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71章


    ◎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第71章


    前路漫漫,一直走也走不尽,孟园从早上走到中午,又从中午走到傍晚。


    黄昏的阳光总是橙红暧。昧,像是往大地上倾倒了一盆红颜料,空气似水一般稀释了它,整个人间都染上了浅浅淡淡的红晕。


    看起来温暖,触摸却不带多少温度。


    小蛇无聊地打盹了一整天,它做不来像道人那样欣赏大自然,它本就是自然的产物,是从大自然里走出来的生灵,反而人间更吸引它一点。


    恰好前方便是一座小城。


    远远地便能望见城中一些高耸的建筑,像是从大地上长出来的钢铁结构的植物。


    渐渐也能望见人,一群骑行的少年从孟园身边飞速穿过,风声呼啸,风里裹挟着乐声。


    有人在外放歌曲,柔和清澈的乐曲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是那首万物生。


    于是顷刻间,孟园便对这小城有了一丝熟悉感,那首歌曲成了链接她们的无形的桥梁。


    小城不大,比蛇草镇大一点,比丘林县小一点。


    行人步调也十分缓慢,黑夜还未降临,路灯便一盏盏亮起,为散步的人驱散黑暗。


    路上随处可见的也大都是少年与老年人,正直壮年的成年人不多,估计也是去大城市寻求工作机会去了,毕竟生活节奏这样缓慢的小城,注定无法赚取太多钱财维持生活。


    城市最热闹的地方是中心广场,广场上搭起了一个红色的台子,有人在上方表演节目。


    节目有歌曲有魔术有小品,表演完一个节目,便要宣传一下自己的公司,请求观众们购买产品。若是财力雄厚一点,还能参与入股,每年得分红。


    常见的诈骗手段,稍微有点判断的人都能察觉。


    然而在场观众大都是落后于时代的老年人,不懂得玩转网络,不明白日益繁多的诈骗方式,骗子稍微鼓吹一番,再用话术一讲,围观的人便都信了。


    有人上前购买那粗制滥造的产品,甚至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花一笔钱“投资”。


    钱从何来,都是老年人赖以生存的退休金。


    台上的主持人满面红光,被众人包围在中央,神情里都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只是还不待他将票子数清楚,便有一位老者冲上前,对众人道:“大家别被骗了!这家伙是在骗你们的钱啊!你们看这个净水器有没有商标?它的商标是查不到的,这是假冒伪劣产品!”


    “嘿!这位老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的净水器这么好用,水倒下去立马就干净了,而且我们在电视上还有广告……”


    老板连忙解释,可不等他说完,周围人已一哄而散。


    “是谭老啊!谭老说的肯定是对的……这一定是骗子!”


    “骗子还敢来骗我们的钱,真该死啊!”


    “谭老您也晚上出来散步啊?”


    被称作谭老的老人笑眯眯地说:“是啊是啊,带我家囡囡出来透透气。”


    人们这才注意到老人身后拖着个婴儿车,车里躺着个幼小的婴儿,嘴里含着奶嘴,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新奇地望着这个新世界。


    “哎哟,是谭老的小孙女,真可爱……”


    老板此时也坐不住了,迅速意识到这位谭老一定是个人物,不然周围的人怎会如此信任他?他只说一句话,就打破了他辛辛苦苦营造的骗局。


    “你、你不能走,你搅黄了我的生意,还敢就这么走?”


    他冲上前去,一把将老人抓住,攥紧拳头,满面凶神恶煞掩都掩不住:“老东西,你必须赔偿我的所有损失,不然我要你好看!”


    老板撕破伪装,吓得围观群众纷纷逃离。


    “要打人了!要打人了!”


    老谭却分毫不惧:“我在法院干了一辈子,从来没人敢讹上我老谭,你现在敢动手,半小时后我就能把你送进局子,我儿子还是警局局长,你要不要猜一猜自己会判多少年?”


    犹如一盆冷水淋头,老板瞬间冷静下来,焉巴了。


    “老人家,您行行好,我真没骗人,今天大家买的净水器我不收钱,不收钱行了吧?我把钱都还给你们……”


    他将腰包里的钱都拿出来,周围人也没走远,一听说他要还钱,顿时又围了上去。


    只有老谭推着婴儿车,从人群里挤出来,哼着歌儿慢悠悠地走远。


    依旧是那首万物生,曲调悠扬又静谧。


    孟园走过去,跟老人家并行,目光却落在小婴儿的脸上,一错不错地盯了许久。


    “年轻人,你喜欢小孩儿啊?”老谭很快注意到这个跟着自己走的陌生人。


    孟园回过神来,面上浮现一丝微笑:“啊……喜欢。”


    她凝视着孩童,又重复说了一遍:“你家的孩子很可爱,我很喜欢。”


    老谭笑呵呵道:“虽然你这么夸我家娃儿,但我也不能让你抱,除非你跟我到家里去。”


    “去你家?”孟园语气讶异。


    老人说:“我当了一辈子的法官,自认眼力还是不错的,看你这样子,是云游的出家人?”


    “是。”


    “那就是啦,估计你也没地方落脚,不如去我家住一晚,我看你也有眼缘,你也能抱一抱我家囡囡。不然哪怕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我也不敢在外头让你抱哦!”


    一个有趣又善良的老头儿,孟园面上笑意更深了。


    “那就麻烦老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主要是我家娃儿也喜欢你,你瞧她一直在看你呢!”


    孟园低头,便见那小小婴儿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瞧着自己,如两面剔透的镜子,一瞬不瞬倒映着她的身影。


    那样专注,那样深情。


    道人的话语声便不由得越发柔和了几分:“是啊,她肯定也喜欢我。”


    夜风习习,两人步伐并不快,慢慢走慢慢交谈。


    言谈间,孟园渐渐便得知,老人年轻时是县城法院里的法官,如今已退休了。他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去了京都,如今是一位企业家。儿子子承父业,在县城警局当局长。


    走着走着,便到了家,老人住在一栋小别墅里,他推开院门,庭院里种着大片的花,还有一些木头小房子、小秋千等可爱童真的玩具摆在花丛里,像是一个童话乐园。


    老谭道:“都是我老伴种的,她最喜欢风花雪月这些东西了。”


    他老伴年轻时是一位特级教师,而今也跟着退休,两老在家带孙女。


    孟园视线在园中扫了一圈,微笑道:“很漂亮。”


    “是吧?”老谭得意地仰起了头,“她在这方面可有一手了。”


    “爸回来了?诶,这位是谁?”


    还未进门,便有一男一女迎了上来,应该是这家的儿子与儿媳。


    男人人高马大,面容正气威严。女人美丽大方,据说也是一位老师。


    “我在路上遇见的云游的小师父,修道的,看着有缘就带来我们家住一晚,你们客气点。”


    “快请进快请进!”


    儿子儿媳只是略微一诧,便立马反应过来,热情地将孟园迎接进了家门。


    “小师父吃没吃晚饭?我们家刚吃的,锅里还有些剩饭,若是不介意我端出来给您吃。”一位有些富态的阿姨走过来,笑着问孟园。


    孟园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


    “把包放下来吧,背着多累呀!”阿姨又来接过孟园身上的包,像是对待自家孩子一样贴心。


    孟园视线扫过屋内的所有人,已然明了这是一个有福之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却小富即安。每人的面貌都干净正气,身上都带着不浅的福元,整个家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温暖惬意的舒适气息。


    儿媳抱起婴儿车里的女儿,搂在怀中摇晃,儿子也凑在一旁,时不时逗弄女儿,吸引她的目光。


    然而小婴儿的眼神一直跟着孟园,从未离开。


    “囡囡喜欢小师父呢!”


    “我能抱抱她吗?”孟园出声问。


    “当然可以了。”儿媳将孩子抱过来,孟园难得紧张地伸出手,将那柔软的、娇嫩的小婴儿接进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她一条胳膊搂着她,一只手托着她圆润的后脑,与那双明亮的眼眸对视。


    四目相对间,不知为何,小婴儿的眼圈便渐渐红了,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滚落,却不像一般婴儿那样哭出声,只是静默地流着眼泪。


    谭家人看得吃惊,却又莫名不敢打断这幅场景。


    孟园却是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不要哭,以后我会常来看你,好吗?”


    小婴儿仿佛听懂了一般,眼泪渐渐停止,咧开了小嘴,露出一个无齿大笑。


    “真神奇,小师父,您与我家囡囡好像真有缘呢!”老谭的老伴忍不住惊奇。


    儿子与儿媳也都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老谭说:“你们不知道,囡囡一见这小师父,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我也是这才邀请小师父上门。”


    孟园抱了婴儿一会,又将其还给了儿媳,笑着解释了一句:“也许是因为我们前世相识。”


    大家听了都只当玩笑。


    “我还担心您要带我家囡囡出家,应该不是吧?小师父?”阿姨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似的问。


    孟园摇了摇头:“不是,她不会出家。”


    道人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小婴儿的脸上,小婴儿似是有些困了,躺在妈妈怀里眯缝着眼,将睡未睡的模样。


    “她会有幸福顺遂的一生。”


    她会注视着她,守护着她,一如她曾经那样守护着她一般,护她长大。


    她会看着她成人,看着她走入社会,看着她参加工作,看着她交往恋人,看着她成婚生子,看着她渡过这注定幸福美满的一生。


    如此,这一次的旅程,就一定要回来了。


    家中有一只狸花猫在等侯,此处也有转世的亲人值得惦念啊……


    “可以问问孩子叫什么吗?”


    “谭无双,她叫谭无双,寓意着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珍宝。我们一家人翻了好久字典翻出来的呢!还去庙里请了大师算,都说是极好的名字。”


    从前她叫孟秋花,据说因为出生时地里长了一片秋花,从而得了这个随意的名字,一生也如秋花般渺小平凡、自强不息。


    孟秋花生在贫农之家,是家中的长女,从小不曾读过一本书,不认识一个字。十六岁出嫁,嫁给邻村的汉子。后来汉子征兵入伍,打仗死了。尸体被炮弹炸成了碎片,回来的只有一捧骨灰。


    孟秋花怀了个遗腹子,还要走十几里山路去砍柴,走在路上孩子出生,她用牙咬断脐带,独自带着孩子过活。然而那唯一的亲生孩子也在八岁感染脑膜炎去世,独留下她一人。此后她便捡拾路边的弃婴,依靠捡垃圾抚养三个女子长大。


    五十五岁那年,她从垃圾桶捡回孟园,独自将这个最小的孩子养大,供她读书成材,不曾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与馈赠。


    八十岁,她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如今她叫谭无双,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72第72章


    ◎桃花、杏花、梨花。【2.1w营养液加更】◎


    第72章


    谭家给孟园准备了一个很宽敞干净的客房,房间里有一整面正对着庭院的落地窗,能一览无余地望见满院子的花草。


    今夜有月,月光静谧地挥洒下来,铺在地板上,犹如生了一层浅浅的银霜。


    道人盘膝坐于床榻,指尖握着一枚铜钱,垂眼一点一滴地将所能想到的祝福都绘成符文,慢慢印刻到铜钱里去。


    一并印刻的,还有心中沉甸甸的温情与关怀。


    夜间能隐隐听到谭家人起夜的声音,似是怕打搅到她,人人动作都很轻。


    刚出生一年内的小婴儿总是比较难带,每隔几个小时都要喂一次奶,或是抱着哄睡,因此这一年的母亲也格外难熬。


    然而谭家却是一大家子齐上阵,儿子儿媳要上班就带上半夜,公公婆婆退休在家接下半夜,如此互相帮助着带孩子,大家都在辛苦,却又好似都没有那么辛苦了。


    清晨时分,谭家儿子儿媳出门上班,老谭也早早起床,推着婴儿车出门,带小孙女呼吸早上的新鲜空气,回来时老伴已经起床准备好早餐。


    这时才有人来敲客卧的门,里头却无人应声。


    老伴试探着将门推开,却发现室内空无一人,床铺整洁如新,仿佛一整晚都不曾住人。


    惊诧地走进房间内查看,只见床头柜上搁着一枚古旧的铜钱,用红绳串着,静悄悄躺在那里。


    “这……人怎么走了呢?”


    “那小师父什么时候走的?”老谭闻声过来,怀里抱着小孙女。


    小婴儿望见那枚铜钱,忍不住笑呵呵地伸手去抓。


    老伴道:“应该是你出门的时候吧?啊哟我们无双喜欢这个呀?来来来,奶奶给你戴上好不好?”


    “要不要请人去看看……?”


    “我觉得那小师父是个好人,肯定不会害我们无双。”


    小小的铜钱被挂在了小婴儿脖子上,婴儿小手捏着那铜钱,低头看了许久。


    “真是稀奇,咱家无双这是遇见有缘人了呢!”


    “呀呀~”小婴儿童稚地出声,谁也不知她在说什么,只是听起来莫名像“园园”。


    县城郊外空无一人的公路上,道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朝着前方行去。


    她的脚步好似变得更沉,一步一个脚印,沉重地好似身上有了背负。却又仿佛变得更轻,轻快地如同寻找到了目标,径直朝着目标而去。


    虽然实际上此行她并无目标,却已然有了归处。


    所以不必告别,因为终会重逢。


    小蛇盘在道人的手上,正在努力地将自己尖尖的尾巴塞进铜钱中心的圆孔里去。


    它见猫儿脖子上戴铜钱,人类小婴儿也能戴铜钱,只有它不能戴,于是想将铜钱串在自己的尾巴上,这样便也算是戴上了?


    “小黑,你可以将自己缩小一点,这样全身都能戴了。”道人含笑提议道。


    小蛇思索片刻,似是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又开始研究如何将自己缩得更小。


    道人失笑着摇摇头,继续大步前行。


    前路险阻又如何?她自迎难而上。


    西南多山,一路行来,只觉到处都是山。


    尤其是走过了城镇,便只剩下无边的崇山峻岭,以及偶尔才会露出一星半点的、隐藏在山林间,如同贝壳里的珍珠一般稀少的小村庄。


    村人大都是已被时代遗弃的老人,守着偏远的故土,守着过往的回忆,固执地不愿远行。


    道人走过千山万水,也偶遇过一些有趣的人。


    有次见到骑行旅游的背包客,骑着一辆自行车翻山越岭,偶然见到孟园,那背包客停下来与她交谈,顺便同游了一段时间。


    聊天得知,那是一位绝症患者,因患了难以治愈的渐冻症,决定趁着自己还能行动时去走遍全国,*见一见祖国的大好河山,未免以后彻底走不动了,连看一看外面的美景都做不到。


    孟园与她交谈,告诉她自己会一些中医,可以帮助她按摩缓解一下病情。


    对方虽不抱希望,却对孟园怀揣着善意,因此便也让她医治了一番。


    至于效果如何,大概要很久以后才能知晓了。


    二人同行了半天,最后那人骑着车先行一步了。


    旅途便是如此,总会遇见同行的人,然而彼此步调不同,不过只有一段时间的相伴,最终都会随着时间走散。


    孟园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一直朝着西南走,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又走到了哪里。


    出发时尚是早春,走着走着春日便越发暖了,于是一边走繁花一路盛开。


    有时路上见到某一座山头开满花,便也要绕路去欣赏一番,在花林中住个一夜,如此才算享受到旅途的乐趣。


    有一回远远便望见一座山头上开满了粉色的桃花,大片大片的桃粉色犹如从天而降的云霞,布满了那一片山峦,好似一场美丽的幻梦。


    天穹碧青,大地苍翠,盛开的漫山遍野的桃花是天地间一抹最明亮最动人的色彩,美得轻柔而浪漫,一刹那便攫住了道人的眼球。


    心喜而至,却见桃花山下有一座小村,村名也叫桃花村,村里的农人便靠着这满山的桃林为生。


    听闻她是来欣赏桃花的,农人见她穿着道袍,便只叫她去看,分毫不吝啬。


    道人在桃林中打坐了一晚,呼吸间都是桃花的芳香,入夜时还有农人关心地叫她去家里歇息,给她送来饭食。第二日离开时,早早便去林子里剪花枝的农人将剪下来的一大捧桃花枝送给了她。


    她便将这一大束花枝放进背包,背包拉开一侧拉链,露出一个缺口,正好盛放这烟粉色的鲜妍烂漫。


    走在路上,偶尔经过的车辆里,总有人偏头朝路上那位道人投来目光,因她身后的背包里,开了一束桃花呢!


