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争宠
这些使者专门用汉话说的拜语,在蛮夷邸有专门的官员教导过他们参加宴席时的礼仪和拜语,所以虽然说地磕磕绊绊,但能听出来大致的读音。
虽然都是外国的使者,但外国和外国之间的语言也不同,例如楼兰和大宛,二者之间相距将近八千里,这么远的距离,在语言方面肯定会有差异。
而且不光有西方的使者,南方有南越和滇、夜郎等国家,东北方向有丁零、东胡、肃慎等部落的使者,这些部落的语言和匈奴语类似,但在某些发音或语调方面都有不同之处。
闻棠深刻贯彻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原则,寻思着万一因为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让匈奴残党不西迁了,改北迁去西伯利亚,悄咪咪“绝地求生”个几十年,等发展起来又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很难搞哦,所以大汉干脆又派出了些使者去说服东北方这些部落。
丁零等部落:其实大汉不用带礼物来的,这种落井下石砍匈奴的事情我们最积极了。
唉,要怪就只能怪匈奴从来没干过好事,将周围这一大圈全都得罪了个遍,导致他们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这么多国家的使者聚在一起,导致连大行官署中的翻译都不够用了,许多刚从西域回来的使者还没休息好呢,就被闻棠拉来兼职当翻译。
不是谁都有十全大补丸,他们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是博昌侯说正好现在大行官署中缺人,如果这次接待事宜办得完美,她就向陛下打报告让他们直接转正,成为朝廷正式官吏。
这可是博昌侯直属下属啊。
阶级跃迁,权力大补,有了目标之后,他们一下子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身子也不累的,恨不得成为长安劳模。
诸国使者齐聚殿中,用汉话拜见天子,见证汉的开阔蓬勃,盛世场面让刘彻极为满足。
天子之言简短却不失威严,曰:“卿等平身。”
扩展疆土万里,经过九重翻译,招致不同风俗,大汉威望与德行遍及四海。
刘彻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好几岁。
开创出这样恢宏的盛世,刘彻从今以后再去庙宇祭祀祖先时的底气都越来越足。
不,现在单纯祀高庙,祭雍城之类的祭祀活动已经满足不了刘彻了,一个更加宏大的想法在他脑中冒出。
他要去泰山封禅!
刘彻在心里盘算了下自己继位以来的文治武功,灭了匈奴,开了西域,还有神镜和仙粮等吉兆现世,完全可以去泰山封禅。心中冒出这个想法,就立刻去做,刘彻一贯的人生信条就是——朕想要,朕得到。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些小矛盾解决。
这样才能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封禅!
杯中飞光酒未尽,刘比格彻又开始以惊人的精力投入到无限地折腾之中,要折腾的第一件事就是……
让朕看看今日宴会上有谁没来?
箕子朝鲜和西羌人是吧,朕记住你们了!
其实来了的也记住了,例如南越。
从前是因为大汉将全部精力和兵力都用在打匈奴上,没时间搭理南越,再加上他们也没弄出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地盘上,所以才能保持一个两相无事的状态。
而现在,是要开始清算孝文和孝景皇帝时候的账了。
刘彻心里想南越这件事的时候,殿中文武百官和诸位使者一直在对刘彻说些吉祥话,主要是那些外国使者们一直在说,因为经验丰富的本国官员已经开始做辞赋了。
外国使者虽然语言不同,但想要讨好大汉的心是相同的啊,看到大汉的强大与繁华后,这些使者们在蛮夷邸时曾请求翻译教导他们几句夸赞大汉天子和大汉的话,这时候没有拼音和音标,他们就死记硬背下来,再在今日宴会上背诵。
大宛国使者率先赞道:“自从走进汉境,就看到这里的人安居乐业,天下晏然,大汉天子英明神武,德配天地。”
被打服了的国家,干什么都很积极。
楼兰国使者可就不干了,大汉都派兵在我们国家屯田了,你们这些偏远之人凑什么热闹,要赞美也应该是我们先赞美!
于是他们又举酒杯说起了好话。
大汉这鎏金青铜酒杯可真漂亮啊,杯中酒水同样醇厚甘美,据说自己手中这只酒杯价值一个大蒲陶园,大汉这么富有,我恭维天子几句怎么了?!
都怪这该死的大宛使者抢了先。
那要是这么想,应该是亲眼见证汉军强大火力的车师国和大汉关系最为亲密。
汉使怕我们大王太累,管理不过来一个国家,特地将车师国分为两个国家,还怪贴心的嘞。
各国使者齐齐发力,相互角逐,势必要做大汉最“宠”的国家。
这其中有一位安息的使者,安息多贾市,被西方的风俗文化熏陶惯了,高情商的说法叫情感表达热烈,实际就是说话比较肉麻。
他说:“哦,尊敬的天子陛下,安息是如此地期盼您的爱,如同干渴的大地渴求雨水,这是神也无法阻止的。”
刘彻:……
刘彻开始做表情管理。
说实话,刘彻之前真没见过这个架势,大汉官员可都是读过圣贤书的,说话做事讲究个含蓄委婉,就算是争宠,那也是眼泪汪汪地来上一句“夫知臣者以臣为忠”,哪像这群胡人,就差把“我们国家要做大汉的宠国”刻在脸上了。
甜蜜的负担。
闻棠:安息使者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把这句话换成“但求汉之垂怜,若涸鲋望泽,辗转反侧。”就显得忠诚多了。
宴会进行得觥筹交错,玉卮频举,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者第一次吃上如此丰盛的佳肴,鹿脍熊掌鸿鹄羹,鳝鱼大鳖江瑶柱,雕胡饭、金粟饼、蜀姜豉酱千百味。
好吃到他们简直要把舌头都咬掉了。
殿中人心满意足,殿外可就有人不爽喽。
赵兴和一群郎卫整整齐齐站在廊庑之下,听到里面的礼乐之音,冥冥之中有些烦躁。
南越派来的使者在殿中开开心心地参加宴会,而他这个南越王子却要在殿外辛辛苦苦地当守卫值宿,真的很命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赵兴有个坏爹——南越王赵婴齐。
赵婴齐在南越国独断专行,随便杀人,又害怕自己朝拜刘彻时被他责罚,于是就假装生病,把自己的儿子赵兴送到未央宫当了宿卫。
赵婴齐:有事找我儿子,不要找我。
南越王年轻时就是未央宫中的宿卫,如今赵兴也在未央宫中当宿卫。
——子承父业。
人家是汉朝使者,他是宫中宿卫,有这样的区别对待很正常。
实际殿中南越使者并非像赵兴想得那样开心。
他们一直在观察殿中动静和场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南越一共派来两位使者。
但却并非隶属同一势力。
一波是南越王赵婴齐派来的,另一波是南越丞相吕嘉派来的。
南越国中政权共分为两大党派,一波是以南越王和南越王后为首的亲汉派,赵婴齐当年在长安当宿卫的时候,亲眼见识到了汉的强大,原本就不怎么想要与汉为敌,再加上他娶的王后樛氏是邯郸人,樛氏心向故国,同样也是亲汉派。
但吕嘉为首的逆汉派就很难弄了,曾经还撺掇过赵佗自立为帝。
吕嘉年纪已经很大了,从赵佗赵胡到赵婴齐,他一共辅佐过南越的三任国王,在国中势力显赫,宗族内当官做长吏的成员就有七十多人,他们家族的男人都娶了王女当做妻子,而女子也都嫁给了南越王子或其他王族。作为南越原住民,吕嘉在南越地位显要,南越人都很信任他,在得民心方面已经超过王族,算得上是一呼百应吧。
现在南越国中的t情况是南越王想要上书附汉,觉得大汉连匈奴都打跑了,我们南越一共这么点地方,就别折腾了,现在附汉还能得到点体面,否则等大汉军队打到都城的时候,我就是阶下囚了,连诸侯都没得做。
但吕嘉不同意,他认为大汉连年征战,必定府库虚空,百姓皆怨,而且南越和草原不同,南越不仅有群山抵挡,单单这里的高温和瘴气就会让许多中原士兵失去性命。
秦当年攻打我们的时候还伏尸流血数十万呢,我就不信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大汉还能征集出数十万的兵力来打我们?!
吕嘉:“大王,我们等待。”
南越王:“等待什么?”
吕嘉:“等待汉朝皇帝死!”
吕嘉身为丞相,也学过历史,知道南越就是趁着秦末秦始皇去世,二世残暴,刘邦和项羽打得不可开交时独立出来的。
当然,草原上的匈奴也是那个时候强大起来的。
所以我们只需要祈祷汉朝皇帝死掉后,新帝暴虐,惹得天下动荡,再出几位英雄在中原上打一架就好咯,那时我们即可坐山观虎斗。
南越王发出灵魂疑问:“万一新皇帝并不残暴怎么办?”
于是南越王和吕嘉就各自派出了使者。
别误会,不是走荆轲路线,来刺杀刘彻的。
而是来长安观察大汉最近状况的,比如大汉国力如何、太子人品如何、朝中百官品性如何,再加上一些别的七零八碎的事情,回去将情况告知自家主人,让他们商量后再做决定,是否附汉。
两位抱着截然不同目的的使者,收获到了截然不同的心情。
吕嘉派使者一路上见识到大汉的仙粮强兵,朝中名臣猛将和殿内各国各部落使者争宠画面后:丞相,我们现在好像有点逆风。
汉朝的情况和您口中所言似乎有一点差别。
吕嘉派使者的心啊,哇凉哇凉的,比一月份的寒冰还要寒冷。
这种痛苦,在看到未央阙场面时达到顶峰。
未央阙上,挂着和大汉为敌的日逐王的头。
未央阙下,有歌舞团首席艺术家,前任匈奴右贤王在跳腾踏跳跃的胡舞。
未央阙旁,伊稚斜和新单于的父母妻子已为汉之隶臣妾。
这些场面原本是刘彻为西域使者们准备的,右贤王从前骑在西域诸国头山作威作福,现在却在阙下为他们献舞,以此可见汉的强大军事能力。
七年前,他是这样想的,可有了火药和长刀,这幅场面就显得有些可有可无,倒是正好被南越使者们看见了,也算是阴差阳错到刘彻心中立威的目的。
南越王使者:大王,我们可以直接投降了,否则就得挨大汉的揍了,您可真是英明啊!
吕嘉使者(瑟瑟发抖版本):丞相,我们还造反吗,丞相——?
丞相您说句话啊,丞相,现在大汉实力强大到恐怖!
第92章 归国
可惜丞相如今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听不到自家使者的绝望心声。
万国宴之后,各国使者又在长安呆了将近半月。长安是他们这辈子呆过的最快乐的城市,所以格外珍惜在这里的每一天。
享受之余,也没有忘记自己来大汉的目的,与汉相交,并学习大汉的知识。
当然,若说是什么冶铁锻造之类的,此等国家机密肯定不会叫这些胡人知道,但要是研究个什么代田法、新农具等,大汉则持有默许态度。
毕竟附庸的进步,大汉的荣耀。
他们看长安新奇,长安百姓看他们的态度也很新奇。
红头发黄头发棕褐色头发,再加上各种各样颜色的眼睛,百姓们第一次见到这些使者时还有些害怕,但很快便适应过来了,有那胆子大的,鼓起勇气和这些使者们打招呼,然后发现他们的语言比匈奴语还要弯弯绕绕,说起来磨嘴皮子,听起来磨耳根子。
简直就是西戎鴃舌之言!
粟特商人虽然也沉迷于长安繁华之中,但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他们只是商人,身份低微,并无资格去参加天子设下的宴席,更没有单独见到大汉天子的机会。
不过闻棠没有薄待这些能串联起东西方商路的大摇钱树们,将他们安排在蛮夷邸中,等办完万国宴后,才抽出时间向刘彻提出他们要采买丝绸这件事。
巧了,刘彻刚想派人召闻棠过来,她就自己主动来了。除了他们俩,殿内还有刚当上九卿没多久,正处于秋风得意状态的桑弘羊和张骞等人。
闻棠一进殿门,就用自己那堪比雌鹰的超强视力看到了摆放在殿中央的西域地图(超大版)。
闻棠:……
看这架势,陛下又要开始搞事情了吗?
并由已知条件桑弘羊推理出结论之一——陛下需要钱。
闻棠和刘彻说了粟特商队的事情,刘彻一开始没怎么在意这件事,觉得不过是西边的一只普通商队而已。
就像张骞当年只是单纯地为了联合大月氏一起攻打匈奴才出塞的,甚至回来的时候还向刘彻请了罪,觉得自己没有完成任务,有负皇恩,根本想不到千百年后会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凿空西域”的功绩。
现在刘彻也是这样,相比通商,他更关心的是闻棠曾经跟他说过的建立“西域都护府”这件事。
西域那么多个国家,彼此之间难免因为一些小矛盾起摩擦,摩擦摩着摩着可能打起来了,我们大汉这么热心善良一国家,肯定得发兵去调和矛盾啊!
虽然已经发现了车师后国这条比白龙堆更加方便安全的道路,但发生战争之后再从酒泉和武威发兵,一来一回,实在是太消耗时间了。
所以刘彻打算听从闻棠的建议,建立一个“西域都护府”,在这里设官、驻军、推行政令,屯田等,协调各国之间的矛盾与纠纷,维护秩序稳定,
让西域成为大汉疆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甚至连西域的驻军地点都想好了。
“就在轮台国的乌垒城。”
这里有许多地理优点,例如能冶铁铸剑、且平原衍沃,临近河流等。
闻棠看向桑弘羊和张骞,表情中带着一点疑惑,桑弘羊凭借彼此之间一起摸鱼多年的默契看出闻棠是用眼神问自己:
“这是你们给陛下提出的主意吗?”
桑弘羊摇了摇头。
不!
这是陛下自己琢磨出来的!
别的皇帝:广泛听从臣子意见。
刘彻:让臣子听从他的意见。
闻棠:……
接陛下高精力吧。
闻棠:“陛下圣明啊!”
这个决策可比什么乱七八糟的鹿皮币白金币正常多了,闻棠必须得支持啊!
博昌侯都支持了,其他人就也跟着一起“陛下圣明”呗。
然后才开始讨论闻棠这个丝绸之路的事情,朝廷前些日子刚实行了均输法和平准法,虽然没有立竿见影很快到账,但因为这几年没有打仗,刘彻暂时不缺钱。
不过通商这件事嘛……
刘彻搞过平民百姓的钱,搞过权贵高官的钱,搞过富商巨贾的钱,还真就没从外国人口袋里掏过钱呢!
开门,放桑弘羊!
桑弘羊对大汉百姓还能有点仁慈之心,但对于外国人那可就全力开大了。
经过几人商讨,决定这些粟特人可以在大汉购买丝绸、漆器、糖茶等特产运回西方去卖,但他们必须要持有大汉发放的“符传”才能入关,而且还要缴纳关税。
市租、关税等各种税率累计叠加在一起居然算出了高达百分之七十的数字。
相当于这些商人在大汉购买了一百钱的商品,就要缴纳七十钱的税,而且这还只是大致的数字,至于细分后具体会达到多少,那就需要桑弘羊负责后续了。
大汉商人财产税为每一缗(2000钱)征收120钱的税,征收比例为百分之六,还有车船税,也就是商贾每辆运货的马车需要240钱的税,五丈以上的船每艘也需要缴税120钱。这样一对比,真是把这些商人当肥羊宰啊!
除此之外,严禁这些商人带大汉弓弩、刀剑、铠甲、马匹、钱币等物品出关。
大汉会在西北边境的几个城市设置关卡,派遣官员在这些关卡处稽查外国商旅,防止他们漏税或做些别的什么违法之事。
违者奖励下半辈子包吃包住铁饭碗——当城旦去修城墙!
几人试探性地询问刘彻以为如何。
其实根本不用询问,因为他们刚刚开会时刘彻也一直听着呢。
领导不发t言,就是默许。
果不其然,刘彻直接下令让闻棠去处理此事,桑弘羊给他当辅助,反正无论是粟特使者还是安息使者,能让大汉收到赋税的才是好使者。
众人“喏”了一声,之后也没什么政事,便都告辞离开了。
出门之后,几人一同前行,行至未央宫北阙,旁边的金马门中依旧有许多上书后等待天子策问的学子,桑弘羊见到这些画面,可能是年纪大了吧,难免产生些感叹。
当年我们三个只是未央宫中的小小侍中,如今却都已身居高位,时间啊,过得可是快!
闻棠:还行,一般快,我俩还得三十多年才能退休。
桑中老年人即将退休弘羊:……
闻棠回府后便将那些粟特商人召了过来,将今日定好的政策告知他们,若是他们觉得可行,那上林苑中的匠人明日就可以开工给他们制作符传了。
安普点头如捣蒜,以最快速度答应,生怕面前这位大汉贵人后悔。
看到他们反应的闻棠:……
擦,关税定少了!
