕。
整个东申市的数据处理都在这里,幸好在一个月前,又临时拨款加了几台电脑,可饶是这样,瞬间涌进来的单据还是吓了大家一跳。
望着密密麻麻的购买申请,一个红马甲啧啧叹息:“就没多少卖单啊,全是买的!”
“刚刚现场传来的消息,各个营业部都人山人海的。看这样子,排队的恐怕都挤破头了吧,都在递单子?”
有人就开起了玩笑:“没事,营业部再挤,也不会挤成去年的江湾体育场那样。”
大家都干笑起来,去年那场风波,到现在叫人依旧后怕得很。
是啊,再挤也有限。这可是要真金白银才能买的。就现在这价格,一般人都得掂量几下。
魏清远眼睛一抬,望向了电脑屏幕,忽然就愣了一下。
9点25分,集合竞价的撮合结果出来了!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最早上市的申城老八股之一,延中实业,昨晚的收盘价魏清远记得清清楚楚,是98.9元。
而现在……魏清远揉了揉眼睛,屏幕上,刚刚齐刷刷跳出来的这是?
“延中实业:148.8元!”
“飞乐股份:92元!”
两只试点股票,全都比昨日收盘价,暴涨了一大截!
就在魏清远和身边的工作人员齐齐惊呼的时候,浦江饭店的一楼,证交所的最中心,硕大的两个成交价跳出来的那一瞬,所有人也都惊叫出了声。
邱明泉身边的几个人更是叫得比谁都响。
“149元!!涨了51块!”
那个老伯伯吓得捂着胸口,忽然看了邱明泉一眼。哎哟,这小娃娃,铁口直断啊,这可不就是150元嘛!
整个东申市,各个营业所那狭小的柜台前,无数人盯着这蹦出来的成交价,正在目瞪口呆。
几乎是立刻地,就开始有人埋头修改自己填写的申报价——现在已经149元了,要想买到,填155元,还是索性填158元算了?
有人在犹豫,邱明泉身边那个大背头急得抓耳挠腮,他今天带了几千元钱准备来买的,可是这价格远远超出预期,眼见着这一片热火,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急匆匆地往前挤,扬着手里刚刚填好的155元的单子:“同志,我的单子填好了,麻烦您帮我报上去!”
“我的我的,我也填好了!”
熙熙攘攘的人,递进去的几乎全是买单,罕有卖单出现。
柜台里的报单员应接不暇,慌忙地接过一张又一张:“等等,不要再递了,我这边得手工输入!”
屏幕上的数字,在9点30分,开始了变动。
张峰松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倒吸了一口冷气。
150,152!……几分钟过去,他家延中实业的股价,就已经扶摇直上,站上了160元的大关!
距离昨天收盘,已经涨了超60%。
终于,在前方的人群里,有人激烈地讨论起来:“这有点疯狂了吧?不行,我得卖了,这简直不可能!”
果然,随着那人的声音,屏幕上的价格,忽然开始变了一下。
159.6元!
今天开盘以来的首次下跌。
一阵惊呼,无论手里有没有股票的,都心脏骤然悬在了嗓子眼里——要下跌了吗?……
先前说话的人显然手中持有延中实业,这时候正发疯一样,往大厅一边的临时交易点挤去:“让一下,我要卖,我要卖!”
今天集中在这里的,很多人都是手中握有股票的幸运儿,听到他的话,很多人都开始脸色一变,有人就开始飞快地填单子,也跟着卖出。
可是填单、输入、排队,这都需要时间,和后世那种瞬间就在手机上成交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就在他们这耽误的一会儿工夫,全市不知道多少单子,已经流水一样疯狂涌向了电脑系统。
卖出、卖出……全是卖出!
两只股票互相依望,瞬间开始跳水,延中实业更是片刻后就击穿了150元的整数关口!
“哎呀,今天所有买入的,都要亏钱了!”有人一声高叫。
邱明泉身边,张峰松也脸色发白,喃喃道:“老板,再跌就比开盘价还低了,我……我也卖了吧!”
刚到手的10元盈利转眼间就变成了浮云,这真叫人肉疼得的不行啊!
再不卖,会不会更惨?
邱明泉笑着摇摇头:“急什么呢?再看看吧。”
封大总裁也同样盯着屏幕,兴致盎然:“有意思。从历史资料上看,和现场亲临,果然还是不同的感觉啊。”
就像看球似的,现场看,太激动了!
就连他,也只知道历史上的开盘价和收盘价这种重点数据,这一天中间的涨涨落,他在历史书上也没有找到,在大脑中并无记忆。
张峰松在一边开始坐立不安,片刻后,他的脸都青了。
天啊,延中实业跌到145元了!140元!
“要是早知道会中途跌到这样,就该填低一点嘛。可以节省不少钱呢。”封大总裁在心里感叹。
邱明泉哭笑不得:“封总,你这就得陇望蜀了啊。你又没随身带着谷歌和百度搜索回来!”
现场已经开始有人唉声叹气,恐慌的气氛在凝聚。
没人经历过这些,开盘时的惊喜瞬间就转化成了害怕,张峰松原先手里十几元买的原始股就罢了,怎么跌都是暴赚,可是他一开盘现场刚买入的,高达150元的成本,就也已经在亏钱了。
更别提身边,后来那些160元高价买入的了!
张峰松猛地站了起来,咬咬牙:“我……我去卖了!”
刚一动身,身边邱明泉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眼睛安静而幽深,轻轻看着张峰松,沉声道:“不要急。今天还会涨的!”
旁边的大背头男人正在焦躁地抓头,一开盘就赌博一样买了3000多元延中实业,买入价填的是155元,这一转眼,就已经亏掉了10%左右。
一两个月的工资,亏没了!