    紧随桃花之后的便是杏花,杏花不如桃花娇美,却也有一番妙趣。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杏花开起来如烟如雾,满树似雪般的白,最特别是它花瓣细小,纯白无瑕,更如雪一般。


    远远望去,便给人一种疏离的清冷感。


    走到树下,风一吹,细细的雪白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总是要落人满头的,顶着一头密密的杏花瓣,便好似顷刻间白了头。


    杏花开完,就是梨花。


    梨花不似杏花那般细小,也不似它那样爱落花,却更有一种冰清玉洁的净美。


    经过一座小城时,恰巧遇见一片梨园。


    据说是专业种植梨树贩卖梨子的商户,那一片梨花纯白如雪,开出了不止十里。放眼望去,四处皆是满目的白,清纯的梨花缀在枝头,一朵朵一瓣瓣,皆是纯净的不曾沾染任何世俗污秽的至美。


    道人驻足树下,欣赏了许久。


    一边欣赏,一边想到自家的小院,院子里的花应该都开了吧?


    只是要辜负那一番美景了,今年只能被关在小院里头,无人欣赏。


    然而转念又一想,花想开便开了,何须人的欣赏呢?分明是人想看花,而不是花要见人才开。


    如此一念,心头便舒朗开了,再无凡尘挂碍。


    偶然一阵风过,将几片花瓣吹落,落在道人的发间、脸上,也似落雪一般悄然无声。


    穿过这片梨花林,之后便少见人了。


    见的更多是山,翻越不尽的山,千沟万壑的山,越走地势越高,越走越感到天地宽阔,而人又是如何的渺小。


    举目是蔚蓝的天,远得触手不能及。


    低头是绵绵无尽的大地,广阔无边。


    山峦起伏,四面皆山,有高有矮有奇有险有壁立千仞亦有秀美清新。


    从一座山走向另一座山,道人徒步而行,沿着国道慢慢地走。


    现在的车辆基本都走高速,国道少有人问津。


    铺陈不知多少年的水泥路面因甚少维修时常能见到龟裂之处,大多弯弯曲曲地穿行在山林里,被浓浓的绿荫掩盖,行走其间只能闻见清脆的鸟鸣声,叫声空旷悦耳,近乎能产生回音。


    孟园走路基本不会有脚步声,然而走这样的路时,她反而喜欢让脚底踏踏实实地踩在路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挲声,再细细地听远处的回音,有一种远处也有人在前方缓慢地前行的感受,此行便不孤独。


    有时遇见岔路,道人也不分辨,只叫小蛇选一条喜欢的路走。


    偶尔走着走着,就会走到绝路上去,再无前路。这时就只好从群山里穿过,跋山涉水,再回到正道上去。


    这天正穿山越岭时,风中传来微弱的人声。


    如此穷山僻壤,竟然还有人?


    孟园凝神细听,便察觉到那人声里的求救之意,神识探出一看,见到一男一女,穿着完备的登山设备,女性正在打电话,男性却是坐在林地里抱着腿呻。吟。


    然而深山里信号不好,女人打了好一会电话都没通。


    孟园转道朝二人而去,很快便拨开林木,犹如奇迹一般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对男女刚发现她时很是警惕,见她独自一人,且穿着道袍还是个女性,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好,请问你是附近的居民吗?能不能帮忙喊人过来,我的同伴扭到脚了,没法走路,我们可以给你报酬……”


    女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即便面对这样的情景,神色依旧冷静镇定,不见多少慌乱。


    孟园摇头:“这附近并没有居民,我是来云游的道士,听见你们的声音才过来看看。”


    女人闻言,顿时露出一抹失望之色,但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没事,我继续打电话试试。”


    孟园目光看向坐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年纪较轻,大概二十五六岁,这会疼得脸色发白,左脚不自然地弯曲着,似是脱臼了。


    “是脱臼了吗?”孟园问。


    男人苦笑道:“是,不小心扭了一下就脱臼了。”


    孟园又道:“我会一些医术,要不要帮你们看看?”


    “真的?!”女人朝她看来。


    男人却已是一脸的如蒙大赦:“太需要了!快救救我吧大师!”


    孟园走过去,双手握着男人的脚,也不知她如何动作,只听咔擦一声,他扭曲的脚已经回到了正轨。


    “好了!”男人惊呼道:“老师您看,我好了!”


    “走走看能不能走。”


    男人起身走了几步,甚至还跳了两下,“一点问题没有!完好无损!”


    “真是太感谢您了。”女人走过来对孟园说。


    孟园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这地方这么偏僻,你们怎么来这里?”


    女人随后便自我介绍,原来她是一位植物学家,男人是她带的研究生,两人这次过来是找一种濒临灭绝的物种,采集野外样本回去研究。


    “你们要寻找的是哪一种植物?我经常在外面走,或许见过也说不定。”


    男人将手机打开,给她看植物的照片:“是这个,叫云桐,目前所知全国仅存不到六棵,都被保护起来了。我跟老师想再找找野外还有没有,就来这边了。”


    老师补充道:“不过我们找了好几座山,都没发现任何云桐的踪迹,这一块就是云桐生长气候最适宜的地区,如果这一片找不到,其他地方估计也不会有了。”


    孟园仔细看了看图片,而后笑道:“真巧,我还真遇见过这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往北翻两座山,那边有一个朝南的山坳,就长了好几棵云桐。”


    师徒俩对视一眼,皆是满目不可置信:“真的有?你确定没看错?”


    孟园笑道:“不会错的,你们去找了就知道了。”


    “走走走,老师咱们这就去!要是真的发现新的云桐,咱们可就发了!”


    “什么发了,最多也就是多写几篇论文……你这孩子,脚好了不休息休息?”


    “休息什么啊!找云桐要紧!”


    老师还记得向孟园道别:“这位小师父,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这野外太危险了。”


    孟园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还要继续云游。”


    老师最后送了她一张植物标本:“这是我做的植物标本,感谢你的帮助,我们会一直记得你。”


    “好。”


    孟园接过标本,透明的塑料薄片里压着一株盛开的粉色小花,粉嘟嘟的细小花骨朵低垂着,夹着几片绿叶。


    明明已经被做成标本,却依旧鲜艳美丽,栩栩如生。宛若凝固在时光的长河里,一株永不凋谢的花。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那位老师去极地考察时,从极地里带回来的一株青姬木。


    这个世界有人享受自然,破坏自然,也有人保护自然,钟爱自然。不屈不挠,永不退缩地穿梭在大自然里,搜寻着那些濒临灭绝的物种。


    一如生长在冰天雪地与极昼极夜中,也要绽放的一朵小小的青姬木。


    孟园带上那株永不凋谢的青姬木,继续朝着南方行去。


    穿过群山万壑,便到了一片高耸的平原,这是龙国西南的高原地带,走在这片大地上,天都好似离地更近了,伸手便能触摸一般。


    天空永远蔚蓝,阳光温暖而热烈,气候始终如春日,到处都是盛开的繁花。


    走着走着,便久违地见到了一座立在山崖峭壁间的小城。


    进城后一问才知,时间竟已到了五月,她这一路走走停停,竟是用去了两个月时间。


    小城古旧,有不少古式建筑。


    城区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甚至比不上蛇草镇,最多像个不大的村寨。


    村寨的屋子大多依山而建,立在崇山峻岭间,与那朵青姬木标本一样,都像被时光遗忘。


    孟园是外来的客人,走在街头不时被人打量,她面色如常地游逛,随后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


    旅店老板是个年轻女人,神色懒散,似是因客人不多,态度也很是随意。


    见孟园穿着道袍,便问她:“你是修道的人?”


    孟园点了点头,女人也没说什么,只莫名丢下一句:“我们这里不信道。”


    起初还不明其意,而后两天孟园在城中逛了一番,才明白她的意思。


    这座城有自己的信仰。


    信仰,对龙国人来说很陌生。龙国人虽然也会烧香拜佛,也会祭拜神灵,但其实并无确切的信仰。


    信仰是从身到心乃至于灵魂的崇敬,是将神灵当做自己的一切,将全身心都无条件献给神灵的一种狂热崇拜,甚至能为了神灵而自焚。


    龙国人供奉给神灵的一般都是香火,也就是我给你拜一拜,你给我一点好处吧?


    若是没用,那下次我就不拜你了,因为你不灵。


    所以龙国人其实根本上来说是没有信仰的,若说他们真正信什么呢?他们更相信自己双手创造的东西,更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相信劳动能创造财富,相信人力定能胜天。


    有信仰的教徒就不一样了,他们相信一切都是神灵的安排,神灵才是世界万物的起源与归宿,所有的一切都属于神灵,包括自己的身体与灵魂。


    孟园发现这里家家户户都有一尊泥像,泥像很模糊,不见五官,甚至有些不见人形,然而这个城中的人时常会对泥像祭拜,姿态虔诚无比。


    她也探查过,泥像里没有邪气,也不见污秽阴暗之气,倒是凝聚了不少香火信仰。


    香火与信仰,听起来似乎一样,其实并不相同。


    香火是人们的愿景,而信仰是纯粹的奉献。所以吸食香火成神的神灵,渐渐会成为人们口中的模样。比如黄泰民,若是他吸收了足够多香火,慢慢就会长得与他的神像越来越像,成为人们口中爱民如子的城隍大人。


    再如小蛇,若它吸食了百姓香火,便要去为百姓完成他们的愿景,让蛇草生长得更好。


    等到后来被香火缠身,它便会彻底成为一条端坐在庙宇里的蛇仙,接受香火的供奉,再也无法脱离。


    某种意义上来说,香火是一种等价互换。


    好在小蛇几乎不曾吸收香火,因为那些蛇仙庙都建立在城镇里,而它之前身躯太过庞大,根本不可能在人们的注目下走进庙里去。之后便遇见了孟园,学会了变化之术,但在孟园的告诫下,它也就没走上香火之路。


    香火有毒,此言不假。


    若是鬼神,走香火一道,受世人驱使,千万年不灭倒也不错。


    然而若是诸如孟园这样的修士和黑蛇一般的妖修,便更愿意走无拘无束的修行之路了。


    与之相比,信仰就是一种菁纯的能量,是从心灵神魂里散发出来的一种情感。


    比爱更强烈,比爱更纯粹,比爱更持久。


    它也不必等价互换,被信仰的神灵什么也不必给予,信徒就会如蜡烛一般燃烧自己,奉献出一切的光与热,交付给伟大的神灵。


    小城中的泥像神内凝聚了大量信仰与香火,却没有被吸取的迹象,孟园猜测这里的神大概是人想象中的神,城里人称那神为地母,据说还有一位祭司,居住在城外最高山头的小庙里,会给城里的每一位新生儿赐福。


    偶尔有人莫名生了小病,去找祭祀看一下也能好。


    孟园便去那庙中看了看,祭司是一位年迈的女性,身上披着黑色的袍子,面容苍老而平静。


    城里人无事不会来打扰祭司,庙里人不多。


    排在孟园前头的是一位带着孩子的母亲,告诉祭司自己的孩子去野外山里玩了一趟,回来就一直大哭不止,祭司看了一眼,就对母亲说:“孩子的魂丢了。”


    祭司身旁摆着一个陶盆,盆里装着泥土,泥土沾了水变成了湿泥。


    她轻轻在盆里沾了点黄泥,点在了孩子的额头眉心处。


    “带他去之前去的地方走一遍,回来就好了,地母娘娘会保佑他。”


    孟园意识到,祭司大概是一位神婆,拥有通灵的体质,能看到人的魂。


    因为那孩子的魂的确不在身上,估计是受到惊吓,落在了山里。


    至于那一盆泥土,她看了好几眼,却并未看出什么特殊之处。


    “这位客人,你有什么问题?”老祭司的双眼从那对母子的身上转向了孟园。


    孟园礼貌地说:“我是一位道人,听说这里有地母祭司,所以想来拜见,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老祭司平和地说:“若没有需要帮助的事,还请回吧。”


    “打扰了。”


    对方显然没有彼此交流的意思,孟园垂下头,向老祭司鞠了一躬,这便退了出来。


    从山上下来时,她站在山道上,望向山下的城。小城一如既往地安然,人们在这里安居乐业,生活一派如水般的平静。


    孟园又呆了两天,用神识探查了整座小城以及周边,仍是毫无异样。


    除了那些神态各异的泥像,与不同于外界的信仰。


    于是两天后,她便再度启程出发了。


    穿过这座地母城,再往前便越来越多人类的踪迹,似是终于从山野走进了人间。


    孟园短短时间里就遇见了两座城市,一座比一座大,一座比一座繁华。


    最后她来到了一座热闹的城市,昆城。


    昆城靠近边境,此处多玉石矿脉,于是玉石生意也相当发达,还未进城之前,孟园野外行走时就见到不少山里作业的采石工人,一座座山都被挖空,露出凹陷的内里,一颗颗石头被搬出来,运送到城里进行开宝。


    街头到处都是玉石贩卖店铺,有些石头直接摆在大街上,让人去“赌石”。


    一刀穷,一刀富。一刀倾家荡产,一刀富贵泼头。


    孟园穿着那一身道袍,想来是觉得她是个出家人,不会在意这些俗物,倒也不曾遇见推销。


    只是孟园目前还真需要一些玉石来应急,于是在瞧见一个巨大的赌石会场时,她抬脚便走了进去。


    73第73章


    ◎小黑的劫。◎


    第73章


    市场的员工站在门前,一见孟园便下意识道:“欢迎这位客……这位小师父,您来这里是……”


    “买石头。”


    “噢噢噢,您请,您请!”员工回过神来,跟在孟园身旁,一一给她介绍,“咱们这里的石头都是从优良的玉石矿里采出来的,出石率很高。有两种赌石的方法,一种是明赌,会在石头上开一个小窗,让您看见里头的水色再定价,这种价格较高,毕竟风险也小一点嘛!另一种是暗赌,全无窗,谁也不知道里头有啥,价格也便宜一点,风险也高一点……”


    孟园身家不多,正因此才走进赌石市场,若是钱足够的话她直接去买翡翠玉石就够了。


    可惜她需要的是极品翡翠,极品翡翠灵气含量高,然而价格也极贵,一小块能卖到上百万的天价,以她的资本是绝对买不起的,于是只好出此下策。


    “我要暗赌。”她道。


    那人便领着她往里走,这市场类似于一个巨大的帐篷,地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石头,看起来都平平无奇,可谁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一汪价值连城的碧玉。


    “您请,咱家的货都在这边了,您随便挑,暗赌一般以重量计价,您挑中哪块我们给您处理,直接现场开石!”