她还是小看了康居那边的贵族对于丝绸的炽热追求,别说是百分之七十的关税,就算是百分之百,他们也愿意啊!
闻棠心想,我得想办法再扳回一局。
然后开始语重心长地对安比说:“因为你们这只商队是大汉使者在西域遇到的第一只商队,天子仁慈,特意给了你们恩典,其余国家的商队可不是这个税率!”
安普闻言,高兴极了,激动到直接下跪,说出一堆感谢大汉天子,感谢博昌侯之类的话!
瞧瞧人家这情绪价值给的,汉语发音可比宴会上那堆外国使者们标准多了。
安普心想,光明神啊,世上怎么会有博昌侯这么善良热心的人!
不仅在婼羌人的刀剑中救下了他们商队,让他们商队跟着使团一起访问别国,还允许他们进入大汉境内采买丝绸和别的特产。
而他们,只不过是帮了汉使一点点小忙,当了翻译,做了向导,规避了葱岭上的危险,并稍微讲述一下各国的风土人情而已!
可博昌侯居然愿意让他们的商队以区区百分之七十的税率采买丝绸。
还是他们独有的。
别的商队都没有哦。
实际上,等这些粟特商人走后,善良热心的博昌侯转身就回房给桑弘羊写了封信,告诉他这群粟特商人并不差钱,让他再加点关税,百分之百起步!
闻棠:这可是肥羊主动撞到大汉枪口上的。
半月后,长安城中那些外国使者带着大汉赐给他们的礼物离开,回到自己国家,然后会向他们国家的大王和官员讲述汉的强大、富有、宽阔和繁华。
从今以后,葱岭以西的国家,直至罗马,都会知道这个东方大国,而各个国家的商贾也会源源不断,纷至沓来。
自此,丝绸之路正式开启。
这些使者的离开,并没有给长安带来多大影响或改变,长安依旧是那个热闹的长安。
倒是刘彻。
刘彻又开心上了,因为使者们刚走不久,他就收到汾阴那边官吏传来的消息,说是在汾水上得到了一个宝鼎,如今正在加急运往长安。
刘彻那个激动啊,距离上次白麒祥瑞已经七年了。
足足七年,终于,上天又给朕降下了祥瑞!
宝鼎象征天命与大汉的昌盛,大汉一昌盛,刘彻就高兴,刘彻一高兴,就想建宫殿!
他是在未央宫中设宴款待的那些外国使者,那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刘彻认为——自己好像缺个继续能招待百官使者们饮酒开宴的地方。
刘彻这辈子拢共就那么几个爱好,开点疆土,建点宫殿,再稍微求一下长生啥的。
闻棠:诶,不是,这几个爱好怎么和某政重合率百分之百啊!
所以他打算在建章宫北边建立一座宫殿,叫做宫殿也不恰当,准确地说应该是台榭建筑,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柏梁台。
精致刘彻这个甲方对于自己的宫殿非常挑剔,他下令负责的匠人柏梁台要以香柏木架梁。
这样就能保证整个台榭里面都是香香的,而且柏梁台还一定要特别高,最好能高达数十丈,顶部在装上金光闪闪的铜凤凰,远远一看,真是漂亮极了!
建成之后,朕就在台上大摆酒宴,让满朝文武咏歌颂诗!
带着这样的期盼,刘彻下了命令,刘彻一下令,工匠跑断腿。
其实柏梁台上原本还应该再有个给刘彻接露水喝的承露仙人掌,但因为闻棠孜孜不倦的打假,这个项目被取消了。
闻棠觉得国库还是不能太富,里面稍微有点钱了,刘彻就总想着搞各种基建,凿池子建宫殿之类的。
也没忘记搞民生基建,比如在黄河边上挖渠治水。
属于是民生享受两不落了。
现在刘彻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西域都护府和建气派的新宫殿上,暂时没时间去处理南越的问题,只好让他们继续逍遥些时日。
南越最好能主动归附送上降书,或者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不生事也行,但凡敢弄出个什么幺蛾子,那刘彻也不是不能一心三用的皇帝。
南越还真就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不过并非是什么幺蛾子。
南越使者和其他西域使者一起离开长安,然后分道扬镳,各奔东西。这两个使者一路上话语极少,都默默在心里组织话束,想着回去用什么样的语言和自家大王/丞相描述汉境内的情况。
船只顺着湘江一路而下,都快行驶到骑田岭了,恰好旁边有一艘船和他们的船相对而过,看船上的装饰风格,也是他们南越国的船。
距离太远,再加上水面波涛声太大,这两名使者并没有听清对面船上的使者的话,他们心里疑惑,自己才刚从长安归来,国内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又往汉境内派了一批使者?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只不过是南越王赵婴齐去世了而已。
赵兴:我比我爹强点,我爹在长安当了十几年的宿卫才上位为南越王,我只干了四年宿卫就能回去当大王了!
第93章 人选
赵兴收到南越使者千里迢迢送来的消息后,甚至来不及为自己父王再多哀悼一段时间,立刻依照南越王后信上所写的指导——现在应该被称为南越太后了,求见刘彻,对其说明此事,请求天子能允许自己回国继位。
并向天子表明自己对大汉的忠心。
“南越为藩臣,臣归国后理当侍天子,献酎金,望陛下哀怜。”
赵兴虽然是南越太子,但父母亲戚皆为汉人,又在长安呆了数年,言行举止中很有中原人那股子文绉绉的含蓄。
至少不会像安息人一样,说出南越会永远爱大汉,我会永远爱天子这么直白肉麻的话。
赵兴是真的很急,之所以这么着急回国,一部分原因是闻棠——带来的蝴蝶效应。
赵婴齐当年来大汉当宿卫之前,已经在南越娶妻并生有长子赵建德,后来在长安这十几年,又娶了邯郸一位女子为妻并生下赵兴。等他回国当上南越王后,邯郸樛氏女依仗汉威,成为王后,赵兴自然也被封为太子。
历史上,赵婴齐是派了一位名叫“赵次公”的儿子来到长安当宿卫,而非太子赵兴。不过闻棠穿越过来后,给大汉弄了一个“神仙佑汉”的说法,再加上各种先进的后世发明和祥瑞吉兆,这些buff让赵婴齐更加惶恐害怕,为了不让刘彻来找自己麻烦,干脆把地位更重,身份更高的太子赵兴给送到长安了。
不得不说,赵婴齐的目的达到了,在南越安安心心地当了好几年暴君,直到两腿一蹬,幸福去世前,都没人搭理他。
赵婴齐是幸福了,就是苦了赵兴,也不知他远离故国这几年里赵建德母子在南越的势力究竟蔓延到了什么地步,自己回国后还能不能成功继位。
归心似箭啊归心似箭!
刘彻明白他的担忧,很痛快地准了他的请求。
刘彻总是这么热心,热心到无时无刻都在替别人着想。
就比如现在,他担心赵兴久不归故国,路上迷路,特地十分贴心地派遣了几位使者陪同赵兴一起回南越继位。
至于回国之后会做什么?
那就要等汉使们到达番禺城之后再说了,毕竟这些汉使可从来都没有让刘彻失望过。
赵兴还能怎么办,赵兴只能乖乖听令谢恩。
他现在对大汉最大的让步就是——若是大汉天子不让自己当王,那至少也得给我封个万户侯。
这是最低标准了,那个只带了几万匈奴人投降t的浑邪王都能被封为万户侯,南越那么一大片地方,数十万百姓,自己的家产可比浑邪王多多了。
从刘彻宫殿离开后,赵兴回到自己居住的宿卫宿舍收拾行李,一个即将要回国继承家产的王二代。周围同僚看他的眼神羡慕极了。
赵兴其实没啥行李可以收拾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相对来讲,现在更重要的时间,他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回南越。
可惜他也知道,这些时间并不是给自己收拾行李箱箧的,而是天子确定汉使人选用的。
刘彻选的这几个使者都是人才(是贬义不是夸)。
主使安国少季出使南越,以及谏大夫终军,若是发生了什么需要记录的事,他负责写词作赋,还有勇士魏臣等十几名卫士。
这个安国少季吧,他一点都不安国,反而给大汉弄出了一堆大麻烦,所以应该叫坏国少季。
南越太后在长安时,就曾经和坏国少季有过私情,现在刘彻把坏国少季派到南越去当使者,想要搞事的心简直藏也藏不住了。
赵兴:陛下,汉使来到我们南越,我很欢迎,但是路将军此举是怎么回事啊?
在使者出发之前,刘彻先派遣卫尉路博德屯兵桂阳,接待汉使。这十几个使者,似乎不用几万大军接待吧?
刘彻简直搞事搞得众人皆知,搞得轰轰烈烈。
赵兴:我觉得这些士兵好像是要来揍南越的。
但更加具体的信息他也不敢问,怕问了之后未央阙下日逐王那个风干脑袋被换成他的脑袋,那可真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闻棠正在官署中处理政事,忽听外面有人敲门,得到允许后,终军进入室内,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第一次支支吾吾,面上似有难色,看这表情,应该是有什么事来求自己帮忙的。
难不成他不想去南越了?
可历史上他是主动请求出使南越的,而且还死在了吕嘉发动的政变之中,上次出使西域时更是比谁都积极,根本不是那种会临阵逃脱的人。
闻棠问道:“何事?”
终军:“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出使南越吗?”
闻棠:……?
“把“再”字去掉,我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件事。”
终军的天塌了。
他这次也是主动申请的出使南越,但前提是他以为带领他们将整个使团做大做强的汉使是安心可靠的博昌侯啊。
如果副使是为人强力,宽大信人的博望侯就更好了,再加上苏武、唐越等,这将会是一个多么令人有安全感的团队啊!
有安全感到他山野荒坟旁都敢闭上两只眼睛睡觉.
可现在……可现在他的顶头上司变成了绯闻满天飞,一看就很荒唐的安国少季。
终军:“可下吏以为,您才能过人,见识深远,行事之间颇有留侯运筹帷幄之风采,亦不失乐毅之骁勇骠悍……”
“下吏只有跟随着您这样骐骥般的杰出人物上才能奔向远方,攀附在你这样洪雁般的德才兼备之人才能更加展翅翱翔。”
闻棠:……
好好好,怪不得古代皇帝都愿意宠幸佞臣呢,这一套小词下来,她立马就成了才比张良,勇堪乐毅的英杰。
一码归一码,她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策反呢。
“马上腊月了,诸侯会来长安进献酎金,你也知道咱们大行官署中每年就这个时候最忙,而且还要建造西域都护府,本侯实在走不开啊!”
终军退而求其次,试图请求博望侯带队,然后发现博望侯也忙,不止闻棠和张骞,整个大行都很忙。
听完之后,终军咬着牙,自己给自己安慰好了。
做好跟随自己那不靠谱的未来上级一路南行的准备。
全是吃了消息不灵通的亏啊!早知道上书之前先来问问博昌侯她去不去南越了。
但是吧……终军好歹也在大行官署里挂了个名,算是闻棠手下,她可不能让自己的属下就这样嘎巴一下死在南越啊。
最起码得活到弱冠啊。
王勃写诗不缺少这一个素材,但大行官署中倒是很缺少会写诗的人才。
她说:“等我忙过这阵子……”
终军立刻在脸上表演了个多雨转晴。
但问题是,他得活过这阵子。
“念在你我同僚一场,为师……”啊不,“本侯给你个建议,到达南越之后,要么不搞事情,安安静静在番禺城内等待朝廷命令。如果事情发展到不可发展的地步……”
“要搞,就搞大的,知道吗?”
终军连连点头。
知道,他可太知道了,楼兰大宛和车师的例子摆在那里呢,他就算是抄,也能抄到现成的答案。
闻棠千叮咛万嘱咐道:“但是尽量不要搞事。”
她上次这么叮嘱的人已经造反完毕,成功当上乌孙的王了。
“还有……”闻棠提醒道,“你看着点安国少季。”
历史上安国少季和南越太后私通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范围大到整个国家都知道了,要说吕嘉没在背后当推手,她绝对不信。
“要是管不住的话,就找人给他割了吧。”闻棠语气轻描淡写,却听得终军瑟瑟发抖,“割以永治哦。”
“喏。”
终军从室内离开,没过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随后一位郎卫带着和终君同样的期盼进门。
虽然他文采一般,但感情很真挚,一想到要和安国少季那个不靠谱的上司一起出使南越,都快哭了。
闻棠:看吧,这就是信息的重要性。
闻棠叮嘱几句,将他打发走后,继续投入案上这成堆的公务中。
唉,大汉不是已经普及纸张化办公了吗,为什么我的公务还是要论斤称啊?!
算了,闻棠安慰自己,刘彻的公务都是十斤起步,自己要做的工作量好歹比他少个零。
处理完公务,她还不得闲,要抽出时间去找氾老和许老看看棉花收获得如何了。
刘彻对这种被仙人重点指示,从西域来的棉花很重视,重视到专门在自己的上林苑中开辟了实验田给农家这些人种植棉花。
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果实被采摘收集完毕,外面的棉絮要比中原本土的丝绵更加洁白绵软,虽然无法食用,可他们被填充到布料中,做成的冬衣比桑麻保暖,又比裘皮便宜。
“这棉花秋季时开的花啊,花蕊黄色,花瓣厚实,花朵艳红如山茶花,那可真是漂亮极了。”氾老话音刚落,突然想到这些种子就是主君从西域带回来的,兴许她在西域时看到棉花开花了呢,便觉得自己的提醒有些多余。
“是吗,那我明年可一定要来田里看看。”闻棠接道。
呆在西域的这两年,第一年秋天在楼兰搞兵变,第二年秋天在车师国搞兵变,还真就没见过棉花开花的景象!
就连回到长安后,她也因为前些日子招待各国使者,一直没有时间参观试验田,直到今日采收完毕后才有时间验收这件事。
氾老捧着自己的笔记本向闻棠报告他这一年来种棉花种出的经验。
棉花耗费地力,沙壤土质种植棉花最佳,因为沙壤土排水性能良好,能防止棉花烂根,这么一看,最适合种植棉花的区域还是西域啊!
这时候的棉花产量远没有后世多,平均一亩地只能产出20汉斤的棉花,其中还有30%-40%的棉籽,产量简直少得可怜。
不过按照大汉现在的人口和土地比,以三斤棉花做一套棉衣袍,节省一下,也足够大汉百姓以后都能过个“暖冬”了。
第94章 棉花
趁着晾晒棉花的时间,闻棠选了十几株形状饱满,色白蓬松的花苞,拿去呈献给刘彻。
刘彻觉得这些花苞从外观来看还挺漂亮的,打算插在瓶中赏玩,不过相比外观,它的功能才为最重要,刘彻伸手摸了摸,棉花花团的触感要比上次仙人降下的棉签更加柔软,不过总地来说都是同一种东西。
“闻卿,你上次说仙人降下来的名为“棉签”的神物还可以用来处理伤口?”
这样看来,棉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闻棠点了点头,现代用来做医疗物品的棉花都是经过杀菌处理的脱脂棉,不过这是在没有无菌概念的汉朝,富人倒是好说,可以用丝帛覆盖伤口,可穷人却只能用麻布树皮或者桑皮之类的东西敷在伤口上草草处理,这些桑麻纤维很容易残留在伤口中,至于之后会不会化脓感染,那就只能交给免t疫系统硬抗了。
稍微有些财力的人家,会将猪油、蜂蜜等敷在伤口上,古人并不了解其中的原理,只知道这样能减少伤口恶化的概率。
棉布触感柔软,透气性和吸水性好,能够促进伤口干燥,这样对比下来,还是棉布更加适合处理伤口。
闻棠给刘彻讲了些棉布的便利,他们不是专业的医生,但彼此脑子里都只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
闻棠:透气性好,能减少感染。
刘彻:能减少士兵伤亡人数!
刘彻下令让闻棠以最快速度处理好地里收上来的棉花,到时候他就可以让义姁等太医研究棉花在医学方面的作用。
闻棠“喏”了一声,依令行事,回去后便从自己织室内召来一些女孩子处理剩下的棉花茧团。
这几年,闻棠已经在长安开办了将近三家这种织室,除此之外,长安外的城市也开了几家,她现在在朝中也算有些势力,所以下一步打算开办一间类似“太学”的女学试一试水。
一群女孩子们凑在一起给棉花去籽,其实专门做这道工序的轧花机已经在最后的调整阶段了,差不多再有一两天就能使用,不过一共就只有几亩地的棉花,即使是人工脱籽也浪费不了太多时间,再加上他们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让陛下和博昌侯都心心念念的棉衣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就没用轧花机。
闻棠对于“棉纺织”这个流程的所有知识都是从书里学习到的,她只是将书上所写的那些原理对织女讲了一遍,她们便已经在心中有了眉目。
赵元率先动手,从去籽、清棉到纺纱织布,她手中的梭子就像粟儿手中的弓箭一样灵活。
眼见一朵朵洁白的棉花变得蓬松,最后在织女的巧手下制成厚实的棉被和棉衣,以及贴身透气的棉布,她们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开心的笑。
有人小声感叹道:“天上的云还在高空之上,可泥土里长出来的云已经可以被我们穿在身上了。”
闻棠觉得她这句话还挺有诗意。
“你想读书识字吗?”
