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转念若他心里还留我半分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打进殿内,散落一室金光浮动。


    香炉中仍有残香未散,丝丝缕缕的轻烟在空中缓缓漂浮旋转,氤氲一室静谧。


    沈星晚一夜未眠的倦意终于在魏子麟离去后如潮水般袭来。


    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连指尖都酸涩无力,心中那根绷了许久的弦也终于悄然断裂。


    她紧紧抱着自己,终是昏沈睡了过去,什么都不再想,什么也不再看。


    再度睁开双眸,已然是天光大亮。


    窗外宫人轻声走动的脚步声清晰传她入耳中,殿内暖意融融,轻纱摇曳,仿佛连空气都带着懒洋洋的倦意。


    她才刚一翻身,便听得帘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几个身着浅色宫装的小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或捧面巾,或端铜盆,动作娴熟地在床边一字排开,俯身福礼,柔声道:“娘子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沈星晚倚在软枕上,眼睫动也不动,神情冷淡。


    她懒得搭理她们。


    心知眼下无力反抗,只得任由她们摆布。


    小宫女们将铜盆搁下,温水奉上,用软巾替她净面,动作轻柔娴熟,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和些许不易察觉的窥探。


    清水净面,清香绕鬓,香露敷面。


    沈星晚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映出自己略显憔悴的脸。


    小宫女们在她身侧轻手轻脚地忙碌着,有人替她撩起青丝,有人替她沾香露梳理,一派安静井然。


    其中一位年纪稍轻的小宫女手法尤为娴熟。


    她指尖纤长如葱削,动作灵巧细致,将沈星晚垂落的青丝轻柔挽成流云髻。


    待梳理妥当,她又从一旁的妆匣中取出一枚金灿灿的珠花来为她簪花。


    那枚珠花赤金点翠,巧手捏成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蝶翅其上嵌满细密红宝,尾部悬有数缕金链,稍一动作便曳出流光,华美非常。


    蝴蝶珠花乍一现出,立刻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沈星晚望着那枚珠花,心头微微一动。


    透过铜镜,她不动声色地望向了替她簪花的那位宫女。


    恰在此时,那小宫女似有所感,眼眸略抬,亦深深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极快,眸光澄澈,藏着一抹极深的情绪,似一道水痕滑过镜面,又很快无声隐去。


    沈星晚心头微震。


    不知是错觉还是巧合,但直觉告诉她,那绝非寻常的宫人目光。


    她沉吟片刻,忽而轻声开口:“我不惯这么多人伺候,你们都下去吧,留这个替我梳头便可。”


    她声音轻缓,却不容置喙。


    几个小宫女对视一眼,显然有些踌躇不安,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但她们也不敢直接拒绝,她们昨儿便看出,这位娘子如今在太子心头很有分量,若稍有不慎,便可能惹火上身。


    有人小心说道:“娘子,这”


    沈星晚眉眼一沉,语气冷了几分:“怎么?你们把门守得这样紧,还怕我长出翅膀飞走了不成?”


    她语气虽柔,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冷意,像春寒乍起时湖面覆上的那层薄冰,明明静水无声,却仍是寒意逼人。


    几个小宫女面色一窘,脸上讪然飞起一抹红,低头不敢作声。


    想起太子殿下那不近人情的暴戾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位娘子的倨傲,她们终是不敢再多言,只得低低福了福身,依言退了下去,轻手轻脚地退出殿门。


    门扇“吱呀”一声阖上,殿内再次归于安静。


    沈星晚坐在妆台前,眸光缓缓掠过镜中那位低头垂目的小宫女,眸光微暗。


    她指尖轻挑那蝴蝶步摇,指腹滑过翅尾细密金链,伴着细微响声,珠光缓缓摇曳开来,宛若蜻蜓振翼,盈盈欲飞。


    她静静凝视着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似是有意,似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这蝴蝶珠花,是从哪里来的?”


    那小宫女正在替她整理鬓发,闻言微一顿,便俯身福了一礼,恭谨答道:“回娘娘的话,是广安公主特意混进来的。”


    “公主说,您一定能认出这枚珠花。”


    沈星晚心头一震,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她自然认得这枚珠花,她怎会不认得?


    赤金点翠,细工嵌宝,这枚蝴蝶珠花是她几年前为广安公主生辰亲手挑选的礼物。


    那时广安公主刚及笄,二人年岁相近,于宫宴上并肩而坐,执手笑语,仿佛还在昨日。


    沈星晚指尖轻轻摩挲着蝴蝶的翅脉,眸光微凝。


    她缓缓抬眸,看向铜镜中那低眉顺眼的宫女,语气轻淡,眸光却极为锐利:“你是公主的人?”


    小宫女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那双眼不再是先前的小心拘谨,变得甚为沉静从容。


    她微微一笑“准确来说,奴婢是德妃娘娘安插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沈星晚瞳孔微震,随即垂眸掩去眼底风波,“德妃娘娘如今还能管得了太子殿下的事?”


    那小宫女低声道:“娘娘虽久不理政务,可后宫多年,能动的手脚仍不少。”


    她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像是刻意试探般:“娘娘说,若您有心自保,今后可多听奴婢一言。”


    沈星晚不动声色,缓缓将那枚蝴蝶步摇别回鬓边,蝴蝶振翅轻颤,流光浮动。


    她声线隐隐发颤,强忍焦灼问道:“燕景焕现今如何,你可知晓么?”


    小宫女眼底的不忍一闪即逝,随即低声答道:“娘娘有所不知,昨夜宫中突变,发生了许多大事。”


    “昨夜太后娘娘设宴召集百官,名为追悼先帝,实则借机逼迫众臣表态,拥立太子继位。”


    “太子暗中筹谋已久,先前暗中许下高官厚禄,许多人摇摆不定,正待看风向行事。”


    “而摄政王殿下”她顿了顿,低头道,“殿下却在朝堂上当众宣称先帝驾崩前留有密旨,欲将皇位传予十四皇子,引得满朝哗然。”


    “太后娘娘表面佯作震怒,称国丧在即,诸事缓议,不容内乱。可才一夜的工夫,那些未表态支持太子的大臣府邸便遭了抄家。”


    “轻者发配,重者连家眷一并斩首示众了。”


    沈星晚听至此处,手指已悄然蜷紧在袖中,背脊发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摄政王被禁军重兵包围,已遭软禁在处所里,寸步不得离开。玉玺已落入太子之手,禁军调令也由他把持。”


    小宫女抬起头来,缓声说出最后一句:“如今朝臣皆噤若寒蝉,顺太子者生  ,逆者亡。摄政王虽未受伤,却已被孤立于庙堂之外,太子殿下离皇位,只差一步登基典礼了。”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寂静。


    沈星晚如遭雷击。


    她整个人仿佛从高空被抛入冰湖之中,混沌中带着一股无从言说的惶然。


    她踉跄两步,跌坐回椅上,唇瓣泛白,喃喃低语:“怎么会怎会如此?”


