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 201 章 落跑新郎


    红血人们总以最热烈的方式来庆祝婚礼, 这次碧翠丝的婚礼也毫不例外,坎普尔几乎把能请来的亲戚都请来了,一直到傍晚, 还有坎普尔家的亲戚不远千里从村子里赶来,加入这场盛会。


    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吃喝, 围着在花园中架起来的篝火跳舞和聊天。


    伊洛里没吃多少, 瞥见维克多终于离开餐桌, 往偏僻的地方走去,连忙起身跟上去。


    狐人厚实的肉垫踩在□□的小枯枝上,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火红的尾巴在幽静的夜里如同一团引人注目的火焰,伊洛里感到心弦悄然绷紧了。


    差不多走到藤蔓花架,维克多兀地停下来转过身,呵呵笑了声:“我亲爱的亨特,你跟在我身后来这里,是想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吗?来吧,我正等着呢。啊……还是你太害羞,需要我先闭上眼睛?”


    伊洛里抿起唇,走近过去, 认真地望着赤红狐人:“维克多,我们不说笑。我知道你今天说的没一句实话,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克里夫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老实交代,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看着身前可爱又可口的红血人, 维克多的表情没有早上看起来那么笑容灿烂, 也没有那么狡黠,而是嘴角挂着一点浅浅的笑意,轻柔地说:“宝贝, 我对你说的话句句属实。我知道,我曾经犯过一些错误,但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跟你一样是个纯粹的好人。”


    他似乎很想亲近伊洛里,但顾忌着没动手,尾巴焦躁地拍打小腿。


    伊洛里心知不能轻信一个前科累累的骗子,仍旧一脸怀疑:“我记得你回兽人帝国是为了要买回自己家族的领地,你买到了吗?”


    “亨特宝贝,时代已经变了,作为没有爵位的普通人,我即使靠行骗一辈子也赚不够买回领地的钱,还得时刻提防被逮捕的危险。”


    维克多耸了耸肩,笑容里藏着晦暗的意味:“我已经放弃做那件事了。现在,我正专心为毕夏普男爵夫妇工作。顺便说一句,他们是我的家族领地的新主人。只要为他们工作,我就能时不时回到领地看看。虽然我并不拥有那片美丽的土地,但这也算圆了一部分回到故土的心愿。”


    “而且更棒的是,这是一份低风险、高收益的工作,只需要我做一些……嗯、不怎么符合我喜好的事情,比如在亚瓦尔王城里帮他们购买一些特产,送到他们手上就好。”


    伊洛里听这套说辞,觉得怪怪,但一时又说不出哪里怪:“……真的吗?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的性格啊——”


    话音未落,维克多的爪趾抵上伊洛里的脸庞:“嘘……宝贝,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我现在更想知道你喜欢我送给你的那一幅画吗?”


    爪尖锋利得能轻易划破伊洛里的皮肤,此刻却克制得近乎温柔。


    维克多金棕色的兽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伊洛里,眸中盛满他的身影,仿佛在看一道甜美的点心,想要舔,想要咬,从脖子到柔软的腰腹,一口一口慢慢品尝。


    伊洛里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呃、我把那副画挂在了客厅的墙壁上……”


    他别过脸,躲开维克多的触碰。兽人真的太爱肢体接触了,对他这种绒毛过敏患者很不友好。


    “真的吗?这真让我高兴,我还以为你已经把那幅画扔掉,没想到还珍惜地挂了起来。”


    “奇怪,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但我为什么要把一幅用心画出来的画随便扔掉?”


    “不好说,或许因为那只是一幅不值钱的赝品,又或许是因为那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骗子送的礼物?”看见伊洛里皱眉,维克多忍不住笑出声:“好啦,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宝贝,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伊洛里眼中明晃晃地写着“这不好笑”四个字。


    “好吧,我姑且再信你一次。”他叹了一口气,按着太阳穴说:“说是刻板印象也好,我总预感见到你就意味着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如果我刚才的态度伤到你的心,我向你道歉。”


    维克多没说接不接受道歉,向前一步,咧开嘴,露出一点锋利的牙齿,喟叹道:“宝贝,我真喜欢你一板一眼的样子。但只是口头道歉未免太敷衍了,没有其他来抚慰我受伤的小心灵吗?”


    “这……”


    维克多逼得伊洛里退无可退,后背都顶到了藤蔓花架上,恶劣的痞子本性暴露无遗。


    这时,羊人夫妇像鬼魅一样从两人的身后出现了。


    毕夏普:“允许我们打扰一下吗?De quoi parlez-vous à voix basse entre vous deux (你们两个人在聊什么悄悄话呢?)”


    玛侬盯着伊洛里,眼球颤动,激动得掐尖嗓音:“Cest a, laissez-nous aussi nous joindre, cest vraiment trop intrigant.(就是说呀,也让我们加入进来嘛,真叫人好奇得要发疯。)”


    伊洛里听不懂两个羊人一连串的兽人语,只看见他们热切地盯着自己,觉得莫名反感又恶寒。


    维克多不动声色地挡在伊洛里身前,风度翩翩道:“尊敬的毕夏普男爵和玛侬夫人,晚上好。我跟亨特先生只是在观赏月亮而已,这就准备离开了。”


    玛侬对他们要走的话置若罔闻,神经质地围着伊洛里跳了几下,惊喜道:“Ses yeux sont encore plus verts, sa peau encore plus blanche et délicate. Je préfère celui-ci à la jeune mariée dil y a un moment.(毕夏普,你瞧见这个红血雄性更加翠绿的眼睛,和更加白净细腻的肌肤了吗?比起那位新娘小姐,我更想要他。)”


    毕夏普舔了舔牙齿,看伊洛里白透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血管:“Oui.(确实,我也想要他)”


    维克多唇边还带着笑意,但眼神冷了下来,“Je crains que vous devrez vous éloigner. Mon ami unique est un trésor non vendu.(我恐怕你们都得移步别处,我这位独一无二的朋友是一个珍贵的非卖品。)”


    狐人咧出犬齿,从喉咙里发出威吓的咕噜音。他虽然为毕夏普夫妇工作,但不代表受他们管辖,更多只是帮他们为非作歹的合作关系。


    毕夏普和玛侬对视一眼,只能打消买下伊洛里的想法,感叹道:“Cest bien dommage on va devoir compter sur la future mariée.(真可惜,那我们只能期待那位新娘小姐了。)”


    他们像一开始那样,踮起蹄子,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黑暗中。


    伊洛里扯了扯维克多的袖子,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是谈论我吗?”


    “那不能够。”维克多笑得露出尖锐的牙齿,一手护在伊洛里后腰,把人往热闹的宴会带:“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羊就是一群神经的草食动物,他们说话就跟吃草一样,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口腔活动而已。”


    “好啦,宴会看起来快要结束了,我们快回去吧。”


    考虑到宵禁限制,婚礼的庆祝宴比伊洛里预想的要早一些结束。


    酒足饭饱的来宾们陆陆续续离场,伊洛里把爸妈和珍妮送上出租车,笑着说:“你们路上小心,我要回公爵那儿去了,迟些时候放假了会再回家陪你们的。”


    他摸了摸珍妮的脑袋,嘱咐道:“珍妮,你尽管去试着摆摊吧,如果不幸运受挫了,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大可以回来跟爸妈和我讲。”


    “我会的,先生。”珍妮感动地应了下来。


    等载着家人的出租车离开后,伊洛里才踱到街边一个电话亭,给狄法打电话:“狄法,你吃过饭了吗?婚礼很圆满地结束了,大家都玩得很开心。我现在走路回来,大概半个小时会到别墅。”


    狄法那边很安静,背景只有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呼吸声:“不要走路了,我派人过去接你,你在哪里?”


    “那太麻烦了,我能自己走,刚好当作饭后散步——咦,为什么克里夫在这儿?”


    伊洛里一抬头,正好瞥见克里夫从别墅大门跑出来,神色紧张地叫停一辆出租车,就跳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新郎克里夫走了,那碧翠丝呢?她人在哪里?


    伊洛里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见鬼,好像出事了,我就说维克多那只坏狐狸肯定没安好心!狄法,我这边新郎莫名其妙一个人走了,没见到新娘子跟他一起,我得去别墅里确认新娘子安好,保证确认完就跟你联系。”


    “伊洛里,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等我过来……”


    下一秒,通话戛然而止,伊洛里挂断电话,走出电话亭,正巧一滴雨水落到他脸上。


    不知不觉中天上下起了细雨,伊洛里顾不上躲雨,跑向别墅。


    克里夫离开时显然太过匆忙,连门都没关严实。夜风穿过门缝,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伊洛里推开门,别墅的灯光浅浅映亮了远处的草坪,刚才还坐满了人的餐桌此时只剩下一片狼藉,几个兔人仆从在收拾。


    第202章 第 202 章 疯狂动物


    其中一个兔人仆从看见去而复返的伊洛里, 迎上来生硬地说:“先生,婚礼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但是我刚才忘记跟新娘道别了, 只要跟她说一声再见我就走。”


    兔人的三瓣嘴嗫嚅几下,正要拒绝, 毕夏普和玛侬从房子里走出来。


    他们看见伊洛里, 横杠眼瞳幽暗了一瞬, 脸上齐齐裂出一道不自然的笑痕。


    “咯咯,真是幸运啊~”玛侬歪着头,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是啊, 我们的幸运。”毕夏普应和:“克里夫的红血朋友,你来得正是时候。”


    “呃、你们好?”伊洛里没料到羊人还没走,卡了一下壳。


    两羊人同步向前迈步,蹄子敲击地板的声音如同倒计时,声音重叠在一起:“高兴,高兴!激动人心的宵夜时间就要开始了,你要加入我们吗!”


    “什么?哦不,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饿, 只是想见一面碧翠丝……”


    “别急别急,你等待的东西即将到来。”羊人夫妇都不听他说话, 不由分说把他拉进了房子里。


    厚重的木门“轰隆”一声在伊洛里身后闭合,伊洛里被羊人按在餐桌的左侧位上, 看见主位上确实摆放着两盘青草, 似乎是刚割下来的,还散发着新鲜的草腥味。


    羊人夫妇分别在自己的位置落座,自顾自地把盘子里的青草塞进嘴里, 一边咀嚼,一边用不流利的人类语,生硬地套近乎,说:“我们兽人的王、要求肉食动物只能吃肉,草食动物只能吃草,他相信兽人就应该严格地遵守食物链的规矩,这样才能保证每一个兽人都在自己应待的位置上。”


    “直到——”毕夏普咏叹般拖长调子:“我们来到亚瓦尔能随心所欲地吃肉,才知道每种肉都有不一样的味道。”


    玛侬笑得像要断气:“La viande de chat est acide.(猫肉是酸的。)”


    “Oui(是的),鼠肉骚。”


    “蛇肉口感就像皮革一样韧。”玛侬的指甲在瓷碟上刮出刺耳的刮擦声。


    伊洛里不由得捂住耳朵,看见被碾碎的青草渗出汁液:“请、请停下来,我觉得不舒服。”


    毕夏普不管不顾继续高唱:“鸟肉的纤维细。”


    “牛肉的纤维粗。”


    一高一低两个声音奇异地共振,如同歌唱圣歌:“我们吃得越多,越不满足,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一种或许是完美的肉——鲜美而柔嫩、珍稀而昂贵的人肉。”


    他们话音刚落,“啪”地一声,维克多推进来一辆餐车,餐车上躺着的正是伊洛里在寻找的碧翠丝。


    “呜、唔唔!”骄纵的女孩此时四肢都被绳子绑住,嘴巴塞进布团,凌乱的卷发混着泪水黏在脸颊。她拼命挣扎,却没有任何用处,身上的真丝睡裙都皱成一团菜干了,显然是正准备入睡,就被进入房间的维克多绑了起来。


    “碧翠丝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伊洛里愕然地看向羊人夫妇,他们仍在吃草,咀嚼的动静突然变得极其刺耳。


    伊洛里突然意识到什么,头皮一瞬间炸开:疯了,这两只羊想要吃人!


    维克多显然没料到伊洛里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不由得怔了一下:“亨特?你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又怎么知道你又骗了我。我再也不相信你这个骗子了。”伊洛里都说不出对维克多有多失望,猛地起身,冲向碧翠丝,要解开她身上的束缚。


    但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绳结的瞬间,维克多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将他的手臂反剪到身后:“啊——”


    “我要报警,你们这是赤|裸裸的犯罪……唔!”伊洛里愤怒地大喊,但话还没说完,维克多另一只爪子迅速捂住他的嘴巴。


    “啊啊,不可以喔~”狐人箍住伊洛里,嘴角重新挂上熟悉的笑,眼神却阴晦地透出警告:“宝贝,别说话了,你不能扰乱我重要的计划。”


    你的所谓计划就是让我的族人被当成猪狗一样被宰杀吗?你这黑心肠的混蛋。伊洛里用力咬住维克多的手掌,吃到一嘴绒毛。


    “诶呀……”维克多吃疼地皱了一下眉,但没有松手,反而笑呵呵地调戏道:“你的牙齿真尖锐,小小的很可爱,就连你这样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看在你这么努力咬我的份上,我倒是也不介意让你尝一小口。”


    两人正纠缠不开时,羊人夫妇已经因送上桌的美味而激动得浑身颤抖,说:“好香好香好香,我忍不住要品尝人类汁水鲜美的肉,感受脂肪在口腔里融化的滋味了!”


