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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五十一章螳螂捕蝉


    右相府正厅之中,光影随着木门的打开冲进厅内。


    一线光照,风起浮尘,悬而不落。


    郑良那略显颓废的身影被光尘晃了一下,仅一瞬,便被踏入厅内的连决重新隐入了灰暗中。


    连决关上门,几步轻巧地步至他面前,目光坦然又清亮地睨视一番郑良的状态。


    见他整个人摊在椅上,眼眶略凹,额青面沉,便知他定是在此坐了一整夜。


    连决冷漠问道:“右相可准备好了?”


    郑良双眼一颤,微微抬头,面露些挣扎地试问:“此招太险,我有些,”


    到此一停,对视上连决的双眸,那冰冷的目光里隐隐暗含着威胁,只见连决微一侧头,那凌冽便呼之欲出。


    郑良闭目锁眉,吐气开口:“罢了,东西给我吧。”


    这一夜的时间令他想的透彻,可那又如何?话全说了,现在只能按着翟离的指示去做。


    他一方面后悔不该把底牌全部亮出来,另一方面又心安于翟离的能力。


    两厢纠结拉扯令他近乎被撕裂开去。


    最大的顾虑便是让他拿命去搏生机,这着实让他有些难捱,有些心里没底。


    “若出意外,左相可还有应对之策?”


    连决手里捏着药瓶子,面


    不改色地说:“爷不是说与右相了吗?我始终会在,便是我有闪失,那金甲卫还不够护你?”


    郑良吐气定心,还有何可说的。


    那小药瓶子换了个人,被另一只手接住,捏着,藏进袖口。


    郑良起身后又叹出一口气,“左相,为人正直,必是一言九鼎。若此番我当真性命无虞,定会感恩他的所作所为。”


    这番话也不知是说给连决的,还是说服他自己的。


    连决绕过他,行至他身前站定,添一把火,推波助澜道:“爷昨儿个为了右相的事儿是忙到后半夜,前后安排,确认无虞才回屋歇下。右相今儿这状态模样,倒是该令爷心里敲鼓才是。我合该提醒右相,别露了马脚,把事儿弄复杂了。”


    郑良听他此言,那心思便向翟离偏移,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去抢那生机,但愿他没错看翟离。


    ——


    又逢休沐,假期难得。


    郡主府热闹了这些时日,今儿是来人最全的一次,三省六部,三司三院的官员是零零总总凑了不少。


    一来这是个互相走动的好场合,二来百官都在隐隐向左相投诚,那静默不动的自然便惹眼起来。


    故而这日趁着休沐,倒是多了不少生面孔,其中不乏自诩清流之人。


    楚阳倒不在意,来者皆是客。


    和载清腻了这些时间,她算是看明白了,官场之上有翟离站在他身后,他必是稳的。


    可她又担心翟离控他,拿捏他。故而她也有意让载清更多的去结交,好给自己留后路。


    她坐在载清身侧,歪头笑看他。


    听话地启唇去含载清为她削的梨,那甜蜜的汁水不仅往肚里走还往面上漾。


    她双眼弯弯地看着载清那俊朗的面庞,目光一移到他握刀的指间,那几丝泛白的伤痕真灼人眼疼。


    心里突地一紧,微微叹气忧愁起来。


    “怎么了?张嘴。”


    楚阳又咬一口,小心翼翼看他,往桌上一趴,捏着嗓子道:“我要和你坦诚一件事,你先说好不恼。”


    见他点头,楚阳才小声说:“我一直很内疚,你会受伤该是因为我。”


    载清放刀拭手,扭头笑看她,“为何?”


    “你本来被关的好好的,是我和大理寺卿说这牢狱原是养人的地方,若我不说这话,你必不会受刑。”


    楚阳一边说,一边低着头认错。


    她脑袋低的都看不见他的肩,当然不知载清眸色里是毫无深情,全然冰凉。


    他勾着唇无声嗤笑她的天真。


    楚阳没等到他的回答,撩起眼帘去瞄他,他已是不着痕迹地换上了春日暖阳的笑意。


    他安慰她无需多想,过往之事不再细究,又挑拣几个乐子讲与她,逗的楚阳眉开眼笑之后,才故作不舍道:“今儿人多,亭台楼阁,并着轩榭廊舫都摆满了桌椅,这会儿我该出去迎迎,你若懒得应付便在屋里呆着,或出府去玩儿,我今儿回屋可能不会太早。”


    楚阳自是乖巧点头,目送他离去。


    载清一踏出品院的垂花门便听到了红鹰哨的声音。


    他侧眸勾笑,披上一副从容闲适的姿态一路往府门而去。


    沿途已有诸多官员拱手寒暄,互相热络。见载清款步而来也俱是恭敬。


    真是为官之人两幅面孔,面上是恨不得称兄道弟,内里却是各藏心机。


    只一条倒是令众人统一又佩服,这载清真当一把好手,官场上拉了翟离,私底下先是娶了柔澜,又为了楚阳将她休了去。


    这么一个七品官,愣生生把朝堂和皇室都紧紧抓住,必是个能人。


    这位能人是复手而行,一柄扇子捏在指间。浑身散发着矜贵之气,俨然一副清风朗月之态。


    踩着如仙飘云间的步子停在府门口时,载清漫不经心地拿眼左右一扫,便收了目光,微挑起了唇。


    手里的扇子轻敲在后腰上,一下一下的,似在数着时辰。


    不过须臾,那揣着好戏的马车便停在了郡主府门前。


    载清露出那副虚情假意的笑脸迎上前去,“恭迎右相。”


    郑良为官十载有余,面上功夫做的是最为得心应手,他一下车便冲着载清颔首,道句恭贺。


    二人一路是谈天说地的高调入内,朗笑声不绝于耳,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关系非常的样子。


    待到坐稳于印花亭间,侍婢端上瓜果茶酒,添好银碳,载清才环视一圈,命众仆从退下。


    而后压着嗓子,沉声道:“右相当真好魄力,真赌得起。”


    郑良端茶掩饰心慌,淡道:“本相不如你的魄力,毕竟这出苦肉计伤的是你的身子。”


    载清为他打茶,推过去一杯建窑黑釉碗,指着茶沫说:“待到其不咬盏了,出了水。右相便可动手了。”


    印花亭位置真是巧妙,在池正中,周边一圈轩榭廊舫内坐的人都能看得见。


    这距离也妙,看得见却听不着。故而这周遭三三两两的官员富贾们渐渐把话题都挪到了这二位身上。


    自然谈资密密,这载清明明是左相的人,缘何与右相又亲近起来?最近右相与元国公里外闹得是天翻地覆,这其中又有几层意思?


    有觉得左右二相隐隐勾连的,亦有觉得这是声东击西说明右相要被左相压制的。


    形形色色,各自看法,均觉得自厢有理。


    亭内郑良抬手端盏,饮尽一放,那药瓶子便顺势落在了手里。


    他单手一挑,借着为载清倒茶的契机,当着他的面将药倒进了茶碗里。


    载清一笑,抬碗饮尽,落碗出声,“右相的退路里有我一份力,往后若需帮衬,还望右相也为我努一份力。”


    载清看来,能让翟离费这番周折去保的人,必不会无用处,多一位能者站在自己身后自然是更添一好处。


    郑良听此,心里暗喜,果然没有看错翟离。


    随着载清的倒地,府内之人是惊慌不已又乱作一团。


    他大口地往外吐着血,暗红色的鲜血扑在褙子上,洒在地面上。全然一副命不久矣之态。


    府内随侍东奔西跑,看似慌乱实则各司其职,通告楚阳的、去找吕太医的、备水热灶的,各自急速做着分内事。


    一袭火红飞奔而来,楚阳嫌斗篷碍事,边跑边解,几乎是踉跄跪地,托起载清还在吐血的头,回身忙喊:“人呢?吕太医!”


    吕太医亦是拎着药箱子急速往印花亭跑,雪化路滑,真是结实地摔了两跤,才算掐着点儿跪到了载清面前。


    捋气搭脉,观色听声。


    “是毒蕈。”


    吕太医说完立即施针,并命医女去备药,“亭内寒凉,血流较慢,就在此医治,速去灭碳。”


    楚阳看着载清抽了魂般的虚弱不堪,她颤着双手,无措的跪在他身旁。眼中无泪尽是血丝,鼻尖亦是泛红。


    载清掀眸对她微微一笑,眼中尽是安慰之神色。楚阳揪心之余猛地一阵峰回路转,拽回神思。


    扭头起身对着右相抬手就是一掌,怒斥,“你为何害他,解药拿来!”


    寂静不已,只风声啸啸。


    郑良偏着头,竟是坦荡一坐,不接话语,垂目看着载清吐血挣扎。


    一个巴掌并着几个字是丝毫不落地窜进所有人耳中,谁敢说话?无人不是震惊难料,皆立在原地静待解法。


    亭内的人真是天上地下两重心思。


    于郑良而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所以是心内暗喜,进展顺利。


    于载清而言,一出好戏搭了半条命,虽是遭罪,但也算成了一事,将来更是平步青云。


    于吕太医而言,这毒蕈来的奇怪,此毒的致


    命之处在于吐血不止,若是这么吐下去,人必定没活路。可奇怪就奇怪在,这毒的血,极好止。若真要他死,为何下这毒。


    而于楚阳而言,晴天霹雳,万籁俱灰。她眼睁睁看着载清一口接一口地狂吐不止,那暗红的血液就这么开了闸一般的往外涌,每一滴都在往她心上浇。


    施针起了作用,堪堪止住血,灌下一碗药。载清算是留住了一条命,被侍卫抬回品院休息去了。


    吕太医抹额擦汗,简单交代几句载清无碍,便随同一起往品院而去,进一步照料。


    楚阳经这一遭,是整个人如同碎木一般,被奋力抛至空中又急速坠落冰窟。她侧眸去看载清那越行越远的身影,心里苦乐生生交替熬出一股火来。


    她是郡主,她的男人被人欺侮至此,她怎可能掀篇过去。


    她缓缓转过身子,冷落冰霜地去盯郑良。一步步靠近他,用极冷极寒的语调逐字道:“郑良,你且等着。”


    说完便用如淬冷泉的眼神狠命瞥他一眼,大步离去。


    她留下敏安照顾载清,便牵马独自向皇宫奔去。


    随着楚阳的离去,亭外众人是左右踌躇,各自开始找借口先行告退。


    这要迈出的步子被一个人的到来给生生按在原地。


    第52章 五十二章黄雀在后


    元国公。


    元国公晨起便瞧见不知何时站在他屋内的连升,见他在此便知是时日到了。他从容坦然收拾妥当,不加犹豫地乘车而去。


    他始终候在郡主府的拐角阴暗处,直到连决的红鹰哨吹响,连升才掀开他的车帘,淡道一句,“好戏开场,全看元国公了。”


    他一路无话,迈着释然又沉稳的步子递出请柬进了郡主府。


    一过连廊,便眼尖的看到郑良,再一环视,心内才真实泛起苦胆之味来,他翟离真是掌控于无形,这满院子的人怕是都没想到被他利用了来当看客吧。


    他也不停顿,直直往印花亭而去。


    郑良还保持着一副坐等圣旨的姿态,听声望去见元国公竟然到此,先是猛惊,而后猛骇。


    强烈的不详之感随着元国公的靠近而越发浓烈起来。


    亭外之人又抓到一场好戏,有那没眼力的往前挪几步细瞧,还有皱眉思索是否该撤退的。


    退?入了场的看客哪里退的出去。


    二百名青松卫借着载清被毒杀的由子冲进郡主府,将整个池子周围给包了起来。


    别说这些官员富贾,便是府内随侍一并拦下,一时之间竟是鸟雀都找不到空子钻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有那涉世深的瞬间明白这是一场政谋,青松卫是赵琛的私卫,后来给了翟离。这如今青松卫都来了,那这后面到底是赵琛的意思还是翟离的意思可就微妙了。


    有那世故圆滑的对载清是更上一份心,青松卫都能来护他,可见其背后能力到了何种地步。


    还有那自诩为官清洁的,心内都道站得高摔得狠,风光一时又能如何,不还是被毒杀丢了半条命,为人还是需脚踏实地为妙。


    亭外众人是心怀各异,亭内的两人此时是剑拔弩张。


    元国公露着轻笑道:“右相这是何面色?怎的时过境迁便不顾往日情谊了?”


    郑良狐疑并着惊慌,他总觉不对,抬眼看去发现青松卫竟是也来了,心里又是一阵盘算,金甲卫呢?


    元国公不给他计较的时间,抬手示意他放松,往他身前走去,指着地上的血迹道:“瞧瞧,被他骗了吧。”


    在郑良疑惑又防备的目光中,元国公接着说:“你被翟离骗了,他要你毒杀载清,引怒楚阳,以楚阳的性子必定会为他讨公道,闹得人尽皆知。只要载清中毒,金甲卫便会前来围住所有人。一方面护你,一方面让众官员明晰在你身后保你的是翟离,那自然御使不会狠参你,给你个毒杀未遂的帽子一扣,卸官淡去便了了。你以为翟离说的借此事废了你的官位,他再保你离京之事他定会做到,对吗?可你回头看看,是金甲卫吗?”


    郑良双眼是愈发睁圆起来,他试探道:“你从何得知?”


    元国公摊着手,往前两步,“这样的事情,我还能从何得知呢?”


    郑良瞬间如被冰锥钉在原地一般,恍然大悟,原来根本没有金甲卫,从都到尾也根本不会有卸官后的归隐,一切都是为了给赵琛一个理由,让他废相。


    这满院的青松卫不就足以说明翟离和赵琛是通同一气吗?


    郑良往后一个踉跄,扶住桌子站稳,目光睇向元国公又环视一番众官员,心里速速想着对策,猛地灵光一现,虚假一笑,“你此番前来挑拨,可是圣上之意?”


