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拉拉手
“你”
宝月揉揉差点陷进他眼神中的眼睛,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裴璟则闭上了眼睛,脑袋一歪,靠在她肩上, 晕了过去。
“哎”宝月手足无措地扶住裴璟的肩膀。
怎么突然就晕了,她怎么把他带回去。
她朝酒妖看去, 酒妖赶紧摇摇手:“我这么小一只,你让我把他搬回去, 怕不是要累死我。”
城中的酒楼确实有些远, 而且裴璟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 还是少移动的好。
她便和酒妖齐力,将裴璟带回了姻缘寺后院的一间空房里。
酒妖负责清理房间, 宝月则在一旁照顾裴璟。
她将他安置在床榻上, 将储物镯里的丹药取了出来, 往裴璟嘴里喂。
也许是习惯中的警惕, 裴璟紧闭唇口不愿吃下。
宝月气得骂他:“再不吃, 你死了我都不收尸!”
她一说话, 裴璟竟然松了嘴。
她赶紧趁机将丹药给裴璟服下。
见他吞下丹药后,面色稍微好一点了,宝月才松了一口气。
收回了他嘴边的手, 才反应过来刚刚情急之下, 倒也没注意手指碰到了他的唇, 沾上一丝凉意。
她搓搓手指, 将这异样的感觉抹掉。
见裴璟一直未醒,她趴在他的床边想起魔女最后留下的话。
那魔女给裴璟下了什么蛊毒?
宝月支着脑袋看着裴璟, 见到他深深皱起的眉间, 忍不住伸手将其抚平。
她怕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蛊毒突然发作,便一直留在这房间里守着他。
*
裴璟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人们常说, 人有愿,愿成梦。
他已很久没有做过梦了,都忘记了自己曾也是个有愿之人。
眼前突然浮现一个画面。
是一个孩童,带着另外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站在书桌前,问道:“阿爹,今日是天元节,我可否带妹妹”
书桌后面的男人一脸严肃,听到孩童要出去玩,斥道:“练过剑了吗?我昨日要求你看的书,看完了吗?”
画面一转
又是同一个孩童,这次是站在门外:“阿爹,娘亲病了,我能去看看她吗?”
一道厚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你娘亲病了,自有医师照料,你赶紧去把今日的课业完成。”
后来
孩童长成了翩翩少年。
那是他的授冕之礼。
此时他不过七百岁,成为了最年轻的世家少主。
他的父亲带着他进入家祠,让他敬拜列祖列宗,与他道:“璟儿,我要你对着列祖列宗起誓,终此一生,捍卫锦川裴家的荣耀。”
裴璟刚要开口,脚下突然出现裂痕,眼前一切消失不见,他陷入了一片深渊。
深渊里不断有干枯的树根伸出,牢牢地缠住他的身躯。
他想挣扎,树根却越绑越紧。
他想召唤轻痕,轻痕却迟迟不出来。
耳边不断传来父亲的声音。
“璟儿,裴家的未来是你。”
“太差劲了。”
“如若在世尘楼突破不了,你就别回来了。”
“还不够,还不够”
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遮挡。
他想就此闭眼。
却有一股轻柔的力量从额间进入。
他有些暴躁的奇经八脉被这股力量一点点抚平,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置身于云海之中。
温暖,平静。
睁开眼,透过那树根的间隙,他看到了一抹身影伴他而来,丹唇轻启,喊他的名字:“裴璟。”
但他快速的掉落却离那道身影愈来愈远。
心脏传来剧痛。
他从梦中苏醒。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就捕捉到了他床沿娇小的身影。
宝月一直守在裴璟身侧,见到他醒来,惊喜道:“你终于醒来了哎!”
少年一把将她捞进怀中,紧紧地将她桎梏在怀里。
宝月手抵着他,挣扎着想脱离他:“裴璟,你干嘛啊!”
“别动。”少年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闷闷的声音里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了。”
宝月感受到少年的不对劲,慢慢地停止挣扎,但手还是隔在两人之间,防止裴璟还有什么无礼之举。
但裴璟再未有别的动作,就这样抱着宝月一动不动。
心脏的绞痛逐渐平复。
裴璟松开了抱着宝月的手,宝月立马如惊弓之鸟,跳着站起来,退后了几步。
“你到底是怎么了?”
裴璟闭上眼睛,揉揉眉心,道:“是蛊毒的作用。”
“是什么蛊毒?你的身体怎么了?”
“我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蛊毒,只是感觉到我的灵力运转受到了限制,那魔女可能就是想用此蛊毒封住我的灵气。”
“那你刚刚是怎么了?”宝月想到裴璟刚刚的异样,以及昨晚她见到的眼神。
裴璟睁开眼睛,看向宝月的一刹那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柔和,但她一眨眼,又不见了。
仿佛是她的错觉。
“这蛊将我的命脉与第一眼见到之人相联。”裴璟解释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并且我不能离你太远,不然就会心脏绞痛而亡。时间越久,发作的次数越频繁,我便一刻都离不开你。”
这宝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如遭雷击,她何德何能,将裴璟的性命与自己相联。
见宝月紧张的模样,裴璟安抚她:“我目前还是能够压制它一些,不会让它发作得那么快。”
“那你先赶紧压制,我们去找解蛊之法。”
裴璟颔首,盘膝而坐,默念裴家心法,凝气聚神,压制体内的蛊毒。
宝月看着他灵力运转的模样,看起来这蛊毒目前对他的影响似乎还没那么大。
这一压制,宝月就等到了天亮。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恢复原有的清明。
宝月重新坐回了他身侧,以防万一,还是多隔了一些距离。
“你现在好点了吗?”
“嗯。”
“那就好。”宝月长舒一口气,“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
“嗯?”
