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又骗我
暧昧的水声在耳边“啧啧”响,乱掉的呼吸,失速的心跳,陆今遥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泄愤还是借着这样的理由,做了自己这些天来一直想做的事。
因为不喜欢沈绛的车子里有陌生的香水味,所以特意挑了瓶香水,拐弯抹角送出。
因为觉得那个伤痂碍眼,所以干脆覆盖,在沈绛身上留下自己制造的,新的痕迹。
她霸道,任性,蛮不讲理所以做了不可理喻的事情。
那么,沈绛会骂她吗?
还是说,又用那样失望的口吻和她说话,直接将她赶出去。
陆今遥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想,直到舌尖传来一阵剧痛——
“哼。”她吃痛闷哼一声,手下卸力。
沈绛趁这时将人推开,后退两步。
她被陆今遥吻乱的气息还喘着,面色微红,下唇被咬破的地方痛意明显。
女人紧蹙着眉抬手碰了碰伤口,低头看,指尖是鲜艳欲滴的红。
这一切的发生,都让人觉得好荒谬。
“陆,今,遥。”沈绛长睫颤着,升起的怒意与苛责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她抬眸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现在眼睛又能看见了是吗?”
现在到底是谁在撒谎?
到底是谁谎话连篇?
陆今遥还在回味方才这个吻,没听出来对方话里的深意。
唇上余温尚在。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被咬出血了,不自觉舔了舔唇,眼神落在女人殷红的唇上停留几秒,对上沈绛愠怒的眼神,没有说话。
“……”
理智回笼几分,陆今遥才惊觉自己方才失控之下都做了些什么。
只是都已经这样,做都做了,还能说什么吗?
说对不起吗?
还是告诉沈绛自己不是故意的。
可她分明就是蓄意。
陆今遥什么都不想说,她只是抿着唇,就用那双还泛红的眼眸就与沈绛倔强对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沈绛读到女孩眼中的偏执与倔强,她便清楚,刚刚发生的事,恐怕陆今遥并不会觉得自己有做错。
现在与人分说这些,只怕是会让失态继续失控。
毕竟刚刚那一切之所以会发生,皆因为她们之间的争执,彼此互不相让。
空气里的温度降了下来,失速的心率已重新落回原本的轨道,暧昧气息一扫而空,让人窒息的沉默如同张织密的大网,将两人围困其中。
她们就这样无声地对视。
最终是沈绛先一步开口,打破气氛。
她面色不太好看,把话说得很重:“我姑且当你今天做的一切是因为伤心过度,情绪失控,但你最好想想自己在发什么疯。”
说完,她转身走往玄关,背影冷漠。
本以为会迎来劈头盖脸一顿骂,再不济,沈绛至少应该对她发顿火才对,但都没有。
这样高高托起,轻轻放下的处理方式让陆今遥不是滋味,也十分不安。
陆今遥反应几秒,等人走到玄关换鞋才意识到对方是要出门。
“你去哪里?”
她追上两步,拉高的语调里终于多了几分慌张。
沈绛却口吻冷淡,只稍稍侧脸,没有看她:“回律所加班,晚饭你自己吃吧。”
既然眼睛没事——
沈绛背过身,一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吐出口浊气,重重按下。
那么,也就不需要她。
沈绛并不清楚自己是怎样下到地库,又是怎样将车子开了出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三环,上了环海公路。
车身两侧,一面是下海光怪陆离的繁华夜景,另一面,是与茫茫黑夜融为一体的大海。
糟糕的天气和她先前预料的差不多,云中翻滚的闷雷响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开始落雨,伴着呼啸的海风,一颗一颗用力砸在车身。
雨刮器运作的速度赶不上大雨下落的频率。
沈绛找了个地方停车。
雨刮器一停,不消片刻,雨水便模糊了挡风玻璃。“啪嗒,啪嗒”的雨滴砸落顺着四面蜿蜒流下,将沈绛隔绝在内,好似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
女孩急躁又带有极度侵略性的吻,将她搅得天翻地覆。
纵使这只是一种泄愤,一种报复,但沈绛还是听见内心深处浪潮被掀起的声音。
陆今遥舌尖滚烫的温度,仿佛烫在她的心上,就连灵魂也跟着颤栗。
沈绛不想承认,自己很有感觉。
甚至,还有片刻地沉沦。
即使陆今遥那样粗暴,蛮横,不可理喻,她竟然出奇地容忍了。
沈绛神情古怪。
她掰过内后视镜用手将殷红的唇往下扒了扒,得以看清楚陆今遥故意留下的伤口。
那处原本都要脱落的黑色伤痂早已不见,取而代之是翻开的口腔黏膜,泛红肿胀,伤口随着她查看的动作还在不停往外鼓冒血珠。
这一回,比上次更严重。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咬在同一个地方?
新伤盖旧伤,实在惹眼。
而且又是这样引人注目的位置,要好,至少一周打底。
涂药都不管用。
沈绛烦躁地移开目光。
陆今遥咬得实在太狠,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怨气。
就因为自己骗了她吗?
只是那些,实在算不上欺骗。
那都是她自己私事。
沈绛将之前因为争执而来不及思考的对话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总算发现端倪所在。
比如,那天晚上地库里陆今遥应该听见,甚至是目睹了全程,所以才落后自己半步进门。
那么,当晚路过主卧门口也并非是巧合吧。
既然知道她唇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又为何要故作懵然,追问自己受伤的原因。
沈绛看不懂陆今遥。
她偏头望向窗外,那张沉静柔美的面容上,写满难言的复杂。
这一刻,她脑海里忽然又响起争辩时对方脱口而出的那句恳切话语,陆今遥说“那件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窗外的湿气仿佛沿着车子缝隙钻了进来,将沈绛一颗心泡的发酸,发胀,变得沉甸甸。
就那么重要吗?
盒子里的那条手链,她在回来的路上悄悄打开看过,言温手上就戴着条一模一样的。
所以说到底,还是旧情难舍。
最终结论让沈绛抚平心中泛起的最后一丝涟漪,眼神逐渐趋于平静,又重新变回一潭深水,古井无波的模样。
只剩唇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不多时,车内响起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
沈绛眼帘微垂,一眼扫过那串未曾备注的号码,扔开。
没两分钟,号码再次拨入。
锲而不舍。
女人缓缓接起。
“什么事?”
“钱我收到了,沈绛,谢谢你愿意帮我这次,这钱我会还的。”
沈绛听着电话那头容韶又在说些空泛的客套话。
以往这种事,她都是以沉默应对,懒得计较。
今夜或许是心情不好,又或许是厌烦了,沈绛不留情面点破对方这番说辞:“之前借给你的那几笔,你也说会还。”
容韶被她刺了一下,说话也僵硬许多:“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心情不好吗?
沈绛伸出舌尖舔过还作痛的伤口,终于想起连日来这一串倒霉事件的开始,皆源于容韶,心情愈发的糟糕。
“没什么事就挂了。”
“等等!”那边,容韶不再执着于追问誻膤團對,快速道明自己的意图,语气放软,“我下周就回广阳了,走之前想请你吃顿饭,当面谢谢你。”
“不用了,我没空。”
最后一丝耐心告罄,沈绛挂掉了电话。
这些年,容韶的所作所为磨光了她心底最后的愧疚。
一切都变了。
她不是当年的她,容韶也不是从前的容韶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糟糕透顶。
沈绛缓缓合眼,听雨滴一下下拍打着窗玻璃,陷入回忆。
她沿着陈旧模糊的记忆慢慢回到六年前的夏天,在广阳最潮湿的雨季里,她撑着伞在母亲的墓碑前跪了一天一夜,哭得歇斯底里。
“我错了,妈妈——”
“对不起……”
“我错了。”
那时候的雨,几乎和今晚这场大雨重合。
所以。
我错了吗——?
陆今遥坐在空荡的房子里,对着眼前这桌已经凉透了的菜肴,第不知道多少次问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她并不想承认,也没法承认。
没了温度的菜肴已经失去了最佳口感,陆今遥心情乱糟糟的,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现下吃到嘴里,更是觉得味同嚼蜡。
草草扒了两口,她将碗筷收进洗碗池里,躲回房间。
只是在经过主卧门口的时候,女孩不由驻足,晃了会儿神。
沈绛傍晚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好生气的样子,所以今晚,她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毕竟这样的事情不管放到谁身上,都会生气。
冷静下来后的陆今遥,此刻能想到的,只有愧疚和后悔。
好像农夫与蛇。
沈绛是那个好心将她带回家悉心救治的农夫,而她,就是那条不知感恩,将人反咬一口的蛇。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陆今遥一夜未曾安眠,加上夜里暴雨,她被窗外炸响的闷雷惊醒好几次。
清晨,阿姨走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见客厅晃过个人影。
配合着今天窗外阴沉的天气,阿姨惊了一下。
不一会儿,人影就朝这边望来和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阿姨。”
陆今遥没精打采的声音很有辨识度,阿姨提起来的心稍稍放回,转为疑惑:“陆小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或者是一晚没睡?
陆今遥以往的生物钟,从来都是九点,眼下七点不到。
夏季天长,亮得快,落了整夜的雨到天明时分才稍稍转小,灰白色的天空铺满阴云沉沉,落进客厅的光线也昏暗。
陆今遥打了个哈欠,回答:“我觉浅,昨天晚上总打雷,醒了好几次,最后一次醒来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还黑着,手机时钟显示五点半。
醒来后陆今遥在主卧门口站了会儿,又去玄关转上一圈,确认沈绛昨晚真没回家。
更没心思睡了。
阿姨闻言也觉得合理,她点点头,换好鞋后开灯:“那您坐会儿,我去准备早餐。”
陆今遥没再接话。
她靠在沙发上随手拉过个抱枕靠着打盹,整个人昏昏欲睡。
至于为什么不回卧室去而是非要坐在客厅……
阿姨在看清楚餐厅那一桌没怎么动过的菜肴之后,心中有了大概答案。
房子女主人的作息也很规律,按理说,今天是工作日,沈绛这个点就算还没起也该有点动静了。
但进门这么久,主卧的门始终没被打开过。
看样子,两姐妹昨夜应该是吵架了,沈绛一夜未归。
主人家的家事,阿姨没准备过多打听。
她非常有职业道德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将餐桌上的残局收拾干净后,温好买回来的早餐,规整摆好。
“陆小姐,可以吃早饭了。”
“嗯……”陆今遥懒懒起身。
雨势到了中午,又逐渐变大。
没完没了的雨让人心情也跟着变得更阴郁,整个上午,陆今遥除开上厕所接水,基本没有离开过客厅的沙发。
很多次她打开手机调出微信对话框,想给沈绛发点什么,到头,总是以沉默地退出结尾。
不知道发什么。
诸如“对不起”,“抱歉”此种道歉的话语,在昨晚发生的那些事面前,都显得太轻飘。
这样的道歉没有实感,也看不出诚意,不如不发。
下午一点。
陆今遥蜷着身体卧在沙发上午睡,突然,听见玄关响起防盗门开锁的动静。
这样轻微一声响在寂静的午后被无端放大数倍,精准落入陆今遥的耳朵里,让原本就只是浅眠人蓦的睁眼。
女孩长睫轻颤两下,迅速从沙发上翻身坐起,她悄悄屏息,直勾勾盯着玄关进门方向。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陆今遥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阿姨也在这时从公卫里走出来,她双手还湿漉着,笑吟吟的,对于这位突然到来的客人并没表现出意外:“是夏医生吧?麻烦你特意跑一趟,沈小姐提前给我打过招呼了,您先坐,我去泡茶。”
“不用,给我倒水就好,最近不怎么喝茶了。”夏柳没有换鞋的打算,她套上鞋套,径直朝着客厅过来。
陆今遥呆愣愣望着她,刚睡醒的大脑还在消化方才听见的对话。
什么意思?
阿姨知道夏柳会来,还说沈绛提前打过招呼了。
也就是说,沈绛上午就和阿姨联系过了,对吗?
请医生到家里来给她看眼睛,但却直接绕过了她这个病人,和阿姨联系。
陆今遥疲惫的大脑在艰难地转动工作,终于捋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同时,她从昨晚纠结到现在的事情也有了结论:沈绛暂时还不想理会她,却又碍于受了小姨的嘱托,没法撒手不管。
一直卡在陆今遥脑子里,那点微妙的愧疚与歉意因为新的线索介入,终于又再发生了一点改变。
很好。
她现在也有些生气了。
而此时,夏柳已经拎着东西来到近前,温和地关切:小陆?”
“我来帮你看看眼睛,我们先来做一套测试,好吗?”
“……”
陆今遥静默两秒,露出个乖巧的笑容,配合地点点头。
一小时后。
“从结果来看的话,没什么大碍,昨天的情况应该是临时性复发,没有持续影响,但近期尽量维持健康生活环境和愉悦的心情,不要再去接触刺激源头了,好吗?”
大抵是职业关系的缘故,夏柳说话也像哄小孩。
她一面将茶几上的东西纸笔工具往包里收,一面关怀。这让陆今遥忍不住想起沈绛之前每次哄自己的时候,也是如出一辙的语气和模样。
不同的是,沈绛不是心理医生,没有这份职业需求。
“夏医生。”
将人送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对方。
夏柳疑惑回头:“嗯?”