    她深知朝局险恶,却未曾想,竟已然恶到了这般地步。


    一夜之间,血流成河,生死尽系权柄倾斜之间。


    “那广安公主与德妃娘娘呢?”


    小宫女叹息一声,“沈云朝将军传信于公主,说奸细已清剿干净,正率兵马回京相援。”


    “但风声不慎泄露,被太后先行一步,命禁军前去阻拦,广安公主与德妃娘娘已在设法联络母族势力,想要拖延禁军行程,以待沈将军大军回援。”


    沈星晚闻言,心神微震。


    她缓缓闭了闭眼,想要压下心头那一波又一波起伏的风浪。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眸中不再只是惊惶,已然沉静清明了几分。


    “如此说来,”


    她轻声自语,指尖缓缓摩挲着掌心,“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地。”


    她垂眸望着自己平坦的腹部,神色坚定了几分。


    “只要还有人尚未俯首,还有兵马未散。”她缓缓站起身来,“便绝不能认输。”


    沈星晚缓缓走至窗前,轻倚雕花栅格。


    外头日色清和,远处宫檐层叠,缥缈如雾,她望了许久,眸光却并未落在任何实处,只静静出神着。


    良久,她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轻声问道:


    “我可以做些什么?”


    小宫女站在她身后,听见她这声问话,眸光微动,轻声劝慰道:“公主殿下知道娘娘身陷囹圄,实属无奈,此番将珠花送来,只望娘娘竭力自保,勿要妄动。”


    “现今朝局凶险、山雨欲来,公主殿下与德妃娘娘正暗中筹谋,娘娘此时最该做的便是保住自己,静待时机。”


    “等时机”


    沈星晚轻轻重复这三个字,嘴角泛起苦笑,“可这吃人的深宫里,几时留过时机给一个阶下囚?”


    她回眸望向那小宫女,眸光明灭不定,“若人人都只等待时机,那真正能翻局之人,又从何而来?”


    她说着,缓步走回妆台前坐下,抬手拾起那只赤金点翠的蝴蝶珠花,指腹轻轻一拨,那对翅膀便如展翅欲飞一般颤了颤。


    沈星晚凝望着它,忽然一抹光自眼底划过。


    “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低低地说,语气却忽然有了某种决绝的锐气。


    小宫女一怔:“娘娘?”


    她却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只将那珠花握在掌心,慢慢地,嘴角竟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我曾以为,魏子麟不过是想借着我,牵制摄政王府。”


    “可他昨夜若非存了些许真心,又岂会一再让步?”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


    “他尚有情意。”


    沈星晚声音低缓,却仿佛一记重锤,敲醒了她心底最后的踟蹰,“若他心里还留我半分,又怎不能为我所用?”


    第102章 想我魏子麟!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星晚静静站了一刻,终究还是缓缓转身,回到妆台前坐下。


    铜镜中映出她容颜,肤白如瓷,青丝如瀑,只是眼尾还残留着些许未褪的怒意,令人不敢逼视。


    她微抬下颌,语声平稳:“替我挽发罢。”


    那小宫女怔了一瞬,应声是,执起金梳,仔细将沈星晚散落的青丝拢起,一缕一缕顺着,她手势极轻,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情绪。


    殿内静极了,除了香炉中袅袅升腾的轻烟,只余梳子滑过青丝的细微声响。


    沈星晚垂眸而坐,眼睫在眼下投下斜斜一抹淡影,良久,她忽然抬手,按住小宫女的手腕。


    “你替我,向广安公主传个话。”


    小宫女愣了一瞬,连忙低声应是。


    沈星晚拉近她,轻轻一揽她的肩,俯身伏在她耳边,柔声低语。


    她说得极慢,声音低到几乎被香雾吞没,小宫女却听得清清楚楚,眼中神色渐变,由茫然,到震骇,再到惊惶不安。


    那是一桩极危险的事,一桩足以要命的大事。


    小宫女骇然抬起头来,脸上已然没了血色,唇角微颤,眼光惊惧犹疑,仿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


    沈星晚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眸光柔和。


    她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岂能不放手一搏?”


    “此时若还心存犹疑,便当真是死局了。”


    那小宫女望着她,喉间哽住了似地,最终只是颤声低应一声“是”。


    她垂下眸光,不再说话,任由小宫女为她梳理好鬓发,又选了珠花细致为她簪上鬓边。


    沈星晚梳妆毕,起身缓缓行至殿门前。


    窗外沉沉雾霭尚未散尽,对镜描绘的远山眉犹带着些许孤清,鬓边花钿斜簪,映得她那白皙脸颊愈发莹润如玉。


    她的步伐不急,沉静从容,却怎么也压抑不住擂鼓般的心跳声。


    华贵曳地长裙在绒毛地毯上曳出一线柔滑,似一缕无声的风,也像是被囚困在这深宫中的人心,明明静谧,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她尚未踏至门扇前,门外已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显然有人快步靠近了过来。


    一道声音隔着门扇战战兢兢地低声响起:


    “娘子请留步。”


    那声音虽轻,却不啻于一盆冷水,自门缝间泼了进来,将她想要出去的念头冷冷浇灭。


    雕花门扇被轻轻推开些许。


    沈星晚停下脚步,眉头轻蹙,眸光缓缓投向那门扉之外。


    门外站着两个小宫女,俱是换了班的生面孔,年纪尚轻,神色间尽是惶恐。


    “太子殿下有令,”那说话的宫女轻轻跪下,颤声道,“不许娘子踏出此殿半步。”


    “奴婢们奴婢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若娘子强行外出,我们我们便都要人头落地了。”


    “娘子若能怜悯半分,还请饶了我们这些贱命”


    她说到最后几乎声泪俱下,额头已经重重叩在冰冷的石砖上,声音哽咽又卑微,仿佛下一息便会骇到昏厥。


    殿中忽然安静下来。


    沈星晚没有立刻表态,只转头望了一眼替她簪花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跟在她身侧,似有所感,抬起眸来与她四目相对。


    她轻轻摇头,目光中含着明显的劝慰之意,似在告诫她莫要冲动。


    随后又飞快地垂下眼帘,弓身退了出去,步伐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压抑得几近凝固的空气。


    沈星晚知道,那小宫女在这里扮演的身份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梳头宫女,身份低微,不宜逗留太久。


    沈星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角,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眸中的寒意更甚几分。


    她立于殿门前,良久才轻启朱唇,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分毫不掩的讽意:


    “我既可怜了你们那谁又来可怜可怜我呢?”


