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高嘉璈的选择(三合一) 犁土挑粪种豌……
陈彤吃瓜吃得差点忘记调度摄影机, 还好摄影师们心领神会,围着二人狂拍。
“你好。”梅盛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感情,甚至算是平和地握了上去。
顾留忽然“啊!”地一声惨叫, 迅速把和梅盛握的手抽了出来。
梅盛拍了拍手:“抱歉, 手劲有点大。”
顾留看着自己的手,痛苦地说:“好像断了。”
跟组医生一惊, 过去检查后松了口气,小声说:“没关系, 只是关节错位。”然后, 又一使劲, 把关节拉了回来。
顾留表情十分扭曲。
白子慎和周晓文别过头去狂笑,杨梅担心地看着顾留, 蓝岚无语地看着杨梅, 高嘉璈则看向梅盛。
那张高冷成熟的面具好像裂了些, 高嘉璈看到了些幼稚, 和梦里的小梅盛一模一样。
陈彤给每个人发了几袋豌豆种,又一人配一把犁、一把锄头、一个扁担和两个桶。他们需要把豌豆全部种了, 种完今天就可以自由活动。
考虑到在场嘉宾可能没人种过豌豆, 陈彤找了个农民师傅做示范。
犁地、刨坑、放种、施肥、浇水, 简单五步。
因为只是种豌豆, 没有耕牛,犁地需要两个人配合。
犁是三角形的,两条边很长, 边交汇的角上有一块凸出的木板, 需要把木板插在地里,翻起土地。
所以两人一人在前扛着,保证犁的方向;一人在后扶着, 保证犁的深度。
顾留走到高嘉璈身边,问能不能一起犁地。
梅盛俯身在高嘉璈耳边,轻声说:“你先帮他,不然他一天都要缠着你。”
高嘉璈笑起来,低声问梅盛:“你怎么知道?”
“他是萧远塞来的。”
“真的吗?”
“他是萧远父亲公司的人,你不知道?”
高嘉璈震惊:“我真不知道。”
梅盛勾唇:“下次喜欢上什么人,记得做好背调。”
“我没有梅总的神通,不如下次请梅总帮我背调一下?”
梅盛挑眉,笑说:“我做背调很贵的,高先生可能负担不起。”
高嘉璈意有所指:“是你做背调贵,还是你的背调贵?”
“我的背调值半个丰和公司,但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免费给你。”
高嘉璈眼里带笑地看着他,感觉身边粉红泡泡四溢时,身边忽然传来两声咳嗽声。
顾留:还有人记得我在这里吗?
高嘉璈看向顾留,说:“哦你还在啊?好啊,走吧,我帮你。”
在后面扶犁的人需要弯腰,并且撅着屁股、双腿张开走,不然会踩到翻开的土地,所以很滑稽。
顾留根本没让高嘉璈选,直接拿住了犁前面的牵引头,让高嘉璈在后面。
还不忘深情地说:“在后面会用力少一点。嘉璈,我记得你之前也是这样,总是跟在我身后,我在想,那些日子要是永远不离去就好了。”
高嘉璈之前也想过这些话,但这些话说出来,意味就完全相反了。他被咯噔得鸡皮疙瘩起一身,默默翻了个白眼,说:“赶紧犁吧。”
顾留拖着犁,走得飞快,高嘉璈在后面本来就不好走动,一边扶着犁,一边还要把木板插在地里,一走快就跌跌撞撞,好几次被顾留拖得跪在泥土上,裤子都被划破了。
“你慢一点,那边都没犁好呢!”高嘉璈说。
顾留充耳不闻,只顾往前拖犁。
好好好,高嘉璈火气上来了,本想直接放开犁,但余光瞟见田地下面的水渠,计上心头。
顾留心里很高兴,这高嘉璈以为自己攀上梅盛了不起了,到头来还不是要被自己拖着走。
高嘉璈每跌倒一次,他就高兴一次,报了那两拳的仇。
他听见高嘉璈的“求饶”,觉得还不够,正打算拖着他走更快,身后忽然传来推力。
高嘉璈根本不管犁地了,顶着犁往前跑。
“嘉璈,你干什么……我靠,高嘉璈,你干什么!!”