女孩双唇抿成一线,半紧张,半试探地询问:“夏医生,我姐姐她……让你来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还是想进一步确认沈绛对自己态度。
猜来猜去,陆今遥好累。
夏柳看着她,眼中盛着浅浅的笑意:“她拜托我过来帮你好好检查,说自己工作忙抽不开身。”
一般来说,她不会答应这种上门看诊的要求,毕竟是正规医院的医生。但沈绛再三恳求,再加上这中间夹杂着不浅的关系人情,夏柳才答应趁午休时间跑一趟。
陆今遥闻言,微微失落。
她从这样官方客套的话里,根本无法提取到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
沈绛现在到底怎么看自己。
送走了夏柳,陆今遥又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她打开电视,耳边放着空响的节目,思绪却早已飘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发呆沉思。
下唇上的软肉被齿尖压住,反复碾咬,女孩清秀的眉眼间萦着明显的烦闷与躁意。
“好烦。”
陆今遥低喃一声,随后抱住抱枕整个人往沙发上后倒,将抱枕往头上盖。
两三分钟后,她又倏地坐起来,捞过手机,仿佛终于下定某种决心似的——
被雨幕笼住的城市另一端。
律所二楼的落地窗前,女人举在的手机响起一声很轻微地振动。
“嗡。”
随着屏幕上灰白监控画面里的人有所动作,手机上方的通知栏,几乎是同步弹出消息-
陆今遥:医生说我眼睛没事。
沈绛垂着眼,目光在这条消息上落了两秒,微微闪烁,直到它消失不见。
这时,监控画面里的人又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很快,上方又弹出一条消息-
陆今遥:夏医生说你工作很忙,那你晚上会回来吃饭吗?
可以说是毫不掩饰的低头示弱了。
陆今遥承认自己很没有骨气,明明上一秒还在生气沈绛绕这么大个圈子回避自己。
但她总归是心虚理亏。
家里两个卧室的摄像头自从陆今遥的眼睛有所好转以后,就被全部撤了下来,只剩客厅这个还在。
陆今遥平时没怎么在意过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想不到在这种吵架冷战的时刻,沈绛会透过这个摄像头在偷偷观察自己。
甚至,她从没想过沈绛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消息发出去,她便将手机扔开了。
陆今遥又将抱枕盖在了头上,不想焦灼地捧着守着等待回复。
这样肢体语言暴露了心理活动,某些信息被屏幕这端的人解读出来,精准收到。
沈绛没准备立刻回复陆今遥的消息,她端着手机又再看了会儿,退出软件。
没两分钟,夏柳的电话追过来。
沈绛走回桌前坐下,手机附到耳边,没什么情绪的脸上点缀了点笑意:“今天麻烦你了,夏医生。诊金转过去了,请你务必收下。”
“这么客气?”夏柳在电话里调侃她。
沈绛低头,缓缓合上眼,声音里多了些难以察觉的疲惫:“占用了你的午休时间,本来应该请你吃饭亲自道谢才对,但我最近实在太忙了。”
“好,那我就不跟你推辞了。”
“打电话来呢是想告诉你,你家小妹妹的眼睛没什么问题,临时性复发,我还是那句话,远离刺激源头,千万要当回事。”
话说完,电话这头的人静默两秒。
远离刺激源头吗?
她想着昨夜陆今遥执拗失控的模样,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谢谢,我记住了,之后会好好看着她的。”
结束掉这通电话,沈绛将手机放回桌面。
她整个人靠往后方的座椅上,闭目养神,咖色的波浪长发散落肩头,没过雪白的丝缎衣领。
女人浑身上下写满一丝不苟的商务精致,唯一突兀的,是唇上那块让人难以忽略的伤口。
格格不入。
陆今遥昨夜没睡好,她也没好到哪去,分落这个城市两端的她们都在被同一件事困扰。
沈绛想趁着这会儿难得安宁的间隙,好好休息会儿。
偏偏不遂人愿。
空气才安静下来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
沈绛才刚睁眼,“请进”两个字含在口中尚未说出,门外的人就自行推门进来。
来人大大咧咧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顺手往桌上推过一个扎好的塑料袋。
沈绛抬眼望向不请自来的人,愈发头疼了,语气不自觉加重:“傅如音,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未经别人允许直接推门进来很不礼貌?”
沈绛所在的这家律所名唤“方瀛”,除开下海市,还在广阳,京城有另外的分所。
律所最初的合伙创始人有三个,其中两位,一个,是沈绛的二姨沈闻舒,另一个,就是傅如音的妈妈,傅淼。
沈家和傅家几代人关系都很好。
不过后来母亲和家中决裂,沈绛也就不得不与沈家这边的关系疏远了。
但说到底,沈绛与傅如音年纪相仿,少时也曾亲近过,如今两人又在一起共事,旁人怕她,傅如音不怕。
“那怎么办,我已经进来了。”傅如音摊摊手,一脸我也没办法了模样。
那张明艳夺目的脸,搭配上这样欠揍的表情,让人很是恼火。
好在,她有眼色。
傅如音发现沈绛今天是真的心情不好,不敢招惹,于是在人发作之前迅速起身又退出门外,装模作样重新敲响房门:“咚咚咚,你好沈律,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沈绛颇无语地移开视线,懒得搭理,傅如音又笑嘻嘻地自己从外边进来。
没有头绪的心情被傅如音这么一闹,倒也没那么糟糕了。沈绛指了指桌上傅如音带回来的东西:“这是什么?”
“给你带的午饭。小何她们说你早上七点就到律所了,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上午,饭也不吃……怎么,最近不学法改修仙了?”
从外边回来走了一路有些热,傅如音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一旁,整个人很随意地往身后椅子上靠,视线也跟着后仰的动作自然上跃。
她这一跃,很快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嘶——”傅如音倒吸一口冷气,“啧”了声,滑动椅子忽然凑近,“你嘴巴怎么回事,最近有情况啊?搞这么激烈啊?”
沈绛正在拆一次性筷子,傅如音突然一句,让她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掰断。
她深吸一口气,反唇相讥:“你最近不当律师,改行当狗仔了?”
傅如音并不在意。
她见沈绛没第一时间纠正自己,眼底兴味更浓了。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现在倒让她真多出几分探究的念头来:“关心一下你嘛,怎么说你也是咱们律所的合伙人之一,我的好搭档,私生活这块我问问都不行了?”
“吃东西不小心咬到的。”
“前几天你也是这么说的。”指尖抚过光滑的下巴,傅如音端倪几秒后仔细点评,“这次好像比上次要更严重一点欸,是同一个人吗?”
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沈绛噎了一下,被精准戳到痛处,冷下脸来:“又咬到了,行了吗?”
“ok,ok,我不问了。”傅如音举起双手识趣闭嘴,贴心地催促,“你快吃饭,一会儿该凉了,前两天舒姨还打电话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安静了没两分钟。
她托着腮,眼神又落在沈绛嘴唇上的伤口打转,喃喃自语:“这得亲多激烈才能亲成这样啊?”
“……”
沈绛面无表情放下手里的筷子,微微启唇:“出去。”
傅如音被不留情面地赶了出去。
打包盒里的饭还剩下打半,沈绛拿起筷子又咽了两口,实在没胃口,索性盖上。
她抽过纸巾擦嘴,已经放得足够轻柔的动作在碰到伤口时,还是会扯起轻微的痛感。再想到下午出门见客又要同人解释一遍伤口的由来,沈绛心情更复杂了。
傅如音说的其实也没错,是很激烈。
但不是亲得激烈,是吵得激烈。
至于后来那个越界的吻……
被沈绛刻意地直接忽略掉。
打定主意不回家,她在稍晚一些时候回复陆今遥的消息,告知对方自己这两天都很忙,不会回去。
陆今遥的眼睛没什么大问题,生活起居又有阿姨照料,用不着自己操心。
沈绛想独自安静两天,暂时住到了新海区那边的房子里。
唯一的缺点是通勤时间较久,每天早上从住的地方开车到律所,要差不多四十分钟。
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两天。
每天清晨和傍晚,沈绛都会收到阿姨按时发来的消息,陆今遥的生活状态,大致都还在她的掌握中。
到第三天,有人坐不住了。
“姐姐,今天也不回来吗?”陆今遥声音很轻地问。
电话那头的她大约是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说话听起来好乖,还有几分空灵静谧。
这让沈绛很难将她和那晚失控的人联系在一起。
彼时,沈绛已经走到停车场。
她紧了紧手中电话,听着电话里传来的乖话生生掐灭心中那点不忍,给出的回答依旧:“了了,我最近都很忙。”
她放柔声音,脸上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你乖乖吃饭好吗?早点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就和阿姨说,让她做。”
“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就回去。”
说完,她没留恋地将电话挂断。
却没想到,会在深夜接到物业值班人员打来的电话,被告知有客到访,需要进行访客登记确认。
沈绛穿上外套,匆匆下楼。
她撑起雨伞快步穿过细雨织成的夜幕,来到小区大门的保安室。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先扫过陆今遥浑身干燥的衣物,然后才转头看向值班的安保人员:“不好意思,是我妹妹。”
值班室的保安一眼扫过她这身看起来就很临时的搭配,笑了声:“其实业主电话确认一下就行的,没必要亲自下来一趟。”
“没关系,麻烦了。”
沈绛说完,牵起女孩的手,将人往回带。
六月中旬的夏天,因为接连不断的雨晚风里有着明显湿润的凉意,沈绛牵紧陆今遥的手,只感觉冰冰凉凉,没有丝毫温度。
陆今遥穿得好少。
露腰衫配条白牛仔,连件像样的外套都没带。
沈绛暂时没空去想对方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她蹙着眉,手里的伞毫无意识往陆今遥身上偏,只是在想这边家里的冰箱里还有没有生姜,能够让她给陆今遥煮碗祛寒的姜汤。
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两人走进单元门。
空无一人的一楼大厅里,沈绛低头收伞。
余光视野里,有双脚缓缓走近。白色牛仔裤的主人站定在她面前,陆今遥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绛,你又骗我。”
沈绛浑身一凛。
好突兀的话题开端,让她不自觉地绷紧神经,警觉起来,往后退开半步。
做完这些,沈绛才缓缓抬头,迎上陆今遥湿润委屈的目光。
“……”
是她太敏感。
该不该说,光是听见陆今遥那句话,她唇上的伤口就仿佛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作者有话说】
沈姐也是ptsd,有点受不住哈哈哈哈哈
第23章 第三声
如果说忙一天是偶然,那么在争执发生过后的第二天、第三天沈绛依然选择用这样的借口来当做不回家的理由,那就是明晃晃的回避。
陆今遥花了两天时间,再三确认这一点。
她不想因为自己过度的揣测和猜想,让彼此间原本就陷入僵局的关系变得更僵,但沈绛的意图,明显到不加掩饰。
陆今遥的情绪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又多走过一个重复的循环流程。
从生气,到冷静,再到说服自己低头妥协。
她开始正视自己的处境——
是她需要沈绛,不是沈绛需要她。
既然是所求于人,做错事情去道歉,就该彻底放下架子显出诚意才是。
面对面,才能将话说开。
于是陆今遥拜托阿姨买了新鲜的食材回来,亲自下厨,花了三小时,煲出一锅花旗参乌鸡汤放进保温桶,带着它前往律所。
然而非常巧的是,她到的时候,恰好遇上沈绛提前离开。
于是,她跟在对方身后,走了一路。
又是地下停车场。
陆今遥怀抱着侥幸用手机拨通那个电话,再一次听见沈绛说,“很忙”。
尽管又是拒绝,对方说话却不如前两天争吵时那样冷硬,尖锐了,她的口吻又恢复到最初时,轻柔有温度的模样。
如果不是视力太好,陆今遥清楚看见沈绛说这话时表情毫无变化的话。
*
“先上楼。”
公共场合,不是说话的地方。
或者说,不是一个适合和陆今遥聊这种话题的地方。
沈绛穿过大厅来到电梯口站定,伸手按下按键,她转头望向女孩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对方缓缓迈动脚步朝自己走来。
电梯上行,总共十来秒。
从进门到坐下,陆今遥再没出声。
直到一杯晃荡的温水被送到手中,女孩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她抬头看向落座在单人沙发上的人:“这也是你家吗?”
中央空调的温度被调高了些。
沈绛进门后就脱掉了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的居家服,精致漂亮的锁骨随她的动作起伏外露。
女人“嗯”了一声:“家里长辈的房子,空着没人住,现在在我名下。”
陆今遥:“哦。”
沈绛的家,不止一个。
这样的想法在陆今遥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扇动长睫,低头默默喝水。
同时,也在观察房子的布局。
同样是高档小区,陆今遥当然清楚,自己脚下所踩这块地方,要比她们现在住的房子价格高出至少一倍。
在寸土寸金的下海市,沈绛拥有的房产可能还不止两处。
沈家,完全有这样的实力。
所以,对方如果较真想要躲着自己,能够去的地方其实有很多。
但今晚她找过来,却没有被拒之门外。
这说明在沈绛眼里,自己犯下的错并非无可挽回。
想通这一点后,陆今遥心定了许多。
“有这么渴吗?”沈绛靠在沙发上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轻笑。
陆今遥接过水杯后,就一直维持着低头喝水的动作。
十几秒钟过去,动作还是那个动作,杯中的水位线却不曾下降一点。
沈绛委婉点破她。
思绪飞远的人差点因为这句话而呛到,陆今遥尴尬咳了两声,绯色攀上耳朵:“……”
她装作认真回答的样子:“有一点。”
听见这个回答,沈绛又笑了。
这一次笑声更加明显,也短促。
短短数十秒的时间里,沈绛笑了两次,她眸中含笑望着沙发上因为不好意思而正襟危坐的人,忽然勾起唇角。
此前困扰她好几天的问题,在这一刻被暂且搁置。
沈绛心情明朗许多,开始有心思逗人:“那你再喝两口?”