被提问的织女明显一愣,好半晌才小声回道:“可是……我很笨,我怕自己学不会。”
她自幼父母双亡,从前只是贵人家的田奴,动辄遭人打骂,如今能在织室中寻一活计,养活自己不被冻死饿死,就已经很满足了,读书识字,那是贵人们才有的特权,她不敢奢望这些。
不敢奢望……其实还是想吧?
闻棠安慰道:“先学了才知道能不能学会嘛。”
她心想,看来自己的女学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众人都以为这段对话只是今日的一段小插曲,以后便会被忘记,不会再有人提及想起,殊不知,已经被闻棠记在心里。
看着自己今日的成品,正好现在已经到了冬天,有人将棉被当做大氅披在肩上,因为织室内炭火充足,所以她里面只穿了一层单衣,就这样走出门外,感受长安冬日的寒冷。
推开大门,一阵冷意迎面而来,不过也只是面上寒冷,身体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寒冷,这棉花果然要比之前那种葛麻布里面夹杂丝绵的衣裳更加暖和!
她正惊喜着呢,突然看到眼前一团棉花的东西从天上飘了下来,刚想斥责缝边之人手艺差,结果伸手一接,发现这片棉花落在手掌上后逐渐消融,而且感觉凉凉的,猛地意识到,原来不是被子里的棉花露了出来,而是下雪了啊。
数天后,闻棠带着这些纺织好好的棉衣棉布去见刘彻,刘彻没想到闻棠做事效率这么高,见到这些成品后,嘴里一口一个“大汉甘棠”“朕之甘棠”,说得闻棠嘴角都有点难压。
但她最终还是压下去了。
闻棠已经在大汉朝廷里工作九年了,她的心就像宣室殿里面那根柱子一样坚硬寒冷!绝不会再为上司任何一句夸奖而化身核动力牛马,加快工作效率。
刘彻:“朕瞧着你这几个月公务都处理的很好,也没出什么错误,从下月起,这大行印绶便彻底属于你了。”
意思是闻棠下个月就能转正当九卿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
上级这糖衣炮弹是真甜真香啊,我闻棠就是个俗人,当然要猛吃吃吃吃!
“多谢陛下。”闻棠欢喜谢恩。
孟子说了,君之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既然陛下您让我转正当九卿,那臣也绝对不会亏待您的,肯定会找个机会把我手里这个十九块九的水晶摆件送给您。
刘彻也亲自试了一下这棉花的保暖效果,他是皇帝,肯定不可能像织女那样随便找条被子披在身上cos大侠,织室特别按照他的尺寸为他缝制了一条棉花大氅,丝滑柔顺的丝绸上绣着精致花纹,看起来格外低调奢华有内涵。
然后刘彻穿出去走了两圈,逛了下未央宫。
刘彻就是这样随性而为的皇帝,对于自己好奇的新鲜事物,都要亲自体验一番或者去看看制作过程才会罢休,之前的印刷术、提取精盐什么的,上次的羊毛衣他亲自穿了,这次的棉氅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吧……
说走就走的刘彻把闻棠给落在温室殿里了!
陛下,陛下您晚上还回来吗陛下?
刘彻都出殿门了,那她一个人在殿里就显得很不合适,于是闻棠风一样地蹿了出去,跟在刘彻身后。
刘彻边走边感叹道:“这棉衣果真如卿所言温暖舒适,怪不得仙人特地降下棉签提醒朕打通河西之地。”
闻棠:……
一提这个,再想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冠军侯在府中供奉了一只棉签,常勉仙人之意,不可怠惰,闻棠就脚趾扣地感到尴尬。
是会被后世误以为是构史的水平。
构史就是那种比野史还要野的史。
刘彻:“朕身上这顶大氅由多少棉花制成?”
三汉斤,闻棠如实回答,并将其它数据也一并告知刘彻。
一亩棉花产量平均为20汉斤,经过去籽、梳理等工序最终能留下15汉斤有用的棉花,这些完全能够维持一家四口人一年的棉衣量,纺织棉布,则需要耗费更多。
要是孩子生多了,那就多种点。
不过就像玉黍一样,棉花的推广需要至少五年时间。
五年就五年吧,刘彻光是打匈奴就打了将近二十年,五年时间,他当然能等得起。
只是,也不知等这棉花推广到大汉各郡县时,仙人是否会现身,降下祥瑞,或者为朕留下一枚仙丹?
祥不祥瑞的无所谓,刘彻真的太想要一枚仙丹了。
即便不能使他长生不老,能有仙人半分神力,呼风唤雨或腾云驾雾也可以啊。
可惜啊可惜,学到的知识越多,脑袋越聪明,刘彻遇到真仙使的概率就越小。
几个月前,刘彻收到使者消息,说齐地那边有几个自称是神仙徒弟的方士,在临淄很出名,弄出了很大动静。就连临淄许多官吏都在争抢这些人,想让这几名方士为他们炼制仙家丹药。
使者们知道自家陛下的爱好,就给长安写了一封信,询问刘彻要不要将这几名方士给带回来。
刘彻这次可学聪明了,对于见方士这件事,他一点都没心急,而是先回信问使者临淄那边的方士们都会何种仙法神迹。
可别再弄出个什么皮影戏磁石棒来骗朕。
刘彻等啊等,同时等到了闻卿回长安的消息和使者的回信。
带着期待的心情打开回信,越看,心情就越不美丽。
他记得闻棠当时闲暇时间带小孩娱乐玩游戏的时候就展示过这堆把戏。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闻棠带的小孩就是刘彻的好大儿,大汉太子!
他关心太子,在旁边观望一段时间怎么了?!
他人生的前三十五年,吃了好多好多仙丹,最后发现这些仙丹对身体的效果还没有练一套五禽戏要好。
被骗N次之后,刘彻真不知所措了,回到寝殿就开始反思……啊不,是复盘,越想越觉得仙人哪这么容易出现?就算真出现了,选的这些使者,什么闻棠、张骞、霍去病,都是一等一的英杰,那些每日不学无术的方士怎么高攀得上仙人?!
从此以后,刘彻得了方士ptsd。
提到方士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蓬莱、仙丹和长生不老了。而是——一群骗子,统统都给朕送到闻卿那里去研发武器!
……
棉花的t种植全权交给氾老负责,因为棉花才刚开始普及,所以今年采摘下来的其它棉花妥妥成了稀罕物,刘彻将它们一部分赏赐给了自己的几个心腹大臣、还有皇后太子等人,另一部分交给义姁研究药用棉了。
大汉这边为栽种出温暖便宜的棉花而高兴时,那两名南越使者已经翻越五岭,历经坎坷,回到了南越首都番禺城。
两名使者回国之后懒得再和对方虚与委蛇,立刻各找各主。
然后南越王派系的使者就发现自己主人去世了。
没事哒,没事哒。
使者心态很好,即使主人去世,只要不耽误给我发俸秩就行,于是他去找了南越太后,向其报告自己此行收获。
樛氏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大汉短短几年,自己的国家就变得如此强大,当即心中盘算,等赵兴归来后劝他附汉。
见到日逐王脑袋的赵兴:母后,您不用劝了,我会在大汉打过来之前投降的……
至于吕嘉……这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樛氏觉得以自己一人之力肯定无法与其对抗,便打算日后写一封信上书朝廷,请求天子派人过来帮忙。
她在想如何搞死吕嘉的时候,吕嘉也在想究竟该如何对抗大汉。
吕嘉见到使者后的第一句话:“大汉皇帝身体如何,可有恙否?”
使者想了想宴会上见到的那个身强体壮的皇帝,估计可以赤手空拳打野猪的皇帝,怎么看都和“有病”两个字搭不到边,于是摇了摇头。
吕嘉闻言,明显失望,于是又问了使者一些问题,使者每说出一分大汉的强大之处,他的脸色便又暗一分。
使者说完,室内安静到落针可闻,吕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思索来,思索去,也没有想出对付大汉的结果。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最终下令:“等太子归国后,你派人带着军队将五岭道路毁掉,这样汉大军就进不来南越了。然后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实际他是真没招了。
第95章 樛氏
而此时,长安中的汉使也开始行动,持带汉节和表示哀悼、慰问前任南越王的贵重奠仪,护送赵兴一同回到南越。
他们冬日从长安出发,到达长沙,下马换船沿着湘江南下,至零陵,过越城岭来到南越首都番禺(今广州番禺区)。
湘江水流湍急,行船速度较快,使者中有很多北方人,所以都有些晕船,再加上受不了这里潮湿的气候,水土不服导致身体很不舒服,又拉又吐,瘦了将近十斤。每天要在嘴里嚼生姜片,用布条绑住手腕或者其它方法,将这里的土方子基本试用一遍,身体才稍微感到舒服些。
终军:唉!
若是博昌侯在这里,她一定会拿出许多从神书上看到的方子,避免大家晕船。
他在船舱里待得有些久了,感到发闷,便打算到甲板上走走,舱门一开,一股裹挟着江水的湿润海风迎面而来,差点吹散了他梳得整齐的发冠。
甲板上能看到河岸两旁逶迤不断,高低起伏的连绵山脉,浓密的迷雾笼罩了岭上的茂密植物,怎么望也望不到边际,看起来既磅礴又神秘,若是有军队行走其中,即使没有迷路,也难免会被里面的猛兽毒物所伤。
他从前只从别人口中听到过“五岭天险”这个词,如今真正切身实地感受到了,才明白为何南越为何命名国力不强,可这些年来每次面对大汉时都敢把腰杆子挺得笔直直。
北控五岭,近扼三江,夏日时还有酷热和瘴气,确实很有割据一方的优势。
船上的黄头郎告诉他们如今已经穿过灵渠,只需再赶三天的路就能到达番禺。
灵渠是当年秦始皇为了打百越修建的渠。
穿越五岭难如登天,湘江又无法直通漓江,运转极其麻烦。
因此,当时的百越各位君主也像吕嘉这般,自恃地形优势,不把秦军放在眼里,但那些君主没想到秦始皇居然会派出几十万人,开山筑堤,穿越山岭,凿了三年,硬生生把漓江和湘江中间的路给凿通了。
蛮夷之人总是觉得中原会因为嫌麻烦就不来打他们。
实际中原会先解决掉麻烦,再去解决他们。
赵兴也有担心,他担心的是赵建德母子会在这段路上派出杀手刺杀自己。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行船继续南下,汉使一路平安到达番禺城。
吕嘉懂外交道理,赵兴平安无事,大汉还能坐下来和南越好好谈谈,但凡他有个好歹,汉可能连谈都不谈了,直接派军出兵五岭。
在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造反前,还是保持表面上的和平为好。
汉使也跟着赵兴一同回到南越,吕嘉这个老狐狸没表现出太大的异常,按照惯例盛情款待汉使,客客气气,从礼仪方面来看,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吧,终军总觉得吕嘉的笑很假,就像在脸上带了一层假面。
吕嘉手下:“丞……丞相,那我们还毁掉五岭道路吗?”
吕嘉摇了摇头。
这还怎么毁,这几个可千万别死我们这里!
计划延后,先把这几个汉使们送出去再毁。
南越太后对于汉使的态度倒是真热情。
汉使就是她娘家的靠山,能不热情吗?
赵兴不在长安的这些日子,赵建德母子确实如他所想,产生了想上位的心思,就连朝中这些官员也都被他们拉拢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大汉具有一票否决权。
所以赵兴才能最终成功登上王位,成为新的南越王。
眼看自己的儿子成为大王,南越太后便又起了心思,劝说赵兴附汉,“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她的爱国情怀和行动力都超强,就是政治手腕有些稚嫩,还没看懂国内情形。
虽然因为终军像个跟班似的每天苦哈哈跟着安国少季,导致他们俩没时间私通,但南越国原本独立独得好好的,远离大汉,乐得逍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突然让我们成为别的国家的附庸,还要遵守汉的礼法和律法,那这里的国民和大臣们肯定不会同意啊。
再加上还有赵建德母子在朝中的斡旋。
赵兴在南越本就扎根不劳,不得人心,现在又搞出了“附汉”这么大一通动静,更是没人愿意听他们的话。
吕嘉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汉使在番禺城呆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再不走很快就可以吃上今年的新鲜荔枝了。
可惜汉使还是没有想走的意思。
“安国公。”不仅吕嘉心急,城中的终军同样心急,“我们已经来到南越三月有余,何时才能采取行动?”
“我们不是正在采取行动吗?”安国少季疑惑道。
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说服南越归附大汉,现在正说服着呢啊?南越王和太后都有这个意向啊!
“至于其它,还是等待朝廷吩咐吧。”
吕嘉态度坚决,肯定说服不了,接下来只需要等朝廷消息就好了,然后他再根据大汉会不会对南越开战而做出下一步计划。
终军:……
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应该立刻做出计划策反南越土著,或者想办法除掉几个最坚决的反对派吗?
再不济,在番禺城内四处游说,向南越百姓展示大汉的强盛和富有,勾起他们对于大汉的向往也行啊!
如果博昌侯在这里,肯定会这么做。
就就就……就干等着啊?
要是在西域时也这样干等着,那他现在坟头草估计都几寸高了。
他刚想和安国少季商量个什么以防万一的策略,就看到安国少季转头看向自己,一脸期待地说:“终大夫,你说这新鲜的荔枝会是什么味道?”
荔枝运输不易,在长安,只有位高权重的人才有资格吃到,还是按颗品尝,可在南越,即使是普通百姓也能吃荔枝吃到饱。
终军:……
他脑子里冒出一堆类似于孺子不可教也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又叹了口气,换成:“好吃,您到时候您多吃点吧。”
终军:我得想个办法给陛下送一封信。
在西域,哪里用得到自己操劳这些啊,他用脑最多的时候就是那次在贵山城里给陛下写文章。
唉!
这就是副使基础,主使就不基础。
主使基础,副使就不基础。
终军回到自己屋内,仔细分析南越和周边国家的形式,盘算了将近一天时间,最终落笔,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张纸。
他是用明矾写的字,只有特殊方法处理后字体才会显形,这样就不怕被别人截获了。
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副t使,没有资格传送信件,所以他特地去求见了南越太后。
至于为什么不让安国少季帮忙——因为终军信上把他给参了。
“大王。”赵兴手下一名护卫提醒道,“我刚刚看到汉使去见太后了。”
赵兴语气,立刻询问:“谁?!”
“那名叫做终军的使者。”
“哦。”听到终军二字,赵兴心情反而平淡。
应该是去和我母后商量造反之事的,等商量完就会离开了。
赵兴见识过大汉的强大实力,也知道吕嘉的执拗难缠,所以他现在属于一个得过且过的状态,大汉打不过来,我就当南越王,打过来了,我就当南越侯,反正都不耽误我享受荣华富贵。
爱咋咋地吧。
整座番禺城中,只有三个人在认真搞政治,太后终军和吕嘉。
一个时辰后,一封信件从王太后宫中发出,被送往长安,天子手上。
……
长安这边,汉使刚出发时。
闻棠转正后,还没高兴多久,就又投入到无限的工作之中,刚处理好南越王去世后大汉相应走的流程和礼仪,又赶上诸侯来到首都长安祭高祖庙献酎饮酒。
甚至她也要往里搭十万钱,
一直断断续续好几个月才将大行官署中的人员调整任命完毕。
从前,朝堂上只有闻棠一个女官,那时候她感觉自己背后空无一人,在宣室殿中走的每一步路都像踩在薄冰上一样。
现在,她成为了大汉九卿,终于有能力提拔自己想要提拔的人了!
虽然只能提拔最基层的小吏,但来日方长嘛,宣室殿上总有一天会站上第三位,第四位议论朝政的女官。
就连赵元也被提拔成为了大行官署中的译官,官职不大,秩俸不多,每年只有少少的二百石,但足够让她跨越阶级。
直至归家时,赵元还有些不可思议,她坐在灯烛旁,仔细观看自己的双手,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因为织布的手艺而挣到许多许多的钱,没想到最终却因为会那些磨嘴皮子的西域语而被提拔为吏。
她的父亲赵广德见她这样,忍不住斥责了她几句:“大白天的点什么膏烛,多浪费钱啊。”
有闻棠送给她们家的五斤金饼,她出使西域的四倍薪资和奖赏,再加上这么多年来织布赚到的钱,赵家早已成为附近的小富之家,盖了更加宽阔的房子,只不过赵广德节省惯了,依旧恨不得将一枚钱币掰成两半花。
“父亲。”赵元抑制不住自己声音中的激动,她说,“我被提拔为吏了。”
赵广德有些耳背:“什么大吉大利?”