顾留直接被高嘉璈用犁顶飞,掉到水渠里,落了一身水。
看着落汤鸡一样的顾留,高嘉璈笑得快要跪下,但毕竟在摄像机面前,他还是止住笑,装作担忧地问:“不好意思,顾哥,我刚刚没看路,劲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嘉璈!”顾留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有病!!”
工作人员把他扶了上来,让他先去换个衣服。高嘉璈目送他离开,神清气爽,对旁边地里的梅盛挑了挑眉。
这时,他看见了梅盛身后的杨梅。
她看着高嘉璈,眼里有责备有不解,但最终化作一身叹息,什么都没说,放下犁,追着顾留上去了。
拿着犁的蓝岚:?恋爱脑没救了。
梅盛和高嘉璈相互帮助犁完各自的地,周晓文和白子慎又帮蓝岚犁完,杨梅和顾留终于回来了。
顾留似乎做了很强的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上前拍了下高嘉璈的手臂,笑说:“多大的孩子了,还跟哥玩儿呢,之后可不能这样了。”
高嘉璈:?我竟无言以对。
杨梅低着头回到蓝岚身边,看了一眼不理她的蓝岚,更难受了。
接下来是耙地,用猪八戒同款九齿钉耙把犁好的地在耙松一些。
这回顾留找不到机会让高嘉璈“帮忙”了,只好一个人耙,越想越气,自己今早化了一早上的妆全花了。
高嘉璈则哼着小调耙着地,结果钉耙老旧,耙头掉下来,卡在地里,留一根棍子在手里拿着。
高嘉璈丢开棍子,弯腰拉住耙头,化身钉耙的棍,拖着耙头把地耙开。
周围观看的农民评价:腰真好。
耙完地,撒上种子,接下来到施肥。
嘉宾们看着陈彤,陈彤看着嘉宾们,面面相觑片刻后,周晓文才开口问:“导演,我们的化肥呢?”
陈彤这才懂他们盯着自己干嘛,说:“种豌豆不能施化肥,要用堆肥。”
梅盛眯了下眼,低下头。
其他人却仍旧好奇地看着陈彤:“堆肥是什么?”
在周边围观的村民笑起来。
“堆肥就是屎了嘛!”
周晓文听见,心里一沉,嘴比脑快,问:“屎是什么意思?”
这回不但村民笑,工作人员也都默默低头忍住笑意。
陈彤表示理解,解释道:“你们要拿扁担和塑料桶,去粪池挑粪。”
嘉宾:……?
再不愿意也要去,七个人在村民的带领下,来到村子后面一个公共旱厕。
比众人想象的唯一好一点的地方就是,粪池上面盖了一层污水,让人有个心理安慰,好像他们来的只是个池塘。
等他们带好手套,一人拿一个瓢开始舀后,心理安慰也没了。
高嘉璈被臭气熏的眼睛都睁不开,周晓文和顾留直接吐了,杨梅和蓝岚一边流泪一边坚持,只有梅盛,毫无反应地淡定舀着。
其他人对梅盛的佩服程度再上一个度。
顾留吐完后,捂着鼻子,嫌弃极了。看着高嘉璈对着粪池的背影,心狂跳起来。
你打我两拳,还把我推到水渠里,那我把你推进粪池,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他握紧拳头,朝高嘉璈走去,抬起手,要碰到他白色T恤衫时,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臂。
抬头,是梅盛。
梅盛看着他,“干什么?”