    孟园没说话,目光在场地内梭巡。


    这里石头的确不少,起码上百块,摆了满满一大片,场里人也多,有外地来的游客,也有本地的赌石人,还有一些看情况的玉石商人,大多身家不错。


    这年头能赌石的人家底一般不差,毕竟谁都知道赌石和寻常赌不同,这可是真正的一刀穷一刀富,而且出好玉石的几率并不高,基本都是有钱人的消遣。


    肉眼看得见的赔率,寻常人也不傻,不会拿着钱往水里仍。


    “我要买这个,这个看起来好像有点颜色。”不远处传来话语声,有位旅客抱着一块成年男性巴掌大的石头过去结账了。


    她手里还拿着强光电筒往石头里照,似是想要穿透外面的那一层厚厚的表皮,看到里面的内里。


    “五千。”


    “好贵哦……”


    “希望不要打水漂吧。”


    “就买这一块了,接下来不买了。”女生身边站着她的男友,也是一脸肉痛道。


    小情侣俩只是来试一下赌石过一把瘾,结完账当场就让老板开石了。


    开石的地方就在旁边,市场内不少人跟去看热闹。


    赌石好看的是什么?不就是慢慢开石的这一过程?好比市面上流行的开盲盒,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谁也不知里面能不能开出SSR,赌的就是那一份运气。


    有人热衷于买盲盒,有人热衷于赌石。想来也是赌石要付出的代价太过高昂,才没有流行开来。


    隔壁屋内传来机器摩擦石头的声音,伴随着一些人的惊呼:“出色了!出色了!”


    “唉,不是绿,是豆种啊……”


    “虽然种水不好但无痕无裂,也是不错了。”


    “小姑娘,这块石头我买了,三千你卖不卖?”


    “……”


    孟园没跟过去看,心底却早已有了结局。


    这些石头在常人眼里没什么区别,在她眼中却宛若透明,有玉石的石头会散发出属于玉石的灵气,玉石纯净度越高,里面蕴含的灵气也越盛,氤氲的灵气像是满杯的水要溢出来。


    场内大部分顾客都去看切石了,剩下的人不多,孟园没怎么犹豫,四处看了看便径直朝着一颗石头走去。


    整个市场最好的石头其实都在明窗区,经验老道的玉石商人能根据石头表面的石衣纹理以及打光的颜色判断里面会不会出好翠,若是品相极佳的石头,自然不可能放进暗石区给人捡漏,基本都会开一个小窗,让人看看里面的种水再卖出更高的价格。


    暗石区的石头一般是照也照不出来,判断也无法判断,才会丢进来给人去赌。


    明窗区有一块品质极高的石头,价格也是极贵,开到了数百万,至今无人问津。


    孟园一眼也没看那块,直奔暗室区,那里有一颗灵气最旺盛的石头,品质绝对是最顶级的那一批。


    那石头大概西瓜大,灵力不断地逸散出来,丝丝缕缕缠绕在孟园的指尖。


    她蹲着抚摸了下石头,感受了一番灵气的纯度,又估算着够不够用,随即毫不犹豫地将石头抱了起来。


    “就这块吧,算一算价钱。”


    孟园将石头交给那位一直跟着她的员工,不料石头刚放上对方的手,那人就差点打了个跌。


    “哎哟,小师父您力气真大!您这就挑好了?不再多挑一挑?您这还没打光呢!”


    员工艰难地抱着几十斤重的石头,走向柜台去结账,一边又对孟园道。


    孟园摇头:“不必了。”


    “那您要不要切石?”


    “也不用,给我带走就行。”


    “诶,你这小师父真好玩。”旁边突然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调侃,孟园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打扮相当时髦的美人,穿金戴玉,一看就是那种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员工瞧见她,果然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小姐!”


    大小姐走到孟园身边,笑盈盈地问道:“小师父,我看你好久了,你进门看都没看几眼就直奔这块石头,是不是你算到了什么啊?”


    “算到什么?”


    “比如算到这块石头跟你有缘啊,或是里面能出好翠啊,我听说你们这些道士都会卜卦算命的,你会不会算啊?”


    孟园摇了摇头:“我没算。”


    “那你怎么就挑中它了?因为它合眼缘?”大小姐有些不依不饶,非要追问个彻底一般。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孟园不欲与她纠缠,言简意赅道。


    员工正将石头放在称上称量重量,最后报出一个价位:“小师父,您这块石头价格三万七千四百。给您抹个零头,只收您三万七千。”


    孟园将背包拿下来,从里面翻了翻,翻出两万块现金。这是她出发前取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可惜还不够,便又拿出银行卡问:“能刷卡吗?”


    大小姐见此两眼咕噜一转:“这样,小师父,你这一单我给你免了,你再给我指一块有眼缘的石头,如何?”


    孟园闻言深深看她一眼,而后回头指向明窗区那一块灵气最氤氲的石头。


    “那一块。”


    “好,小师父,咱们算是朋友了吧?交个朋友如何?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我叫祝椒红。”


    孟园将那块石头抱在手中,道:“我叫孟园。”


    她抬脚便往门外走,祝椒红跟上来说:“小师父,你什么时候有空?住在哪里?我得空了请你吃饭啊!”


    孟园脚步匆匆,径直走出门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有缘自会再见。”


    一句话把大小姐说愣了,那一袭道袍的身影也混杂在人群中,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祝椒红回过神来,对员工道:“你瞧这小师父有没有意思?”


    不等员工回答,她就自顾自笑道:“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喜欢!”


    她转身回到市场内,来到孟园指的那块石头面前,问员工:“这块石头还没卖出去?”


    石头将近半人高,上方开了个天窗,可以看到一抹幽深的绿意深藏其中,灯光一打更是一片翠亮。


    “大小姐,这石头太大了,而且您瞧这绿多浅,虽然种水不错,但大家都担心就是表层绿,渗不进去,所以都不敢出手。”


    祝椒红说:“既然如此,那这块石头就不卖了,我留着自己玩。”


    员工脸色顿时苦了下去:“您这,几百万的货啊,老板要是问起来……”


    祝椒红:“他问你就直说呗!担心什么,我一辆跑车都比它贵,我爹才不会管。行了,别跟我磨叽,把这石头叫人送去我别墅,我要自己开。”


    祝椒红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徒留下员工无奈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把这石头送去大小姐住处吧……”


    昆城有几位出名的玉石世家,其中祝家便是其一。祝家从古至今一直都在做玉石生意,起码做了几百年,是从古时流传下来的家业根基,家大业大令人咂舌。如今整个昆城乃至于东南角的玉石生意,祝家就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一,实在是个庞然大物。


    祝家主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唯一的女儿祝椒红更是骄纵得不像话。


    如今祝家主年纪大了,有退位让贤的意思,前头两个儿子争得你死我活,只有大小姐祝椒红依旧整日里不着调,天天不是在那玩就是在这玩,谁也找不到她的人影。


    据说她爹已经立好了家产,祝椒红能分不少,足够她躺平一辈子,这样的好命也是令人艳羡。


    石头很快便被送到了祝椒红的别墅,别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她的狐朋狗友,听说她要开石,大家吵着闹着要来围观。


    出身于玉石世家,祝椒红虽然从小被千娇百宠,但也早早就学会了如何解石。


    只见她熟练地将机器一开,滚轮震动,巨大的石头被推上架子。


    “你们说第一刀从哪切?”祝椒红笑着问。


    “不是说这绿有点浅吗?不如从边上慢慢擦进去?”


    祝椒红摇头:“不,我要从中间对半开。”


    她想到了那位小师父看向石头时笃定的眼神,不知为何心理莫名觉得有底气。


    不管这次开得怎样,开好了是她看对了人,开坏了那就当舍命陪君子。


    反正她都不亏。


    祝椒红也没把小师父的事说给别人听,反正百万对她来说洒洒水,直接启动滚轮,干脆利落地从石头中间一切而过。


    恰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大叫声传来:“红红,你给我出来!你带走的那块石头被你钟叔看中了,上回就跟我说让我留给他呢!你直接带走我怎么跟他交……”


    六十多岁的祝家主走进门,就眼睁睁看着那块大石在切割机的作用下一分为二。


    石头太大,即便切成了两半也好端端立在那里,只能瞧见中间一条深深的缝隙。


    祝家主倒吸一口凉气:“嘶!”


    祝椒红从机器后歪头看自家老爹,嘻嘻笑道:“爹啊,您瞧我开都开了,覆水难收啊!钟叔一没签订单二没交钱,就跟您口头说了一句,哪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人要讲契约精神的好吗!”


    祝家主此时能说什么?反正什么话都被她说了。


    祝椒停了仪器起身走过来,拉着祝家主走到石头旁边,对他道:“咱们来开宝,您来开怎么样?”


    祝家主无奈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你钟叔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又是你爹这么多年的老朋友……”


    “我明白我明白,您快开!”


    祝家主走到石头边,用力搬过一半,往地上一倾倒。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平整的石面,霎时间,整个室内都寂静了,一瞬间鸦雀无声。


    整个大石,除了外面一层浅皮,里面竟然全部都是满绿的翡翠,宛若印刻在石头里的一汪翠泉,那绿汪汪清透透的颜色,简直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祝老爹颤颤巍巍一把握住了女儿的手,热泪盈眶道:“红红啊!你这开得好啊!”


    仅这一块石头,做出来的翡翠起码能卖数亿!


    至于老友老钟?什么老钟?老钟说了啥?口头一说算什么数!


    祝椒红亦是一脸的空白,好一会才在众人膜拜的眼神中喃喃道:“天老爷,我这是认识了个什么人啊……”


    同一时刻,孟园却在丛山峻岭间飞奔。


    她迅速离开城市后便往外面的山野中而去,行到无人之处更是直接御风而行、凌空虚度,一路奔驰不知多少里,终于见到一座灵气稍微浓郁一点的深山,虽是白天这片山却仍弥漫着片片乳白的迷雾,周围也是毫无人迹。


    道人雨燕投林般飞射向山头,不一会便找到一处天然溶洞,她一头钻进去盘膝坐于地上,将背包里的石头拿出来,抱在手里便用掌心摩擦。


    看起来白皙柔软的手此刻变得像钢筋刮刀,将石头表面的石衣一层层刮落下来,细细的石屑纷纷扬扬而下,稍顷便显出里面的玉肉。


    玉肉颜色如枝头翠叶,却又透着晶莹的流光,灵气似雾气一般氤氲,品质果然不出所料。


    或许是因为玉石本就属于凡物,里面的灵气倒不像灵石一样会往外逸散,保存仍然完好。


    虽然不算多,却也是相当不错的炼材。


    剖出来的玉石大概有足球大,孟园指尖一翻,一枚雪白的小剑出现在她掌心。


    她捏着小剑便朝着玉石化去,小剑材质分明是竹,此时却像是世间最锋利的器物,轻轻一划,那坚韧的玉石犹如豆腐似的被划开了,轻而易举被分割成一个又一个半厘米厚巴掌长的翡翠玉牌。


    没用多久,一整块翡翠原石便成了数十块清透翠绿的玉牌。


    孟园手指捏着玉牌,又一一向里面打入阵法符箓,再用灵火炼制,如此又忙碌了不知多久,等到所有玉牌都炼制成阵旗,体内积攒的灵力也是消耗一空。


    玉牌炼制好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将玉牌一一按照特定的方位布置在这方洞穴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右手抬起来,看向手腕上套着蛇形“木制”手镯。


    修长指尖朝着蛇脑袋上轻轻一点:“小黑,该醒来了。”


    下一瞬,蛇身上应声浮现出一道道龟裂的裂口,咔擦咔擦的细微声音传来,小蛇在道人的注视下一点一滴由木头恢复成鲜活的活物。


    然而当它显露出原貌时,才能看出那原本漆黑光滑的鳞片上,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白膜,犹如一个套子将小蛇紧紧捆缚住。


    刚一恢复清醒,小蛇便控制不住地扭曲起来,细长的身体几乎要打结,声音里满是痛苦之意:“嘶——嘶嘶!”


    孟园制止了它的动作,对着就连眼睛上都覆了白膜的小蛇道:“我已在此处布置了隔绝天地与汇聚灵气的阵法,接下*来你只管好好蜕皮,我会在一旁为你护法。”


    说罢,她便将小蛇摘下来,丢向不远处的聚灵阵。


    那一块地上被她放了许多尖锐的碎石,是她从网上查到的资料,说蛇可以利用摩擦来加速蜕皮。


    小蛇一落地便疯长,眨眼间由细细一条长成狰狞可怕的庞然大物。


    它似是极痛,疯狂地在地上翻滚,用鳞片去磨地上的碎石与洞穴凹凸不平的墙壁,明明是一副宛若狂蟒之灾的可怖景象,道人却盘膝坐在一旁,目不转睛注视着它。


    蛇蜕皮是一次外形的蜕变,也是实力的增强。


    这是小黑的劫,只能由它自己去渡过。


    孟园唯一能做的,便是为它扫清一切障碍,让它无后顾之忧地成长。


    74第74章


    ◎穿山甲。◎


    第74章


    尽管痛得满地打滚,大蛇也不曾靠近孟园,反而一个劲往石洞里缩,似是担心自己意识模糊时会伤害到她。


    它这次蜕皮其实早有预兆,并非突如其来。


    之前在路上时,小蛇便时常抱着灵石吸取里面的灵气。那几块灵石被它藏在腹中,即便肚皮隔绝了,其实也一直在逸散灵气,小蛇吸取了足够的灵气,自然会更进一步。


    走到地母城时,它就已经有了蜕皮的征兆。


    孟园与它日夜为伴,当时便察觉到了异样。只是她担心小蛇进阶动静太大,会被天上察觉,只好让它暂时忍耐,自己快速赶往能够大量购买到玉石的昆城。


    所以后半段路她便走得极快,也不曾在地母城多留,然而路上小蛇便已忍耐不住,她只好用敛藏之法强行令它冻结,成为死物一般的存在。


    一切布置齐全,才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你不要怕,只管专心蜕皮,蜕皮成功了你才能更进一步。”


    孟园起身走向洞穴里的大蛇,大蛇全身不自觉地痉挛,却强忍着安静下来。


    它向她凑过来,巨大的蛇头几乎能将一个人吞下去。


    一双蛇瞳也被白膜覆盖,冰冷而没有神采。


    孟园毫不在意,伸手将掌心贴在了它的头颅上,贴着那冰凉没有温度的漆黑鳞片,温和地说:“我会一直看着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对不对,小黑?”