    他们对碧翠丝举起刀叉,径直切下去——


    然而,刀锋进肉后,却没有淋漓的鲜血溅出,大活人碧翠丝一下子变成了一只烤猪,两人只切下来一块猪肉。


    “这是什么情况?”玛侬和毕夏普一下子愣住了,伊洛里也难以置信。


    维克多大笑起来:“Monsieur, Madame.(先生,夫人),还满意你们吃的、加了一点幻象魔法的烤猪肉吗?我可是花了不少精力才找到这么高阶的幻象魔法,你们知道那有多昂贵吗?贵得我即使把你们的皮和肉都卖掉才仅能抵上一半的钱。”


    紧接着,他吹了声口哨,一张画着显像魔法阵的纸应声飞起,在墙壁上投下清晰的影像:画面中,毕夏普与玛侬正手持银刀分割烤得焦香的猪肉,油脂滴落的声响仿佛穿透画面,两人陶醉的神情格外刺目。


    毕夏普和玛侬:“Victor(维克多),你在搞什么鬼把戏?”


    维克多笑得狂妄:“我说了,我要你们的‘皮和肉’——记在你们名下的、曾经属于克莱门特家族所拥有的全部领地。”


    一份羊皮纸契约被甩在桌上,标题明晃晃写着“土地转赠协议”。


    “签了它,把土地全部赠予‘维克多·冯’,否则嘛……我可不保证能继续为你们喜欢吃肉的这一个小喜好保密了。”


    他咧开嘴,幸灾乐祸道:“猜一下,兽王陛下要是知道在他的统治下,出现了两只吃肉的山羊,是会先折断你们的角,还是直接剥下这身雪白的皮毛?”


    毕夏普咩咩叫起来:“你这只狡诈的狐狸,一直都在欺骗我们!”


    “所言极是,作为一只狐狸,我很高兴男爵阁下这么称赞我。”维克多优雅地颔首,以被称作“狡诈”为荣。


    伊洛里矮维克多一头,只能看见维克多毛茸茸的下颌和森白的犬齿,心情既生气又有些高兴。高兴的是维克多还没丧心病狂到要害人,生气是他依旧不对自己坦诚。


    伊洛里被捂着嘴说不了话,只能挣出一只手,揪住维克多的狐狸耳朵,狠狠扯了一下,意思是“等下跟你算账”。


    “哎呀,我也是没办法,这事儿得保密嘛。”维克多无辜地对他眨了眨眼,搂得更紧了。


    羊人夫妇牙齿“咔嗒咔嗒”咬合,他们的横瞳气得发红,但由于羊脸无法呈现出与愤怒匹配的表情,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戴了一层假面的变态杀人狂。


    “你愚弄了我们,就别想活着离开!”


    毕夏普像是被激怒的公牛,弯下腰,那对弯曲的羊角犹如两柄锋利的弯刀,直往维克多和伊洛里的胸口冲去。


    维克多轻笑一声,揽住伊洛里闪身躲开,下一秒,毕夏普的羊角擦着他衣角“铿”地刺入墙壁,碎石迸溅。


    看着这一幕,伊洛里惊得有一瞬间头脑空白。


    “诶呀呀,这要是被捅一下,肠子都会被勾出来吧?”维克多故作惊恐地说,手指却悠闲地卷着伊洛里的一缕发丝。


    这挑衅让毕夏普更气了,他喘着粗气拔出角,双眼怒瞪,再次蓄力冲刺,誓要将胆敢戏弄自己的维克多钉死在墙上。


    维克多看准他冲过来的时机,在他近身前一刻把伊洛里推到一边,自己抓住羊角用力一扭,让毕夏普的角重重地刺进了木柱中。


    木头比石头更紧地卡住羊角,毕夏普拔不出羊角了,屈辱地怒吼:“维克多啊啊啊——”


    维克多亮出爪子,在男羊人的脖颈上割出一道伤口,腥膻的羊血即刻飚出来,他低头嗅了嗅爪上的血腥气,忽然笑了:“再叫大点声?我很想知道山羊的惨叫能传多远。”


    “住手!求求你——别杀他!”玛侬的尖叫声几乎撕裂空气,她扑上前,挡在丈夫身前。


    “我们签,我们什么都答应!”


    “这就对了嘛,利索地达成交易,你开心,我也开心,我们皆大欢喜。”维克多拿出一支羽毛笔,用笔尖蘸了从毕夏普脖子流出来的血,递给玛侬,笑得张扬:“请吧,夫人,可别让你丈夫的血白白流了。”


    粘稠的血珠顺着笔尖滚落,在契约上绽开一朵朵狰狞的血花。


    玛侬哆嗦着在“赠予人”一栏签下名字,瘦得病态的颈项仿佛不堪重负,在空中神经质地抖动。


    维克多确认过名字无误,将契约卷起来,放在贴近心脏的外套内袋中。


    这时,外面的兔人仆从听见玛侬的尖叫,立马冲进来:“主人,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们吗?”


    他们看见满地流淌的血液和晕死在玛侬怀里的毕夏普,耳朵登时全竖起来。


    “撕碎这只狡诈的狐狸,抢回他手上的魔法纸和地契,我要他的爪子再碰不了我和毕夏普的东西!”玛侬指着维克多。


    “遵命主人。”兔人仆从露出残暴的一面,肌肉在制服下虬结暴起,本应温顺的草食动物,却露出了掠食者的獠牙。


    维克多见状,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伊洛里扛到肩上,朗声笑道:“宝贝,别发呆了,我们该走了!”


    “等一下,碧翠丝在哪?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我怎么忍心把一位可爱的小姐留在一座有吃人山羊的房子里呢?别担心,她正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被阿黛尔看护着。”


    话音刚落,维克多强健有力的兽腿曲起,猛地跃出窗户,一只爪子插进墙壁中,迅速攀上屋檐。


    第203章 第 203 章 伤心小狐


    外面原本的细雨此时已经下成大雨, 冰冷的雨珠落到伊洛里身上,冷得他一激灵,不安地问:“维克多,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嗯哼,好问题, 不如带你回我和阿黛尔的家?”


    “这么紧张的时候, 你怎么还有心思说胡话的。”


    “不是胡话。”维克多轻盈地跃到另一栋别墅的屋檐上, 轻松道:“这是我们第二次‘浪漫大逃亡’了,宝贝。命中注定我们有缘分,不如顺其自然, 干脆就跟我私奔到兽人帝国吧?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就可以为你做到一切,哪怕是偷来国王戴着的王冠,或者世上最昂贵的瓷器。”


    接连几个大跳跃,伊洛里被颠得胃里翻江倒海,只听清“逃亡”、“私奔”几个词语,头晕脑胀道:“停下,别晃了,我真会吐出来的。唔呕……什么私奔, 你这分明就叫做绑架。”


    维克多突然转头,湿漉漉的狐狸脸直接贴上伊洛里的脸颊, 眉眼弯弯道:“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了,现在你落在了我的手里。我说要私奔就私奔。”


    雨声哗啦啦地响着, 却盖不住维克多话语里的认真。


    伊洛里晕得受不了, 强忍着才没有一下吐到维克多那张毛茸茸的狐狸脸上,放弃挣扎道:“好吧,就当是你说的私奔, 但我家境普通,你跟我私奔不划算,我家里人是没有钱来赎我的。”


    “呵……金币哪有你有趣,你怎么一点也不相信我的真心话呢,这倒是让我有点苦恼了。”维克多咧嘴一笑,他早就知道伊洛里像只懵懂的小兽,会温顺地接受所有爱意,却迟迟难以理解。


    可就是这么感情迟钝的人,却让向来忠于本能的他第一次产生了珍惜的冲动。他不想一口咬断对方那纤细的脖颈,而是想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细细品味他身上的每一分甜蜜。


    维克多眨了眨眼,语气轻快道:“我想跟你结婚,我不知道亚瓦尔怎么样,但是兽人帝国能允许同性成为伴侣。亨特,我说的不是谎言,我喜欢你——”


    还没说完,狐人的三角耳兀地抖了抖,侧过头躲过了一支从下边飞来的冷箭。


    “嘿,哪里来的箭?”维克多停下脚步,挑起眉往下看,只见街道上站着一排士兵,他们身着精铁盔甲,在雨幕中连成一道沉默的围墙,包围了整片街区。


    而在士兵最前端,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肤色苍白,长相俊美,雨水沿着他的下颌不断淌下。


    “狄法!”伊洛里一眼就看见狄法,惊讶地喊了一声。


    维克多摸着下巴:“哦哟,亨特,你认识那位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大人物吗?捉个小偷而已,怎么还惊动这么多人马?我不记得自己偷过那位大人物的东西啊,难道是我什么时候不小心惹到他了?”


    伊洛里只想叹气,对,你惹了,而且还是惹得很过分。


    伊洛里:“维克多,你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不然你跑不了……”


    维克多眼睛一弯,笑眯眯地说:“不要呢,你是我的了。”他说着,又一把打横把伊洛里抱起来,厚实的脚垫飞快地踩过瓦片。


    狄法注视着屋顶上狐人抱住伊洛里飞奔,一双蓝金异眸暗沉得瘆人。


    “嗖”——又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维克多踩到一片滑溜溜的瓦片,身形一个打滑间没闪过箭,箭矢凌厉地擦过维克多的后腿,撕开一道血痕。


    狐人忍痛地闷哼一声:“哈,不糟嘛,这一箭倒是够热情。”


    “宝贝儿,抓紧了,今晚的逃跑得加点速了。”他搂紧怀中的伊洛里,纵身一跃,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方向冲去。


    狄法看向身边的小队长:“拦住他们。”


    “遵命。”小队长看见狄法的表情,吓得心头一惊,连忙大喊:“弓箭手,把前面逃跑的狐人射停,决不能让他把人质掳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支箭矢又应声射出,落在维克多身侧。


    箭雨破空的尖啸声中,伊洛里挣扎着回头,看见狄法的眼神已经完全黑沉下来,冰冷地盯着维克多箍在他腰间的兽爪。


    显而易见,此时狄法很生气。


    伊洛里揪住狐人的三角耳,急切地说:“维克多,这些士兵是来找我的,你把我放下,他们就不会再追你了!”


    “好主意,但我偏不这么干。”


    眼见兽人要带着伊洛里逃出包围圈,狄法的眼底尽是血腥,他喑哑道:“让弓箭手停下,我亲自动手。”


    他的气息太过压抑,觑着脸色的小队长咽了一口唾沫,惶恐地应道:“对不起,大人,是我们的能力不足。”


    狄法的卡斯德伊之戒闪过一道冰蓝光芒。


    雷声轰隆隆,漆黑的召唤阵接连在屋檐、街道上浮现,青灰色的不死人从里面爬出来,眨眼间逼近两人所在的屋顶。


    伊洛里呼吸一滞,毫不怀疑狄法会弄死维克多:“你会死的,维克多,别犟了,现在真不是时候。”


    说话间,一个召唤阵兀地出现在两人面前,一个不死人破阵而出,长刀朝维克多狠狠劈下——


    “哧!”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鲜血瞬间从维克多的右臂喷涌而出。


    就算是皮糙肉厚的兽人,维克多也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斩击,踉跄了一下,但他依旧不放开伊洛里,张开嘴咬住不死人的胳膊,硬生生把一只胳膊撕了下来。


    “呸,一股腐肉味,你们这群怪胎可真够难吃,连当我家的厨余垃圾都不够格呢。”维克多吐出乌黑的肉,咧开戏谑的笑容。


    维克多骨子里属于兽人的凶悍彻底被激发出来,要跟不死人杀个你死我活。


    眼见事态要失控,伊洛里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拼命地在脑子里搜索解决办法,就在这时,他意识到关键是什么,脱口而出道:“维克多,你带我走也没用,因、因为我已经有恋人了,根本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他顿了顿,指向不远处身量挺拔的狄法:“瞧见那个最显眼的人了吗?你说的那个不好惹的大人物就是我的恋人,他要的只有我,所以你一开始就是自作多情,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你。”


    伊洛里第一次当着其他人的面,大声宣告自己和狄法的关系,他紧张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维克多停下来,转头打量了一下冷厉的狄法。


    这么一个阴沉又可怕的家伙是伊洛里的恋人?


    他眨了眨眼睛,又看伊洛里,挑眉道:“……你说那人是你的恋人?但我看你们一点都不般配,我能嗅出他身上也带着跟我一样的血腥味呢,而你则很柔软,人类都喜欢跟自己般配点的伴侣,我知道的。”


    “就算你对我只是一般喜欢,也没必要骗我说那人是你恋人,多委屈你自己啊。”


    伊洛里被维克多的厚脸皮刺激得眉心直跳,坚定地说:“我没有说谎,他就是我的恋人。不然你怎么解释士兵们就为了我,而对你穷追不舍?”


    “事实上,即使没有他,我也不可能跟你走,你是兽人,我甚至还对你的绒毛过敏,难道你希望我天天对着你和阿黛尔打喷嚏吗?”