顾留瞬间萎了,尬笑两声,说:“我看嘉璈背上有只苍蝇。”
梅盛甩开他的手臂,低声警告:“小心点。”
高嘉璈打好两桶有机肥,把桶挂在扁担上,正要挑着扁担起身,被梅盛叫住。
梅盛把他肩上的扁担拿下来,“不平衡,这样起身,肥料撒一身。”说完,帮高嘉璈调整了扁担,又挑上自己的,走在前面。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乡间小路上,几只小狗追在身边,太阳照在头顶。要不是摄影机跟在旁边,高嘉璈真有种“你种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的错觉。
就是跟在梅盛后面,味道有点重。
他们把肥施了,又在水渠里打水把田地浇了一遍,豌豆总算是种好,扛着犁、耙、扁担,两只手拿桶,回到广场上。
陈彤惊讶他们的速度,现在才刚过午间,除了顾留,每个人都种满一块地的豌豆。虽然比起农民,他们的速度还是太慢,但已经比一开始一整个早上割猪草快多了。
“大家今天下午自由活动吧,除了玩手机都可以干,后山有个神庙,据说很灵,大家可以去。”
白子慎、蓝岚、周晓文本就没事,一听这话,决定去庙里看看,顺便爬爬山锻炼一下。
杨梅本想叫顾留,却见他目光盯着高嘉璈,难过地低下头。
蓝岚揽住杨梅的肩,说:“和我们一起去庙里吧。”
“一起吧,杨梅,远离那男的你会高兴一点。”周晓文居然说了一句人话。
杨梅看向三人,点了点头。
周晓文问梅盛:“梅哥,你去吗?”
白子慎很懂地说:“你应该问高嘉璈。”
高嘉璈摇头,说:“阿云家还剩一些木材,现在她不用灶也用不着了。我想用这些木材给阿云做个秋千,给她一个我炸她厨房的道歉。”
“会做吗?”梅盛问。
“不会啊,所以这不是要请你帮忙吗?”高嘉璈说。
梅盛笑笑,说:“我接受你的请求。”
周晓文一听梅盛不去,赶紧张罗着其他人快走,生怕顾留也要和自己一起。
杨梅一步三回头地看顾留,顾留却没有任何回应,只盘算着怎么和高嘉璈演一波“追妻火葬场”。
他们刚走,广场上出现一大波小学生,背着书包,好奇地打量剧组剩下的人们。
村长解释道:“西瓜地村五六年级今天开学了。”
陈彤眼珠子一转,拉着村子到一边小声讨论起来。
高嘉璈带梅盛去了阿云家,顾留厚脸皮地跟在旁边。
阿云听他们要给自己做秋千,高兴极了,忙把木材、绳子、电锯、钻头、螺丝等工具搬出来。
梅盛选中一根粗木头,把它斜靠在墙上,用脚踩着,拿起电锯锯去长出来的部分,然后放到地上,对高嘉璈道:“你坐上去试试。”
高嘉璈听话地坐下。
梅盛拿着马克笔,标记好位置,正准备锯去多余的地方,高嘉璈兴冲冲地开口了。
“我来试试,我还没用过电锯呢。”
梅盛于是将粗木头放在另一根木头上垫高,然后把电锯递给他。
高嘉璈接过,掂量两下,在开电锯的时候还是怂了,看向梅盛:“那啥,梅总,再给我个示范?”
“我来,”顾留见缝插针,走到高嘉璈身边,接过电钻,打开电钻,“你看好啊,踩住木头,然后就可以锯了。”
顾留使得没有梅盛那么熟练,但应该也是用过,三下五除二锯掉一端木头。
锯完,他笑着对高嘉璈道:“会了吗?嘉璈。”
高嘉璈说:“没想到你还会锯木头。”
“那当然,我告诉你,我当演员刚开始很苦的,家政阿姨经常把我家里这里碰坏那里碰坏,我又没钱去修,只能自己用电钻和电锯修一下。”
其实是拍戏的时候学的,但他觉得这样说可以在观众面前卖卖惨。
高嘉璈嘴角抽搐,懒得和他多说。
顾留把电锯还给高嘉璈,笑得很灿烂,“你来试试,我教你。”
高嘉璈拿着电锯在木头上比划几下,顾留忽然伸出手,扶住高嘉璈的手臂,说:“不对,要过来一点。”他离高嘉璈很近,近的有些不正常也不必要,手还有意无意地摩擦着高嘉璈光洁的手臂。
梅盛挑眉,挽起袖子,一把扯开顾留。
高嘉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梅盛走到自己身后,两只手握在自己拿电钻的手上,整个人被梅盛圈在怀里。
高嘉璈一愣,而后脸红起来,梅盛的呼吸交织在耳边,低沉的声音震着灵魂。
“打开,别怕。”
高嘉璈问:“怎、怎么开?”