“不用,已经喝够了。”
陆今遥婉拒。
她放下杯子,抬眸看向倚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虽然疑惑对方突如其来的转变,却也没忘记今天自己找过来的目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其实是想和你当面道歉。”
说到这,陆今遥停顿了好几秒,神情露出明显的别扭和不自然。
这样正式的低头道歉,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
沙发上的人好整以暇地望着,既不催促,也未发表意见。
沈绛耐心地等。
她一只手抱住小臂,指尖在细腻的肌肤上来回轻抚。
大约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对不起,沈绛姐。”
陆今遥又换称呼了。
明明在楼下的时候,还直呼大名眼神湿漉,委屈得像是被人欺负过的小狗。
所以现在,是将心里的委屈全都藏起来了吗?
沈绛清醒地审视着眼前这一幕,剖析,猜测。
她听见陆今遥在用很诚恳的态度向自己道歉:“那天晚上你突然提到妈妈,我情绪太激动一时失控,所以……才会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嗯,没关系。”
没关系。
沈绛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就给出了答案,而答案,也并非是在当下这几秒钟里形成的。
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那天晚上的肢体冲突,只谈言语。
陆今遥一边说,一边注意她的表情,继续往下说:“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尽心,原本这些都不是你需要做的事,但到头来我却还埋怨你。”
说到这,陆今遥情绪已经开始转低。
沈绛及时制止了她:“医生评估你的心理状态并不稳定,所以你情绪失控,我能理解,不必在这件事情上进行过多的自我反省了,好吗?”
“真的吗?”
“真的。”
“你不会怪我吗,姐姐?”
陆今遥今晚第二声“姐姐”。
她从沙发上起身来到沈绛的身前,蹲好,将脸枕在对方膝上,微微抬头。
又开始了。
陆今遥早已习惯,当她不知所措,就在沈绛面前扮乖、装可怜,这样的话,沈绛的注意力便又在她身上了,就连犯的错也会能一并被原谅。
顶部吊灯垂下的水晶缨子将柔和的光线折得迷乱璀璨,投在女孩那张乖顺的面容上,更具迷惑性。
沈绛察觉到些什么。
她将手放下来,搭在陆今遥柔软的发丝上,始终温和:“我为什么要怪你呢?我只希望你好好养病,早日康复,不要再去做一些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
沈绛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况且,她对陆今遥的关怀与保护未必没有私心,只不过这些她永远都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有些苗头刚一出现,就该扼杀。
温柔的面具底下包裹着一颗没什么温度的心,沈绛冷静地审视,审视陆今遥,审视自己。
到这,陆今遥其实已经达成了目的。
她从一开始便在引导话题,也如愿以偿,从沈绛嘴里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只是人总不知足。
她有两颗心。
一颗贪心,另外一颗叫做不甘心,那晚争执爆发的真正原因皆是这两颗心在不停作祟。
直到此时此刻,陆今遥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轻抿着唇,几秒钟后再次开口:“其实我都知道,姐姐你照顾我,是看在两家的情分和我小姨的面子。”
说到这里陆今遥停顿下来,长睫扇动,隐含期盼的目光落沈绛脸上。
沈绛会回答什么?
反驳她的话,告诉她,不是的,不是这样。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陆今遥。
她想听这个。
可偏巧,沈绛的电话在这时不适时宜地响起。
“稍等,我接个工作电话。”带有温度的指尖滑到她耳后,很轻地捏了一下,意作安抚,紧接着沈绛举起手机起身离开。
陆今遥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最终止于书房门口。
那扇门,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女孩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半蹲在沙发前,神情懵然无措,一时竟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就这样等着吗?要等多久?等沈绛回来以后继续接上话题吗?
方才还扮作乖巧,将姿态放得极低的人缓缓敛起脸上的神情,麻木地站起身来,陆今遥揉揉自己快发麻的大腿,转头,平静地环视这间房子里的一切。
从玄关,到厨房,客厅,再路过酒柜……
陆今遥视线一凝。
方才进门时未曾注意,原来岛台上摆着瓶醒酒器,里头装着大半暗红色的酒液,以及不远处,喝到一半被女主人放置的酒杯。
看来,今晚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出现的话,沈绛是准备自己在家小酌的。
陆今遥想了想,抬脚过去。
……
“如果你坚持要这么调整的话,那么所有的已经提交上去的证据需要向法院提交申请撤回,全部重新整理。”
“要赶在开庭之前……时间上会非常紧张,很大可能赶不及,你确定吗?”
清润的嗓音,字正腔圆,沈绛戴上耳机耐着性子与电话那头的当事人沟通,神情严肃,一面打开电脑登陆法院平台。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显示。22:46分。
到此刻,这通电话已经接通了将近半小时。
她手里这桩官司还有三天时间开庭,当事人却临时反口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说要撤回证据。
站在一个专业律师的角度,沈绛自然是不建议,但她多费口舌,显然没法说服对面的人。
“既然这样,申请我先提交,明天上午律所见面再详谈。”
通话结束,女人侧过脑袋低头取下耳机。
方才处理工作实在太入神,眼下结束了,她才想起今晚这个家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沈绛没有着急起身。
反而是往后方椅子靠了靠,十指交握搭在桌面上,一点点重新聚拢思绪。
陆今遥今晚的出现,突然,且毫无预兆。
沈绛不是没感觉到对方从下午那通电话里发出的和好讯号,而当时,自己只需要顺着铺好的台阶往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事情就可以轻轻揭过。
但她装作听不懂。
经过那天晚上,一些问题其实已经悄悄浮出水面。
沈绛还没想好,今后的自己该要以何种身份站在陆今遥身边。甚至她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和陆川芸联系一下,谈谈陆今遥的去留问题。
不然的话,陆今遥长久地留在自己身边,未必是一件好事。
陆今遥的病已经好了,她是个健康的人,一个健康的成年人。
沈绛扪心自问,自己没办法,也不能因为心底可耻的私欲试图去圈养和控制一个鲜活的人。
若是前段时间,沈绛还能骗骗自己,告诉自己那些悄然滋生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是为了保护陆今遥,不让对方受到更多的伤害。
现在不行了。
她比谁都要清楚,那天晚上的冲突之所以会发生,到最后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先失控的,是她自己。
她讨厌陆今遥在自己面前撒谎、不诚实,更加讨厌,陆今遥撒谎是为了背着自己去见言温。
所以,她指责对方说谎。
所以,她用尖锐的话语刺激打压,希望迫使陆今遥向自己低头认错。
却没想到,无意引爆了女孩骨子里的叛逆。
过程都没错。
这样的做法太不光彩,私心甚重,她最终预见的结果是陆今遥自己向低头,承诺并且保证,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背着自己去见不该见的人。
但实际,却偏离了轨道,遭到反噬。
而陆今遥……
陆今遥今晚会出现在这,就代表着她不接受,也不喜欢自己这样的回避和处理方式。
走出书房这个门,紧接着就是要处理她们之间的事。
沈绛低声叹了口气,看起来一筹莫展。
五分钟后,她出现在客厅,看到的却是又一次预料之外的场景。
“你打完电话了?”
陆今遥手里捧着酒杯,半坐半依地靠在中央岛台前,嗓音懒懒,仿佛柔弱无骨。
女孩歪头过来看她,不太正常的红晕自锁骨蔓延至两颊,几缕垂落的发丝黏在那双还泛水光的红唇上,微微张合着。
沈绛眼神黏在陆今遥那张乖俏的脸上,凝望两秒,缓步走近:“我就走了一会儿,你喝这么多酒?”
她伸手去查看已经空掉的酒瓶和醒酒容器,顺手,将对方手中的酒杯轻松抽走,放到了陆今遥够不到的地方。
沈绛转过头来,垂眸看她。
陆今遥下一秒伏下身子,大半张脸贴紧手臂这样趴着,长发垂落,掩住她的面容。她条理清晰反驳着:“不止一会儿,已经快四十分钟了。”
别以为她喝了酒,就能糊弄。
她等得够久了。
在家里等,到律所等,来到这里,还在等。
陆今遥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这么多酒喝下去,这些怨气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郁。
只是还在克制。
她用轻松的语气调侃,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发飘:“我看你开都开了,放在这里不喝好像有些浪费。”
沈绛不语,伸手拉过另外一把高脚椅,挨在陆今遥的身旁坐下,慢声问:“那我需要谢谢你吗?”
熟悉的淡香萦来,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将她拥住。陆今遥眼睫颤了颤:“不用。”
她支起身子,转过来对着沈绛:“姐姐……”
今晚,陆今遥唤的第三声姐姐。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同时,她伸手环住女人的细颈,将身体大部分重量递送过去,滚烫的唇贴近对方耳畔,轻声追问:“你还没回答我,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吗?
为了两家的情分,和小姨的交情。
那双醉意朦胧的眼里,拨开层层水意,分明藏着更深的执拗,哪有什么不清醒。
让人头皮发麻的酥意到遍全身。
热息萦在沈绛的耳畔,她呼吸发紧,气息乱了几分。
空气在沉默中流动,沈绛在僵硬中缓缓开口:“不是。”
“嗯。”陆今遥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懒懒的。
她并没有因为得到答案就松开对方,反而搂得更紧。紧接着,扔出一个颗惊天大雷,炸开湖面那层虚假的平静,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吗?”
女孩咬字发飘,嗓音忽然压低,故作天真的语气里藏着明显作弄的意味。
分明是早已拿到谜底的人,在玩一场恶劣的扮演游戏。
她不要这份粉饰出来的太平了。
坐在这等待的四十分钟,过去每一秒,陆今遥的理智都在被一遍又一遍地推翻,她身体里的不安分在作祟,被酒精引诱着放大,迅速占领高地。
沈绛再次被陆今遥的话惊到。
她猛地转头,漂亮深邃的瞳孔紧紧锁住面前这张纯善的脸。
陆今遥并不慌张,任由对方探究。
松弛,懒散。
她让视线精准落在女人那双闭紧的唇上,而后缓缓上行,一路掠过微挺的鼻梁,最后径直撞入对方眼底。
陆今遥轻声询问——
“要不要和我接吻。”
【作者有话说】
可以猜猜妹宝是怎么知道的,相较于姐会克制压抑的间歇性发疯,妹宝会持续疯,一直疯……
当然,她们都疯了我不疯才怪[彩虹屁]
这几天更新都在零点哦。
第24章 喝醉
其实那天和言温的谈话里,陆今遥听到的,不止是有关妈妈的事情。
她还从言温口中听见了另外一个名字,“沈绛”。
话题是怎样转到沈绛身上去的呢?
陆今遥细细回想,发现是从自己情绪隐隐失控,嘴里下意识呼唤沈绛的名字开始。
人在溺水时,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往往是最熟悉可靠的那一根。
除了沈绛,没有别人。
这个名字几乎已经烙进陆今遥的身体里。
言温听见第一声,以为是自己听错,直到更加清晰的第二声、第三声,她从陆今遥碎念出口的话里,提取出来部分信息。
想到沈绛只用了短短不到两个月,就取代了自己陪伴在陆今遥身边的两年,还让对方这样全身心地信任交付,她就难过得好似被人掠走了氧气。
陆蓁意外去世的事情发生以后,言温其实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
但沈绛的出现,将这最后一丝侥幸也掐灭。
被困进穷巷里找不到出口的人,便开始口无遮拦,她完全没发现陆今遥的状态在逐渐变差,只是焦急地释放出一些信息——
“你现在和她住在一起吗?”
“遥遥,沈绛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好心,她对你好是有目的的,你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从第一次见你,她就不安好心。”
“她自己亲口和我说的。”
“她喜欢女人!”
“……她喜欢你。”-
沈绛喜欢你,她亲口说的。
这句话轻飘飘地从陆今遥脑子里过了,然后被扔进无人在意的角落。
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言温是否真的说过这句话。
直到昨天夜里陆今遥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悄悄打开了主卧的房门,躺在沈绛之前睡过的位置上——她又找回了自己专属的安眠药剂。
尽管这张床上,属于它主人的味道已经变得很淡。
但也足够让她安眠一晚。
清晨睁眼,女孩抱着薄被懒懒翻身,小臂上传来微微的痒意。
她在被子上找到了一根发丝。
这根头发的颜色以及微卷的弧度都在提醒陆今遥,它的主人不是自己。
陆今遥就是在这时,忆起了言温说过的话。
沈绛真的喜欢她吗?
陆今遥不清楚,她质疑这句话的可信度。但并非不相信言温,只是疑惑,沈绛跟言温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思呢?