“涨个屁啊!小赤佬就会胡说!”他恨恨地嘟囔着,心里越来越恐惧:不行,昨天收盘可只有98元多,万一跌回去昨天的价,自己岂不是要亏掉大半年的工资?
忽如其来的窒息感笼罩了他,他一咬牙,转身向柜台再度冲去,卖了吧,及时止损!不然谁知道会跌到哪里啊!
张峰松看着邱明泉平静的眼,却忽然地就冷静了下来。
几年前的准确买入,开盘时就随口说填个150元,还有……他清楚记得,有一次闲聊时,邱明泉开玩笑地说过,不到300元他不会卖的。
和身边那些人不同,他对面前的这个少年,充满了真正的敬佩。几个月前遇到的那场超市危机,更是叫他看到了邱明泉背后那些千丝万缕的神秘关系。
一想到那天出现的魏清远,他心里就是一个激灵,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和证交所总经理都熟识的小老板,说不定有什么内幕啊!
实际上,张峰松还真的完全冤枉了魏清远。
别说没有什么内幕能透露给邱明泉,实际上,就连证交所的这些高层,哪一个也无法预知这种历史性的数据。
办公楼里,魏清远身边的工作人员忽然又是一声惊叫:“又升了!”
果然,刚刚短暂而激烈的下跌后,两只股票的价格又开始回升。
魏清远心情也同样跌宕起伏,看着数据一眨不眨。看来,一些敢于冒险的股民,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果然,股价扶摇直上,再次向着150元的大关迅速挺进。
……
浦江饭店一楼,那位刚刚从柜台挤出来的大背头男人一回头,望着正在掉头向上的股价,差点当场气昏过去。
这是怎么个霉运啊,刚卖了,就涨?而且自己还卖在了最低点?!
早知道,听那个孩子的话就好了!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后悔。
邱明泉凝视着那屏幕,面上波澜不惊。
终于收盘了,一楼大厅的股民望着最终定格在168元最高价的延中实业,爆发出了一阵抑制不住的欢呼。
——今天所有买入者,都统统实现了账面浮赢,当然,除了那些心态糟糕、,刚追进又吓破胆低价卖出的那些。
张峰松心里怦怦直跳:“老板,我……我想明天再凑钱买点,您看行吗?”
邱明泉笑了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低声道:“可以的,随便买。”
心里,熟知证券史的封大总裁早已经告诉了他,所有的脉络、走势,在他们的眼里毫无秘密,清晰无比。
今天,延中实业的股价几经剧烈涨跌,最终会收在168元的高价,比起昨天,整整暴涨了70%。而另一只飞乐股份,也会录得40%左右的涨幅。
这是历史上的数据,一定会真实发生。
……一天之内,距离昨晚的收盘价,斩获70%的疯狂收益!
而这,仅仅是开始。
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首次开放股价的东申市证交所里,这首先试点的两只股票中,延中实业一路绝尘,最终将达到一个叫人惊讶的疯狂顶点。
380元最高!
财富和金钱正穿着华丽的外衣,以一种中国人没有见过的疯狂,徐徐展现在拉开大幕的舞台上。
邱明泉手里,除了那些即将身价百倍的认购证,还有一批最先的原始股。
那些绝对低价的股票,也会在很快的时间内同样解禁,一起为他的账户添砖加瓦,为他的资产暴增保驾护航。
……
浦江饭店的二楼,有一间用会议室专门改装的证券沙龙,宽敞明亮,色调金碧辉煌。
红木的仿明圈椅围了一圈,案几上摆着时令的水仙花,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应景的“气冲斗牛”的金牛图,寓意着股市长牛。
和一般的大户室不同,这里进出的既不是红马甲,也不是普通的私人散户,相反,一个个都非富即贵。
遇到今天这样的大事,几乎所有的金融圈大鳄和券商老总都济济一堂。
终于到了下午三点,看着24寸大彩电上的收盘股价,沙龙里的老总们一个个都喜形于色。
仅仅是这种疯狂和火爆,券商们的手续费和抽成,就是一个巨大的收益啊。
“我刚刚听手下说,一个营业点今天一小时就售出三百多张单子,五元一张,哈哈!”
电脑尚未普及,手机下单更是未来幻想,这时候,每买卖一次,小散户要在营业部买一张单子来手工填写,一张五元,大户则可以坐到专门的大户室里,有各个券商的红马甲帮着优先下单。
“股市这样涨,即将上市的新股,那也要暴涨的呀。”一位小券商的老总笑吟吟地道,“这样说来,认购证的价值怕是也会涨,估计我们大家手里吃下的那些,不亏,反而能赚点?”
申金万家的总经理关晋升微微一笑:“就在今天,据我所知,外面的认购证已经开始波动了。到处有人在加价收购。”
老股票如此疯狂,新股自然更加受宠,假如中签一次能挣好几千甚至上万的话,那么就很值得去买认购证来碰碰运气了。
大家都轰然大笑,沙龙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月前被迫打落门牙吞下去的,不是苦果,而是包着黄连外衣的糖球呢?
想到这里,有些人看向角落里的胡靖康的眼神,就都有点微妙了。
那个天底下最衰的家伙,哈哈!