梅盛拉着高嘉璈的手拉开电钻,钻头发出嗡嗡声,有规律地振动起来。
梅盛一条长腿踩住木头下端,压着高嘉璈弯腰,带着高嘉璈的手把电锯放在木头上,往下锯去。
高嘉璈看着纷飞的木屑,心想别人都是被总裁抱着打高尔夫,自己却变成了被总裁抱着在这儿锯木头,觉得好笑,笑出声来。
他一笑,后背碰到梅盛的胸膛,脸又红了。
阿云在一旁,嘴都要憋坏了。
切好木棍,架起梯子,梅盛让高嘉璈和阿云扶好,爬到墙顶,标记好打膨胀钩的位置。
“把电钻和钻头递给我一下。”梅盛站在上面,指着一堆工具,对高嘉璈道。
高嘉璈不知道哪个是钻头,找了半天只看见电站,心想钻头和电钻不是一个东西吗?
尬站在一边的顾留终于又找到活儿,他接过高嘉璈手里的电钻,把钻头安好,说:“这样就好了,嘉璈,还是那么可爱。”
梅盛站在梯子上,冷眼瞧了顾留一眼。
高嘉璈捧着电钻,踮起脚,把工具递给梅盛。
梅盛钻好墙眼,又拧进两个膨胀钩,在膨胀钩上拴好绳子,下来梯子,把两根绳子分别拴在粗木头两段,一个简单的秋千就做好了。
梅盛扯了扯绳子,确认安全后,对阿云道:“上去试试吧。”
阿云笑着坐了上去。
高嘉璈在阿云身后,慢慢把秋千推起来。
秋千上的女孩发出清脆笑声,“再高点儿,嘉璈哥,再高一点点!!”
荡了几分钟后,阿云下来,对高嘉璈道:“哥,你坐上去,我推你。”
“好啊。”高嘉璈正要动,院门被敲响。
阿云跑过去打开,看清来人愣住了,脸迅速涨红,“你,你回来了。”
来人是个戴眼镜的青年,脸窄窄的,嘴唇有点厚,双眼耷拉着,只在看见阿云的时候亮了一下,不是很帅,有一股书卷气。
阿云把青年带进来,和他们介绍道:“他是刘山,是西瓜地小学的老师。”
刘山的死鱼眼没什么感情地扫过他们,问:“你们就是来村里头拍什么综艺呢人个?”
村里和嘉宾有交流的人,无论是村长还是普通村民,说的都是普通话,哪怕不标准,也没有说过方言。但刘山,却操着一口地道方言。
阿云低声说:“说普通话啊山,他们听不懂。”
刘山还是说方言:“我们呢方言又挨普通话没多少差别,怎个会听不懂,毛娇生惯养的,都来农村了,一句村话不会讲个说得过克嘛。”
阿云把话题绕开,说:“你怎么来了?”
刘山这才想起来,把手里的大袋子递给阿云,语气软了下来,“送给你呢,我在城里头买的护肤品,还有些吃的。”
阿云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笑着接过,说:“留下来吃饭吧?”
刘山说:“我不吃咯。那综艺呢导演认不得挨村长下了什么迷魂汤,村长居然同意让他们明天克小学当几天老师,我现在还要克和村长还有那个鬼导演吃饭。”
“等等,”高嘉璈打断他的话,“我们明天要去干什么?”