“像这样。”裴璟隔着衣袖拉住宝月的手腕。
宝月刚想挣脱,就想起裴璟刚刚说起的心绞之痛。
抬头看,果真见到裴璟额头上又冒出了冷汗,在忍耐的蛊毒带来的心脏绞痛。
宝月放松紧绷的手,任由裴璟抓着自己。
“失礼了。”心脏的绞痛逐渐平复,裴璟松开宝月的手腕。
宝月摇摇头收回手道没事。
这事毕竟也有关她,若不是裴璟挡在她身前,如今中蛊毒的人就是她了。
但知道这蛊毒的作用后,她与裴璟同坐一床,总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此时的裴璟不过身着白色单衣,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前胸有些散开,少年冷白肌肤有些流露在外,宝月突然想起他抱她时,她手下清瘦但有力的触感
停停停,不能再想了。
宝月有些尴尬地朝别处东张西望。
倒是裴璟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问她昨晚他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两人直接跑了,倒也不恋战。明明你都晕倒了,我也打不过他们,怎么他们就跑了?”
“怕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如销毁那座山里的东西。”裴璟猜测道,“仙族子弟在家中都祭有一盏命灯,如果遭受生命之不可承担的伤害,命灯就会指引家族找到他们。那黑衣斗篷不杀我们,怕是不想仙族的人立马找来,好留给他们时间处理事情。”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咳咳咳。”
宝月突然咳嗽了起来。
裴璟立马抓住宝月的手,灵气探入,检查宝月的身体。
“你没吃药?”裴璟皱眉看向她。
宝月尴尬地点头:“我忘了。”
“是忘了还是不想吃?”
是不想吃宝月最讨厌吃这些丹药了,闻起来苦苦的,吞下去的味道也不好。
裴璟看她一脸苦相,就知道她不想吃,但也不惯着她,从床头的瓶瓶罐罐里找出一瓶打开,递给宝月。
宝月从他手里接过,被少年直勾勾的目光盯着,只好将这丹药吞了下去。
好苦
一张小脸皱了起来。
裴璟将一杯水递给了她,宝月接过来喝了一口,竟然是甜甜的。
“这是什么?”
“我娘亲做的蜜酿。”
好好喝!入口是淡淡的花香,却能够在舌尖留下醇厚的余香,似春日的桃花,又似夏日的莲香,或许还有秋日的桂香和冬日的梅花,百花流转,醇香爽口。
宝月喝完一杯,眼巴巴地瞅着他的储物袋。
这比她之前喝过的蜜酿都好喝!
裴璟却拒绝她:“就一杯,喝多了会醉。”
好吧
裴璟拿起旁边的外衫穿起,对她道:“你休息一下,那两个人怕是也已经跑了,我们也不着急去查。”
宝月答应,乖巧地爬上床休息。
裴璟帮她拉起床帘,娇小的身影被挡住。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少年眉目疏淡,如水中冷月,但看向床中少女时,却染上少有的柔和。
裴璟知道这是蛊毒带来的感觉,让他看见宝月时,就觉得很舒适、很安心。
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甚至,一直在勾人沉迷。
是的。
蛊毒带来的影响,还远远不止他和宝月说的这些。
他的灵识回到自己的识海当中。
原本的识海是那般的枯燥、单一。
漫天的冰雪覆盖,苍白冷清,在厚重的冰面下,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金龙身影划过,时不时传来低沉的龙吟声。
而今日,在那一望无垠的冰面上,却多一点绿色,在雪白中极为显著。
那是一棵情树的树苗。
第27章 噬灵阵
宝月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一开始是因为这床榻间全是裴璟的气息。
少年清冷的气息遍布了狭小的空间, 吸吐之间,都好像被他包围着。
后来实在困倦得很,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时, 又梦到裴璟的蛊毒解不了,一直追着她, 拉着她不放手的样子。
后面甚至还跟着一堆锦川裴家的人,大喊着让她放人, 不然就攻上帝都。
她又被吓醒了。
看来这蛊毒必须得赶紧解开, 要是被裴璟一直跟着, 与她的命脉相连,她可承受不起, 裴家可舍不得自己的少主被她带回帝都。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看起来已经睡过了中午。
宝月伸着懒腰走出房间, 就看见裴璟正站在后院间, 少年风姿独立, 暖阳的余辉照在他身上, 却也没办法消透他眉眼间的霜雪,他仿佛天生就与这世间所有的情相脱离,寒如冰雪。
听到开门的声音, 裴璟转身温声道:“睡得好吗?”
“你是不是蛊毒又加深了一点点?”宝月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 就知道蛊毒发作了。
裴璟一顿, 指尖略有些无奈地掐了掐眉心, 道:“可能。”
以前的他可不会关心一人是否睡的安稳。
宝月并不知道裴璟心里对蛊毒的判定方式,只知道他现在心绞疼痛, 就将手直接递给了裴璟。
裴璟的心脏确实已经隐隐有些不适, 逼迫着他,再想多靠近她一点点。
他从善如流地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 平抚体内的躁动。
少年的手心依旧如往日般冰冷,带着一丝寒意,隔着衣袖传给宝月。
两人沉默地站着。
宝月有些许尴尬,想着说点啥转移注意力:“今日的姻缘寺怎如此安静。”
“我抓了住持,让他闭寺。”
“你把住持抓来了?!”
裴璟颔首,道:“你要去看看吗?”
“要!”