    “嘶嘶。”


    蛇信吐了吐,它在传递一个信息。


    不要看它。


    道人看着它的时候,身上就会散发出类似于疼痛的情绪,虽然很轻很浅,可黑蛇敏锐的犁鼻器捕捉到了。


    明明疼的是它,为什么她也会觉得疼呢?


    所以,不要看它。


    不看就不会疼了。


    道人柔和地笑了笑,还以为它是在意自己的形象,“好,我不看你。”


    她走回到洞穴口的角落,背对着它闭目打坐起来。


    身后剧烈的摩擦声不绝于耳,仿佛有人拿着砂纸在她耳边使劲地擦拭,由此可见黑蛇在多么努力地挣扎。


    难得无法静心入定,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旅途中的回忆。


    这一路走来多亏小蛇为伴,才不叫道人感到孤独。


    旅途漫长而寂静,所行之处大都是空无一人的荒野,城市里才能见到行人。道人也不会在城中多呆,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山林里、田野间穿行,四周皆是无人的旷野,耳边只有风声呼啸、鸟雀啼鸣。


    小蛇便是她唯一的同伴。


    它时常会有奇思妙想,为孟园孤寂的旅途带来一些乐趣。


    孟园立在杏花林中赏花时,它会故意爬上树抖动枝叶,用细碎的杏花瓣淋她满头。


    有一次它去野外捕食,还为孟园捉来一只羽毛鲜艳的锦鸡。因它没见过又觉得新奇,便要带回来给道人看一看,与她分享它的发现。


    有时见到深山里静谧的河流与深潭,它也要跳进去畅游一番,孟园便在一旁等着它玩完。


    偶尔也会因为一直是道人在带着自己走,显得十分不公平。于是它便要在无人的荒郊野岭里化作原形,变成庞大的巨蟒,一定要道人坐在它的身上,让它载着走一段路,这样才显得彼此都出了一份力。


    当然了,大部分时候它仍是挂在她腕上打盹,或是默默地修行,盘着自己肚子里的东西玩。


    旅途寂寞,有一友为伴已是幸事,孟园万分感激。


    虽然她早已习惯孤独,上辈子五百年她都在孤独中度过,一颗心早就已静得不能再静。


    然而回到故土,竟不知不觉又多了许多牵绊。


    那些牵绊很细很小,如透明的蛛丝一般缠绕在心头,似是只要稍微一挣脱,就能将其抛弃。


    她却无意拂去这些蛛丝,而是任由它们缠上来,细细地、柔柔地挂在她的心上,交织出五彩的光晕。


    原先清静无波的心,不由得也生出了许多的情绪。


    比如此刻听着小蛇满地上打滚,听着那剧烈的动静,孟园的心里也禁不住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怜惜。


    人世间有句话说的很好,有时候感觉到痛了,才会明白你是在活着。


    心中有情,一个人才能称之为人。


    万物生灵都有情,人又怎能无情呢?


    小蛇的蜕皮持续了好几天,到了第三天时,即便有孟园补充灵力,玉石阵旗也濒临报废。


    孟园只好离开山洞,重新去城市里买了一些玉石。


    这一回换了个市场,也就没遇见上回那位大小姐。


    其实她也能找一处山头自己去挖,只是如今玉石矿脉基本早就被人发掘,占住了山头,去了就要碰见人。


    野外的一些山里若要找寻玉石,也需要花费许多功夫,还不如银货两讫来的简便快捷。


    如此又静坐了几日,日日关注黑蛇的变化,好在它是一条有经验的大蛇,此前百年应该经历过不少蜕皮,此次又有孟园在一旁护法,比以前独自一蛇在野外渡劫好得多,因此过了七天后,一层完整的蛇皮终于有惊无险地脱下来了。


    大蛇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本就粗壮的身躯再度扩大了一圈,之前它大概有半米粗的直径,如今起码粗了有二十厘米。


    孟园走到它身旁,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微笑道:“小黑,恭喜你,你成功了。”


    “嘶……”


    大蛇疲惫地扬起头,蹭了下道人的掌心。


    下一秒,它又动了动尾巴,将蜕下来的蛇皮拖到道人的面前。


    “嘶嘶。”


    蛇皮雪白柔韧,完完整整一大张,铺陈在山洞的地面上,犹如上好的丝绸一般轻薄柔软。洞内光线昏暗,那蛇皮宛若在莹莹生光,一看便不是凡物。


    自古也一直有修士捕捉妖类,将其炼制法宝的说法。


    妖本就走的体修一道,修行自身躯壳成长为大妖,自然浑身都是宝。


    孟园面色微微讶异:“你要将这个送我?”


    大蛇吐了吐信。


    “嘶嘶。”


    肯定的语气。


    孟园便将地上那张蛇皮捡了起来,蛇皮触手冰凉,顺滑如流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确是这个世界上不可多得的宝物了。


    在那双琥珀色蛇瞳的注视下,道人含笑道:“那我便收下了。”


    她将蛇皮妥帖地折起,明明是那样大的一块,最后竟然折成了一小块,放进背包也丝毫不占地方。


    大蛇尾巴尖欢快地扬了扬:“嘶!”


    休息了一阵子,大蛇迅速恢复活力,随即便一头扎进了山林,开始了大吃特吃之旅。


    蜕皮七天,耗掉了它全身力气,此时亟需补充能量。


    孟园盘膝坐在山巅一块巨石上,只望一眼山林里哪里飞起来层层的鸟雀,便知它吃到了哪里。


    只见它一路从南吃到北,整座山上的鸟儿都被惊飞起来,不住四散,惊慌的鸟叫声穿透了道人的耳膜。


    杀生固然不好,然而大自然本就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的事。


    孟园便只好转开眼睛,不看为妙。


    只看群山,看满目苍翠的绿,深绿浅绿浓绿墨绿嫩绿,到处都是清新的绿意。


    看山间奔流的小溪,从断壁悬崖间一跃而下,飞跃出匹练般的瀑布,在阳光下凝聚出了一条细细的彩虹。


    看连绵起伏的山峦,一条一条横亘在大地上,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不知等了多久才见蛇来,口中却叼着一只吱哇乱叫的穿山甲,一脸兴奋之色。


    穿山甲却是满脸恐慌掩都掩不住,见到孟园一惊过后,竟张嘴口吐人言:“大仙饶命!大仙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一直在这山中清修,数百年没见过人了!大仙让您的坐骑饶了我吧!不要吃我呀!”


    听起来是一道年迈的老者声音,估计年岁也不小了。


    孟园心中惊讶一闪而过,叫大蛇将穿山甲放下来,温和地安抚它道:“它不是我的坐骑,是我的同伴。小黑对你并无恶意,只不过想带你来见见我。”


    穿山甲落在地上,却也老老实实不敢逃跑。


    “是是,多谢大仙饶恕,小妖在此独居多年,不知大仙有何要事?”


    不说这大蛇能一口吃了它,就是面前这道人能被大蛇这样尊崇,便绝不是等闲之辈,自是乖顺老实。


    只是穿山甲也记得,世间应该早就没了仙人才对,就连妖也是举世难寻,它活了数百年遇见的同道屈指可数,实在不知怎么又有了仙人。


    “我没什么事,小蛇调皮才冒昧打扰你,真是抱歉,还望你不要介意。”


    孟园语含歉意,又叫大蛇同样向穿山甲道歉。


    大蛇嘶嘶了两声,也不知穿山甲能不能听懂。


    “不介意,不介意。”穿山甲人性化地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介意也不敢说啊!


    “我们既然借了你的道场,吸收了这山中灵气,便该给予你补偿。”孟园说着,将之前小蛇给她的木系灵石拿了出来,递给了穿山甲。


    “这个便作为赔偿,如何?”


    本来她也不需要灵石,这块也是为小蛇收着,只是如今它冒犯了人家,又吸取了人家山头的灵气,便将其赔偿给这穿山甲好了。


    正巧已蜕过一次皮,接下来合该巩固一番。


    大蛇果然在一旁看得十分纠结,尾巴都卷在了一起,却也不敢出声质疑道人的决定。


    灵石本就被它自己送了出去,已经不是它的了,也由不得它做主。


    它也确实冒犯到了穿山甲,虽然小黑觉得自己很冤。


    实在是这穿山甲一见到它就疯狂地跑,连交流都不带交流的,蛇蛇能不好奇嘛?跟着穿山甲钻洞不知钻了多久,才将其“捉拿归案”。


    为了防止它继续跑,只能叼在口里回来找道人,毕竟它又没有手。


    若是穿山甲不心虚,为什么一见它就跑?


    蛇蛇完全没想过,任何生物见了它这副庞然狰狞的样子,都要吓得魂飞魄散,能不跑吗?


    穿山甲望着那颗绿莹莹、灵气氤氲的灵石,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都禁不住直了,连一旁的大蛇也顾不得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拿去吧,这是你应得的。”


    穿山甲再不推辞第二遍,它的推辞是假,就怕人家赠礼也不是真呀!


    这年头要想找一块灵石可太难了!


    出手就是一颗灵石,这大仙定然极有实力,难道外面的世道又有了变化?


    一边思量着,一边连忙伸手将那灵石接过,手一翻也不知藏进了哪里,而后两只小爪子抱在一起连连作揖:“多谢大仙!多谢大仙!小妖虽多年不问世事,但曾经也当过这片地区的山神,受古时候的人供奉,直到新时代来临才避世不出。若是大仙有当地事需要了解,以后尽管来找我!”


    “好。”孟园亦含笑拱手,“既无事,那我等便告辞了。”


    蛇也跟着嘶嘶了两声,穿山甲下意识地一抖。


    “大仙慢走,蛇、蛇仙也慢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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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第75章


    ◎八岁。◎


    第75章


    穿山甲的一句“蛇仙”,令大蛇一时得意忘形,又与蜕皮成功的兴奋叠加在一起,它便非要孟园坐在自己身上,它驮着她走,让她感受一下它如今的力量。


    “嘶嘶!”


    大蛇努力翘起尾巴,让孟园看它如今的身形。


    多么庞大,多么健美!


    蛇类的特性便是每蜕一次皮,身形便能更庞大一圈,宛若挣脱了上限一般,也像是长了一岁。


    直到它继续成长到这一阶段的最大体型,再也长不动了,之后又会蜕一次皮了。


    “哈哈,好,那就麻烦小黑载我一程了。”


    孟园随它的意,飘然坐上大蛇的头颅,让它带她在这山林里飞奔。


    蛇车速度极快,平稳度也不错,还知晓走一些开阔的地方,不叫树木枝叶打到身上的道人。


    道人一袭道袍被迎面的风吹得鼓起,她凌驾于庞然蛇身上,身下是片片冰冷漆黑的鳞片。大蛇体型狰狞,一双琥珀色的蛇瞳冰冷无波,道人的神情亦是风轻云淡。


    一时宛若操控巨兽的仙人,一时又好似与巨蛇为伍的妖魔,画面充满了奇幻的色彩。


    然而这一幕注定无人可见,只有远处山头悄悄偷窥的穿山甲能获知一二,心下更是肝颤,立马扭头跑回了自己山底的洞穴,蜷缩起来心有余悸。


    大蛇载着道人一路远行,往道人所指的方位去。


    她们并未回到城市,而是去灵气氤氲之处找玉石。这次大蛇突然蜕皮,也让孟园意识到储存一定玉石的重要性,正好时间也不那么紧迫,那便去自己挖吧!


    思及此,便叫大蛇去更深的山里,一座座山地找,不知找了多久,终于在一处荒无人迹的山中找到了一条不大的玉石矿脉。


    这还是孟园一直用神识扫描的结果,其实之前也找到不少有灵气的山,只不过大部分都已被人占去了,如今这世间大部分区域都已被人类占领,即便是无人可至的深山老林。


    虽然孟园在外行走,大多地方都是荒野,但那是因为荒野无利可图。


    若是山里有一条玉石矿脉,商人们一定会一座一座山勘探过去,再偏远的深山都能给你占了。


    话题扯远了,现在最主要的事是开采玉石矿。


    道人在山中四处行走感应着灵气浓度,这条小矿因藏得够深,因此没被人发现,灵气便也不是很明显。终于找到一块较为浓郁的区域,她指尖掐起一道法诀,运转灵力,身形顷刻间便遁入了土层之中,凭空消失不见。


    一旁看着的大蛇立马凑过来,在她消失的地方左看右看,一双蛇瞳缩成了两枚尖针。


    “嘶!”


    “嘶嘶嘶!”


    “嘶嘶嘶嘶嘶!”


    “别喊了,我在地下呢,马上就回去了。”


    忽而一道女声钻入脑海,并非如往常那般在它耳边说话,而像是直接响彻在它脑中,清晰地不得了。


    “嘶???”


    “小黑,你竟不会在自己的识海中布下防范?真是疏忽了……等回来我便教你。”


    道人的话语声顿时安抚了大蛇的情绪,也叫它明白道人没有抛下自己。


    大蛇便好端端地等在原地,等道人上来。


    此时此刻,孟园正在土遁之中。


    五行遁术是修仙界的基础法术,也就是借用五行之力逃遁的意思。一般根据修行者修行的道法来选择,有人修行水系道法,水遁就特别厉害,能化作一滴水流随水而走,非常适用于逃跑跑路等。


    有人修行土遁,便能在地下如入无人之境,大地之大,无处不可去。


    还有人修行剑遁,借的是金行之力遁剑而走,速度更是极快。


    不过这种法术消耗的灵力也较多,如果不在灵力耗尽前脱离,也很容易遭遇意外。


    比如遁地遁到一半,灵力用完卡在了土里,虽然修士可以不吃不喝甚至不呼吸一段时间,但这样也很丢人的好吗!


    而且一般开始修行五行遁术的都是较为年轻的修士,年纪轻意味着境界不高,一般在真正得道成仙之前,就算是修士也不能做到永远不呼吸。


    只有得道成了仙,才算真正脱离了三界轮回,仙人的仙灵之体不必摄取任何外界的物质,只需吸收天地间的能量便能维持生命。


    所以若是初学者修行遁术时没有长辈在一旁看着,偶尔也会遇见危险。孟园就听说过有人修土遁把自己给憋死了,或是修水遁把自己给溺死了,修火遁把自己烧死了,修木遁把自己卡在了树里拔不出来等。


    虽然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孟园如今灵力就不算多,因此下去探明了矿石所在的区域,便立刻上了来。


    她回到地面上,抬手拍了拍大蛇的头。


    “小黑,现在要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大蛇一双蛇瞳炯炯有神望着她,硕大的尾巴激动地砰砰砰地砸起了地面。


    是要教给它法术了吗?是钻地的法术,还是在人脑海里说话的法术?


    下一秒,便见道人轻笑着问:“你们蛇,会不会钻洞?”


    大蛇呆了一秒,而后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它怎么可能会钻洞!蛇的洞全都是从别的动物那里抢来的,根本就不会自己打洞!