第69章 直播开奖
上个月, 三大券商都信心满满地承销了十八万张认购证, 股市嘛, 人人都有点迷信图个吉利数。
没想到滞销在手,申金万家和辽沈发展都咬着牙, 自筹资金接了剩下的十来万张认购证,只有唯一的一家券商——北经开走了狗屎运,居然在最后一天, 被胡靖康找到了一个超级大户,接手了十万剩下的全部认购证,大赚了一笔提成, 就连员工摊派都没有出现。
一时间,北经开营业部上到董事长刘云, 下到普通员工, 一个个都喜笑颜开, 最大的功臣胡靖康总经理,那更是春风得意, 据说还受到了燕京总部的大力嘉奖。
可这嘉奖似乎还没焐热, 就成了个笑话。
——股价放开涨幅限制的试点二月开始,这不, 第一天就给市场一个巨大的惊喜, 那么认购证的价格, 自然也要水涨船高了。
北经开,极有可能丢失了一块肥肉啊。
胡靖康脸上肌肉微微一颤,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认购证那破东西, 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一边辽沈发展的高总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是啊,胡总手里没有认购证这个烫手山芋,自然看不上这点价格波动了,我们手里一个个都攥着大把呢,不得不关心啊。”
四周一片轻笑,看着胡靖康的眼光,都意味深长。
北经开现在手里空空如也,这可有意思得很呢。
关晋升微笑着,目光闲闲地往下面一楼看去,忽然目光一凝。
他视力极好,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笔直站立,纹丝不动,和四周的狂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招手叫来了手下,耳语后,那人点头离去。
没有片刻,包厢门就开了,那个熟悉的少年安静地站在那里。
时光过去了一年多,关晋升看着那少年明显又高了一点的个子,忽然觉得,1990年年底的那一刻,竟然如此清晰。
就在这件包厢里,他微笑着摊开一叠豫园商城的原始股,问他:“关总可愿倾情一赌?”
就在这里,他离去前,飞手扬刀,寒冷刀锋劈开苹果,锐利张扬,毫无畏惧。
显然,邱明泉也认出了他,微微冲他颔首一笑。
刚刚在下面正要离开,却被人悄悄拦住,说是上面有故人请他前去。封大总裁和他一合计,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又能有什么事,也就欣然前来。
果然,一进门,封睿就惊叹了一声:“还真是故人!”
包厢里的人注意到了门口的邱明泉,有点疑惑,这是谁家的公子吗?
关晋升在众人目光中,竟然亲自站起身,走到了门前:“小邱同学,一年多了,别来无恙?”
忽然,包厢里就有人惊讶地叫了一声:“啊!这是——上次卖股票给关总的那个孩子?”
邱明泉四下一看,目光忽然一冷。封大总裁也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胡靖康!”
角落里,胡靖康正眉头紧锁,目光阴冷,显然也认出了他。
两个人目光相接,邱明泉看着他鼻梁边的一片擦伤,就是毫不掩饰地讥讽一笑。
胡靖康心里一阵怒气,封睿那个小纨绔那天打了他一拳,眼镜架的腿划伤了鼻梁,至今伤疤还没好。
那个小子是邱明泉的同学,就是为了他才出手的!
一时间,胡靖康只觉得鼻梁上隐隐作痛,心里更是羞窘交加。
关晋升亲自拉着邱明泉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可不就是他么?他就在下面大厅呢,我正好瞧见了。”
这一下,气氛就热烈了起来,大家都觉得极有意思,有人就笑道:“关总,就算股票这么暴涨,您手里那天买下的豫园商城,还没回本吧?”
邱明泉礼貌地一笑:“不着急的,关总是有福之人,迟早会赚大钱。”
哎哟,这话说得,又吉利,又讨人喜欢呢!
关晋升也是哈哈大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胡靖康正在恼火,大脑几乎不经思索,就脱口而出:“小小年纪,神棍一样,可笑之极!”
这一下,屋子里都安静了:这胡靖康疯了吗,说这孩子说话神棍,可是不也同时打了关总的脸吗?
果然,关晋升的脸就沉了。
邱明泉心里,封大总裁却正在那里欢欣雀跃:“我来我来,你不会骂人!”
忽然地,几个正在注视邱明泉的人就有点恍惚,那个温和礼貌的少年,好像一瞬间起了某种变化,眉目依旧,可眼神却射出了某种奇怪的光彩。
那是?……嗜血的兴奋?
关晋升正要说话,身边的少年却忽然淡淡一笑,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我当然不是随便说的。关总的申金万家拿了十几万认购证,发财暴富指日可待,有什么不对?”
认购证这三个字,正戳中胡靖康的软肋,他尖锐地冷笑一声:“不亏也就罢了,想要大赚,怕是不太容易。”
四周的人看他的目光已经都有点不爽了。手里拿了一把认购证的几位老总,更是都脸色一冷。
胡靖康这人,平时很是圆滑得体,怎么今天这么面目可憎、招人厌烦呢?
邱明泉却不生气发怒,带着少年人的不谙世事般撇了撇嘴:“胡总手里没认购证,就盼着它涨不起来,这可就不好了——人啊,要心态放平,越是嫉妒,越是容易相貌丑陋。”
“扑哧”一声,辽沈发展的高总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胡靖康鼻梁边带着伤,本就有点滑稽,被这么个俊美少年随口骂作丑陋,简直是十分贴切。
“你!你算什么东西!……”胡靖康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想要发怒,可是这里都是同级的老总,他哪有底气真的太放肆,难道还真能打这孩子一巴掌不成?
关晋升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装模作样地开了口:“胡总,不要和一个学生一般见识嘛。他还是个孩子呀。”
胡靖康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孩子孩子,这什么邱明泉,什么封家小少爷,哪个是省油的灯?!
可显然,主控了这副身体的封大总裁并不打算就此息事宁人,他看着胡靖康,咄咄逼人:“胡总,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敢不敢?”
胡靖康冷笑——什么时候,需要和一个孩子平起平坐地对话了么?!