*
住持被关在一间房中。
宝月开门见到他时,他正被一金链捆住,狼狈地趴在地上,一身道服满是泥灰,见到宝月和裴璟走进来,翘着脑袋挣扎,嘴里呜呜呜地呼喊。
裴璟解了他身上的禁言术。
“神仙大人,我错了!饶了我吧!”住持身上动不了,就拿脑袋磕地,哭着喊饶命。
可宝月才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面对住持的呼喊声也面色不变,此时的她更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住持可不敢有半点隐瞒,连忙把自己知道的道来。
“我在这里已经六十余载了,只知道在我当上住持前那魔女就在这里了,姻缘寺每一住持都在为这魔女做事。”
“我只知道那魔女名字就是芙莲,极爱钻研情爱之事,研发了许多丹药,时不时化作神女的模样赐给祈求之人。后来祈求之人多了,历任住持找到了敛财机会,只将捐钱多的人带到芙莲面前。”
“不过她对此也不甚在意,也不在乎赐药之人是何来处,似乎就是以赐药为乐。”
讲到这,住持有些忐忑地抬头看向宝月,怕自己说得过于繁琐,惹这小仙不高兴。
他见宝月一幅平静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不耐,才继续往下说。
“但在一年前,芙莲突然和我说,要我每月给她送人去后山,越多越好。我也没有别的本事,也不敢反抗,就只能将这算盘打在了来参拜之人上,根据捐赠之人的情况,让他们带人上山。”
“其中是不是包括谢勇?”宝月插话问他。
“对,他是一年前来的姻缘庙,那时一直都没找到好的人选能够送人来,正好碰上了他,有钱,还是潭州本地人,我就”
宝月替他说下去:“就让他每月送奴仆上山。”
住持自知有错,连忙又磕了几个头:“都是那芙莲的错,我都是被逼迫的!”
“逼迫?”宝月冷笑一声,“那钱财都被你们敛了去,你还敢说自己是被逼迫的。”
住持还想继续为自己辩解,但宝月才不想听那些虚情假意的话,打断他问:“芙莲要那些人干什么?”
住持摇头道不知:“她的人将这些人带走后,就不见了踪影,这些人也再未出现过,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见住持这边已然没有可问的,宝月便让裴璟继续封了住持哭喊着求饶命的嘴。
“去后山看看?”
裴璟自是答应,那日爆炸的山头,他们还未去过。
*
姻缘寺后山。
二人顺着那日爆炸的方向找去,果真在一处山头寻到了引雷符的痕迹。
此处的山头寂然无声,那群人怕是已经毁去了最核心的东西连夜离开了吧。
“这里竟然有一个如此大的山洞。”
引雷符最密集的地方就是此处的山洞,山洞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唯有风传过山洞的呼啸声。
宝月拿出一个夜明珠,率先走了进去。
绛夜也不知何时出了储物镯,尾巴翘起,一股极淡的酒香往洞里弥漫,铃铛声响起,它率先将洞穴探了一遍:“这里面没有活物。”
“好。”
宝月举着夜明珠在前,裴璟在后。
裴璟多次想要护在宝月前面,都被宝月拒绝了:“你的钟情蛊还在体内,灵气一直被压制,若是出了事使不出,我们两个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确实由于这蛊毒,他体内的灵气运转有了很大的阻碍。
但若真要相比,他再怎么样都还是比她好些吧
这话要是放在之前,裴璟怕是直接说出了,可如今话到嘴边,一变再变,最后道了句:“你不怕吗?”
裴璟夜视极佳,自然看见了宝月脸上紧张的表情和衣袖中紧握的手。
怕,怎么不怕。
这里面没有活物,但却不代表没有死物啊。
但是她话都放出去了,今日必定要好好展现自己的能力。
“我当然不”
怕字还没出口,宝月的夜明珠光顾着照前上方,没注意脚下突然出现的边缘,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前倒去。
一声尖叫把同行的绛夜吓得浑身扎起了毛。
裴璟一把搂住宝月的细腰,将她从悬空中拉回来。
“还好还好”宝月拍着胸膛,喘回了口气。
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一个边缘,脚下是更深的暗黑,深不见底。
宝月将自己的夜明珠往前递了递,却也只能照亮前面的一小部分,看不清下面是什么。
正愁怎么办时,裴璟将她手中的夜明珠拿了过来,金色的灵气包裹住夜明珠,使其停在了洞穴顶部,瞬间亮度提高了数十倍,将眼前的一切照亮。
包括底部。
往下看去,宝月的脸色瞬间苍白。
绛夜也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害怕得直接躲回了储物镯里。
洞穴底下,是千百个白骨相叠。
白骨已经完全失去血肉,只能维持着最后死去的动作,每一个都在痛苦挣扎着,不知是怎么样巨大的痛苦,让每一个白骨都高伸着手臂,想要逃出这个洞穴。
洞穴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宝月似乎能透过那些白骨,听到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宝月半张着嘴,呼吸暂停,手脚冰冷,深不见底的洞穴似乎在吞噬着每一个进来之人的灵魂。
他们所站地方的左侧,是一条紧贴墙壁的蜿蜒小道,绕着洞穴往下,直到洞穴底部的中央,是一座高台,上面零碎地拜访着一些物品。
宝月刚迈出几步,地面上的积水让她脚下一滑,幸好扶住了旁边的墙面,才不至于摔倒。
“抓住我。”
宝月眼前递来一只手。
裴璟已经走到她的前面,示意她抓着自己。
这时候倒也顾不上一些男女大防了,宝月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牢牢地扶着她,带着她一步一步向洞穴的底部走去。
少年略带着寒意的手握住她温热的手时,宝月刚刚暂停的心跳又跳了起来。夜明珠的辉亮照在少年的脸上,眉眼修长疏朗,丰神挺秀,就像个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雪峰,但与她相交的手,却在她温热的手中,逐渐变暖。
就是,刚刚好的温度。
不过这温度怎么还会转移,她为何感觉到自己的耳尖都有些许温热。
奇怪。
但这样的心绪不过就一下。
她越往下走,心就越沉。
这些白骨的死状太痛苦了。
“他们应该是直接被吞噬了血肉之体吧。”
最上面的一层尸体应该死去时间不久,但全都化成了白骨,那必然是那魔女之人,用什么邪术,直接吞噬了人族的血肉之身。
裴璟也觉得是如此,以吸食人族血肉来达成目的,本就是六界大忌,此事必须要有个交代。
到达那高台之中时,这地方明显被破坏过。
地面有明显有烧焦的痕迹,像是为了隐去原有的东西。
“看这里。”
裴璟在地上找到一处仅有的痕迹。
宝月凑过去看,这道痕迹很深,所以没被抹去,但看不清痕迹的头尾,只看到一条蜿蜒的线条,上下还有一些奇怪的印记,但都不完整。
宝月比划了一下:“这看起来像是阵法的一角。”
“对。”裴璟指了几处,“这几处都是阵法的形态,只是中间这里,看起来甚是奇怪。”
宝月顺着上下的印记,脑中开始补足剩余的印记。“这看起来,竟是有噬灵阵法的一部分!”