    元国公双手往后一背,见他还在垂死挣扎,面露无奈,拉长音调去动摇他,“是与不是,右相又何必在意?我能到此便足以说明,这一局,你出不去。”


    郑良指间摩挲不停,脑中纷乱不止,他怎会嗅不出这形式直转直下,不再利他,他刻意引个话题道:“你为何告知我。”


    元国公又上前一步,“因为我与你一样,都逃不出这个局。他让我告知你实情,这样你才不会防备。”


    郑良侧眸紧皱着眉,看着近在咫尺的元国公,重复一遍,“防备”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一把匕首就插进了郑良的下腹。郑良瞪着眼看向元国公,就见他一笑,拔出匕首又刺一刀。


    亭外有那焦急的人,一边说着怎可伤人性命,一边就企图往里冲。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青松卫逼回了原地,静看好戏。


    郑良踉跄将倒却被元国公一手托住,拔出匕首将刀柄递到了他手里,带着惨淡说道:“他要的是你我自相残杀,死在一处。”


    说完便紧抓他的手将刀尖对向自己刺了进去


    郑良单手捂腹,说不出话来,只脸上的肉在不住地抽动,那双眼里尽是绝恨。


    他以为交了权又透了密辛,他于翟离根本就是无足轻重,他大可不必杀他。原来,他翟离竟是从未想过留他一命,不仅如此,还利用他演了一出好戏。


    技不如人,一步踏错,丢其性命。


    那本就鲜血满地的亭子里又添猩红,在这冬日里真是亮眼又刺目。


    星雪洒下,归地无声。


    亭外众人见青松卫的态度如此强硬,无不是屏息移眼,都恨不得隐起来。无人再去细究到底是何缘由,只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头昏脑涨。


    这两位在亭子里你一刀我一刀地捅,双双倒地后,那原本拦着众人的青松卫竟是都缓缓让开了路。


    有那反应快的忙不迭往外跑,也有定在原地不动弹的,还有对视几吸换地儿深聊的。


    左右不过几盏茶的时间,原本轰轰烈烈的郡主府便人烟寥寥,只剩府内随侍与府婢。


    连决从树后出来,悠哉拔出自己的暗红弯刀匕首在二人的致命处又各插一刀,如此才给了青松卫眼神,让把尸体收拾了去。


    落雪渐密,纷撒似絮。


    已经行至宫门口的楚阳翻身下马,直奔福宁殿而去。


    福宁殿里此时是噤若寒蝉,气温降至谷底。


    辛漪颜被锁在这殿里多少时日,她都数不清了。每日就是等他前来,服侍他就寝,伺候他起床更衣,再目送他离去。


    日复一日,平淡的磋磨人。


    她今儿不知怎么了,有些不虞惹恼了他。这会儿是又跪在他身前承受他的刁难与怒火。


    赵琛坐于床榻上,肘撑于膝,十指相交,淡看漪颜红着眼忍泪,他微一皱眉,轻佻出声:“怎么没那架势了?方才不是还瞪着眼推开


    朕吗?今儿朕就听你说,说得好,免了你的罚,说的不好,你知道后果。”


    漪颜的眼眶早已盛不住那泪,这会儿是接二连三地往下掉,她心里是委屈又伴着暗恨。


    她恨透了她这软糯的性子,恨透了这阴差阳错。可便是恨得浑身发颤,也不敢说个不字。


    今儿推他一把,是她最大的反抗了,尽管这反抗在他看来,不痛不痒。


    漪颜眸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她定睛看他,尽量不露惧意,不显惊慌。


    她咽下泪努力放平音调说道:“我错了。”


    赵琛看的发笑,鼓着那么大的劲儿,憋了半天,竟是在认错。


    笑完,他便收了神色,换上怒意来,用冰冷的目光锁着她。


    他的颜儿总是这样,明明不愿,非不争取。明明害怕,非要强撑。


    他也恨她这秉性。


    漪颜那三个字就似火折子一般点燃了赵琛的怒火,他倾身一把将她拽起,拉到床榻之上,压身捏住她的下颌,冷然直言:“颜儿这性子,可真是似雪团一般,任凭揉搓。”


    她那本就红着的眼尾,又深一度,淌着泪微启双唇却不言语。


    殿门外传来通秉之声,听到楚阳二字,漪颜是轻轻一颤,随后便掀眸去探他。


    探他的眼中有无杀意。


    辛漪颜的小心思怎么逃得过赵琛的眼眸,他勾唇轻笑,伸手拂开她散落面颊的发丝,拇指捻着她的唇,轻巧又无情地说:“不是喜欢见她吗?让她进来,与你相见,你道可好?”


    说完便扬声传楚阳入内。


    入殿的楚阳满身怒意夹带着微妙的忧惧,她一入殿中对着赵琛直接掀袍而跪,叩首抬头铿锵开口:“皇兄一代明君,其治下竟有毒杀官员之事,望皇兄秉公办案,缉拿凶犯。”


    赵琛坐在龙椅上悠悠看着她,他抬手一撑下颌,不再遮掩明言直道:“竟能让你来求朕,说说,载清怎么了?”


    楚阳只缓一吸,便将郑良给载清下毒之事悉数讲来,她当然猜到此事蹊跷,可那猛跳不止的心根本不肯令她细想其中关窍。她也知此举鲁莽,可她执意如此,又有何可悔呢?


    赵琛安静地听完她的一番话,略微整理一番,轻巧开口,“楚阳借着郡主的名头,倒是往来了不少官员,人不是没事吗?还不够给你做提点?”


    这话一出,楚阳便如被急速而过的马蹄踏了一遍般,浑身发疼。她心间冒出一种可怕的想法,这毒,是他下的。


    赵琛见她神色越发苍白起来,目光留在她身上,对着床榻勾了勾手。


    那锁链拖地之声轻轻传出,楚阳有些刻板地侧目看去,就见一只纤玉之手微微拂开纱帘,露出那满是破碎的面庞来。


    楚阳一惊跪坐下去,目光落在那踝间的锁链之上,她串联起前因后果来,对着赵琛流露出些无妄之色,眸中也流转出歉意,“皇兄,因何锁着颜母妃。”


    赵琛目光划过一瞬不满,盯着她的眼也凉薄浮现,他阴沉开口:“楚阳当真孝顺,既然如此孝顺你颜母妃,不若你就在宫里陪她吧。”


    此话一出,楚阳与漪颜均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瞬,楚阳膝行两步道:“皇兄勿怪,是楚阳唐突无礼。载清身子还有余毒,我实在是,”


    赵琛冰冷的一声,打断她,“楚阳,要抗命吗?”


    冷血凉心的几个字,算是把楚阳彻底扣在了宫里。


    她二人最后被一起关在了慈元殿内,楚阳心里挂念载清,又无法出去,是整个人放在火上煎一般的难熬。


    漪颜算是逃离了福宁殿,可那链子却是仍挂在踝间。楚阳则是热锅蚂蚁一般,又碍于圣意难违是气急的发颤。


    坐在福宁殿里的赵琛竟也是怒火中烧,少有的怒摔了茶盏与棋盘。


    楚阳与漪颜走后不久他便收到了沐阳的传信,元国公与郑良互相刺杀,均死在了楚阳郡主府,那近百的官员与那过百的青松卫是就这么看着,看他们互相厮杀。


    他目光凶狠地盯着地上的碎盏,喘息几番,又是来回踱步。


    翟离真是够狠的,又狠又不留余地。


    倏忽顿住,不留余地吗?


    他怎么可能不留余地。


    赵琛直接推开殿门传令翟离即刻入宫,而后便是去到垂拱殿等他。


    传令太监一路飞奔至政事堂时,却被告知翟离不在,去了何处无人知晓。


    那传令太监抬头看着天色,略缓了缓语调对着连决又道一遍:“圣上恼怒,怕是耽搁不起啊。”


    连决蹙着眉,低头做出一番沉思状,半晌才叹出一口气,“公公的意思,是往后爷去哪儿都要和我通秉一番?已说于公公了,爷不在,不过爷有吩咐,若是宫里来了人,等着便是了。”


    那传令太监的眉目是越锁越深,终是抽着气,坐在太师椅上去等。


    那被连决说不知道在哪儿的翟离,此时是就在离正厅不远的古昉院中,他的影儿最近是越发憔悴,他这会儿正把她搂在怀里与她说着心事。


    第53章 五十三章秘密被挑明


    影儿就似小猫一般窝在翟离怀里,她安静又温顺。


    翟离搂在她腰侧的手轻捏了捏,影儿一痒,稍扭了扭身子,撇开头吐气,“你这又是做什么?”


    翟离抬手将她按进怀里,眸中裹着柔情,语调却经过处理,冷冰冰的,“我想对你做什么不可以,你受着便是了,何须多言。”


    影儿也果真不再说话,松了身子靠在他怀里。


    她这些时日越发不爱动弹,就连字帖也有些懒得去写,只想坐在那花架的角落里,搂着自己发呆。


    她不敢说她的恐惧,翟离关她,倒是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细细咀嚼那过往的诸事。


    隋府,是她过不去的坎,她隐隐觉得翟离不只是见死不救这么简单。她最怕的是隋府的倾覆里,还有他的推波助澜。


    怎么问?


    她不敢也不想去问。


    他怎么答?


    如今他对自己的态度这般狠心,若他真说了有他的出谋划策,那她该怎么办?自尽于此吗?


    原本撑住她的是楚阳,后来撑住她的是祭奠。


    她都不知道他们埋在哪里,唯一知情的楚阳她又见不到,她只能听话的撑着,撑到翟离心软,撑到他给她留出一丝空间来。


    影儿将脑袋又往翟离脖间送了送,小声地用麻酥酥的声音说道:“今儿,爷是一直陪着我吗?”


    翟离面上一阵发胀,他的影儿,在撒娇吗?


    他没接话,只是微侧着头用唇抵在她的发顶上,等她再度开口。


    影儿淡淡牵出一抹笑,顺他的意,柔声说道:“政事堂里有鱼池吗?”


    “你想做什么?”


    “钓鱼呀。”


    翟离一笑,心里突地有些欣慰泛出来,语调竟是不着痕迹地软了下来,软中却带着讥笑道:“你何时有这意兴了。”


    影儿抬手环上他的侧腰,将脸埋下,吐气厮磨般地开口:“总要自救的,不是吗?这么下去,我该被自己困死了。”


    翟离心里复杂又欣悦,他何尝感受不到她的日渐衰弱,他何尝不知他这般锁着她会让她了无生机。


    他又何尝不犹豫?只是摇摆多次,开不了口。


    每次把他拽住的,是他对她的恨。


    她又凭什么得到自由呢?


    他的恨又去哪儿发泄呢?


    他一直把自己逼做是个容器,好似经火煅烧的巨缸,努力承载自己的暴怒。可她非要拿颗石块,用力砸开,让那恶意与怨愤倾泻而出,生生掩埋掉她。


    埋的深了又开始挣扎,开始自救。


    那他呢?他的一切痛苦又往哪里去盛?


    影儿抿着唇,拿指尖去挠他,猫叫般开口催他,“若你不愿,那便算了。”


    翟离闭目皱眉,心底强硬道着不许,舔唇开口却是,“政事堂没有鱼池,你若想钓鱼,去灵槐湖吧。”


    “你陪我去吗?”


    翟离笑答:“不然,你觉得我会同意你自己去?今儿不得空了,定是会进宫一趟,这两天抽个时间带你去,影儿,”翟离止住话,却没再开口。


    影儿微微仰头去看他的下颌,只见他的双唇抿的很紧,似是在拉扯。许久才听他道:“罢了,罢了。”


    语气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让步,可那双眸里却还挂着不甘心的硬抗。


    影儿不知他在抗什么,就见他逐渐藏下表露而出的神情,显出警示的目光来。


    翟离命晚灵将藕粉端来,他亲自喂她。


    真是过分,明知她在杭州生活过,非要用这种东西勾她回忆。


    翟离自然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用这种试探去捏她的痛处,让她疼,让他快活。


    他举着勺子悠悠道:“盛夏采的藕,质量上乘,你尝尝  ,是这特供的好吃些,还是那西湖边的好吃些。”


    他勾唇期盼地看着影儿,期盼看到她眉目露出伤怀神色来,她只要敢露,那他便又能有理由去扎她,去伤她。


    可她竟是微微勾唇,含笑启唇将其咽下,品了品才道:“自然是特供的好吃些。”


    翟离怏怏搁碗,随意道了句他要出去,便把她抱到床榻之上放稳后,起身一掸衣袍开门离去了。


    他走后许久,影儿才把脸藏进软枕之间,落下泪来。


    在正厅里等的快要上蹿下跳的传令太监这会儿是彻底坐不住,脚不沾地地来回走,不时伸着脖子去望。


    一道矫健又气势压人的身影闪出柱后,那太监疾步上前行礼速道:“还请左相速速进宫,圣上急宣。”


    翟离默不作声地淡看他喘息,对着身后的连决道了句‘备马’便从容地信步往门口而去。


    还未进垂拱殿,翟离就感受到了赵琛那形成碾压之势的愤怒。


    殿门口的太监宫女是离得甚远,也不知是被这气场吓的,还是赵琛吩咐的。


    翟离褪下手串,捻过两颗,微一挑眉,淡定推门而入。


    一声如坠冰湖,又湿又冷的声音响起:“真是叫朕好等,长卿的底气是越发足了。”


    翟离挑眉露笑,一甩手串,竟是恭敬作礼,直起身子才悠悠开口:“圣上宣臣进宫,所为何事?”


    赵琛被他这幅轻佻样子气的眼冒金星,他双手握拳藏于袖内,面色放柔,惺惺作态之意明显地道:“长卿不知何意吗?说说吧,撑住你的底气,从何而来?”


    翟离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那锃亮反光的砖面上,不疾不徐地开口:“赵链当初向圣上投诚时,说的何话?他牵扯出郑良,所以圣上必须要郑良死,因为得知此事的人,除了圣上,都不能活着。”


    他说完抬眸与赵琛对视,见他目光明显地凶厉了一瞬,转而便被若无其事的掩藏下去,翟离心内一笑,这般明显的杀意,怎么藏得住?


    他再度开口挑明道:“先帝并非皇族血脉。”


    这句话一出,赵琛缓缓站起身子,复手而立,目光深深攫住翟离,压着怒意,清冷开口:“可这唯一的血脉不是被你做局捅死了吗?”