    维克多没话讲了。他的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伊洛里第一次从他总充满自信的脸上看出来沮丧。


    “好吧,过敏确实是一个有力的拒绝理由,我勉强认同了。”狐人自动忽略伊洛里有恋人的事实,耸了耸肩,爱惜地摸过伊洛里的脸,说:“真不幸,纵使我准备好对你说一千句不同的‘我爱你’,但我猜这里面也没有一句是你想要听的。”


    他可惜,但不颓丧,把伊洛里放了下来。


    “亲爱的亨特,这一次我就不跟你说‘再见了’。”狐人带着微笑,收起尖利的爪子,甩了甩身后的蓬松大尾巴,恢复初见时的绅士模样。


    他眼神微沉,轻声说:“我希望,你不需要再见到我。因为下一次见面,我就不会再管你想些什么,就像掳走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我会不惜一切地带走你。”


    “不管怎样,说不定有一天,你会突然意识到,我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到那时,我很乐意看到你主动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那一天。”


    不死人迅速逼过来,长矛将伊洛里和维克多隔开,伊洛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睁睁看着维克多后退一步,捂着受伤的右臂跳下了屋顶,火红的尾巴像一团火消失在幽黑的小巷中。


    一时间,屋顶上只剩下伊洛里一个人,伊洛里往下看,狄法已经走到了底下,正伸出手等待着他,说:“伊洛里,回来。”


    伊洛里望着狄法英俊的脸庞,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用了一点悬浮魔法,稳稳落进狄法的怀抱中。


    就像找回失而复得的宝物,狄法紧紧抱住伊洛里。


    寒意从狄法的身上渗出来,比周围的冷雨更刺骨。伊洛里被他箍在怀里,雨水顺着两人的身体流淌,湿寒让他止不住地发抖。


    伊洛里抬头想看清狄法的表情,却只瞥见对方绷紧的下颌线,冷硬如刀削。


    “狄法,我——”


    话未说完,狄法的手已经重重压上他的脸,他的嗓音低沉,冷得听不出半点波澜:“我们回去再说。伊洛里,你让我很生气。”


    那只手捂得太紧,指甲几乎刺进皮肉,灼烧般的疼痛在皮肤上蔓延。伊洛里瑟缩了一下,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狄法吩咐士兵接着搜捕受伤了的维克多,说:“那个狐人身上有伤跑不远,放出猎犬搜寻血腥味,抓到就直接砍掉他的爪子。”


    伊洛里本想为维克多开脱几句,说他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没想掳走自己,但一听狄法这么说,他就直接打消这个念头了。


    自己不求情还好,要是求情,维克多被抓住怕是得下场更惨。


    士兵领命,分散开去搜捕,狄法抱着冻得瑟瑟发抖的伊洛里上了马车,回到别墅。


    第204章 第 204 章 打下烙印


    别墅里灯火通明, 狄法把伊洛里抱进卧室,放到沙发上,伊洛里猝然碰到冰冷的皮革, 齿间都打着颤:“嘶……”


    他有些冷,原本红润的嘴唇发青, 从脖颈到锁骨都泛着病态的冷白。


    狄法抚开伊洛里脸侧的碎发, 端详过他脸上没伤, 然后解开他的纽扣,湿衣被一寸寸剥离身体时发出黏腻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伊洛里紧张得脚趾头蜷起, 随着最后一件衣物被扔到地上,他整个人如同新剥的珍珠贝肉,在暖黄光线下泛着湿润的微光。


    狄法的怒意最是让伊洛里无所适从,就像是被封在玻璃瓶里的熔岩,拿不住,也冷却不了,一不小心触碰到,就会在手心留下刻骨铭心的烧伤。


    “我问,你才回答。”狄法抚过伊洛里的卷发, 喑哑道:“我在电话里说让你等我,你为什么不等?”


    无人知道, 被伊洛里挂断电话时,狄法听着那一串忙音, 心里生出了多深遂的黑暗。


    又是这样, 伊洛里根本不在乎他,好似连句解释都吝啬,随时准备从他的生命里抽身而去。


    伊洛里可以说一大堆理由, 譬如“我只是想确认表妹平安,没料到会遇到那种事”、“我不是不想等你,但情况不允许我迟疑”,可当他望见狄法的眼睛,他就说不出口了。


    狄法的金色瞳孔正收缩成一道危险的细线,虹膜边缘溢出蛛网般的血丝。这不是普通的愤怒,而是某种更为病态的执念和疯狂,将理性一寸寸吞噬。


    伊洛里感到心碎,他又让狄法变得崩溃和不安。


    狄法蓦地压下来,阴影笼罩住伊洛里,说:“伊洛里,为什么我永远是你的第二选项?我想要你依赖我、信任我,哪怕是利用我,对你来说就这么困难吗?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有什么感受,你都不在乎也不关心?”


    “这、这不是真的——”


    “我、回家后的这几天其实一直都在想你,今天特别是、想要快点回到这里见你。”伊洛里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环住狄法的腰身。


    “因为我很想念、你的怀抱和气息,也很想念你抚过我的发丝的痒意。但是,我搞砸了……对不起,我不该心急地想要解决有关克里夫和碧翠丝的问题,甚至让自己陷入到危险中。”


    伊洛里把脸贴在狄法的腰间,纤细的后颈完全暴露在狄法视线下,白皙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莹润,但脆弱极了。


    “我保证不会再这么冒险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都听你的。”


    “我没有不在乎你,从来没有,狄法,你别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伊洛里心知自己做错,想要狄法消气,忧心他好不容易好点的黄金热又因为自己而严重起来,因此哀求的姿态放得极低。


    空气像死了一样凝固,不知道过了多久,伊洛里感觉下巴一冰,覆上了熟悉的温凉。


    狄法抬起伊洛里的头,平静地说:“如果我说,我想要把你关起来,甚至折断你的脚踝,让你不能再离开我身边哪怕一步,你现在会害怕我吗?”


    他的表情透着极致的冷漠,看不出来是不是真心这么问。


    伊洛里感到恐惧,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如果关起我能让你安心,那就这样做吧。无论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因此害怕你。”


    “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即使是我的生命,比你更重要。”


    伊洛里的底线再一次往后退,任由狄法予取予求,甘之如饴。


    这样的告白在旁人听来可谓过激——毕竟,有谁会甘愿用自由换取爱情?但这却真切地取悦到了狄法。


    狄法忽然低笑一声,摸伊洛里的耳垂,捻捏那脆弱的软肉。他突然很想知道,伊洛里还能纵容他到什么地步?


    他目光落在伊洛里小巧的耳朵上,说:“我不关你,也不用锁链捆住你,但我想在你身上打下一个印记,属于我的印记。”


    “让所有人一眼就能看见。”


    伊洛里觉得耳垂火辣辣地疼,但他没拨开狄法的手,忍耐道:“你希望我也绑一颗发珠吗?那样就很明显了。”


    “不,你不适合发珠。打个耳骨钉怎么样?”狄法掐了一下伊洛里的耳骨,说:“就在这里,我已经想好耳钉的样式了,你带着肯定会非常的漂亮。”


    狄法轻轻笑起来,眼尾微弯,仿佛盛满光,不细看看不出来眼底的黑暗。


    伊洛里只能看见狄法的笑意,心口像有一千只蝴蝶在飞舞,心脏砰砰直跳:狄法明明不是自己喜欢的长相,却已经让自己惊艳太多次。


    伊洛里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道:“只要你喜欢,你想我戴什么都可以。”


    只要狄法不难过,那他也没什么所谓,耳钉而已,比起这个,他只希望自己的恋人不会再有不安,不会再孤独。


    等狄法气消下来,伊洛里跟狄法说了一遍自己在羊人别墅里看见的场景,包括被绑住的碧翠丝和羊人切下的烤猪等。


    狄法听了,就派人去将两个丧心病狂的羊人贵族控制了起来。


    对伊洛里来说,好消息是,维克多最后还是成功逃出了铁刃军的搜捕,而两羊人则在警察局向兽人大使通报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后,被驱逐出了亚瓦尔帝国,终身禁止入境。


    至于他们回到兽人帝国后的下场,伊洛里就不关心了。


    而坏消息也有,作为主谋之一的克里夫早早逃跑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受到惩罚。


    等所有事件都告一段落,已经是一周后了。期间,狄法一边忙于处理备战事务,一边每天抽出时间制作耳钉,送给伊洛里,因此陪伴他的时间少了许多。


    这天晚上,伊洛里刚洗完澡,在房间里看书的时候,狄法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绒盒和一个铁盒。


    “过来,”狄法对伊洛里招手,把人抱到膝盖上,说:“我花了些时间把耳钉做出来了,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伊洛里打开绒盒,看见一只模样别致的耳钉,白银铸成的槲寄生作为主体,枝叶中镶嵌一颗金红色的泪石,末端缀连一条金丝掐成的细链,在灯下幽幽泛着光晕。


    “做工很好,真漂亮!”


    伊洛里赞叹不已,拿起耳钉往耳朵上比划了一下,问:“可这个耳钉要怎么戴呢?”


    狄法捏着伊洛里外耳廓的软骨,揉了揉,说:“戴在这里,刺穿软骨。”


    伊洛里:“耳洞是你给我穿刺吗?”


    “嗯,我很久之前练习过。”狄法把铁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排不同规格的穿刺针、一把弹簧穿刺枪和一些消毒用品。


    伊洛里看得有点怵,想问狄法口中的“很久之前”是什么时候,又为什么要练习这个技巧。但他忍住了没问,因为预感狄法给他的答案不会太正常。


    在狄法的要求下,伊洛里躺到床上,看见狄法拿起弹簧穿刺枪,说:“头稍微往我这边侧一下。”


    “这样吗?”


    “可以。”


    冰冷的针尖抵住耳骨的感觉很惊悚,伊洛里忍住不躲开,随着一声“铮”——的弹簧释放声,穿刺针刺透耳骨,一阵剧烈的锐痛袭上伊洛里的神经。


    “嘶——”伊洛里疼得吸一口凉气,看见猩红的血液从自己脸侧滴下来,落到铺在床上的毛巾上。


    狄法按住伊洛里,低声安慰道:“嘘……不痛了,好了。”


    从耳洞流出来的血液没多少,很快就流尽了,狄法用棉签揩去耳洞边缘残留的血丝,涂上药膏,再拿过耳钉给伊洛里戴上去。


    “我有料到会痛,但是,嘶……这感觉有点奇怪。”


    陌生的重量和温度压在了耳边,金链从耳际垂下来,伊洛里忍不住伸手去摸,但狄法按住他手,说:“现在不可以摸,伤口可能会感染。”


    “等下我给你换成更轻便些的金属棒来固定住耳洞,现在先看看耳钉戴上去的效果。”他牵住伊洛里的手,将他领到等身镜前。


    镜子中映出来两个人,一人英俊深邃,俊美又苍白,另一人斯文俊逸,偏在耳朵上钉着一只繁丽的耳骨钉,平添几分妖冶的美感。


    狄法搂住伊洛里的腰,认真地说:“果然它很适合你,非常好看。”


    他发辫扫到伊洛里的耳侧,发辫上的白茶花发珠跟槲寄生耳钉相互辉映,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两件配饰是一对。


    伊洛里笑了起来:“我现在也留有你的印记了,怎么感觉心情有些奇怪。”


    他摸着自己的心脏位置,说:“心口这里有点痒痒的感觉。”


    “我喜欢听你这么说。”狄法低笑,吻上伊洛里的耳钉,牙齿咬住一截细链轻轻地扯。


    伊洛里闷哼一声,双手被狄法按在镜面上,他透过镜子清晰地看见狄法尖锐的犬牙。


    本身伊洛里脸皮就薄,现在要看着狄法如何触碰自己,一瞬间羞耻得头皮发麻,连忙撇过头:“不行,狄法,我不想当着镜子做。”


    狄法按住他的后颈:“伊洛里,看着镜子,看我。”


    伊洛里被迫睁开眼,气息喷洒到镜面,瞬间模糊了两人的交缠的身影,唯有狄法那双蓝金异瞳在朦胧中亮得骇人,贯.穿了伊洛里。


    伊洛里的意识都要疯狂了,眼睛流出生理性泪水,像要死了一样喘息:“太重了,我受不了。”


    狄法却没有停下来,过分地攫取伊洛里。


    镜子中对比强烈的暖白皮肤和冷白皮肤贴合,汗水从镜面淌下,大片艳色刺着伊洛里的眼睛,他羞耻却又无法反抗,发出哀哀的呜咽。


    伊洛里身体忽然腾空,被狄法抱起来,吓得他叫了一声,紧紧搂住狄法的脖颈:“要掉了!”


    “不会掉。”狄法抱着人往床那边走。


    这个姿势更深,让伊洛里更难受,没走几步他就承受不住地释放了出来,泪水不停流,滴到狄法的脸上,好像狄法也哭了出来,两人的眼泪交融在一起。


    伊洛里捧住狄法的脸,舔走他脸上的泪水。他不想看狄法脸上有泪,即使这泪水来自他自己。


    狄法咬住伊洛里的舌头,两人缱绻地深吻。


    ……


    就如在众目睽睽之下宣言狄法是自己的恋人时一样,这一夜,伊洛里再一次为狄法抛却了所有理智。


    第205章 第 205 章 借你个头


    距离废除魔法和魔具的政令颁布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战备工事在各边境城市如火如荼的同时,王城内的圣明大教堂却几乎陷入了瘫痪。


    一向人流如织的教堂,此时却大门紧闭, 情绪崩溃了的教众在门外挤成一堆,泪流满面地拍打大门, 有人尖叫、有人咒骂:“卡梅伦主教, 求求你了!告诉我们答案吧, 是不是父赐予我们的魔法真的要消失了?”