噬灵阵法,能够吸食阵法中的所有灵气,直至消耗殆尽。
宝月看向地下的这堆白骨。
这些人族怕是都是被这噬灵阵法吸食血肉至死的。
第28章 祭魂灯
“是噬灵阵法。”裴璟猜测道, “人界灵气稀薄,多用于塑造人族的血肉之身,他们应当是用这噬灵阵法为引, 来完成真正所要阵法。”
“太恶毒了。”宝月气得牙痒痒。
那黑色斗篷和魔女竟然将如此强悍的阵法用在了人界,用人族的血肉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只可惜这些人族没有反抗之能, 今生的灵气被尽数吞噬,魂魄自然受到伤害, 怕是下辈子的命道也会遭受影响。
宝月往底下望去, 已没有了刚进来的惊怕, 而是在透过那一堆白骨,想寻出他们原本的模样。
也许是为了生存才去酒楼工作的丈夫, 也许是想补贴家用的妇人, 也许是为攒娶媳妇钱的少年甚至, 她在那一堆人骨中见到了幼童的骸骨。
简直是惨绝人寰, 天理不容。
宝月脸色铁青, 继续翻找这边的东西。
但翻找了一圈, 都再未找到有用的。
“竟然没有关于你的蛊毒的任何线索。”
裴璟翻找的手一顿,她倒是一直记着他蛊毒的事情。
“我还能继续压制这蛊毒,但若那些人族一直寻不到解药, 怕是会对他们身体有影响。”
裴璟这一提醒, 宝月突然想起了被她收起来的锦盒。
昨日虽然她的机谋被识破, 但至少还有一个被她提前收好的锦盒。
她拿了出来, 里面的一枚丹药正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
“太好了!”宝月举着锦盒给裴璟看,“若能找仙医分离这丹药中的药材, 或许能找到这魔女制药的根源, 便能去救回那些还活着人了。”
少女脸上满是喜悦,为自己能找到突破之法而高兴, 能救到人的欣喜之色毫不掩藏流露,渲染着裴璟的心情也一并欢喜。
“我这就去信给叶哥哥,这黑衣斗篷之人也是督查司所查的人之一,这里的线索对他们定有用,还能让他们帮忙找一个医师研究这丹药。”
真是个绝佳的办法。
宝月取出一张金叶子,这是叶宴澈给她的独家通信方式。金叶子轻点眉心,上面就出现了几排字,宝月指尖流转,金叶子瞬间化作一道金光,朝仙界的方向而去。
这洞穴已经被他们翻了一个遍,也无其他线索,剩下的就等督查司的人来了。
两人就先准备离开了。
刚走出洞穴几步,宝月突然一摸脑袋:“我的金钗掉洞穴里面了。”
裴璟看着她满头金钗玉环,确实有几支由于这两日奔波有些松散地垂落,要掉不掉的样子。
见她转身就要回去找金钗,裴璟先她一步迈步:“我去取。”
“不用不用。”宝月连忙摆着手拉住他,“我大致知道掉哪里了,我自己去就行。”
她说什么都不要裴璟跟着,自己拿着一个夜明珠重新跑回洞穴里。
一路跑回高台中央。
然而宝月并未寻找那金钗。
而是盘膝坐下,两指并拢,指尖有金色灵气溢出,将宝月层层包围。虚渺之间,一盏金底红面凤尾花提灯从她的体内缓缓升起,红光照起,魂魄自来。
“魂灯!”绛夜从储物镯中惊起,难以置信地围着那提灯转了几圈。每当靠近那提灯时,它的魂魄就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舒适安宁,这必然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之一——魂灯。
“知道了就别乱说,不然一百年后我割了你舌头。”宝月眼皮都不抬,但话里带着警告。
这魂灯是她的父帝踏遍仙界山河才为刚刚出生的自己寻来的。
她刚出生时,仙骨缺失,气息微弱,魂魄濒临消散,唯有这传说中的魂灯,才有可能稳住她的魂魄。
父帝寻遍仙界,终是不负有心人,在一处仙山悬崖的湖泊底部找到了这上古神器,为此还受了重伤,恢复了三百年才痊愈。
魂灯稳住了她的魂魄,也与她的身体相结合。
辉明这些都是这几年家中陆续为她找来防身的,而唯有这魂灯,是护住她魂魄的唯一神器。
魂灯作为上古神器之一,书籍中都少有记载,她翻遍古书,也难寻魂灯的具体记录。
不过作为上古神器,这魂灯能够修复她的魂魄,必然也能够修复他人的魂魄。之前是她的灵气难以积攒,无法运转这魂灯,而今日,她仙骨完整,灵气经过多日的修行也有所积淀,或许能够一试这魂灯。
宝月与魂灯心系相连,升起的魂灯不断吸收她释放的灵气,燃着的灯芯中,一道金凤从火焰中而出,穿透灯面,向洞穴底部展翅而起。
金凤身上的光辉落入到白骨之上,金光之间,一道道透明的魂魄从白骨中飘出,落在了宝月眼前。
金凤的光辉修补了这些魂魄的伤口。
宝月看到百余魂魄站在她的面前。
魂灯只能修复在此处的魂魄,那些已经去了忘川河转世的残缺魂魄,她也无能为力。
魂魄们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残缺逐渐愈合,就知道是眼前的这个仙子修复了他们,连忙跪下想道谢,却被宝月的灵气扶起。
“不用谢我,我也没来得及能够救下你们,只是让你们能够成功转世。”
众魂魄也知道自己已死,被修复完的魂魄正在被忘川河呼唤,即将被带走,安静的悲伤弥漫了整个洞穴。
其中一个人先开了口。
“仙子仙子,能否帮我带一句话给家里人。告诉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要再喝酒了,好好读书。”
“能否也告诉我妻子一声,不要等我了,是我对不起她,让她再找个好人家吧!”