很多事情,初始时没有发觉不是因为藏得有多好,而是因为从没往那方面去想过。
可一旦找到端倪,再往回看就会发现,其实遍地都是蛛丝马迹。
陆今遥很轻易地就消化完这个讯息。
然后她做了一件事。
她煲好汤,出门,去见沈绛。
从下午三点出门,到晚上十一点十分,也就是刚刚,自己吻上去的前一秒。
总共是八个小时十分钟。
陆今遥用这八小时十分钟,彻底验证了一件事情。
沈绛或许真的喜欢她。
但大约并非言温以为的那种喜欢,而是十分纯粹的,基于人类原始冲动上所衍生出来的,生理性喜欢。
嗯,大概是这样一个词。
不拒绝,就是接受。
拥有天赋无师自通的人,懂得这个道理。
而沈绛灼烫的呼吸,乱掉的心跳,以及看起来被动承受自己无助的模样,无一不是证明。
这一次,没有争执,不是失控。
陆今遥将身体重心一点点全部渡过去,最后,将人压在岛台边缘的大理石壁上,当一个清醒的掠夺者,掠夺对方赖以生存的氧气。
头顶灯光明亮,将她们照得一览无遗。
攀树而生的藤蔓,又争又抢,它贪婪地汲取大树身上的养分,开始疯长。
主客易位。
不知不觉间,反而是沈绛需要将人紧紧抱住才不至于摔倒。
她将手心贴在女孩纤软的腰肢上,搂得很紧,能够很清晰感受到对方每一寸肌肤都在升温发烫,是能够将人轻易灼伤的程度。
沈绛的肩背被冷硬的桌角胳得生疼。
浓浓的酒气里混着股极淡的腥甜味,她不确定自己的伤口是不是又开始冒血——女孩柔软的舌尖总爱在那处含弄辗转,轻轻碾磨。
极度刻意。
对方的滚烫的舌每路过一次,她便会因为伤口触碰带来的痛感,忍不住轻颤。
陆今遥似乎爱极了她这种反应,像是身体对自己最诚实的肯定和喜爱。
沈绛很快察觉到女孩的恶趣味。
趁人换气的间隙,她将头转开。
陆今遥扑了个空,从唇间溢出的灼热气息全部喷洒在颈侧,引起肌肤一片颤栗。
“够了。”
“……松开我,陆今遥。”
沈绛的呼吸还乱着,她用掌心推了推陆今遥的腰腹,想象中应该是以淡冷命令的形势说出口的话,却因为气势不足,凭添几分娇软的味道。
没有半分威慑力。
陆今遥没有立即起身,反而凑过来说话,长睫扇动:“不喜欢吗,姐姐?”
“……”
怎么回答?
沈绛觉得这个问题大约又是故意的。
她既不能说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怎么回答都会掉入陆今遥的陷阱里。
她索性沉默,并不开口。
陆今遥了然,那双晃荡的水晶眸子弯起,看起来天真迷离:“那就是喜欢。”
沈绛并不看她。
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经找到支撑点施力,将陆今遥从自己身上推开,拉开了些距离。
她低头,用手撩开没入衣领的长发。灰色阴影覆下,女人不久前还在急喘的气息此刻已经变得平稳,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温润好听:“你喝醉了,需要休息,等睡一觉醒来以后你就会忘记自己今晚做的那些事情。”
翻脸无情,忽冷忽热。
若是说之前还有一层温情做遮掩,沈绛现在是装也懒得装了。
陆今遥愣了下,心中倏地燃起一簇无名怒火,但却没表现出来。
如果一切都符合她的猜测,那么,沈绛这样的反应也在预料中。
不过三两息的功夫,沈绛已经理好头发衣物从桌前起身。
她神色从容,肌肤的潮红已然褪去,身上不曾沾染到半分旖旎气息,除了那双还湿润的红唇,方才的一切都仿佛不曾发生。
陆今遥侧头望向她,眼底的醉意似乎变得更深,混混沌沌,还藏着些不明了的情绪。
“我走不动了,沈绛。”
“可能是和你亲得太久,腿发软。”
陆今遥轻轻挑眉,将称呼换了回去,直呼其名。她任性地开口,“既然明天睡醒都会忘记,那你抱我进卧室。”
这是个蹩脚的理由,却站得住脚。
陆今遥这句话在沈绛听来,是和自己达成了“睡醒就会忘记”的默契。
她只思索了两秒,就用行动给出答案。
陆今遥一米七的个子,体重将将过一百,再加上前段时间生病又消瘦不少,沈绛弯下腰很轻松就将人从椅子上打横抱起。
女孩双手绕颈顺势将人重新搂住,将脸埋进对方脖子里。她用鼻尖贴紧那片肌肤,嗅着沈绛发间飘来的馨香,轻声询问:“你也醉了吗?”
如果说我是因为喝醉了才说出那样的话,做了那种事,那么你呢?
沈绛,你也喝醉了吗?
还是说,我这个喝醉的人力气太大,大到你无法挣脱,所以只能被动承受。
我看你分明也很享受。
看似被动的人,其实从始至终都在沉默着引诱,纵容,不是吗?
问题没有答案,沈绛装作没听见这句话。
到底是执杆的人技法高超,鱼太笨,还是愿者上钩主动咬饵,没人分辨得清。
陆今遥双眸弯起,将人搂得更紧了些。酒意上头,她脑袋愈发昏沉,确实已经有些困乏了,没心力再去思考多余的事情。
换上干净的衣服,陆今遥将自己裹进柔软的被子里,脸深深埋了进去。
这张床上也有沈绛的味道。
让人安心,放松。
陆今遥再一次确认,自己是真的很需要身边这个人。
她没法想象,倘若有朝一日对方回归到没有自己的生活里……
恰巧,这时一双纤白的手臂从她身后越至胸前,倏尔,脸颊被覆上一层细腻的温热。沈绛将她的脸从被子里托了出来:“会闷到,好好睡。”
女人说话的声音被夜色镀上一层柔意。
说完,沈绛又绕开掖了掖被角,这双手正要抽回去的时候不期然被人伸手抓住。
陆今遥握紧她的手腕,转头,一个施力轻拽就将人带至身前。
两道错落的喘息声缠在一起。
陆今遥鼻尖蹭过沈绛发凉的唇瓣,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里,此刻仿佛盛着浓稠的黑夜,宁静而又幽深,底下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占有欲。
沈绛看不懂她,也看不懂自己,说话的声音里都透着深深的无奈:“又想做什么?”
陆今遥不予理会,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落在面前这张雅致淡美的脸上,逡巡、流连。
“沈绛,我也来和你做个交易好不好。”陆今遥轻声说。
女人垂下来的发丝落在了她的颈侧,有一点痒。
她宛若一只将人取悦小猫小狗,稍稍颔首,又抬起,反复这个动作用鼻尖轻轻蹭过那双柔软的唇,用最柔软的语调,低声诱惑:“你喜欢女人,那你喜欢我好不好,你想要的,我都能够满足你。”
但是,你只能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沈姐:又发疯了是吗?
然后妹宝:
开启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模式。
第25章 七窍玲珑心
这是今天晚上陆今遥第不知道多少次,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这种让人觉得荒谬的话。
处处都透着莫名的诡异。
是酒精的缘故,真的喝醉了吗?
沈绛懒得去猜测。
只是近在咫尺的那双粉唇对她来说,确实拥有极大的诱惑力,让人想要重重碾上去,含咬、揉碎,听它发出错乱的喘息,甚至是呜咽,低吟。
倘若她真的这样做了的话——
陆今遥应该会很开心吧。
毕竟今夜对方一直在任性妄为地挑衅,这何尝不是另种形势的逼迫和试探。
乖巧天真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狡猾又贪婪,急躁地想要握紧眼前的一切,毫无耐心可言。
沈绛稍稍意外,原来自己与陆今遥中间差出的六年时光,如此明显。
二十岁的陆今遥在她面前,竟然宛如一张透明的纸。
“你喝醉了,休息吧。”
按下心中数道翻涌的念头,沈绛转动手腕,将手从女孩紧握的力道下抽了出来,听起来依旧只有无奈和包容。
柔暖的光线下,可以清楚看见她右腕那片被人握过的肌肤留下一圈淡淡的红。
沈绛没在意。
下一秒,陆今遥的手也脱力跟着垂落摔回被子上。她翻身过去抱住自己,背对沈绛,声音里透着股浓浓的困倦:“嗯,我喝醉了。”
“晚安姐姐。”
“晚安。”
沈绛轻声回应。
次日清晨,女人先闹钟一步醒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床的另一端,陆今遥仍旧保持昨晚入睡的姿势背对自己,两人中间留出来距离足够再睡下一个成年人。
同样睡在一张床,之前那样总是会睡着睡着贴近来的情况倒是没再发生了。
沈绛微微抿唇。
她没打扰,轻手轻脚地起床去到外面用公卫。
昨夜的小雨早已经停了,被雨水润洗过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凉爽,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松弛。
洗漱,化妆。沈绛再回到卧室换衣服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发呆。
听见门口有人进来的动静,陆今遥转过脸来。
两人相视一眼,女孩无神的瞳孔中有了聚焦,这次率先错开眼。
沈绛倒是自然很多,看着她,温声询问:“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吗?”
陆今遥打了个哈欠,声音发懒,有气无力:“有点认床,回家再睡好了。”
沈绛听完点点头,走进衣帽间,再出来的时候已是一身规整。
陆今遥似有所感,偏过头去看——
只见沈绛侧对着自己,身形高挑,脊背挺成优雅的弧度,长发柔柔披散下来。对方身上那件纯色的法式衬衫被一丝不苟地收进裤腰里,勾勒出女人窈窕的身段,低调的腰带宛若雪地上蜿蜒盘行的黑蛇,正中央的金色logo,衬出整体矜贵感。
沈绛今天的搭配一身纯白,矜冷,清贵,让人轻易不敢伸手攀折。
陆今遥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柔中带冷的面容上,绽出个清甜的笑:“真美,姐姐。”她托着腮,肘撑在柔软的被面上,晶莹闪烁的黑瞳看起来纯然无害,“我以前是不是都没有夸过你漂亮?趁现在,我多夸几遍。”
“真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姐姐你的眼。”
沈绛被她夸得眼皮跳了跳。
从小到大,她被人夸得多了,也早已经习惯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毕竟不管是内在的涵养还是家世相貌,自己的的确确领先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
只是……
基于昨夜陆今遥的种种表现,这话,落到沈绛的耳朵里多少有些奇怪。
她没接话,调整了一下腕上手表的位置,含笑:“快起床吧,我一会儿去律所前先送你回家,早高峰不好打车。”
陆今遥长长伸个懒腰,笑着应:“好啊。”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似乎那事情的发生,就真的只是醉梦一场。
车子从地库出来靠近闸道时,车速放慢,旁边人影让行,陆今遥靠在副驾驶的位置透过后视镜看,发现是穿着物业制服的保洁阿姨。
阿姨右手提着扫把和铁钳,另只手上,拎着个装满空瓶的塑料袋,以及一个干净漂亮的保温桶。
陆今遥认出来,这个保温桶正是昨天晚上自己放在小区大门垃圾桶旁边的那一个。
还挺可惜的,沈绛一口没喝到。
陆今遥收回视线,用手抠住车窗开关,让玻璃缓缓上行。
早高峰,永远是拥堵的。
车子开一路,堵一路,道路两边的景色不断变化,两人全程没什么交流。等红绿灯的间隙里,沈绛偶尔低头查看和回复消息,可以看出今天应该也是十分忙碌。
等车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她忽然提起:“阿姨说,你昨天煲了鸡汤送过来?”
昏昏欲睡的陆今遥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转头看向驾驶位上的人。
这会儿,云后边的太阳已经冒头了,烫金色的阳光穿透车玻璃在沈绛的脸上割出一道明暗交汇,让精致五官更显立体分明。
“嗯,花旗参乌鸡汤。”
陆今遥没说昨天那锅鸡汤去哪了,只是提议:“沈绛姐要是想喝的话,我今天再煲一次。”
想都不用想,沈绛的回答自然是“不用”。
这里可是下海市,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要舍得花钱就能够买到,更何况她只是在等红灯的间隙里看见阿姨昨天发的消息,想起才问了陆今遥一嘴。
沈绛没有那么强的口腹欲,也不需要陆今遥为自己费心做这些。
但下午,女孩还是提上了新买的保温桶,出现在方瀛律师事务所的门口。
陆今遥才不管沈绛的回答是什么。
还没走到门口,前台负责接待的曲玲就已经远远认出人,待人进门,注意力更是直接落在她手里提着的保温桶上,笑着调侃:“小今妹妹,又来给沈律送吃的吗?”
昨天陆今遥过来,也是她接待。
“曲姐,”陆今遥乖笑着打招呼,然后问,“沈绛姐在吗?”
曲玲很是受用,她帮人指路:“沈律在会客室见客,你坐那边等等。”
陆今遥顺着她指的方向过去。
没一会儿,何真真抱着摞文件从另间屋子里匆匆忙忙出来,焦头烂额的模样,自陆今遥身前一晃而过。没两秒,又倒回来,惊讶地看着她:“呀,陆今遥,你怎么在这?”
不等陆今遥接话,她已经嘟嘟囔囔地自问自答:“瞧我,白问,你肯定是来找沈律的,不过她今天好忙,晚点要去法院,傍晚还有饭局。”
“沈律知道你过来吗,需不需要我去告诉她一声?”
终于问到重点。
陆今遥听着对方吐露出来的信息,轻轻摇头:“不用了真真姐,我坐这等会儿没关系。”
“那行,你自己坐,我忙去了。”
说完,何真真就要离开。
不过走之前,她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块不明物体扔进陆今遥的怀里:“巧克力来一块。”她压低声音,笑得鬼祟,“傅律前段时间从国外回来特地给沈律带的,结果沈律说难吃,不要。”
最后气得傅如音把巧克力分给大家,还挨个问人好不好吃。
话说完,何真真人已经飘走,留下陆今遥坐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块英文纸包装的巧克力。
难吃吗?