    她声音并不高,这一声轻轻叩问,回荡在静谧的寝殿中,倒像是落在深井里的回音,悠长冷清,叫人心头发颤。


    门外的几个小宫女顿时怔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星晚背脊挺直,面容静美如画,不显半分柔弱之态。


    她明明衣着素净、发髻低垂,从容神色里却带着锋利,那是一种即便困顿却依旧高贵的气质。


    “我不为难你们。”


    她轻声道,“不出去也罢,只是我有事要见魏子麟,你们去通传一声,让他来见我。”


    几名宫女听见她直呼太子名讳,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沈星晚却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不急不恼,仿佛看穿了她们心中所惧。


    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这些小宫女也不过是魏子麟的傀儡,既卑微,又可怜。


    沉默片刻后,终于有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应了一声“是”,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那小宫女步履匆匆地穿行在宫道之间。


    天色渐明,晨雾未散,宫墙高耸却显得阴森极了,牢狱一般,檐角垂铃静默不响,仿佛连风都不敢在这肃杀的空气中肆意游走。


    皇宫中虽表面安宁,实则暗流汹涌,昨日的巨变已使得朝堂悄然翻盘,风向骤变。


    历来权利更迭都伴随着残酷血腥的杀戮和大清洗,这血腥的清洗自昨日深夜便已悄然展开。


    各宫无一不在大洗牌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皆关门闭户,生怕下一刻屠刀便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小宫女悄然走过长廊下,连值守的小太监都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仿佛连瞧上一眼都是死罪,会惹来无妄之灾。


    而今,连那位曾令人闻之色变的摄政王,都被软禁困于处所之中,其门禁重重,铁骑环伺,皆是身披漆黑重甲、杀气腾腾的黑甲军。


    而摄政王贴身所带的暗卫,已被尽数斩杀,悬挂于菜市口示众。


    小宫女收敛心神,低头快步前行,手中紧紧攥着太子赐下的令牌。


    黑甲军守卫身形峻峭,如碑林森立,刀刃在腰,目光冰冷,皆透着森然杀意。


    她在守卫跟前停下脚步,颤抖着双手捧起令牌,额头冷汗涔涔而落,不敢有半点怠慢。


    那黑甲军士兵冷冷扫了她一眼,终于缓缓后退半步,默许了她通行。


    她松了口气,不敢再耽搁,低头疾行,衣角在青砖地上滑过,簌簌作响。


    直至行至内殿门前,还未来得及禀报,便只觉身侧冷风扑面,一道拂尘自斜方扫来,生生将她拦在殿门之外。


    “眼力劲儿呢,没瞧见殿下正与摄政王叙话?”


    太子近侍太监冷声斥道,拂尘一抖,眉头紧蹙,满眼不耐。


    小宫女立刻低首跪地,声音微颤:“奴婢该死请公公恕罪。”


    她乖乖退至一旁,躲入殿角阴影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殿内香炉吐出袅袅轻烟,缭绕在桌案之上。


    魏子麟与燕景焕正相对而坐,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在燕景焕身上,唇角噙着一抹疏懒笑意。


    忽听殿外异动,他眉头轻蹙,朝殿门外一扫,正撞上那小宫女惶恐的眼神。


    他眸光一紧,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忽地坐直身子,薄唇一抿,沉声问道:“你过来,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小宫女不敢耽搁,连忙疾行上前,一头磕在地上,低声禀报:“启禀太子殿下,娘子无事只是醒来后,一直嚷着要见您。”


    魏子麟闻言,浑身乍然松懈下来,不禁唇角微扬,眸底似冰消雪融,连紧蹙的眉头都倏然间柔和下来。


    他轻笑一声,若春风拂面,缓缓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燕景焕,嗓音低缓,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尾音:


    “哦?你是说,晚晚她想见我?”


    燕景焕英挺眉头骤然紧蹙,猛然抬眸,黑眸冷如寒潭,紧盯住魏子麟:“你说的晚晚,是哪个晚晚?”


    魏子麟笑意更甚。


    他眸光戏谑张扬,懒懒地靠回椅中,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轻叩桌案,得意挑衅似地,“还能有哪个晚晚?”


    “自然是那个与我情投意合的沈星晚啊。”


    燕景焕微微眯起眼睛,薄唇紧抿,眸光牢牢盯在他面上,似乎在分析他这话的真实性。


    魏子麟也不多解释,慢条斯理地起身,轻抚衣袖,语气轻佻:“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我之前说的条件。晚晚想我了,我得去陪她。”


    他说着轻笑一声,缱绻非常:“我这头疼的老毛病啊,不抱着她还真睡不着觉。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乏得很,我得回去歇一会儿。”


    他笑吟吟地看了燕景焕一眼,转身便走,那步伐轻盈得仿佛是要去赴一场情浓意深的幽会。


    燕景焕拳头一紧,青筋暴起,起身一拳狠狠砸上了魏子麟的脸。


    “砰!”


    魏子麟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子应声后倒,额角破裂,鲜血顺着鬓角淌落下来。


    他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眸光猩红,咬牙咒骂了一声,旋即猛然跃起,反身便是一拳朝燕景焕狠狠掼去,两人瞬间拳脚相加,打的不可开交。


    桌案翻倒,茶盏破碎,金丝地毯上洒落一地血渍残渣。


    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尖声惊叫:“护驾!护驾啊!快来人!!!”


    殿外黑甲军倏然冲入,黑甲碰撞发出一阵阵沉闷声响。


    燕景焕赤手空拳,终是被数名黑甲军死死制住,拉至一旁。


    他仍挣双目赤红,原本斯文矜贵的气质彻底粉碎,嘶声怒吼:“魏子麟!你对她做了什么?!”


    魏子麟抬手,抹了一把唇角血迹,笑得阴森扭曲,眸中尽是癫狂,回眸望向他,一字一句:


    “她本就是我的。”


    “我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103章 委屈晚晚


    魏子麟拂袖而去,广袖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他身形修长,步履张扬,每一步都带着胜券在握的狂妄与轻蔑,仿佛整个天下已尽数落入他掌心。


    燕景焕立于大殿中,望着他愈行愈远的背影,双拳在袖中缓缓紧攥,指节苍白,额角隐有青筋跳动。


    他一向冷静自持,即便是刀架脖颈面上也不动声色,如今却似再也忍将不住,漆黑眸中如墨色翻涌。


    他缓步踱到窗前,推开半扇窗,冷风灌入,拂乱了他鬓边的发丝。


    他抬眸望去,窗外庭院中黑甲森列,刀枪如林,一众黑甲士兵冷铁映日,杀气沉沉。


    他们面容冷肃,身姿笔挺,尽是魏子麟亲自调派布防的亲兵,几乎将整个处所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


    他眸光一扫,瞥向人群之中。


    一名黑甲军首领在他目光落下的瞬间略略低首,随即无声后退几步,悄然从偏门入内。


    殿门无声打开,那黑甲军领首行至殿中,神情已与先前截然不同,卸去了外头的冷漠警惕,换上小心恭敬,快步走到燕景焕面前,躬身一拜,低声道:“王爷。”


    他显然不是魏子麟的属下,而是早已暗中投诚于摄政王的线人。


    燕景焕转过身来,目光如霜,冷声开口:“沈云朝现下到哪儿了?”


    那人不敢怠慢,立即低声回道:“沈将军接信后即刻启程,已赶至距京百里外的锦川渡口,按脚程推算,尚需两日才能抵京。”


    “两日?”