“我想和我丈夫说一声,让他好好照顾两个孩儿。”
“”
最后是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走到宝月身侧:“仙子姐姐,能不能帮我和阿爹阿娘说一声,福宝不是他们不小心弄丢的,是有坏人把福宝带走了。”
名唤福宝的男孩黑葡萄般的眼睛带着哀求。
这一刻,宝月眼眶微红,胸口像被掐住了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千言万语化为一字:“好。”
“太好了太好了!”
许多魂魄们激动地落泪,似乎自己的死已经不重要了,能够最后为他们的家人留下一句话,已是极大的安慰。
一位最长老的老人走到最前面,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仙子,谢谢您,这样我们也就安心了。”
宝月颔首受了他们这一礼,道:“走好。”
百余道魂魄瞬间化为白光,离开了洞穴。
洞穴外的裴璟也感受到了什么,朝洞穴上方看去,眼中的深色晦暗不明。
宝月目送着魂魄一一离开,才收回体外的魂灯。
整理好衣裳,她才慢吞吞地走出洞穴。
裴璟在外面等了她许久,也未进来问她情况,只在她出来时,问了一句:“找到了?”
宝月点点头,从储物镯的虚空里随意抓出一只金钗给他看。
只不过拿出的金钗上坠着的是一颗绿宝石,和她今日的琼花金钗完全不是一套。
宝月手一僵,暗自吐槽这谁送的金钗,绿配红,花里胡哨的。
刚想为自己稍微辩解一下,裴璟却直接岔开了话题:“回姻缘寺还是回酒楼。”
“回客栈吧。”这次使用魂灯,虽然仙脉不再出现灼烧的感觉,但是灵气的消耗让她身体极为困倦。
以至于她一回到客栈的厢房中,就也顾不上一同跟进来的裴璟,一步一个将鞋子甩掉后,就和衣趴进床铺当中,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前,还不忘把手腕垂到床沿:“手放这里了,若是你蛊毒犯了就自己来吧”
困得话都说不清了,转眼就睡了过去。
裴璟将她散落的鞋子捡起,在床边放好。
少女将脸深深埋进枕头当中,小手臂整个垂落在了床边,衣袖被卡在了她的身下,细腻如玉的皮肤展露在外。
裴璟将里侧的被子给她盖上,一只手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灵气探入,见她只是灵气消耗过多,才将她的手一同放进了被子当中。
不知梦到了什么,她迷糊呓语了一句,头一转,精致的小脸露了出来。
裴璟凑近听她在说什么。
“玉满,头钗,好硌。”
裴璟将她的头钗一样一样取下,手指穿过她乌黑的秀发,不甚熟练,乌发时不时缠住他的手指,就像缠绕在他的心上,将他牢牢锁住。
他能感受到识海中的情树正在不断生长,他越来越贪恋在宝月身边的感觉,少女娇俏的眼神,鬼马精灵的想法,但同时细腻的心思,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原本他不在意的一切,都如同海浪般涌向他。
比如初遇时她硬要塞给他酒,再遇时每日被他逼着读书,试炼时展现出的天赋,遇险时的毫不退缩他之前忽略的一切,如今都变成了养育情树生长的土壤,让情愫不断蔓延。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是却无法抑制。
这与他的灵气压制不一样,他是在清醒中看着自己沉沦,明知不能靠近,却还是抵不过情愫的渐深,他或许可以阻拦,但他难以割舍,甚至想要更多。
这就是那个魔女的真实意图吧。
让一个清冷无爱之人,有一个需要命去护的软肋,且心甘情愿。
裴璟将宝月的金钗全取下,手指却没离开她,绕过她的额头,将她耳边垂落的发丝轻轻移到耳后。
岁月在这一刻如若暂停。
也很好。
第29章 人间事
宝月再醒来的时候, 外面已经天黑到辨不清时辰了。
她起身看到床案上放着她的金钗,才发现自己的散落满肩的发丝。
她想不起这金钗是什么时候取下的,怕不是自己困的迷糊了, 随手摘下放这里的。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宝月问了一声谁。
是裴璟的声音:“医馆里来人了, 说是那男子醒了。”
宝月立马从床上跳起,开始穿鞋:“那我们现在去看看。”
裴璟嗯了一声, 听到里面的动静, 顿一顿, 再补了一句:“你慢慢收拾,不用急。”
宝月嘴上答应, 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自己, 打开门就风风火火地和裴璟说:“走吧!”