几秒钟后,陆今遥将那块黑巧拆开放进了嘴里——
初入口时微微发苦的味道,化开后有些腻,回味甘甜。
大约确实不符合沈绛的喜好,毕竟,这人并不嗜甜。
陆今遥在心中点评完毕,她后知后觉,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经对沈绛的喜好口味有了初步了解。
想来,这其中也有家中阿姨的部分功劳。
人来往去。
大下午的律所里大家都很忙,没人特别注意她。
陆今遥坐在这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样子,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本《民法典》,有一句没一句地看。
突然,她隐约间听到前台又再传来曲玲接待的说话声。
“嗯,找沈律师是吗……请问您有没有预约?”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没有预约的话恐怕不行,要不您先留个电话我帮您约时间,或者您要不看看咱们所里的其它律师,沈律的安排确实已经满了。”
“抱歉,我的事情只想委托给沈绛。”
“……”
断断续续的对话,陆今遥坐在这边距离有些远,听不真切。她只觉得和曲玲说话的那个声音好耳熟,并且,这人直呼沈绛的名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
抱着怀疑和探究的心思,陆今遥将手里的书搁放在桌面上,就要起身查看。
几乎是同时,二楼传来下楼的动静。
“什么事?”
陆今遥动作一滞,顺着抬头。
女人说话的嗓音柔和清冽,使得前台的争执动静一瞬变得安静。
“沈律。”
曲玲也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待人走到近前,她很快将事情缘由解释了一番:“这位女士没有预约,坚持要找你,她还说她认识你……”
曲玲的为难溢于言表。
沈绛目光落在容韶身上,不曾言语,看不出情绪。
没过多久,沈绛将身后的客户礼貌将人送出律所大门,唇角的笑容悄然敛去。她这才抬腕看了眼时间,话不知是对谁说:“去对面的咖啡店吧,半小时时间,够吗?”
不似电话里那般冷言冷语了。
“……谢谢你,沈绛。”容韶松开垂握的双手,非常小声,“够了的。”
沈绛恍若未闻,率先迈开步子走出律所。
容韶见状,自然也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就在两人离去之后不多久——
另一道身影也大门闪出,快步跟上。
【作者有话说】
给你们讲个鬼故事:
考研女生总在凌晨两点听到翻书声。某夜练习册突然渗出鲜血,倒数第二页写着——
“为什么不评论”
第26章 哪种妹妹
“你好,请问可以拼桌吗?”
“随意。”
“……”
“小妹妹,坐在这是听不见那桌讲话的,要不然你还是坐过去听好了?其实我更建议你坐她们后面那桌。”
“我倒是想。”
可惜,那桌已经坐人了。
陆今遥这才抬眸,正式打量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女人。
她跟着沈绛从律所过来,几乎是前后脚进的这家咖啡厅。
这条街挨着金融商业中心,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白领,下午咖啡店里客人不少,那两人挑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旁边临近位置唯一还空着的,就是这桌。
正如对面这个女人说的那样,距离还是太远,除了能看个影,什么都听不到。
傅如音放下手里的平板,饶有兴致地看她:“你认识沈绛啊?”
“我看你跟着她进来的。”
赶在陆今遥接话之前,她又补充一句。
仅仅只看这两句话衔接起来后陆今遥眼神和表情的转变,傅如音就能够笃定这一点。
眼前这个小女生,就是跟着沈绛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更有兴趣了。
原本她只是坐在这边喝点咖啡,研究最近一起热案刚下来的法院判决文书,不成想咖啡喝得差不多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两张熟悉的脸进入她的视野里。
紧接着没多久,又跟进来一条小尾巴。
更有意思的是,这条小尾巴还要和她拼桌,坐下来以后毫不掩饰地将注意力放在靠窗边沈绛所在的那桌上。
傅如音瞧着女孩狐疑的眼神,思索片刻,从包里摸出名片,递过去:“我是方瀛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我姓傅,这是我的名片。”
“可不是什么骗子哟,小妹妹。”
女人笑靥如花。
她冲陆今遥眨眨眼,调笑的口吻看破不点破,轻松化解对方心底的怀疑。
比起沈绛的柔和,面前这个女人更加热情,主动,像一团热烈的风。
陆今遥简单扫过名片上的信息,终于松口,朝人露出友好的笑:“傅律师你好,我是沈绛的妹妹。”
是的,妹妹。
反正自己第一次来律所的时候,沈绛就是和同事们这么介绍的。
“哪种妹妹?”傅如音十指交叉让手背微微陷落,轻轻托起下巴,依旧是玩笑般的语气,“我认识沈律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妹妹。”
倒是知道,现如今很多女同性恋喜欢姐姐妹妹这样互相称呼。
狡猾的女同性恋。
傅如音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陆今遥,陆,陆地的陆。”
“是陆家的那个小姑娘?你妈妈是陆蓁?”
“你认识我妈妈吗?”
现在轮到陆今遥发问了。
寥寥数语下来,她发现,傅如音似乎对沈绛了解不少,甚至是知道她们家和沈家关系匪浅,还知道她妈妈。
傅如音很快敛起玩笑的神情,看向陆今遥的眼神中,多出几分正经和同情:“见过几次。你妈妈的追悼会我送了花圈去,人没到场,当时有事赶不回来。”
“我很遗憾。”
如果是陆家的话……
陆家出了那样的事情,沈绛会把人带在身边也不足为奇了。
话中提到过世的人,气氛难免有些沉重。
陆今遥捧住面前的咖啡杯,低着眼眸,轻声说:“谢谢。”
她如今已经能够正视妈妈已经不在人世这件事,只是从傅如音口中听到,还是会觉得恍惚难过。
追悼会那天,有很多人都送了花圈过来。
陆川芸让人用个小册子将那些人名一一记了下来,交到她手上,说这些都是以后要还的人情。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除了必要的财产继承和股权的处理,很多事情陆今遥都暂时还没心情去管。
那本小册子,自然也就没翻开过。
傅如音察觉到坐在对面的女孩情绪一点点陷入低潮。她暗骂自己这张嘴,低头轻咳一声,话锋突转:“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陆妹妹,你跟在沈绛后面进来还特意要和我拼桌,是想听什么?”
“……”
陆今遥确实被她一句话拉回到眼前。
只是,这件事情她无法对傅如音解释。
左思右想,陆今遥只好临时编出个理由,往里半真半假地掺胡话:“我下午到律所来找沈绛姐的时候,刚好碰见那位女士指名道姓要找沈律师,只是她既没有预约,又说不出正当理由。她说自己和我姐姐认识,却又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我不放心,就跟出来看看。”
漏洞百出的谎言。
傅如音甚至都不忍心回头去数错漏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个。她的职业便是律师,陆今遥这番说辞若是开庭拿到庭上去讲,打官司恐怕赢不了。
方才打消的疑心,现下又卷土重来了。
若非心虚,别有他求,又何必遮遮掩掩?
傅如音转动手里的咖啡杯,状似不经意:“那你不用担心,她们确实是旧识。”
陆今遥神情一怔:“你认识她?”
人下意识的反应最难藏。
当陆今遥意识到自己关心的重点不应该落在那个女人身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傅如音在心中偷笑,面上却不露端倪,反而是继续往下说,故意透出些陆今遥想知道的信息:“不仅仅只是认识而已哦,我们三个还是老同学旧相识,算起来的话……咦,时间过得好快,距离大学毕业竟然已经过去六年了。”
“我想想啊,”傅如音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容韶和沈绛以前念大学的时候关系就特别好,形影不离的。”
“不过毕业后,好像就没怎么见过她们一起出现了。”
旧相识,大学同学,关系亲密形影不离,毕业分手。
庞大的信息量疯狂涌入陆今遥的大脑,她有些过载。
以至于傅如音又一句藏有陷阱的话落下以后,她轻轻松松就踩了进去。
傅如音问:“沈绛这两天嘴唇受伤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你知道吗?”
陆今遥懵了一下,下意识反问
她搭在桌面的双手不自然地拢紧手里的咖啡杯。
这么隐私的事,傅如音也知道?
女孩的反应被桌对面的人收入眼底,傅如音望着她,忽然笑得耐人寻味:“我当然知道。”
“……”
陆今遥被她这样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迷惑了一瞬,双唇翕动着,微微蹙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接这个话。
余光,忽然瞥见靠窗的那桌有道靓白的人影起身,正朝这边走来。
陆今遥最终还是将已经迈入陷阱的那只脚收回,皱紧的眉毛一瞬松开,她露出笑容:“我不知道,难道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太快,不小心咬到的吗?”
咦——?
没上钩。
就在傅如音疑惑之际,沈绛的清润嗓音自她身后传来,不急不缓:“聊什么呢?”
傅如音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没上钩,是被人打断了。
看来,今天的调戏到此结束,套不出更多的话了。
傅如音有些遗憾,却也很知足。她笑吟吟地转头同沈绛打招呼:“和你家小妹妹聊天呢,沈律。哎,要说这世界真小,我嫌所里人多闷得慌出来喝杯咖啡,结果兜兜转转全都是熟人。”
说完,傅如音看向对面的陆今遥:“对吧?妹妹。”
随着傅如音的话题引导,沈绛也将目光缓缓移到陆今遥身上,静候她的回答。
“……”陆今遥如坐针毡。缓了两秒,她想到怎么开口,“其实没聊什么,傅律师怕我误会给我看了她的名片,还开玩笑说不记得沈律师有个妹妹,问我是不是正经妹妹。”
又是那副纯善的模样。
陆今遥眨着那双晃荡的水眸,不紧不慢向沈绛告了傅如音一状。
她此时也回过神来,自己差点被人成功套话。
这些当律师的女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
“?”傅如音被陆今遥的直白将了一军。
她没想到看起来单纯的女孩,实际是只披皮的小狐狸,而且睚眦必报,转头就反咬她一口。
哑然失笑的同时,无奈扶额。
很快,沈绛冷嗖嗖的补刀也随之而来,口吻平和:“不正经的人,看什么都不正经。”
尽管如此,回律所的路上,沈绛还是开口为傅如音做了辩解:“傅如音她没有恶意,只是从小家境优渥,说话做事总是率性而为,如果有什么话说得让你不舒服了,了了,你别在意。”
熟知对方的脾性,沈绛自是不会与人较真生气。
但陆今遥不同。
沈绛怕傅如音把玩笑开过头了,让陆今遥觉得不舒服,耿耿于怀。
午后便开始露头的太阳晒得人有些发昏,陆今遥走了一路,正在思考找个什么话题打开聊天的口子,没想到沈绛先她一步。
只是提到,却还是傅如音。
陆今遥不太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沈绛和傅如音的关系看起来又好又坏,明明刚才在咖啡厅的时候,还隐隐有些针锋相对。
又或许,是自己会错了意。
毕竟是律师合伙人,又是老同学,私底下的关系不会差劲到哪去。
倘若是这样的话,她回话,就得往好的方面靠。
“不会的,姐姐,”陆今遥一改之前将人反咬的态度,杏眼弯弯,阳光落在她黑色的瞳孔里跳跃着金色光点,牵唇,“小傅姐姐开玩笑,我不会当真的,而且她还认识我妈妈呢。”
说着,两人经过一片树荫,沈绛轻微抿唇,眼眸深处漾起细微的情绪波动。
小傅姐姐?
“你好像很喜欢管人叫姐姐,”沈绛转头看她,望过来的眸子里盛着柔柔的笑,捏紧指骨,“是一直都这样嘴甜吗?”
才见一面,就叫得这样亲热了。
陆今遥没发觉异样,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当然不是。”还不是看傅如音和你关系好,“小傅姐姐人很好,下午我还吃了一块她给的巧克力。”
傅如音给何真真,何真真又给了她。
所以=傅如音给她的,逻辑上没毛病。
沈绛听完,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融入风里。
晚上的饭局是业内联谊,市内几家有名的律所都到了,另外一位合伙人在外地出差,傅如音和沈绛代表方瀛出席。
这样的饭局,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次。
傅如音最讨厌这样觥筹交错的互捧大会,经常就趁着桌上某些同行大肆吹牛的时候,悄悄起身,溜出去透气。
今晚也不例外。
只是这次她去的时间有些短,人回来后挨着沈绛刚坐下,就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沈绛。”
“嗯?”
“你家这个小妹妹挺有意思的,竟然还主动加我微信。”傅如音将手机屏幕竖起,举到沈绛面前,上扬的字音尾调里藏着十足的兴味。
沈绛看了眼屏幕上熟悉的头像,“哦”一声,转过头去。
良久,她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加吧。”
【作者有话说】
不喜欢听鬼故事是吗,好的,下次换种故事讲[彩虹屁]
第27章 失控前兆
傅如音轻声呵笑。
这样的笑声引来沈绛侧目。
她目光在对方微亮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两秒,又不动声色移开,接下来再遇到同行举杯敬酒,也不再进行推辞。
以往,她和傅如音出席这种场合总是点到为止,今天一改常态放开许多,不少男律师见状也拥了上来,嘴里多是些夸赞和吹捧的话。
傅如音一个低头又抬头的功夫,沈绛已经喝下第三杯敬酒。她不得不小声提醒对方:“你少喝点,这种场合应付应付得了,到时候醉了我可不负责把你背上楼。”
沈绛莞尔:“放心,我有分寸。”
傅如音悄悄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
还有分寸呢。
谁不知道谁的酒量似的,在她面前装什么?