    翟离稳重一笑,直着脊背道:“所以,圣上还疑微臣吗?圣上要郑良的命,要元国公的命,臣没给吗?圣上何故烦恼?”


    赵琛侧过身子,步下台阶,行至翟离身前站定,明显压着怒意开口:“你搞出那么大动静,还派出青松卫,是恨不得史料上都载入,是朕在从中作梗吗?”


    翟离露出些不解之神色,明知故问道:“不是圣上的意思吗?微臣设好了局,三个月足矣,不逾礼制,不载史册,轻松废了郑良再半道杀之,那元国公了了事便会抗下所有罪责自裁而去。不是圣上着急吗?若是微臣早知其中还有这么个秘密藏着,那便会用别的法子了,如今时间紧,事态急,微臣只能险中求胜,那便总得落下些把柄在百官手中才是。”


    赵琛心里怒骂翟离的机关算尽,他冷漠开口:“长卿方才也说了,除了朕,知道此事的都要死,说说,你的免死金牌是什么?”


    翟离目光沉着又淡定,空凌开口:“圣上废了右相,还打算屠了左相吗?当真不顾青史留名了?”


    这便是赵琛内心最深处怒意的来源,他如此高调行事,就算正史不记,那旁门左道的野史话本里,也少不得添油加醋增写一二。


    赵琛抬手一拳敲在翟离左肩之上,指着他道:“你当真是狐狸心肠,死不足惜。”


    翟离被敲一拳倒是有些呆愣,他叹气噙着玩笑语调劝他,“那要不圣上换个法子?不再于臣相互试探拿捏,改成推心置腹,可好?”


    赵琛斜着身子暗带藏怒宿怨地道:“药,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你这般欺侮于朕,是不是也该给朕双手奉出一份把柄?朕如今两手空空,任你揉搓,要不这位子传给你,你来坐,朕丢开手去,你道如何?”


    翟离听完没忍住放声一笑,而后强压收住,半眯着眼摇头,颇为无奈,“圣上贵为一国之君,怎的还耍小孩脾性,往后臣收敛些,不再如此大动干戈,圣上息怒。”


    赵琛扭头步至茶桌旁,掀袍一坐,用茶盏大声一敲桌面,凶道:“过来,说清楚,怎么给朕洗白。”


    翟离心内仍憋着笑,悠悠走了过去,淡然闲适地一坐,主动开口:“要不臣为圣上打茶?”


    赵琛不接话,将茶器往他身前一推,深呼吸而后撇开眼不看他,良久捋顺了气,才用往常的镇定舒缓之音调慢道:“你最好把这件事给朕圆回来。另外楚阳进宫,也是你逼得吧?这一步又想怎样?”


    翟离挑眉摇头,故作为难叹气抱怨,“你说你这皇妹,一颗心吊死在载清身上了,我的局里,她进不进宫无甚关系,是她自己冲昏头脑,赖不得人。她被你扣下了吧?”


    赵琛故作安之若素道:“你接着猜?”


    翟离又是一笑,推盏给他,泰然处之地看赵琛破罐破摔,他斟酌一番竟是带着些哄劝道:“你扣下她也好,正好让载清去和柔澜厮磨几天,小别怡情,升升火候。”


    赵琛端盏饮尽,落盏冲翟离招手,翟离会意,递过去茶饼与茶具,往后一靠,慵懒坐着。


    赵琛淡瞥一眼,冷哼说道:“别岔开话题,隋影儿的药,你答应过的。”


    翟离一歪头,“不是圣上先岔开话题的吗?”


    说完便看赵琛停了手,双掌撑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翟离一乐,“最近不打算用,我比圣上更想让她活着,待到圣上选秀之后,若她还是那副样子,再用药不迟。”


    赵琛沉着眉,抿直双唇双肩一耸,而后一耷,叹道:“当初若不用你给的绝子汤,如今也没这破事。”


    翟离收着神色,耐人寻味的目光勾住赵琛,听他接着道:“可就算再来一次,朕还是会在她进宫时,逼她喝下去。”


    他的辛漪颜总是那么听话,听话到都吓成那样了,还是将药和泪一起咽下,而后用那似小兽被伤后的湿漉漉地眼神去看他。


    看得他心疼,也看得他恨意翻滚。


    垂拱殿里的气氛自然是被抚平了,这两人之间的拉扯试探是从没停过。也真奇怪,互相捅刀子,又互相递药材,真是明君贤臣的典范。


    离垂拱殿不远的慈元殿中,楚阳叉着腰来回来去地绕着圈。


    第54章 五十四章没人打算让她活着出去


    辛漪颜跪坐在茶桌旁,一双酥手正轻柔熟练地打着茶,她看着楚阳心神不宁也有些为难,劝道:“着急又哪里有用,你今日确实莽撞了,明知他等着抓你把柄,还这么风风火火地往殿里冲,你先过来喝盏茶,细细想些对策才是要紧。”


    楚阳听她说完,步子停在碳炉旁,她的急躁与无计可施的落寞被热浪卷的满屋都是。


    她叹出一口气,转了脚尖去茶桌旁坐下,抬肘撑在桌上,拿手捂眼,口中念着‘失策失策’。


    漪颜也叹出一口气,推盏给她,将身子撑在茶桌上,前倾着柔声劝她,“事已至此,你好好想想,那郑良怎会突然毒害载清?他们可有过节?”


    一听载清二字,楚阳忙收手,小声焦急地说:“不可能有过节,皇兄方才的反应,令我不得不去想,若不是他授意,郑良怎么可能做出这事,毒杀文臣命官,御使参他这是必入史料的,若没有人撑他,他怎敢如此狂妄?这般明目张胆,可见是刻意为之,父皇的圣旨保了我,可是保不住载清啊,”楚阳一顿,倏忽贯通。


    她眸中


    闪过一丝光,喃喃自语:“若他娶了我,那他便会性命无虞。”


    载嫣听完一顿,她还在琢磨方才楚阳说的那些事,一听她要嫁载清,又是呆愣更甚,睁着圆眼看她。


    楚阳咬着唇思索,越发觉得就该如此,与其为他张罗百官交好,都不如一个驸马的名头来的有效,她有些埋怨自己之前的犹豫,心内越发焦急。


    她生怕赵琛扣下她是为了趁她不在对载清下手,她一边想着递出消息给敏安,一边思索如何能让赵琛松口放她。


    抬眼看向漪颜,忽的窜过一丝念头,她小心地问,“一般,皇兄何时找你?”


    漪颜拢了拢神思,惊讶过后淡淡开口,“不好说,晚间总是会找的。”


    楚阳听此便明白何意,她有些犯难地迟疑开口,小心谨慎问道:“皇兄,因何锁着你?”


    楚阳尽管满肚子载清,可她确实不理解那般温和的赵琛为何在登基之后会好似变了个人。


    变了,就没把握以往的方式会奏效了。


    漪颜轻轻吐气,对她说:“他想要我乖顺,又不喜我的乖顺,他为此恼怒,又无人宣泄。锁着我,才会让他有安全感。楚阳,我命如此,我认了。倒是你,那般张扬洒脱的性子,就该飞到天上去,展望世间,我想帮你,也会帮你,因为你活的样子,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我先打探一番他对载清的心思而后我们再商量对策。”


    漪颜一番话让楚阳有些心疼她,她是何性子,楚阳清楚地很,她能说出帮自己想办法,可见是一腔真心。


    辛漪颜从进宫开始就是这样柔柔的性子,温柔对待每一个人,不争夺,不抱怨,好像一张柔软又舒适的毯子,暖融融的接住所有人,捂化所有人。


    这么好的女子,却被当做雀鸟一般锁在冰冷的宫殿里,真是扼腕叹息。


    晚间自然不出所料,漪颜被宣入福宁殿伺候。


    她趴在赵琛怀里,欲言又止。


    赵琛指尖顺着她后背的伤痕描着线,他轻轻一笑,开口问她:“直说便是,心跳这般快,当朕是木头,感受不到?”


    漪颜一听,想要撑起身子,却被他按下,“就在朕怀里说。”


    她叹出一口气,小声道:“楚阳若要嫁人,晋寻会为她持礼吗?”


    她说完都不太敢动,她想了好久,才想到这般问法,他该是不会恼怒的。


    果然等了一会儿,便听他淡笑出声,悠悠开口:“朕自然不会,不过,她要嫁,也随她去。”


    漪颜听此,猜测他该是不会动载清的了,便不自觉地露了笑,微微点头。


    而后判断着他的心思,尝试开口更进一步,“那晋寻打算何时放她成婚去?”


    赵琛按住她的后颈,掐着她,抬起她的头来,淡漠问她,“还想打探什么?你何时与她这般要好了?不恨她?若不是她进宫找你,你也不会被朕锁着。朕的颜儿,当真大度。”


    漪颜敏锐感受到他有些不虞,便止了话不再问,只往他身上紧了紧,哄他。


    也不知是殿内碳燃的旺,还是漪颜的身子升他的温。赵琛极为舒适,极为餍足。


    烛烬闪灭,赵琛嘶哑的嗓音响起,“颜儿,当真与朕契合。”


    许是漪颜的温顺令赵琛满意,他目光深不可测又暗带玄机地穿过黑暗去看漪颜娇喘,而后给了她一句准话,“回去告诉楚阳,她想嫁载清,就在宫里嫁。朕的妹妹,朕定会亲自为她择期。”


    不长不短的一句话,传到楚阳耳中,算是稍安下心来。


    而被楚阳牵肠挂肚的载清,是双目放光地看着连决递来的条子。


    真是妙哉,楚阳被扣下了,且翟离与赵琛商议好不会放她出来。


    他忍了这么久,那思念之苦就似密不透风的巨布一般盖着他,如今楚阳被扣宫中,他可算扯开那布子,得以去寻他的挚爱。


    一夜难眠,第二日等到吕太医来施完针,他才缓缓开口,对着敏安等人说道:“明儿当上值,既已无碍,稍后便回载府去了,楚阳始终没消息,料想是在宫中住下了,你们倒也不必急着寻她,左右她定是无事的。待她回来敏安派人来知会于我便是。”


    敏安面色发沉,楚阳一夜未归,又没传来消息,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状态,她定是出事了,载清怎么不仅不急反而还要回他载府去?


    吕太医心内亦是疑窦丛生,他不知为何,有些对载清不太信任,他扭头与敏安对视几吸,缓缓道:“载公子还需注意,我开个方子,你且一并拿去,还需服药半月,方才妥当。”


    载清颔首,随后便命众人退下,在屋里撑到日头露出屋顶,方故作轻松不舍的缓缓离去。


    马车到了载府,他装模作样的命车回去,只说他府里有车,无需动用楚阳的人。


    那一行被叮嘱跟在载清身边的人是互相看看,均有些为难。载清也不动怒,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许久之后强硬道了句:“楚阳说没说过我亦是郡主府的主子。”


    如此,众人才退回了楚阳府中。


    敏安看着退回的人,心里更加打鼓,总觉得此事蹊跷,她带着墨玉等人敲开吕太医的屋门,细细商量起来。


    那载清是目送众人走远,又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疾步入府,命人牵马来。


    一路狂奔至那三进院落,翻身而下,扶门喘息,而后便是奔走入内。


    屋里的柔澜正在与和瑾下棋,昨儿和瑾便被连决送了来,扔下一句往后由柔澜照顾她,便提步离去了。


    这是何意柔澜自然知晓,可她如何说于和瑾?和瑾问了许多遍父亲如何,她实在是难以回答,只能哄骗她。


    门外的脚步声熟悉,柔澜捏住黑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双目有些发直,她缓缓回头看向房门。


    门被推开,载清闯进她的黑眸当中,定在那里,不做动作。


    和瑾一惊,扬声问他:“你是何人?怎的直接往里闯?”随后又对着柔澜道:“姐姐可认识他?”


    和瑾也不等柔澜回话,起身就去拽角落里的连升,叉腰鼓着嘴,“你是怎么守的门,翟离的人这般无能吗?”


    连升目光微露杀意,和瑾瞬间给吓没了脾气,柔澜起身看着载清却对着和瑾与连升道:“你们出去,和瑾不得无礼,他是我夫君。”


    和瑾睁着圆眼被连升拎了出去。


    房门一关载清根本挪不动步子,只能耷着双肩,单手颤扶门框,满眼相思难熬地看着柔澜缓步向他而来。


    她在他身前停下,歪着头对他笑,笑的那么璀璨,那么夺目,那么令他心神荡漾。


    他驱散所有无力,一步向前拽她入怀,厮磨在她耳边,小声哽咽,无声启唇说道:“我想你。”


    那唇瓣真软,软的往外溢柔情,就这么轻轻蹭在她的耳畔,却重重抓在心里。


    深情何须多言?一眼足矣,一拥足矣。


    载清整个人由内而外的膨胀起来,好似那被强压着的念想终于可以喷薄而出一般。他抬手捧住柔澜的脸颊,眼里含泪,唇角轻扬,轻轻将额抵上,“我很想你。”


    柔澜只是笑,望着他许久,才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小声撒娇,“长大了,摸得出来吗?”


    载清笑意更浓,又溺又宠地回她:“怎么摸不出来,怎么摸不出来呢?”


    二人又是相拥一番,而后便是情到浓处,一泻千里。


    正午的日光不给任何地方留出阴暗来,载清的心里便是正午直照,光撒满地,情丝扎根。


    他由着柔澜用她的水润去灌溉他,给那情丝注满生命力,向上长去,开花结果。


    载清脑袋搁在柔澜小腹上,静静听着,柔澜一只酥手


    又软又轻地抚弄他的发,情丝黏腻的开口:“那毒都驱干净了?”


    载清一听,忙撑起身子,他原本怕她担心,所以一直没说,他心内一思忖,开口问她,“连升说与你的?”


    见柔澜点头,他便加一句,“那他可告诉你,我为何服这毒?”


    柔澜歪头弯眼糥着嗓子道:“为了救下郑良,是不是?”