    “嘶嘶嘶嘶嘶!”


    “不会?那就只能自己挖了。”


    孟园本还以为蛇能钻洞,毕竟蛇一般都是穴居,没想到竟是误会了,如今也只能自己动手。


    大蛇:“嘶嘶嘶!”


    “你说穿山甲会打洞?”孟园面色微微讶异,随即便摇头,“不成,哪有上门叫人家来给我们干活的道理。”


    孟园说着,便走到一旁找了棵小树,做成了一把杆子,又去一旁找了块石头打磨成了石锹。


    随后便抄着那杆石锹开始挖起了地,一锹下去,一个土坑便出现了,速度倒也不慢,只是那玉石矿脉在地下十几米深处,也不知要忙碌多久。


    好在修行者体质与常人不同,孟园耐心也足够,也不怕这样麻烦。


    大蛇在一旁看着看着,看了一会扭头就走。


    孟园懒得管它,自顾自忙碌起来,结果不到半小时就见大蛇尾巴缠着一只穿山甲,直奔自己而来。


    孟园:“???”


    大蛇:“嘶嘶嘶!”


    穿山甲一看地上的大坑,与手持木锹的道人,立马就明白什么情况了。


    “大仙!又见面了……”


    大蛇将穿山甲放在地上,穿山甲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到孟园面前卖了个好,而后道:“大仙可是要挖地洞?此事包在我身上,小妖最会挖洞了!”


    孟园看向大蛇,大蛇一双蛇瞳也直勾勾瞧着她,态度极为明显。


    人都给她带来了,唉,还能说什么呢?


    大蛇在秦岭山里作威作福太久,那里所有的生灵都是它的猎物,因此并没有养成尊重他人的习惯。


    当然,也跟没人教它有关。


    然而若说要教它,又怕违拗了它的性子,毕竟尊重也只是人类的定义,而万物生灵之间本就是弱肉强食。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物种不同才造成了行为的诧异罢了。


    好在这一次它还记得没叼着穿山甲来,而是用尾巴卷着,已是长了许多记性了。


    穿山甲显然也极为适应这种弱肉强食,神色间毫无怨怼,表现得颇为狗腿。


    “大仙,您这洞要挖多深啊?是建造巢穴还是做什么?我可会做巢了!”


    “不是做巢,只是想挖出下面的玉石。”孟园微笑着说道,顿了顿,又真心实意地补充了一句,“真是劳烦了。”


    穿山甲连连摆起小爪子,受宠若惊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说罢它立刻便开动起来,跳进孟园挖的大坑里,两只小爪子挥舞地宛若无影爪一般,刷刷刷便是一堆堆的土往外冒,那洞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入地底。


    孟园忙碌了半小时只挖出一个不到两米的坑,穿山甲先生也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挖到了地底的玉石矿脉。


    甚至还跟孟园说:“大仙,可还要继续挖?这下面的石头我都能给您搬上来!”


    孟园沉默一瞬,再度微笑道:“那就有劳了。”


    穿山甲丝毫不以为意,挖洞可是它的基本功!


    况且能跟这样的大仙结识,可是它的运道呢!


    原本孟园要忙碌不知多久的活儿,有了穿山甲作为帮手,没多久就彻底完工。


    整个地下一条玉石矿脉都被挖了出来,孟园挑了些灵气足的当场制作成了玉牌,再让小蛇藏进它的腹中去。


    如此一番忙碌,也才不过一天时间。


    双方道别之际,天近日落。


    日暮斜阳无限好,橙光微暖映山色。


    孟园依旧坐在大蛇的头上,让它载着她飞驰而去。


    前方是漫天红霞,弥漫了大半边天,好似燃起了无边的大火。


    一点残阳坠在霞光最深处,如一滴触目惊心的、殷红的血,而天空是透明的水,遮蔽半天的晚霞便是从血中弥散出来的红。


    四周是连绵的群山,鸟雀归林,山林也跟着沉寂。


    天地间只有大蛇与道人,在暖融融的晚风中肆意生长。


    大蛇载着道人,穿过群山,飞过峰头,游曳着闯入林间,又呼啸着奔向原野,一头扎进那缓慢下沉的绯红落日里去。


    *


    暮色四合之际,城市道路边也渐次亮起了灯火,道人慢悠悠地穿行在人群中,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恬淡安然。


    远处灯火阑珊,摩天大楼放射出紫红的光,近处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工作的人也都下了班,不少人在街头公园里散步,孟园一边慢慢地走,顺便接收一下人世间的信息。


    虽然不常用手机,过得也仿佛与上辈子一般闭塞,但其实孟园也在很努力地融合进这个世界。


    比如她会往家里安电话,偶尔也会上网看一看国家新闻,了解一下世界局势,或是查一些资料等。


    随意找了一家商场门口的长椅坐着,顺便去一旁租了个充电宝,将早就没电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一边听着路人的交谈。


    “诶,明天xx电影要上映,咱们一起去看吧?”


    “好啊好啊。”


    “你们听说没有,最近祝家又开出了一块帝王绿呢!特别大一块,据说估价已经上了三亿,估计还不止……”


    “当然听说了,闹得那么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哦!”


    “要我说还是祝家那两个儿子太贪了,祝家小女儿自己开出来的,祝老板都说要留给女儿当嫁妆了,两个哥哥不肯,非要分妹妹一份才闹起来。”


    “祝家两兄弟人品的确不行,上回我就听人说他们在外面玩得可花了……”


    一群人从身前经过,又带着话题走远。


    “……中东那边又打仗了?他们怎么就不歇一歇……”


    “……我国又发现了五棵濒临灭绝的一级保护植物云桐,诶这云桐还是咱们这边的呢!”


    缠在道人手腕上的小蛇听到这里,昂起小小的脑袋冲着孟园嘶嘶了两声,似是在说这是他们认识的人。


    孟园笑了笑,神识传声道:“你还记得清楚。”


    “嘶嘶!”


    孟园垂眸笑看它道:“小黑,我不是教你如何用神识传音了吗?你怎么不试试?是还未学会吗?”


    小蛇豆豆眼瞅着她,尖尖的小尾巴卷啊卷,显露出心底的纠结。


    片刻后,一道细细的神识从小蛇身上探出,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地朝着孟园伸来。


    孟园没有回避,任由那无形的触须伸到自己面前。


    如丝一般的神识落在道人的面颊上,触碰到她的一瞬间,一个稚嫩的小孩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我没有不会,我已经学会了!”那声音不服气地说。


    听起来细细嫩嫩的,像是年纪还不大的样子,颇有些雌雄莫辨。


    孟园难得睁大了双眼:“小黑,你竟还是个孩子?”


    小蛇吐了吐信子,嘶了两声,神识倏然收了回去。


    讶异过后,道人面上便浮现出浓浓的笑意,好整以暇道:“小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你听得懂!”小蛇的神识这才又探了过来。


    “我是人,人怎么能听得懂蛇说话呢?”


    “你、你以前听得懂。”


    “以前也有不懂的地方,只是假装懂。”


    蛇蛇迟疑了,它想起之前晒太阳的事,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道人真的听不懂?


    那它以前跟道人说的那么多话,难道都白说了吗?


    “你以后可以多与我说话,我就听得懂了。”


    “你说我小孩子。”


    “你的声音听起来就是小孩子。”


    “蛇就是这样的,我、我蜕了八次皮了!”


    “如果蜕一次皮就是一岁的话,那你是不是八岁了?原来小黑你才八岁呀!”孟园忽而想到这点。


    “嘶?”


    “怎么又不说话了呢?”


    “嘶嘶……”


    好吧,原来是小蛇神识还不强,又是初学者不大会操控神识,已是耗尽了力气了。


    虽是听懂了蛇语,道人却恶趣味地叹息道:“唉,小黑你生我的气了吗?”


    小蛇急得嘶嘶叫了两声,又用尾巴尖来缠在她的手指,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叫道人明白自己没有生气。


    就是、就是……有些害臊罢了。


    道人指尖勾着它细细的黑色小尾巴,眉眼温柔地垂落,语调清浅却又郑重*:“虽然你才八岁,但也没有关系,我不会小瞧你,你以后依旧是我的道友啊。”


    “嘶嘶!”


    蛇蛇也是!


    一人一蛇正确立着誓言,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女声。


    “诶!小师父!哎哟我可找到你了!”


    高跟鞋敲地的咔咔咔声径直朝着孟园而来,一张稍有印象的脸庞蓦然出现在眼前。


    孟园抬眸看了她一会,才道:“……祝小姐?你找我?”


    大小姐笑眯眯道:“我叫人留意着找你一个礼拜了!没想到在这见到了你,这就是你说的有缘自会再见吧?小师父?”


    孟园问:“找我做什么?”


    祝椒红说:“你那天给我指的石头开出了宝,我当然要感谢你啊!走,小师父,我今天就带你去享受一下人间极乐!”


    【作者有话说】


    虽然活了百多年,但其实才八岁的小蛇仙~


    76第76章


    ◎有人想要你的命。◎


    第76章


    大小姐的人间极乐自然是不同凡响。


    半小时后,祝椒红带着孟园抵达一处金碧辉煌的会所,往皮沙发上一坐,便如坐上了自己王座的国王般意气风发。


    “小师父,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想要什么乐子,全都随便点!”口气也是颇为大气。


    好几本厚厚的菜单在面前一摊开,什么山珍海味、美酒美食、海参鲍鱼、人参松露,全都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菜单竟然是专门点人的,各种男模、艺人、甚至还有艺术家,全都明码标价。


    以及按摩、疗养、SAP、美容等等项目,似乎只要是世界上有的,这家会所全能找到,看祝椒红熟门熟路的模样,显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如此纸醉金迷不过是她的日常。


    孟园看了看那些菜单,又将其合上了:“不必了。”


    祝椒红已经自顾自开了一瓶酒,坦然地说:“小师父,我一直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去体验的,不管是好还是坏,只要是没见过的没体会过的,都要去见识一下,你才不算白来这么一遭,对不对?不然短短一世几十载,连世界都没见过,那活着有什么意味呢?我猜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但你既然在这世间游历,能看风景看山水,为什么不能看一看人间的繁华呢?这些你肯定没见过吧?”


    说到这里,大小姐难得有些郑重道:“我也想过拿什么东西来感激你,可是钱财你需要吗?小师父,以你的本事,钱财对你来说根本唾手可得。所以我就想,大概你没见过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或许你会嗤之以鼻,但这些也是唯一我有、而你没有的东西,对不对?”


    “当然了。你现在要是说一句想走,我立马带你离开,一秒都不耽搁!”


    孟园从不随意评判他人的生活,每个人的三观不同,看待世界的眼光自然也会不同。


    世界包容万物,道人的心也一样。


    祝椒红的话是从她自己的角度说出来,孟园听完却也能理解其中的道理,想着尝试一下未尝不可,便道:“你自己玩,我在一旁看着就好。”


    “行,小师父,你就看着,欣赏一下都市夜生活嘛!”


    大小姐说完,便刷刷刷在菜单上勾了许多,不一会便有一连串的服务员送上大量食物水果饮料酒水,又有外形绝佳的各色男女来跟大小姐玩游戏解闷,还有人站在室内落地窗边拉小提琴。


    这还不够,随后祝椒红还点了技师男模,还叫人来给她画美甲、做美容,似是要将各个项目都表演一遍给孟园看,让这位小师父见识见识上流社会的物欲横流。


    整个过程中,孟园都只坐在一旁观赏,似是真如祝椒红说的那般,将眼前的一切当做了与山水一样的世间之景来欣赏。


    祝椒红也没叫人来打扰她,随便她看,自己毫无芥蒂地玩,浑身上下看不到任何的尴尬与不自在。


    孟园发现她是一个有着极度松弛感的人,或许是因为生长的环境所致,所以她什么也不必在意,一切只需要让自己开心就好。


    祝椒红活得肆意张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现实里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于是说话做事也相当随性奔放,心头永远都不会产生任何的顾虑与烦忧。


    孟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


    “嘶嘶!”


    手腕上小蛇游动,而后一道细细的话语声钻进耳膜。


    “孟园,这个人,不正经。”


    道人坐在沙发上,传音道:“怎么说?”


    小蛇便磕磕绊绊地给孟园讲很久之前,自己还小的时候钻进人类的城镇里,听到的一些话。


    比如村口大妈们讨论八卦,一般就会说谁家的女人爱玩就是不正经。


    由此也给小蛇留下了印象:祝椒红这么爱玩,那肯定是不正经了!


    “你觉得她这样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呀。”小蛇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喜欢,与她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世界上总有人见了自己不喜爱的东西,便觉得这东西不好。然而实际上自己的喜好与事物的存在并无关联,可人们却常常将其混为一谈,于是也就自寻了烦恼。


    小蛇说不出理由来:“……”


    “而且小黑,你不是也爱玩,爱吃吃喝喝吗?”


    小蛇睁着豆豆眼望着道人,沉默片刻后得出结论:“嗯……那我也不正经。”


    孟园霎时忍俊不禁。


    “小师父,你笑什么呢?”


    祝椒红的话音从一旁传来,她刚做完一套美容,又做了美甲,又搞了头发,浑身上下啵灵啵灵像是在闪光。


    孟园:“没什么。”


    祝椒红道:“唉,一看你就没享受到多少乐趣,不过你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吧?”


    “开了。”


    活了两辈子,孟园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如今拜大小姐所赐,的确是长了见闻,见到了何谓上流社会。


    大小姐手一挥:“明天我带你去海钓!还有滑翔!跳伞!”


    孟园却是笑了笑:“不必了,祝小姐,今天已经够了。”


    见识一番已是足够,到底道不同,不必同行。


    祝椒红神色间浮现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淡去了,又恢复成一贯的肆意张扬:“咱们的缘分不会就到此为止了吧?”


    “有缘自会再见。”


    孟园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


    大小姐跟着她一起出了会所,邀请她去自己的别墅休息,孟园也拒绝了。


    祝椒红也没勉强,只道:“那咱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这次孟园没拒绝,可就在两人面对面站着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


    孟园眸光微动,一把拉住祝椒红的手,将她从原来的位置拉开。


    “诶?”


    祝椒红被拉了个踉跄,刚站稳正要说话,身后咣啷一声爆裂的巨响,一块玻璃重重砸在地面上,碎成了渣。


    “天!”


    大小姐猛地转头看向后方,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远处,巨大的方形玻璃几乎碎成了粉末,若是她没有被拉开,当时就会砸在她的头顶上!直接能要了她的命!


    “怎、怎么回事?这楼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吗?我要把工程方叫来!”


    祝椒红再怎么心大,此刻也脸色煞白,眼底满是心有余悸。


    孟园垂眸看了看满地碎玻璃渣,淡淡开口道:“有人想要你的命。”


    祝椒红愣住了,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要我的命?可是……这不是意外吗?”