心里正吐槽着,桌上手机屏幕一亮。
有新消息进来。
傅如音也不避讳,当着沈绛的面直接解锁查看。
仍旧是陆今遥发来的消息,聊天备注已经被傅如音改成了“小机灵鬼”,仅有的两条最新消息占满沈绛的视线——-
小机灵鬼:[比心.jpg]-
小机灵鬼:等下次我再煲汤,也给小傅姐你捎一份。
傅如音满意勾唇,同屏幕对面那只小狐狸继续有来有回地交着锋。
只是突然,身旁座椅后退,在地面划出一道短促刺耳响音。
沈绛起身,轻声知会:“我去趟洗手间,这里你应付。”
这顿饭持续到八点半,堪堪散场。
饭店门口,一干人等还在做最后的客套寒暄。
今晚大家多少都喝了酒,不方便开车,各家律所的人纷纷打过招呼,互相询问,有人喊的代驾到了,顺路的正好一起走。
傅如音和沈绛这边,自然也有人问。
沈绛笑着婉拒。她两颊泛起淡淡的酡红,说话却口齿清晰:“不用麻烦,傅律今晚没喝酒,她会送我回去。”
傅如音最近在生理期。
去年她因为这方面不收敛进医院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就变得老实许多。
生理期前后,烟酒不沾。
待人走远,傅如音好整以暇地开口质问,轻哼出声:“我什么时候说了要送你,沈绛,你麻烦我就不是麻烦了?”
“那你把我扔这好了,我要是出事,你就是第一责任人。”
“……无耻。”
沈绛充耳不闻,抬脚下台阶,径直朝着饭店的露天停车场走去。
今夜无星无月,亦无风。
沈绛抬头望了一眼暗云密布的天,感觉自己被这闷躁的夜晚困住。
喝下去的那些酒仿佛现在才上劲,乱七八糟的情绪将人淹没。
她抓不住这情绪的源头。
沈绛放缓了脚步。
不一会儿,傅如音就从后方追上来,超过她。
走在前方的女人扬高了语调,长发轻晃,慢悠悠地:“走快一点,沈绛,慢得像乌龟,难道你没发现这天马上要下雨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天空尽头落下一条蜿蜒的银蛇,暗夜在顷刻间亮如白昼——
被人随手遗留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发出“叮咚”一声响,跟着亮了亮。
厨房里吸油烟机鼓噪作响。
陆今遥系着围裙站在灶边,奶锅里是已经烧开的水,热气升腾间,她端着盘子小心翼翼,一面往里下水果块,一面搅动。
五分钟以后,一锅简单的醒酒汤制成。
这么会儿时间,清透的窗玻璃面已经被雨水晕开变得模糊不清,女孩走到窗边瞧了眼外头的雨势,这才想起来去拿自己的手机。
傅如音的头像亮起数字红点躺在列表,对方发来的最新一条消息,是七分钟以前-
傅如音:人给你安全送到小区,已经进去了。
七分钟,从小区大门走到单元楼,够吗?
陆今遥来不及多想,披上外套抓起伞就准备下楼接人,不想一只脚刚换好鞋,门外就传来指纹识别的动静。
“咔”一声,门开了。
沈绛站在门口,走廊灯光自头顶洒落,她仍是下午那一身,白色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肘弯处,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落湿的痕迹。
陆今遥松了口气,停下换鞋的动作:“我刚看见小傅姐的消息,想着下楼去接你……”
“走得快,没淋到。”
沈绛打断陆今遥的话,从外头进来。
她一开口,是浓郁的酒气。
陆今遥没觉察到什么,想到厨房里那锅醒酒汤,又低头将鞋换回去:“我煮了醒酒汤,你喝一碗再去睡觉明天早上醒来不会头痛。”
身份好像突然间对调,陆今遥成了照顾人的那一个。
只是,沈绛却没感到丝毫的贴心。
她就站在那样,微垂着眸,盯住陆今遥蓬松的发顶:“你知道我喝了酒?”
“小傅姐告诉我的。”陆今遥随口回答。
下午的时候,她明确问过沈绛今晚是否会回来,对方给的肯定答复。
也就是说,她们先前闹的矛盾已经划上句号,不会再被追究。
又或者换种说法,暂时告一段落。
但总归不太放心,所以陆今遥将傅如音印在那张名片上的电话号码记下来,加了对方微信。
原本只是想从傅如音那里确认沈绛的行踪,没想到除此以外,还收获到了更多。
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傅如音就发消息提醒她沈绛今晚喝了不少酒,让她找找看家里有没有醒酒的药包,可以提前煮上。
陆今遥没找到药包,但搜小红书,看到有人分享苹果和橙子切成块煮水的醒酒效果也很好,她就做了。
“姐姐你去沙发上坐着等一会儿,我现在去盛。”
鞋子换好,陆今遥给沈绛匆匆留下一句话又奔向厨房,仿佛轻盈灵动的春风,生机勃勃。
“……”
但风没有形状,是握不住的。
从刚刚到现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陆今遥提了两次傅如音。
从今晚的饭局开始到结束,这两个人一直在聊天。
以往并不喜欢应酬这种饭局的傅如音,今天好心情了一整晚。
聊什么呢,到底有什么好聊的?
这么一想,陆今遥倒是和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聊。
沈绛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布满阴霾的心情在一点点蚕食剩余理智,克制得很艰辛。
她不禁想,就在一周以前陆今遥还被困在会随时崩溃的情绪里,身边最依赖和信任的人,只有自己。
她们爆发争执的那天晚上,尽管不愉快,陆今遥也还是在用力抓紧她。
傅如音不是变数。
因为在往后的日子里,陆今遥的生活恢复正常,身边会出现越来越多如傅如音一样的人。
痛苦的来源,归根结底,是自己。
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沈绛被拽进欲望的泥潭里,耳边响起的仿佛都是自己压抑的喘息声。
忽然——
“姐姐?”
“已经不烫了,你尝尝,我加了蜂蜜和冰糖。”
女孩小声将人唤醒。沈绛睁眼,就撞进她那双水润清澈的眸子里。
陆今遥侧身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一条腿叠在另条腿下,手上端着碗醒酒汤,眼睛分明是在笑。
那些晦暗和阴郁被人为地再一次压回心底,有只大手轻轻按住。
沈绛接过她手中的碗,低头安静喝了大半,突然抬头问:“晚上吃饭的时候,傅如音说你主动加她微信,你加她做什么?”
沈绛有双很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不笑的时候深邃得像是一块幽深的墨玉,清冷明净。
陆今遥大脑飞快转了圈:“小傅姐不是你的朋友兼同事吗,我想着以后如果有事情找不到你,也可以联系她。”
撒谎。
如果只是为了紧急联系时能够找得到人,那有电话号码就够了。
见人不肯说实话,沈绛的心情愈发烦躁。
她很清楚这代表什么,就像那晚失控的前兆。
她开始厌倦陆今遥的谎言和表演出来的乖巧,在这一刻看来,一点儿也不可爱。
如果只有把人逼到失控才足够真实的话。
碗里的醒酒汤慢慢见底。
沈绛倾身,将碗放到伸手就能够到的茶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你们聊得很来。”
“……还行?”
陆今遥回答这句的时候,迟疑两秒。
她觉得话题走向开始变得逐渐奇怪,沈绛的情绪似乎也不太对。
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
短短几息,女人已经放弃与血液中流淌的酒精做对抗。她眼神暗了下去,幽幽开口:“傅如音在下海也有房子,刚好,我过两天要去外地出差一周,你自己一个人晚上在家呆着应该也会闷吧,不然我和她说说,你去她那住几天好了。”
沈绛说完,转头望向陆今遥,竟然牵出一抹柔柔的笑:“你觉得怎么样?”
毫无预兆的对话。
陆今遥愣愣盯着她——
如坠冰窟。
从盛夏到隆冬,只需要一秒,片刻后,她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
沈绛这句话,直接印证了陆今遥这段时间以来的猜测。她反复折腾,发狂,费尽心思,就是想要留在沈绛身边。
现在,对方轻飘飘一句话将她往外推。
陆今遥分不清楚这是试探还是什么,也已经没有心情去分辨了。
“沈绛。”女孩清润的嗓音顷刻变得低落,染上几分沙意。她眼圈红红的,迅速萦满一层水意,“你是想赶我走吗?”
“怎么会?”沈绛表现出很意外的样子。她表情流露出几分心疼,伸手轻轻拂过女孩泛红的眼尾,同人温柔解释,“只是看你们相处开心聊得很来,所以问问,你想去吗?”
陆今遥哽咽得没法顺利说出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哭。
沈绛却已经没心情忍耐她的沉默,她敛起温柔,口吻变得平静异常:“不回答的话就当你同意了,我现在就和她说。”
说着,女人伸手按亮手机调出和傅如音的对话框,开始打字。
这一切都当着陆今遥的面在进行,自然被制止,也在预料中。
“你想我去吗?”
沈绛不意外地盯住那双擒住自己右腕的手,强行忽略骨头里传来的刺痛感,双唇发颤,却仍不肯做先低头的那个人,“……现在是我在问你。”
“这不在于我想不想你去,而是我看到你们相处得很开心,事实如此,陆今遥。”
“你喜欢和她相处。”
沈绛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她其实完全可以将人推开,并非不能,而是不想。
自由意志的沉沦,让她有种生命被重新唤醒、活在这世上的感觉。
真实,鲜活。
哪怕这种的沉沦的终点,是深渊。
瞳孔里,映出她们彼此的脸。
陆今遥认真凝视着她,泪湿的长睫因为情绪冲击不停轻颤,来不及止住的生理性泪水,滴在沈绛的手背上,微微发烫。
“我知道了。”
陆今遥哭腔明显,越是眨眼,眼泪越是止不住地落。
哭得沈绛心烦意乱。
就在她快忍不住要心软的时候,眼前的人突然倾身,将她推倒在沙发背上。
沈绛的右手被陆今遥捉起,折于肩侧,那双哭红的鹿眼里是发狠的执拗,眼泪还在流:“那我现在就做给你看。”
【作者有话说】
边哭边做!边做边哭!(不是
当然,此做非彼做。
第28章 没醉
女孩横冲直撞的吻合着剧烈的心跳节拍一同落下,混着湿咸的眼泪,满满全是委屈与发泄。
但仍旧轻易拨动沈绛的神经。
伴随她整晚的不耐与烦躁被陆今遥吞吃入腹,以最为特别的方式安抚着。
酒精烧干血液,摧毁剩余的最后一丝理智。
她们是两团热烈的火,靠近彼此,只为尽兴燃烧,焚灭所有。
角落里的摄像头安静记录下这一切。
炙热的吻从唇一路往下,落在锁骨,没轻没重地含咬,青涩生疏,留下斑驳的红痕,而后又缓缓亲上修长的细颈,毫无半点章法逻辑。
沈绛感觉自己在被四处点火,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
“哼……”
她发出难耐的一声。
右手还被人折着,十指交扣,动弹不得。大约是害怕她拒绝和抵抗,陆今遥用了很大力气。
沈绛只得用另只空闲的手轻轻抚上女孩的腰肢,隔着薄薄一层布料,陆今遥灼人的体温让人难以忽略。
沈绛拍在对方的后腰上,呼吸都在发颤:“坐上来。”
这样侧身压着不舒服。
陆今遥的胯骨有些硌人,当然,贴合得也不够紧密。
沈绛不太满意。
一切都发生得好快,她来不及去思考。
她现在唯一想要做的是从陆今遥身上挖下来一块,将自己心底空掉的那一部分塞满,填紧。
显然,还不够。
“快一点,陆今遥。”沈绛抖着声音催促,微微喘息。
收到指示的人,恍惚半秒,才领会这句话里的意思。
好在,她是个很好的执行者。
下秒钟,陆今遥挪动身体改为跪姿,整个人直接跨在沈绛的腿上,以更紧密的姿势与人交缠。
两人散落的发丝缠在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一时间客厅里只余下暧昧地水啧声。
沈绛被取悦,她扣住陆今遥的腰,低下头去找到那双令她浑身发颤的唇,交换一个深吻。
这大约是近期以来,她最主动,回应也最明确的一次。
只是,越来越多的眼泪流下。
女孩一面同她交换呼吸与心跳,肩背止不住地轻颤,藏在喉间的呜咽声也越来越明显。
沈绛松开陆今遥的唇,低头捧起她的脸,掌心换来一片湿润:“不要哭了,有这么伤心吗?”
好温柔,又无奈。
听到始作俑者这样没心没肺地问,陆今遥哭更大声了。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哗哗不断往下流,很快洇湿沈绛的衬衫,留下湿黏一片。
暧昧和旖旎被哭声冲散,连带着阴郁与烦躁一起。
沈绛一只手将人搂着,将纸巾轻轻压在陆今遥眼下,在她眼角眉梢处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不哭了好吗,你的眼睛才好没多久。”
全然忘了是谁先动手掀翻夜晚的宁静。
“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她说着,又一个吻落在陆今遥柔软的唇上,眼底都是歉意,“抱歉,了了。”
沈绛说着不走心的道歉,指尖还贴在对方的腰肢上,轻轻摩挲。
她比谁都清楚,如果还有下一次,她仍旧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一场无止境的循环。
除非,陆今遥这个人会彻彻底底属于她。
但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陆今遥终于止住了哭声。她抽噎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睁着微微红肿的双眼,抬眸去看眼前的人:“这样够吗?”
“什么?”
“你说看到我和傅如音相处得很开心,我喜欢和她相处。那现在这样够吗?我和你更暧昧,更亲密,接触得更深。”
陆今遥用了三个“更”。
她咬紧唇肉,眼神黯淡,说话的声音因为哭得太久有些嘶哑:“你还要赶我走吗?”