    燕景焕修长指节紧扣在窗棂上,声音低沉如寒夜中滴落的水珠,压抑极了,“等不了那么久了。”


    那人面色一变,迟疑着说道:“王爷,现今各宫尚未尽归我方掌控,暗桩安插也尚未就位,若贸然提前恐怕会打草惊蛇。”


    燕景焕陡然回身,袖袍一扬,重重拍在桌案之上,沉声道:“不能再等了!”


    他声音不高,却透着逼人的寒意,眸中杀机毕现。


    他顿了顿,低声咬字:“去通知德妃,今夜子时,立刻行动。”


    那首领神色惊骇,怔然抬眸望向他,却也知道走到这一步已再无回头之路,顿首应命:“是。”


    语罢,他迅速转身退下,身影隐入沉沉殿影之中。


    燕景焕仍立于窗畔,指尖依旧搭在窗格上。


    他一言不发,目光越过那重重黑甲,落在远方阴沉天色下的宫墙深处。


    他喉结起伏,眸色幽深,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而此刻的长春宫内,香炉清雅,帷幔轻垂,幽香缥缈而升,袅袅漂浮在空中,仿佛连天光也朦胧了起来。


    德妃正静坐在暖榻之上,一身素色宫装,鬓边簪着一朵白玉兰,衬得她眉目沉静肃然。


    广安公主坐于她下首,面容清冷,衣袂素净。


    两人之间,摆着一张雕花矮几,几上放着尚未饮尽的茶水,已然微凉却并未唤人上来更换。


    殿中立着一个小宫女,正是清早给沈星晚梳发的那名小宫女,正细声细语地,将沈星晚托她带给广安公主的消息,一字一句复述出来。


    “娘娘让奴婢带话给广安公主,若能设法设法送一些雪花砒霜进去,她自有安排。”


    话音落下,殿中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广安公主蓦地变色,眸光猛地一凝:“雪花砒霜?她要那东西作甚?”


    德妃也沉下脸来,端起的茶盏在指间停滞半晌,终是未能饮下,轻轻放回几案。


    微风掠过窗棂,拂动帘帐  ,也扰的人心浮动。


    广安公主蹙眉回望母亲,迟疑道:“莫不是她她想”


    她未将自裁二字说出口,却又忍不住揣测,“她如今被魏子麟囚着,动辄受辱,这种时候讨这般毒药莫不是,想以死明志?”


    德妃缓缓摇头,面色凝重,低声道:“不会的。”


    “我虽未与她深交,但这几次接触以来,能看出她心性坚定,又极聪慧,她既传话索毒,必是另有所图。”


    “自尽,非她之所为我更担心,她是要冒险行刺魏子麟。”


    广安公主焦急起身,“那更危险了!”


    “魏子麟何样人也?他近身防备森严,星晚孤身一人,何谈动手?”


    德妃抬眸,眸光沉沉望向窗外阴沉的天光,半晌才轻声道:“所以我们得劝她三思。”


    “沈星晚有恩于我们,如今情势走到这一步,决不能让她以身犯险,玉石俱焚。”


    德妃说罢看了广安公主一眼,缓缓吩咐道:“雪花砒霜之事,暂缓。你设法告知她,切勿轻举妄动。”


    广安公主点了点头。


    德妃复又挥手将这梳头的小宫女遣下去,命她继续留在太子那里,替她们探知太子动向。


    那小宫女连连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是燕景焕那处的黑甲军首领所派的小宫女前来传信。


    她疾步走进大殿内,俯身跪伏在地上,低声禀道:“启禀德妃娘娘,摄政王殿下传话,将于今夜子时提前行动,请娘娘即刻做好应对。”


    广安公主面露讶色,失声道:“这么快?”


    德妃眉头紧锁,双手拢在袖中,一言不发。


    殿中静默数息,她才缓缓开口:“摄政王既动,则大势已起,天命也罢,人谋也罢我们已再无退路。”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广安公主。


    “摄政王如此提前动手,魏子麟绝不会坐以待毙,我们若不乘此一击即中,恐怕再无翻盘之力。”


    广安公主咬唇,眸光坚定:“既如此,女儿随您一同搏命。”


    德妃微微点头,唤贴身内侍取来笔墨纸砚,展卷伏案,提笔落字。


    她字迹极稳,笔锋凌厉,每一笔仿佛都凝着沉沉心血,落于纸上,字字铿锵。


    她写下一封密信,亲笔请求她父亲即刻调动母族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务必在今夜子时之前赶至宫门外蛰伏,听号内外策应。


    写毕,她亲自执印信封印,郑重交与心腹内侍:“务必以最快速度送至侯府,亲手交于我父亲,绝不可有失。”


    内侍领命,疾步而去。


    长春宫内风动纱帘,浮光掠锦,光影斑驳。


    德妃坐于贵妃榻上,缓缓抬眸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色。


    她低声开口,喃喃自语似地:“是生是死,就看今夜了。”


    天色愈发阴沉,天际绻着一抹乌云未散,灰沉如墨,压得宫墙愈发森冷。


    魏子麟自摄政王所离去后,步履沉稳,神情间丝毫不见倦怠。


    他并未立时折返回囚着沈星晚的寝殿,而是折道直入军机处。


    那里灯火通明,守卫森严,满室肃杀。


    原本由摄政王掌控的军机处,如今早已换血重组,皆是魏子麟亲信之人。


    黑甲将士林立两旁,甲叶寒光凛冽,宛如一柄柄出鞘利刃,肃杀寒意直逼人心魄。


    魏子麟甫一进殿,诸臣齐齐起身,拱手弯腰,齐声行礼:“太子殿下。”


    魏子麟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不必多礼。


    他大马金刀地坐入上首,垂眸扫视一圈,冷声问道:“沈云朝行踪如何?到哪一步了?”


    一名身老臣出列,拱手禀道:“启禀太子殿下,沈云朝正由西北军道返京,已至百里之外,但微臣已命人设下关卡拦截。”


    “太子殿请下放心,大军虽悍,但孤军终究难渡京畿,我们有黑甲军压制在前,绝不会叫他突入。”


    魏子麟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若拦不住呢?”


    老臣身子微颤,沉声道:“那便是微臣之罪。”


    魏子麟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他身形颀长,一袭明黄蟒袍,广袖下的双手紧握,行动间衣摆带起薄风。


    他缓步走下阶来,走至那老臣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


    “我问你,”他语气低冷,如绵针带刃,“若拿下了沈云朝,你打算如何处置?”