“我被博昌侯提拔为大行官署中的译官,秩俸二百石。”
赵元想了一下,为了不打击自己的老父亲,最终还是没将后面那句“和您一样”说出口。
赵广德一愣,反应过来后,激动得满眼泪花,原本步履蹒跚的老人身体一下子健壮起来,胳膊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风一般地回到自己屋室中拿出一只膏烛,给赵元点上。
“一只膏烛照不清,咱们用两只,这样更亮一些。”
“好孩子,快给父亲讲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元刚要开口,却又被赵广德制止,他去将赵元的母亲叫来,一同听她讲自己被提拔为吏的经过。
其实原因很简单,西域刚开通,长安中会那边语言的人不多,很缺人手,尤其是大宛和乌孙的语言,正好她跟着使团出使过西域,在那边呆了将近两年,会西域语,就被提拔喽。
“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赵元小小地感叹了一下。
“孩子!”听完之后,她的父母已经泪流满面,“这哪里是赶上好时候啊,分明是你一步一步自己拼搏出来的前程。”
西域那么危险,使团又许久未归,甚至到后来都有人过来劝说赵父赵母节哀,好在她最终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即使这样,也瘦了很多,沐浴时,赵母看到她大腿上有好大一块疤痕,是她骑马时磨出来的,后背上也有一块剑伤的痕迹。
“你受苦了。”
“哎呀,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以后我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她想着,在大行官署中努力干上十几年,要是以后能升职就更好了。
幸好她遇到了博昌侯,赵元总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开启了第二条,不一样的人生。
那她原本的人生会怎么样呢?是会顶不住罚款的压力,嫁给那个总是犯贱欺负自己的王二狗,或觊觎自己织布手艺的郭产?还是顶着和邻居的风言风语,依靠自己的手艺赚些小钱?
她不知道,也不想了。
反正自己现在是个有点小钱,也有点小人脉的小富婆。
接下来的几天,赵家周围的对话就是:“赵媪,可吃过飧食了。”
“吃完了,是我女儿从大行官署三里外那家酒肆中买回来的,啊对,是的是的,她被博昌侯提拔为吏了,现在在大行官署中当值。”
“赵太公,这次休沐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还不是要等我女儿一起回来,您还不知道,我女儿被博昌侯提拔为吏了。”
“我女儿……”
“我女儿……”
结果是——赵家因为炫耀得太大声被街坊四邻拉入黑名单一个月!
而这时,那尊在汾水上发现的古鼎终于在各地官员的齐心接力下,被运送到了长安。
此鼎纹饰精美却并无铭文,在水里飘了这么长时间依旧金光灿烂,经过专业人员的检查,认定这并非伪造,确实是一尊年代久远的古鼎。
刘彻大喜,亲自将此古鼎迎接至甘泉宫,陈列于郊庙祭祀,满朝公卿大臣皆向刘彻表示祝贺。
闻棠也跟着一起贺。
就算这古鼎不是伪造的,也和神仙没啥关系,随便找个底蕴深厚之家从府库里拿出一件宝贝,无论是上周的还是商周的,系跟鱼线往河里一丢,然后高呼几句,语气越激动越大声越好,最好把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引过来看打捞宝物,祥瑞就制作完成了。
主要还是鼎的政治意义,能来表示天降祥瑞,君权神授,强调天子统治的合理性。
要是平时,刘彻早就把闻棠召过去问她:“闻卿,你觉得仙人赐朕“宝鼎”下凡,可有何意义?”
之前天降祥瑞降下的都是凡间没有的东西,可这个鼎……却是madein华夏,所以刘彻也有点心虚。
导致他这次连问都没问闻棠,直接改年号,将年号改成元鼎。
刘彻超高精力无处发泄,于是做了个决定,下令让少府和卫尉的官员做好准备,打算秋天时向东巡游一圈,好好游览游览自己的大好河山。
这都朕的疆土啊!
气温日渐转暖,时光飞逝,一封来自南越的信件被邮人千里迢迢送到长安,搁置在未央宫中,天子的桌案上。
刘彻处理完政事,有专门的小黄门替他将信拆开处理,直至字迹显现出来,刘彻看了片刻,眉头由紧变松。
这南越丞相实在是太过分,太不知好歹了,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彻吩咐道:“召博昌侯来清凉殿。”
小黄门依令行事,去大行官署中找闻棠过来。
殿内的刘彻现在看到或听到安国少季这四个字就生气!
还吃荔枝,安国少季原本也不是什么瘦子,再吃,再吃他就要变得比荔枝还要圆滚滚了。
到底是去游玩还是去出使的啊?
吕嘉拂了他的面子,汉使不干正事,要不是有个稍微能上点心的终军,知道写信回来传递消息回来,恐怕这群人就都死在南越了,没一个机灵的。
猪猪持续生气中。
这股气一直到闻棠进殿,才稍微消下去一些。
刘彻让闻棠看终军的信,听到“终军”俩字时,闻棠心里一个咯噔,寻思这孩子可别是真把南越丞相给噶了或者在南越实行了兵变。
做了也没关系,只要不提到我就行。
看完信后,闻棠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已经实行兵变,而是正准备实行兵变啊!
南越太后思考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想到让吕嘉改变心意的办法,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费脑子了,想来想去,在得知自己国家的真实实力后,南越太后选择了放弃脑力思考,实施火力。
她决定采用最简单粗暴且原始的办法,直接给陛下写信,让陛下发兵来干南越。
但终军是个有脑子的,而且他打算这次搞个大的,若计划能成,可一举三得。
他在信上写了,南越之所以敢不服从大汉,只是因为气候和地形,东边的闽越同样也有这个想法,他们现在只是表面臣服大汉,私下里指不定有什么反心呢。
再加上西南那边的野人和羌人,即使他们合在一起,实力t也不过是大汉军队的十之其一,却敢依仗天险,不敬天朝,尤其是西南夷那边,从前还曾有过截杀汉使的恶行。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南越、闽越和西南夷本就是大汉的领土,自然要回归到大汉的疆域之中,臣出使南越,时刻不敢忘记此事。
请求陛下再次派遣使者给我带过去大量钱财和金币,我愿效仿当年的曲逆侯陈平,在番禺城内培养间谍,策反南越贵族,让他们劝说吕嘉联合闽越和西南夷一起造反,等到三路士兵合军,大汉即可出兵将其一网打尽。
看完之后,闻棠第一反应就是:呀,和我想法一样。
就连刘彻,也赞道:“终大夫跟了你两年,行事作风颇有你的风格。”
闻棠:“陛下谬赞了。”
这个法子不错,即使南越没有吕嘉,成功内附,西南夷那边也需要动武,什么南越王闽越王夜郎王的,统统都给朕变成大汉的郡县,
所以,闻棠突然意识到,“这个去给终大夫送钱的使者是——”
闻棠指了指自己:“臣?”
“你想得美。”刘彻没好气道,“大行官署中的公务还不够你忙吗?”
“不够的话,朕再给你加点。”
闻棠:……咦,三十七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样冰冷的话。
那你将我叫来做什么,总不能只是单纯地为了夸我教出终军这样聪明靠谱的好手下吧?
刘彻:“你冬天去。”
闻棠:?
刘彻都计划好了,等闻棠忙完这阵子,就让她陪自己巡游,巡游到南阳时,正好顺流而下,坐船去南越,和主将里应外合,攻下番禺城。
至于送钱帛人选,他另有其人。
“啊,我吗?”
也没人教导过我应该怎么里应外合啊。
刘彻这每年两千石的秩俸给的可真值。
刘彻点了点头:“就是你。”
闻棠决定以后有时间了就写一本书,书名就叫《我和我那总是灵机一动的霸道领导汉武帝》
“那容臣回去做个计划,一旬后交付与您。”
刘彻:“可。”
闻棠内心OS:烦死了。
终军,你不光卷自己,你还卷我。
……
数日后,闻棠在去往未央宫前殿的路上偶遇霍光,二人凑到一起,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攻打南越这件事。
“陛下已经定下了攻打南越的计划。”
“哦?”闻棠好奇问道,“什么计划?”
这种军事机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但在霍光心中,博昌侯是恩人,而且她本身也是计划中的核心人物,迟早会知道,霍光便说了出来。
大致和历史上差不多,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刘彻打算命人带领三千人马走除五岭之外的另一条路,短兵轻甲攻打番禺城。
闻棠:……
我真服了。
历史上韩千秋带着两千人全部战死,现在仅仅多加一千,不也白给?
火力是更足了,但没智商的人就算给他个加特林他也打不下来番禺啊,闻棠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想着一会儿怎么劝说刘彻放弃这个主意,实在不行,让张骞去也行,至少他稳。
霍光:“博昌侯为何叹气?”
“没事。”闻棠随口敷衍了句,“我只是在担心主将的安全罢了。”
霍光:“多谢博昌侯担心我阿兄的安全,不过我相信他打南越时也一会像打匈奴那样大获全胜的。”
等等……闻棠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好像和历史上不一样,我们大汉有厉害的将军啊。
“你刚才说……主将是谁?”
“我阿兄啊。”
闻棠:那稳了。
陛下这是给我匹配到通天代了。
知道主将人选之前:仅仅三千?!
知道主将人选之后:八百都行!
第96章 准备
“原来此次攻打南越的主将是骠骑将军。”闻棠玩笑道,“那陛下可以提前准备庆功宴了。”
某种程度上,南越国情况和草原上的匈奴差不多,地大人少部落多,正好适合霍去病擅长的奔袭战。
听到自己阿兄被人如此夸奖,霍光心中自然开心,正想着该如何回答闻棠的话,忽听背后传来一阵低沉冷冽的声音:“多谢闻君,此行出征,必不负汝之信任。”
霍去病身上不是军营中常穿的沉重甲胄,而是一身玄色深衣,阳光下,赤色衣缘隐隐流动着暗光,冠饰琼玉,腰束鎏金鞶带,带钩上挂着一柄环首长刀,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虽身无片甲,但身上的勃勃英气足够让人看出这是一位能在刀光剑影中带领千军万马杀出重围的常胜将军。
自漠北一战后,这柄沉寂了将近三年的刀即将再次出鞘,用他那势不可挡的刀锋的横扫南越。
闻棠:以后的匹配机制就按这个来。
“主要还是将军自己有实力。”
若去打南越的主将是朝中某些将军,恐怕开始是从湘江坐船下去的,结果这船坐着坐着就坐到了青藏高原旁边。
为了将功补过,只好把羌人当南越人给揍一顿。
别误会,闻棠指的是李息,不是李广。
她问道:“将军此次也是来宣室殿中商量讨伐南越之事的?”
问完之后,闻棠觉得自己有点废话文学了,霍去病是主将,他若不来,今天的整个会议都得黄摊子。
霍去病点了点头:“闻君心中可是有了什么计划?”
闻棠:“微有。”
霍去病:?
“就是有些计划,但不是很多,需要和诸位同僚讨论后方可定夺。”
霍去病心里总结:微有,介于有和没有之间,大概就是……一点点的意思?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宣室殿不远处,几人心照不宣地闭了嘴,不再说话,直至进入殿中。
不出意外,他们俩又是最早到的。
古代的行礼就像现代的打卡,二人照例先祝刘彻长乐未央,起身后,刘彻和他们闲聊了几句日常,直至其余诸位武将断断续续进入殿中,这才开始商讨军情。
而霍光则和另一名叫做金日磾的侍中守在外面,充当侍卫。
金日磾就是刘彻当初游宴时策问的那位休屠王部落小王子。
金日磾被刘彻提拔为马监后,做事谨慎,未有过失,而且将宫廷内的马匹都养得很好,长得好看又工作能力强,使得刘彻更加亲信喜爱他,没过几年就让他升任了侍中,还让他当自己的护卫,长伴君侧,动不动就给他赏赐金子,可真是羡煞了旁人。
甚至导致长安中许多贵戚私下里抱怨:“陛下妄得一胡儿,反贵重之。”
语气酸酸的,原本他们抱怨的本意是想让天子不要太过宠信金日磾,看看我们吧!不过刘彻是一个带有逆反心理的皇帝,这些人越酸,刘彻对金日磾就越是喜爱。
卫霍外戚出身,金日磾亡国之虏,桑弘羊是个商人,博昌侯曾为草原奴,这样看来,在本朝,只要有能力,加官进爵封侯起第皆有可能。
倒是无形之中给了许多出身寒微的读书人一点希望。
可惜能力是有的,就是能晋升的渠道实在是太少了。
之前还能走个方士的野路子,不过自从陛下眼光变高后,此路也行不通了。
因为知道里面在探讨重要军情,霍光和金日磾都绷紧了精神,不敢有丝毫马虎。
殿内被挂上各种尺寸的舆图,地上同样摆满了沙盘,舆图和沙盘上的区域很杂,有巴蜀地区、南越首都番禺、长沙、豫章、夜郎,龙川等地。
南越一共也没在华夏管辖内呆上几年,楚汉战争后,赵佗表面亲汉,实际一直窝在南越当土皇帝,大汉也没精力去搭理南越,这就导致数十年来汉越之间除了相互往来的使者,并无大规模通商或政治上的交往,大汉对于南越……还真就不太熟,所以需要根据它围国家地形疆域来推断南越内形式。
但问题不大,孩子不听话,打两顿就好了。
大汉这些年一直都将全部精力用在打匈奴上,现在乍一开始打酷热的山地战,他们还真就有些生疏。
“博昌侯。”有人道,“你最近是否梦到过仙人,仙人可曾指点过你南越之事?”
闻棠无奈道:“路将军,那是天宫之上的神仙,不是地上的许愿池。”
她这几天一直在图书馆里查找历朝历代和南越国有关的资料,倒是有查到一些朝廷如今没能力获得的地形地势图,但绝不能直接拿到明面上,否则就真如她所言,以后大汉官员都把仙人当成许愿池,要去打哪个地方,第一反应不是制定备战计划,而是来找闻棠问信息,那就很糟糕了。
“博昌侯言之有理,是我冒昧了。”
最大的舆图被挂在诸将正中间,供他们探讨进攻路线,闻棠看似沉默,实际脑子都快转得t冒火星子了,她将图书馆中看到的资料和面前舆图结合,试图创造出一个迅速高效的南伐方案。
南越那么大一个国家,肯定不可能只派出一路士兵,走到哪,打到哪。
刘彻宣出自己昨日定下的计划。
一路率兵出桂阳,直下汇水,一路从豫章出发,直下横浦,一路率兵出零陵,这路军队由两人带领,一人和桂阳军会师,另一人和最后一路军队会师。
最后一路军队,是大汉的奇兵!
这些年来,南越一直依仗着五岭天险,天不怕地不怕,但如果大汉军队不从五岭走呢?
这是一盘准备了二十年的棋局。
二十年,一位名为“唐蒙”的官员作为使者前往南越,暗示南越臣服大汉,当然,最后并没有成功,南越王只是象征性地撤掉了自己的帝王仪仗,至于其它,都和从前一样。
但也有一个意外发现。
唐蒙发现番禺城中居然有枸(jǔ)酱,这是一种蜀地独有的特产,当时汉越并未相通,这东西究竟是如何从蜀地运到这里来的呢?
他心中好奇,回到长安后开始调查这件事,枸酱味道独特又美味,许多蜀地人偷偷通过某条小路将其卖给夜郎人,能卖上很高的价格。而夜郎国又位于牂牁(zngkē)江旁边,这条江宽达百余步,足够在上面行船将枸酱转买到南越了。
知道真相后,唐蒙便动了心思,将这件事禀告刘彻,认为可以厚重财物交好夜郎,征发巴蜀之地的士兵修一条从巴蜀通往夜郎的平坦大路,汉军沿着这条路到达牂牁江,这样可以在不翻越五岭的前提下到达南越,最后刘彻同意了他的这个提议。
自此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前几年因为打匈奴太费钱了,刘彻把这个项目搁置了一段时间,打完匈奴后才又重新开始,今年年初总算是修好了通往夜郎的道路,并将夜郎设置成为大汉的犍为郡,他们可以从夜郎调兵前往攻打南越。
这四路军队,但凡有一路可以到达番禺,大汉就能成功收回南越,因此,殿中诸位将军都很认同刘彻的计划。
“那个……”闻棠开口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刘彻:“说。”
“陛下,在西南夷这片区域上,我们无法保证能百分之百在犍(qin)为郡征发到军队。”
一句话,沉默全殿人。
“臣认为,如果汉军从那边征兵,他们大概率会造反。”
片刻后,霍去病开口打破沉默:“臣以为博昌侯言之有理。”
犍为郡,说是大汉的郡县,实际只是挂了个名,里面唯一一个汉人就是郡守,其余全都是蛮夷之人,他们之所以愿意成为汉的郡县,是因为刘彻每年都派遣使者送给他们钱财缯帛,他们贪图大汉的钱财,又认为这条路实在险峻,根本不可能开通,这才同意。
自建郡以来,基本每年都在造反,反叛频率比刘彻去雍城祭祀的频率都高,相信能从这样的地方调出兵,还不如相信闻棠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更何况还有终军在背后搅混水,其余西南夷之地只要一反,都不用振臂高呼,他们自己就会主动加入造反大军。
“以及闽越强悍,屡次反复无常,如果带兵从豫章出发,万一闽越在背后偷袭汉军军队该如何是好?”