    载清一笑,前倾身子去亲她,搂着她在她耳边道:“快了,柔澜,郑良死了,一切都快了。”


    柔澜一顿,有些惊讶地看他,“怎么会,死了?”


    载清将她的发丝别至耳后,小声说道:“我也以为是要救他,哪知后来元国公来了,他二人互相刺杀,均是死在了郡主府里,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


    元国公三个字揪了一把柔澜的心,她低下头,难言的失落与伤感顺着眼眶滴了下来,载清一紧,忙抬手去拭,“我忘了,元国公是你叔叔,你难以接受对不对?对不住,我不该这般口无遮拦。”


    柔澜微微摇着头,又滴了几滴泪,小声嘱咐,“方才是和瑾,她是元国公唯一的孩子,你万不可当她面说这话。”


    载清急忙点头,又将她揽进怀里,柔声细语哄着,“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也不知左相竟是要他们互相残杀,是我低估了他的狠绝。”


    这几句话落在柔澜耳中,是刺耳又真切。她真是没想到,元国公这条命被他用来灭了郑良。可他为何要灭郑良呢?他根本撼动不了翟离的位置。


    柔澜心中划开一条缝,窥视而去,是赵琛。


    众人都道赵琛好性子,可进了官妓所的柔澜是逐渐明白过来,他才是城府最深的。若是他


    柔澜坐直身子,思索着说道:“楚阳呢?”


    “她被扣在宫里了。”


    柔澜喃喃自语道:“难怪你来了。”


    载清一听,以为她在怪自己,忙解释道:“我早就想来,只是,”柔澜抬指封住他的唇,眼中满含理解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你,你别紧张。楚阳被扣在宫里,若是因为她那招摇的做法,那此时就是毁你最好的时候,可是赵琛却纹丝不动,你知为何?”


    载清这才将诸事归拢细究,他皱眉思索,就听到柔澜轻轻一笑,而后便双手交叠扶在他的肩上,下颌一抵,在他耳边说道:“因为他就没想让楚阳活着离开。”


    载清惊异侧眸,“你是说,要她命的其实是圣上?”


    柔澜歪头一笑,噙着风流拿眼递去一丝秋波,娇柔道:“他母妃的惨死,是楚阳母妃的手笔,我本以为他那性子必不会过究,如今细想来,他倒是深藏若虚。”


    她撩眸去瞧载清的神色,见他有些吃惊又噎住无话,心里顿觉他看人眼浅,经事少,格局不阔。


    撤回眸色,她细想其中的关联,突地一勾唇,艳中带媚,眸中又旋过几种复杂神色,拿着嗓子问他:“当初你怎么稳得我?花使了多少银子?”


    载清一顿,本想反问她为何问此,又被她的聪明伶俐所折服,料想她也能猜到,干脆直言道:“十两一锭的金子,共四十三锭。”


    柔澜听完倒是平静,心道这也不多,不过,载清哪儿来的钱呢?


    她将当初几件事融合拉远一看,直问出口,“翟离给你的,对不对?所以,你的载府,也是翟离给你的,是不是?”


    载清心里感慨,柔澜竟是玲珑心思,他小声笑问:“你可是在怪我无能?”


    柔澜被他晃了一瞬,她吞吐几吸,松着一乐,“不是,良禽择木而栖,我怎会怪你?我只是觉得我何德何能,让你这般上心。”


    她心里猜到,载清定是与翟离做了什么交易,翟离这人惯会利用人来隐藏自己的。计较一番,猜想必是让他杀楚阳之事。


    载清埋头去她脖颈间吸香,压着欲念道:“快了,柔澜。”


    他早就等不及了,若不是为了让楚阳彻底深陷下去,他早就想动手了。


    这夜自然是有人盼着时间凝固,刹那永恒。也有人盼着如梭似箭,一纵即逝。


    镜水银月,夜来飞雪。


    被翟离搂在怀里的影儿,又是一夜无梦,醒时爽朗。


    第55章 五十五章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


    这几日在翟离怀中醒来已经成了常态,影儿也觉得好笑,自己对此适应的倒是真快。


    翟离这日特意告了明儿的假,理由说的也是颇有骨气,他要陪影儿去钓鱼。


    赵琛是哭笑不得,欲言还休好几番才青着脸允了他。


    他一早睁开眼就双眸似水烟波地望着影儿的睡颜。


    她还是瘦了不少,回来这么久了,也没怎么养胖,怎么这个人不动弹都不见长肉呢?


    他有些烦闷,没忍住抬手去捏了一把她的腿根,心道又细一圈。


    影儿被他一捏,有些泛痒,她羽睫交叠几番,掀开一线眼睫去瞄他,微微蹙眉表达着不耐。


    她睡得好好的,这人干嘛捏她,她抿抿嘴,掀开被子坐起身,唤了晚灵水央进屋服侍。


    她擦弄好自己,便跪坐在床榻旁为翟离穿鞋。


    她倒是真有些服侍人的天分,给翟离递帕擦洗,挑选衣物,系带掸袍,还真是得心应手。


    翟离自己都不曾发觉,他看向她的目光里仍是蕴着柔情,暗带情深。


    影儿为他整理交领,不经意地一抬眼,四目相对,她微微呆住,是她看错了吗?


    只那一瞬,一切都被抹了干净,唯剩坚硬如石般的冷心冷情。


    影儿微微错开眼,暗叹一声,心间竟是有些淡淡的失望,也只一瞬,便被她擦了干净。


    “好了,爷去忙吧。”


    影儿侧过身子给他让路,他淡笑一声,顺手抓住她的皓腕往他怀里一带,拎了她的斗篷给她披上,随后松开她,轻道一声:“跟上。”


    而后便推门而出。


    屋里水央与晚灵全都傻在原地,不知所措,瞪着眼互相使眼色。


    影儿扫了她们一眼,微微勾唇几吸,轻轻挪着步子踏出屋外。


    她踏过门槛便停了下来,深深吸着气,好生压抑又稀薄。


    屋外的凉气竟是不断地把她往屋里推。


    影儿狠眨一瞬眼,抬眸去望,那熟悉的景致竟好似扭曲起来,犹如披着人皮的恶鬼,在四处找着魂魄一般。


    影儿深深喘息,微蹙起眉,指尖狠狠扣着门框,心里一股清楚又响亮的声音吼叫起来,‘回去。’


    她一慌然,瞬间竟是分不清说这两个字的是翟离,还是她自己。


    她突地头晕目眩,好似天地如旋风般扭在一起似的。她猛地甩头,逼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这道门都跨不出去,那她如何去祭奠隋府众人?


    她屏气调息,尝试让自己放松下来,耳边响起翟离的声音,空幽淡薄,又夹带一丝询问,“走不出来了?”


    影儿仰眸看天,松开紧咬的下唇,开阖几许,侧目望向他,好似隐着乞求的语调问他,“长卿,可以牵着我吗?”


    她就像一把锤子,随手一敲,敲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真是要命,她为何这般硬,这般致命。


    翟离垂目呼出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句,“落雪天气,摔了怪难看的。”


    而后便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伸出手,等她来握。


    影儿听出他的欲盖弥彰,也不知是他那句话给了她勇气,还是他给了她勇气。她缓缓抬起手,闭着眼往前走。


    还没探到他,便被他牢牢握住,一手搂上她的腰,箍着她往外走去。


    也真是奇了,往常一盏茶便能走过的连廊,今儿好似被雪拦了去路,晃晃悠悠,小心翼翼,磨出了两炷香去。


    帘外微风,车内暖香。


    影儿靠在翟离怀里,仍是那娇娇弱弱,楚楚惹人怜惜的模样。


    翟离闭目清着烦躁,手下却是温柔,他把玩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捏过去,又轻轻捏回来。


    影儿偷瞄他一眼,见他蹙眉便歇了与他说些话的心思,也自顾思怨起来。


    她有些


    恍惚无措,方才若不是翟离牵住她,她是真的不想出去了。


    她回忆过往,白驹过隙,世事无常,几番风霜,沧海桑田。


    她喜欢过往的她,却也能接受如今的她。说是行尸走肉倒极端了些,说她绝望之余留着一股执念也不准确。


    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让她竟是撑到了现在,明明当时江子良死的时候她还那么坦然的决定与他同去,怎么回到翟离身边之后,就变了呢?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肯承认?谁清楚呢?


    马车缓缓停下,翟离没动,影儿也没动,她抿唇悄悄地说:“我们到了吧?”


    半晌,他极轻地‘嗯’了一声。


    影儿犹豫说道:“要不,回去吧。”


    翟离这才缓缓睁开眼,有些诧异,他目光留在她发丝上,躲着她的眼,小声问:“为何?”


    影儿低着头,搅着指尖,咬唇不出声,良久才松了些紧绷的身子,掀眸去看他,勾唇说道:“走吧。”


    她的目光里流动着妥协,翟离被她蛰了一下。心间顿时恼火起来,说不清的情绪又挤出些烦躁,他蹙起眉叹气,目光里多了些厉色。


    影儿一慌,忙握住他的小臂,“走吧?”


    翟离只看着她,觉得好似咽了一口扎实的白饼,乏味又噎人。


    他起身掀帘而出,猛然灌入的凉气令他那股躁动被融合消散了去,他回身盯着帘子,等她出来。


    影儿一双柳眉亦是蹙在一起,这密闭狭小的空间让她觉得安全,要她自己掀开这帘子,她有些打怵,有些不愿。


    可一想到翟离已经下车,她又怕他气恼,怕他收拾她,一鼓作气用指尖捏住一小角,轻轻地掀开,透过那条缝去找他。


    眸光流转几圈,翟离主动晃进她眼里,影儿一定,强扯出一抹笑,掀开帘子,搭手下车。


    她以为是船,没想到是舫。


    影儿呆呆问他:“这,如何开?”


    翟离一扫过船舫,扭头看她,“无须开。”


    她本害怕行至湖中会让她焦急难耐,哪知竟是舫。


    他知她怕水,又怎么会让她坐船。


    影儿站在船舫二层向远处眺望,映入眼帘山尖覆雪,光透云层,铺散开来,倒是霞光肆意,透亮洁白。


    视线下移,那结冰的湖面如何钓鱼?


    翟离从她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蹭了蹭,小声说道:“你的自救里,可包含了我。”


    影儿不知怎么回答他,她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救。


    没等到她的回答,翟离自嘲的一笑,拿牙轻咬她的耳垂,“影儿当真狠心,也绝情。”


    寒风裹雪,转着弯儿地簌簌落下,影儿鼻尖冒红,她抬手去捂,小声说:“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咬着她耳垂的人略微一顿,而后微微使了劲儿,咬疼了她。


    影儿闷哼出声,伸手捂耳,回头蹙眉带着可怜地去看他,“我们这样下去,又怎么不是在彼此熬煎呢?”


    她转过身子面向他,“我错了,也付出代价了,我能感受到,你会带我出来,也是想与我重归于好的,是不是?我们,再试试,可好?”


    影儿说的很小心,她根本不知道她这份自救最深处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为了楚阳还是为了祭奠,是为了回到以往的肆意洒脱还是为了苟且偷生的活下去。


    只是一种稀奇古怪的本能驱使着她,命令她去和翟离搏这生机。


    翟离心里动摇,却不想依她,也不知是怕她又骗他,还是不敢面对自己对她的心思。


    他捏着她的发丝,许久开口,“你若还想钓鱼,我命人凿冰,若你不想,我带你回去。”


    影儿听完垂头,眸中滑过失望与黯然,她目光移至冰面上,淡淡说道:“回吧。”


    一路无话的回到古昉院,影儿褪去衣袍便缩到床榻里,将自己裹了起来,而翟离却是去了秋辞居,独坐圈椅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夕阳熔金,洒满人间。


    影儿睁开惺忪的眼,从衾被里露出脑袋,张望一番,见屋内是阴阴沉沉,只那透过窗棂摇进来的夕阳,细软如流光。


    她撑起身子,轻咳两声,不知是冻着了还是心情低落,她只觉头晕恶心,身子发沉,扯着略带嘶哑的嗓音唤了句,“水央,晚灵。”


    无人回应。


    影儿无奈,撑坐几许,掀被独自下床倒茶去喝。


    人都去哪儿了呢?被翟离叫到秋辞居了。


    水央跪地扣头,率先开口:“若爷是想问我们的意思,那依我来看,不妥。”


    晚灵也在水央身边跪下,解释道:“一直以来撑住夫人的就是楚阳郡主,爷若是想利用楚阳身陷险境而让夫人软下脾气求爷,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连决皱着眉,瞄一眼翟离的神色,见他松弛地靠坐在圈椅上,一手揉串,一手撑额,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地的二人,他忙开口道:“谁说问你们的意见了,不过是想知道,你们女人都在想什么,若你们是夫人,这招可会有效?”


    水央与晚灵对视一眼,更坚定了音调出声,“爷不可啊,夫人会疯的。”


    水央话音刚落,晚灵立即接上,“爷的做法是想让夫人明确她的念想,可是楚阳郡主,不是本就要死的吗?就算夫人现在妥协了,求了爷,那往后又如何瞒过去?”


    连决闭眼,皱眉更深,“没让你俩分析局势,就问你们,你们女人,吃不吃这招。”


    一阵沉默,水央看了眼连决,小声说道:“哪招?”


    翟离懒得再听,闭眼轻叹一口气,一挥手示意她二人退下。


    赵琛说过,温柔刀才有用。他的计划里,是勾出楚阳来,让影儿意识到载清要楚阳的性命,影儿得知必定着急,她无人可求,只能来求他。


    届时他为她救下楚阳,等往后影儿彻底定了陪他余生的心思,再除掉楚阳便是。


    可这几日影儿的乖顺又有些让他拿不准需不需要用这招,水央与晚灵伺候她,也该是能从她的角度上给他一些启发,哪知这两人是说了半天连问题都没听明白。


    敲门声响起,所有人都侧目看去。


    第56章 五十六章先把这事儿解决掉。


    一名侍卫推门而入,神情紧绷道:“爷,夫人晕过去了。”


    翟离黑眸骤然一缩,遽急起身,大步迈去。


    他踹开古昉院的门,就见两名丫鬟跪在床边给影儿擦汗,他几步过去,冷厉开口:“滚开。”


    他坐于床边,伸手去摸,她额间滚烫,面颊泛红,柳眉轻蹙,正在急促地喘息,一双小手紧紧攥着衾被,明显是在硬抗着。


    翟离握住她,就感受到影儿一颤,试着努力睁眼,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的额间火燎过一般的烫,一双手却是裹着冰似得凉。


    翟离浑身一紧,开口去催,“大夫呢?”