“我赌半年之内,认购证一票难求,每张涨到三千元以上,胡总敢不敢接?……”
房间里,一片哗然。
这孩子,每次都行为狂妄,叫人猝不及防啊!认购证的确在涨价,可是现在外面最多也就是四五十,现在他说什么,三千元?
原价的百倍?!
胡靖康几乎想要大笑出来,脱口而出:“你疯了!”
对面的少年目光讥诮:“一年多前,关总在这里都敢倾情一赌,现在这么大好的局面,你倒不敢了?”
胡靖康呵呵冷笑:“那就赌一万元好了?你敢不敢?”
四周的老总们一阵骚动,心里都鄙视不已,这胡靖康,拿着必赢的牌,就好意思这么狮子大张口,欺负一个孩子。
一万元,这可是普通人家几年的总收入了!
对面的少年盯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叫胡靖康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警惕和不安。
整个包厢里也忽然地安静,关晋升正要打圆场阻止,却听见邱明泉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好啊,那就一万元。我本想打赌十万元呢,但是既然胡总胆子小,我就不加了。”
胡靖康脸色阴沉,死死盯住他。差点就想脱口而出那就赌十万,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心里一阵激烈的不安,竟是没敢接这个话茬。
封大总裁可不打算叫他漏掉:“为了防止半年后胡总人间蒸发,还是今天就做个了断为好。”
他从随身的包里竟然就掏出了一叠现钞,往桌上一扔:“今天就各放一万元在关总这里,半年后,关总负责把两万元给赢家,如何?”
胡靖康脸色涨红,冷笑着拿起电话:“给我取一万元来,送到浦江饭店208室,立刻。”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关晋升手里的电话蓦然响了起来。
他按下接听键,凝神听着,神色忽然一振,竟然站了起来:“什么?消息可靠吗?”
忽然地,同样,几个券商老总、董事长手里的大哥大都争先恐后地开始鸣响。
随着他们一个个脸上或震惊、或惊喜的神情,所有人心里都隐约猜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关晋升放下电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国字脸上,也露出了狂喜:“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老八股的股价,即将全面放开,然后——”
他深吸一口气,在众人希冀的目光里道:“今年全年,新股发行量,要增加。”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就热烈了起来,几乎所有人全都敏锐地嗅到了金钱那醉人的芬芳。
一边的封大总裁淡淡地看着众人,唇角微扬。
“增加几只?”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关晋升微微一笑:“暂时没公布,但是有一点是确实的,北边啊,觉得东申市的国企股份制改革也很有成绩,决定大大放开尺度。”
这一下,犹如滚水入油,房间里的人全都沸腾了!
股价放开,发行量大增,每个从业者都能水涨船高、收入剧增不说,那个认购证……所有人瞬间就已经联想到了这件事。
股市暴涨,新股就是香饽饽,可是没有认购证,连抽签机会都没有!
不行,该叫下面的人赶紧加价去收购了!
可是加多少呢,原价三十元一张,现在加到三百元还是五百?……在座的都是人精,互相看看,心里都开始暗自飞快盘算起来。
房门一响,一个穿着北经开工作服的小哥擦着汗,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胡总,您要的钱到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那个小哥战战兢兢地迎着满屋人诡异的目光,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胡靖康目光呆滞,似乎没有看到他一样,犹如被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完了……完了!
认购证会暴涨,获得暴利的机会在他眼前,被那个封云海硬生生撬走了。
董事会势必暴怒,这屋子的虎狼同行们会背地嘲讽,就连整个北经开的员工,都会愤怒他最后又强行收回了那些认购证。
最重要的是,那可是一笔巨额的,原本属于他们北经开、属于他业绩的利润啊!……
邱明泉站起身,微笑着走到那小哥面前,接过了他取来的钱,连同自己的,一起轻轻递到了关晋升手里。
看都不看胡靖康一眼,他展颜一笑:“关总,麻烦您帮我保管一下。过一阵子,我来取。”
在满屋子证券老总和经理的目瞪口呆中,他礼貌地略略一鞠躬,走出了房门。
身后,依旧寂静的包厢里,忽然发出了几声惊呼。
“哎呀,胡总您这脸色不对啊!”
“快快,躺平了,要不要叫医生?”
胡靖康深深大口吸气,斜靠着沙发,好半天才从眩晕中恢复过来。
“我没事。”他脸色有点发紫,强自笑了笑。
十几天后,1992年的3月2号,继股价放开两只试点后,东申市证交所正式宣布,第一次全年新股发行,数量为七只。
为了叫公众放心,申交所别出心裁地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举办一个认购证摇号仪式,通过电视台向东申市的民众直播摇号实况!
直播啊,这可是稀罕事!
这个破天荒的举动,瞬间点燃了东申市市民的热情。大街小巷都开始有人讨论着股票、集合竞价这种天书一般的名词。
这天晚上,刘琴花和隔壁邱家一起吃完了饭,就早早地打开了电视。
客厅里,那台24寸熊猫大彩电是新换的,足足花了八千多元!
寻常家庭现在大多是14寸黑白电视,有彩电的还不多,至于24寸的,那就更加是凤毛麟角,只出现在富豪之家和一些公共场所。
刘琴花春节时狠心买下它,家里也吵了半天,按照她老公的意思,买个18寸的已经是顶天了,哪能花上普通家庭几年的年薪,去买一台电视呢?
可是最终刘琴花还是豪气干云地拍板做了决定,谁叫她如今才是这个家里,最赚钱的人呢?
几家美发厅生意如火如荼,简直不要太好——现在的世道,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有钱人!
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忙碌的摇号准备画面,邱奶奶根本不懂这个,只觉得热闹:“这个直播摇号,就是现在正在电视台呢?”