    “全能|神已经抛弃祂的羔羊了吗?我们还要如何献祭、如何忠诚才能挽回祂的宽容?”


    “主教大人,我好害怕,外面的消息都在说影魔要来屠杀我们了!”


    “骗子、骗子, 一群杀千刀的骗子!我把我的房子都卖了给你们捐钱,我什么都没有了,所谓护身符也变成了一堆废铁,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场面乱成一锅粥,这时,一声尖啸的哨声响起,一队冷厉的铁刃军突然出现,为首的军官道:“政令已经下达,所有人都禁止在教堂外停留或宣扬末日和神明的言论, 快离开这里!”


    “是铁刃军,他们上一周在其他教堂外抓了好多人。”、“这些人不讲理的, 快走吧。”大部分信徒见到他们腰间的长剑,都吓得不敢逗留。


    但一些信徒看到铁刃军, 就像看见罪大恶极的贼首, 非但不散开,反而还从地上捡起石头,狠狠地扔向士兵, 骂道:“你们这些可恶的异端别妄想动摇我们的信仰,我们是不会放弃的,全能|神永存,至上永存!”


    冲突一触即发,信徒们反抗,铁刃军骑着马冲散信徒,抓住其中最冥顽不灵的狂热分子。


    教堂门前的骚乱声一路传上了三楼的主教祷告室内,卡梅伦听见士兵们驱离教徒的喝骂声,脸色灰青,但仍旧固执地念诵祷文:“……你们当以心灵为祭坛,以诚实为燔祭,那暗中察看的主,必降甘露在干渴之地。”


    利菲尔站在卡梅伦身边,神袍下的腱子肉紧紧鼓起,看起来像是一个保镖。


    卡梅伦念完祷文,才睁开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等他祷告结束的不速之客——奥斯顿,说:“不知道国王陛下的亲信还来这里干什么?陛下早就默许了狄法公爵封锁教堂,现在却还特地派人过来,是为了嘲笑我吗?”


    奥斯顿笑盈盈地说:“我这次来不奉任何人的命,只是因为看不过狄法公爵打压贵教,才擅自拜访,想替主教大人您出气。”


    他拍了一下怀里装饰很华美的宝箱,说:“为此,我特意带来了一份礼物,相信它能帮上您的忙。”


    卡梅伦不信任像毒蛇一样的奥斯顿,神色冷漠道:“除非你这个箱子里装着十万个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否则谁也别想铲除狄法·卡斯德伊。”


    奥斯顿点头:“我清楚,如今的狄法公爵权势滔天,就连莱安陛下都因为畏惧而只敢躲在寝宫里,终日饮酒消愁。”


    “但主教您跟其他失败者都不同,您拥有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力量——来自神明的力量。”


    卡梅伦眉头一皱:“神明的力量?你这是什么意思?”


    奥斯顿轻笑,打开了宝箱,里面却是空无一物,幽幽道:“主教大人,我想借你脖子上的脑袋一用。”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一死,狄法·卡斯德伊很快也会不得不死。”


    卡梅伦看着空荡荡的箱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一下子就明白奥斯顿想干什么了。奥斯顿想要通过他的死亡,点燃全能教教徒的怒火和仇恨,再操纵舆论将怒火引向狄法,逼狄法去死。


    卡梅伦一时说不出话来。


    奥斯顿的声音像蛇信舔过耳膜,循循善诱:“信众就是您手中的刀,您指向狄法公爵,他们就会捅穿他的心脏。”


    卡梅伦脸色苍白地陷入了沉默。作为将毕生奉献给全能|神的虔诚信徒,他怨恨狄法要废除宗教的强硬做派,几乎每天都在祷告中诅咒狄法暴毙。


    而现在,现成的、扳倒狄法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卡梅伦仰望着圣坛上垂眸含悲的神像,嘴唇轻颤着吐出经文:“圣人教导:‘不要惧怕脚前的蒺藜,荆棘中必开出火红的花……’”


    “主啊,所以这就是您赐予我的试炼吗?”


    风吹过台上的蜡烛,烛火在神像脸上跳动,像烧灼出的血泪。


    卡梅伦的眼皮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一掀法衣,跪倒在圣坛前:“那么,我就跪下,就剜出骨血,向您证明我的虔诚!”


    卡梅伦将手掌狠狠按向神像的荆棘脚环,尖刺瞬间没入血肉,鲜血涌出,沿着脚背滴落,仿佛神像正贪婪地啜饮着他的献祭。


    “嗬啊——”卡梅伦痛得颤抖,但深凹的眼窝中却亮起狂热的光,看向自己的儿子:“利菲尔,你去苦修厅拿刀过来。”


    利菲尔眉毛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没提出异议:“遵命,主教大人。”


    卡梅伦看向奥斯顿:“至于你,狡诈的佞臣,去外面等着,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奥斯顿的笑意浸入了阴毒,柔柔低笑道:“那我就期盼着主教大人的好消息了。”


    说完,他抱着宝箱走出卡梅伦的祷告室。


    利菲尔很快将数把刀具拿了回来,里面有弯刀、匕首、长剑等,问:“主教大人,这些对吗?”


    “嗯。”卡梅伦扫过一眼那些原本是苦修用来自我惩罚的刑具,选了其中最锋利的长剑,对利菲尔说:“我会先上吊自杀,等我断掉呼吸后,你就用这把剑把我的头颅割下来,要割得利落一点,不要让血流得到处都是,明白吗?”


    “听明白了。”利菲尔把剩下的刀具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扶着卡梅伦站上椅子。


    卡梅伦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红色圣带系到房梁上,打了个死结,他瘦得脖子上的血管都能看见,把脖子伸进绳圈时,宛如一只抻着脖子的秃鹫。


    “利菲尔,过来托着我的脚,我说放手你才能放手。”卡梅伦说,踢掉了脚下的椅子。


    利菲尔过去抱住卡梅伦的腿,看见晨光从彩窗倾泻而下,为卡梅伦苍老的轮廓边缘镀上一层神性的金边。


    利菲尔感觉神经都要战栗起来,纯然的欢乐一点点涌上心头。


    卡梅伦一双浑浊的眼睛可怕地突出来,死死盯着利菲尔,说:“在我死后,你仍要认真地侍奉全能|神,克制本性,禁止犯下罪行。”


    绳子已经勒住卡梅伦的气管,他讲得很艰难,断续道:“同、同时,监督那个宫廷内臣,看着他达成约定,如果他没能履约,就为我杀了他……”


    还没说完,利菲尔觉得卡梅伦实在太啰嗦了,直接松开了他的脚。


    “等、你——唔!”卡梅伦一下子悬空,他下意识抓挠颈部,双腿使劲蹬动,像条被甩上岸的鱼不停挣扎。


    “唔呜呜……”


    卡梅伦在空中剧烈地晃动,小便失禁了,浸湿了他的法衣。


    利菲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幕,嘴角逐渐咧开,面色不正常地潮红,从鼻子里喷出粗气:“哈、哈啊……嗯……”


    他解开裤子,用力捏住自己因为尸体而起反应的下.身,笑得泪水都飚了出来。


    “畜、畜生……”


    “对,我是畜生,迷恋尸体的怪物。”利菲尔扯下面具,露出脸上的烧伤,手上撸.动得更快,喘息道:“所以你快用铁链鞭笞我,骂我丑陋,责备我对尸体亵渎。啊……老爹。”


    “畜生……”一声骇人的爆裂声响起,卡梅伦的颈骨硬生生断了,双手垂下,彻底断了气。


    “喔,你死了,再也打不了我也骂不了我了。哈哈哈哈——”利菲尔也正好发泄出来,发出快慰的喟叹,笑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


    他把手上的黏液抹到卡梅伦的法衣:“老爹,恭喜你啊,死得真他妈神圣,宛如真正的神明一样。”


    回应他的只有卡梅伦下.身滴落的“嗒嗒”水声。


    等笑完,利菲尔才把卡梅伦的尸体放下来,拿起一把匕首,说:“还要割下头颅对么?看我多贴心,还记得您的吩咐,安心,我一定给你办得再体面不过。”


    利菲尔用冰冷的嘴唇亲吻了一下卡梅伦的额头,完好的一边脸沐浴在光中,英俊光明如圣子,但手上的匕首却狠狠地捅进了卡梅伦的脖子里。


    他没有遵照卡梅伦的吩咐用长剑,反而选了最不顺手的匕首,一点点割断卡梅伦的颈骨和肉,整个过程漫长又血腥,切口狼藉不堪。


    喷涌出来的鲜血溅了利菲尔满手满脸,但他乐在其中。


    另一边,奥斯顿在祷告室门外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门开了,一身是血的利菲尔从门后探出身,手上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对奥斯顿说:“你要的东西,接着。”


    卡梅伦一双眼睛暴突,直勾勾地盯着教唆自己去死的廷臣。


    直面人头,奥斯顿露出滴水不漏的微笑,用箱子装起它,说:“最贵重的宝箱,承装最崇高的头颅。感谢主教大人的奉献,全能教信徒们都会铭记您的。”


    看着他假惺惺的作态,利菲尔嗤笑一声,咧出白森森的牙齿:“我不在乎信徒会不会铭记,但如果你没能兑现承诺,我会杀了你。”


    奥斯顿这才注意到利菲尔脸上的烧伤,笑容微滞,但他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讶异:“那是当然,执事大人。我从不做自己付不起代价的事。”


    利菲尔扔给他一个朴素的小盒:“还有这个,一个小礼物,里面的东西你应该派得上用场。”


    “这是什么?”


    利菲尔沾满了血的手指按住奥斯顿的手背,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说:“别轻易打开,这里面装满了改造过的‘黯蛾’,那些小玩意儿足以吃光空气里的魔力,一旦打开,白斑病就又要肆虐人间了。”


    早在白斑病刚流行时,卡梅伦一直在研究白斑病的成因,尝试制造更大规模的瘟疫,以此吸引更多信徒。


    但他到死都没能实行这个阴毒的计谋。


    对这个意外收获,奥斯顿欣然笑纳,轻声道:“确实是很别致的礼物。如果主教大人的死还不足以动摇人心,那我会考虑用上它的。”


    “滚吧。”利菲尔似笑而非地睨他一眼,关上了祷告室的门。


    奥斯顿捧着箱子离开,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祷告室里传出利菲尔宛如野兽般撕心裂肺的哭喊:“怎么会——主教大人……大人!有谁能来帮帮我,我可怜的主牧啊!救命,这是神的惩罚吗!”


    奥斯顿脚步一顿,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206章 第 206 章 战争机器


    自从伊洛里打完耳洞后, 狄法对他的看护比以前更为紧密了,甚至到了完全将他绑定在自己身边,不管自己去哪里、做什么事都要带上他的程度。


    对这种几乎不给人留喘息余地的偏执, 伊洛里都顺从地一一接受了,努力克服自己的不自在, 跟狄法出席各种场合。


    马车在大理石阶前停下, 狄法先下车, 伊洛里跟在他身后,阶梯上早站了好些贵族议员,他们同样是来参加议事国会的, 见到狄法,纷纷露出畏惧的眼神,低头行礼。


    “公爵您日安,真高兴见到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健康。”


    “听闻塔奥地区的钢铁城墙现在已经建了一半了,真是可喜的消息。只是建造速度还是慢了点,可能再增派两三万劳工过去会更好。”


    “我们的盟友们都已经正式响应我们的求援了,其中兽人帝国回应得尤为积极,兽王承诺会派出一支军队来帮助我们抗击影魔。”


    “不知道大公听说了吗?科学院又公布新的消息,他们研制的一种新型飞艇取得了巨大进展, 您认为它有可能充当新战力吗?”


    ……


    议员们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新问题,狄法保持最低限度的礼节, 跟他们淡淡地寒暄了几句:“这些问题我大部分都有了解,等下会在会议上详谈。”


    伊洛里从旁边看狄法, 他侧脸没什么表情, 似乎心情很一般。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谈论间,到了议事厅门口,侍臣恭敬地打开大门。


    然而, 当众人看到议事厅里的景象时,都瞬间变了脸色。


    “啊!那是卡梅伦大人的头——”尖叫声划破死寂,最年轻的议员踉跄后退,猛地撞到门框。


    在狄法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卡梅伦的头颅被一枚长钉贯穿眉心,钉在了椅背上。他表情狰狞,眼睛流出两道血泪,坐垫上积了一滩血。


    议事厅内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像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每个人的喉咙。


    “呕、呕——”接二连三的干呕声在厅内炸开,有人跪地呕吐,从喉咙里挤出啜泣般的呜咽。


    伊洛里也被吓了一跳,狄法神色微变,把他护到自己身后,不让他看。


    这混乱的场景似乎刺激到什么,钉在椅背上的头颅忽然震动了一下,铁钉出现松动。


    “嗙”——头颅重重砸在地上,骨碌碌滚到狄法脚边。


    卡梅伦空洞的眼球正好望着狄法,既恶心又诡异。


    议员们被吓得目瞪口呆:“是全能|神!祂发怒了,要对所有人降下神罚!”


    “这是亵渎神明的报应!”


    “天哪——”


    狄法猛地召唤出冰锥,瞬间把头颅砸了个粉碎:“全部人闭嘴。”


    他转过头,冷酷地命令侍卫:“去封锁走廊,把所有在走廊上的人都审一遍,查出来是谁做的。”


    “遵命!”