    老臣一怔,随即低头作揖:“请太子殿下示下。”


    魏子麟眼中泛起寒意,冷然道:“就地诛杀。”


    殿中空气骤然凝滞,片刻死寂。


    “若不速决,只怕夜长梦多。”


    魏子麟语气森然,说罢转身大步离去,衣袍猎猎,未再看任何人一眼。


    一众重臣面面相觑,皆心下惴惴,又不敢多言,只能低头恭送,眸中皆多了一抹对权势的敬畏和惧意。


    魏子麟从军机处出来,日光恰巧映在他面颊上,一边清俊如画,另一边却隐隐泛起乌青,那是方才燕景焕所留的拳痕。


    他没有敷药,任那伤痕暴露于风中,仿佛刻意要让人看见。


    他步履从容,唇角甚至漾起些许笑意。


    他疾步穿过回廊,径直走向囚着沈星晚的寝殿。


    宫门紧闭,守卫森严。


    侍婢宫女皆伏低了身子,谁也不敢抬眸多看一眼。


    魏子麟看都未看她们一眼,径直越过她们,抬手一推,大殿的雕花门扇“吱呀”一声,被他缓缓推开。


    门后一盏灯烛未灭,暖黄柔光洒在屋内的罗帷上,仿佛这一方幽暗的天地内,仍残存着几分温柔。


    沈星晚正坐于榻前,眉目宁静,素手轻握一卷旧书,灯影照得她一身纱衣泛着淡淡光泽。


    魏子麟阔步走入,将寝殿大门“砰”的一声反手阖上。


    他未立刻开口,只是静立在门口,眸光复杂地望着不远处的沈星晚,好似在酝酿情绪。


    良久,他缓缓迈步走向她,每一步都极稳,极慢。


    走近她三尺之地,他忽地将身侧微一侧,故意将那一边被打青的脸颊转向她。


    他眼睫微颤,带着委屈似地,低低唤了一声:


    “晚晚。”


    第104章 沉醉但愿沉醉不复醒


    沈星晚缓缓抬眸,暖黄光线洒在她如玉面容上,映出一派安静恬淡的柔光。


    她眉眼温柔,只盈盈一笑,笑意温婉,将手中的书卷轻轻搁在一旁,指尖带着几分散漫慵懒,仿若刚从小憩中醒来。


    她声音柔若棉丝,轻声唤道:“你回来了。”


    极寻常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竟那样温婉缱绻。


    像极了寻常人家院中小娘子,在阳光斜落的春日下午,小憩醒来,手执半卷闲书,见到夫君归来时不经意的一句轻语。


    那是柴米油盐中最平凡的安稳,是柔情深处最诱人的幻象。


    魏子麟怔住了。


    他站在殿门口,久久回不了神。


    方才唤出那声“晚晚”时,他心中尚有疑虑忐忑。


    既怕她冷眼相对,又怕她无动于衷。


    可她只是抬头看他一眼,便笑了。


    那笑容清澈、熟悉,像回到了从前,从前在湖畔初见时,她第一次回头对他莞尔一笑的模样。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眼前的情景令他呼吸一滞。


    沈星晚缓缓起身,薄纱衣袖轻柔拂过榻沿,像月下湖面上的波光潋滟。


    她步履温婉从容,缓缓朝他走来,眸中泛起浅淡柔波,轻轻落在他青紫的脸颊上时,眸光倏然一紧,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脚下不自觉快了一步。


    “你的脸……”


    她低声呢喃,急切语气中尽是心疼,似是一时忘了彼此的身份和局势,忘了他是禁锢她的人,亦忘了她应当恨他入骨。


    她缓缓抬起手,白皙指尖微颤着向他面颊探去,那动作极慢极轻,仿佛既怕他疼,又怕惊破了这一刻的温柔。


    魏子麟心头一颤,眼神骤然收紧,几乎是本能地抬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捉得很紧,掌心微微发颤,修长手指冰凉,隐约透出他不肯承认的慌乱和惶恐。


    他死死地盯着她。


    那眸光仿佛要望进她心底,探清她心底是否藏着一丝丝真情,哪怕只有一点,他也愿意相信。


    沈星晚没有挣开。


    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水光潋滟,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终究只垂眸凝成了无声的叹息。


    她眸中分明是心疼的。


    那些许怜悯,或许并不是爱,却仍然令魏子麟心头掀起剧烈波涛。


    他指节颤了一下,终是缓缓放松,手掌微一引,她的手便落在了他青紫的脸颊上。


    魏子麟轻轻侧头,将那半边淤青的脸缓缓贴进她掌心,她掌心分明是冰冷的,但他却从未觉得这般熨帖。


    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倦鸟归巢,疲惫极了。


    哪怕是假的,他也贪这一刻。


    沈星晚指尖一颤。


    她能感觉到他的脸颊发烫。


    他贴着她的掌心不肯松开,似噩梦中惊醒的孩子,死死抱着最后一点虚幻的温暖,不肯放手。


    殿内静得出奇,只有纱帐轻拂,灯影微晃。


    他眷恋在她掌心,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呼吸渐缓,眼睫轻垂,仿佛只想贪着她这一寸温柔,再多停留片刻。


    沈星晚垂眸看着他,眸中情绪复杂极了,一瞬间竟不知是怜是恨,是念是怨。


    她知道他做过什么,知道他是敌人,是她此刻不得不周旋的深渊。


    可那模样,又那样熟悉,像极了从前那个在对她千依百顺的少年。


    只是从前的温柔尽是假象,沈府灭门的火早已烧得她肝肠寸断。


    她与魏子麟,不共戴天!


    魏子麟将她拉近自己,紧紧拥着她,眼睫轻垂,心中却翻涌着滔天巨浪。


    他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最是敏感不过,沈星晚突然这样柔情,他怎会毫无察觉?


    可他终究没有问。


    怀抱里的她太温柔了,柔得像一场春日午后的好梦。


    梦里的她不再冷眼相对,不再沉默抗拒,也不再以讥诮回击。


    他仿佛又看见初见时那个温婉恬静的她,明媚温婉,轻柔唤他子麟的模样。


    沈星晚微微挣开他的手臂,轻轻拉住他的手,引他坐至榻边,那一低头一颦笑,都与他记忆中的模样重合,柔软得叫人不舍惊醒这美梦。


    他宁愿沉溺其中,再不复醒来。


    他不想去问她为何转变得如此突然,也不愿去质疑这份温情究竟是真是假。


    他只想着,若有朝一日他登上那至高之位,握天下权柄在手,那这场梦,就能成为现实。


    哪怕她的柔情全是演出来的,也无妨。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只要她笑着为他捧一盏茶、端一碗汤,满眼里只有他。


    假的,又如何?


    沈星晚吩咐小宫女去取跌打损伤的金疮药,自己亲自接过来,托着瓷瓶,在灯下仔细瞧了一眼,又看向他那片青紫浮肿的脸颊。


    “过来,我给你上药。”她低声道。


    魏子麟依言转过脸来,眉眼间满是柔顺。


    她指尖蘸了些药膏,小心地涂在他患处。


    那膏药初上时清凉刺痛,他“嘶”地一声直抽气,身子一缩,叫得格外夸张:“疼……”


    沈星晚忍俊不禁,唇角泛起一抹笑意,语气也带了点哄孩子似的调侃:“这点疼都受不得,将来如何上阵杀敌?”