    正好府医拎着药箱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一进屋往翟离面前一跪,快速膝行至床榻前,盖上绸绢为影儿号脉。


    “如何?可是着凉?”


    翟离思量影儿这段时间始终待在屋里,方才去舫上吹了风,一时没受住着凉也是有的。


    那府医却是双眉越锁越紧,他瞄一眼翟离,见他正神情严肃,目光犀利地看着自己,他顿时散了拐弯抹角的想法,直言不讳道:“不像着凉,倒像中毒。”


    中毒二字好似火钳,拼力夹了一下翟离,他迅速问道:“所中何毒?何时中的毒?会有何反应?是否致命?你可有解法?”


    这一连串问题一个不停地往外抛,府医是使着劲儿的记,使着劲儿的接,他等翟离问完,忙回:“何毒目前确认不了,该是不致命的,似是慢性毒,肯定有的解,只是需要配方。夫人目前只是发热,先开两幅祛热解毒的方子服下看看效果,若是得行,爷最好请太医局的张歇太医来,他是解毒妙手,或许他能看出一二。”


    翟离听完闭目快速地回想,不过半盏茶,他捋出思路来,“此毒,从服下到发作需要多久,你可知?”


    府医皱眉


    歪着脸思索,又搭上脉细细诊察一番,回头对着水央与晚灵道:“夫人可吃过别处得来的食物?”


    未等水央回复,翟离冷笑一声,“尚食局,桂花藕粉。”


    他真是忽略了这件事,随口一提让太监去给他取特供的藕粉,那赵琛真是疏而不漏,逮着空子就往里插。


    他起身浑身泛着阴霾地转了转脖子,冷然开口,“连决留下,她有任何不适及时去宫里找我。”


    回头再去看影儿,她苍白的额间又泛出汗珠子,几缕碎发贴在面颊上,整个人就是那青瓷般,真怕她碎了。


    她这虚弱憔悴的样子似蝎尾一般蛰翟离的眼,他收回目光,掩下心疼,压着怒气。


    再度睁眼之时眼底满是凉意,覆盖在凉意之上的,是按下又起的狠绝。


    一手接过连决递来的披风,步履不停地往外走,翻身上马,急速而去。


    垂拱殿里正与各部官员商榷政事的赵琛正拧着眉烦躁。心里不断痛斥太祖留下的刑不上大夫,文官谨言不必顾及皇帝感受之法策。


    他真是恨不得把这帮文官给剁碎了喂狗。一个个理直气壮,态度恶劣。好像不给皇帝好脸色已经成了政治正确一般。


    刑部侍郎略带敷衍地拱手对着赵琛行礼,一双眼却是瞄向工部侍郎,他捏着工部的七寸反击道:“《邢统》里明文规定的律、令、条例,怎么到了工部变不作数了?那四川平原之地,大片田野可种粮食,工部上报的丈量竟是短少出这般之多,如今民愤激起,纠察至京刑狱司,案子到了这一步,圣上还不依着上奏的札子,按章办事?”


    工部侍郎揣着手静静听完,不急不慌拱手答道:“四川之地本就四股民间势力交替造反,派出的人查的不尽然也是有的,刑部这般咄咄逼人,若不然是要我等将心思放在应对刑部之事上?”


    御史中丞垂手而站,拿眼瞄着赵琛,见他愁眉苦脸,半晌后催道:“圣上作何定夺?”


    太监通秉之声及时响起,缓了赵琛一瞬,随即更加头疼。


    翟离来了。


    他就说,那药吃完怎的还没动静,这会儿来了,正好让他把这事了了。


    翟离一进殿中,所有人后背倏忽一凉,这沉甸甸的怒意与狠厉让众人是恨不得做个土地爷,身子一转,缩进土里。


    翟离目光始终淬着寒冰地直往赵琛眼里射,赵琛挑眉一看,起身先他一步开口:“朕知你来作何,你先把这事解决了,你要的东西朕立马给你。”


    翟离复手立于龙案之下,仍是用那如猛虎激怒的眼神攥着他。


    赵琛又一叹气,补充道:“你越快解决这个问题,就越快拿到东西。”


    翟离呼出一口怒气,定了深思,目光不移,脚下却是一转,行至圈椅之处,拿脚一勾椅腿,令其对向众人,随即掀袍稳坐。


    将手搭上,才撤回看着赵琛的眼,对着各部官员用如冰碎裂之声丢出来一个字——


    “说。”


    众官员是不怕皇帝,那是因为有祖制在,祖宗之法不可逾。


    可是左相就不同了,他为人机敏又处事果决,且不说众人确实服他,更深一层的,是因他过往的狠绝而惧他。


    那刑部与工部侍郎,也不敢擦汗,拱着手将方才所言又说一遍。


    小太监双手捧着一摞札子,拱着身小步快跑行至翟离身侧,将其放于桌面之上。


    翟离一边听着,一边取过札子翻开来看。


    话音落定,殿中的呼吸声似乎都减了下去,只那翟离从容翻阅的声音回响来去。


    众人屏息等着,赵琛手里拿着御笔轻敲案面,目光也是落在翟离身上,等他开口。


    翟离翻完最后一页,将札子一放,褪下手串捻着,闭目深思,他将其余心思摒除,只聚焦在此事之上。


    约莫一炷香后,他睁眼看向立于后侧的兵部侍郎,空幽幽开口:“富庶之地必图安逸,民变背后藏着兵变。”


    兵部侍郎一听此言,眼中迅疾闪过惊色,正要拱手,就看翟离冷冰冰甩过来一个眼神,他忙歇了嘴,垂首听着。


    翟离一甩手串,接着道:“兵变之因,两种可能,一是谋权篡位,二是地方割据。若依我看都不成气候。括率使留下的烂摊子,官兵手里有武器,搜刮民脂民膏,掠夺女人。再散于众人,如此集结起来的力量,靠的是义气二字,义气这东西撑不到第二代。将原本川地的一套班底作出扩充,从京城挑人过去,分出益州、梓州、利州、夔州,四套班底,各自划分行政区域,先行招安,若不从,直接镇压剿灭,力度强硬些,赶尽杀绝,头颅挂于城门,以做警示。”


    众人低着头不言语,眼睛是一个瞪得比一个大,心里七上八下。


    怎么还有这一层原因?


    赵琛却是轻笑出声,对着兵部侍郎与户部侍郎道:“听见了?拟了名单递上来。”


    翟离接过话又补一句,“工部丈量之事,等到灭了兵变给百姓一季调养生息的时间,而后再量,刑部派人同往,互相督查。”


    各部官员均是拱手领命,在赵琛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殿门一关,气温再度骤降,那凝着冷意的双眸再度逼视上赵琛,“解药。”


    赵琛起身往茶桌而去,欣然一挑眉,淡道:“兵不厌诈,长卿。”


    翟离听完嘴都张开了,还是生生咽下了那破口大骂的冲动,他咬牙道:“君无戏言,当真儿戏。”


    赵琛一笑,对他招手,轻巧道:“别紧张,过来坐,朕给你打茶。你就不想知道隋影儿服下的是什么?”


    话音一落,翟离就起了身,借着腿长的优势,掠过赵琛先行坐于茶桌旁,冷眼看他,微抬下颌,等他挑明。


    赵琛捏着劲儿,慢悠悠坐下,看他一眼,漫不经心说道:“朕说过,朕要她活着。怎么会下毒?你那的大夫别是个庸医吧。”


    说完拿茶针一挑茶饼,盯着茶炉内的水,等着冒鱼眼。


    翟离仍是默然地看他,沉声问道:“不是毒,又是什么?”


    赵琛给他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勾唇不言语,好似刻意吊着他一般。


    余光瞥见翟离双手撑膝,往前倾了身子,明显又怒了,才急忙开口:“药,好药。你把她身子弄成那副德行,弱柳扶风一般,朕比你急,生怕哪天你又搞出什么事儿,害得她一激动抹了脖子,那朕怎么办?你放心吧,她服用的安息草。”


    翟离一听就狠了神色,“安息草?”


    赵琛忙解释:“你看你又紧张,名儿听着吓人,实际是个好东西,张歇配的药,保她命的,这药只需服一次,服过之后会高烧不止,也就两三天,随后就生龙活虎,你等着看吧。”


    翟离甩着手串,一脸狐疑神色看着赵琛,企图从他面上看出蛛丝马迹来。


    一盏茶推给翟离,他目光挪至茶沫上,看那细密的泡沫渐次破裂开,直到出了三水才勾唇一笑,抬盏饮尽,掀眸对着赵琛缓道:“信你,楚阳这几日如何?”


    赵琛抿着笑,暗带了然的目光递了给他,而后悠悠道:“还可,朕给她择了个好日子,原本她还寝食难安,自从朕派人将她府里那个什么侍婢,接了来,她倒是消停了,这会儿估计数着日子呢?”


    翟离指尖点着桌面,眉目一挑,淡道:“哪日?”


    “除夕。”


    翟离一乐,“哪有除夕成婚的?你可真够狠的。”


    “彼此彼此。”


    月坠云间,弄影留辉。


    慈元殿里,楚阳仍是喜忧参半的神色。


    自打前些日子敏安来了一趟,好像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泄出几丝去了。


    楚阳走后载清就不曾问过她的消息,不曾再去过郡主府,甚至进宫回事都不曾给她递过消息。


    敏安提出的疑问不可深想,他才入京,为何置办的不是宅院,而是府邸,他哪儿来的钱?


    为何当初在铜陵,明明载府死了人却不见载父前来过问?


    载嫣所言载父管不住她二人又


    是何意?


    敏安去过载府几趟,都是未见其人,他会去哪儿?


    郑良与元国公都死了,连决又出现补刀,这是何意?


    郑良给载清下的毒是非致命的,这中间是否又有猫腻?


    赵琛不再允许敏安前来,只让等到除夕,与载清完婚之后再放她离去。


    她有些忧惧,不知载清这些行为背后是何意思,他这突然的冷漠就似撒出去的鱼钩刚钓上鱼,那钓鱼人就被拽进湖底,往下沉去。


    楚阳实在有些熬不住这种窒息感,左右纠结之下,也只能先等日子一天天的似滴水般地缓慢流过。


    第57章 五十七章他再也起不来了


    天光破晓,朝露轻垂。


    载清的马车停在载府门口,他掀帘而下,揉着太阳穴缓着疲惫。


    若不是要回府拿奏表,他大可直接从柔澜那儿去上值,步至台阶随望一眼,而后便定住了。


    载府门柱旁,载嫣披着暗紫掐花斗篷,手捧小炉子,正目光凶狠严厉地看着他。


    载清歪头轻轻叹气,而后走上前去,路过她时看她一眼,轻道一句,“姐姐跟上。”


    载嫣一路冒火地跟在他身后,待到进了书房,将门一关,她重重将手炉甩在书桌之上,指着他道:“你是不是疯了?圣上已经发话让你娶她,众人皆知。你这些时日在犯什么病?为何不进宫去看她!敏安找了你多少次?我又找了你多少次?你老实说来,你在搞什么名堂?你给我仔细些,娶楚阳才是头等大事,你别给我把事弄砸了!”


    载清淡淡听完,目光随性地掠过她的面庞,落在斗篷上,笑道:“姐姐穿紫色好看。”


    说完便抬手去按载嫣耸起的肩,拍了拍让她放松,随后勾出一丝奸猾的笑,在她耳边道:“我知姐姐的意思,无非是想等我娶了楚阳,你好安排自己的后路,等不及了?姐姐莫慌,快了。”


    载嫣拍开他的手,解开斗篷,旋身一坐,拿灼热的目光盯着他,摆出一副他不解释清楚不罢休的模样。


    载清一笑,去桌上拿起楚阳送的那柄扇子,转开看着扇面,扭着手腕一翻一收,做足了神秘莫测的样子,才扭头对着载嫣道:“既然姐姐起了疑心,那弟弟少不得吐露些真话。”


    树影婆娑,风起云涌。


    那劲浪裹着载嫣翻来倒去,令她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始终坐在那把椅子上惊愣,载清何时走的她都迷迷糊糊不清楚,只觉陷进一个天罗地网之中,挣脱不出。


    他原以为,翟离让载清接近楚阳,只是为了政事与人情世故,怎知


    她深感无力地垂着头,心道:难怪载清不急,确实不必急。


    屋门被推开,侍婢端着花茶进来,放下后却未退出,而是坐在载嫣身侧,等着她问询。


    载嫣微侧过眸去看,上下打量一番,见这丫鬟圆圆脸蛋,通身气质倒是比别的丫鬟出挑些,她浅浅开口:“如何?”