刘山打量了他,说:“一哈就认得了,接下来五天,你们要早上干农活,下午克学校教书。”
高嘉璈和梅盛对视一眼,心想这陈彤真是会来事儿。
“我会盯的起你们,”刘山的死鱼眼确实盯着三人,“不像你们种田,教书不可以偷懒。”
……
第二天午饭后,他们来到西瓜地小学。
小学没有围栏,水泥浇出一块空地,空地旁建了一栋四层的低矮教学楼,一层两个教室,一共八个。楼顶有个老旧的牌匾,依稀能看清“丰和”两个字。
毫无疑问,这又是丰和集团捐赠的。但这楼的老旧程度,应该不是梅盛捐的,也就是说,在梅盛父亲当总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和这里有关系了。
有故事啊,高嘉璈摩擦着不存在的胡子,想到。
刚一走进,楼上传来稚嫩的读书声。
刘山一进到学校区域就浑身班味,半死不活地指着楼说:“一楼是办公室和会议室,二楼是一年级和二年级,二楼手三年级四年级,三楼是四年级和五年级。”
周晓文惊讶地问:“一个年级就一个班吗?”
刘山瞅了他一眼:“村里就这样,怎个能和你们大城市比。”
顾留看看周围的环境,夸张地瞪大眼睛,问:“他们为什么要在那么小那么穷的地方上课?”
刘山:“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们为什么不建新的教学楼?”
“哪里有钱来建?”
顾留奇怪地问:“那可以让孩子们去城市里读书啊,他们父母在城里买个房子,或者租一个,孩子教育最重要嘛,在这里能有什么教育可言?”
刘山冷哼一声,“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留还要说什么,被杨梅拉了拉衣袖。“别说了。”
进了一楼办公室,里面只有三张桌子,刘山指着里面的一张说:“那是校长的位置,他现在在上语文。”
又指着靠近门的桌子,“这是书记的位置,现在在上数学。”
然后把背包放在最后一张桌上,说:“这是我的位置,我是副校长,我教语文。”
周晓文:“一共三个老师?!”
白子慎:“还全是学校领导?!”
顾留:“你在逗我吧?”
刘山面无表情地盯着顾留,说:“我有必要拿这事情开玩笑吗?”
顾留不满地瞪了回去,刘山却还是面无表情。
蓝岚问:“可你们有六个班,三个老师怎么上?”
“分批上,假说现在,开学的只有五六年级,明天全部开学后,要喊学生分时间段来上课。我们么基本连轴转,时不时还要家访。”
刘山说完,坐到椅子上,像看学生一样看着排排站的嘉宾,问:“你们七个人,两个人上数学,其余语文、音乐、美术、体育、思想品德各一个,选一哈。”
杨梅举起手:“学生不用上英语吗?”
刘山说:“你在这个山沟沟头叫他英语,个有毛病嘛,他这辈子都用不卓,倒毛浪费精力。把他们教了毛克杀人放火就阔以了。”
话糙理不糙,七个人分了一下,高嘉璈本科学音乐,自然教音乐;梅盛是哥大商学院毕业,教数学最好;周晓文以前是学播音主持,选了教语文;白子慎是军艺毕业,教体育;杨梅觉得自己啥也不行但道德还行,便教思想品德;蓝岚喜欢画画,于是教美术。
最后,顾留只能选和梅盛一样教数学。
刘山帮他们登记好,然后把一到六年级的课表给他们,说:“你们下午来上课,有什么问题来问我。”
七个人接过课表,一到四年级的上课时间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一点半,下午两点到四点;五六年级下午多上两节,到五点半。
每个人下午都有两三节课。
刘山扫了几眼他们,说:“没得问题准备一哈,马上下课,先让校长和书记带你们认识一哈五六年级的娃娃。”
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书记是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他们比起刘山很欢迎七人,把他们分成两组分别带进班里介绍。
比校长书记更欢迎七人的,是这些学生们。
一个班大概二三十个孩子,挤在小小的教室里,墙皮脱落,课桌是老旧的木桌,地上灰扑扑的,讲台上只有一个不大的正方形黑板。
学生们早知道七个人在村里,但每次嘉宾出现都是身边跟了许多人,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看几眼。
没想到这次,七个人居然要成为老师。
他们欢欣鼓舞,笑得灿烂无比,甚至拍起桌子,校长阻止了好几次才消停。
高嘉璈看着他们的笑脸,心情雀跃起来,音乐是最能和孩子交流的手段,他已经连怎么教都想好了。
“什么?没有电子琴,没有鼓,连最基本的三角铁都没有?”第二天,高嘉璈站在刘山面前质问道。
“等等,”刘山说,“三角铁有。”然后拿出一个铁的三角尺,“这个?”