    然而,即使狄法处理得迅速且利落,依旧有好事者将这起惊悚的事件传入了民间。一时间,王城里的人人心惶惶,都在讨论主教的死亡和那颗不翼而飞又神秘出现在狄法座位上的头颅。


    “主教之死是全能|神的启示,在警告人们不要轻信狄法公爵。”有人下了断论。


    还有人悲观地预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则荒唐的灭神政令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完蛋!”


    更有一些造谣者,捏造出“是护国公杀害了代行神权的主教,因为他就是个邪恶的魔鬼,目的要让影魔入侵,击垮亚瓦尔”、“魔法并没有消失,是公爵欺骗了大家”的谣言。


    一时间,各种消极言论甚嚣尘上,一些教徒为了抗议禁令,又或者是由于失去主教而陷入绝望,纷纷自杀。


    大批民众发起游行,排山倒海般的批评和攻击涌向狄法,要求他辞去议事长一职。


    而对于各种诋毁和骚乱,狄法并不在意,反而果断向铁刃军下达了镇压游行队伍的命令和加强了舆论管控,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科学院的新武器研究进展上。


    这么过了一个星期,狄法和伊洛里乘马车,与其他议员们一起去科学院,对新式武器进行考察。


    铁刃军在考察团前开路,伊洛里视线从车外的一张张愤怒又躁动的人脸上扫过,他们手里都举着“反对卡斯德伊”的牌子,好像时刻都准备冲上来推翻马车。


    伊洛里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力道,眉头紧蹙,问道:“卡梅伦主教的那件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狄法垂眸,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伊洛里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反手握住伊洛里,拇指安抚性地摩挲过凸起的骨节:“头颅上验出了隐身粉——有人算准药效时间,带着它进入议事厅,等会议开始时,药粉的效力正好失效,头颅也就堂而皇之地显形。”


    “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不多,我已经有了一些大概的猜想,但想抓住那只老鼠,还需要更清晰的证据。”


    伊洛里抿起唇,心想:真毒辣的一招,用主教的头颅煽动民众对狄法的不满,分明是要置狄法于死地。


    车窗外,人群骚动起来,“杀人犯”、“渎神者”的不堪入耳的话此起彼伏,铁刃军脸皮绷得铁青,但因为有狄法吩咐,都只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呵斥平民。


    伊洛里胸口发闷,那些字句像刀子般扎进心里。他忽然倾身上前,跨坐到狄法腿上,紧紧捂住他的耳朵。


    “别听那些人的话。”伊洛里声音紧绷,碧绿的眼眸如覆上一层浅浅的水光,说:“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反对什么,也不配评判你。”


    他见不得狄法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的态度。


    “我知道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但是……”伊洛里像舔舐伤口的幼犬一样,试探性、轻轻地舔狄法嘴角,想要尽可能提供一些安慰。


    温热的呼吸洒到狄法眼睑上,狄法眼神平静而幽暗,伸手按住伊洛里的后脑勺,以一种近乎执拗的占有欲,加深了这个吻。


    心跳声在两人的耳朵内轰鸣,把所有噪音都抛诸脑后。


    直到考察团穿过抗议的人群,在科学院门口停下,狄法才放开伊洛里,亲昵地蹭了蹭他鼻尖,低笑道:“这种安慰方式比什么都好,以后多点亲我吧,我的心情会如你所愿地好转起来的。”


    “来,我们下车了。”


    “呃……嗯,那我多亲点。”伊洛里后知后觉有些羞窘,但依旧应下。


    他摸了摸有些红肿的嘴唇,希望外面的其他人不会看出端倪。


    来迎接考察团的人大部分是伊洛里上次见过的官员和科学家,其中多了一个哈维。


    哈维依旧有着学者的气度,向狄法问好,随后看向他身后的伊洛里,阔朗地笑道:“作家先生,你好吗?好久不见了,我还常常遗憾你不再来沙龙了呢,没想到居然还能够在这个场合下见到你,哈哈,真是令人高兴的缘分。”


    哈维接受了狄法的聘请,成为了他的科学发展顾问,一直在科学院和法院间奔波,参与起草了多部推进机械标准化的规章。


    伊洛里脸上露出笑容,跟他握手:“哈维会长,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你当初对于魔法消失的猜想真的应验了。”


    “哦,这个嘛……确实,如果说我一点也不为能够见证自己的理论变成主流学术观点而兴奋,那是骗人的。”


    哈维轻咳一声,有些感伤道:“但要说我不为那些因此染上白斑病死去的人和消亡的魔法种族而感到悲伤,那我就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了。”


    “所幸,在更大的人道灾难出现前,我们还能利用科技做点补救。我已经迫不及待见识最新的武器了。”


    “你是对的。”伊洛里不能更认同地点头。


    这次一行人没有再进楼,而是在院长的带领下去到科学院后边。原本偌大的一块空地,此时竟停着一艘巨大的重装飞艇,它的驾驶舱由铝铜合金打造,舱身上布满炮门,宛如一座漂浮在空中的钢铁堡垒。


    矮小的伦奇见到这么多人到来,把木屐踩得嘎吱作响,说:“卡斯德伊的当家,还有其他的无关人士,欢迎你们来见证我——伦奇·齿轮最新的伟大作品,我灌注了全部心血打造而成的‘雷霆’。”


    “应军方要求,这小宝贝的体积比普通的飞艇扩大了3倍,在原有基础上加装了40门火炮,同时还能装下1500发炮弹,再加上最先进、功率最大的蒸汽引擎,能够全力飞行6小时,轻轻松松飞出600英里!”


    惊奇的抽气声响起一片,伦奇得意地咧嘴一笑,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手:“这都不算是什么,更棒的是我接下来要向你们展示的——生物和机械融合的典范,触须臂!”


    掌声刚落,数十条黏腻的触手从舱体上的炮门蠕动而出,其中一条触手“嗖”地缠着伦奇的腰,那触手内嵌齿轮关节,长满吸盘,活像深海巨妖和蒸汽机的融合物。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惊慌地后退。


    “老天!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它看起来很危险,躲开点,别过去。”


    “全部人都不要乱动!”随行的军官猛地拔出佩剑,准备砍断触手。


    触须臂却没有伤害伦奇,反而像小狗一样蹭着伦奇的脸,伦奇笑得像个得到玩具的疯孩子:“嘻嘻,老爷们不要害怕,这是我用海怪的躯体和钢铁结合在一起创造出来的,它没有意识,只保留最简单的生物本能,也不会伤人。”


    比起害怕,伊洛里更多是惊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奇异的造物。


    一个议员厌恶地皱起眉头:“这条——我姑且叫做‘东西’,这条东西能有什么用?”


    伦奇辛辣地说:“老爷,你这个问题就像是在问一把刀子有什么用?当然是用来杀人了。”


    “什么能够挡住敌人的进攻,是炮弹?是防护罩?都不是,而是尸骨,由敌人的尸骨垒起的一堵防御,足以威慑住所有的敌人。”


    伦奇拍了拍触须臂,哄道:“来,心肝宝,给在场的老爷们演示一下你的作用,这样他们才能毫无保留地为你花钱呢。”


    触须臂抖了一下,听话地缩回飞艇里,接着,伦奇拿出一把怪模样的枪,说着:“这把是讯号枪,只要我对准要毁掉的目标射出一枪,触须臂就会攻击被标记的目标。”


    讯号枪的子弹打在旁边一个靶子上,子弹里的七彩颜料瞬间炸裂开来。


    触须臂卷起一颗炮弹,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朝那个靶子甩过去,靶子立刻被炮弹炸毁了。


    巨大的爆裂声和炮弹不可思议的发射速度、命中率让围观者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伦奇咧开嘴角,抚摸触须臂上蠕动的暗红色组织:“我用机械臂做培养皿,海怪细胞做种子,我让细胞吞噬、生长、融合……现在,这些钢铁会自己思考了。”


    “我知道老爷们没有在听,也听不懂,你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它们非常能杀人。”


    伦奇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兴奋:“恭喜你们,见证了一个生命与机械参战的新未来!”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咽下一口唾沫,意识到这些触须臂是天生的战争机器,无须人力操纵,无须人力辅助,只要燃料和炮弹充足,这一艘“活着的”飞艇就能炸平从陆地到海面的一切。


    伊洛里下意识看向狄法,狄法唇角微扬,显然很满意这个武器。


    狄法问哈维:“哈维,以你的专业眼光看,你认为‘雷霆’能在战场掀起多大的风暴?”


    哈维自嘲地笑了一声:“狄法大人,我本来以为自己够极端科技加速主义、够丧失人性和毫无道德观了,但万万没想到,我现在竟然在听一个反社会疯子讲这种疯话。”


    他点点头:“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雷霆’的确能杀出一个血流成河。”


    狄法朝伦奇做了个手势,说:“先建造三艘‘雷霆’,飞往沿海战区,交付给破浪军团来抵御海怪,如果实战效果不错,就再建六艘,调往北方战区。”


    “迟点议事国会会向科学院拨款,伦奇,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伦奇夸张地弯腰行了个礼,说:“遵令,卡斯德伊大当家,我一定会竭力为你工作,保证飞艇如期完工。”


    最重要的重装飞艇已经看过,狄法就要带伊洛里离开,这时,一个铁刃军骑着独角兽急匆匆赶到。


    他对狄法单膝下跪,道:“大人,杀害卡梅伦主教的犯人抓到了,但是……他怎么都不肯吐露把头颅放到议事厅里的同伙。”


    狄法对此毫不意外,扶着伊洛里的腰,在他耳边说:“伊洛里,你先坐车回家,我去提审一下犯人,很快就回来陪你。”


    他神情沉静,眼睫垂落时在冷白肌肤上拓下一片鸦羽般的影,矜贵极了。


    伊洛里有些好奇犯人会是谁,但狄法不说,他也不好意思探听,轻轻捏了捏狄法的指尖,温声道:“早去早回,不过你也不用因为我太着急赶回来,还是工作要紧。”


    “嗯。”


    等银白马车驶远,狄法骑上独角兽,去到关押犯人的监狱。


    ……


    阴森的监牢内,利菲尔双手被粗重的铁链吊起,他浑身是钉入皮肉里的钉子,血液从钉子边缘汩汩流出。


    狄法带着手套,侧着身拨弄刑具台上锤子和长钉,锤子和钉子都沾满血,碰撞出轻微的叮当声,利菲尔的血液在他手套上凝结成厚厚一层血痂。


    利菲尔勉强扯出笑容,但望向狄法的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正常的贵族会面不改色地用锤子将钉子钉入人体,甚至娴熟地避开致命部位吗?这分明是个嗜血的疯子,甚至远比他更为疯狂。


    利菲尔沙哑着嗓音说:“放开我,我愿意交代了。是一个叫奥斯顿的廷臣带走了头颅。”


    铁链哗啦啦松开,利菲尔一下子瘫倒在地。


    狄法走到利菲尔跟前,踩住他的手,骨头咯噔作响的声音压得人喘不过气:“然后呢?”


    利菲尔看着嵌入自己手背上的钉子,无声地笑了。


    他跪伏着,头凑过去,顺从地亲吻狄法的鞋尖:“然后我祈求您的仁慈。”


    “从前,我是神的仆人,而现在,我迷途知返,皈依在您的脚下。”


    第207章 第 207 章 玩火烧身


    皇宫被一队突然闯入的铁刃军打破了原本的安静, 他们围住奥斯顿,为首的军官盯着清秀的宫廷总管,说:“奥斯顿, 我们有证据证明你谋害权要人物,跟我们走一趟。”


    奥斯顿没有惊慌, 淡淡道:“权要人物是指卡梅伦主教吗?那跟我无关, 所有侍臣、甚至王后殿下都可以为我作证, 卡梅伦大人死时,我人在皇宫里。”


    “那么,请让开, 我还要去服侍王后殿下。”


    铁刃军没动。


    僵持好一会儿后,奥斯顿明白自己走不了了,便说:“我不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罪行,我要求得到公正的审判。”


    军官:“审判将会在全国人的见证下进行,你会得到你要的公正。”


    他们说完就带走了奥斯顿。


    ********


    公审奥斯顿那天,几乎半个王城的人都来到了刑场旁听。


    大家都想要看看传闻中胆敢谋害卡梅伦主教,操纵舆论攻击狄法公爵的犯人究竟有多么面目可憎。


    当面容清秀的奥斯顿被押上刑场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失望的嘘声。


    “怎么是这么一个娘娘腔?这脸皮子,瞧着比我家里的黄脸婆还嫩上几分呢。”


    “别急啊, 也不一定是他干的,等下还要经过审判才能定罪。”


    “看台上摆着的铡刀, 估计一定罪就直接砍头了欸。”


    戴着脚镣的奥斯顿抬起头,看见普通席位上坐满了人, 王室和贵族们则坐在高高的审判庭上, 其中的莱安变得丑陋了,颓丧又浮肿,而他身边的琳达紧紧绷着脸, 指甲用力得掐进了椅子里。


    当目光扫到某一处,奥斯顿神色微变,铁刃军搀扶着重伤的利菲尔出现,利菲尔穿着法衣、头戴主教冠冕,对奥斯顿做了个祈祷的手势,无声地笑道:“祝你好运。”


    奥斯顿捏紧拳头,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咚——”随着奥斯顿被士兵重重按跪在地,狄法走到奥斯顿跟前,黑色审判袍扫过他被压弯的脊背,像死神收拢羽翼。


    狄法展开手中的公诉书,面无表情地说:“以帝国最高法庭之名,现对罪人奥斯顿进行审判。”


    “审判我?”奥斯顿笑意盈盈地看着狄法:“狄法大人,不知道我究竟犯了哪条法律?我可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卡梅伦主教的死跟我无关。”


    “当着众目睽睽,任凭大人你再怎么不可一世,也不能诬蔑一个无辜的人啊。”


    狄法却是不受挑衅,淡淡道:“或许你没有杀卡梅伦,但并不代表你没有谋划杀害王室成员。”


    狄法对士兵招手:“你们去带证人上来。”


    什么证人,这又是耍什么花招?