“等一下。”
裴璟突然喊住宝月, 将她匆匆簪住的、一只有些歪的金钗扶正。
宝月都来不及反应, 少年就将手收了回去:“好了。”
宝月看着少年依旧平静的神色, 却总觉得,他有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倒是裴璟大方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奇怪地问她:“怎么了?”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
宝月摇摇头, 转身下楼的一瞬间, 没有看到裴璟眼中划过的柔情。
两人到达医馆时, 就瞧见有一个医师已经在门口翘首以待了,见到他们后赶紧将他们带进医馆, 道:“你们可算是来了, 这病人再折腾下去,这刚救回来的命又要没了。”
果真刚走到一个房间门口, 就瞧着那重伤刚愈的男子正挣扎着要起身,几个医师都按不住他。
宝月眉头紧皱,走进医治男人的房间。
厚重的医药味充斥了整个房间,躺在床上的男人脸上都是淤青,但依稀能看出原来容貌的俊朗,他挣扎着起身,嘴里念念道:“放开我,我要去找文娘。”
旁边的医师好言相劝:“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伤好了再去吗?你这浑身上下被人打得都没一块是好的了,不要命了吗?”
男人却一点听不进去,依旧想要起身,身上的绷带由于大幅度的动作,已经开始渗出血。
宝月见状,上前一步道:“你若死了,待文小姐脱离苦海,她该如何活下去?”
男人瞬间呆住,看向宝月的眼睛满是血红,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手想要抓住宝月的裙边,嘶吼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裴璟用剑抵开男人的手,轻轻一推,男人就虚弱地倒回了床上。
“冷静下来。”
裴璟提醒男人。
男人不甘地躺在床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宝月。
宝月让房间的医师都退下。
“不如先说说你的故事吧。”宝月拖了一把椅子在男人旁边坐下。
男人倒也是配合,将他的事情娓娓道来。
男人名唤刘子桉,是潭州的一名学子,三年前和文淑宁在一诗会上相遇,一见钟情,定下终身。一年前他进城赶考,幸得榜上有名,快马加鞭想回来迎娶文淑宁时,哪曾想竟得到了她嫁与旁人的消息。
“我与文娘情深似海,她不可能弃我另嫁他人。我寻了她多次,她都不愿理睬我。后来被那谢勇知道了,就让小厮见我一次,打一次。”
“但我依旧不信文娘会移情别恋。”刘子桉目光炯炯地看着宝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宝月沉默了片刻,此事有关魔族,她不能轻易告知人族有妖魔仙的存在,影响人族对这世间的认知。
思考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先稳住刘子桉:“我曾见过文小姐,她这模样像是中了毒。”
“中毒?”
宝月颔首,继续道:“我素来对药物颇有些研究,文小姐应是中了一种稀有毒药,才会神志不清。”
“对对对。”刘子桉连忙点头,“必是毒药,文娘才会如此。小姐可有办法救她?”
“我还需再研究一下。但在此之前,刘公子切勿打草惊蛇,好好休养。若那谢勇将文小姐藏起来,你我就算找到了解药,也寻不着她。”
“好好好,我听你的。”刘子桉立马躺回了床上,一动不动,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跟宝月说,“所有人都说文娘嫁给那家财万贯的谢勇是心甘情愿,只有你和我说文娘是身在苦海。所以,我信你。”
说完,他又转回头,闭上眼睛休息。
宝月心中一涩,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又在医馆留下足够的银两,吩咐医师好好照顾刘子桉。
走出医馆时,宝月才开口问裴璟:“他如此,怕不止伤了身,伤了心,还伤了神吧?”
裴璟点头:“情绪不宁,执念过深,大起大伏,必伤神智。”
宝月叹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裴璟突然发问。
宝月怔了一下,将自己的刚刚想的说出:“我在想,无论是丹药,还是那些惨死的人,归根结底都是那魔女所做的。魔女逃走,一切罪证消失,最终人族也不会因为那姻缘寺的事情给这些人族定罪,难道就这样让这些真正心怀不轨的人族逃脱罪名吗?”
人族不知道有其余五界的存在,那么就难以用魔族的罪责去审判人族。
况且那丹药,确实不是人族的东西,人族的审判者也不一定相信这世间真有丹药能致人于此。
这不仅是为了文小姐,还有那些她不知道的、也被控制的人族,以及被噬魂阵法吞噬血肉的无辜者。她难以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心的坏人逃脱于法规之外。
但应该如何做?
宝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那姻缘寺中不是还有一个活着的人族?”裴璟对她道,“人族惩戒人族,也能让他们受到责罚。”
姻缘寺的活人?
那个住持!
助纣为虐,肆意敛财!
宝月恍然:“那人也该死!”
“而且人族也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秘术,不一定要透露魔族的事情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裴璟温声继续道。
宝月重重点头赞同,突然感觉茅塞顿开,刚刚还郁闷得不行的小脸上终于扬起一丝笑意。
*
走回酒楼的路上,宝月突然听到一声呼唤。
“宝月!”
宝月转头看去,是叶宴澈。
“叶哥哥。”宝月扬唇一笑,想要走过去,却被裴璟一把拉住。
裴璟凑到她耳边,专属于少年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侧,痒痒的,好陌生的感觉。
宝月刚想躲开,就听到裴璟低言道:“我中蛊毒的事情,不要和别人说。”
宝月明白他的意思,作为世家之首的锦川裴家的少主灵力被压制且有了软肋,杀了她,就能杀了裴家的天才,这对于锦川裴家可是重大的打击。
宝月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我不会说。”
“嗯。”裴璟收回抓着她小臂的手,听到叶宴澈走过来的声音,手一顿,手心一转,轻抚上了她的后脑勺,柔声道:“真乖。”
叶宴澈看向裴璟的手,脚下一顿,对上裴璟的眼神满是凌厉,后者却不畏不惧,眼光一直落在宝月身上,一点都没分给他。
宝月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只见裴璟像哄小狗一样摸她的脑袋,气鼓鼓地拍掉他的手,继续保持淑女的风范和叶宴澈打招呼。
叶宴澈也在宝月看过来的时候,收敛了眼中利剑般的神色,问道:“我收到你的信就过来了,怎么样?受伤了吗?”