高嘉璈:……
上课时间到,高嘉璈紧急调整了教学方法,收拾好心情,踏进四年级的教室。
六年级一个班只有二十一个学生,看着像三年级的,很瘦小,脸黑红黑红的,全都好奇地看着高嘉璈。
高嘉璈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音乐老师,你们可以叫我小嘉老师。”
孩子们齐刷刷地叫了一声:“小嘉老师好!”
一股骄傲之情油然而生。高嘉璈不自觉挺起腰杆,正要说话,见一个男孩举起手。
“小嘉老师,”男孩站起身,闪着光的眸子看向高嘉璈,“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哦~”其他孩子纷纷附和起来。
高嘉璈让他坐下,笑说:“谢谢你,我也觉得自己很帅。”
孩子们哈哈大笑,很给面子。
没有电子白板,没有钢琴,高嘉璈只能给他们清唱了一首《长江之歌》,底下学生们安静地听完,有人举手,问长 江在哪里?
高嘉璈指着门外的大山,说:“我们山脚的金江,就是长江的上游。”
孩子们更高兴了,吵着要学这首歌。
考虑到他们可能不能识谱,于是高嘉璈让他们顺着座位一个一个站起来,他唱一句,学生学一句。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个男生,高嘉璈教完第一句后,他脸红起来,扭捏着跟着唱了一遍。
音调不是很准,拍子也不对,但孩子嘛,高兴就好。高嘉璈带头给男孩鼓掌,男孩开心极了。
有第一个人打头,后面的孩子不在怯懦,跟着唱起来。
高嘉璈本科时给D市一个小学也上过音乐课,他弹着教室里配的钢琴,让孩子们起来唱。那里的孩子从小学钢琴声乐,每一个都唱得很好。
但今天高嘉璈发现,这些山区里没有写过钢琴声乐的孩子,居然唱的和D市孩子们差不多。
轮到最后一个女孩时,她一站起来,班里发出激动地喊声。
有学生告诉高嘉璈,她是整个学校唱歌最好听的人。
女孩的脸红得像苹果,绞着手。
高嘉璈抬手止住孩子们的讨论声,对女孩道:“别紧张,来,跟我唱:我们赞美长江,你是无穷的源泉;我们依恋长江,你有母亲的心怀。”
女孩抬眼看了高嘉璈一眼,很快移开视线,低下头,轻声唱了起来。
像百灵鸟,像蝉鸣,像溪水击打在岩石上,像破开云雾的阳光。
别说其他学生,音乐出身的高嘉璈也听呆了。
毕竟是美声歌曲,女孩在发声稍有缺陷,但节奏、音准、音色都是一等一的。歌声有一种抓人的魔力,让人没办法不去仔细听。
她唱完,班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随着掌声,这节课也结束了。
课间,高嘉璈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头,浅笑着说:“陶莺。”
高嘉璈说:“很配你。”
下节课是刘山的语文,刘山抱着书和高嘉璈擦肩而过,连寒暄都没有,一进班里,原本乌泱乱叫的声音也低了几分。
高嘉璈看着他周身都是上班的怨气,耸了耸肩,脚步一转,像教导主任一样顺着几个教室外的走廊踱步。
楼下的小操场上,白子慎正带着二年级的孩子上体育课;旁边五年级的教室里,是梅盛在上数学。
高嘉璈停下脚步,靠着墙,从窗户朝里面看去。
梅盛讲课很认真,他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今早干完农活,专门回去换了一套衬衫西裤,穿戴正式地来上课。
下午的阳光从阳光打到讲台上,把梅盛白衬衫下的肌肉勾勒得若隐若现,他手臂上沾了粉笔灰,却不觉得脏乱,反倒显得更像个老师。
看见窗外的高嘉璈,梅盛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讲课。
但等听懂他讲什么时,高嘉璈惊呆了。
“函数就像一台自动贩卖机,你按某个按钮,输入x,机器会给你对应的饮料,也就是输出y。比如函数f(x) = 2x:输入3,输出6;输入5,输出10。
那么反函数,就是“反过来”的函数,把这台机器倒过来用:你拿着饮料,输入y,反函数告诉你当初按的是哪个按钮,也就是输出原来的x。
比如f(x) = 2x的反函数是f(y) = y/2:那么输入6,反函数输出3;输入10,反函数输出5。
那么假设我们把反函数记作f(y),反函数就是撤销原函数的操作,让y变回x。并且原函数必须是一一对应的,这个函数才可以存在,比如f(x)=x没有反函数,因为4可以来自2或-2,无法唯一确定。
总之,反函数就是原函数的逆向操作,把输出变回输入。就像“撤销”键,或者解密密码的过程。大家懂了吗?”