历史上就是这样的,一共出兵四路,只有一路按照正常计划打到番禺,另外两路去平定其它地方的叛乱,最后一路应该是迷水了,没有按时赶到。
至于那个大言不惭两千灭国的韩千秋,一露头就被吕嘉秒了,甚至都没苟到大决战。
看看,这就是我们陛下带的兵!
闻棠发表自己的看法:“依臣所见,既然有终大夫在番禺城内周旋,不如发一路军队从蜀郡出发,打反叛的犍为郡和其余西南夷部落,一路出豫章郡收服闽越,一路出桂阳攻打南越。”
路博德刚想出声反驳几句。
终军一个谏大夫,他懂什么打仗,文官根本就不懂打仗!
结果听到顶头上司和自己持相反意见。
霍去病道:“臣愿带领三千精兵,走巴蜀小路到达夜郎,顺牂牁江而下,去攻打番禺,番禺乃南越都城,只要打下番禺,南越其它郡县必定士气不足,轻易落败。”
路博德:……
“臣愿带兵出豫章,收服闽越。”
那我就去打闽越呗,灭掉匈奴之后,想要弄点功勋赏赐简直是太难了,好不容易得到个机会,他可要好好珍惜。
霍去病在打仗方面的所有计策刘彻都会支持。
就算他说要从西北方向的武威郡出发去打南越刘彻都会同意。
万一骠骑将军的想法是从楼兰打到大宛,再顺着青藏高原收服一圈羌人,绕回来继续从蜀郡出发前往南越呢?
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计策,什么瞒天过海,浑水摸鱼、暗度陈仓之类的,包含了三十六计中的好几个呢。
不过还有一项和战争无关,且需要考虑的事就是……
有人问道:“那城中汉使和南越王、南越太后怎么办?”
因为需要终军在番禺城中周旋那些贵人,不可打草惊蛇,所以他们暂时无法离开番禺城,若吕嘉知道大汉要去讨伐他们,直接对汉使动手怎么办?
虽然是一群不成器的,但能救的话,最好还是救救。
总不能真像后世网络上所说那样:我是汉使,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死在你们这里,然后被杀,给大汉一个光明正大出兵的理由吧?!
这时候就需要我们大汉博昌侯出手了。
闻棠:“臣愿持汉节入南越,保住他们的性命。”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
“并和骠骑将军里应外合,攻下番禺城。”
闻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刘彻眼神化身成为扇形统计图,带着三分欣慰三分欣喜三分期待还有一分别的情绪。
此次征战南越,有霍闻二人,他也就没什么可发愁的地方了,接下来只需要安心东巡,做好听到胜利消息的准备即可。
蓦的,刘彻脑中冒出一个想法,若是朝中没有他们二人可怎么办?
怎么可能没有他们二人?如果打南越的时候没有闻棠和霍去病,那自己也太……惨了吧?
想了半天,刘彻想出一个和自己丝毫没有关联的“惨”字来形容朝中没有霍闻的日子。
咦,这种可能,朕即使是做噩梦也不要梦到。
……
商定好最后的南伐计划后,各位官员开始各就各位,做自己岗位上应该做的事情,并为即将到来的南伐做好准备。
随后几个月,霍去病一直忙着在昆明池中练兵,从前打仗都是骑马,现在变成乘船,需要给军队中这些人一段时间好好适应。
终军在番禺城中开启了紧张而又刺激的间谍生活。
虽然大汉惯例之一是骂匈奴骂秦朝,但他当间谍的参考文献却是秦灭六国时的做法。
许之以高官厚禄,赠之以金玉财帛,游说他们给西南夷和闽越写信组团造反。
闻棠工作之余也没闲着,一直在和宫中太医商讨预防瘴气、酷暑、和瘟疫的方子。
这并不是大汉第一次讨伐南越,数十年前,因为赵佗擅加尊号,吕后曾经派兵去打过一次南越,也是赶得不巧,正好遇上了酷暑湿热的天气,士卒中很多人都得了重病,导致大军无法前行,最后只能无功而返,甚至连南越国境内都没进去。
南越酷暑的杀伤力可不比长枪利剑弱啊。
闻棠将硝石制冰的法子公开了,在西域很少用这种方法是因为硝石制冰需要大量的水,西域缺水,可南越水资源却十分充足,江河湖泊随处可见,再加上硝石可以重复利用,这个方法能大幅度降低士兵中暑的概率。
至于瘴气这方面,无非就是痢疾、血吸虫病等常见的热带传染病。
“可以让士兵们在军营中焚烧艾叶和菖蒲来避免瘟气。”
从古至今流传下来预防瘴气的药方不少,但药方中需要的许多药材这个时代都没有,闻棠只能尽量挑有的药方告知这些医者。
例如用藿香、紫苏、大枣等药材调和而成的藿香正气散,这原本是汤药,不过军队在外煎药不便,再加上汉朝中药主要以“治末吞服”为主,所以军医干脆研发出了藿香正气“丸”。
以及薏米,质量最好的薏米在交趾,那里的薏米又大又圆,有解除瘴气的功效,久服可令人神清气爽,东汉时期著名的伏波将军马援在交趾为官时就经常煮食薏米养生,退休后还特地带了一大车薏米回中原,许多权贵都以为他带的是东南特产的奇珍异宝,等他死后立刻t有人上书朝廷,诬告马援带回来一车明珠,他的家人前后六次上书陈情,言辞哀切,这才成功为这位老当益壮的将军平反。
不过现在,对于汉军来讲,交趾的薏米成本太高,用巨鹿郡的就行。
还有最重要的黄花蒿,古人虽然不会提取青蒿素,但已经有“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用来治疗寒热疟疾的例子了。
这些方子能最大限度地保障汉军的生命安全。
桑弘羊:闻棠,你尽情地开药方吧,不需要管我的死活。
军费又要爆炸了!
他本以为打南越不像打匈奴那样运粮困难,更不需要征集马匹,可以比打匈奴的时候省下许多钱,结果呢……
结果一样烧钱。
国库里的钱就像后世中学卷子上的水库数学题,一边有人往里注水,一边有人拼命地往外倒水。
而刘彻,他那敬爱的陛下还嫌往外倒得水不够多,刚到夏末,便开启东巡生涯,游览自己的大好山河。
东巡也就罢了,关键东巡时还没把桑弘羊带上。
人家长平侯夫妇刚成昏没几年,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时候,结果刘彻把卫青给带去东巡了。
霍去病带着挑选的三千精兵去了蜀郡,闻棠要从湘江顺流而下去南越,卫青跟着刘彻去东巡,桑弘羊留在长安给刘彻搞钱,苏武带兵去了西域开都护府。
张骞……张骞在大行官署中养老呢,一卷书,一只烛,一杯茶品到下班。历史上他是今年去世的,不过可能因为养老氛围太好,也可能是立大功了他太高兴,看这精气神,他再活个五六年不在话下。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文臣武将各有所依呢?
也不只有桑弘羊留在长安,太子刘据也留了下来,还有皇后卫子夫。
时光荏苒,人到中年,卫子夫恩宠渐衰,但她的皇后之位依旧很稳,自己儿子是太子,弟弟和外甥都是万户侯,卫子夫明白自己只要细心谨慎,秉公持正地干好皇后这份工作,自然可保后半生无虞。
闻棠只跟着刘彻巡游到弘农,便南下了。
她感觉刘彻好像在朝堂上养了一群旅行青蛙,要时不时出去打支线任务再回长安,不同的是,旅行青蛙带回明信片,而她……得给刘彻带过去吕嘉的头。
刘彻让闻棠带过去了许多印绶,虽然大概率用不到,但万一吕嘉想通了愿意主动佩戴大汉发过去的官印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小的火力和六名精挑细选的护卫。
“额……”闻棠看到刘彻身后跃跃欲试,满眼期待的司马迁,于是主动了一次,“陛下,能否让司马郎中也跟臣同去南越?”
“可。”
刘彻答应地倒是挺快,主要他有司马谈这个老史官,所以暂时对司马迁兴趣不大。
“臣蒙受陛下天恩,委以重任,此行必当朝夕惕厉,不负陛下圣望。”
拜别之后,闻棠转身离开,策马一路南行,众人跟在她身后,有风吹在她的身上,猎猎作响,将赤色衣袍吹得宛如一道明艳的火焰,肆意张扬,眼中明光灼灼。
她要去收回一片离家许久的土地了。
第97章 谋划
沿着漓江,进入南越国境内,此时已是九月末,到了这个时节中原的草木难免凋敝枯黄,可这里依旧是生机勃勃。
好热。
南越的风都是炎热湿润的,像是将一层不透气的塑料袋覆盖在人身上,闷闷的,使人头昏眼花,变得黏腻,什么都不想做。
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气味,入目所见皆是绿色的密集草木,格木榕树高耸入云,树冠大到完全遮盖住人的视线,也遮住了山岭中的凶猛野兽,随处可见既结实又粗壮的藤蔓,若是将它们做成武器,可以轻轻松松勒段敌人的脖子。
地上覆盖着各种青苔、菌类、蕨类和其它叫不出名字的绿植,密密麻麻,可得小心,谁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咬人的毒虫毒蚁或大老鼠,这些还算好的,万一钻出一条颜色鲜艳的蛇,咬谁谁死。
南越国的生灵都带着猛烈澎湃,肆意张扬的生命力。
粮食也不例外。
这里的粮食以稻和粟为主,百年前从雒越那里传来了能一年两熟或一年三熟的粮种,就是占城稻的前身,不过现在叫雒越稻,这种稻子穗长而无芒,颗粒小,不择地而生,生长周期很短,从播种到收获全程仅需不到一百日。
除此之外,闻棠还有一个很惊喜的发现。
南越有一种名为“甘薯”的食物。
甘薯外形和后世的芋头很像,大的像拳头一样大,小的个头好似鸡蛋,剥去外面的紫皮后,里面的薯肉洁白细腻,可以用来替代米谷当做主食,而且味道很好,无论是蒸着吃或者烤着吃都香美可口。
她之前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占城稻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为什么没有人和朝廷报告这件事情呢?”
若是之前出使的使者能将这件事报告给朝廷,恐怕南越早几十年就回到汉的怀抱了,哪里能允许它们有这么长的叛逆期?
闻棠只是自言自语,却被司马迁偶然听到,他回:“之前的使者总是将重心放在劝说南越附汉或维持两国关系上,而且这边食物丰足主要是还地形和气候的原因,若将这些种在中原,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产量。”
他出身史官世家,家中藏书众多,因此虽然没有亲自来过南越,但也从古籍中看到过许多南越的资料,知道一些这里的情况。
南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随随便便火耕水耨都能收获粮食……
火耕,就是随便找一片土壤肥沃,荒草丛生的荒地,在上面放一大把火,火把地里的灌木和荒草全部烧光后,上面那层草木灰就能用来做肥料,再在上面随随便便撒上几把种子,其余的,交给时间就行了。
水耨,就是将水灌入稻田,淹死杂草。
要是连这么简单的耕作方式都不想用,那就去河里摸鱼,去山上摘果子,这些瓜果螺鱼蛤虽然无法让人吃撑,但也能维持不被饿死。
炎热的温度和丰富的食物资源导致这里的人……很懒。
“这里的农人可真是悠闲。”司马迁感叹道。
秦灭百越后,已经将中原的农耕技术传了过来,不过一路上只看到了一户牛耕的人家,也不知是因为缺少耕牛,还是这里人认为牛耕太累。
倒是有许多躺在地头休息的人,手上的蒲草扇子扇个不停,试图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变得好受一些,秦朝时曾往这里大规模移民,所以这里许多百姓都长着一副汉人面孔。
“是啊。”闻棠附和,“这样随意,也不怕被咬了。”
气候炎热,可闻棠等使者依旧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有为了维持汉使形象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南越多蚊虫,这些蚊虫不仅大,还很毒,但凡被咬伤一口,皮肤立刻变得又红又肿,简直折腾死人了。
可这些南越土著依旧穿着麻、葛纺织而成的短衣、短裤,赤足或穿形制简单的草鞋,这种装扮方便他们劳作,不过裸露出来的肌肤可就危险了,基本每个南越土著身上都有几个红通通的大包和被叮咬后的疤痕。
番禺城位于珠江三角洲地带,这里河网密布,多行水路,使者们换船后继续行驶,不到半天,首都番禺城便映入眼帘。
闻棠第一反应是——三千人好像有点多。
在汉人看来,番禺城只能算作小城,周长十数里,这已经是扩建一次之后的结果了,地形倒是选得不错,背山负海、北有今白云山、西北侧为牂牁江,南为南海,资源丰富。
船只驶进港口,这里很热闹,除了往来通行的船只,还有售卖各种奇珍异宝美味佳肴的小商贩,闻棠等人下船后直奔城池正门。
见到港口中那些交易到热火朝天的各路商贩,有人忍不住感叹,南越真是一块好地方,不光粮食充足,商贸也发达,珠玑、犀象、玳瑁、果布等各种奢侈品都能在这里见到。
“无碍。”闻棠轻描淡写道,“他们没铁。”
吕后执政时断掉了官府和南越的铁器交易,气得赵佗直接破防,直到文帝继位后,还给他写信说这件事呢,甚至他去掉帝号的原因都是为了大汉能继续卖给南越铁器。
闻棠这么一说,刚才感叹羡慕的那名侍卫瞬间闭嘴了。
有天险作为屏障,番禺城和长安一样,有城无郭,但城内衙署、宫苑,衙署与宫苑则有各自的围墙,形成大小城形制。南越的排水系统很先进t,围墙里居然已经有了陶制的排水管道。
吕嘉应该是被这堆让人闹心的汉使弄得烦了,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没有过来亲自迎接闻棠。
迎他们入城的是城中的一名中尉,也姓吕,是吕氏家族的一员,相比吕嘉,他的表面功夫就做的稍微有些差劲儿了,迎客礼仪告诉他应该微笑,可对于这些贸然闯入的外来者又实在高兴不起来,两相矛盾之下,他嘴角板得笔直,不上也不下。
束发锥髻,身上穿着本地高级作坊生产出来的丝绸窄衣短裤,脚上踩了双竹制木屐,腰上别着一个用丝织物包裹的物件儿,看这形状,应该是一柄短剑。
见微而知著,由此可以看出,南越丝织和手工业相当发达,且王室日常生活奢靡,在他们眼中使用丝绸就像现代人用包装纸和塑料袋一样随意。
还未进城,闻棠便已经观察出来许多东西。
“南越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不知几位汉使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吕中尉嘴上说着招待不周,实际心里觉得自己招待挺周全了。
他看向面前的汉使,年纪不大,倒是很高,将近七尺五寸,脸色苍白,唇无血色,面相很虚弱,番禺天气炎热,可她身后却披着一件能将全身都裹住的披风,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可别死这里。
他心想,要是死在这里,估计汉那边又该借机生事了。
“咳咳。”闻棠回道,“寻些东西。”
“您说笑了。”吕中尉回道,“我们南蛮小国,物资匮乏,汉乃天朝上国,什么奇珍异宝寻不到?”
汉使身后带了好几个大箱子,经过核验,里面全是黄金丝帛,红糖精盐,据说是送给南越的礼物,难不成是看山高路远,军队无法打到这里,便想着另辟蹊径,用财物来贿赂我们?
想到这个可能,吕中尉心中忍不住嗤笑,认为汉使者真是可笑,南蛮小国这句话只不过是自谦之词罢了,他们偏居一隅土皇帝当得挺好的,又怎么会因为一点财物就改变心意呢?
远的不说,就说上一批到达番禺的汉使,已经被南越甜美丰富的荔枝、胥余(椰子)、酸枣等水果彻底征服,这些可都是他们汉国没有的东西。
眼见汉使又咳了两声,吕中尉连忙将闻棠等人接引至城中使馆。
就算要死,也是死汉人堆里,可千万别死我们越人手里。
路上,有一位带进贤冠,髻上簪笔的男人给这位病恹恹的汉使送上一枚丸药,汉使吞服之后,这人询问她最近身体可有好转,汉使摇了摇头,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男人愤恨道:“等回长安后,上书陛下寻几位巫觋为您祭祀那s……”
接下来的话被汉使止住了,应该是什么不能被别人知道的机密。
那后面的字是什么,蛇?兽还是师?