    下一秒,狼狈不堪的“呢喃”维托被士兵扔到了台上。


    “呢喃”维托一见奥斯顿就像见到鬼一样,大声哭喊着:“就是他,这个奸险的小人,是他让我调配毒药对国王陛下下毒的,我只是收钱办事而已,真的不是我的主意!”


    “我还留着他给我去买药材的钱币,上面带有皇家戳记。”


    钱币洒到奥斯顿脚边,就像一枚枚炮弹,瞬间击碎了奥斯顿的从容。


    这些钱早就应该花出去的,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呢喃”维托居然偷偷昧下了钱币,现在成了他无法抵赖的罪证。


    奥斯顿维持不住笑容了,眼神黑魆魆地阴沉下去。


    狄法的视线下移,冷冰冰地俯视着对方,说:“自从禁令颁布后,所有跟魔药相关的交易都一律被视作非法,而我的士兵却在你的房间里搜出了跟卡梅伦主教头颅上成分比例一致的隐身粉。以上种种证言证据,都证明你蓄意毒害国王陛下,教唆卡梅伦主教自杀,罪名成立。”


    “奥斯顿,你还有什么辩解?”


    判决一出,全场人都沸腾起来。“好啊,杀了他,让他为主教大人偿命!”、“多阴毒的家伙,我真好奇他的血是不是也是有毒的。”


    奥斯顿尝到铁锈味,隐忍得咬破了口腔软肉:“我没有杀害任何一个人,卡梅伦主教的死是他自己选择的。”


    狄法的眼神平静而噬人,注视着奥斯顿——这个惯于操纵人心,心底沸腾无尽贪婪的野心家,如今终于要被自己的野心葬送。


    他面无表情地说:“所以呢?”


    所以呢,是不是你亲手杀死卡梅伦,有谁在乎?


    奥斯顿忍不住觉得滑稽,他压着的笑声从小到大,最终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笑出来了,“看来我的结局就是这样了,您说得对,谁会在乎呢。狄法大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识我吗?”


    狄法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奥斯顿望向高台上或惊或怒的贵族,潇洒地张开双臂,就像在舞台上致辞一样,高声道:“诸位,你们认识我吗?”


    台上贵族们不出所料地一片茫然。


    奥斯顿扬起笑容,说:“我的名字是奥斯顿·库珀,来自北方的库珀家族——一个无名的小贵族。我是为王宫工作14年的廷臣,是你们这些大人物脚边的一粒灰尘,是一条听话挨打的狗。”


    “我知道你们没人记得我,但我认得你们每一个人的脸,你们高高在上,生来就拥有一切。可是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都说能者居之,那凭什么你们生来佩戴的家族徽章,我却要跪着才能触碰?”


    奥斯顿煎熬、扭曲,他生来坏种,并且在日复一日的生而不平等中变得越发卑劣。


    “我想要摆脱出身的家庭,那我就进入王宫成为总管;我想要操纵人心铲除卡斯德伊,那我就逼死卡梅伦·卢扎;我想要得到最高的权力,那我就给莱安·斯图亚特下毒。”


    “我做出一切正确的选择,忍耐到最后——”奥斯顿一把扯断颈间象征皇室仆从的银链,用力扔开,说:“我比高台上愚蠢又软弱的国王更有能力,我比在场的贵族更聪明而狠毒!你们能做的事情,我能做得更多、更完美!”


    “你们所有人都要审判我,但我偏说我无罪!”


    全部人一片哗然,震惊于奥斯顿的无耻:“这个猖狂的恶徒,谁给他的胆子诋毁皇家和贵族!”、“呵,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这个乡巴佬杀人犯以为他是谁,居然还想当国王统治我们?”


    排山倒海的谴责和嘲讽向奥斯顿倾轧而下,奥斯顿却不为所动,转过身对狄法微微笑着,温和得不可思议:“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诸位贵人,你们也跟我一样流着深蓝色的血液吗?”


    奥斯顿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小盒,打开盒盖,一瞬间数百只灰色带斑点的黯蛾从中飞出,像一场闷烧的阴火,点燃了奥斯顿。


    “呕!”奥斯顿的手上、脸上迅速出现大面积的白斑,他呕出一大口血。


    离奥斯顿最近的“呢喃”维托也被黯蛾缠上,立刻吐血倒下。


    有人一眼看出危险:“是白斑病!这个罪人放出了能制造白斑病的黯蛾,不想死就快跑啊!”


    而狄法在奥斯顿出现白斑的瞬间召唤出冰刀,砍下了他的头颅,鲜蓝的血液如喷泉一样喷出。头颅滚落在地。


    由魔力凝结而成的冰刀在砍下奥斯顿的头颅后,就因为黯蛾吃尽处刑台上的魔力后迅速消融了。


    “啊——”目睹奥斯顿人头落地的情景,琳达受到刺激,大声尖叫起来。


    “哦不,我的宝宝,我的宝宝。”她疼得捂住肚子,下.身羊水破了,蓝色的血液和羊水浸湿她的裙摆。


    琳达崩溃了,她本来能追逐的幸福,现在已经被一把刀斩断。


    侍女们连忙搀扶住要晕倒过去的琳达,大声喊医生。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空前的混乱。


    旁观席上的伊洛里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不死人在他身后出现,硬是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狄法余光瞥见伊洛里被拖远,才专心地面对纷飞的黯蛾。


    他夺过一名士兵手中的弩箭,动作迅猛而果断。箭尖在擦过火盆的瞬间,被瞬间点燃,燃起熊熊烈焰。


    狄法举起弩箭,轻吐出一口气,瞄准了奥斯顿。随着他手指轻轻一扣,火箭精准地贯穿奥斯顿的胸膛,火舌瞬间将尸身吞没。


    数百只黯蛾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扑向那炽热的火光,在爆裂声中一同化作灰烬。


    这神乎其神的一箭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他们亲眼目睹了狄法·卡斯德伊再次从危难中拯救了他们。


    这一刻,狄法成了众人眼中的神明,将带领亚瓦尔走向未来。人们不约而同地高呼起狄法的名讳:“狄法·卡斯德伊——狄法·卡斯德伊——”


    听着崇拜的声浪一波接一波涌起,伊洛里抬头看向伫立在猎猎长风中的英俊男人,对上对方的视线,发现蓝血公爵一直在看他,眼神呵护至极。


    伊洛里想:我现在好像知道你对我的爱情是什么了——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你很高、很高,但你弯下了腰,伸手去捞水里的月亮,哪怕你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如梦泡影。


    这一天,大罪人奥斯顿终于遭到制裁,而琳达王后在经历了一夜的痛苦分娩,最终诞下了一个黑发黑眸的男婴。


    琳达因为害怕莱安的愤怒,于是在生下婴儿的当晚,就命令贴身侍女把他送出了王宫,从此,那个婴儿便下落不明了——


    刑场事件过后,所有针对狄法的流言和攻讦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取而代之的是对狄法的英勇进行歌颂。


    同时,随着边境的魔法屏障逐渐消退到一种岌岌可危的地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战事以及盟国援军上。


    处于亚瓦尔南方、靠近兽人帝国的坠星城张灯结彩,举城欢庆兽人军队的到来。


    港口大开,形态各异、拿着武器的兽人战士们登岸,民众们挤满码头,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瞧狮人他们尖锐的牙齿和强健的体魄!我敢打赌,他们能轻松打败一百个影魔!”


    “一百个?太天真了,我赌三百个!”


    “他们多善良啊,居然冒着生命危险,不远千里来帮助我们人类。果真是人类与兽人的友谊永存。”


    一个拿花环的小孩子开心地靠近了为首的虎人将领,把花环举高,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奶声奶气地说:“叔叔,花花送、送给你。”


    在孩子手中显得尤为大的花环,戴在虎人爪子上却像个小戒指。


    安其罗看了看这枚别致的戒指,粗声笑道:“Stupide enfant humain, je nai pas besoin de ton fichu couronne de fleurs !(喂,愚蠢的人类小孩,谁要你的破花环!)”


    他突然弹出利爪,一爪子拍飞了小孩,花环掉在地上被他踩得粉碎。


    “吼——!”仿佛是某种信号,兽人战士们瞬间露出狰狞的獠牙,咆哮着冲进人群。


    利刃劈砍、巨斧横扫,撕咬声与惨叫声交织成一片,码头上鲜血飞溅,原本欢庆的人群四散奔逃,却无处可躲。


    “啊——!兽人不是来帮我们的,他们是来屠杀我们!”


    “我们上当了啊!快逃啊啊!”


    直至夕阳渐沉,如血般染红整座城池。安其罗把兽人帝国的旗帜插上塔楼,望着远处烧起狼烟的一座座人类城镇,露出嗜血的笑容。


    “兄弟们,”他舔了舔嘴边皮毛浸满的血液,喉咙里滚出低沉的战吼,“继续前进,直到整个亚瓦尔……都臣服于兽王陛下的脚下!”


    第208章 第 208 章 出征之日


    兽人入侵以及影魔大军在边境盘踞的消息很快成为了全亚瓦尔民众关注的焦点。每天都有很多人围在公告政策的公示栏前, 七嘴八舌地讨论战况。


    亚伦兴致勃勃地转过脸,跟旁边的同伴说:“我听说,边境的城墙已经加固得差不多了, 说是建了一个钢铁外墙。”


    威尔抱着手臂,挑了一下眉, 说:“钢板做的城墙?能防得住影魔吗?”


    “应该能守得住吧, 毕竟那里可是卡斯德伊大公的地盘。就算钢板墙不够结实, 铁刃军也不是吃素的,我们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位大人了。”亚伦摸了摸鼻子,说话有点没底气, 虽然他知道大公是在刺金战争中击退影魔的英雄,但是影魔实在是太吓人了。


    一小队士兵赶走了围在告示板前的人,把一纸命令粘贴到告示板上:“所有人都注意了,最新的议会命令来了——!”


    亚伦看清楚了新发布的命令,他激动不已地问自己的同伴:“威尔,你看见了吗?”


    威尔迟疑道:“我确实是看见了,但是……卡斯德伊大公决定要亲自去前线对抗影魔?”


    亚伦哈哈大笑道:“我敢说,整座城的人都会因为这个消息而沸腾的。”


    ********


    王城的所有人,上到贵族阶层, 下到平民百姓都因为卡斯德伊公爵要出征的消息而狂热了。


    他们的心中已经认定狄法·卡斯德伊就是能够带领亚瓦尔战胜影魔的唯一人选。


    中央广场彩旗飘飘,每一处都插上了带有槲寄生纹饰的青色旗帜。高大的塔楼前那一块偌大的空地上, 停着三艘宛如巨兽一般的重型飞艇。


    人们踮起脚,看见那一辆带着槲寄生家徽的马车在铁刃军的护送下驶入广场时, 爆发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


    有人甚至热泪盈眶:“何其幸运, 有如此多的英雄,人类这个族群肯定能熬过这场劫难的。”


    跟着走下马车的伊洛里,看着周围欢呼的人有些不知所措:“是我记错了吗?狄法, 之前你出征时,锡铅城里的民众好像没这么热情啊。”


    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狄法披着一件海狸毛的大氅,神色冷淡地拂去皮毛上的一点雪花。


    对于四面八方而来的喝彩,狄法眼皮抬也没有抬一下,淡淡地说:“王城的人和锡铅城的人没什么不同,无非是信我,信我的军队能赢,这才把热情都掏了出来。”


    伊洛里凝视着狄法,那张俊美如雕塑的面容依旧带着惯常的疏离与冷漠,让旁人不敢靠近。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狄法有了他这个愿意去信任的人。


    他笑了起来:“好吧,虽然你说的事实让我有点心碎,但就让我们打一场胜仗给他们看看。”


    伊洛里希望其他人都能看到狄法并不是一个无情的战争机器,想要别人不要是有所求、有所惧才对卡斯德伊展露善意。


    如若其他人做不到,那就由他来做。


    伊洛里:“我很高兴这一次能陪你一起上战场,而不是焦急地等待你的平安回来。”


    狄法看见他的笑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从喉间滚出一个音节:“……嗯。”


    坎伯兰带着第三军团的士兵来了,送狄法离开王城上前线。安德烈和安东尼站在军团的队列中,他们穿着跟其他士兵一样的银白盔甲,但挺拔的身姿比其他人都更加出挑。


    伊洛里看着面前长着一大把雪白胡子的蓝血将军,坎伯兰就只比狄法矮一些,却壮得像头熊。


    坎伯兰站定,向狄法敬了个军礼:“第三军团指挥长坎伯兰·范伦丁参见公爵阁下。”


    狄法冷淡地颔首:“坎伯兰,塔奥地区的战报危急,我这次前往战线前沿,希望你能在我离开的期间守好王城。”


    宫廷事变后,坎伯兰不再寄希望于懦弱的皇室,跟狄法的关系反倒缓和了不少。


    “卡斯德伊大公!”坎伯兰突然单膝跪地,花白的胡须随急促的呼吸颤动:“兽人的战鼓已在南方擂响——那群畜生烧了我们的城镇,屠戮边境的居民。”


    “因此,老夫请求您……允许我率领第三军团南下,亲手剁了那群长毛杂碎的脑袋!”