    77第77章


    ◎愤怒的味道。◎


    第77章


    祝椒红也不是蠢人,等反应过来脸色立刻就变了:“这难道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小师父,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孟园伸手从她肩头拿起一根散落的发丝,捏在指尖轻轻一搓,那一根细软的头发便蓦地化作了一股细细的不详的黑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祝椒红看着这一幕,眼睛又抑制不住地瞪大了。


    “这、这是什么?”她战战兢兢地问。


    “诅咒。”


    孟园放下手,看向她道:“你想一想,有谁恨你,想害你。”


    祝椒红下意识道:“想害我的人多了去了……”


    大小姐活得肆意张扬,从来不会为他人考虑,事事都是旁人迁就她,不过那也是因为她有钱,只要围在她身边有好处,周围的所有人都会自愿来顺从她。


    她一直觉得这是银货两讫的买卖,但钱也不能买来别人的好感,祝椒红心里就很清楚,很多人都恨自己。


    比如她的那些狐朋狗友,表面上迎合自己,其实背地里不知说了多少酸话。


    恨总是比爱来的轻易,有时候她过得好,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件遭人恨的事。


    祝椒红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身边的人,从狐朋狗友数到同学,最后才说:“虽然这些人都有理由恨我,但我觉得之前都没出事,偏偏就今天出了,估计是因为最近的那块石头了。那人选就很好锁定了,只有我的两位哥哥,还有钟叔。”


    说到这里,她神情有些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正巧他们都在我家,小师父,您行行好,跟我去看看行吗?”


    孟园没有拒绝:“行,我去看看。”


    她本也不会拒绝,将玄学手段用在普通人身上,现实里基本是查不出来的,有时人死了也只当做意外,这本就破坏了如今的社会规则,孟园不可能袖手旁观。


    况且若是追根溯源,此事也能算是因她而起,她给祝椒红指了玉石为因,才出现了现在的果。


    因果因果,又有何惧?


    承担便是。


    两人在这站了一会,路人也渐渐听到声响凑过来看热闹,会所里的工作人员也着急忙慌跑来给祝椒红道歉,祝椒红懒得掰扯,心里也想解开疑问,带着孟园便上了自己的车。


    车辆一路疾驰,朝着城郊而去。


    祝椒红一边开车一边告知孟园自己家中的信息,她有两位哥哥,大哥是祝老爹的原配妻子生的,后来原配难产去世了,才娶了后面的老婆。


    大哥接近四十岁,为人深沉,学的商科,大学毕业后就一直跟着父亲做生意,是第一顺位接班人。


    祝椒红不是很喜欢这位哥哥,觉得他为人太阴沉太有城府,总是不动声色就能让她与二哥在家里吃亏。


    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祝老爹向来疼爱有加,倒没怎么受委屈,只有二哥吃的亏最多。


    祝椒红和二哥是亲兄妹,但两人关系其实也算不上好。


    母亲心中偏爱二哥,将二哥视作自己未来的依靠,而祝椒红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因此很不受母亲重视,如此一来兄妹俩便渐渐形同陌路。


    祝椒红同样不喜欢二哥,二哥在大哥手上吃了亏,就总会来从她手里找回场子。


    要说最讨厌谁,那还得是二哥。


    大哥与她年纪相差太大,不会真正上手欺负她,二哥却是真的坑亲妹妹不偿命,还有母亲在一旁帮衬,祝椒红也不是容忍的性子,与他们几乎决裂。


    如果说大哥是阴险沉默的狼,那二哥就是狡猾又欺软怕硬的狐狸,都是一丘之貉。


    “他们俩前天才跟爸说不能把那块石头留给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动的手……”


    祝椒红话音未落,旁边陡然伸来一只手,将她的方向盘猛地一打。


    车子朝着一旁歪去,下一秒,另一侧的路口上倏然冲出来一辆大卡车,从车旁擦肩而过。


    若是方才她的车没歪,那大卡车能直接迎面撞上!


    祝椒红的脸彻底白了,虽然差点被玻璃砸中头,大小姐心底也只是半信半疑,实在难以相信诅咒这种东西。


    她之所以愿意相信孟园,更多也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罢了。


    一路上还能顺畅地给孟园讲家里的故事,说说笑笑,直到这辆大卡车出现,侧面印证了诅咒的存在。


    “继续开吧,我会看着。”孟园坐在副驾驶,转头对祝椒红道。


    大小姐双手颤抖,脸色苍白:“这也是诅咒吗?”


    “是。”


    “小师父,这个诅咒会一直跟着我吗?要怎么才能去除呢?”


    孟园淡淡道:“我现在也不清楚,要见到下诅咒的人才行。”


    “对了,还有一个钟叔。”


    祝椒红稳了稳心神,发动车子后继续说起来,似乎越害怕她就会说的越多。


    “听我爸说,钟叔是他年少时的朋友,后来去东南海打拼了。他是一位商人,不知道做什么生意,我也没问过,但看我爸的态度应该做的不差。他很少回国,前几天才来我家做客,一眼就看中了您给我指的那块石头,口头上跟我爸说了一声。但后来因为被我要走了,他没有得到石头,所以我猜他也有下手的嫌疑。”


    车辆在黑夜里飞奔,祝椒红害怕又出事故,开了好一阵才到家。


    祝家老宅在城郊一处山景别墅区,一整座半山别墅灯火通明,十分奢华。


    她一路上将家里的人说了个遍,即便孟园是个听众,此时也对祝家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祝家人口不算多,但关系却不简单,大哥与二哥相争,偏偏祝玉年最宠爱小女儿,祝椒红自然成了两个哥哥的眼中钉,会被恨上也不为怪。


    车子停在院落里,家里的佣人早就等在一旁,恭敬地开车门,将两人迎下车。


    “我爸妈睡了没有?大哥二哥呢?”祝椒红问佣人。


    佣人道:“老爷夫人已经睡了,大少爷还在书房办公,二少爷不在家,出去了。”


    祝椒红又问:“钟叔呢?”


    “钟先生也已经睡下了。”


    时间已接近深夜十一点,老年人早早入睡也是常事,祝椒红没再问了,又指着孟园对佣人说:“这位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们好好招待她,快去收拾出一个干净客房来。”


    “是,小姐。”


    明明是现代,祝家里却还保留着偏古的称呼,佣人也如古时候大户人家的下人一般低眉顺眼、恭敬有加。


    “小师父,我先带您去看看我大哥?”


    “好。”


    祝椒红之前还只是用平辈的你,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您,言谈间将孟园摆在了上位。


    大小姐虽然肆意,却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只不过很少有人能让她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表现了。


    她带着孟园进入屋子,占地几百平的别墅空间辽阔,内里装修也相当豪华,因为是玉石发家,家中不少地方都摆着玉石装饰,处处彰显着百年世家的底蕴。


    不一会儿,祝椒红便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咔哒一声,电子门应声而开,屋内场景映入眼帘,书房内铺着红木地板,四周是摆满了书籍的书架,中央是一张大黑木书桌,桌后坐着一位面貌威严的中年男子。


    “小红?你找我有事?”


    “大哥,我就是想问你借一架直升机,明天想去跳伞。”


    祝椒红随意找了个借口走进门,孟园跟随在后,两眼将男人上下扫了扫。


    “可以,我等会打电话跟他们说,让明天把直升机调来。”祝大哥毫不犹豫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停驻在孟园的脸上,“不知这位是?”


    “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大哥,既然你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祝椒红不欲多谈,见孟园神色平静,心下也是微松,迅速便跟祝大哥告辞离去。


    等出了书房门,大小姐试探着看向孟园。


    “不是他。”


    孟园只说了一句话,祝椒红便立马笑了,不过排除了一个嫌疑,剩下的两个那就更危险了啊!


    想到这里,祝椒红的脸色又更加难看且忧虑起来。


    “唉,难道真的是我二哥?”大小姐抬手抓了把头发,一脸抓狂的表情。


    虽然从小二哥就爱欺负她,可她毕竟是他的亲生妹妹啊!难道他真的如此狠绝吗?


    祝椒红从来没想过跟两个哥哥争家产,她本来就志不在此,只想享受人生,不过是被爸爸宠爱了一点,这样也要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吗?


    大小姐情绪低落地将孟园送到客房,自己回去emo了。


    其他人都睡下了,也不好再打扰他们,只好等第二天再看。


    深夜,孟园躺在祝家客房的床上,忽然睁开了眼。她转头,便见不曾拉开的窗帘被拉开了,巨大的落地窗也大开着,呼呼的风从外面灌进来,将窗帘吹得飞扬,一个小小的黑影站在窗前,背对着窗户面对着她。


    /:。


    若是常人见了这情景,定然会吓得魂飞魄散,孟园却只是缓缓坐起身,面朝着那黑影道:“你是谁?”


    黑影不说话,伸出了一只小手,向孟园勾了勾。


    一股无形的情感向孟园涌来,似乎在告诉她让她往前走,前方有无数的美妙,这一刻,那扇窗户在孟园的眼里充满了无穷的吸引力。


    她一动不动,盘膝而坐,继续问:“你身后的人是谁?”


    小鬼见她不动,似是有些奇怪,呆呆站了一会,便猛地朝她飞来,两只小手伸出了尖尖的利爪,直直抓向床上的道人。


    “砰!”


    “啊!!”


    尖锐的鬼叫声传遍了四面八方,除了孟园再无人能听闻。


    小鬼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身上缠绕着无数银丝,那是由神识构成的囚笼。


    小蛇好奇地从床上游下来,爬过去凑近了观察小鬼。


    小鬼却对蛇的存在熟视无睹,眼神只盯着孟园一人。


    “嘶?”


    “小黑,不要乱吃脏东西。”


    蛇蛇张开了大嘴,似是想要把小鬼吞下去,孟园连忙出声制止。


    小鬼也总算有了动作,大概是察觉到危险,飞快地向窗外飞去。然而银白的丝线将它紧紧缠住,不论它飞向何方,都别想出这间房。


    发现自己逃不掉,它又转头想要攻击孟园,却才伸出手就被一阵白光击飞,爪子也被削掉,魂体跟着缩小了一圈。


    小鬼不具备太多的神志,不懂得面前的人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即便本能怕的不行,但还是依照灵魂深处传来的命令一次次地向孟园发起攻击。


    它不断地朝着孟园扑来,又一次次地被银丝束缚,银丝切割进魂体,就仿佛在切割它的肉一般,小鬼身上不断冒出黑烟,烟气消散在空中。


    孟园此时也看出其中的门道,这是一只从怨念中出生的小鬼,生前应该是婴灵一类,被人为地制造成了满怀怨恨的鬼器,只用来谋财害命。


    上辈子孟园没见过这种事,也不清楚到底是用什么手法制成的小鬼,但光是看它身上几乎实质化的怨气,就能猜到绝对是极为阴损的手段。


    孟园伸手,将因为被切了太多次变得虚弱不敢上前的小鬼从角落里摄取出来。


    “让我看看,你背后的人是谁。”


    道人神情冷漠地垂眸,眼底倏然滑过一抹流光,双瞳变得宛若天空般深邃,一瞬间仿佛要将小鬼整个看透。


    不料下一秒,噗的一声细响。


    小鬼在她手中自曝,散落成了烟尘。


    “这倒是有意思了……”


    道人低声喃喃着,神色无波无澜。小蛇却嗅闻到空气中弥散的情绪因子,有些冰有些冷有些刺还有些辣。


    嗯,是愤怒的味道。


    78第78章


    ◎他跑不掉。◎


    第78章


    不必等到天明,凌晨三点,祝家便迎来了一批警察上门,顷刻间打破夜的寂静。


    孟园从房间里出来,就见到匆匆赶来找她的祝椒红。


    “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我二哥、二哥在外面出事了。”祝椒红脸色发白,眼神里透着一丝惧怕,“他难道也被下咒了吗?”


    孟园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出了什么事?”


    祝椒红正是慌乱的时候,也没深究,只是道:“我一听立马就来找你了,我也不知道。”


    两人来到别墅一楼,一家人包括所有佣人此时都在这里接受警察的调查,还有警察一层层楼地检查屋子里的东西,似是在寻找什么,任何犄角旮旯地方都没放过。


    如此阵仗,立马就能瞧出些许端倪。


    祝椒红不可置信道:“他不会玩毒吧?!”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哭泣声,是祝母耿梦华。


    她保养良好,穿着睡裙披着头发,外表看起来最多四十岁,此时正拉着祝玉年泣不成声:“老爷,我们家熠辉不会做这种事的,一定是被人带坏的,你要相信他啊!他平常那么乖!”


    祝玉年面沉如水,见周围人都在暗暗打量自己,虽然都是家里人,但还是感觉丢脸的不行。


    估计过不了一天,他的二儿子在外面吸嗨了被抓的事就要流传整个昆城了!


    “哼,平时都是你纵容他!慈母多败儿!”


    祝椒红也禁不住露出不屑冷笑之色。


    她凑到孟园身边小声道:“我二哥平时很会装样子,在爸妈面前装的特别乖,其实在外面玩得比我都花。我再怎么玩也不沾那些害人的东西,他可不一样,简直是五毒俱全呢!如今总算是阴沟里翻船了吧!”


    虽然是自己的亲哥哥,祝椒红却言语鄙视,说起来也忍不住幸灾乐祸,在她看来二哥这次被抓进去关几天才好。


    说完她又问:“我爸妈和钟叔这会都在了,小师父,您瞧出什么了没?”


    孟园不曾接触过养小鬼这等邪术,但也明白诸如此类的术法,一旦被人破了,必然会遭到反噬。


    她目光在客厅内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难得祝家人如此齐全汇聚在一起,除了被抓去看守所的二哥,其他人都在这里。


    首先看的便是祝家父母,两人虽然脸色难看,却不像受到反噬的样子,周身气血也丰盈。


    祝大哥也是如此,气血很是充沛,并无任何异常。


    紧接着便是钟叔,钟叔看着有股老派绅士的作风,五十左右的岁数,即便深夜被突然叫起也穿上了西装,浑身收拾地妥妥帖帖,只除了没打领带。


    他气血略微不足,但不知是不是原本身体就不好的缘故,总之也并未超出常人的范畴。


    孟园看向他时,似是察觉到注视,他同样朝孟园投来一道疑问的视线。


    甚至还直接走到祝椒红面前,笑着问道:“小红,这位是谁?白天没在家里看见,是你新带回来的朋友吗?”


    祝椒红皮笑肉不笑:“是啊,钟叔,这是我新交的朋友。”


    “穿着道袍,难道是出家的师父?”


    祝椒红看了孟园一眼,正要说话,孟园却率先道:“不是,只是穿着好玩,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奇装异服。”


    钟叔又看了孟园两眼,笑了笑便走开了,整个过程中神色淡定自若,不见任何异样。


    祝椒红转眼看孟园:“是他吗?”


    自己出了事,二哥半夜也跟着出了事,那二哥的嫌疑肯定能排除了,只剩下钟叔一人。


    孟园停顿了一下,才缓慢地摇了下头。


    “不确定,不过就在警察来之前的半小时,我杀死了一只小鬼。”


    “小鬼!”祝椒红两眼大睁。


    “嗯,被人养起来的小鬼,它要骗我跳下楼。所以可以想想,有谁知道我今晚来到你家,又睡在那个房间呢?而在我杀死小鬼后,背后的人一定会遭到反噬。”


    祝椒红眼睛都瞪圆了:“是二哥!”