吕中尉很是好奇,将汉使送到住处后立即赶往丞相府,将刚刚所见所闻全都告知吕嘉。
吕嘉听后,同样疑惑,他查到的资料上也没显示大汉博昌侯是个病秧子啊?
立刻将上次去长安的南越使者召过来,询问他闻棠的身体情况。
南越使告诉吕嘉,他上次见到闻棠,还是在万国宴上,那时候的博昌侯虽然年轻,但位置却离皇帝很近,意气风发,看起来气血很足,身体简直好得不得了。
吕嘉开始在心里盘算,这位博昌侯得了仙人的恩惠,拿出那么多有助于汉国发展的技术和法子,按理来说,应该如使者所言那般身体健康,为何现在这样虚弱了?
而且还是短短一年内变得虚弱,寻找巫觋为她祭祀,想到这里,吕嘉心中升起一个想法,难不成是这一年里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背后那位神仙?
不,如果是前几个月得罪的,大汉皇帝不会派她来南越,所以……是在南越境内得罪的?
吕嘉也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也不知闻棠此次来到番禺究竟有何目的,他打算再观察些时日,兴许只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寒热之症呢?
而闻棠这边,她路上一直在观察城中情况,因为气候原因,番禺城内大部分建筑都是上下两层的干栏式,或楼阁式,由竹、木、茅草、泥土等建造而成,上层人居,下为畜栏,通风防潮,甚至畜圈的屋内地台中还挖有厕所坑穴,方便收集粪便,将其使用到农业之中。
竹木建筑啊……闻棠暗想,这种材料很适合火攻啊。
王宫旁的宫殿规模就宏大多了,南越国的王宫名为华音宫,据说是因为陆贾出使南越时,赵佗大悦陆生,留与饮数月,在这期间,陆贾为他带来大量华夏之音和汉廷中央的消息,因此改名为华音宫,精工砌筑,很有中原的建筑风格。
人老思故乡,鸟老思巢穴,更何况赵佗是个在异乡呆了将近八十多年的恒山郡人,估计他死的时也很思念自己的故乡吧?
瓦当和铺地的方砖上刻有许多万岁、千秋、未央之类的文字,南越的后宫叫长秋居室,官署名为常御、管王室财物的地方叫中府,就连府里的厨子都被称为中共厨(中府供厨的简称)。
看完之后,若不是这炎热的天气和头顶摇摇欲坠的椰子树,闻棠都有一种自己回家了的错觉
这不就是小长安吗?!这些年来汉越来往也不频繁啊,赵佗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汉式建筑的图纸?!
直至进了使馆,也不知道上一批使者们都去忙什么了,只有三人在使馆内,见了闻棠,连忙过来行礼。
安顿好一切后,闻棠在前室内等待终军,一直等到很晚,添了两次膏烛,他才归来。
刚参加完番禺城内一位权贵的宴会,他身上有些酒气,眼神也些许迷茫,不过在见到闻棠的那一瞬间,立刻变得清亮!
“博昌侯!”见到主心骨后,他语气这个激动,步伐都加快许多。
闻棠:瞧给孩子激动的,眼睛里的高光都出来了。
终军先是向她抱歉,言明今日宴会太过重要,自己并非有意不去迎接闻棠。
迎不迎接的,闻棠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把事办好比啥都强:“跟我说说,这半年来,你在番禺城内经营的如何了?”
终军:“我今日参加的这场宴会便是由番禺城中一位姓任的御史所举办?”
“姓任?”
说起任姓,闻棠可就来了精神。
秦朝时,番禺城叫任嚣城。
当初的南海郡守叫任嚣,而赵佗只是个龙川县的县令,后来任嚣病重,也不知是他认为自家子孙实在不成器,还是觉得赵佗太成器,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把自己的全部家产都托付给了一个外姓人。
而这个外姓人居然真的把他的家产给做大做强了,甚至还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皇帝(虽然是没有经过大汉官方认证的皇帝)。
任嚣的子孙后代看了之后,心里肯定不舒服啊。
之前赵家是任家的手下,凭什么现在地位调转,我们任家要跪你赵家?
嫉妒会使人失去理智,既然如此,那我们两家就一起跪老刘家吧,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终军告诉闻棠,自己在城中斡旋数月,基本成功已经成功策反任氏,共同撺掇吕嘉写信和周边这些小国组成同盟。
说完这个,他又面带担忧道:“君侯,您的身体……?”
他听使馆中其他使者讲,闻棠似乎生病了,而且还病得很重。
“身体无碍,就是暂时还没有习惯这里的高温,食欲不济,过几天就好了。”
“可我看您面色如此苍白……”
闻棠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刮下来一层妆品,露出里面健康红润的面容:“我装的。”
终军:……
“我怕自己来到番禺之后,吕嘉知道我身上的奇遇,蛰伏起来,推辞造反,这才假装自己在进入南越国境时,不小心踩死一条色彩鲜艳的蛇,得罪了这里的蛇神,生了重病。”
“对其加以捧杀,让他有一种南越的神仙比中原神仙厉害的错觉,这才能继续安心地做那些大逆不道之事。”
南越国信巫鬼,重淫祠,又多水泽,蛇被视为掌控雨水的神灵,故而他们有蛇崇拜。
不过这不耽误他们在田间地头随便抓蛇吃,他们崇拜的是那种开了智,能化成蛟龙的蛇。
闻棠没有直说自己得罪了神灵,而是遮遮掩掩,故作迷阵。吕氏一族费劲心思查出来的真相总比她直接说出来的真相要可靠的多。
终军由衷感叹道:“这么热的天气穿披风,您可真拼。”
“t嗯?”闻棠从身边拿起一个桐油纸袋扔了过去,终军以为是什么机密,顺手接过。
凉凉的,里面的冰块已经化掉大半,可依旧凉爽解暑,他顺其自然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问道:“您从哪里弄来的冰?”
闻棠:“硝石制冰。”
终军重复了一遍:“硝石制冰?”
闻棠:“如今大汉中,攻打南越的军官都会这个法子。”
终军:从前是单我一个人有,大家都没有。
现在是大家都有,单我一个人没有。
终永远特立独行军。
“军还有一事不明。”他说出自己的疑惑,博昌侯曾言她有火力不足恐惧症,可南越不同西域,进门那些礼物都需要经过城中侍卫查验,她是如何将武器带进城中的?
“我只带了一刀一弩进城。”闻棠摊了摊手,回道,“至于其它,进城现做。”
稍微有些身份的人身上都会佩带刀剑,所以携带少量武器进城很正常,为了迷惑城中守卫,她这次确实没有带甲进城,至于其它火力……
硝石粉末被她伪装成精盐,硫磺假装药材,至于木炭——我们大汉博昌侯身体不好,屋子里多少点炭火怎么了?
进城之后再重新组装被,番禺又不像卑通那样,是座空城,里面原料很丰富的,闻棠把他手底下的方士李福安也一块带过来了。
闻棠喝过很多次生椰拿铁,这还是第一次diy生椰炸弹呢。
一定会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
灯烛幽幽,两个心眼子贼多的人就这样商讨了半宿收回南越的计策。
第二日,汉使身体不适,在使馆中养病。
使馆中已经被吕嘉的人渗透成了大漏勺,导致她和其余汉使谈话时周围总是会不合时宜地发出一些声响。
走过去一看,原来是猫/狗/鸡等小动物打碎陶罐后发生的声响。
唉,真是自己吓自己啊。
吕嘉很快推导出汉博昌侯得罪了南越蛇神这件事,心中某些想法蠢蠢欲动,再加上闽越那边传来大汉似乎要和南越用兵这个消息。
吕嘉行动很快,立刻让人在边境布防,严密封锁进出五岭的四道关隘,在番禺城外构筑防线,并写信给周边几个国家,做好合纵反叛的准备。
其实周边这些小国对于给大汉当狗这件事也忍耐很久了。
虽然大汉每年都赠送给我们丝帛钱财,但是它看不起我们,这让我们很不爽,于是很快和吕嘉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但其实吕嘉还是有些犹豫的,大汉国力真的很强,若非走投无路,他不想与之为敌,否则历史上也不会在遭遇刺杀后几个月才正式兵变,于是就这样继续对峙观望着。
博昌侯似乎真的病得很重,馆中汉使每日费尽心思为她寻来许多南越特产,希望能让她多食几口,养好身体。
譬如胥余果。
驱寒散邪,提振阳气的姜礤,以及……
两月后,一小罐来自蜀地的枸酱被送入汉使馆中。
虽名为枸酱,可实际上和枸杞没有任何关系,是一种长得像桑葚,长约二三寸的植物发酵而成,此酱色红玛瑙,气芳香,味辛辣,价格昂贵,佐主食食用很美味,据说是酱香型茅台的原型。
闻棠打开后尝了尝,味道有点像辣椒酱,罐子下面有个隐秘的夹层,拉开夹层,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纸条,打开纸条,放到水中,字迹显现出来。
看完里面的内容后,闻棠将这张纸条放到烛火上烧成灰烬。
闻棠:准备行动,战斗起来!
她叫来终军,递给她一本书。
“这些是我在番禺城内两个月来收集到的资料,趁此时城中无事,你带着它以出门去白云山上替我寻药为由,悄无声息离开番禺城,沿着白云溪走大概一个时辰,那里会有接应你的渔民。”
终军:?
军报不应该是一张小小的纸条吗,你在番禺只呆了两个月,就写了一本书?
番禺历史都没这么长。
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用诶。
“终军领命。”
他小心翼翼将机密书放到怀中,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出了城。
如果没猜错的话,对面接应自己之人应该是霍将军的手下。
大汉有个不成文的惯例,跟着霍将军,能封侯拜将。
跟着闻君侯,同样能取封侯爵赏。
而自己,同时跟了两个人。
试问大汉之内,还有谁?!
第98章 夜袭
同时在冠军侯和博昌侯手下做事,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
怀着这种特别想要进步的心态,终军按照闻棠所指路线,一路小心前行,最终成功将机密书交到对面接应的人手中。
南越依仗崇山峻岭的天险,可也正是这些天险阻断了他们发现大汉奇兵的机会。
霍去病第一次收到这么详细的军事机密。
闻君居然写了整整一本书的机密!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闻棠第几次给自己写书了……
霍去病翻开经过处理的军情书仔细观察,里面是番禺城的大体布局、地形、武器储备等消息。
看到这么厚一本书,霍去病手下负责打探消息的斥候默默往后退了退,尽量不惹人注目,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斥候:博昌侯你再这样的话,我可能就失业了。
霍去病在记军情这方面一向是又快又准,他很快看完,将其中经略了然于胸后,将这本军报烧掉。
与此同时,闻棠向外放出自己身体有所好转,可以!出门走动的消息,南越王室知道后,特地下了请帖,明晚在华音宫中设宴,款待汉使。
为表重视,南越诸位大臣也会参加。
闻棠打开竹简开始阅读,言辞真挚,语气热情,龙飞凤舞的每个字都能表达出“欢迎汉使”的意思,但仔细品鉴后发现——瞅着怎么还有点鸿门宴的感觉呢?
……
李福安——一个将所有成功风口都探索了一遍,并赚得盆满钵满的幸运儿。
甚至都不是他自己主动探索的,而是上级开辟了什么风口,他就去走哪条路线。
刚开始,他是上林苑中的方士,清闲又逍遥,每日只需要研究丹药,讨陛下开心,便能有大把炼丹经费到账。
后来被博昌侯要过去研究精盐和军huo,这些都是朝廷最看重的方向,他逐渐混成了技术型人才,同样能申请到大笔的研究经费,现在使者正是炽手可热的时候,博昌侯又把他拎来出使南越了。
“所以……你是如何弄来这么多原料的?”
闻棠发出灵魂提问,虽然南越王将城中汉使款待得很好,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要什么就给什么,都能满足。
但如果是二百斤木炭,即使是因为好奇,那也有必要稍微过问一下了。
虽然快要入冬,但南越气候依旧温暖,正常人多穿一层衣裳就行,根本用不上烧炭取暖。
即使是使馆中生病的博昌侯好像也不需要一宿烧二百斤炭吧?
这样的话,没被病死,也先被炭给熏死了。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铜粉铁粉铝粉等金属粉末。
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儿?
李福安解释:“这些没有走南越王宫的账,是城中百姓主动送给我的。”
闻棠:……那这番禺城中百姓还怪热情的嘞。
李福安将事情前因后果告诉闻棠。
闻棠都差点忘了他曾为上林苑中方士,主业是坑蒙拐骗这件事,天子都被他忽悠过,更何况番禺城中这些迷信未开化的普通越人。
事情是这样的,数日前,李福安去了城中一家食铺中食蛇羹。
越人崇拜蛟蛇神灵,但也有捕食蛇类食用的习惯,越人捕到当地的一种髯蛇后,去皮、去内脏斩成段,丢到釜里已经熬煮好高汤中,再加入这里特色的姜、橘皮、椒等香料一起炖煮,味道极其鲜美,是这里的特色美食。
使团中其他人都害怕这种邪恶美食,但李福安却很喜欢,舒舒服服享用完美食,揉了揉肚子,正准备回使馆休息时,忽然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头戴羽冠、上身赤裸,满是纹身的人。
李福安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同行。
他不晕碳,吃饱喝足后就开始闲不住,鬼使神差地跟着一起去了。
然后在门口看这位越巫又唱又跳了好长一段时间,并利用自己流利的口才从旁边围观之人口中打听到,是这户家中有人生病,许久未痊愈,所以才斥重金请来越巫,希望能沟通天上神灵,帮助家人早日痊愈。
知道这件事后,李福安心中起了想法,重点留意这户人家,第二日又去打听了,被告知他家病人丝毫没有好转t的意思。
李福安:该我上场表演啦!
于是他就进门戳穿了越巫的鬼把戏,并自己上,亲自给病人治病。
闻棠:“治好了吗?”
可别病没治好,再把人家给忽悠瘸了。
李福安拍了拍胸口,信心十足道:“当然,我办事,您放心。”
在做方士之前,他当过一段时间赤脚医生,知道点野路子医术,一眼就看出病人是得了一种类似血吸虫病的病,于是让越人为他找了间空旷无人的屋室,说是要请神驱鬼,实际是在里面翻阅太医撰写的新版医书,找到相应病症,背下药方,命人寻来药材制成丸药,说是神仙赠送的,给病人服用几颗后,果然效果显著,病人身体大有好转。
看似神学,实际医学。
“然后呢?”闻棠问道。
嘴上疑惑,实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治好病后,李福安会重操旧业,给那些越人展示自己的神奇方术,然后画大饼许之以长生,或者让神仙保佑这些人升官发财,子孙满堂之类的各种愿望。
至于这些金属粉末和木炭,应该就是用来请神的报酬了。
“不止这些。”李福安道,“为了掩人耳目,我还让他们准备了鸟羽、三牲、玉帛、酒馔等祭品,以及……。”
“五斤金饼。”
他解释道:“下吏这不是寻思着,万一被吕丞相发现这些举动,那就不好解释了。若是多要点钱,还能伪造出一个我贪财的假象,否则咱们汉人好端端的,干什么平白无故帮越人请神送福?”
更何况此举也更方便用那种方法向城外援军传递消息。
很好,闻棠很是欣慰,夸赞道:“你考虑事情真是愈发周全了,等回到长安后,我一定会上书向陛下表明您的功劳。”
“君侯过奖了。”李福安道,“若非有您的提携,我肯定还在上林苑中,早晚会被陛下拆穿我的那些拙劣手段,届时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闻棠:……
闻棠沉默。
如果没有我,方士将会是一个很吃香的职业,你们这些方士一代二代三代都会过得很逍遥,根本不需要再就业。
这之后,他们又和其他汉使聊了一段时间明天的计划,然后一起专注于手中武器的制造。
闻棠并没有告诉安国少季明天要搞事这个消息,倒不是故意排挤他,是因为这样他的举动才会更自然,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馆中婢女能闻到里面传来的硫磺味道,不过她并没有在意,以为是汉使中那位贪财的方士在替贵人驱邪。
很快,到了第二天南越王宴请汉使的时间。
闻棠前去赴宴,南越偏僻小国,铁器匮乏,但王宫之中的摆件陈设却满是青铜制品,看起来很是奢侈。
宫殿四周是精美的龙凤纹鎏金豆灯,四连体铜熏炉上方飘着袅袅白烟,将整个大殿都熏染上一层龙脑香味,闻棠检查过南越国铁器,虽然材质不是很好,但加工细致,很硬,这样的铁器有个缺点就是——易折。
以及各种象牙犀角、美玉珠玑等装饰品,是和西域不同的异域风情。
除此之外,廊柱上还镶嵌了一圈蓝色平板玻璃,以南越国现在的工艺水平,根本做不出这样精美的工艺品。
真相只有一个!