宝月摇摇头说自己无恙,又赶紧将这边发生的细枝末节都告知了叶宴澈。
宝月在信中只提及他们碰到了之前在临华城遇到的人以及找到了一个有奇怪阵法的山洞,今日听到她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叶宴澈才知道这件事还牵扯到人界,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沉。
他道:“我们是顺着之前雪奴留下的痕迹,一路朝潭州北边找去。这样看来,这潭洲应该是早有接应之人,提前抹去南边的痕迹,把我们朝北边引。”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看来这督察司,不过如此。”
“说什么呢你!”这次都不用叶宴澈出口,他身后跟着的司卫就站了出来,手里拿着武器就要给裴璟一点颜色瞧瞧。
叶宴澈面色阴沉,却也摆手让那司卫退下,低斥道:“这是人界,给我消停点。”
转而,朝向裴璟冷冽讽刺道:“锦川裴家少主也不过如此,连个女子都保护不好,自己倒是安然无恙,她却灵气耗尽。”
宝月面露惊讶,原来叶宴澈早就看出她的灵气受损。
裴璟倒也不反驳,只是冷沉着一张脸,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寒霜般的冰冷。
宝月这才感受到两人之间流转的不友好气息,可是之前也没听说平山叶家和锦川裴家有什么矛盾。
虽不知为何,但出于两人都算是她的熟人,她也不能眼瞧着人族的事情还没处理好,仙族的人就自己吵起来了。
她站两人中间,赶紧和叶宴澈解释道:“灵气耗尽不关裴璟的事,那魔女和黑色斗篷都是他打跑的。”
可没曾想,此话一出,叶宴澈的脸色更加的阴沉。
反倒是站在宝月身后的裴璟,阴沉的脸瞬间平静,甚至眉梢间还带着一些喜悦,似乎再和叶宴澈说:“瞧,她为我说话。”
见叶宴澈眼神依旧冰冷地看着裴璟,宝月只能继续说道:“叶哥哥查案要紧,你快去那个姻缘寺看看吧!”
确实时间紧迫,这次回去将临华城一事上报给帝都,仙帝命令督察司一定要查出那个幕后之人是谁。如今那幕后之人出现在人界,扰乱人界秩序,他作为督察司司长必须要查清。
虽对裴璟极为不满,但叶宴澈要事在身,只能对宝月说:“我先去忙,等那边查清楚,就来找你。”
宝月赶紧点头答应。
第30章 罪有该
目送叶宴澈一行人离开后, 宝月和裴璟继续往回走。
“你和叶宴澈很熟?”裴璟问她。
这是裴璟第一次主动问她关于叶宴澈的事情。
宝月点头,道:“是从小认识的哥哥。”
原本帝家和世家是不会有太多的联系,但是叶宴澈在他五百岁那年与他父亲大吵一架, 缘由是他不想继承世家。
最终他离开了平山叶家,进入帝都, 入了督察司,再未踏入过平山叶家一步。
也就是那时, 他认识了只有两百岁的宝月。
那时的宝月由于身体虚弱, 天天被关在帝都。当时仙族和魔族刚刚签订停战和约, 帝都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她就只能每天眼巴巴地看着阿姊兄长忙前忙后, 时不时还要离开帝都处理事务。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叶宴澈, 叶宴澈每次进仙宫都会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坐在玉阶上, 托着下巴往宫城外遥望。
许是同样孤独的心境, 叶宴澈此后每次进宫都会给宝月带点小玩意, 久而久之, 两人就十分熟悉了。彼时刚进帝都的叶宴澈手头上的事情并不多,有时间能和宝月玩耍,仙帝和帝后也是心疼小女儿每日一个人呆着, 便也不阻拦作为世家子弟的叶宴澈与她的交好。
这以至于宝月出发前去江南前, 反倒只拉着叶宴澈哭哭啼啼。
这几百年虽她少回帝都, 但叶宴澈一拿到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都会寄给宝月,每次途经江南, 也会来看看宝月。
叶宴澈在她心里, 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地位。
往事涌上心头,宝月眼中也出现少有的怀念。
突然, 一根糖葫芦串突然递到她眼前,宝月顺着那手看去,裴璟不知何时从旁边的小商贩那边买了一根糖葫芦串。
这糖葫芦串个个饱满红润,外表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浆,看起来就极为诱人。
“这是给我的吗?”
裴璟点头,将糖葫芦串递给她。
宝月一口咬下去,甜与酸的交织恰到好处,宝月餍足地眯起眼睛,也打断了她刚刚的思绪。
这也达到了裴璟的目的。
刚刚看到她思绪渐远地在想着那个青梅竹马,他识海情树中的那根名唤“妒”的枝条就在疯狂萌生,他无法看到她想着别人。
宝月嚼着大颗的糖葫芦,倒着走在裴璟前面,看着他,嘴里含糊不清道:“能不能陪我去一些地方。”
裴璟顺着她,没让她转过身正走,反而是一直关注着她身后的人群,提前替她挡去一些人群。
“好。”
也不问为什么,这让宝月嚼着糖葫芦的嘴一顿。
有求必应的感觉,似乎很不错。
*
姻缘寺内。
住持今日又被拉去了某个小黑屋审问,但许是人仙有别,那些仙人并未对他如何,他如实说完后就被放回了姻缘寺。
秉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道理,住持将藏在床底的金银财宝取出,能带走的全塞包袱里,不能带走的就找地方埋起来,日后再来取。
收拾了一下午,大功告成之际,住持背起行囊正准备出门,就被一道疾风连带着门劈到了地上,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谁啊!”住持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待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又一把跪下:“姑奶奶啊,你放我吧,我把这些金银财宝都给你,我还每年都给您上祭如何?”