    作为一个掌权者,狄法却要亲赴战场的决断撼动了坎伯兰——即便厌恶对方,他也不得不承认:狄法比他效忠的王族后人更加值得钦佩。


    坎伯兰受到狄法出征的鼓舞,却也不甘心。狄法上阵杀敌,那他就能够安心地龟缩在王城里,对异族的入侵坐以待毙吗?不,他是战士,是将军,更是一名忠诚的守护者。


    他在加入军团时就发过誓,当危难之时,自己会为亚瓦尔帝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半晌,坎伯兰听到男人低沉而冷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允许了。”


    坎伯兰神色坚毅地站起身,直视着狄法,说:“狄法大公,尽管你和我之间永远不可能相互理解,但我向你保证,我将死战到最后,不放过任何一个兽人。”


    狄法没有回应坎伯兰,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后方两名年轻新兵身上。


    “安德烈、安东尼,”他声音像雪原上的风,“过来告诉坎伯兰将军,你们为什么选择第三军团而非铁刃军?”


    安德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安东尼悄悄捏紧了拳头。


    坎伯兰严肃地盯着两少年:“我猜,他们是大公你专门派来盯梢我这把老骨头的吧?”


    “将军,您错了。”安德烈和安东尼的脸颊泛起激动的红晕,声音却异常坚定:“我们是主动申请加入第三军团的,因为我们认为——这能让您更了解卡斯德伊,证明我们跟你一样勇敢、一样忠诚,我们跟你没有不同。”


    看着两个赤诚的少年,坎伯兰一时说不出话。


    “证明没什么不同?哈哈!”坎伯兰朗声大笑,笑声震颤胸腔,看向狄法:“大公,你的两个外甥可一点不像你,半点没学到卡斯德伊一贯的阴沉性子,反而很讨老夫喜欢。”


    “你放心,既然是我主动要带军团上战场,那么我一定会把你家的小子们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这意思是他认同了安德烈和安东尼说的话,会重新审视自己看待卡斯德伊的方式。


    狄法略一颔首,神色淡漠。


    坎伯兰明白,狄法要启程了,便带着士兵们后退到安全区,免得等下被飞艇起飞时的气流波及。


    眼见狄法走向飞艇舷梯,伊洛里还放心不下,嘱咐安德烈和安东尼要注意安全。


    “实战历练是好,但你们到了南方战场一定不要逞强,也不要想着一个人单挑一群兽人……”伊洛里说到一半忍不住叹气,他意识到两个少年没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说:“你们两个小家伙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安东尼笑嘻嘻地说:“别担心我们,我们可是很强的,反而是伊洛里老师你才要小心,你不是身板脆弱的红血人吗?你都不知道,我们听说你也要上战场的时候都吓死了——哎哟,疼!”


    他说着,就挨了旁边的安德烈一记爆栗。


    “笨蛋!我们刚才说好了,不这样跟伊洛里老师说话,你怎么一下子就忘记了。”安德烈连忙跟伊洛里道歉,说:“我们这不是歧视红血人的意思,只是担心你而已。”


    伊洛里一怔,旋即开心地笑起来:“听见你们的关心的感觉还真奇怪。”


    “我保证会绕着影魔跑,你们也得答应我——必须全须全尾地回来喝庆功酒,少根头发都不行!”


    他很用力地揉两个少年的头,浓密的黑发摸起来的手感就跟狗狗毛一样。


    安东尼被揉得怪叫起来:“哇啊啊,伊洛里老师,好痒!”


    伊洛里望见狄法已经在舷梯前等他了,只能停下手:“那我走了,你们保重。”


    “伊洛里老师——”


    回过头,只见两个少年同时抬手,敬礼的手指紧贴太阳穴:“以铁与血立誓,我们必将活着回到您面前。”


    他们眼底跳动的光芒,比即将点燃的烽火更耀眼。


    伊洛里喉头一哽,有那么一瞬间想叫住他们。


    狄法察觉到伊洛里的难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敛下眼道:“都准备好了,我们该走了。安德烈和安东尼能照顾好自己。”


    “好……”


    随着飞艇门合上,坎伯兰手握成拳,重重叩击自己的胸甲:“愿狄法大公旗开得胜,大胜而归!”


    其余民众也热烈地抛掷出鲜花,送上最大的祝福。


    ……


    三艘飞艇如银梭般刺破云层,最终消失在遥远的天边。坎伯兰转身,肩颈肌肉如狮鬃般贲张:“小伙子们,是时候南下给那群野兽好好上一堂礼仪课了,出征!”


    安德烈和安东尼跟着其他人一起举起剑,激昂地高喊着:“亚瓦尔,必胜!人类,必胜!”


    “以人类之名——碾碎他们!”


    第209章 第 209 章 影魔诗人


    灰水镇, 最靠近边境的荒僻小镇,本来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城镇,现在却因为成为了对抗影魔的桥头堡, 而一下子涌入了成千上万名劳工。


    城墙下,工人们正将厚重的钢板吊上城头。半空中, 系着安全绳的焊工们像蜘蛛般悬吊着, 火花四溅中, 一块块钢板被他们焊接成钢铁外壁。


    这道新筑的钢铁城墙与旧砖墙形成夹层,既加固了防御,又能充当堡垒, 让士兵站在里面射击。


    斯特朗吹响哨子,指挥道:“那边的,动作都快点!慢慢吞吞的是要等影魔都进了城,把你们都挖开胸膛吃掉内脏吗?”


    工人没好气:“长官,没瞧见咱都在卖力地干着活嘛,你要是这么不乐意,也来试试在这冷得要命的鬼天气里搬一下这些钢板,看你的动作能有多快。”


    斯特朗:“你!是在嘲讽我吗,我命令你站出来, 看着我的脸再说一次……怎么天突然黑了?”


    他奇怪地仰起头,却被看见的东西震撼得瞪大了眼。


    这是哪来的怪物啊?


    漆黑的飞艇遮天蔽日, 投下了一片阴影,所有人都无比惊异地看着这一艘飞艇在城墙上缓缓降落。


    伊洛里一打开舱门, 凛冽的冰原寒风就夹带着冰晶, 刮进他的脖颈里,冷得他猛地一个哆嗦:“我们终于到了、嘶,好冷啊——!”


    他刚说完, 后面走出来的狄法把大氅披到他身上:“灰水镇很靠近尖锥冰原,这里会比灰铸铁城堡更冷,披上吧。”


    伊洛里猝不及防被厚实温暖的大氅罩住了脑袋,还能感觉到上面带有狄法淡淡的体温和气息。


    他一穿上身,就立刻回暖了。


    脱下了外套的狄法,接过旁边麦考利递来的锁子甲,一边穿一边问:“城墙的防御工事修得怎么样了?”


    麦考利谨慎地说:“狄法大人,城墙外已经基本上建成了一圈钢墙,目前正在继续加厚钢板,并且我也安排好火枪手和弓弩手在钢板墙内待命,子弹和箭矢都供应充足。”


    狄法:“影魔的动向呢?”


    “暂时还没有异动,他们这一次的集结非常的克制,就在魔法屏障外徘徊,我认为他们会等屏障消失后才进攻……”


    麦考利的汇报还没讲完,负责观察敌情的士兵挥着望远镜跑了过来,急切地大喊道:“大人!魔法屏障上出现了裂纹,影魔开始进攻了!”


    士兵气喘吁吁地向狄法呈上望远镜,说:“请看,屏障上的裂纹是刚才出现的,但是已经在扩散了,我们应该要怎么办?”


    狄法用望远镜只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然后把望远镜给伊洛里。


    伊洛里透过望远镜,看到一处魔法屏障发出微弱的光芒。数百个影魔正不断用骨矛攻击那道裂隙,而在队伍末端,一个娇小的影魔站在木床上不停用鞭子抽打那些士兵。


    “你,立刻去疏散所有工匠,让他们撤回城内,影魔的女王也出现在战场上了。”狄法一边对瞭望兵下达命令,一边将匕首插进刀套,发出悉索的金属碰撞声。


    “同时,让火枪手和弓弩手就位,当影魔靠近,火枪手第一波上,打完弹药的换弹期间,弓弩手要补上位置持续射击。不要让哪怕一只影魔靠近城墙。”


    “是,我现在就去通知其他人。”士兵紧张地行礼,应了下来。


    “伊洛里,”狄法喊伊洛里的名字,手指插进他的卷发抚摸着,说,“你去城里的指挥所,那是最安全的地方,麦考利会保护你,千万不要乱走。”


    伊洛里点了点头,努力露出笑容,他蹭了蹭狄法的手心,说:“我会在指挥所等你回来。”


    ……


    森林边缘的影魔大军汹汹而来,那些苍白的人影推着战车,拿着各色样式的武器,露出鲜红的牙齿,虎视眈眈得像是一群野兽。


    矮子影魔看着魔法屏障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奸笑道:【嘻嘻嘻,人类要完蛋了,快裂开吧快裂开,我要做第一个喝到人类血的!嗬呃——】


    瘦长影魔弯下身,一下把矮子影魔给掐着脖子提了起来,极尖极锋利的指甲抵着喉管,他脸上带着一种悲悯而苍白的神色,幽幽地说:【兄弟啊,你也像世人一样渴望血肉吗?那么,让我来帮你实现愿望吧。】


    矮子影魔被吓得一哆嗦,连忙说:【巴图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知道巴图是个怪人,杀人时经常会念出一段莫名其妙的诗歌,所以一听对方这样说,就感觉到不妙。


    巴图完全不听矮子影魔说话,就像是扔出一个石子般把矮子影魔投向魔法屏障:【你渴望血肉,就要穿过死亡,就像拥抱你自己的灵魂一样。】


    【不、不啊,巴图大人,饶命——】矮子影魔只来得惨叫一声,就撞上屏障,被一股刺目的强光照得灰飞烟灭。


    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那道早已不堪重负的魔法屏障终于支撑不住,碎裂成千万块透明碎片,簌簌落下。


    菈菈站在木床上,小小的一只可爱地挥舞着鞭子,向影魔们娇喝道:【你们这些笨蛋,为我而死吧,进攻!杀死人类,谁要是不拼命就要挨一千鞭子!】


    影魔们宛如被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地欢呼起来,眼白充盈着血丝,举着手中用骨头做成的武器,冲向城池。


    【杀啊!】


    【为了女王,杀光所有的人类!夺下所有的土地!】


    *******


    沉重的木门缓缓上升,铁刃军都披着重甲,只露出一双无情的眼眸,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冲出城门外,跟影魔兵刃相见。


    狄法拔出剑,长辫垂落在胸前,他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士兵们,拔出你们的剑,举起你们的盾,把所有恐惧都丢弃,现在敌人就在眼前,而身后的城镇承载着家人、朋友、爱人——你们将要为之付出的一切。”


    “我期待你们英勇、高尚,不惜一切代价砍下影魔和黑女巫的头,成为值得铁刃军骄傲的尖兵。”


    “是!”


    狄法的黄金瞳妖异地闪烁光芒:“所有人只许前进,带着敌人的头颅回来向我复命,我——狄法·卡斯德伊许诺,卡斯德伊的财富和荣耀无条件向你们中的胜利者开放!”


    他猛地一扯缰绳,身下的马发出嘶鸣声,向来势汹汹的影魔冲去。随后的铁刃军也跟着一齐冲锋,马蹄把冻土踩踏得泥泞不堪。


    【人类,乖乖地把脖子伸出来,受死吧!】一个影魔挥着长长的骨刺朝狄法冲来,下一刻,他的身首就分家了。


    狄法抽回刀,甩了甩沾到的黑血,此时又一个影魔趁机投出长矛偷袭他。长矛破风声呼呼而来,他敏捷地侧过身,躲过这一击,反手召唤出成百上千个召唤阵。


    【噫!什么东西在抓我的脚?】投长矛的影魔正想逃跑,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他低头一看,看到一只不死人的手从地下伸出来,死死地攥住他的脚踝。


    他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狄法手中的刀逼近自己,表情惊恐又扭曲,用别扭的人类语求饶道:“人类、不、不要……”


    狄法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把影魔从中间一劈为二,滚烫的黑血溅了他一身。


    更多的不死人一个接一个地从魔法阵爬出来,他们的身上环绕着浓重的死气。


    狄法擦去脸上的黑血,喑哑道:“给我杀掉他们。”


    “他们”指的是影魔。现在开始,每一个影魔都登上了不死人的狩猎名单。


    钢板墙里的士兵看着冲来的一群群影魔,手在颤抖,但还是努力地瞄准射击。当他们射光子弹,就跟弓弩队的士兵交换位置,一时间,箭矢和子弹在战场上飞射。


    影魔和黑女巫在进攻中,不少都被击中,一些骑扫帚的黑女巫被击中后,一头从空中摔到地上。影魔则是被子弹在皮肤上炸开的血洞折磨,活生生地流血而死。


    但是影魔数量太多,而且他们很强壮也很敏捷,子弹和箭矢只是击中了一小部分。其他的影魔冲到钢板墙前,用斧头和锤子猛砸钢板。


    面对已经到眼前的巴图,钢板墙的洞中,一个士兵刺出长矛,惊恐又愤怒地大喊道:“去死吧,你们这些魔鬼!”