南越开了海上丝绸之路?
想到这个,闻棠挑了挑眉,好啊,这样更方便大汉摘桃子。
樛太后今年四十出头,保养得很好,身上的礼服钗环全是汉制,丝毫没有南越的风格,
虽然心中已经做了准备,可真见到这个病恹恹的汉使后,太后难免有些失望。
气血很足,乐衷于不停搞事的太后下意识认为,这么弱的身体,能成什么大事?
还真就能!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闻棠的位置正对着吕嘉。
来到南越这么久,这还是闻棠和吕嘉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吕嘉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又在南越身居高位,这些经历将他的直觉淬炼得很准确,就比如现在,他见到闻棠的第一眼便有一种直觉,此人将会是整场筵席中最难搞的人,当即将大半精力都侧重到闻棠身上。
吕嘉观察闻棠的时候,闻棠同样也在观察他,吕嘉身材消瘦,身高并不高,颧骨却很高,两道灰白的眉毛插入鬓角,耷拉着眼皮,眼窝深陷,黄褐色的浑浊眼珠掩盖不住里面摄人的精光,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察觉到自己正在和对方对视,二人同时在嘴边弯起了一个友好的笑,然后很快落座。
吕嘉身后立着一座双面髹漆屏风,屏风上画着持弓执箭的士兵,和一手持斧钺,一手执人首的立人,画功高超,色调醒目艳丽,将南越的好战风俗体现到极致。
屏风外,吕嘉之弟正率领将近两百名兵卒守在宫外。
正如今日形势一般惊心动魄。
诸位使者都假装无事发生,正常宴饮听乐观舞,南越这边的饮食特色就是饭稻鱼羹,喜食海鲜,食案上有虾鱼蛤蚌、莲藕姜韭、橄榄杨梅、以及盐焗禾花雀。
吃的这么放肆,真的不会腹泻吗?
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场面居然诡异的——有些融洽,如果一直按照这个进度进行下去,这将只是一个普通的宴会,今晚将无事发生。
樛太后最先忍不下去了,她在南越没什么势力,汉使在城中这么长时间又一直不干正事,就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啊,好不容易今晚这个宴会有了让两方都能直截了当,挑明想法的机会,错过这次,下次可就不确定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她干脆开口,试图激怒汉使:“南越国归附汉朝是国家的利益,但您吕相君却一直推迟反对,这是为什么呢?”
可惜,即使她以此言相逼,室内使者依旧犹豫不决,互相观望,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行动。
樛太后简直大无语,她听过诸如荆轲刺秦王,专诸刺王僚的故事,这位出身于燕赵慷慨悲歌之地的太后干脆心一横,打算将角落里的长矛投掷出去,自己解决掉吕嘉。
与此同时。
城东南边,数百名越人百姓正在进行一场盛大而又虔诚地祭祀仪式,恳求神灵能够来到这里,为他们赐福。
即使无法长生不老,羽化登仙,长命百岁,福寿绵长也可以。
这位被他们予以厚望的汉人神使手中凭空燃起一簇火焰,用这簇火焰将地上的一个东西点燃。
刹那之间,有一道火星从这东西里迸射出去,直冲天际,仿佛一道锐利的金色箭矢。
冲至顶端,箭矢四散开来,化作一朵朵流光溢彩的鲜艳花朵,在天空之上绽放开来,将黑暗的夜色照亮,又很快消散。
华丽、耀眼、绚烂。
越人试图留下这份美好,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如空中阁楼,如梦幻泡影。
来自大汉的神使说:“神仙听到了你们的祈求,神仙会让你们过得幸福。”
越人身体更加激动,眼神更加虔诚。
绚烂的烟花像是一场接力,在城中四角连绵不断地燃起,许多人都看到、听到了。
被潜伏在城外的汉兵看到了。
被在王宫中参加宴饮的汉使听到了。
太后刺杀的心是好的,就是这个手法有些生疏,眼睛一直往那根长矛上瞄,稍微谨慎点的人都能注意到她的杀心。
唉,我们大汉有自己的秦舞阳。
樛太后正在思考用什么方向和手法投掷这根长矛能达到最大的成功率时,忽然听见那个被她认定为成事不足的汉使开口对吕嘉说道:“本侯此次并非空手而来。”
吕中尉:知道了知道了,你带了许多礼物想要来讨好我们。
“还带了大汉的印绶,南越为汉藩臣,理应收下汉之印绶,内比诸侯,除边关,大王、丞相以为如何?”
宴上众人:!!!
太后不知不觉间瞪大双眼,面带惊喜之色,也不想着刺杀这回事了。
这个汉使好,有正事,还果断,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人,比之前那些犹豫不决的汉使们可好多了。
吕嘉也没想到闻棠这么难搞,听说中原的官员言辞都很委婉,这个博昌侯说话可真直白。
他恭敬道:“请汉使恕罪,并非是老臣和大王不肯接受汉印,老臣虽为丞相,实际并不完全掌握国中权柄,只不过是依令行驶国中其他越人的政策罢了,若今日收了汉的印绶,日后定会招来其余派系的报复,望您垂怜老臣,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赵兴:……你要是完全掌握权柄,那我呢?我来给你当丞相吗?还是回未央宫继续当宿卫?
闻棠:“大汉自然垂怜你,但你也要拿出作为臣子的忠诚。t”
吕嘉:“吕嘉之心,日月可鉴。”
“哪里的月,何时的日?怎么日月可鉴,大汉却鉴不到?”
闻吕二人谈话间夹枪带棒,战火燃得旺盛,把太后都给看得燃起来了,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汉使,和吕嘉对呛几句,可惜她根本插不上二人之间的对话。
吕嘉语气很硬:“南越的日,南越的月。”
闻棠斥责道:“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南越隶属大汉,此地月为汉之月,此地日为汉之日,就连你……”
她注视着吕嘉,虽然比他少经历了五十多个春夏秋冬,可势气依旧压他一头:“也是大汉的臣子!”
吕嘉:“当年大汉的孝文皇帝曾遣使来言,服领以南,王自治之。”
闻棠今日宴会上的挑衅行为,再加上之前收到的大汉似乎要组建军队来打南越这个消息,让他实在忍无可忍,索性孤注一掷,决定联合周边小国发起兵变。
大国又如何,当年汉高后攻打南越时,还没到南越境内呢,就被恶劣的湿热和瘴气杀死许多士兵,现在也是一样,他有五岭天险,汉军打到这里时早就疲惫不堪,虚弱至极了,再加上受不了这里的气候,又会死一大批士兵,而他们,则以逸待劳,用最好的状态迎接疲惫的汉军。
实际上,上一个以逸待劳计策的伊稚斜尸体都快变成白骨了。
“难不成你们大汉要违背先帝祖宗的诺言吗?”
吕嘉说完,屋内汉使态度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了,还带着点疑惑。
唉,闻棠恨铁不成钢,你们出使之前难道都不查查南越国史料吗?
“孝文皇帝?我只知当年南越武王恐汉,顿首谢曰:“愿俸明诏,长为藩臣,供奉职。”且去帝制黄屋左蠹,对我们孝文皇帝自称蛮夷大长老。”
“武王自愿为外臣,时内进贡,文帝准许。”闻棠咄咄逼人道,“难不成你们南越要违背先帝祖宗的诺言吗?”
“大王!”吕嘉转身看向赵兴,愤恨道,“汉使无礼,在王宫中如此恣意妄为,请陛下下令惩处!”
大王你快说句话啊!
他对赵兴的态度比闻棠对安国少季的态度还要恨铁不成钢。
老夫就算耳目再多,权力再大,那也只是南越国的丞相罢了,而你,你是南越国的王,我态度这么坚决,到底是为了谁啊!
干什么好好的南越王不当,跑去当汉的藩臣,这和叛国有什么区别?
世上哪有叛国的大王啊?!
真是愁死人了。
“来人!啊,不对,丞相息怒,……汉使莫急,额……”赵兴脑袋上浮起一层汗珠子,你们俩辩完之后再通知我得了呗,他没想到自己一个持观望态度的,居然也被提及,当即有些慌乱,“啊……不是……阿巴阿巴……”
吕嘉:……
“大王毋要听信使者谗言,贪图一时的利益,而不为赵氏千秋万世的社稷而考虑啊!”
“哎呦,本王的头好痛!”赵兴两面都不想得罪,干脆灵机一动,使用万能生病大法,趁机脱身。
见此情形,吕嘉造反的心更加坚定。
赵兴不听话,那他干脆杀掉赵兴、太后和汉使,再扶持更听话的赵建德上位。
汉征兵需要一段时间,能不能活着走出五岭天险还另说,就算汉那边真牟足了劲儿打算和南越死磕,也肯定会在雨水不多,瘴气稀少的秋冬两季出兵的。
所以他有至少一年的时间做防范和军队部署。
既然如此,吕嘉抬头,眼神阴狠地看向闻棠:“既然汉使如此无礼,那就别怪老夫同样无礼了。”
“越为汉土,尔为汉臣。”闻棠的耐心显然已经被耗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接不接汉的印绶?”
吕嘉:“不接!”
他正准备让自己弟弟进入室内杀死这群人,进行兵变。
然而汉使的箭比他的号令更快。
闻棠抬手,袖中一只弩箭直直飞出,正对吕嘉咽喉。
鲜血四溅,溅到桌案上,吕嘉倒地,这位南越的三朝元老还未来得及开启任何腥风血雨,就这样提前结束了性命。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室内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南越吕相身怀不臣之心,妄图篡汉,现已服诛,越侯,可有异议?”
“没……”赵兴既摆手又摇头,“没有。”
“粟儿。”闻棠吩咐道,“去,将吕嘉的头割下来,挂到人多处示众。”
“喏。”
“至于其他人……”
闻棠提刀高呼:“于本侯共同诛逆党,建功业!”
室内其他汉使接连附和,看得安国少季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博昌侯能搞出这么大的事。先不说殿外还有吕嘉之弟带领的二百多名精卒,吕派其他人手中也有兵啊,自己这队加起来一共不到三十个汉使,咋能打得过呢?
算了,不管了,事已至此,害怕也没用,还不如提剑多杀几个南越逆贼,即使是死在这里,传出去的名声也好听啊。
于是安国少季也跟着一起附和。
“太夫人莫慌。”闻棠转身看向樛氏,“请以印绶权授大事。”
诶,不对,闻棠突然觉得自己这话怎么有点曹操的感觉。
樛氏这次没有和安国少季私通,就算再不得人心,几支私兵总有吧?
樛氏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比脑子更快行动,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室内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吕嘉之弟很快带军进入,和汉使拼杀起来。
本来这就是场鸿门宴,宴会上连矛都有,安检程度可见一斑,不过他们身上携带的这些短兵器还是不够他们发挥。
闻棠从腰间香囊里拿出一物,点火后丢到南越军那边,他们以为是暗器或什么锋利的武器呢,下意识躲闪,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啪叽一声,众人看去,发现居然是一个——海螺?
咦……?
这可真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很快,引线燃尽,海螺爆炸,威力巨大,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片军队伤的伤、伤的伤、伤的伤……
趁着这边混乱,宫外其他汉使又抬进来两大箱武器。
倒不是其他人眼神不好没瞧见他们,而是谁敢靠近他们,他们就往别人身上扔花蛤炸弹,噼里啪啦炸了一片,越人哪里还敢来阻拦他们啊?!
吕嘉之弟:……累了,怕了,痛了。
我们是个体伤害,对方是群体伤害,而且对面刀剑的锻造工艺还比我们好。
唯一平等的一个方面大概就是……两方都没有穿甲胄吧。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我连他们的身都近不了。
“砰!”又是一声巨响。
吕嘉之弟这次的感受是——没有感受。
因为死了。
……
烟花绽开的那一瞬间,趁着月色,霍去病带领三千短兵攻入番禺城中。
番禺城有城无郭,城中许多草木竹楼,且南越大部分防御重心都放到了石门、洭口等关隘,所以这里其实很好攻破。
虽然之前没有来过南越,但看过闻棠给的资料后,城中平民里坊、官署、手工作坊、祀庙朝殿等各种位置他早已记得一清二楚。
越人可比匈奴好打多了。
汉军气势宏大,势如破竹,在前面砍得城中这些越人接连不断地投降。
汉使在后面挂着吕嘉的脑袋招降,先投降的人赐汉之印绶,可给官职,并让城中这些越人互相招降。
老任家第一个投降。
南越王宫在番禺城中西北角,依靠越秀山,地势高,便于防御和瞭望,打到这里需要一些时间。
霍去病看到远处高挂的敌首,便知城中汉使大胜,天色将明未明,华音宫中满是烛光,还往外冒出一阵阵的烤肉香味。
虽然不太合时宜,但他打了一晚的仗,的确有些饿了。
终军告诉他南越王室今晚在这间宫殿中宴请汉使。
啊,不对,如今子时已过,应该是昨晚。
他推门而进,室内的打斗痕迹已经被处理得一干二净,又换上一批新的桌案,上面摆放着丰盛的餐食,烤炉上挂着几只被烤得外酥里嫩,金黄冒油的烤全羊,看起来格外诱人。
里面之人早已等了许久,见他进来,唐越开口道:“骠骑将军,您终于来了!”
霍去病:“你这是……?”
“博昌侯早就料到您会在天明之前打到这里,特地命我等在这里备下庆功酒宴,犒赏三军,将军来得正好,这炙肉刚刚烤熟。”
霍去病:……
算得还挺准。
第99章 破越
与他同在屋内的,还有其余几名使者,他们之前在西域的时候就这样,每次打完仗或者长途跋涉后,总会大吃一顿,补充体力。不同的是,西域使团中有位专门的庖厨,是博昌侯经过t千挑万选才确定好的人选,吃了他做的饭,会很快恢复精力,消散疲惫,据博昌侯所言,这叫什么“饮食营养学”?
唐越觉得博昌侯应该再有一个封号——博学侯。
饮食营养学他听得云里雾里,不过砍人营养学倒是略懂一点,敌人的首级就是汉军的补品,大补!
见此宴席,霍去病并未急于宴饮,而是问道:“博昌侯现在何处?”
既是庆功之宴,理当同庆。
唐越回道:“博昌侯和其余汉使在王宫外招降越人。”
霍去病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唐越似乎是预判了他的想法,解释道:“您和诸位士卒在城中拼杀了一夜,肯定已经精疲力竭,又累又饿,在殿中饱食一顿,再休息片刻,方有精力继续处理城中事宜,今夜只是小宴,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准备大宴。”
“这也是博昌侯说的?”
“正是。”
猜得真准,不愧是我们大汉的常胜将军,运筹帷幄这方面简直不输当年之留候。
“博昌侯还说了,她这里人手不足,还有件琐事需要您帮忙处理。”
“何事?”
唐越:“吕嘉还有残党,可惜我们人手不足……”
听完之后,霍去病弯了弯嘴角,点头同意。
……
城中越人根本没有收到五岭天险和石门要塞被攻破的消息,这些汉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明明仙长刚才还承诺神仙会保佑我们,让我们过得幸福,为何我们的城池就这样突然、这样悄无声息的被攻破了?令人措手不及,甚至连排兵布阵做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刘彻是个有长远眼光的政治家,并没有对这里的越人赶尽杀绝,而是选择怀柔招抚政策,安民、示仁并纳为己用,更何况城中并非所有人都是越人土著,还有许多秦朝时迁徙来的中原人。
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城中百姓就能留下自己的性命。
天大地大,性命最大,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谋划未来啊,百姓根本没有能力和汉军对抗,因此他们大都选择了投降,至于那些试图拼死反抗的,只做到了前面一半——死是死了,但并没反抗成功。
而城中有能力和汉军对抗的那些贵人,他们最惜命了,要是死了,便无法继续享受那些荣华富贵,正好王宫西北方正在招降的汉使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这还哪有不下之理?
不过投得太快名声不好听,他们得给自己找个理由。
正绞尽脑汁寻思着呢,突然发现贴心的汉使连理由都替他们想好了。
闻棠拿着能扩大音量的简易版喇叭,用大声喊道:
“我们中原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快来投降啊,前三十名投降的人给发汉之印绶,还能继续当官做吏,带领番禺百姓做大,做强!”
司马迁:……?
司马迁陷入沉思,此话确为好句,不过既是古话,为何他从未听过?
“君侯,这是哪位先人之言,为何我从未听过?”
闻棠:……
其实是后人说的。
这是东晋时期一位叫做习凿齿的史学家形容诸葛亮和庞统的话。
“习凿齿。”霸道君侯下令道,“记住就行,别问。”
按照司马迁这个刨根问底的性格,再纵容他多问几句,估计能把整本《三国志》给问出来。
闻棠离开汉境时带了许多官印,汉朝的印绶并不像电视剧里的那么大,边长也就二三厘米,方便挂在腰间随时处理政务。
仁嚣后人为城中其他权贵开了个好头,他们便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接下汉之印绶了。
“博昌侯!”按照规定,降王应该被士卒软禁起来,但汉使人手不足且赵兴太怂,掀不翻什么风浪,或者说即使翻出风浪,也会被她母亲给按回去,所以赵兴就成了个例外,“本王……我,我的呢?”