沈绛没想到陆今遥如此在意这一点。
又或者,她只是假装不知道。
毕竟,她能够轻易地抓到陆今遥的痛点,将人刺激到失控大哭。
这样想想,她简直坏极了。
沈绛不想承认自己方才的坏情绪,她轻声解释:“我从来没有说要赶你走。”
“你说让我去傅如音那里住。”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过去住几天,因为我马上要出差,最少也要一周才会回来。”说到这,她顿了顿,那温柔的水眸里满是认真,“我没说一定要你去。”
陆今遥不说话了。
她秀眉蹙起,用审视的眼神近距离打量女人这张脸极具迷惑性的脸,仿佛要将人看个透彻。
沈绛任她审视,唇角噙着无奈的笑。
只是,陆今遥半个字都不信。
沈绛说什么,做什么,别想骗过她。
她只相信自己感受到的。
至少刚刚对峙上的那一瞬间,她从沈绛身上感受到了无形的怒火和压迫,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是占有欲?陆今遥难以分辨。
沈绛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也是那一刻,陆今遥才后知后觉发现,对方不喜欢自己表现出和傅如音十分亲近的模样。
她弄巧成拙,聪明用错了地方。
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也是无解。
沈绛不想承认的事情,并不会为着她的三言两语就改口承认。
就如同方才对方始终不肯低头,要自己先低头一样。
既然如此,那便抓住自己此刻能够抓住的好了。
陆今遥思绪乱飞,忽然,一双手轻轻抚过她的鬓发,落在她耳垂上:“还要生我的气吗?”女人指腹间的力道或轻或重,像在把玩一个好玩的玩具。
身体里褪去的热意逐渐复苏。
陆今遥微微仰起下巴,还湿润的粉唇微微张合,眼底光点闪烁:“那你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上一次是,“你喜欢我好不好”。
看似相差无几的话,实际,陆今遥清楚,自己退了好大一步。
沈绛可以不喜欢她,没关系,她不在乎。
沈绛只需要喜欢和她接吻,喜欢与她进行身体接触,有一点留恋就行。至于这样的喜欢纯不纯粹,究竟算什么,没人在意。
只要这个人不属于任何人,身边,就会永远有她的位置。
这一次,沈绛答得很轻松:“我没有喜欢别人。”
“那……容韶呢?”她又问。
只是这个问题,沈绛似乎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你这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她是我的前女友。”
“已经结束很久。今天下午她来找我,也只是想拜托我帮忙处理她的离婚官司。”
外加还钱。
前两天向她借走的那一笔,又还了回来,看起来是下定决心想要从那段烂透的婚姻泥沼里爬出来。
原本以为下午从咖啡厅出来,陆今遥就要问的。
沈绛一直等着。
结果对方忍了那么久,等到现在才问。
“我拒绝了,给她推荐了别的律师。”
“这样放心了吗?”
她说着,忍不住低头含住女孩的湿唇,主动邀请,又是一次心跳交换。
所有的解释,都是为了让陆今遥放心。
却没有任何一句,询问对方为何在意。
深夜,陆今遥顺理成章地赖在沈绛的房间,她听着耳畔传来女人错乱的呼吸声,用力缠紧那双长腿,低声追问:“今晚也是喝醉了,醒来就会忘记吗?”
昨天晚上沈绛说她喝醉了,一觉醒来以后就会全部忘记。
那今天呢?
今天她没喝酒,喝酒的人是沈绛。
很快,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沈绛拥紧了她,声音里隐着难耐:“不是……”
没有喝醉。
既然陆今遥已经将对她的依赖和喜欢表达到了这种地步,再粉饰太平,也是徒然。
沈绛放任自己。
最后的最后,陆今遥又缠着她说了一遍——
“不要赶我走。”
沈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应下了。
反正也不作数。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说出口的话到底哪句真,哪句话假。
不过是溺在虚幻的粉色泡沫里,享受短暂的沉沦。
但有些事情,一旦细想,就全是破绽。
比如,陆今遥为什么毫无预兆地对自己表现出浓郁热烈的喜欢,甚至是喜欢到,几次失控。
这太反常。
三天后,在前往机场的高速上,即将飞离这座城市的沈绛才有心思沉下来一遍遍推敲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
出差在即,顺利通过安检口以后她抬腕看了眼时间,思量片刻,拨出一个号码。
现在时间接近十一点,沈绛不确定夏柳会不会有空接电话,她听着机场广播里传来的航班通报,耐心等着。直到手机嘟一声后,切入通话,夏柳的笑声从对面传来:“我刚刚还在和沈闻舒通电话呢,她说中午要去接你的机。”
“这时候你应该在机场吧,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
听见沈闻舒的名字,沈绛要说的话忽然卡在嗓子里。
怎么差点忘了,夏医生和二姨的关系很好。
只是,电话已经打了。
沈绛静默一瞬,在经过短暂的衡量后继续开口:“夏医生,关于陆今遥的病情我有些情况想要询问一下……”
“当然,其中也涉及到了我私事。这些可以能麻烦你不要和我二姨说吗?”
电话对面的夏柳有点意外。她很快应承下来:“你放心,基本的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病人的情况我会保密。”
“谢谢。”沈绛放下心来,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在电话里将陆今遥这段时间来不合常理的表现和反应简单修饰过,说给夏柳听,“我想问一下,她这种情况……算正常吗?”
已经发展到心理上,乃至是身体上的依赖与分离焦虑。
夏柳沉吟片刻:“你知道在心理学上,有吊桥效应这一说法吗?”
它是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走过吊桥时,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到另一个人,则会把由这种高压力紧张刺激的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归因于对方使自己心动而产生的生理反应,进而对对方产生情愫①。
“陆今遥表现出来的情况,虽然不全然相同,但与之类似。”
说不上不正常,但也说不上正常。
她继续说:“可能是因为在经受了接二连三的精神重创以后,孤立无援的那段时间里,只有你对她伸以援手,所以对你产生了不一样的依赖情感。”
夏柳并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何种想法,只是想当然地宽慰:“很多人都会将这种情感误认为是喜欢,这很正常,等到逐渐祛魅以后她就会发现,其实并非如此。”
祛魅吗?
所以确实只是虚幻的粉色泡沫。
听完医生的话,沈绛说不上是觉得失落还是轻松。她轻声追问:“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一般不会很长。”
“你可以暂时顺着她,等这段时间过去,自然而然也就好了。”
暂时顺着她吗?
也好。
挂掉电话,女人悄悄松了口气。
借着医生的话,她很轻易就卸下了这几天来一直盘踞心头的负罪与自责。
那就暂时顺着,等哪天陆今遥腻了——
自然,就会离开的吧。
【作者有话说】
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没do!
另,①吊桥效应的解释来自百度百科。
第29章 小酱
飞机落地广阳的时候,刚过一点。
沈绛边往行李提取处走,一边看手机,二十分钟前沈闻舒就已经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机场,给了停车区位让她过来。
沈闻舒原本不必亲自来接的,但姨甥俩上次见面,还是春节期间。
沈绛估摸着,对方大约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同自己当面说。
见面后,沈闻舒接过她的行李直接绕到车后,笑着寒暄:“先上车,餐厅已经订好了。你在下海那边待了那么久一定很想念地道的广阳菜,景楼上个月主厨换了人,是从港都过来的名厨,我和几个朋友去吃过两次,很不错。”
“你会喜欢的。”
“二姨你说得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中午在飞机上,也只随便吃了些东西垫肚子。”
八岁以前沈绛在广阳待得多,后来随着父亲事业有了起色,重心转移,举家搬去了隔壁深市。
两地相隔不远,口味习惯相差无几。
在长辈面前,沈绛会显得拘谨一些,尤其是母亲这边的长辈。
车子驶出机场停车场,窗外景色有了变化,与下海那边连日的阴云密布不同,广阳天都是湛蓝色的。
沈绛看着熟悉的地标物从窗外闪过,一时很多感慨。
广阳,算是她的第二故乡。
无论是从情感,还是其它方面。
不过她如今既没有留在深市,也甚少回到广阳,而是选择了一千多公里以外的下海发展,相隔甚远。
直到车子开进市区,沈闻舒才斟酌着开口:“这次提前过来是为一个案子的开庭做准备是吧,下午有安排了吗?”
沈绛心领神会。她转过头来,唇边噙着笑:“二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自家人,不必这么见外。”
“倒也没想着和你兜圈子,怕打乱了你的安排。”沈闻舒笑笑,又有些无奈,“老太太最近住院,我想,你既然都到广阳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她。”
“老太太病了?”听到这个消息,沈绛神情开始动容。她蹙了蹙眉,“什么病?”
“不是什么大病,高血压。她的脾气你知道,太任性了,家里没人管得住,加上饮食吃喝也不节制,火气又旺,前两天跟大姐发了一通火以后直接晕过去,把家里人都吓坏了。”沈闻舒越说越是无奈,还一副非常头疼的模样,摇了摇头。
她们口中的老太太,是沈绛的姥姥,沈之玉。
姥姥今年七十二了,从前是正儿八经港都豪门世家出来的小姐,能力出众又好强,在七十年代的时候,因着各种因素带着姥爷一起迁到了隔海相邻的广阳扎根。
后来陆续生了三姐妹,也就是沈绛的大姨,二姨。
沈绛的妈妈最小,排行老三,从小到大都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一个。
当年姥爷去世,姥姥大病一场,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差点跟着一起去,把姐妹三个吓坏了,几人轮流守着开导,眼泪流了不少。
隔年,沈之玉就将家里的财产分成三部分,除去自己留在手里的,其它三份等分给姐妹三人。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大姐继承了家业将这笔钱投入到家族生意里,做得风生水起。
二姐从名校毕业投身政法工作,早年与人合伙创立下方瀛律师事务所,后来退居二线,继续深造,如今是广阳某高校的法学教授,人脉遍布政法界。
只有沈绛的妈妈,拿着当年家里给的这份巨额财产,全部投资在自己的心上人身上。
当初之所以会与家中决裂,也正是因为这个男人——沈绛的亲生父亲,吕善平。
这么多年过去,姥姥始终无法原谅那个昔日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为了一个男人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可以不要母亲,不要姐妹。
所以就连对方去世时,葬礼她都不曾露面。
这些都是好多年前的恩怨,按理说,不该迁怒到第三代人,但沈绛身上流着沈家三小姐的血,眉眼间神韵,也与母亲几分相似。
这些年每每见到她,老太太总很少有好脸色。
沈绛并非不想前去探望,她如实说出自己的担忧,温声开口:“我是怕她看见我,心情会更不好。”
“怎么会?”
“人老了,要面子,嘴上不饶人,其实你的事情她都有悄悄关注。”
“而且你以为这些年来我和你大姨总是偷偷在私下里和你联系、帮衬,这些事情她不知道吗?”
“老太太耳聪目明,心里透亮着,不戳穿罢了。她其实很想你……”说到这,沈闻舒眼神忽然变得柔软,声音也轻了下来,“也想小妹。”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绛没再犹豫:“那一会儿吃完,我和你一起去趟医院。”
沈闻舒目的达成,满意地笑了:“好。”
用过午饭,沈闻舒先是开车将沈绛送到落塌的酒店放行李,等人下楼,再驱车一起前往医院。
她们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三点。
老太太午睡刚醒,现在这会儿,正靠在病床上和家里请来看护的阿姨发小脾气——
“我不要喝水果汁,你给我切个西瓜,我要吃那个。”
“奶奶,医生说了你不能吃太多西瓜。”
“这也不给吃那也不给吃,不让走也不让动!”
“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沈之玉将被子往头上一蒙,一副气急的模样。
病房外的两人,就是在这时推门而入。
沈闻舒绕到床的一侧,坐下,动作很轻地拉着老太太身上薄被:“妈,看看是谁来了?”
认出是二女儿的声音,沈之玉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匆匆扫视,在看清楚沈绛那张与母亲几分相似的面容以后,她先是愣怔一瞬,紧接着表情垮掉。
“出去,不见。”
这样的场景,沈闻舒早已见怪不怪。
她用眼神稍稍安抚过沈绛,才继续去哄老太太:“妈……小酱大老远的过来看你,来者是客,你这样多没礼貌。而且你前段时间不还念叨着想见她吗?怎么这会儿见到了,反而要赶人家走。”
沈之玉冷哼一声:“谁要见她了。”
她这句话说完,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僵着起来。
沈绛也似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待遇,并未强求,她望着沈闻舒笑笑,依旧平和:“没关系二姨,既然姥姥她……”
“既然有客人来,那小张你把那个西瓜切了,招待客人。”
沈之玉打断沈绛的话,不耐烦地吩咐下去,当然,也始终没忘记要吃那口西瓜。
沈绛闻言,识趣地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趁着阿姨出去处理果切,她便和沈闻舒一起陪着,坐在病床旁边和老太太聊天。
“最近瞧着瘦了些。”
沈之玉挑剔地打量她这张脸。
嗯,瘦了得有一圈。
沈绛被姥姥看得有些不自然,抬手摸过自己的脸,想了想:“可能是工作忙,最近天热起来,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
实则大概率是被陆今遥折腾的。
不知怎么,想到陆今遥,沈绛有片刻地晃神。
沈闻舒也在一旁接话:“是啊妈妈,当律师的工作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小酱回广阳是有案子要开庭,忙得很,但听说你病了,又特意抽时间过来看你。”
又是“小酱”。
这个小名,只有妈妈这边的亲人会叫。
港都那边的传统,刚出生的孩子,都会花重金请德高望重的师傅帮忙看上一看。
因为小时候长得黑,又被算命先生说命太薄不好养活,沈绛就取了酱油的“酱”字。
过了五岁才改名,改成现在这个绛。
于是小酱就留作小名,直至如今。
不算好听的名字,除了两个姨妈和姥姥,没人知道。但每次被这么叫到的时候,沈绛总会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并未长大,还在被家人爱着的错觉。
“来看望病人,空着手来啊?”沈之玉瞪了女儿一眼,呛声道,“我看是你去接人,半路上强行把人骗过来的。”
“……”
沈绛游离的思绪被一句话拉回现实。
她惊讶于老太太的毒辣。但却早有准备,不紧不慢,笑着开口:“姥姥,没有空着手。”
霎时间,旁边两人的目光都朝她望了过来。
沈绛缓缓从身后摸出一个小纸袋,举在身前轻轻晃动,轻声说:“带了你喜欢的鸡蛋糕,还热着呢。”
人越是年纪大了,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反而每天都馋这口儿时的味道。尽管是路边几元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但沈之玉却开心得像个孩子。
趁着出来洗杯子的功夫,沈闻舒悄悄追问:“什么时候买的?”