这两年,两位老人不再做捡垃圾的活,平日里就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里帮忙,身体和气色明显好多了,邱奶奶今天穿着一件紫红色的中式小棉袄,尤其显得喜气和精神。
邱明泉闻言一笑:“奶奶,其实应该还是录像,只是现场这么多工作人员和电视台的人,的确很公正就是了。”
这个时代,完全直播的技术条件其实还不太具备,能够在几个小时前摇号完毕,再上传,已经时间非常紧张了。
刘琴花心直口快:“可不是嘛。我也不信能有什么猫腻。听说有公证处的人去呢!”
果然,画面上,工行储蓄处的摇奖小组走了上来,旁边,东申市一家公证处的人员也紧随其后。
一共发行七家公司的股票,摇号机轻轻转动,橘红色的乒乓球依次落下,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东申市的居民坐在电视机前,紧紧盯着那小小的号码。
“虽然发行量不及预期,可是毕竟还是卖出去了两百万份,关注的人还是很多的。”封大总裁有点唏嘘。
多年前,他家也就是象征性地买了为数不多的十万元,参与一下,等到后来风云突变、认购证价值暴涨后,他父亲封云海还在饭桌上大大感叹过,以至于他印象深刻。
今天,再在这电视中重温这一刻,真有点世事恍然的感慨。
电视里,魏清远亲临现场,矜持又喜悦地公布了最后的中签号——这一次,七只股票中,总共发行了705万股新股,中签的认购证,可以立刻购买众城实业和异型钢管的股票50股,买其他5只股票30股.
而最终的中签率,达到了10.3%!
刘琴花身边的桌上摆着整整十本百张连号的认购证,总共价值三万元。
刘东风难得今晚不值班出警,愣愣地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纸:“那到底,我们家能买多少股票?”
他妹妹刘媛媛学的是经济管理,懂得一些,急切地道:“10%中签率嘛!咱们家一千张认购证,约莫有一百张能中!”
她皱着眉努力地算着:“一张能买250股左右,花费250元,这一百张啊,就得拿出来两万五现金去缴款认购!”
刘东风嘴里塞着一只大苹果,鼓鼓囊囊的,闻言惊叫了一声:“哎哟我的天呀,这么多钱?”
这也就是他们家现在不缺钱,一般家庭,出个万元户都算是富裕的,哪能随随便便拿出来两万五?
刘琴花合计了一下:“我去把活期存款取出来,倒是能凑出来。”
邱明泉心里暗暗点头。
实际上,认购证一张只要三十元,可是一旦中签,拿钱买股票就最少要动用几百元,很多幸运的持有者也是因为拿不出这么多钱缴款,才不得不忍痛将部分认购证售出,这也就是前世认购证交易火爆的最大原因。
一边,刘媛媛眼睛有点发直,忽然愣愣地望着邱明泉:“可是,这一上市,不是、不是……”
邱明泉含笑接口:“上市后,几十倍股价的涨幅吧。”
旁边刘琴花正给女儿削着苹果皮,手一抖,就被小刀拉了一道口子。
她目瞪口呆地道:“明泉,你说啥?两万五的股票,这一转手,就能挣到……”
邱明泉微微一笑:“是的,赚几十万毫无问题。”
“咳咳!”一边的邱奶奶一口茶呛在了咽喉。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邱明泉。
刘媛媛忽然尖叫一声,狠狠掐了一下哥哥的脸:“哥,疼不疼?没做梦吧!”
刘东风嗷地叫了一嗓子,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吓得:“疼疼疼!你、你们说啥,我听不懂!”
他们这个几年前还在贫民大院的家庭,这两年生意顺风顺水就算了,听明泉这意思,是要变成百万富豪了吗?
刘琴花有点恍惚,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那我们家,接下来想开几家美容厅,就能开几家了吧?!”
有了这笔巨款,一直不敢开的美容厅,终于敢放手一搏了!
邱明泉笑着点头:“赶紧开吧。刘婶一定做得好的。”
“现在,仅仅是第一次摇号,实际上后面几次摇号的概率还在变大,收益还将大大增加。”封大总裁感慨道。
这一千张认购证的价值,还会继续疯狂暴涨,它将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不止是百万财富,而是数百万!
邱明泉小声在心里问:“那么最后,这认购证的理论价值到底应该是多少?”
“三十元一张,理论价值应该在五千元以上。”封大总裁淡淡道,“假如按照每次认购的股票都抛在最高点算的话,它甚至价值万元。”
邱明泉微微颔首:“可是那是不科学的。”
没人能真的次次抛售在最高点,所以后来,在前世一张认购证曾爆炒到万元以上,按照这个价格疯狂购入的人,最终都血本无归。
“你看,就算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盛宴中,也依旧有人反而是倒亏的。”封大总裁感慨道。
“比如那个胡靖康。”邱明泉哈哈一笑。
“不不,他只是没赚到这场巨富,还没亏本呢。”封大总裁忽然不怀好意地沉吟起来,“总得叫他自己也亏钱吧?”
……
第70章 我全是为了你
数里外的向元涛家的小楼里, 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
向元涛下班迟, 他家的晚餐一向比较晚。
饭桌上, 向元涛正在严肃地问:“马上就要高三了,到底学文学理, 你还是应该好好想想。我的意思,其实是希望你能够参军进入部队。”
向城脸色有点难看,低头扒着饭:“我想考艺术类院校, 搞音乐。”
向元涛的脸色有点不好了,忍耐着柔声道:“音乐这种东西毕竟不务正业,难道真的要在这上面耗费一辈子?”