    “奴婢小圆,是方才从外院来的,爷吩咐说让主子等他下值,随后便会带着主子去外院走一遭,期间有何疑问,可以问奴婢。”


    载嫣一双细指都快掐出花了,确实满肚子疑问,又觉得不过一个侍婢,能知多少?可听她这般说,还是挑拣了几个问她。


    左右是些外院情况,并着载清多久去一次,每次又待多久之言。


    傍晚时分,载嫣被领了出去,她四下张望,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看见了载清的马车,她提裙过去,上车之后仍是一副赌气没好脸的模样。


    载清看的一乐,用扇子敲她,她皱眉一拍,怒气横生,“真是疯子,大冬天拎把扇子,装模作样。”


    载清听完笑的更浓,知她指桑骂槐,他随意懒散一靠,歪头挑眉,“姐姐要当姑姑了,怎的还如此暴躁,该做个榜样才是。”


    载嫣扔过去一个白眼,扭头不说话。


    车轮渐缓,停稳后载嫣压着复杂心思缓缓下车。


    院子看上去不大,就是个寻常模样,推门而进才看出里面另有玄坤。


    竟是座三进院,一进三门,那主屋亮着灯,门口挂着一副联:暖风生酒舍,明月照轩窗。


    一看就是载清想出来的,载嫣走过去细瞧那字迹,竟是落笔有力又不失典雅,却是好字。


    她靠着门柱睨了他一眼,就见载清缓缓推开房门,复手而立,目光流连婉转地看向屋里之人。


    一声娇娇柔柔,如棉似絮的嗓音响起:“日日见面,你也不嫌这来回来去麻烦。”


    随即一只酥手便伸了出来,让载清去握。


    载清倒是从容,载嫣则是睁圆眼有些无奈,她站的位置屋里之人若不出来根本看不到。这气氛,令载嫣有些尴尬。


    正摇摆不定,载清清润开口:“姐姐愣着作何?还不进来?我介绍与你。”


    载嫣这才挪着步子,手扶门框踏进屋内,扯出一抹略带客气的微笑来。


    身后房门被小圆关上,载嫣抬眸去看,心下一惊,真是一副好皮囊,娇柔又不失韵味,端庄又带着些佻达。是个眉眼如画,身姿似柳的女子。


    视线落到微凸的小腹之上,她侧眸用目光询问载清。


    载清勾笑,将柔澜搂进怀中,在她耳边说:“这是我姐姐载嫣,”


    而后对着载嫣道:“这是柔澜,她肚里是姐姐的侄儿。”


    载嫣是震惊了一天了,如今见着本人倒是沉着冷静了下来,她在柔澜的邀请下落了座,听着柔澜与载清将对楚阳的计划,往后的安排都细细道出。


    载嫣听完深深呼出一口气,楚阳是她好友,听她竟会落得如此下场,是心内揪来揪去,揪的眼疼,眼底一下就模糊起来。


    柔澜倒了杯茶递过去,歪着身子,目光软嫩,用带着善意规劝的口吻道:“知道姐姐必是不舍,故而我们不曾告知,如今是箭在弦上,姐姐若觉心神难安,不若姐姐说个法子,我们也斟酌斟酌。”


    载嫣怎会听不出这明面上与背后的深意,她抽出帕子点了点眼下,饮了口茶,对着柔澜道:“弟媳无需担心我坏事,这背后牵扯多少人,多少条命,我拎得清,只是我与楚阳好了一番,有些痛心罢了,左相的意思可是能给她的痛快?”


    柔澜一笑,眸中溢出些得意与狡猾,却在载嫣看她时,被她不动声色的藏下,她拉长音调意味深长地道:“痛不痛快,要看她自己。”


    天色将晚,已到点灯时分,载嫣接下回到郡主府去从中斡旋的任务,便上了马车要走,载清去送她,顺便拿落在车里的扇子,毕竟明儿上值,这份楚阳送的礼还有个表达他重思的作用。


    载嫣疑惑开口,“车夫呢?”


    载清四下张望一番,憋着猜忌,“出恭去了吧,姐姐先上车吧,帮我将扇子拿来。”


    载嫣上车翻找半晌,撩开帘子道:“车里没有。”


    载清心里一紧,回头看她,“没有?”


    他明明放在座椅上,怎可能没有?恰好车夫小跑回来,载清铁着脸问他,那车夫支支吾吾说着闹肚子,去找了个地儿这才耽误了。


    冬日衣着厚重,那百两的银票就这么贴着车夫的里衣,贴着都不够,他非要拿手捂着,好似那银票会飞似的。


    载清没问出扇子的下落,又见车夫目光躲闪。心里滑过些不安,通过车窗对着载嫣交代一句,便让她先走了。


    他在原地静默许久,才回身进了院落。


    柔澜见他进来,眼眸传给他一个秋波,“怎的去了那般久?”


    载清关上门,行至她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厮磨,“你道奇不奇?楚阳送的扇子从车里消失了。”


    柔澜听完顿了几吸,双眉微微蹙上,降了降音色问他:“载嫣是不是一直住在楚阳郡主府?她今儿是只身一人前来的?”


    载清听完一顿,心里闪过些狐疑,慢道:“是,今晨我见她在门口,也未多疑便带她进了府,下值之时,我去府门口接的她,你的意思是载嫣被人跟着?”


    柔澜指尖缠上衣服穗子,垂目深思,良久冷笑一声,“呵,真是养了好狗。”


    载清笑答:“若是楚阳的人跟着,那为何偷拿扇子?况且她们又如何得知我会落下扇子?”


    柔澜松开那穗子,轻轻掸了掸,回身搂住载清的脖颈,吐气道:“因为你落不落下不重要,有,便是个证据,没有,也无妨。就冲着你这些时日对楚阳的不闻不问,你当楚阳府里那些人,是傻子吗?”


    说完她便推开载清,开门往侧房而去,敲了敲门,便进了屋。


    载清目送她去,心里冒酸。看那侧房的目光里都透着醋意。百般不愿又不能撵他,无奈只能在心里抱怨连升,抱怨楚阳。


    他眼看着连升一阵风一样从屋顶掠过,这才收了烦躁,回身坐在椅上


    故作生气,等柔澜来哄他。


    ——


    悠长的街道上,敏安与墨玉驾马狂奔。她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本该被饿死在大理寺的柔澜居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被载清养在外宅。


    她们一进郡主府便急忙跑进吕太医的屋内,将从载清车里拿的扇子递给吕太医。


    之前他们商议由吕太医进宫通过太医局进到慈元殿内,一方面打探楚阳如何,另一方面告知楚阳载清的情况。


    墨玉悄无声息跟在载嫣身后这么久,今儿个可算是有了消息,只是这消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敏安强忍泪意道:“无论如何必须见到郡主,载清不能嫁,他定是有所图谋的。”


    墨玉也是一脸痛苦神情,对着吕太医强调一番见到楚阳之后该说的话。


    这些人原本就生活在宫里,自然是对各处都如数家珍一般,吕太医亦是心内痛怨,决定当晚便要从后门出发往宫里赶,哪知关上门往前才走几步,看清树旁靠着的人是谁时,便无法再挪步子。


    连升手中转着匕首,冷漠淡然地看着吕太医,他视线寸无巨细的扫过吕太医,敏锐的看出他怀中有一凸出之地。


    连升两步上前,笑问:“吕太医?这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哪儿?”


    吕太医自然清楚这人是谁,他怕坏事,便扯谎道:“我倒是见过你,你来此作何?我正要去长街上的药店铺子里取些药材,你若是找人,我帮你叫小厮。”


    说完往后退了半步,企图饶过连升,连升一笑,一甩匕首拿刀尖轻点住吕太医下巴,而后逗弄道:“我确实来找人,正巧你出来了,看样子,我找的该是你了。”


    吕太医心道不妙,额间隐隐有些冒汗,正在思索对策就见连升往前一小步,抬手扶住他的后颈,匕首一勾一划,血流如注。


    他是太医,瞬间明白必死无疑,忙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连升往郡主府内跑去,连升三两步追上,往回一拉,从他怀中掏出载清的扇子,而后用力一推。


    那吕太医倒地之后,变没再起来。


    第58章 五十八章有意的钩缠却换来愧疚的抗拒……


    连升淡漠看着他,待等到血流满地,生还无望之后,才蹲下身子用吕太医的衣摆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


    吹了红鹰哨,给暗卫一个眼神命其处理尸体,便抽出条子写了几句递于暗卫,随后从容踩树而上,去府内寻人。


    吕太医的离世就似一滴水落进汪洋里,只几圈涟漪便了无声息。


    连升那纸条子就这么轻飘飘地荡到了秋辞居。


    在秋辞居中握拳敲桌的翟离此时正心烦意乱的处理赵琛留给他的几摊子事。


    连决推门而入,递来连升的条子,翟离抽过一看,冷笑一声,“真不知载清有何值得喜欢的,沉不住气又没心计,也就是楚阳这傻子能喜欢的昏天黑地的。”


    他将条子弹给连决,又补一句,“通知连升,准备一下,快到除夕了。”


    他心里调笑一番赵琛的狡猾与无情,赵琛借着除夕的由头,是将这郡主出嫁给安排的风火至极,这段时日礼部总有人去福宁殿里与赵琛商议出嫁事宜。


    如今日期逼近,赵琛免了一切繁复礼节,是只选了几个他觉得必不可少的给楚阳做足面子。


    真够绝的,安排的就像一场兴师动众的祭祀一般。


    翟离单手握拳抵唇,心里过着连升所说之事,半晌又唤来连决,“郡主府里所有人,先解决掉,今晚就动手。”


    连决犹豫一瞬,心间盘算着该派多少人。


    他的犹豫丝毫不落地落进了翟离双眸中,翟离一展阔背,淡笑道:“不好办?”


    连决微微摇头,解释一番:“之前咱们培养的暗刃,基本都死在火里了,如今要用,只剩金甲卫,金甲卫会不会太招摇?若要一夜之间全部屠尽,毕竟是楚阳郡主府,街边百姓不可能听不到动静。怕是,爷是否先确定一下后路?”


    翟离单手握拳抵唇垂目而思,勾着笑道:“也不是只剩金甲卫,不还有青松卫吗?除去派给柔澜的那些,现在还剩多少?”


    “整二百名。”


    翟离一甩手串,冷倦开口:“尽数派去,整个郡主府,一个活口不留,你也跟着同去。安排人守住那条街两侧出入口,速战速决。”


    连决领命退出,安排屠府去了。


    翟离脑中交杂着零碎细密的许多事,蓦的竟是头疼起来,干脆一拂衣袖,起身离了秋辞居,往古昉院而去。


    他站在梧桐下透过烛火剪影去觅他的影儿,只看几吸,便垂目将视线挪至地面之上,不再抬头。


    赵琛没有骗他,影儿过了三日的高烧后,确实气色逐渐红润起来,身子也比之前温了许多。


    他总觉得影儿变了,何处变了又说不清楚。这种模棱两可,混沌不明的处境真是令他极度郁闷。


    为何感情就不能如官场一般,简单明了呢?


    “如何不进来?站那儿吹风?”


    翟离循声望去,才发现影儿不知何时开了窗子,正衣裙单薄地站在窗口望着他。


    他下意识皱起眉呼气,快走几步进了屋,径直行至影儿身旁握住她的皓腕将她拉进怀里,而后便暗带埋怨的关上了窗。


    他使了些劲儿,窗框作响,影儿也微微一颤,晃着水灵灵的眼去瞄他,“生气了?”


    翟离侧眸目光渐凉地看她一眼,便抱着她坐到圈椅之中,将她箍在怀里。


    他的衣衫泛凉,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影儿身上起了些战栗,轻轻一颤,就听他冷漠中又带着关切地问道:“冷吗?”


    影儿不说话,片刻过后,微微摇头。


    他的关心总是很突然又很冷漠,若以前他这般语气,她早就娇嗔撒娇埋怨他无情了,现在倒是觉得习以为常。


    影儿细细品味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不一样了。


    从熟悉到乏味,再到稀松平常,最后到心无波澜。


    真是丝毫无了过往那甜腻似蜜的感觉。


    翟离抬手去触她的后腰,顺着腰肢向上,轻过肩胛扣住后颈,将她更深地圈进怀里。


    他越来越无法接受一个事实,他离不开她,不仅是心里上的,就连身体也都是无法接受。


    其实对他来说,离不开她就把她锁在身边便是,又有何难?


    她若反抗,便强行拔去她的傲气,抽出她的筋骨,让她无力抗拒。


    可她这段时间的乖顺令他难熬,他不敢信她,怕又是裹着蜜糖的砒霜。若再有一次,他真的会亲手掐死她。


    当真是磨人。


    可他又是颇为没志气的受用于影儿的乖顺,真是一点儿都戒断不了。


    翟离抚弄她的发丝,尾指勾起一缕发尾,轻道:“春日,翟府便修好了,你是希望与以前一样的布置,还是想要什么别具一格的?”


    “都好,你定吧。”


    他挑出几根发,在指尖捻转,看其展成花,“可还想养兔子?”


    “都可以。”


    他又将那发丝打个弯捏住,而后一松手,看其翘起来,“花圃并着园林,均由你来布置,你喜欢什么花便种什么花,嗯?”


    “我听你的。”


    翟离有些吃瘪,他隐然还想挑起那日影儿在船舫上说


    过的话,当时他有余悸,现在若再来一次,他该是能给个还不错的回复,哪知她说过了,便不再提了。


    他心里滑过一丝执念,再试一次,若她乖巧,姑且信她。


    他思索一番又说:“年节将近,少不了宫内设宴,我必是得拟出些诗句来的。青峰山开着梅,你陪我去,就当助我成些灵感。”


    “好。”


    翟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喜她乖顺,而不是这般逆来顺受。


    折起眉心,心里不爽,他推开她,让她自己坐着。


    影儿又是一番莫名其妙,不是已经顺着他了吗?他又怎么了?


    晚灵敲门而进,将燕窝银耳羹放下便退了出去。


    影儿目光悠悠看着那碗燕窝,本不想吃的,想到翟离在身侧,不吃怕他又要恼,便有些不情愿地抬手去拿。


    伸到半空的手被翟离握住,他视线亦是落在那碗燕窝上。


    他的影儿不爱吃这些的,一直都不爱,如今却是欣然接受了。


    翟离握她的手紧了紧,而后一拉,将她再次拽进怀里,“你若不喜欢,便不吃了。”


    影儿不出声,只微微点头。两个人好似被封了穴般的都不动弹,定在那里。


    还是影儿最终勾了笑,她倏忽通透了,他方才那些话,是在示好。


    他的示好证明她的表现如了他的意。


    她微微抬起头,在他喉结处用鼻尖点了点,微微吸了吸。


    翟离始终在等她,感受到她的娇软,他深深放下一口气。


    直接打横抱起她,往床榻而去。


    将影儿放稳,翟离顺势解开衣衫,欺身而下,将她牢牢控在自己身下,用那晦涩难懂的目光锁着她。


    他抬手撩开她面颊上的发丝,轻轻低头去啄她的唇瓣。


    好似桃花拂过一般,又轻又软又黏腻。


    影儿心内一酸,滑下一滴泪来,被翟离抬手接住,用指腹捻开,他笼统迷情地问她:“因何落泪?”