    好在大家这会注意力都不在她们身上,祝椒红这一声才没被人听到。


    不,还是有人的。


    孟园虽是在与祝椒红交谈,实则神识一直飘荡在空中,观察着整个大厅内所有人的动向。


    她留意到,在祝椒红低喊出二哥时,钟叔的目光朝着这边偏移了一下,却没转过头。


    他背对着她们,视线却是向后,说明他一直在关注她们,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在关注她们俩。


    老鼠藏得再好,终究会露出鼠尾巴。


    随后她又发现,钟叔有一个很不引人注意的习惯,他手腕上戴着一串手串,无事就会去摩擦一两下,似乎摸到这手串才能令他安心。


    手串由烧白的瓷珠与骨节串联,一半雪白的瓷珠,一半磨得极为平滑的白色骨节,骨节细碎,人们下意识会觉得是动物骨之类,然而孟园一眼看去,便看出那是人的指骨。


    最令人诧异的是,这手串上并无邪气,甚至萦绕着一股祥和安宁的气息。


    祝椒红从震惊中回过神:“我二哥怎么会……!”


    一句话都没说完,一阵手机铃声猝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客厅内的警察接起手机,下一秒表情微变。


    他走到祝家父母面前,道:“祝先生,耿女士,你们得跟我们去警局一趟。”


    耿梦华捂着心口不安地问:“怎么了?不会是我儿子出事了吧?我这心里好不安……”


    警察什么也没透露,只是让祝家人去警局。


    孟园是祝椒红的朋友,按理来说不必去,但她还是跟上了车,她要去亲眼看看祝二哥的情况。


    与之相对的就是钟叔,考虑到他是外人年纪又大了,祝家父母便让他留在了家里。


    很快几辆车深夜驶出小区,却并非开往警局,而是昆城第一医院,路上众人也得知了一切来龙去脉。


    原来祝二哥在酒吧吸多了之后整个人就不对劲,当时一群狐朋狗友害怕他出事,就给送去了医院。医院一看也不敢接,一通电话打到了警局,警察这才上门来祝家搜查。


    祝二哥进了医院后就在接受治疗,其实也只是挂一挂盐水,警察一并审问他有没有藏匿违禁品,可不知为何,他回答了几句话后就开始抽搐,而后口吐鲜血,再过不久就不省人事,现在生命体征微弱,几乎濒临死亡。


    “我的儿啊!”


    医院里,耿梦华大哭着扑向病床上的男人,祝二哥三十出头年纪,长得一表人才、人模狗样,此时正苍白地躺在那里,浑身没有一点生气。


    “他这是怎么了?医生!医生呢!他为什么不醒?”


    耿梦华抓住病房里的护士便歇斯底里地问。


    “抱歉,女士,我们医院检查了他的全身,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主任说,也可能是他吸太多了,造成了脑神经的破坏萎缩,未来或许会成为植物人……”


    “不!我不信!喊你们院长来!”


    耿梦华大哭大闹不止,祝玉年也是一脸痛心,虽然这个儿子所作所为让他失望,但他也不愿见到儿子变成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啊!


    祝大哥保持着镇定,叫警察和护士一起出了病房,去交流了解弟弟出事的细节。


    祝椒红却对床上的二哥怒目而视,耿梦华不经意瞧见女儿的模样,顿时扑过来抓她:“祝椒红,你还有没有人性!这是你二哥!你二哥变成这幅样子,你还在得意吗!你的心难道是铁石做的不成?我早知道你是个没心肝的人……”


    此刻病房里没有旁人,只有父母与孟园,祝椒红再不忍了,怒声道:“什么叫我没有人性!你以为你儿子就很有人性吗?我倒是想问问,二哥为什么想我死!他现在这样都是咎由自取,根本与我无关!你不要什么都怪到我的头上!”


    “什么咎由自取?什么想你死?”祝玉年看过来。


    祝椒红气得不行,自从得知背后搞鬼的是二哥后,她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团火。


    大小姐从来就不是什么隐忍的人,此时见家人都朝自己看来,当即也不隐瞒,便将自己遭遇的两次意外说了出来。


    二哥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他害人不成终害己!


    “你、你这是被人蛊惑了啊!”


    不料祝家父母听完这番话,竟然一个都不信。


    夫妻俩原本并未将孟园的看在眼里,祝椒红经常带朋友来家里玩,他们可懒得一个个去认识。


    此时一得知她的身份,耿梦华立马冲过来要将孟园推搡出病房。


    “你走!你这个骗子,就是来骗我家孩子是不是?快给我滚出去!”


    祝玉年深深邹着眉头,一边看着孟园一边在打电话,似是在联系更高级的医院想要为儿子治病,眼神里也明晃晃写满了质疑。


    祝椒红冲过来拦住母亲,“妈,你不要随便污蔑人,不然二哥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犯病变成这样?”


    “一定是妖人,妖人做的法!”


    耿梦华似是被刺激到了极致,开始胡言乱语,将全部矛头对准了唯一的外人孟园。


    道人平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家子人,淡淡道:“此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不知是她神情太平静,还是语气太漠然,耿梦华的哭喊声陡然哽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无形的气势从道人身上流泻而出,明明无形无质,却叫人不敢冒犯。


    几人都看着她走近病床,径直来到祝二哥面前。


    抬起一只手,掌心倒悬在祝二哥眉心:“命魂已散,天魂将碎,只有一点地魂残余,倒也够了。”


    话落,口中低喝一声:“醒来。”


    下一秒,男人蓦地应声睁开双眼,眼神无光地注视着虚空。


    祝家人全都看傻了眼。


    “儿子!儿子你醒了!”耿梦华大喜不已,扑到床前拉他的手,男人却不言不语,不闻不动,宛若木头人。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害祝椒红?”孟园不顾旁人的眼光,只淡淡出声问。


    祝二哥像是被操控的假人,一眼也没看身旁的家人,一字一顿缓慢地说道:“爸爸的遗嘱立下了,小红能得到几十亿的家产,如果没有她,那些就都是我的了。我要她死,死了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她凭什么活得这么潇洒……”


    耿梦华惊骇地捂住了口鼻,泪如雨下。


    祝椒红也蓦然红了眼圈。


    孟园神色不变,继续问:“谁教你这样害祝椒红?”


    “钟叔告诉我,只要拿了小红的头发和生辰八字去神像面前烧,许愿让她死她就会死,我按照他说的做了。”


    “老钟!”祝玉年不可置信地惊呼。


    祝椒红大惊道:“家里只有钟叔一个人在!他会不会趁机跑掉?”


    孟园收回手,祝二哥眼皮一翻,随即又昏死过去。


    “不会。家里不只有他在*,他跑不掉。”


    79第79章


    ◎干得好,小黑。◎


    第79章


    凌晨将明未明之际,正是夜色最深沉的时候。


    见祝家人随着警察离开,车辆消失在夜幕中,钟叔回到楼上的卧房,不一会儿便提着一个小皮箱下来。


    客厅里打扫卫生的佣人看到他,惊疑地问:“钟先生,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钟叔礼貌地道:“我出门逛一逛,采一采风,不必跟老祝说,他现在肯定很忙。”


    钟先生来到祝家后,的确时不时常去农村乡下之类的地方采风,佣人没有多想,恭顺地为他推开门。


    钟叔提着小皮箱大步走出祝家大宅,未免被追踪,他拒绝了司机的送行好意,而他在本地没有车,只能自己步行走出这个偌大的半山小区。


    小区里绿化极好,因就建立在半山上,四处都是花草树木,路灯一盏盏树立在树荫中,投下的光常常被枝叶遮蔽,显得环境十分幽暗。


    钟叔走着走着,便总觉得耳边好像有沙沙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人正在跟着他,一步一步靠近他。


    他故作镇定地走了一段路,随即蓦地转头朝身后看去,后方的道路上空无一物,柏油路幽暗无比,融化在漆黑的夜色里。


    没有人,沙沙声也跟着停了。


    难道是他幻听?


    钟叔继续大步向前,步伐迈得更快了,耳朵更加敏锐地竖起来,认真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果然,他一走,那沙沙的摩擦声立刻紧跟着响起。


    “沙——沙——”


    钟叔越走越头皮发麻,因为他发现,那沙沙声就是跟着他在走!他走得快,声音也快。他走的慢,声音也慢!


    一定有东西在跟着他!


    钟叔瞬间就想到了那位道人。


    对方年纪轻轻,却能轻而易举灭了他的小鬼,甚至还能追根溯源,差点找到他身上,若不是他断的快又有替死鬼,恐怕现在已经被反噬死了!


    钟叔此时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其实一开始向祝椒红下手不过是心念一动,于他而言杀一个人多么简单,随口一说就能要一个人命。


    于是人命在钟叔的眼里就变得格外廉价,犹如路边的花草,随手一摘就是了。


    祝椒红要走了他看中的玉石,得到了天价的利润,钟叔心中不满。恰好偶然察觉到祝家老二对妹妹亦是心怀不满已久,当即便用言语蛊惑,几句话就让那祝家老二成了他的替死鬼。


    祝家家大业大,若是女儿突然出事,难保祝玉年不会找大师来看。


    钟叔是个很有经验的降头师,他做事向来稳妥,若是谋害这样有家底的人,便一定要找个中间人,以防万一出了事就能有人替他承担反噬的代价。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这种准备都是多余的,根本没几个人能查到他身上。


    不料这一次却是阴沟里翻了船,祝椒红带回来的道人似是真有本事,她进门时钟叔就心中不安,半夜被鬼母传来的警兆惊醒,意识到不对劲后立马派小鬼出手诱骗那道人跳楼。


    跳楼是他害命用的最多最方便的手段,因为不会有任何痕迹。跳楼是完全独立自发的行为,死后尸体也会大幅度毁坏,什么证据都找不到,比莫名猝死简单的多了。


    结果小鬼一去不复返,鬼母与小鬼的联系也被切断了,这说明小鬼被那道人抓住,有暴露鬼母的风险。


    这叫他止不住心惊,这年头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道人,钟叔活了五十年,头一回见到。


    只是道行不错,经验却到底不足。


    钟叔利用替死鬼轻易便将嫌疑甩了出去,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逃之夭夭。


    然而此刻越走,他额头冷汗便越多,心头那股得意更是散的一干二净!


    夜色依旧深沉,沙沙声越发响亮,似是发觉他已经察觉到对方,是以根本不屑遮掩。


    钟叔再一次停下脚步,惊慌地举目四望。


    沙沙声这次却没跟着停下,仍在黑暗中一下一下地回荡,宛若夺命的厉鬼在朝他缓缓而来。


    “谁!”


    鬼物不会发出声音,能发出声音的只有人。


    钟叔厉声大喝,站在路中央不断转头打量四周,只是他依旧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半点人的影子。


    路灯昏昏沉沉,有小虫在其上飞舞,投下晃动的细小阴影,好似在啃食他的心脏。


    声音越发近了,然而就在几乎贴着钟叔的耳膜响起时,又陡然安静下来。


    空气一瞬间变得静默,山林万籁俱寂,连夏虫的声音都悄然隐没了,只有钟叔的呼吸声在急促回响。


    夜色沉的像是墨汁,似要将人拽进不见底的深渊里去。


    钟叔浑身冷汗淋漓,不知那不知名的存在是何物,又要如何对自己出手?


    此时此刻,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尤其是他懂得许多邪术,心里已忍不住想到是否有怪物此刻正站在了自己面前,只是自己看不见它?而它早已对他伸出了巨大的爪牙?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爬上了他的脊背。


    ——跑!


    钟叔转头夺路狂奔,不顾形象地大步向前跑去。


    他一跑,沙沙声也加快了节奏,似也在跟着他跑。那摩擦声变得越发响亮,也叫他察觉到,那应该是一个庞然的巨物,才能发出如此大规模的沙沙声,犹如汹涌浪潮一般拍打着他的耳膜。


    甩不掉!根本甩不掉!它死死咬着他,丝毫不曾远离!


    它就像是一只玩弄猎物的野兽,看着弱小的猎物逃跑,却不将他抓住,而是跟在后方逗弄着他,看着猎物惊慌失措却无路可逃。


    钟叔终于感觉到了绝望。


    他一边跑,一边握紧了手上的白骨珠串,心底不断呼唤鬼母祈求帮助。


    可惜鬼母并不在此处,它被供奉在遥远的东南海,他的皮箱里不过装着它的一尊雕像。


    感应到他的求助,鬼母好歹还是给予了回应。


    一个小鬼从骨串中钻出来,头也不回地飞向了后方的黑暗。


    钟叔仍在朝前狂奔,下一刻却陡然一个踉跄,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蓦地瞪大了双眼,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的惊骇与惊恐。


    小鬼消失了!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与小鬼的联系猝然断裂,断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说明小鬼才与对方打了个照面,就立刻、瞬间就被消灭了!


    怎么可能!


    这世上怎会有能一瞬间消灭小鬼的存在!


    他到底、到底招惹上了如何恐怖的怪物?


    老人惊骇欲绝之际,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顺着路边排水渠一路跟来的大蛇张了张血盆大口,无声打了个黑烟味的嗝。


    它咂咂嘴,觉得道人说的果然没错。


    不能随便吃脏东西,真难吃。


    这一次没人再当钟叔的替死鬼,小鬼死亡的代价也只能由他自己来承担。


    钟叔本就年长体弱,此时一口血喷出,霎时无力地栽倒在了路面上,动惮不得。


    他趴在柏油路上,目光绝望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癫狂,到这一步他已然明白,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这次算是彻底栽了,绝望令他失去理智,大声呼喊:“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你装作要跟祝椒红走的样子,其实根本没走是不是!你在守株待兔!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针对我!”


    直至此刻,他仍不觉得自己犯了错。


    超凡者杀人算什么错呢?好比人踩死了蚂蚁,根本不必为此感到自责内疚,因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出来!你出来!你不要装成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大蛇望着躺在地上的老人,一时有些犹豫。


    道人将它留下时悄悄传音告诉它,若是见钟叔离开,就去阻止他。


    现在应该算是阻止成功了吧?


    大蛇缓缓移动了下身子,蛇鳞刮擦着地面的沙沙声再度如鬼魅般袭来,钟叔条件反射地全身打起了抖。


    如影随形的沙沙声跟了他那么久,早已成为他心头阴影,此刻再也难以自持。


    “我、我当了三十多年的降头师,可不是那么好欺的,我在南洋还有师门,你以为简简单单就能对付我?不可能!即便我死了,也能找你回来报仇!你小小年纪就犯了这一行的忌讳,从今往后,举世皆是你的敌人!”


    钟叔对着看不见的敌人不断地放着狠话,嗓音颤抖而干涩,脸色白得像鬼。


    大蛇却只听清了那一句“你年纪轻轻”。


    道人说它年纪小没关系,一个外人也敢说它?