当不成王,他也要当侯。
赵兴的底线一降再降。
再不济郡守也行。
看到他这幅模样,任嚣后人心中嗤笑,果真是个不成器的,连接印绶的速度都赶不上我。
“你比较特殊。”闻棠丢给他一个南越侯印,说道,“你还需要和太夫人整顿行装,携带重资前往长安,入朝参拜,方能显示你们的诚意。”
我国都没了,还显示不出我的诚意吗?!
行吧,汉军强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番禺城中也有不投降的例外,譬如先王长子和他的母亲,他们俩身份特殊,就算投了,也一定会被赵兴母子报复的,但汉军的兵刃太锋利,他们根本不敢反抗,所以在得知城中发生兵变时,他们第一时间带着一些亲兵心腹出城逃命去了,连家眷都没带。
他们是从王宫后门走的,赵建德对越秀山外围很熟悉,计划翻越越秀山,前往苍梧,苍梧王名为赵光,和他有血缘关系,一定会帮助他们的。
虽然是轻装简行,可因为要躲王宫中军队的搜查,他到达越秀山时已是天光大亮。
好在,后面没有追兵追来。
因为追兵都在前面。
已经休息完毕,精力十足的汉军神兵天降,从山中出来,吓得赵建德一个激灵。
这汉军,怎么比妖鬼还要恐怖啊!
赵建德身为王子,高高在上惯了,平日来越秀山中打猎或祭祀走的都是宽阔平坦的大路,哪里知道王宫中的奴隶婢女为了能及时完成手中的活计,还能找到比这更近的崎岖小路?
手持环首刀的将军抬了抬眼,不屑道:“这是要去哪里?”
赵建德眼珠一转,很快有了主意,他假意回答霍去病的问题,实际抬手抽剑,想要趁其不注意偷袭这位汉军将领,打算抓住他来威胁汉军让自己离开。
恭喜他,惹了整个队伍里面最不好惹的人!
征战多年,霍去病早就看穿了他的伎俩,立刻拔刀回击,两柄武器直直地撞到一起,发出“铮”地一声,汉将力气极大,震得赵建德虎口发麻,脑中也嗡嗡作响。
生死一线之间,赵建德反应很快,朝霍去病刺去第二剑,刀剑之间迸出几颗细小的火星,可意外的是,他的剑居然被汉将的刀给砍断了。
他手握后剑,有些不知所措,而前边的断剑则掉到地上,发出闷闷地声响。
趁此时机,霍去病刀锋很快挑向赵建德手腕,快到出了残影,挑断敌人手筋,疼痛使他使不上力,手中的断剑也一起掉落在地,来不及反应,刀锋再次扬起,在空气中发出簌簌的破空声,化为横斩,朝他脖颈处袭来。
刀过,敌亡。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霍去病打仗谈不上优雅,只剩下力气与速度的角逐,这一局,他又赢了。
赵建德带着的那些亲兵同样很快落败。
随后。赵建德的尸体被抬到闻棠脚下时,闻棠:“多谢将军帮忙。”
她笑着赞道:“将军神勇。”
霍去病:“闻君不必客气。”
番禺城中汉军都是精锐,不光攻城快,就连战后的安抚政策都很熟练,给刘彻写信告知胜利的消息,附带吕嘉的头也一块和军报一起送过去。
汉军充分发扬了高祖时期的约法三章,并严明军纪、任用旧人、安抚百姓,除换了一波领导,他们努力让城中一切都恢复成井然有序的样子。
不任用旧人也不行啊,城中现在人手不足,闻棠一直等着援军赶到呢。
第三天,将番禺城中大事全部处理好后,汉使又重新开了一个庆功宴,室内宴饮丰富,案上摆满各种山珍海错,以及能快速补充体力的炙肉,就连食器都精致讲究。
其实闻棠有点好奇,史书上记载霍去病少而侍中,贵不省士,刘彻有一次给他送了十几车粱肉美酒,虽然军中有些饿着肚子的士兵,可剩下的许多粱肉依旧被他下令丢掉了。
而酒泉郡这个名字的由来就是刘彻曾赐给他一坛御酒。霍去病不想独自享受,于是将酒倒入当地的一眼泉中,与士兵们一起分享,因此这眼泉被称为酒泉。
所以这两种完全相反的说法到底哪个是真的?
看到闻棠有些愣神,霍去病开口询问道:“闻君所想何事?”
总不能说我在研究你的八卦吧?闻棠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在想……我们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到?”
霍去病:……
不光是他,室内所有人都沉默了。
已经三天了,南越首都都成为了汉的领土,出桂阳的那路援军还没打进南越边境吗?
其实打进来了。
刘彻可是给了杨仆足足两万大军,这么多士兵,战t斗力自然也高,他们很快攻破了南越边境的五岭天险,现在正在打石门要塞呢。
杨仆:冠军侯,博昌侯,你们再等等,等石门要塞一破,番禺门户洞开,我就能来支援你们了!
霍去病大胜番禺城的消息邮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刘彻手中。
此时刘彻依旧在东巡。
一路游览这些名山大川,沿途所见都是自己的土地和子民,还灭掉了大汉这么多年的死对头,刘彻心情本来就很好,现在又听到了汉军攻破番禺城的消息,心情就更好了。
因为杨仆军离他距离较近,所以刘彻先收到了他攻破五岭的消息。
他是在左邑桐乡收到这个消息的,故而灵机一动,开始折腾,决定给桐乡改了个名字。
既然这消息让朕闻之大喜,不如就将此地改名为闻喜县吧!
由此可以推导出来,当他到达中乡,收到吕嘉首级时,同样高兴,灵机二动,给这里改了个名字叫做获嘉县。
第100章 收南
信上不止这些,还有从南越王宫中缴获的地图和别的重要信息。
闻棠询问刘彻自己是否带着终军等人一同回到长安复命,还是他有什么别的安排?
刘彻心想,去都去了,来回一趟怪麻烦的,干脆在那里帮忙,把南越安抚好了再回来吧。
他翻了一遍送来的南越地图,越人画地图的手艺就像他们制造武器的手艺一样粗糙,这张粗制滥造的舆图和中原地图简直没法比,不过好在能让人看清个大概,刘彻命人又复制了几张,随后提笔在上面划分出几个区域,这些区域就是南越未来的郡县。
获嘉县虽然是个小县,也有铁器工坊和丝帛工坊,有足够技术制造出印绶,比不上上林官坊中的精致,但足够暂时稳一稳当地越人。
工坊日夜赶工,以最快速度做好陛下要求的印绶,装到箱箧中。
刘彻丝毫没有压榨员工后的愧疚感,大行官署不就是管理大汉附属国事务的嘛,朕之甘棠这也算职务对口。
哦,对了,再在下达给博昌侯的文书上写下一段“大汉甘棠,朕之心腹,可堪重任”之类的话,同那些印绶一起给远在南越的博昌侯运过去。
有去病和闻棠在,南边就不需要朕担心了。
……
此次征南,刘彻一共派出四路大军,十万人马……啊,应该叫人船。
杨仆带领的楼船军和霍去病带领的三千精兵相互配合,攻下南越。
另外两队分别是路博德带军下赣江,收服闽越。
苏建和几位投降的越人将领发巴蜀罪人,攻打西南夷各部落。
这其中,刘彻最重视的就是南越这两队的军情,如今皆收到了胜利的消息。
于是他下令除掉周围几个县百姓的田租逋赋和贷税,并给七十岁以上孤寡老人每人两匹帛,然后更加愉悦地东巡,等待收到其它喜报。
虽然闽越擅长山地战和水战,很熟悉船只,可其实他们的船只从规模、功能到质量都比不上汉舰,两国交战,比得是后方国力的雄厚,大汉有钱有物有工匠,能造出功能完备、有四层舱室的巨形楼船,闽越就稍微落后一些了。
秦末大乱后,南越以东共有两个国家,一个是东瓯,一个是闽越。
东瓯对待大汉一直很恭顺,乖乖当大汉的小弟,当年吴楚七国之乱,吴王刘濞逃到东瓯,被东瓯人杀死,斩首献给汉朝,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内附,举国迁徙到江淮一带,所以那片暂时是块空地。
相对来讲,闽越就很不安分了,他们收留了刘濞的儿子,并在他的教唆下一直挑衅、骚扰、忤逆大汉。
景帝当时主张黄老学说,汉境内正修养生息着呢,没时间搭理这些断发纹身的蛮夷,对于他们这些挑衅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闹,反正他们也闹不大。
正是这些宽容,给了闽越王超乎寻常的勇气,认为自己也能和大汉碰一碰,决定试探一下,先打东瓯,再打南越。
今天打我小弟,明天岂不是就敢打我们大汉了?!
忍不了一点!
刘彻可不惯着他们,直接发兵攻闽,汉兵大军压境,旌旗蔽空,长戟如林,刚到边境还没开始打呢,闽越看到这幅气势就怂了。
和大宛一样,闽越首先选择痛击我的队友,国中贵族凑到一起,商量出了个结果——闽越王他弟馀善拿长矛把自己哥哥给捅死了,之后把闽越王的头献给汉使,向大汉谢罪示好,汉这才退兵。
然后馀善自己当上了闽越王。
自此馀善的威望遍布全国,国中一半百姓都归属于他。
能看清形式,不动一兵一卒阻止战争,既除掉了政敌,还收获了好名声,由此可见,馀善此人心机极深。
如今二十年已过,他的左右摇摆之术修炼的更加熟练。
汉军征兵时放出的风声是去征发南越,因此路博德的水军才刚开始出发,刘彻便收到馀善的上书,请求汉皇允许自己率兵八千人跟随汉军一同攻打南越。
越人最是反复无常,对于馀善的话,刘彻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果然,路博德的水军都行到大庾岭了,馀善那八千士兵连一个影子都没出现。
馀善以海上风浪太大为借口,迟迟没有派遣军队去和路博德合兵,实际是在暗中偷偷和南越的使者联络,打算等汉军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正面攻打石门要塞时,他们再从背后偷袭,杀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两边使者都捡着好话说,至于最后到底攻越还是攻汉,那就得等他观望好具体形势后再说了。
他没想到的是,此时番禺已被闻霍二人里应外合给一锅端了,这封反信自然也就落到汉人手中,趁现在时间还来得及,霍去病命人将其转送给了路博德。
虽然早就知道馀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真看到信上证据时,路博德心中的火气一下子窜出三丈高,气到都能在他头顶上烧烤炙肉了。
而且这还是顶头上司给自己送过来的!
路博德开始做阅读理解,祈祷霍去病可千万不要因为这封反信而对自己的实力感到质疑,虽然他是个战场上拼杀的大老粗,但也很在意自己在冠军侯心中的形象啊。
闽越罪加二等!
带着这样的心态,路博德战斗力max,让自己手下几名裨将分别带兵从不同路线出发进攻东越,他则带领主军出梅岭,直奔闽越首都东冶攻去。
馀善原本想着再观望些时间,没想到观望着观望着,把自己给观望进去了,汉军居然调转方向来打自己了!
馀善一直都有派兵在这些军事要塞据险死守,但汉军来得太过突然,士兵勇猛、气势十足,且现在又是冬天,没有瘴气之险,所以闽越的抵抗显得毫无意义,很快被汉军攻破。
馀善很快做好战斗准备,可能是大汉这几十年来没真打到境内,他有点飘了。也可能是闽越之地百分之九十以上全是不好攻打的山川峻岭,这些地形给了他信心,馀善干脆直接造反,自己当皇帝。
还举行了个盛大的造反仪式,为了提高士气,先是寻了能沟通天地的大巫诅咒汉军生病死亡,然后又赐给自己的主将“吞汉将军”名号。
看似万事俱备,唯有一点是个例外,这吕嘉丞相究竟怎么回事,过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我的消息?
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吧,馀善也没太过在意,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排兵布阵之中。
听说大汉有个叫做霍去病的将军,他很厉害,每次战争都会获胜,可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对闽越地形一窍不通?想到这里,馀善信心大增,甚至觉得自己有能力同霍去病一战。
毕竟他曾看过汉人的孙吴兵法,腹中韬略可多着呢!
可惜他腹中韬略并没有得到施展的机会。
汉军很快攻破汉阳,眼看就要打到闽越首都了,其实按照正常速度,汉军是不会打这么快的,但奈何闽越群众里面出了叛徒啊,在见识到汉军的强大火力后,他们不光化身带路党,而且还反攻自己的队友,带人攻击馀善的军队。
面对江河日下的败局,馀善日夜忧心,绞尽脑汁地思考应敌之策,圆鼓鼓的身材都瘦了许多。
但他很快就不需要感到麻烦了。
因为他没了脑子。
是物理上的没有脑子。
汉军这次可是动了真格,气势比上次还要凶猛,于是城中贵族们又一合计,觉得自己这点实力,肯定打不过汉啊,还不如趁汉军没攻过来之前,先杀掉馀善,主动把他的头献t给汉将,这样非但不会死,还能得到些汉人的封赏。
背刺者人恒背刺之。
他们说干就干!
路博德收到闽越王脑袋的时候都有些恍惚,不愧是蛮夷之人,行事作风实在是太蛮夷了!
他本想自己砍下闽越王的脑袋,再立一功,不过现在能让汉军无伤亡的攻入闽越首都,也算大功一件,反正回去之后陛下给他益封食邑这件事是铁板定钉的,他当即接管东冶,安置好城中百姓和官员。
此次南征,路博德是第一个完成军事任务的。
不是南越那边实力不行,而是……霍去病的地图有点开得太广了。
霍去病和闻棠在番禺城中并非闲来无事,天天开宴会。那场大庆功宴后,二人各司其中,闻棠和汉使们继续安抚城中百姓,等待援军到来。
霍去病却是一点儿也等不了了。
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眼看杨仆军队迟迟不到,便打算自己先行,去攻打南越其它区域,也能给后来的军队探些信息。
当然,他也不是那种有勇无谋之人,不会什么信息都不查就嗖嗖往前冲,霍去病从城中土人口中打探到了些苍梧、郁林等地的消息,至于更远的区域,他可以边打边查。
并挑了几名熟悉南越路线的越人向导和自己随行。
闻棠笃定霍去病非常认可自己的能力。
因为霍去病在出发之前还特地来找她告别。
闻棠说过很多次临别赠言,连草稿都不用打,胸中自有成片文章,不过可能是这次告别之人战绩太强,太令人安心,她只说了句:“静候佳音,早日凯旋!”
霍去病看向闻棠,回道:“借你吉言,必当早归。”
闻棠道:“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兴许是在长安陛下为你准备的庆功宴上,也可能是被陛下临危受命,去安抚你打下来的南越之地,反正一切皆有可能嘛。”
温暖耀眼的阳光打在闻棠身上,能看到面前之人眉目凛凛、眼睛很亮,浓墨顿点如曜石,在霍去病的记忆中,闻君一直都很相信自己,认为自己每次出征都会大胜而归。
他笑道:“好,自是期待与你早日见面。”
如寒潭冰融,如祁连雪化。
随后转身带兵离开番禺,开始征战新的沙场,而闻棠则坐镇番禺,防止城中有人生事。
闻棠又等了几天,终于等来杨仆军队。
见到城中如此井然有序,杨仆反应惊讶,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为自己没能帮上忙而感到愧疚。
不过一想攻番禺城的人是大汉安心组中的三分之二,心中那些愧疚顿时消散了大半。
此乃人之常情啊,人之常情!
我要是能赶上他们俩的进度,那我不就也是万/九千户侯了吗?!
路上消耗时间太长,消息具有滞后性,闻棠收到刘彻消息,正在心里吐槽无良天子压榨臣子还不给加工资的时候,刘彻又收到了霍去病的第二封战报。
战报上显示,霍去病已经攻破交趾,正带着五千精兵继续往南边打呢,杨仆则带着大军在后面招降。
霍去病下牂牁江时,一共只带了三千精兵,所以多出来的那两千是怎么来的呢?
投降后的越人勇士也太想进步了,都觉得大汉这个将军神勇无比,跟着他肯定能建功立业,得到富有的大汉皇帝的丰盛赏赐,于是也想加入霍去病军队。
越人:我们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刘彻高兴到哈哈大笑,露出他的两颗大白牙,又白又亮。
但很快就不嘻嘻了,反而是闭上嘴巴,面色沉重!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有一队大军……好像失踪了。
攻打西南夷那支军队,自从出兵到现在,一次消息都没传过来,苏建,你不会是也迷路了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