    影儿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份温柔有些久违,突地控制不住而已。


    不过这话她又说不出口,故而只是微微摇头,而后牵出一丝笑,目光清清地去看他。


    翟离将这插曲按下不表,仍是温柔轻缓地去宠她,褪下她的衣衫,用指尖悄悄去勾她,一点点画着圈,一点点向下移。


    翟离有意勾出她以往那副模样,故而这次是卯足了耐心,就连眼神中都充斥着旖旎留恋,婉转迷情。


    影儿自是能看出来,也能感受到。


    他的身体,她何其熟悉。他的习惯,她心如明镜。


    知他何意,她却退缩畏惧。


    就好似那欢愉似刀如剑,砍向已经逝去的人,挥向躺在榻上的人。


    影儿抬起手去阻止他,启唇轻轻喘息着,不敢看他,索性闭目歪头,小声道了句:“长卿,我不舒服。”


    翟离坐起身子,目光难言地看她,面无表情,心内焦灼。


    方才的所有葳蕤潋滟,勾心缠绵,影儿始终在躲,她自以为不露痕迹吗?


    她的身体,他何其熟悉。她的软柄,他心知肚明。


    她又是这幅样子,故意露出讨好来,可那身体的本能还是在抗拒他,因何抗拒呢?她怎么敢抗拒他?


    他来了鼓气,直接掰过她的下颌,命她睁眼看他。


    影儿不愿,只掀开一线,便又闭上了。


    翟离一笑,听不清是苦笑还是冷笑,就那一下,便不再出声。


    而后便不再是温柔婉转,不再是试图缱绻,不再是疼爱有加。


    强硬又霸道,生涩又直接,不管不顾,任其飘荡。


    这倒是让影儿心里松快下来,不必愧疚了。


    只那身子疼,疼就疼吧,自作自受,合该她疼。


    翟离被她的气的有些发狠,他又没忍住下了重手,直到影儿哭出声来,他才故意将他下颌的汗水滴到她额间,用指腹化开,冷漠说道:“你真是不疼不罢休。”


    他也真是残暴,把影儿逼到死角里还不够,非要形成围剿之势。


    让她痛哭,让她求饶,让她放弃抵抗,再将她吃拆入腹。


    他则是一抹唇角,愉悦餍足。


    翟离起身自顾去到湢室擦洗,独留影儿一人歪爬在床榻之上。


    她疼,一阵一阵地疼。


    好似被捣碎一般的疼。


    影儿不想动,就把脑袋藏进软枕之间,躲避着无力感。


    一块温热的帕子盖在她后背上,她身子一紧,因这一紧又引出些疼,她闷哼出声,悄悄颤了起来。


    翟离手下不停,仍是不轻不重地为她擦拭着,潮湿散去时的凉意令影儿有些不适,她扭了扭身子,却被翟离一掌按住,不许她动。


    他用指背拂过那镜片扎过留下的伤痕,有些凹凸不平,与她软嫩丝滑的皮肤倒是天渊之别。


    他往下摁了摁,淡道:“疼吗?”


    影儿咬着下唇,蹙眉不愿出声,又担心他再次发火,带着些不情愿地小声呢喃:“不疼了。”


    “我是问你,当时疼吗?”


    怎么会不疼呢?


    影儿苦涩一笑,小声回他:“不疼了。”


    翟离亦是苦涩一笑,不再说了。


    他起身推门而出,抬头望月,好似生生吞下一颗苦胆一般,他觉得自己也似那月,又冷,又高悬。


    第59章 五十九章你的用处自是还有,藉由我来……


    紧张的气氛汇集在郡主府后门处。


    载嫣目光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求饶的载府车夫。


    连升先前出现在她面前时,吓了她一大跳。尤其是看见他的衣角还赫然染着血,载嫣是好似一只受惊的刺猬般满眼警惕地盯着他,颤声问他做什么。


    连升当时却是一笑,而后从容说清来意。原是柔澜让他来的,载嫣便立即想到了载清交代之事,车夫有问题。


    那连升是扔下一句,让她去后门等着,便脚下生风抓车夫去了。


    她也没等多久,就见连升拎了好几个人过来,载嫣一指,其余人顿时做散,只留那方才驾马的车夫跪地求饶。


    有连升在,谁抗的了?不过几个拳脚便都招了个干净。


    连升收到载嫣的眼神后,便动作利落的扭了他的脖子,淡淡问道:“那两人是谁?”


    载嫣的意思是她听出来了,不是让他去扭脖子。


    她心叹连升心狠手辣,几步退到墙边瞪着眼又惊又惶恐地笃定道出:“敏安与墨玉。不过,她们回来有些时辰了,怕不是已经去通报了吧?你可还来得及拦下?”


    连升想了想,轻笑着看她,歪了歪头,目光有些难懂,“你的价值在哪儿?”


    载嫣不明所以,不等她做出回应,便听见了红鹰哨的声音。


    只几个瞬间,众多身着青衣玄带,功夫利落之人便将后门堵住,均是悄无声息地站在连升身后,静待指示。


    载嫣心里突地一凉,瞬时想起柔澜的话,明白过来是左相不等了。


    她忙在脑中过着今日载清所言之事,生怕牵及至她,抓紧想着对策。


    连决落定在连升身旁,淡漠开口:“载姑娘。”


    载嫣抬眸去看,却是觉得此人陌生,好似不曾见过,但瞧他那身打扮与气场,便知该是翟离身侧之人。


    她目光未移就见连升扭头对着连决淡笑问道:“故人相见?留吗?”


    连升的声音不大,却被载嫣听了个干净,要命的两个字,她自然是听出来了。


    她忙上前一步,对着连决焦急说道:“这位公子既认识我,必然知道我不是郡主府之人,我是载清的姐姐,与他和柔澜是一条船上的,左相不必担忧我会坏事,不仅不坏反而有利。且不说我与楚阳交好,就说郡主府这段时间发生那么多的事,楚阳那边也该是需要人去周旋的吧,左相何不让我为其所用?况且左相可明言要我性命?”


    连决面无表情地听完,淡道一句:“不曾。”


    不曾二字一落地,载嫣是明显松了一口气,她趁热打铁,忙为自己辨明去留,“既如此,你们要做什么我权当不知。众位大人该是有要紧之事需要去办,就别因了我而浪费时间了。左相若是需要我,随时告知即可,我定当万事以他为先,诸事听他调遣。”


    说完便作势要走,她刻意往边儿上绕了绕,才走几步,便被两名青松卫拦下。


    载嫣略微侧眸去探连决,见他垂目视线落在腰间的匕首上,她瞬间心提到嗓子眼,所有注意力全放在那把匕首之上,她正想要再度开口劝说,就听连决轻笑一声,对着她道:“载姑娘可是要去载府?”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载嫣靠近。见载嫣惶恐至极往后退去,他忙摊开手让她放心,接着才道:“载姑娘何必吓成这样?我说过了爷没说要你的命,不过载府你是回不去了,政事堂走一趟吧?你方才那番话,我会如实报给爷,由爷来定你的生死去留。”


    随着载嫣被带走,郡主府周


    围便开始杀气蔓延。


    沉幕缀星,月照满地。


    寒鸦盘旋,叫声摄人心魂,夺人心魄。


    连决抬眼借月去看这颇为应景的一幕,笑着对连升道:“盯了那么久女人,想动刀了吗?”


    连升亦是抬头看去,目光渐露凶狠,唇线上提,那嗜血的愉悦开始浮上面部,他声线一沉,“爷的吩咐,屠尽?”


    连决阴森笑答,“后门你来,我去正门。比赛一番,看谁先到静宜堂。”


    连升勾着鬼笑看他,挑眉接过青松卫递来的刀,上前挑开后门的门栓,轻声一推,便带领着几十名青松卫一字排开,寸土猎杀过去。


    好似索命的无常一般,一路是刀剑无情,血流不止。


    杀到静宜堂时,连决与连升都杀红了眼,二人恰好汇集于此,是相视一笑随即转头看去。


    敏安与小瑶各自拿着长剑,守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二人,她们身后是十余名同样手拿武器的随侍。


    连决与连升是冷然一笑,均觉得对付女人不用长刀,便各自拔出自己的弯刀匕首,目光挑衅地去看她们,那上扬的下颌是倨傲不已,敏安与众随侍却是不惧他们。


    翟离的人杀来了又如何?吕太医早已进宫,翟离的计划必定胎死腹中,无法成型。


    若她们的命能换来楚阳的清醒,那便是值了。


    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敏安一转手腕,向他们冲过去,他二人非但不躲,反而笑意更甚。


    几步上前与她们互相绞杀。


    绞杀或许并不中肯,若是在边儿上看过去,倒真是屠杀。也不是楚阳的人废物,是连决与连升实在是太强。


    那一个个随侍是似那残翅的蝶一般,挨个坠落,而后断了气息。


    杀得倒是痛快,损失也还可控。只是当连决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少了一位。


    恰好是他认识的人,墨玉。


    此时全然不知郡主府众人都已命丧黄泉的墨玉是暗暗藏在政事堂不远处的小街之中,装作摆摊小贩一双眼紧盯着那气势稳厉的大门。


    她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隋影儿,若能等到,那便是天赐良机,郡主又会多一道机会。


    可是当她看见被青松卫护送的载嫣时,她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敏锐意识到郡主府出事了。


    当机立断往回跑去。


    墨玉似烟,来去无踪。


    ——


    被压入的载嫣是候在一间侧房里,眼看着蜡烛又灭一根,实在是坐立难安。


    心里不断推敲着载清与柔澜所言之事,拼了劲儿地去想自己有何价值可被利用。她的思绪被开门声打断,定睛一看,见是连决心里瞬间了然,郡主府该是没了。


    她有些惊讶他们的速度,也暗自佩服他们的能力,心里想得多自然也就不言语,她看着连决摸了一把匕首,瞬间又提了心,满眼戒备地看他。


    连决又是一乐,逗弄道:“载姑娘当真爱紧张,走吧,爷要见你。”


    载嫣顿时如同被泥糊住一般,动弹不得。


    翟离的手段如何,她在铜陵就见识过了,后来到了郡主府又是道听途说凑了个七七八八,今儿眼睁睁看着他的人竟是这般能耐的说杀就杀,郡主都不放在眼里,她是当真惧的。


    原本以为只需要面对他的侍从,哪知现在竟是要面对他。


    她的呆愣不动落在连决眼里自然又是不知好歹,他眉头渐锁,心里冷哼,女人当真分不清孰轻孰重。


    揣着威胁的好意提醒她,“让爷等久了,你是想脑袋分家?还是万刀活剐?”


    载嫣登时回了神,忙上前两步,强行压下急促的呼吸与越发快速的心跳,对着连决扯出一丝强装地笑来,有些发颤道:“久等了,走吧。”


    载嫣提着步子,低垂着头,只敢拿眼跟住连决的脚跟,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绕来绕去,绕到了秋辞居。


    步子停下,千丝万缕飘来飘去的思绪是越发冲的她头昏脑涨。她紧闭双目,狠狠攥拳,心里不断劝说自己冷静,务必沉静以对。


    “放松些,你太紧张了。”


    连决的话直接从她耳内飘过,未留痕迹。


    载嫣抬眸看他,“你说什么?”


    连决翻眼蹙眉,直接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往里一推,与她一起进了屋。


    载嫣耳里只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她咬住自己的下唇,命自己不许颤,还未准备好就听见沉稳又寒凉的声音悠悠传来——


    “怕我?”


    载嫣浑身泛紧,想要拖着步子前去行礼,却是定在那里如何都动不得。她悄悄转眼去看连决,只见他一副从容之态,环臂靠着门框,正兴意阑珊地看着自己。


    耳边传来脚步声,载嫣忙收回眼,蹙眉低下头,视线里跃进一双藏蓝镶金丝云纹皮靴。


    她忙牵动唇瓣,挤出一句见过左相。


    头顶之处没有动静,半晌传来一声轻笑,而后便是气势逼人的四个字,“抬起头来。”


    载嫣闻言略显僵硬地缓缓抬头,却是不敢抬眼,她的羽睫一直在颤,眼中都闪出了泪光来。


    她虽有比天还高的心,却毕竟不曾接触过这般只手遮天之人,况此人她还多少有些了解,这份了解里,全是他的无情与冷血。


    她怎么会不怕?


    翟离从容的复手而立,那梨木珠串在他指间一颗一颗的过着。


    他微一侧头,淡道:“铜陵载府,载嫣。”


    “是。”


    细如蚊声地回复令翟离一笑,这幅怕极的样子倒是有些熟悉,像谁呢?


    翟离将目光里的审掇撤了些出去,换上些柔和,与她逗弄一番:“我还未谢你,当初收留影儿,说说,想要什么?”


    载嫣一听这话,那飘忽不定的一颗心是渐渐落了下来,看来他没想杀她。


    她也是糊涂了,翟离杀她作何?


    载嫣慢慢抬起湿乎乎的眸子,小心翼翼去看他,眼内猛惊,心道谪仙。


    见翟离是温润神情看着自己,那眉目俊朗,高挺的鼻梁被烛光晃出不真实的阴影来,宽肩厚背,着实是猛虎之姿,她有些脸红,倏忽撤回眼神,咬唇瞄地,不知所措。


    就听翟离一笑,又道:“你的用处,确实还有,先办一件事,办好了自有你的好处。”


    载嫣恍然点头,而后便被连决带了出去。


    又是东绕西绕,区别在于,她敢转着眼去观察了。


    直到连决站在古昉院门口,回身对着她浅笑时,她才隐约意识到翟离让她去做什么。


    第60章 六十章你怎么在这儿?


    她有些犹豫恍然,忙小声问道:“隋影儿?”