    大蛇出离愤怒了,它拖拽着长长的身体从沟渠里爬出来,这高档的小区沟渠其实很干净,每天都会清扫落叶。


    沙沙声不绝于耳,越来越近。


    钟叔两眼快速地四处乱转,心绷紧成了细细的弦,耳边是巨大鼓噪的心跳声,几乎震碎了耳膜。


    他找不到,找不到那怪物在哪里,完全找不到!


    黑夜掩盖了黑蛇的踪迹,漆黑的鳞片完美融入进了夜的阴影中,黑魆魆的柏油路成了它绝佳的背景。


    冰冷的寒意扑面而来,钟叔蓦地转头,下一秒便撞入一双毫无温度的冷酷兽瞳中。


    巨大尖锐的竖瞳倒映着路灯微弱的光,反射出一抹似雪般的寒芒,写满了冷漠无情的杀意。


    只这一双巨眼,便叫钟叔顷刻间头脑空白,难以抑制地牙齿颤抖,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他无法想象,拥有如此巨大双眸的生物,到底会是什么!


    下一秒,一阵巨大的人类难以承受的力道袭来,像是将他挤压进了无边无际的庞然躯体中,眼前彻底变得漆黑,四面八方涌来冰凉坚硬的鳞片,陡然间将他包裹成一长条,好似成为一条砧板上的肉。


    身上的骨头在巨力的挤压下不堪重负地断裂,最脆弱的双腿传来吱嘎吱嘎的骨碎声,伴随着无边的痛苦席卷了全身。


    不知是不是错觉,钟叔模模糊糊间感到那巨兽似是动作顿了顿,而后周身被捆缚的力道变得轻了不少。


    然而此时他已经无力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数不尽的恐惧与疼痛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令他的意识都变得恍惚,甚至禁不住失禁。


    大蛇:“……”


    一阵人类尿骚味飘荡在空气中,大蛇犹如被针刺了一般,啪的一声就把缠住的老人丢了出来。


    真是可恶,它只是让他好好睁眼看看它不小!这个人竟然敢在它身上撒尿!


    被丢出来的人类如同垃圾般在马路上滚了两滚,身上又发出了一道脆响,一条胳膊诡异地弯折起来,这是又断了一条手。


    他面朝下趴在路面上,意识模糊动弹不得。


    大蛇本来还有些心虚,它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脆,轻轻一卷就碎了。不过现在它才不管他,嫌弃地直奔不远处一座半山别墅,钻进人家花园里的池塘仔细地洗了洗自己的身子和鳞片。


    池子里养了不少锦鲤,见到如此恐怖的巨兽突然前来,纷纷吓得夺路而逃,有些甚至吓到直接蹦出了水面。


    把自己洗的浑身干爽了,大蛇才心满意足地游上岸,还好心地用尾巴尖将蹦上岸的锦鲤一个个扫下去。


    而后才重新蜿蜒着回到那个昏死的人类不远处,变小体型,爬上树盯着他。


    嗯……它这次任务应该完成的还行吧?


    道人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蛇卷了卷尾巴,觉得有点想念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不远处那座别墅里早起的佣人开始打扫庭院,来到池塘前看到池子里的画面,满脸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满池子的鱼,竟大半都翻起了肚皮!虽然没死,但全都气息奄奄,仿佛受到了某种莫名的惊吓。


    “天啊!鱼、鱼都怎么了!”


    *


    清晨,一辆车从别墅区外开进来,开车的是祝大哥,孟园坐在副驾驶,后座是默默无言神色悲戚的祝家父母与满脸冷漠的祝椒红三人。


    “大师,钟叔真的不会跑掉吗?”


    祝大哥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问。


    他为人向来沉稳内敛,此时却也控制不住神色,流露出几分担忧与畏惧来。


    实在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不过是在外面与警察护士说了些话,回头就见到继母在向孟园下跪,泣不成声地祈求她一定要救二弟。


    一番了解才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二弟想要用邪术害死小妹,结果小妹结识了高人破解了邪术,二弟被邪术反噬才出了事故。


    教导他邪术的人就是家里的钟叔。


    只是就算发现背后搞鬼的人也晚了,孟园明确说二弟命魂已经碎了,只剩下身体的本能,以后注定成为植物人。


    不论是站在什么立场上,祝大哥都觉得这个结果最好,这件事是二弟咎由自取,是他作恶的报应。而且他变成植物人以后也不会跟他争抢,还能防止背后藏着一条不知何时就会咬你一口的毒蛇。


    可想到钟叔这个罪魁祸首被他们独自丢在家中,他又情不自禁感到胆寒,若是叫钟叔逍遥法外,以后必定会来找机会报复他们一家人。


    孟园目光眺向窗外,淡淡道:“不会。”


    话音刚落,祝大哥陡然踩了急刹。


    天色尚早,太阳还没出来,天地间光线朦胧,整个世界都徜徉在安宁的睡梦中。


    “前方有人。”


    车前路面上躺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祝大哥皱着眉头正要下车去看看,孟园先一步拉开了车门。


    “这不就来了。”


    她丢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径直下了车,朝着那人走去,步伐给人一种莫名的笃定感。


    祝大哥与祝椒红迅速意识到什么,立马下车跟了上去。


    走近了一看,两人一下子认出那人身上的衣服:“钟叔!!!”


    此时此刻,才分别不久的钟叔正面朝下趴在地面上,浑身衣物凌乱不堪。半白的头发乱糟糟地盖住了侧脸,双腿与一条手臂不规则地扭曲,似是已然断裂,身下渗出点点鲜红的血迹染黑了路面。


    此人再不复从前众人记忆中的考究与绅士,谁都能看出他曾遭受了多么巨大的惨无人道的折磨。


    兄妹俩看着老人凄惨的模样,抑制不住地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朝孟园看来。


    眼神里布满了深深的敬畏与景仰。


    道人低头望着地上人事不知凄惨无比的老人,再抬头迎上祝家兄妹惊骇如看神人的目光,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等等,她能说,这不是她干的吗?


    “孟园,这个老东西要跑,我打断了他的腿!这样他就跑不掉了!”


    一道细细的稚嫩话语声传来,语气满是求夸的小骄傲。


    道人心中微笑:“干得好,小黑。”


    80第80章


    ◎她来替天行道。◎


    第80章


    钟明意识昏昏沉沉,如同淹没在深不见光的海底,四面八方皆是无尽的黑暗。


    忽然一道光刺过来,近乎粗暴地拽着他的头就往上浮去。


    头脑上一片冰凉泼面而来,他蓦地一个激灵睁开眼。


    疼痛火烧火燎、如影随形地追上全身,手脚都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一动不能动弹。


    他躺在光滑冰凉的地板上,浑身都是刺骨的冰水。


    “钟明?”


    一道平淡的女声传来,直直刺入钟明的脑海,将昏迷前的一切唤醒。


    他艰难地抬眼,看向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女人。


    女人一袭道袍仙风的道骨,脸庞白皙如玉,衬得一双眼眸越发黑白分明,犹如深山里的两眼寒潭,冰冷又无波无澜。又似是头顶青天,漠然审判着眼前的罪人。


    “你、咳、你到底是谁,跟我有什么仇怨……”钟明沙哑地开口,仍下意识将面前的女人当做特意来找自己麻烦的人。


    道人微微蹙了蹙眉:“无仇无怨。”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因为你害了人。”道人言简意赅地说。


    钟明露出难以理解、匪夷所思的表情。


    下一秒,一旁冲出来一个女人,扑到钟明面前便拳打脚踢:“你个坏种!你畜生不如!害我的儿子,你带坏了他!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这个畜生,杀人就要偿命!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女人一边打骂一边哭喊,无人过来阻止。


    钟明本就受了伤,此时被打得浑身剧痛,抱着头不断颤抖,又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钟明,我自认一直把你当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害我的儿子女儿?你这个人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钟明猛地抬头,对上祝玉年的目光:“你们不过是凡人,怎么配当我的朋友?我要杀死你们根本不需要动手,只要一句话的功夫,你以为我会真的跟你当朋友?”


    祝玉年满脸怔怔。


    钟明又转眼看向一旁静默的道人,疾言厉色道:“你身为一位超凡者,竟然帮这群凡人,真是目光短浅!凡人不过是蝼蚁,你应该像我一样追求更高的境界,而不是和小孩子似的,无聊地去帮一群凡人声张这样可笑的正义!”


    “……可笑的正义?”


    孟园缓慢咀嚼这个词,漠然注视着他,“在你眼里,凡人不配有正义吗?”


    钟明坚定地、斩钉截铁地道:“正义是强者才能拥有的东西!这群弱小的、可笑的凡人,就应该被我们奴役!”


    明明此时他正被自己看来弱小如蝼蚁的凡人打得脸庞扭曲,神色间却依旧不见半分畏惧与恐慌,眼底全是属于超凡者的倨傲与傲慢。


    不知是因为他这番论调,还是那一副十分有底气的表情,耿梦华被唬到了,甚至有些不敢再打他。


    祝家人退到一旁,警惕地旁观着道人与钟明的交谈。


    孟园垂眼看了他半晌,忽而淡淡一笑:“照你这么说,那你在我眼里也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番话呢?同行?不,你只是蝼蚁。”


    她用同样的话还给他,钟明却是一脸的难以接受,破防大骂。


    “你不要得意!你以为你有多厉害吗!我迟早会回来!哪怕我死,我也会回来找你们!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以强大与否认定人权的人,不过都是自私自利的获利者罢了。


    孟园懒得再与他废话,盯着老人的双眼道:“钟明,告诉我,你来自哪里,为什么会操控小鬼?”


    道人字句清晰,落地的一瞬间,就像是一阵梵音一般传入了钟明的脑海深处,震得他灵魂泛起细微的无人可见的涟漪,顷刻间老人的两眼便失去了焦距,神色也变得茫然。


    钟明看似强大,其实不过是利用小鬼而已。


    抛开小鬼他本就是个普通人,没有半点修为,心神更是一片敞开毫无防备。只一句附带迷魂术的咒语,就能令他将自身的一切和盘托出。


    “我、我来自东南海,是一位降头师……”


    原来钟明三十多年前去东南海闯荡,却无意拜入了降头师一门,跟随师父学习成为了一名降头师。


    降头师也就是养小鬼的人,发源自哪里已不可考,大概是东南海那边的岛国流传出来的邪术,通过养育小鬼、命令小鬼作恶从而谋财害命。


    听起来有点像是龙国的神婆,都是古传统文化的继任者,通过与鬼神沟通来达成目的。


    不过二者看似相似,实则差别很大。


    神婆一般沟通的是家中的长辈阴魂,或是孤魂野鬼,且大都是帮助村民解决疑难杂症等玄学风水问题。降头师却不同,他们养的小鬼都是自己制作出来的,而不是外面的孤魂野鬼,且制作手法极其残忍,往往十分耸人听闻。


    比如钟明的小鬼就是他虐杀婴儿得来,听着他无知无觉的叙述,一边的祝家人浑身止不住颤抖。


    孟园早就预料钟明一定作恶多端,却没想到这群人竟比她想的还要丧心病狂。


    越听道人越面无表情。


    为了让小鬼变得更强大,他们必须不断地杀人作恶,吸收冤魂的怨气。所以降头师往往杀人无数、手染血腥,身上沾染着无数的冤孽。


    令孟园感到意外的是,一开始她并没有在钟鸣的身上看到多少罪孽。


    她问出这个问题,“钟明”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因为鬼母骨链。鬼母是我师父养出来的鬼,她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不仅能产出小鬼,她还能吸收恶业,她是那样完美无缺……”


    孟园听着,便将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串鬼母骨链摘下来,拿在手中端详。


    骨链纹理细腻,触手冰凉,带着一股祥和圣洁的气息。


    张开法眼细细看去,才能看到雪白的指骨上萦绕着一抹淡淡的血色黑光,那都是孽气缠绕,却也相当淡了,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还在被这骨链吸收,或者说稀释。


    孟园一颗颗珠子看过去,最终看出是瓷珠在净化孽气,这几颗骨节看不出多少年岁,但孟园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位“鬼母”年纪应该不大。


    既然成了鬼母,恐怕早已遇害。


    “鬼母是谁?”按捺着胸中冷意,孟园又问。


    “钟明”这次沉默地更久了,这是他在抗争迷魂术的缘故,他不愿说出这些话,因为这是他最深切最重要的秘密。


    可惜最终他还是抗拒不了地缓缓开口:“鬼母……我们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一位流落到东南海的龙国女人,师父说她一定有着极为特殊的血脉,才能养成那样强大完美的母体,他老人家经常让我来龙国寻找和鬼母相似血脉的人……但我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


    “这就是你来龙国的原因?”


    “是的。”


    “你师父在什么地方。”


    “他住在逮国xx城xxx街道……”


    除了问这些问题之外,孟园还问了一些其他问题,但并未深入涉及邪术之类,毕竟祝家人还在这里,不好让普通人得知这些邪术的作法。


    问完了一些基本问题后,孟园便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祝家人早就在一旁听得战战兢兢,看向孟园的眼神也越发敬畏,就连地上的钟明都没人敢再去碰,简直当他是瘟神一般,似是碰一下就会没命。


    实在是普通人对这些玄学手段了解太少,也太过无力了。


    孟园电话是打给姜希微的,之前她与这位老会长交换过联系方式,这位老会长的为人孟园也比较欣赏。


    钟明的情况太过特殊,不好丢在这里,只有联系研究所才能得到最好的处理。


    “喂?孟医生?”听筒嘟了两声后,姜希微略带诧异的话音传来,“您找我?”


    “姜会长,现在方便通话吗?”


    “方便,您说。”


    “我现在在昆城,这边遇见了一些状况……”


    简单将钟明的情况说了一下,姜希微立刻表示会派人过来接手,她和研究所的人也会加紧时间赶到现场。


    电话很快挂断了,祝椒红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小声道:“小师父,喝杯茶吧?”


    孟园接过茶杯,瞧着大小姐一脸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禁道:“不必这样对我,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祝椒红连连摆手:“我哪敢啊!你们这些人……太厉害了。我还是见识少了,以前总觉得自己见过了世界,现在才发现,世界其实很大很大,还有很多隐藏在光明之下的东西,寻常人或许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大小姐叹息着,或许是这一次的劫难让她成长,也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她的眼神从最初所见的意气风发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不说了,小师父,您刚才给谁打电话?这家伙——”她指了指躺在地上又昏过去的钟明,嫌恶地说:“能把他绳之以法吗?现在咱们没有任何证据,刚才我倒是录了他的证词,但不知道警局信不信。”


    “放心,会有人来管的,咱们国家也有自己的底蕴。”


    孟园语气倒是笃定。


    听她这么说,祝椒红也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又问:“小师父,您接下来是不是要去东南海了?”


    方才孟园问了那么多话,她也都默默听着,心下亦有所猜测。


    “要去的。”


    孟园站在祝家的落地窗前,此时正是旭日东升之时,一轮火红的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映照出万丈璀璨的金光。


    城市变得热闹,道路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车辆声,山林里苏醒的鸟雀发出唧啾的啁鸣。


    人间怎会没有正义呢?


    若没有,她便来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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