向城梗着头, 露出了少见的坚持:“音乐是很好的东西,我就想搞一辈子。爸, 这是我最大的爱好和兴趣, 我想自己做主。”
向元涛再也忍不住, 脸色一沉:“你父亲以前和我说过,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和他一样……”
向城猛然抬头, 忽然说了一句:“我不想听他的, 我又没见过他。他已经死了,为什么……”
“啪”的一声, 向元涛实在忍不住, 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脸色又是痛苦又是失望:“你——”
韦青心里一跳,慌忙伸手拉了拉他,又柔声对着向城低声道:“先吃饭, 以后再谈。”
向城俊眉紧蹙,低下的眼睛里瞬间有了湿润,草草几口扒完了饭,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楼。
电话骤然响了起来,韦青走了过去,接起了电话:“明丽?”
“妈,快点打开电视!我东申市的大学同学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刚刚摇号了!”
向元涛一扭头,看到妻子奇怪的脸色,他心里有点不安,明丽这专门打长途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好半晌,韦青才放下电话,皱着眉头,回到了饭桌上。
“明丽说了什么啊?”他问。
韦青沉吟一下:“前一阵,明丽去隔壁封家,和他们讨论那个什么股票认购证,非要买,我就把我的学术津贴,凑了三万元,给她了。”
向元涛皱了皱眉:“亏了吗?这孩子,怎么这么胡闹。”
韦青虽然对钱财不是特别在意,可是也为刚刚听到的那个数字搞得有点紧张。
“没亏……她刚刚打电话来说,好像是挣了几十万。”
向元涛一口白饭卡在了嘴里,茫然地抬起头。
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工资挺高,韦青是大学副教授,工资更不错,但是两人毕竟没有什么外快,向元涛更是一向铁面清廉。
整个向家,若非韦青娘家的家境殷实,只靠着夫妻俩的死工资,是绝不能过上这种优渥生活的。
可是现在,明丽拿了几万元出去,赚了几十万?!
几十万是什么概念?起码在这个时候,是足够在市区买上两三套房子的!
……
就在隔壁,封家的客厅里,同样罕有地一片寂静。
封云海可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人,封家在任何时候都属于这片土地上的豪富之家,可是今天,也有点失去了镇静。
旁边,封睿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家里投入了多少钱,这刚刚开出来的中签号,意味着短短片刻工夫,三百万的放手一赌,已经暴涨了几千万。
纵然是家大业大的封氏企业,打拼几年的净利润也未必能够赚到这个数目啊!
封云海沉吟着,不由得喃喃道:“这次发行七只,假如下次再增加点呢?”
封睿何等聪明,立刻道:“百倍以上!”
那天在书房里,邱明泉和向明丽就一起说过,假如变量突变,则可能产生百倍以上的利润,而现在,那天邱明泉说的那几个变量,竟然全部应验了!
“你这个同学啊,可真是……”封云海顿了顿,竟然有些词穷。
半晌后,才苦笑一声:“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忽然地,他不禁有点好奇:“对了,这位小邱同学,他自己到底买了多少认购证?”
封睿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也没有问过。
客厅门虚掩着,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向城裹着厚厚的棉服,满脸沮丧地探进了头。
“封叔叔好,我来找睿哥玩。”
……封睿的房间里,向城一屁股坐到了床边,脸色有点发白。
“哥,我不想参军。我也不想一辈子待在部队。”他黑亮的眼睛有点黯淡,“可是……我爸说,那是我去世的父亲的遗愿。”
封睿皱起了眉,想了半天:“可你是你自己,不应该为了别人过你不想过的人生。”
向城茫然地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微弱的风声隔着窗户,在外面的树木间盘旋,他低声道:“我没有见过亲生的爸。……虽然现在我过得很好,可有时候,我还是有点怨恨他。为什么一定要去救别人的孩子,搭上自己的命呢?我们一家三口活的好好的,不好吗?”
封睿听家人模糊地说过那些旧事,心里恻然。
当年,向城的父亲已经救出了歹徒手中的韦青,可是向元涛夫妻新生的孩子找不到踪迹,他那时孤身一人,是为了拼命去找那个孩子,冒险去搜歹徒的大本营,才身中多枪殒命的。
封睿轻轻拍了拍向城的肩膀,低声道:“别恨他,你爸爸是个英雄。”
想了想,他又柔声道:“你爸爸假如在世,我觉得他一定会愿意看到你过得开心而肆意的。你去玩音乐吧,向叔叔要是不支持你,不给你钱玩,我给你!”
向城抬起头,茫然地嘟囔着:“他们说,玩音乐可花钱了。学出来以后,也的确都很穷。”
比较起来,肯定是按部就班地在部队一点点混成营级团级比较稳妥。将来实在不想干了,转正的话,也都会给分配很好的国企岗位。
封睿轻描淡写地道:“我刚赚了一笔钱,你放心,等以后,我会赚更多的钱。”
向城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哥,还是你对我好。”
封睿斜眼看看他:“谁叫我从你流鼻涕时就罩你呢,没办法,还得继续罩下去呗。”
向城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原本沮丧的眼睛里神采飞扬:“哥,你会不会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
封睿不以为意:“废话,那当然了。”
“那你只对我一个人这么好,不会对别人也这样吧?”
封睿诧异地斜睨着他:“那不行,我以后会有女朋友的。我得对我女朋友更好。”
向城不说话了,脸色又有点垮。
闷闷不乐地玩弄着手指,他忽然站起身:“没劲,我回家了。”
……
此刻,家中揣着三十万元认购证的邱明泉,正关上了房门,郑重地把两位老人拉到了家里的沙发上。
爷爷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医生刚刚恩准出院,前几天办好了出院手续。
“爷爷,奶奶。隔壁刘婶家的认购证,是我叫他们买的。”他小心翼翼地向两位老人道,“而我自己……当然也买了。”
这样巨大的一笔财富,接下来必然涉及各种投资,不可能完全瞒住家人,是时候,一点点地向他们透露,叫他们慢慢接受了。
邱奶奶大脑有点反应缓慢,半晌才“啊”了一声:“那……那也能像她家一样,赚那么多?”