沈绛也学着她压低声音:“医院门口,你去停车的时候我看见路边有卖。”
“我说了吧,她很想你。”
“嘴硬着呢,你有时间回广阳的话多来看看她。”
沈绛没有立即应声。
等手里的杯子又过了遍清水,才缓缓哼出单调的音节:“嗯。”
一个杯子,两人站在阳台上洗了好几分钟。
直到病房里传来吵嚷的动静,她们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往里走。
“我困了,要睡觉,把他给我撵出去!”老太太说话声音在发抖,脸色难看至极,与方才看见沈绛时装出来的生气完全是两种模样。
沈闻舒往病房门口一看,神情也是变了变。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人,说话的语气跟着冷了几分:“快把他带出去,沈绛。”
方才片刻难得的温馨,仿佛昙花一现。
霎时间,沈绛觉得自己又被扔回了那个没有生机的,死寂的世界里。
或许,是她原本就不配。
她和她的妈妈一样,都是罪人,都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沈绛带着那个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不速之客,一起离开。
一路上,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刚刚走出医院大门,旁边的男人就沉下声来,不太高兴地朝她望来:“你出差要回广阳,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如果不是今天凑巧来了一趟医院,正好撞见,恐怕等沈绛回到下海以后他才会知道这件事。
“这次待几天?”
“三天,之后要飞京城。”
“那你找个时间回家,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你妹妹挺惦记你的,还有,你婉姨也是。”
“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爸,沈绛。”吕善平凝着她,挥手示意旁边的秘书走远。他沉吟片刻,才继续开口,“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我知道你心里还一直在埋怨自己,走不出来。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现在这个世界上,只剩我们父女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你难道忘了吗?”
【作者有话说】
开始揭秘沈姐
第30章 错的事情
吕善平没有在医院停留太久,与沈绛,也只是匆匆说了几句。
但每一句,都不是废话。
就像他说的。
他是沈绛的爸爸,他们是骨血相连的亲人。
炎热的午后,天空中没有半片云朵,直射而下的阳光照在沈绛身上,让她内心深处一直逃避和掩藏的事情,无所遁形。
出了医院,她沿着街道又走了许久。
仿佛感觉不到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的缎面衬衫早已汗湿大片。
沈绛站在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报了酒店的地址。
上车后,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扫视一眼,自顾自地发牢骚:“今年这天气,太热了。”
“真的好热。”
陆今遥从门外进来,匆匆换鞋,对着坐在餐厅的阿姨抱怨了一句。
下海也很热。
这几天,全国各地都在迅速升温,温度突破三十五大关,直奔四十。
不过下海市的热,是令人抓狂的闷热。
家里中央空调基本二十四小时不停,陆今遥方才下楼去丢了一趟垃圾,几分钟的来回,身上就冒出一层黏腻腻的汗。
她好讨厌。
讨厌潮湿,讨厌夏天,更加讨厌这两者结合在一起,让人打不起半点精神。
“是挺热的,下海已经连续一周没见过晴天了,新闻还说过不久有台风要登陆呢,到时候大约就凉快些了。”阿姨一边择菜,一边回应她的话,旁边手机支起在播放短剧,和着客厅的电视响,背景音很是热闹。
陆今遥回到沙发上靠着,拿出手机开始看广阳市的天气,余光,瞥见角落位置的摄像头似乎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女孩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
灰白色的监控画面被突然弹出的来电显示顶下去,沈绛看着屏幕上跳跃闪烁的名字,愣怔片刻,几秒后,缓缓接起电话:“怎么了,了了?”
“是你在看吗,姐姐?”
陆今遥轻快的说话声从对面传来,半点也不遮掩。
她举着电话,一边起身走到电视墙角落的位置,站定弯腰,声音含着明显的调侃意味:“我昨天才发现家里客厅还有一个摄像头没拆,忘记问你了。刚才我看见它动了一下,所以……是你在通过摄像头看我吗?”
“……”沈绛静默不语。
她撤下手机,操作两下将通话界面切到后台,很快,看清楚出现在监控画面里,女孩那张放大的笑脸。
“不是。”
沈绛矢口否认,退出监控软件。
她并不想承认这件事。
或者说,并不想承认自己出门在外还对家里的人处处挂心。
打开监控画面是无意识的行为,沈绛脑袋空荡荡的,等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画面已经跳了出来。
心情不好就想看看陆今遥在做什么,哪怕什么都没做。
但没想到会被人抓个正着。
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
沈绛觉得,以后都不必再做了。
思及至此,她同对话对面的人温声说道:“摄像头拔掉吧,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放在家里整天插着也不安全。”
陆今遥从她这几句话里,敏锐察觉到了一些低落和回避,突然有好多的话想问。
怎么回事呢?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昨天夜里,她们还躺在一张床上接吻。
现在,忽然就冷淡下来。
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
陆今遥猜了很多,但克制再三,还是懂事地没将话题往那方面引,只与人闲聊:“你已经到广阳了吗?”
“对,刚刚办完事情,现在回酒店。”
“你如果有什么想吃或者想买的可以告诉我,我买好给你寄回去。”
陆今遥又笑了一声,远处,阿姨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都没有。”
“你忘记了,我前不久才回了一趟广阳。”
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她自己早都买了。
沈绛这才反应过来,跟着无奈地笑:“啊,是。”
她是忘了。
沈绛心不在焉,心思全然不在这,她透过手机听对面传来女孩的声音,只觉得心底的荒芜的黑洞越来越大,填不满,也堵不上,乱糟糟的情绪从黑黢黢的洞里漫出来,四处作乱。
她没有心情再和陆今遥继续聊下去,刚好,车开一路已经到达了指定地点。
司机靠路边停好:“到了,慢走女士。”
沈绛拉开车门,低头迈了出去:“先不说了,我到地方了。”
“记得照顾好自己,了了。”
留下两句匆忙的话,沈绛将通话掐断。
只是没过几分钟,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彼时她手里正捏着房卡,准备刷门。以为陆今遥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完,沈绛看也没看,打开房门往里走的同时接起电话:“还有事吗,了了?”
然而这次,电话里传来的是沈闻舒的声音。
“小酱,到酒店了吗?”
“……嗯,刚到。”
“我想起自己有辆车停在律所一直没开,你到时候过去直接找老刘拿钥匙,在广阳的这几天就开那台车吧,不然到处跑,总是打车也不方便。”
沈闻舒言简意赅,对于不久前病房门口发生的不愉快,只字不提。
沈绛便也识趣:“谢谢二姨。”
“一家人,不用说谢那么见外。”
“姥姥情绪怎么样了?”沈绛想起老人先前失控气急的模样,不由多问了一句。
“刚睡下。她看见你爸爸,还是很生气。”
吕善平不知道从打听到老太太病倒的消息,一声招呼不打就上门了。
让人措手不及。
“你知道的,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是你爸爸把女儿从她身边抢走,最后还……”
剩下的话,沈闻舒没再往下说。
也不好说。
在沈家人眼里,吕善平确实就是罪人。
沈绛的妈妈年纪轻轻就病逝,他这个做丈夫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用沈之玉的话说就是放着好好的人生不过,宁愿去陪着男人吃苦落下一身病,弄得年纪轻轻人就没了,这叫活该。
但人都不在了,这些难听的话沈闻舒当然没法说出口。最后也只是安慰了沈绛一句:“好好照顾自己,要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尽管打我和你大姨的电话。”
沈绛轻声应“好”。
走进房间,她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靠窗边沙发坐下,愣愣发呆。
两边的家庭关系,像一团理不清线。
沈家始终仇视吕善平,而吕善平也一贯将姿态摆得很低,实际上,从未觉得自己有错。
沈绛站在中间,却认为,妈妈的病逝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记着吕善平说过的话,她在广阳待了三日,案子结束的当天下午便从这边驱车回到深市,两小时的车程,傍晚刚好到家。
这是一顿看起来温馨的晚餐。
用吕善平的话来说,一家人难得都齐了——
桌上有他的妻子,女儿。
临走的时姚婉将缠着沈绛不放的女儿好不容易哄进屋子里,给他们父女留下单独说话的时间。
晚上九点飞京城的航班,时间足够充裕。
吕善平站在院门口的大树底下,抽了两支烟,才缓缓出声:“这次回广阳,有去墓地看看你妈妈吗?”
沈绛声音很轻地颤了一下,长睫落下小片阴翳:“……没有。”
“那下次回去的时候过去看看,我想她已经不怪你了。”
“嗯。”
“最近有遇到合适的人吗?”
“没有。”仍旧是这两个字。短短几句话,沈绛已经觉得如此压抑,有些喘不过气,她掐住指尖让自己的情绪尽量看起来平静、正常。
和父亲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她反复想到当初传来噩耗的那个电话。
当时,吕善平像发了疯一般在电话里对她痛斥,口不择言,骂她恶心,白眼狼,不该把自己那些乌糟事情告诉给妈妈听,不然的话妈妈也不会气得发病。
当初电话里的吕善平与面前这个慈父般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闻言笑了声,爽朗道:“嗯,没关系,爸爸不逼你,不管你想留在哪、做什么,都可以。你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但一定得是对的事情,沈绛。”
“相信你妈妈会在天上看到,也会欣慰的。”
末尾这两句,像是安慰。落入沈绛的耳朵里却那样的刺耳,暗示性极浓。
这一瞬间,她不知怎的,想到的竟然是陆今遥那张清甜的笑脸。
沈绛忍不住走到旁边的花圃弯腰干呕,那双如墨玉般清滢的眼瞳,因为生理反应,此刻染上一圈妖冶的红色,几缕发丝垂落,黏在女人的唇边,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吕善平走上前来关心:“怎么了?”
沈绛却下意识闪开他的手,一边伸手去摸纸巾:“没事的爸爸,可能是来的路上空调开得太低,有些受凉,我胃不是很舒服。”
“你放心,我会记住你说的话。”
吕善平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沈绛沉默着上了司机的车,没去管家里保姆拎出来的大包小包,塞满整个后备箱,那是名为父爱的关怀。
她没让自己在这样的情绪里沉浸太久,落地京城第二天,便马不停蹄投入到高强度的工作里,让自己分身不暇。
也正因如此,四天下来,陆今遥很少找得到沈绛的人。
她发过去的消息,对方回应甚少,电话打过去,总是没说几句便又被其它事情打断。
陆今遥察觉到有些不对,又安慰自己,沈绛只是工作太忙。
毕竟,对方不可能没有缘由的反复无常。
而且沈绛都已经答应了她,不会赶她走。
好在,只有四天。
陆今遥心里的焦躁与不安,在第五天傍晚的时候,达到顶峰。
这天,她早早就让阿姨回去,独自守在家里等人回来。
屋子里的灯都黑着,玄关传来指纹解锁声的那一刹,陆今遥几乎是下意识起身走过去。
门开的瞬间,两边的地脚感应灯亮起,照亮归家人的身影。
同时,沈绛也看见了正朝自己走来的陆今遥。
陆今遥缓缓停下脚步。
四目相对。
沈绛率先移开眼神,若无其事地问:“阿姨呢?不在吗,家里怎么不开灯?”
这一眼,让陆今遥本就焦躁的心情愈发沉郁。她抿了抿唇:“今天你回来,我让阿姨提前走了。”
女孩停住的步子重新迈开。她缓缓朝人走近,眼眸在笑:“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姐姐,没休息好吗?”
沈绛将手边的行李推到一旁,弯腰换鞋,声音里都透着疲惫:“这几天工作太忙了,案子也难缠,处处都不顺心。”
所以,确实是因为工作咯?
得到有用的信息,陆今遥稍稍放心了一些。
却又不满一周未见,沈绛归家后的冷淡。
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事情吗?
做点什么,让沈绛开心一点,最好能够将人注意力转移,不至于那么疲惫。
这样,沈绛也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她的好,变得更加喜欢她。
可是,要做些什么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呢?
陆今遥站在玄关的柜子旁边,凝住女人的侧脸,忽然有了答案。
她想她是知道的,沈绛究竟喜欢什么。
动作轻缓地放好鞋子,女人蹲在地上,悄然叹了口气。
直腰起身的瞬间,她似有所感。
人影贴上来的前一刻,沈绛侧脸躲开——
湿热柔软的触感,落在脸颊上,险险擦过她的唇瓣,心跳都漏了半拍。
空气死一般寂静。
倏尔,沈绛哑着嗓音低声开口:“抱歉,了了。”
她垂眸,没去看对方:“……我很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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