    她声音轻柔,带着盈盈笑意,指尖抚在他面颊上,若雪落梅梢,细致入微地为他揉开药膏。


    那眉眼间的关切耐心,直看得魏子麟心头酥软一片。


    他最吃她这一套。


    原本高悬的防备,在她一声声心疼关切中,早已如冰雪消融,被她顺着毛哄得服服帖帖的,让他几乎想整个人都融进她怀里。


    可这份温存并没维持太久。


    沈星晚忽地一顿,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仿若不经意地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她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魏子麟整个人却骤然僵住。


    他面上笑意渐敛,脸色也一点点冷了下来,眸中阴翳翻涌。


    沈星晚心中一惊,直觉不妙,缓缓抬头,却见他正死死盯着她,目光幽深,灼灼逼人。


    他眸光一寸一寸往下落,最终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沈星晚心头骤跳,脸色顿时煞白,指尖微颤,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的沉默,恰恰是最糟糕的回应。


    魏子麟眸中阴翳更深,半晌,他伸出手重新将她揽进怀中,几乎有些嘶哑:“……摔的,不小心罢了。”


    他低头看着她,伸手捧住她的脸,逼着她抬头看他,轻声问:“心疼我?”


    沈星晚勉力稳住心神,轻轻点头,声音也软了下来:“自然是心疼的。”


    魏子麟盯着她,“为什么心疼我?”


    她瞳孔微颤,但很快便平复下来,她低下头,很是无奈的模样,凄然一笑,柔柔地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路可退了。”


    “魏国已然改天换地,往后……我与孩子都还需仰仗你怜惜,自然要心疼你。”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高,却像一柄细细的刀,慢慢剖开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魏子麟神情怔了怔。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从她脸上读出真假。


    从前那个眼高于顶,傲到当众退婚的沈星晚,如今竟柔声祈求着他的怜惜。


    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她说这些话时太冷静了。


    冷静得不像情意绵绵的情话,倒像在谈一笔算计精细的交易。


    他喉结滚了滚,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将她紧紧抱入怀中,贴着她耳畔低声呢喃:


    “晚晚……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你了。”


    他怀抱紧了几分,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再也不分离。


    可沈星晚落在他肩头的眼神,却沉静如水,一片冷意。


    她的手慢慢收紧,指甲嵌入掌心,仿佛在用尽力气,才压住那翻涌于胸口的情绪。


    这一场缠绵,不过是无声角力。


    而他们都在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知道。


    魏子麟阖眸静静拥着沈星晚,似乎沉醉在这片刻柔情之中。


    他的下颌轻搁在她发顶,手指眷恋摩挲着她的发丝,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自己怀里。


    他的心难得安定下来。


    哪怕他知道这温柔未必全是真,可只要她不推开他,只要她还肯这样伏在他怀中,他愿意就此沉沦,甘之如饴。


    殿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一道尖锐的裂缝,生生撕开了这虚幻的美梦。


    “太子殿下!”


    一个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颤抖惊惧,“启禀太子殿下,沈、沈将军他……”


    “住口!!”


    魏子麟猛然大喝,嗓音嘶哑,极力掩饰着语气中慌乱和戾气。


    殿中一震。


    沈星晚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原本靠在他怀里的身子也瞬间僵硬了,她睁大了眼睛,抬头望向殿门,又回头看向魏子麟。


    “魏子麟,”她声音颤了,“沈云朝怎么了?”


    她声音不高,但那一声“魏子麟”,却将她心底的慌乱全然暴露无遗。


    魏子麟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张白皙的小脸儿上满是惊慌,她眸中的情绪潮水般涌动,几乎要将她伪装的撕碎。


    他眼神闪了闪,


    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他不想要这个梦醒来。


    哪怕明知道她是装的,他也想要她继续装下去!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低头亲昵地贴近她,声音轻柔得几乎低到尘埃里:“晚晚,别听他们说的任何话。只看着我,只信我,好么?。”


    他拇指轻轻摩挲她柔嫩的面颊,动作无比怜惜,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沈星晚呼吸微促,一口气涌上胸口,几乎快要冲口而出,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不敢逼问得太急,也不敢显露出分毫动摇。


    她只能压下满腔惊骇,抬眸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她柔顺妥协,“好。”


    魏子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轻抚她发顶,“我去去就来,很快。”


    他说罢,缓缓起身,转头间眸光已不再温柔,而是阴沉如夜。


    他转身,大步走出殿外,步伐沉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像是风暴前一刻即将坠落的雷霆。


    殿门“哐当”一声阖上,宫人皆跪伏在地,抖若筛糠。


    殿内重归寂静。


    沈星晚坐在榻边,身形几乎僵硬。


    那一声“沈将军”似一道惊雷还在耳边回荡不去。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指尖悄然收紧,掌心一片冰凉。


    她知道,变数来了。


    她不知道沈云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魏子麟这反应,绝非虚惊。


    他怕她知道,他怕她的心不再向着他,他怕他掌控不住她。


    而这些恐惧,恰恰证明了一件事:


    他并没有掌控住全局。


    她轻轻闭了闭眼,极力稳住情绪,唇角浮起一抹浅淡笑意。


    那她取他性命的胜算,岂不是又多了一分。


    第105章 暴怒若敢隐瞒杀无赦!……


    偏殿外一片死寂,只听得风从长廊穿过,吹动檐角下垂落的花枝,像是惊惶未定的心弦被人冷不丁拨了一下。


    魏子麟的脚步很快,裹挟着怒意径直往一处僻静的偏殿走去。


    那个前来报信的小太监早已是抖如筛糠,但也实在无法,只得颤抖着爬起身来,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随着他往偏殿跑来。


    魏子麟大步而入,反手“砰”地一声将殿门合上,回身一把攫住那名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躬着身瑟缩在门扇上的小太监。


    小太监的衣襟被他猛地一提,整个人都被拎离了地面半寸。


    “沈云朝到底怎么了?!”


    魏子麟咬牙低吼,眉眼带煞,近乎凶神恶煞。


    他眸光森寒,杀意毕现,直逼得那小太监冷汗湿透里衣,膝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殿下饶命”


    小太监语不成声,身子筛子般剧烈颤抖,“沈将军他他不见了!”


    “什么?!”


    魏子麟猛地一把将他拽近,眸中怒意几乎要将他焚成灰烬,“什么叫不见了?!”


    他咬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告诉我,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奴才也也不知道啊!”


    那小太监哭丧着脸,连滚带爬地跪着往后缩,“是是黑甲军那边传回来的话”


    “那黑甲军首领说咱们去拦截的时机算得极准,前锋轻而易举便杀了进去,哪知却中了空城计那沈将军根本就根本就不在那支先遣军里”


    魏子麟身形一僵,脸色阴沉得几近滴出水来,压着火问道:“你说什么?”


    “沈将军本人根本就不在那支军队中了无踪迹”


    “而且”


    魏子麟捉住他的衣襟将他拉起来,“而且什么?”