邱明泉温柔地道:“可能还要多不少。”
邱爷爷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刚刚在刘家,可是听说了,他家都能挣几十万以上呢。
百万以上?老人家有点怔忪,这是他们从没想过的数目,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就在几年前,全家人还挤在一间十平方的小民居里,三个人挤在一张大床上,衣衫褴褛,家徒四壁。
忽然地,邱奶奶就垂下了头,眼泪一串串地,毫无征兆地滴落了下来。
邱明泉一下子慌了,赶紧扑过去,一把搂住了奶奶:“哎哎,奶奶,你哭什么啊?这不好吗?”
前世,奶奶最后得了糖尿病,被各种并发症折磨了很久,甚至几乎失明。
那时候他才知道,并不是大鱼大肉才会得上这种富贵病,相反,常年饮食不均衡,只靠馒头和大量面食充饥,更加容易导致胰岛素分泌失衡。
自从重生回来,他已经特别注意了这个问题,稍微富裕后,家里的饮食就开始注意均衡调养,眼见着,枯瘦的奶奶身板已经有了点肉,气色也好了许多。
这一生,奶奶和爷爷应该都不会那样命运凄凉、疾病缠身了吧!
“好,好……就是太好了,我有点怕。”邱奶奶抹了抹泪。
邱爷爷瓮声瓮气地道:“这钱来得稳妥不?这不劳而获的事,唉……。”
邱明泉笑了,别说是爷爷,现在整个中国,又有多少人对股票和股份制这些东西真的能弄懂呢?
邱明泉先帮奶奶抹去了脸上的泪,转身拉住了爷爷粗糙的手,柔声道:“爷爷奶奶,别怕,钱多不是坏事。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国家领导人都说了,贫穷才不是共产主义呢。”
封大总裁难得没有冷眼看着,而是感慨一声:“是啊,叫整个中国都走上经济的快车道,才是真正的历史大趋势。”
那位和蔼又智慧的老人,就在刚刚过去的一月份,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依次来到武昌革命老区、南圳和珠海,最后抵达了东申市。
在遥远的南方,那位老人亲自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时代最强音,南巡讲话的精神,在中国大地上到处传颂,真正地鼓舞了无数人。
“只有经济发展了,人民生活上去了,他们才会相信你,支持你,拥护你!……”
就是在这种主基调下,中国的经济开始了巨大的腾飞,正式开始了飞速发展的其后数十年,终于在后世跻身世界一级经济强国,煌煌国威,浩荡向前。
……
“爷爷奶奶,不仅仅是我们,我们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越来越好的。”邱明泉眉眼含笑,轻轻搂着两位老人,“你们放心吧,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定不会叫你们操心的。”
邱奶奶怔怔地看着面前眉目俊秀的邱明泉。
脑海里,她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雪夜,老头子以为他学坏,下手狠打向邱明泉的情形。
那时候,这孩子好像是说过的,他会赚很多很多钱,叫他们二老过上好日子。她当时虽然感动,可是心里,却并没有当真。
那是四年前,明泉还在上初一。一眨眼,都高二了呢。
“要是你亲生的爹妈,看到今天你这样……该多高兴啊。”邱奶奶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喃喃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话一出口,宽敞明亮的客厅,就陷入了些许的寂静。
邱爷爷眼光有点呆滞,缓缓地低下了头。
封睿看着邱明泉的沉默,忽然愤愤开口:“丢掉你这样聪明又健康的孩子,是他们的巨大损失!活该他们穷一辈子,分不到一点你的孝敬!”
邱明泉微微笑了。
“我早就释怀了。”他像是在向二老解释,也像是在对封睿解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老天爷叫我失去父母,但是得到你们,这是我最大的幸运,不是不幸。”
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打破了有点酸楚的气氛。
邱明泉走到茶几前,接起了电话,话筒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优雅低沉,已经有了点青年的磁性:“睡了没?”
邱明泉笑了起来,心里的酸涩瞬间一扫而空:“当然。今晚很多人将无法入眠呢。”
封睿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手指漫无目的地拨弄着身边的鲜花插瓶,那里面,迎春花嫩黄色的花瓣正幽幽绽放,带着春天的气息。
“你也睡不着吗?”他随口问,忽然脱口而出,“那出来聊天吧?”
不等邱明泉拒绝,他的声音中带着兴奋和笑意:“出来吧,我去接你!”
邱明泉哑然失笑,终于含笑道:“好,十分钟后,在小区门口等你。”
话筒放下,他对着二老交代:“爷爷奶奶,我出去一下,同学找我呢!你们先睡吧,别等我。”
心里,封大总裁异常不满地叫了起来:“喂喂,又是他吗?他要干什么?”
邱明泉飞快地冲出了家门:“你家马上要赚几亿呢,我可是中间人,他来表示一下谢意,无可厚非吧?”
“我反对有效吗?”封大总裁哼了一声,旋即又开始恼怒,“他一来我就得关禁闭。哎你说,我怎么越来越讨厌他呢?”
邱明泉哈哈一笑,快步走向了小区门口:“别吃醋了,将来说不定什么机缘巧合,你就真的回到你自己身体里了。”
封大总裁这才舒服了点:“哼,那是!钱迟早是我的,身体也迟早是我的。”
邱明泉刚刚站了一会儿,一辆纯黑的高底盘越野车就在夜色里开了过来,行驶到邱明泉面前,稳稳的一个急刹车,封睿那年轻英俊的侧脸露了出来。
“上车。”他帅气地一歪头,眼眸深沉若星。邱明泉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新买的车?”