    连决微微点头,而后便上前一步靠近她,勾唇威胁道:“好好陪夫人,夫人高兴了,有你的好处。夫人若是因你而有何闪失或是怨怒,你的下场会很惨。记住我的话,是,很,惨。”


    载嫣双目带着小心与严慎地看着连决的面庞,她尽量不动声色地喘息,而后拉出一丝笑,小声回他:“我听清了,听清了。”


    连决颔首后退一步,松了松肩补充一句,“不可直呼夫人名讳,这次罢了,下次若让爷听见,一样没好。楚阳的事,夫人定会问起,两件事不可透露,一是楚阳的郡主府,不曾被屠杀干净。二是柔澜之事,切记。”


    说完便冲着古昉院的垂花门一抬下颌,示意她自己进去。载嫣面色略僵的维持着笑意,在门口徘徊几吸,做着准备,她的内心是一紧伴着一松。


    紧的是那连决所言过于吓人,且影儿经过这些事是否还是往常那副脾气她也难预料,万一她如今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那还得了?


    松的是万幸翟离不曾动灭她的心思,她是真的吓坏了,若只是陪着影儿玩乐,那倒是她熟悉又擅长之事。


    至于连决说的不可透露,她又不傻,自然不会去说。只是想到隋影儿这个人,想到总是因为她生出事故,载嫣渐渐地开始从不喜她演变成厌她了。


    载嫣稳下心境进到院中,听连决好似在说什么便回身去看他,就见他身旁出现两名女子,均是有头脸的侍婢打扮,三人说着什么,而后同时看向了她。


    她自知到这一步,只能拼了力去斡旋,先稳下隋影儿,待到载清事成,她便能全身而退。


    一思及此她微微勾唇冲三人示好,随即转身便向那木门而去。


    抬手扣门,静待回应。


    面上故作轻松,心里却是巨鼓猛锤,她不知影儿都了解多少,也不好判断自己都该说什么,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连决的话着实令她紧张,生怕哪里说的不对,引影儿疑虑。


    影儿一开房门直愣愣定在那里,半晌才缓缓吐气极为惊讶地说道:“载嫣?怎会是你?”


    载嫣目光流出久别重逢的喜悦,笑着冲她点头,而后便与她一起进了屋子。


    连决在远处看着,对着水央晚灵道了句:“去盯着吧,有事来回。”


    而后他便回了秋辞居,推门而进时,翟离正在写着公案,抬眼一瞄,淡道:“那个叫墨玉的,去抓来,别杀。”


    翟离搁下笔,将一摞札子往前一推,抬手揉眉,将身子一靠,缓道:“这些稍后你送去宫里,另外问问连升,他那里准备的如何?载清,成事与否不太好把握。你告知连升,按着后手方案来。”


    连决领命退出后,翟离起身行至窗边,去看那颗梧桐的树顶,也不知为何,现在不愿意把自己那些手段用在影儿身上了,算计来去,他与影儿竟是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既然如此,还不如随着本心。


    也不知还要在这份感情里跌倒多少次,才能与她融洽又契合。


    一想起影儿,他微微拧眉。本想去找她,又想到载嫣才来,现在她二人该是在说体己话。


    兀地勾唇耻笑一番自己,就真是非她不可吗?竟是被一个女人搅得内心云雨不定。他深深叹出一口气,心道算了,明儿再见吧。


    古昉院中的影儿此时正在洒泪抽泣,好不可怜,她压着嗓间酸涩,紧掐着自己的细指重复一遍:“她竟是被扣了这么久,她该多着急呀。为何会扣下她呢?”


    载嫣轻轻摇头,抽出帕子替她拭泪,又道:“元国公与那个右相是互相捅死的。你想啊,他二人死在郡主府里,楚阳这段时间又是极为高调,那般多的官员与富商是往来非常,圣上关她,想来是想让她老实些,待到出嫁之后放她回郡主府。”


    影儿沉默几许,猛然开口:“郡主府的人不曾进过宫吗?楚阳出不来,圣上总该让郡主府之人入内才是呀。”


    载嫣眸中闪过一瞬惊愣,心下计较,敏安确实进过宫,可不知为何她不仅不曾将楚阳的消息主动透露,反而还有意躲着载嫣,也不知是因楚阳的刻意交代,还是因载清何处有所暴露。


    载嫣自然不能如实相告,她拖着长音回她:“圣上不许郡主府之人进宫,故而大家都不知楚阳究竟是何境况。”


    影儿深吸一口气,闭目之时又掉下好些泪来,她呢喃道:“圣上,要她的命呀。”


    载嫣忙摇头道解释:“不会,楚阳有先帝的旨意,她不会有事的,况且除夕出嫁是百官都知晓之事,我猜想圣上是怕她又冲动行事,估摸是打算礼成之后再放她回郡主府。”


    影儿听完浮出一抹疑云,载嫣难道不知圣上对楚阳的杀意吗?楚阳怎么可能不告诉她呢?


    想的话没问,影儿只是轻轻摇头叹诉,“她太莽撞了,怎可孤身就往殿里冲呢。”


    二人又说了许多,说得越多,影儿越觉得蹊跷,她想弄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故而一直拽着载嫣说个没完,好似必要抓出马脚才罢。


    奈何载嫣后面的话是谨慎又合理,影儿挑不出错来,怕她起疑,便借着晚灵又来催的契机,影儿方不舍的让她去休息,并念叨着明日再来。


    一夜多梦,乍醒难眠。


    第二日她还没等到载嫣,便先等到了翟离。


    影儿披散着秀发撑坐在榻上,因没睡好而脑袋昏昏沉沉的,手脚泛软。


    身上的疼还在提醒她翟离的凶狠与残暴,她有些恼怒的想不去理他,又考虑到楚阳之事,无奈也只能冲他挤出一抹笑,小声道:“爷怎的这般早就来了?”


    翟离复手而立,沉默的俯视她,他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想她。


    他目光一转,将视线落在她侧腰上,往前一步坐于床边,抬手一按,将影儿按躺下,直接掀开她的寝裙去看。


    影儿攥着手,紧绷着身子不敢动,不敢看他,就感受到他温热的掌心覆盖上自己的侧腰,轻轻揉了揉,略带冷漠的关心道:“还疼吗?”


    影儿微微摇头,小声回他:“不疼了。”


    翟离手下轻柔,又将她翻过去要看另一侧,影儿配合他,而后便听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夹杂着柔和道:“今儿你陪我,去青峰山。”


    影儿昨儿便在猜想,他能许了载嫣前来,必是对自己做了让步的。如今再向他打探楚阳之事他也未必会有所隐瞒。


    况且从她要求出去,到他主动带她出去,这其中的变化她自是能清晰感受得到。


    何况翟离的脾气,她自然了解,这会儿是向他示好讨饶的最佳时候,只要不再惹怒他,那必定会越发好起来。


    只是她有些打怵,有些不想出去。可是与这一切比起来,又好似无关紧要了。


    毕竟日日相见,何必弄得烽烟四起,风声鹤唳的。虽做不到与他向过往一般黏腻缠绵,但是相安无事倒是不难。


    影儿抬起脑袋冲着他笑,眼睛弯弯的,水润润的,有些可亲的冲他点头,对他答好。


    翟离心下一化,那冰封的不屈与执拗有些滩成水缓缓流尽的意味,他撤回眼起身掩下心间的暖意,温声说道:“起来吧,收拾好了我就带你走。”


    晚灵与水央进屋服侍,待盘完发髻,影儿瞄了眼翟离,心里仍在思忖着载嫣的意图,若是带上她,那不比在屋里细细挖掘来的轻巧吗?


    至此她故作交代地对着水央道:“昨儿说了要与载嫣一同说话吃饭,我与她谈得来,和她一处也甚是欢喜。不过今儿怕是不得行了,你稍后去知会她,就说明儿我去找她。”


    一边说着一边拿眼悄悄去瞄翟离,看他的反应,影儿说完是明显的停顿了,到不似在等水央的领命,而似是在等翟离的成全一般。


    翟离靠坐在椅上,手里漫不经心的甩着珠串,听影儿说完是唇角一勾笑,小姑娘什么心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他之所以让载嫣去陪影儿,就是想引得影儿多与人说说话,谈谈心。


    听她这般说,便知载嫣做的不错,既然做的不错。


    罢了,就当宠她。


    “去叫载嫣一同前往。”


    翟离这几个字一落,影儿便微微侧了身子,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勾出笑来。她当然没想到,翟离只需要扫一眼她的背影就知道她是何心境。


    ——


    两辆马车缓缓停在青峰山脚下,影儿攥着手悄悄瞄翟离,见他仍是闭目养神,她便也是往车角缩了缩,僵持在那儿,不动弹了。


    今儿她踏出古昉院时,仍是有些余悸与不愿,奈何心内揪扎,是颤着手扶门而出。


    翟离也是坏,故意站在她身后,看她犹豫踌躇,不肯相帮。


    影儿本有些生气烦躁,关她的是他,如今带她出去的也是他。这个男人到底会不会疼人,哪有总是捅完刀子又给药材的。


    奈何又被他捏着七寸,是只能敢怒不敢言。


    现在他又是这样,慵懒肆意往后一靠,干脆闭眼不言语,这帘子影儿怎么掀?


    她看着随风微晃的车帘,是扭过头暗自生闷气。


    翟离当然是故意的,等的就是她的示软,她给个台阶,他自然就下了。毕竟才


    将她那般狠厉的按在床上欺负过,有些于心不忍又抹不开面子。


    奈何一路上都没等到她的撒娇,反而小姑娘还隐隐有些气恼起来。


    他深叹一口气,只能掀起眼帘看她一眼,有些无所适从地撑起身子,抬手捏了一把她的面颊,而后淡道:“跟上。”


    影儿捂着脸蹙眉,待到翟离掀帘而出,她才露出生气的目光,狠狠怒骂一句。


    骂归骂,步子倒是跟的足够紧。


    一下车,那寒凉之气便开始裹住影儿,她试着抬眸眺去,空旷无人的一片平底让她瞬间有些发紧,有些畏缩。


    猩猩毡斗篷披到了她的身上,翟离为她戴上帽子,系好带子,牵起她的手,在她耳边道了句:“多走几次,就能走出来了。”


    影儿一软,抬眸去看他,他仍是有些冰冷的神色,与这天气无异,只是目光中带了些火星般的余热。


    影儿侧头又去看载嫣,见她揣着手同样披着一身斗篷,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影儿有些难为情,悄悄抽手,小声道:“我自己走。”


    翟离不许,仍是握着她。


    三人缓缓顺着蜿蜒的山路向山顶而去,沿途那几步一颗的梅树是各色形态,有张扬的亦有含蓄的。清一色的黄,在棕黑的枝干映衬下,是格外惹眼又招人。


    傲姿挺立,香浮风月。


    山并不高,有几炷香便可登顶。只是许久不曾活动的影儿还是气喘吁吁,体力不支。


    她的手始终被翟离握在掌中,她慢,他便等。她停,他也停。


    直到那通黑的屋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翟离才轻声道:“我们到了,要不要先去屋里歇歇?”


    炫黑的屋子,配上屋前的黄梅,真是疏影覆雪玄黄色,暗香流动迷人眼。


    她吞吞吐吐问:“怎的从不知还有这样的地方?竟是美不胜收的。”


    翟离一笑,搂着她的肩,在她耳边道:“有一年路过,发现此山尽是黄梅,知你爱花,便着人在此修了这玄屋,黑墙配黄梅,别有一番意境。你若喜欢,每年都可来。”


    影儿侧眸看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感动吗?还是平静呢?好像都有。


    她微微一笑,“你费心了,进屋坐会儿吧。”


    翟离淡笑,搂着她进了屋。


    屋里成设典雅别致,一看就是简约大气又花费心思了的,两名侍婢正在煎茶,见他们进来是恭敬行礼,而后便各自忙碌去了。


    翟离给影儿褪下斗篷,又解了自己的,才嘱咐与她:“现在可觉好些?这山不大,你一会儿与载嫣走走看看。”


    “那你呢?”


    翟离笑看她:“我不是说过了?圣上给了我任务,要我写出一百幅对子迷来,瞧见那笔墨了吗?有的我写了。”


    影儿噗嗤一笑,“他怎么给你安排这活?这不是礼部的事?”


    翟离自然不会说实话,他无非是随意找了个借口罢了,不动声色的试她,看她会不会借此离开他。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惹的她一痒,一缩肩,翟离顺势一按,将她按进怀里,小声说道:“影儿,我也想试试。”


    影儿不动,微微平了笑,缄默不语。


    她明白他在改,从开始带着伤害的试探慢慢便成了收敛芒刺的尝试。


    可她已经没有心了呀,怎么试呢?


    她浅浅一笑,微微点头,心里冒出一个疑问,她的点头算是骗他吗?


    松开彼此,影儿接过翟离递来的茶,饮尽后又歇了一会儿,见窗外光露云层,覆雪之上,明晃晃的提着亮,她伸了伸脖子,想去看看。


    翟离扶起她,为她披上斗篷,搂着她至房门口,轻轻一推,亲手放了她出去。


    影儿眼中尽是白雪黄梅,她缓走几步,停在一颗梅树下回身去看他,见他是负手而立,目光中有些久违的深意与温暖。


    他冲她点头,用眼提示她看她的身后,影儿回身看去,就见载嫣手中捏着一支黄梅,正喜滋滋的看着影儿。


    她回头对着翟离一笑,便向着载嫣而去。


    二人一路又聊了不少,左右还是楚阳的事。影儿想着循序渐进,便挑拣些不痛不痒地问,时不时也说些铜陵的过往之事,叹缘分奇妙。


    偶尔停下步子赏梅,影儿实际不喜她折梅,又碍于此事无伤大雅,便并未开口。


    她不愿看那梅枝断残挺立,便挪了身子往别处而去。选了一个小坡,想着俯视去看,便独自踩雪而上。


    站在高处随望一眼,那已经扫过巨石的目光溜了一圈,又转了回去,她蹙起眉,往前轻轻走了两步,就见那巨石后闪出半张脸来。


    影儿一惊,抬手捂唇,四下张望一番,轻声询问,“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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