    小太监被他骇地有些语无伦次,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抖了出来,“而且之前安插的暗子们似乎已被尽数拔除,根本无从下手去查找他的行踪。”


    “奴才奴才听那黑甲军首领回报时,说是沈将军的亲信将领们也同时失踪了他们怀疑,是是沈将军故意布下疑阵,自己早已绕过前线,已然进了京。”


    一石激起千层浪。


    魏子麟猛地松开那小太监,踉跄后退半步。


    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泼下,寒气直冲心肺。


    他脸色青白交错,指节攥得泛白,发出轻响。


    他不是没有想过沈云朝的狡诈,甚至也早布置了层层伏击,但他没料到,对方居然能全身而退、甚至连一点踪迹都不露,反倒给他蒙上了一层迷雾。


    如今他在明,沈云朝在暗,反倒令他陷入了被动。


    他是即将登基的太子,是皇宫的正主,正高居权力巅峰。


    可沈云朝却像一头潜藏在暗影下的豺狼,随时可能扑杀而来,撕咬断他的咽喉。


    “废物!”


    他低喝一声,袖袍一拂,将眼前那小太监登时趴伏在地,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魏子麟几乎是小跑着疾步走出偏殿,边走边咬牙切齿地下令:


    “来人,传我命令,即刻封锁整个丞相府,不许任何人出入!一只鸟都不能飞出去!派黑甲军亲自看守,若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晚风卷起他翻飞的袍角,吹动他额前碎发,落在他鸦黑眼睫上,他却根本无暇顾及。


    他神情冷厉,下颌紧绷如弦。


    他知道,他已再无退路。


    若沈云朝当真率大军进了京,那他魏子麟,就再也没有明天了。


    天色已然暗下来了。


    军机处内却灯火通明,灯烛一盏接着一盏点起,映得屋内人影重重,压抑极了。


    魏子麟坐在首座,整个人斜倚在桌案之后,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还穿着白日的朝服,袍角未整,金色蟒纹蜿蜒翻卷,仿佛随时要从衣上游离出来,将整座朝堂吞噬殆尽。


    屋中气氛剑拔弩张。


    一众臣工此刻早已没了往日威仪,一个个满头大汗,或来回踱步,或面色惊惧,只有屋角那几位武将声音不断,争得面红耳赤。


    “不可将禁军南调!若是调走五营,皇宫防线立刻空虚,万一沈云朝当真已入城,岂不是将自家门户大开迎敌!”


    “可沈云朝的兵锋已近,黑甲军正面迎敌,若无支援岂非白白送命?那可是我们调集了三年的悍兵,断不能就此折损在城外!”


    “你这是顾此失彼!若宫门失守,你我性命都难保!”


    “可若黑甲军溃败,你以为沈云朝不会反手攻进京城?”


    “你倒说说该如何?你一味反对,却从不拿主意,真以为自己纸上谈兵便能指挥若定了?”


    “你!”


    “住口!!”


    魏子麟猛地一掌拍案,沉声低喝,语气森冷。


    桌案上的几方奏折顿时跌落,翻落在地。


    吵得最凶的两位武将一惊,双双住口,垂下头去躬身不语。


    魏子麟眸光冰冷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目光落处,无人敢抬头与他对视。


    “一群废物!”


    他语声不大,却字字如刀。


    “这时候了,还在你争我抢,吵手中的兵权?”


    “若沈云朝今夜攻入皇宫,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人头落地。”


    众臣闻言,皆噤若寒蝉。


    偏偏这时,一个年近半百、身着文官服的中书令缓缓上前,面带犹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阴柔算计,迟疑开口道:“太子殿下,微臣倒是有一法或许能令沈将军不战而降。”


    魏子麟侧目看了他一眼:“说。”


    那中书令低声道:“沈将军乃忠义之人,尤重孝道。”


    “何不将沈丞相与沈夫人请入宫中,对沈将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凡他念及双亲性命,想必不会再轻举妄动。”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侧目,眼神各异。


    众人心里都明镜儿似地,说的好听,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说白了,就是抓了他爹娘来,用他爹娘的性命来威胁他。


    魏子麟面上未动,实则心头微震。


    他沉默良久,指尖在桌案上缓缓敲着,眼神却慢慢变了。


    他自然明白这主意的狠毒之处。


    若是换做旁人,他断然不会拒绝,轻易便能采用这一计,可这是沈星晚的亲人


    沈星晚已经回到他身边了。


    她说心疼他,替他上药,甚至唤他的声音都软软的,带着动人的柔情。


    他不想再一次这样伤她。


    那位中书令城府极深,是魏子麟的近臣,知道他昨日掳来沈星晚的事儿,他仔细观察着魏子麟的脸色,将他的心思揣测了七八分。


    那中书令眼珠微转,凑近魏子麟,低声蛊惑似地,“若是沈丞相与沈夫人也归顺于您,您和沈将军他,岂不


    就是一家人了?”


    “您大权在握,若是您给沈星晚封一个后宫的虚名,沈丞相为国丈,沈云朝为国舅。”


    “一家人,何至自相残杀?”


    魏子麟低下头,眉眼微收,神情有些迟疑,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去。”他道,“派人去沈府,将沈丞相与沈夫人接入宫中。”


    他本想补一句“要请,别动粗”,可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小太监领命,躬身退下。


    小太监还未走出军机处的大门,一个浑身尘土、满面惊惧的内侍已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启禀太子殿下!丞相府丞相府上下,空无一人!”


    屋内陡然一静,仿佛所有人都被按了暂停。


    “你说什么?”魏子麟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那小太监伏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奴才依令带人去封锁沈府,一进门却发现府中已无一人,院落冷清,连个仆从都不见,仿佛早已被转移干净属下不敢隐瞒,立刻赶来回禀”


    “放屁!”


    魏子麟一拍桌案猛然起身,袍袖拂过桌案,几乎掀翻了案上所有东西,“那是丞相府,不是柴房!你告诉我他们怎么才能凭空消失?!”


    小太监连连磕头,头磕在石砖上砰砰作响。


    “据侍卫四处问询探查所言,沈夫人几日前曾说要回乡省亲,命人悄悄备车宫中又无明令不许京官家眷回乡探亲,因此”


    魏子麟脑中轰然一声炸响,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忽略了太多事情。


    沈夫人性子虽温柔内敛,却绝不是寻常妇人。


    沈丞相更是老谋深算,朝堂浮沉数十年,若真要悄悄脱身,又岂会留下半点痕迹?


    更何况,如今沈星晚被他掳来身边,若沈夫人尚在府中,又岂会不来宫中探望她女儿?


    难怪近日沈丞相一直称病卧床不起,久不上朝。


    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转移!


    沈云朝,这是早已在布局了!


    魏子麟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几乎咬碎了牙,猛地一挥袖,大喝道:“传令!即刻封锁京中九门,彻查所有驿道,捉拿沈丞相和沈夫人!”


    “还有!”他厉声道,“丞相府九族所有亲眷不得出门,全部拿下,逐一审问,若敢隐瞒杀无赦!”


    “是!”