封睿一笑,平时的冷傲消失不见,没有男孩子会对好车没有兴趣:“帕杰罗越野。刚刚提货的,2.4升汽油发动机,4缸,型号V31。”
邱明泉听得云里雾里,但是看着车里崭新的配置,感受着舒适的坐感,也知道必然是这个年代的好车。
“你驾照拿了?年纪还没到吧?”
封睿悄声道:“嘘——只差一岁了,虚岁到了嘛。”
邱明泉皱了皱眉:“以后别开了,这样不好。”
封睿耸耸肩:“不白天开就是了,干嘛这么循规蹈矩的。我跟着向叔叔手下的特警学过,驾驶技术可是一流的,比那些有驾照的人不知道强多少。”
“违法就是违法呀,这和技术无关。”邱明泉还是紧张地道,“万一查到,会被处罚,会通知学校吧?”
封睿侧着脸看着他严肃又紧张的脸色,忽然扬眉一笑,笑得神采飞扬:“担心我呀?”
邱明泉板着脸,没看到他的神情,连连点头:“当然担心,别毕业前背个处分啊!”
封睿斜睨着他,慢吞吞地发动了车子:“我这人主意大,最不耐烦听人啰嗦教导了。”
邱明泉愣了愣:啊,还真是,封大总裁可不更加容易不耐烦么?自己这是惹人烦了吗?
可是,下一刻,这个小一号的封睿就目视前方,声音又低又柔软:“可是你要是啰嗦,我就忍了。”
不仅可以忍,好像……还很爱听啊!后面这一句他没说出来,可是微微翘起来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黑色的帅气帕杰罗猛地提速,和主人的美好心情一样,在人迹稀少的马路上风驰电掣。
夜风微冷,车窗开着,可是两个少年都心情激动,心底一片火热。
“我也有点想买辆车了,家里那一辆都是给张大哥跑业务。”邱明泉随口道,“我不太懂车哎,你帮我推荐一款吧。”
封睿一笑:“以你现在的身家,随便买吧?”
邱明泉一笑,也不隐瞒:“价格不是问题了。”
“那就买和我一模一样的,白色款吧。正好和我的配一对。”封睿眼睛一亮。
邱明泉不觉有异,沉思了一下,脑海中脑补了一下白色帕杰罗的样子,觉得应该也很不错:“好啊,那就白色!”
封睿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睛在夜色里,晶晶闪亮。
他线条优美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那笑意这样温柔和喜悦,竟然叫邱明泉看得心里轻轻一跳。
“那就说定了,要一模一样。”他重复着,转而目视前方,“将来要换,也一起换。”
一直开到了黄浦江边,封睿把车停在了江边的广场边,两个人一起跳下车,迎着初春的夜风,漫步在江边。
“我爸说,就不单独来谢谢你了,叫我带个话。”封睿开了口。
“什么?”
“以后你家有任何事,就直接开口。我爸说,凡是他能做到的,都不会推辞——就算做不到的,也会尽力。”封睿的声音在夜色里低沉而清越。
邱明泉微微一笑:“叔叔已经帮过我了,在我最需要人的时候。”
封睿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的车也得感谢你。听了你的分析后,我把我的私人压岁钱也全部拿去买了认购证。”
转过头,邱明泉看着身边的高大英俊的少年,心里有点模糊的恍惚,忍不住开口:“其实你爸爸也不用谢我,我做这些……本就是为了你。”
封睿忽然就顿住了脚步,他侧过脸,目光直视着邱明泉:“为了我?”
他声音有点古怪,目光灼灼,就像有火焰在燃烧。
邱明泉哑然失笑,没有再说话。
是啊,是为了你。这些钱,是将来的你,送给你自己的豪华成人礼。
可是这话他终究完全不能出口。
远处的江水中星光点点,对面的江岸上,有依稀的灯光映着星光,静谧美丽,初显繁华。
“你说,几年、十几年以后,这里会是什么样子?”邱明泉站在了江边,指了指对面。
后世,他曾经在一个新年在这附近的一家餐馆打过工,那时候这江滩边上已经繁华无比,处处笙歌。
他那个时候正在后厨帮工,跨年的晚上餐馆客流汹涌,他一直忙到十二点,才挺着酸痛无比的腰站了起来。
那一刻,隔着餐馆的后厨房玻璃看出去,远处黄浦江滩烟花绽放,繁华无双,和眼前的景象,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定异常繁华吧,高楼万千。就像电视里的香港一样,灯火比星光还亮。”身边,封睿目光明亮,笃定地说。
邱明泉使劲地点了点头:“一定的!”
江风渐渐凛冽,邱明泉出来得急,穿得少,忽然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正在揉鼻子,身上一暖,一件带着温暖体温的外套已经披到了他的身上。
邱明泉一怔,转过头,身边的少年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厚毛衣,菱形格子,雪白衬衫领子笔挺整洁,在夜光下,英俊得犹如后世那些荧幕上的校园男神。
“你自己……”邱明泉还没有来得及推辞,封睿已经霸道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才不冷。听话。”
听话?邱明泉忽然有点恍惚,没由来地想要笑出来。
这口气像极了那个成年版的封大总裁,霸道、不由分说,但是口硬心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封同学日记:
X月X日:
今天我对向城说,以后会对我女朋友好的。可是差点说成“男朋友”了,好奇怪。
X月X日:
今天邱明泉同学说,没驾照不准开车,嗯,他很关心我呀。
另外,他还说了,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重要的话要记三遍。
大封:这位同学你醒醒,是我。
小封:(狐疑地抬头)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有人说话?是魔鬼吗?【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