宝月一脚踢开落在脚边的金子,道:“这种用别人性命换来的钱财,我嫌脏。”
见宝月一步一步逼近,住持继续说:“你不能杀我!你们仙族杀人族,就不怕罪孽缠身吗?”
“嗯确实,我不会杀你。”
住持正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少女接下来的话:“让你这么死了,多可惜。”
住持满脸惊恐:“你想怎么样?”
少女灵动的声线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冰冷:“让你生不如死啦。”
住持颤颤巍巍地张开嘴还想为自己辩解,下一瞬就感觉自己嘴里多了一颗圆状物体。
喉咙不自觉地吞咽。
他被迫吞下了一颗丹药。
住持掐住自己的喉咙,手伸进嘴里,想要引吐将丹药吐出来,可这丹药入口即化,根本不给他机会吐出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住持紫青着脸,嘶吼着问她。
“就是你见到过的东西呀。”宝月道,“魔女给我的丹药我复刻了一份,虽然药力有下降,但对你应该是绰绰有余。我如果没猜测的话,这丹药有迷惑人心之效,就正好让你试试这药效。”
住持服下丹药后就朝着宝月毕恭毕敬地俯身,眼底却透露着凶狠和不情愿:“我我我”
他仿佛失去了自主的能力,盯着宝月,在等她下命令。
果真,这丹药会使服药者无法违背施药者的心愿。
宝月满意地点头:“你可以下山了,去官府自首,道明你的罪责:大肆敛财,勾结恶人,修炼邪术,残害人命,罪有应得!”
住持痛苦地摇摇头,脸部肌肉疯狂抽动,想要张开嘴巴说不,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好”。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门,腿脚不听使唤地朝山下跑去,心里在无能狂怒,但身体的每一处都不听自己的命令。
宝月见他痛苦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开心了?”裴璟看向她。
“嗯。”宝月几日都未曾真正欢喜过的眼睛里终于染上了笑意,“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入夜。
今日潭州居民不知为何,总是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也许是哪家酒楼的酒不小心打翻了吧。
“这是最后一家了。”宝月和裴璟使用着隐匿符,踏进一个小院落当中。
小小的院子里散落着一些孩童的玩具,有木马、风车、秋千看起来像是自己家做的,虽然简单,但是却处处温馨。
屋内传来一对夫妻的对话。
“夫人,怎么又醒来了?”
“我又梦到福宝了如果那一日我让他不要出门”
“夫人别想了,我明天再去别的镇里找找,一定能找到福宝的。”
“好,我与你一起去。”
“睡吧睡吧。”
夫妻的声音逐渐淡下去。
宝月轻声道:“开始吧。”
酒妖晃了晃尾巴上垂着的铃铛,
铃铛一响,幻境成形。
清脆的铃铛声穿破墙面,直达屋内夫妻的灵魂深处,勾起他们心底的回忆,化作丝丝细缕,凝聚在屋子中央,逐渐出现一道人形。
又一阵铃铛声出现。
铃铛二响,心醉神迷。
这一次,这对夫妻从睡梦中醒来,就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晕,像喝了甜酒似的,不烈,反而让人沉溺其中。
睡在外侧的妻子先坐了起来,拉开床帘想要下床喝一口水,眼神却落在了屋中央,顿时身体一僵,泪水夺眶而出,跌下床铺,手脚并用地扑向屋中央的那道小小身影。
“福宝!福宝!”
丈夫被妻子的动静惊醒,起身看去,就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妻子抱在怀里。
“我的儿!”
夫妻俩抱着儿子痛哭,福宝就静静地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时不时用衣袖擦去母亲的泪水,小手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就像母亲从小安抚他时的一样,他也在安抚着母亲。
待两人稍微平复一些,福宝才开口道:“母亲,父亲,福宝要走了。”
福宝母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么多天了,福宝从未来过母亲的梦里,这次来,就是和我们道别的”
福宝轻轻拭去母亲的眼泪,道:“母亲父亲不要再自责了,福宝不是你们弄丢的,是有坏人抢走了福宝,明日父亲母亲就可以带回福宝了。”
福宝父母听的云里雾里,但也能依稀听出自己的儿子是被奸人所害。
还来不及细细思考,就见到福宝的身形越来越稀薄,在逐渐消散,两人痛苦地抱着儿子,不想让他离开。
可是福宝却坚决地离开了他们的怀抱,在二人面前跪下,小小的身形,就和他们记忆当中一样的懂事、孝顺。
福宝给父亲母亲磕了三个头,眼里也都是恋恋不舍,但却依然道:“福宝要走了,父亲母亲不要为福宝再伤心了,如果有下辈子,福宝还要来给父亲母亲尽孝。”
夫妻俩知道再也留不住福宝了。
耳边又传来一阵遥远的铃铛声。
福宝的身影消散,似乎他从未来过一般。
铃铛三响,复旧如初。
夫妻俩在铃声的指引下,躺回了床铺,重新进入睡眠,但泪水还是止不住地顺着已经闭合的眼角落下,就像是他们心头的伤,虽然在愈合,但还是不断有痛苦的血液在流出。
但至少,埋怨的对象,会从自己,变为有具体名字的坏人。
心头的愧疚感会少一些。
其余的,就只能看时间了。
“结束了。”宝月低声道。
“嗯。”裴璟拿出一个青玉瓷瓶,递给宝月,“给你。”
宝月打开闻了闻,是之前的蜜酿,裴璟竟然给了她一瓶:“不是说会醉吗?怎么直接给了我一瓶。”
“事情办完了,醉一夜也无碍。”
宝月拿瓶子的手一怔,看向裴璟,但后者已经转头将目光放在了正在收拾屋内凌乱的绛夜上。
他看出来她心情低落,就拿了一瓶她喜欢的蜜酿。
这就很像。
在哄她。【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