台下学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满满一黑板x和y,他们没睡着不是因为梅盛讲得引人入胜,而是因为从没见过这些概念。
高嘉璈眯起眼看了看他这一黑板要解决的数学题,居然只是:
商品打8折后价格是80元,原价是多少?
“那么我们再回到这个题,”梅盛敲了敲黑板,拿起粉笔,“我们先列出原函数,折后价y = 0.8x,设x是原价。那么反函数求原价就应该是x = y / 0.8。代入y = 80,得x = 80 / 0.8 = 100元。”
高嘉璈原本会这个题的,被梅盛这么一讲,也不太清楚了。
看着学生们面面相觑的表情,高嘉璈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普通人。
他离开窗子,往下走到三楼时,听见顾留也在上数学课,忙跑到后门偷听了一下。
顾留在讲应用题:“如果用25除以3,是不是很难除尽?我们换一种思维,看题:阳阳3分钟做25道口算,15分钟能做几道?那15分钟是3分钟的几倍?”
学生:“五倍。”
顾留:“太棒了,那阳阳25分钟内,是不是做了五倍3分钟内的题?接下来怎么做?”
学生:“25乘以5。”
高嘉璈默默走开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很明显顾留才是正常的教学方法。
晚上吃饭的时候,梅盛心情不太好,面上看不出来,但气压很低。
而恰好,顾留正在一旁称赞着学生多聪明、多可爱、多好教,其他嘉宾也谈论,认为孩子们普遍很成熟。
周晓文吃了口菜,问对面的梅盛:“梅总,你今天教的学生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吗?”
梅盛摇头,没说话。
直到饭局结束,各回各家的路上,高嘉璈才把梅盛拉到一边。
梅盛低着头,说:“你听到我今天上课了,我是不是很失败?”
高嘉璈拍了拍他,“没有,挺好的,就是,可能稍微深奥了一点。”
梅盛说:“反函数不深奥。”他不是装,语气中是真觉得反函数不深奥。
高嘉璈深吸一口气,心想梅盛这也会那也会,待人接物都一副熟练的派头,怎么讲课讲成这样,难道他小学数学老师会给他讲反函数、微积分吗?
思考片刻,他说:“城里的教学质量和村里肯定不一样,要不这样,你明早去旁听一节那个书记的数学课,找找感觉?”
梅盛同意了,心情也稍微舒展了些,问高嘉璈:“你今天的课上得怎么样?”
高嘉璈表达了他对于村里孩子们音感的震惊。
梅盛笑笑,说:“没什么奇怪的,他们从小就要去放羊,放羊时无聊,对着大山大河唱两句是时有的,久而久之,大家都会唱一点。”
“有一个女孩,特别突出,她的歌声非常好听非常特殊,在娱乐圈不说少见,根本没有。”
“哦?是谁?”
高嘉璈才要答,忽听身后一声清脆的呼唤。
“小嘉老师。”
他转头,是陶莺,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陶莺见梅盛也在,她今天没见过梅盛,有点不敢靠近。
高嘉璈察觉,介绍道:“没关系陶莺,这是梅老师,明天会给你们上数学课的。”
陶莺朝梅盛点了下头,跑到高嘉璈身边。
高嘉璈见她提着菜篮,问:“那么晚了,你还没吃饭吗?”