    他绝望地看见自己的长矛被巴图身上布满的骨刺给卡住了。


    巴图看了一眼士兵,仿佛死神般低语,阴邪又带着叹息:“你的运气真不好,别担心,我会仁慈地给予你死亡,而不折磨你。”


    他硬生生把钢板墙里的士兵从狭窄的长形射击孔里扯了出去。士兵尖叫起来,他的骨头被钢板全挤断了。


    巴图把凄惨的士兵摔在地上,举起巨大的镰刀要割下士兵的头颅,这时一个极小的东西击中了他的背部,不疼,是一枚装着染料的子弹。这枚子弹甚至只能在他瘦削的身躯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弹痕,连皮肤都没有蹭破,就跟挠痒痒一样。


    他转身看见骑在马上射击的狄法,伸手捡起空弹壳,歪了歪头,说:“哦,你是在玩什么游戏,这点染料弄到我身上能做什么?”


    巴图细长的指甲在镰刀上轻轻一划,发出刺耳的噪音:“人类,只要你现在下马,我也能给你又快又利落的一刀,你觉得怎么样?”


    狄法举着讯号枪,面无表情地倒数:“5,4……”


    “哈哈哈,你们看,这个人类疯了,死到临头居然还在数数,是被吓傻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巴图大人,你可得发发慈悲,给这个人类一个痛快啊。”


    影魔小兵们猖狂的笑容突然凝固——一道巨影笼罩而下,将它们的笑声生生掐断。


    影魔们愣愣地仰起头,看见飞艇投下了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炸弹,以极快的速度砸向他们的脸上。


    巴图呵呵地笑了,瘦削得像根树枝的身躯一颤一颤的,他像是对自己的死亡感到很满意,微笑道:【这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结束。看来,这就是我的终焉了。】


    “1”——这个数字,是这一群影魔最后听到的声音,接着大量的烈火和硫磺便把他们撕得粉碎。


    狄法站在影魔碎块和血污之中,盔甲都被黑色的鲜血染得斑驳,他却毫无畏惧,冷峻得仿佛冰雪中一柄锋利出鞘的剑。


    伊洛里看着狄法在战场上搏杀,紧提的心放下又提起,指甲抓着城墙用力到发白。


    他突然想起,狄法这一个沾满血的背影,早就无数次地在他的梦中出现过。


    三年前,他跟着铁刃军回王城,要去打一场血腥的战争时,狄法也是这样骑着马,背影毫无动摇。


    当时,他听到人群的窃窃私语,心里只有一个问题:听到所有人都在期待你,等待你的拯救,狄法,你在想什么?


    现在,伊洛里终于能给出自己的答案了——狄法,会把仅有一次的生命投入爆裂的火焰中,淬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刺穿仇敌的咽喉。


    麦考利见伊洛里紧张得脸都白了,宽慰道:“亨特先生,你不要担心,只要卡斯德伊戒指在,狄法大人就不可能会被伤到。”


    一阵狂风呼啸而至,伊洛里将脸深埋进大氅,却仍倔强地张开眼搜寻狄法的身影,高喊:“麦考利,战场都被风刮来的雪雾给遮住了,你能看见狄法现在在哪里吗?!”


    麦考利也大声回应道:“嗬啊……亨特先生,风突然变大了,我们先去指挥所躲躲吧!”


    伊洛里正想说他不走,脸颊突然生疼,伸手一摸,血淋淋的鲜血。


    风里夹着锋利的冰晶,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风,而是尖锥冰原特有的风暴——元素风暴,裹挟着由冰元素凝结而成的狂暴大风会把一切夷为平地。


    他意识到一件事,狄法还在下面,在没有遮挡的平地上。


    狄法会死。


    第210章 第 210 章 新的纪元


    麦考利不敢让伊洛里留在城墙上被寒风吹, 急忙地说:“失礼了,狄法大人吩咐过我,绝不能让你受伤。”


    说着, 他伸手去拉伊洛里的胳膊,突然, 他的腰间就被一个坚硬的物件抵住了。


    麦考利讶然地低头一看, 伊洛里不知什么时候取下了他的匕首, 此时银闪闪的刀刃正毫不留情地抵着他的腰腹。


    伊洛里咬着牙地说:“我不能让狄法死在我的眼前,把你的讯号枪交出来!我就不对你动手!立刻!”


    ……


    麦考利目送着伊洛里决绝的背影,忧心忡忡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枪套, 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一阵风吹过,夹杂着硝烟味和血腥气,直冲伊洛里的鼻尖。伊洛里的视线里都是白茫茫的雪雾,他着急地跑进了战场,但是却不知道去哪里找狄法。


    伊洛里看到前方似乎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连忙喊道:“狄法!”


    那个人影从雾气中走出,随之而来的是尖细又充满恶意的声音:“哦哟!竟然还有意外之喜,珍稀的红血人还让我阿布给遇上了!”


    影魔阿布提着两个血淋淋的人类头颅,脖子还挂着一圈骨链。他细小的黑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伊洛里——卷发、绿眼睛, 明显是个美味的红血人。


    伊洛里看清雾气里走出来的影魔,一下子脸上血色全无。


    不是狄法。


    他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快逃”两个字, 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他凭自己是不可能跟影魔正面对抗,只有逃进雪雾中, 他才能甩掉影魔。


    影魔阿布看伊洛里跑, 笑嘻嘻地提着人头,大步追上去:“红血人,别跑啊!女王菈菈最喜欢就是你们了, 你就乖乖地让阿布把你献给女王吧。”


    伊洛里拼了命地跑,但能感觉到身后的影魔紧追不舍。突然,他的脚被一个很重的东西绊住,身体瞬间失衡,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撑起身,才看到是一具已经被冻成了冰块的黑女巫尸体绊倒了他。


    影魔阿布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他露出一口血红的牙齿,喘着粗气说:“讨、讨厌,女王最讨厌就是到处乱跑的老鼠了,我得要在把你献给她之前,先把你的腿给砍掉。”


    伊洛里惊恐地看着影魔阿布伸出手,阴影落到他的脸上,那么大的一只手能轻易地捏碎他的头颅,扭断他的脚踝。


    突然之间,一支流矢射来,正中影魔阿布的脑门,他迟钝地停下捉伊洛里的动作,伸手去碰箭,嘟囔道:“阿布我觉得脑袋有点、疼,是这里疼、不舒服。”


    伊洛里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睁睁地看着影魔阿布扯住那根箭,硬生生地拔了出来,箭头的倒刺勾连着白花花的脑花一并被扯出来。


    脑浆流了出来,影魔阿布说话一下子变得混乱,语无伦次道:“怎么……感觉更疼了。呃,阿布我没力气了……”


    高大又可怖的影魔就像是一座坍塌的大山一样,在伊洛里的跟前,轰隆一声倒了下去。


    伊洛里这才喘过一口气,确认对方是彻底死透了,艰难地爬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手脚已经发软了。


    他看着那半截带着脑花的箭头,余悸未消地说:“虽然不知道谁射出来的这一箭,但是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希望你也能无事。”


    栽倒在地上的影魔的皮肤表面迅速覆上一层晶莹的冰霜,血肉冻成青黑。伊洛里心头一颤,刚才那黑女巫尸体也是这样极快地变成一具冰雕的吧。


    他抬起头,一股更暴烈的狂风袭来,短暂地吹散了战场上的雪雾。


    伊洛里有预感地看向一个方向,见到狄法站在不远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影魔和黑女巫的尸体。


    狄法的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苍白,他没有注意到伊洛里,而是凝视着风暴袭来的方向,看起来显得十分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将要被元素风暴杀死的命运。


    伊洛里大喊着:“狄法!”


    他的声音被风盖过了,根本传不到狄法那边。


    天地间狂暴的魔法元素似乎都在此时完成了最后的凝结,无数冰元素满得要溢出来了一般,凝结成尖刺的冰晶,呼啸着吹向战场。


    狄法没想过自己面对死亡会是一个这样的平静状态,他看向卡斯德伊之戒——这枚戒指既是家族的庇佑,也是诅咒。


    他会为自己背负的责任而战死,这就是他的下场了……吗?


    “狄法!”


    狄法看到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红血人,一向不形于色的表情在这一刻出现了混乱:“伊洛里?你怎么会……?”


    伊洛里没时间跟狄法解释,他只是说:“扶着我,等一下会有震动。”


    他举起讯号枪,就对着距离不远的地面连开数枪,七彩的染料瞬间涂满了那一小块地。


    炸弹毫无保留地向着这一小块地倾泄下来,巨大的火药威力把冻得坚硬的土地炸得飞溅,竟然硬是炸出了一个三四米的深坑。


    狄法抱着伊洛里,果断地跳进深坑,背过身着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坑边的泥土混着雪落了下来,在他们身上铺了厚厚一层。


    风暴近在眉睫,裹满冰晶的透明大风就像一张看不见的嘴,吹拂到的生命体一个接一个被吃干了生命力,连逃跑都来不及就顷刻间冻结成冰雕。


    【笨蛋,为什么跑得这么慢,你们这样能跑过风的速度吗?快一点,再快一点!】菈菈站在木床上,她甩动鞭子不停地鞭打底下负责抬床的影魔。


    她突然感觉到什么,想要回头确认风暴的位置,但是还没来得及回过头,一种从未感受过的麻木肿痛已经覆盖了后背。


    【哈,风暴来了……】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声音被冻结在喉咙里。


    菈菈被刮过的风暴冻成了一块冰雕,她的动作和表情都冻结在了转身的一刻,连带着她脚下的木床和几个影魔也一并冻在了一起。


    ……


    坑洞里没有光,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地面上由于风暴引起的震动。


    他们好像又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塌陷的塔楼废墟下。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紧紧相拥,就像会直到世界尽头。


    狄法撑在伊洛里的身侧,长发垂落,他的气息粗重而冰冷,背上的泥土冻结了,相当于有一大块冰压在他身上。


    伊洛里动了一下,想要伸手越过狄法,帮着扶住冻土层分担一些重量。


    他刚一动弹,就有细小的泥屑簌地落下来。


    狄法低声说:“别动。”


    伊洛里不敢动了,只能轻轻地环抱着狄法,希望自己的体温能让狄法好受一些。


    狄法握紧拳,卡斯德伊之戒散发出黯淡的光芒,一簇簇冰霜从他的掌心为中心向外蔓延,结成冰凌,越来越长也越结越快,直到强硬地顶起了土地。


    “轰——”一缕接一缕浅白的阳光落了下来。


    狄法沐浴在光中,异眸被照得透亮,蓝眸犹如宝石一般璀璨,金眸更是染上了秾丽的色彩,像太阳,也像金子。


    他垂下眼,问道:“伊洛里,你还好吗?”


    伊洛里扯了扯嘴角,俏皮地露出一点笑容,说:“我刚在元素风暴里救下了自己的恋人,还有人会比我现在更幸福吗?”


    “狄法,我很高兴,我们成功活下来了。”——


    麦考利带着一队士兵在白茫茫的战场上搜寻,到处都是冻成了冰雕的影魔、黑女巫和士兵。


    突然,他看见一抹显眼的黑色,等看清了,发现是狄法和伊洛里站在亮晶晶的冰层上,薄雪缓缓飘落,绕着他们两人打旋儿。


    麦考利按捺不住激动,喊道:“狄法大人,亨特先生,你们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狄法没在意跑到面前的麦考利等一众士兵,他低头看向自己右手食指上的卡斯德伊之戒,戒面已经开裂了一角。


    下一秒,淡蓝色的宝石碎成了齑粉,被风吹得四散开来,变成晶莹的粉末,跟雪花交织在一起。


    这片地区的魔力在酝酿出最后一场元素风暴之后,终于耗尽。而卡斯德伊之戒,也因无法供应对魔力的消耗,自行粉碎了。


    伊洛里和麦考利一众士兵脸上的喜色隐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他们都看见卡斯德伊之戒化为了齑粉。


    伊洛里轻声地喊:“狄法……”


    狄法抬起眼,俊美的面容没有一丝微小的波动,反而,他向伊洛里伸出手,平静地说:“我们回去吧。”


    因为有你在,所以我很好,失去了的卡斯德伊之戒也并没有让我感到空虚,反而,隐隐地,我觉得似乎身上的枷锁也一并随之解开了。


    他有预感,自己血脉里的黄金热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发作了。


    伊洛里见狄法的表情没有动摇,松了一口气,应道:“好,我们回去。”


    狄法侧头看向麦考利,淡淡地扫过众人,说:“影魔大军已经被剿灭绝大部分,麦考利,监督战场清扫和伤员处理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麦考利抬手敬礼,道:“是,我会尽力做好。”


    他们的脚下是焦黑和深蓝血液交织的土地,这是自机械时代到来以来,人类第一次在正面对抗中,彻底地战胜了影魔。


    尽管惨烈至极,但这是史无前例的完全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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