“没,”陶莺摇摇头,“我娘让我把菜收了,最近雨季,下雨容易把菜泡烂。小嘉老师,你们吃了吗?”
高嘉璈说:“吃了,刚吃完。”
陶莺点点头,沉默下来。
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梅盛也看出来,和高嘉璈对视一眼,说:“我走那条路回去,明天见。”
高嘉璈和他再见,等梅盛的身影消失,他看向陶莺,问:“你有心事?”
陶莺踌躇着,没说话。
“没关系,可以和我说说。”
“我……小嘉老师,你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吗?”
高嘉璈点头:“没错,怎么了?”
“音乐学院,要怎么上啊?”
“你想学音乐?”
陶莺点头,“我以后想当一个歌手。”
高嘉璈驻足,看着身边纯洁的山村女孩,有些打击的话他说不出口。
“你考艺术学院还早呢,先把初中念完,然后考一个好一点的高中,在高中选择学艺术,然后艺考,就可以去学音乐啦。”
陶莺问:“艺考,是不是要花好多钱?”
高嘉璈默默叹了口气,说:“是,学音乐也要很多钱。”
“但是,只要上了初中,我可以边打工边上学!高中也是,大学也是,我可以养得起自己,也可以攒下钱学音乐的。”
高嘉璈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就算有钱,学了音乐,出了学校也很难当上歌手。
踌躇间,坡上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陶莺!你和谁走在一起?!”
陶莺脸色一变:“爹,这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我在问他问题……”
陶莺话没说完,她爹就冲了下来,拽着陶莺就走,还狠狠地瞪了高嘉璈几眼。
陶莺被他爹拉着手腕挣脱不开,只好回头,抱歉地看了高嘉璈一眼。
梅盛还真去听学校书记讲数学课了,连续四天,他五点半起床,先干完农活,然后旁听课,下午再上课,精力之旺盛,让高嘉璈望而却步。
第五天高嘉璈上完第一节课,站在楼上一眼看见梅盛,他和书记在操场的大榕树下说话,指尖还夹着一根烟。
高嘉璈惊讶,他从未见过梅盛抽烟。
见高嘉璈来,梅盛把烟踩熄,问:“下课了?”
高嘉璈和书记打了个招呼,对梅盛说:“我不知道你会抽烟。”
“知道你不喜欢,”梅盛说,“所以没有在你面前抽过。”
高嘉璈更惊讶了,他确实不喜欢抽烟,高中的时候那些富家子弟们天天躲在厕所里抽,烟味比厕所味还重,高嘉璈每次进去都要被熏吐。
但梅盛怎么知道的?
“不过,我来这儿的第一根烟,就被你碰到了。”梅盛笑笑,接着说道。
高嘉璈看向他,梅盛眼里那种沉重又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于是问:“今天为什么想抽烟?”
梅盛的笑容淡了些。
书记察言观色,浅叹口气,告诉高嘉璈:“孩子们基础很差,因为老师不够,家里也经常让他们在上课期间去干农活,一个班的人很难凑齐,尤其女孩子,读完小学就不会去镇上读初中了。你认识陶莺吧?”
高嘉璈点头,心沉了下去。
书记说:“陶莺的父亲不让她去镇上读初中了,小学毕业后要留在家里干农活、带弟弟,没过几年就结婚了。”
书记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出这件事,却让高嘉璈不寒而栗。他想起每节课上陶莺的歌声、想起了那晚她的托付真心、想起了她纯洁清澈的眼。
“轰隆”一声巨响,天上窸窸窣窣地下起大雨。
恰好上课准备铃声响起,高嘉璈眉头紧皱,正要走,被梅盛拉住,他打起伞,把高嘉璈揽到伞里,“我送你过去。”
雨急促地砸在伞顶,梅盛看出高嘉璈的心急,说:“我会投资陶莺,你别担心。”
高嘉璈却不认同,钱可以砸出一个山村来的巨星,却砸不穿人心的固执,陶莺要靠自己,否则当了歌星,也会被流言蜚语打倒。
离开梅盛,高嘉璈跑到四楼,在进入六年级教室前,他调整好呼吸,下了决心。【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