    众臣终于意识到事态之严重,一个个不再争执,齐齐躬身听令。


    第106章 公主护住公主,其余人,杀。……


    夜色如墨,天穹低垂,皇宫上空乌云密布。


    凛冽夜风无情穿过冗长宫道,吹动宫墙上的白灯笼,灯火摇曳不定,在夜色中颤颤欲语。


    长春宫中烛火斜燃,瑞兽香炉中一缕缕青烟缭绕如雾,可再名贵的香料,也掩不住殿中弥漫的焦灼气息。


    宫门外,由四处游走巡逻的黑甲军重兵把守,禁卫森严,甲胄碰撞声响彻静谧甬道,刀光如雪,肃杀之意铺天盖地。


    德妃坐在榻前,眉目紧锁,一身宫装虽依旧端庄华贵,却因忧思过度而显出几分憔悴。


    她指尖紧扣着椅扶,莹白的指节隐隐泛着青光,仿佛下一瞬就要将那木扶生生嵌进掌心中。


    广安公主坐在她身侧,一袭素色宫裳,眉目间不见往日的温婉柔和,而是隐有锋芒。


    她虽看上去冷静克制,却已然杀意藏心。


    忽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宫外奔来。


    殿门被推开,一个略年长的宫女疾步而入,正是德妃的贴身女官春姑姑。


    她脚步未稳,便匍匐在地,急声道:“娘娘,已经确认了,忠勇侯府的人动了。”


    “您母族已召集族中精锐,调遣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换作便衣,分批混入京中,现已潜伏在宫外,随时可为十四殿下效力。”


    德妃眸光一亮,紧绷的面容终于稍有缓解,沉声问道:“父亲现今在哪里布防?”


    “回娘娘的话,他们大半在大栅巷一带伪装成百姓,另有一路人马潜藏在东御苑外的护城河边仓库内,皆为死士,若得令,可即刻攻入宫城。”


    春姑姑说着,压低了声音,“他们还遣了二十名内力深厚的死侍,原意是先行混入宫中,协助暗中策应,怎奈今夜宫禁封得死紧,连只老鼠都钻不进来他们便暂时隐于西角门外,等候娘娘安排。”


    德妃蹙眉,抬眸望向窗外的夜色,片刻后叹道:“拖不得了,若魏子麟先一步掌控局势,贺家再多的人也无用。”


    她转向春姑姑:“他们就这样等着,迟早会暴露。可若贸然强行进宫,又恐打草惊蛇可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悄然入宫?”


    春姑姑摇头叹息了一声。


    “奴婢已经打探过,今晚换防极频繁,宫门上三重盘查,甚至还有黑甲军暗哨潜伏,任何不明身份者一旦靠近,即刻格杀勿论。”


    “连送夜膳的御膳房内侍都需三重验身。要进来,怕是难如登天。”


    德妃眉头一紧,正要开口,忽听一旁广安公主道:“母妃,不若让我去。”


    “你说什么?”


    德妃骤然转首,面色剧变。


    广安公主站起身来,身姿挺拔,神情果断:“儿臣身份特殊,禁军诸将的面容我大多都识得。我若以母妃病体缠绵,扮作小太监回贺府取秘药为由,出宫走一遭,再顺势引几人入宫,便可绕过盘查。”


    “不可!”


    德妃断然喝止,声音里透着母亲的本能恐惧,“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若有闪失,莫说十四皇子,即便是天王老子我也不稀罕。”


    “可他们若一直困在宫外,等来的就是暴露、被擒、尽数覆灭!”广安公主反驳道,声音平静却冷决,“太子眼下在暗中调兵,我们已失先机。要破局,只能冲破宫禁,里应外合。”


    “让奴婢去接引罢。”


    春姑姑忽然开口,语气急切,“奴婢久在宫中走动,熟悉路径规制,亦曾多次出宫替娘娘办事,有进出的身份。”


    “可春姑姑没有理由深夜出宫。”广安截口打断,“姑姑若出宫,需谎称奉娘娘之命,可姑姑如今是被太子殿下亲令留在长春宫侍奉德妃娘娘的人,一出这长春宫大门,一举一动皆有人监视,如何放得开手脚行事?”


    “你以为你能逃过?”德妃站起身来,“你出宫,只会比她更显眼!”


    “可我能赌一把。”


    广安公主走到德妃身前,语声低缓,却字字清晰,“我此番回宫,并无人知晓,任谁也不会想到,我这样一个小太监竟会知晓皇宫的进出关窍。”


    德妃眸光紧盯着她,呼吸微急,许久之后才低声道:“你明知这步险棋,一旦露出破绽,你会死。”


    “可我若不去,贺家的人会死,咱们也会失了这唯一破局的机会。”广安公主语气前所未有地坚定,“母妃,您教我的,这皇宫之中,不能坐以待毙,错过先机,便是万劫不复。”


    德妃眼中水光一闪,终是没有再出言阻止。


    殿外风吹得更紧了,檐下花枝被吹拂的簌簌作响。


    德妃盯着女儿半晌,终于缓缓坐下,哑了嗓音:“去吧”


    广安


    公主抬手交叠在身前,郑重跪拜下去,磕了一个头,“女儿去了。”


    广安公主缓缓起身,转身往外走去,德妃忽然抬眸唤道:“月儿!”


    她雾了眼眸,哽咽道:“千万小心”


    广安公主回眸,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含热泪抿唇笑了一下。


    “女儿记下了。”


    她毅然转身而出,轻袍翻飞,纤细身影快步消失在夜幕中。


    德妃颓然跌坐在榻上,神情沉沉,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指尖缓缓抚过枕边一个温软小锦囊,那是广安幼时所赠,上头的兰花缝得歪歪扭扭,却被她一直留到今日。


    春姑姑跪伏在地,小声劝道:“娘娘,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您别太过忧心。”


    德妃阖眸,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夜色渐深,偌大的长春宫,仿佛沉入了一片死寂。


    但风已动,局已开,夜色愈沉,苍穹如墨,似有风雨欲来。


    皇宫各处,重重禁军荷戈而立,黑甲森然,宛如寒夜中立起的一堵堵铜墙铁壁。


    偶有巡哨的火把摇曳而过,光影映在砖地上,蓦地森然可怖。


    宫中肃杀之气已然紧绷至极点,连夜风仿佛都被压住了呼吸。


    广安公主从长春宫的偏门悄然潜出,夜已深,宫灯昏黄,夜风拂过,带起一缕萧瑟寒意。


    宫门一带静悄无人,偶尔传来几声宫人低语。


    她一身太监打扮,身着略显宽大的灰青太监衣袍,垂头低眉,捧着一只药盒,自一侧小路缓缓行至一处仆役进出的角门。


    她压着嗓子,故作干哑,垂首极力掩去锋芒,步履间却仍然难掩高贵气质。


    角门处,两名黑甲军把守,戎装冷厉,持戟而立。


    其中一人抬手拦住她,眼神警惕地扫视一圈:“站住,哪来的小太监?这时候往外头走什么?”


    广安公主立刻低头行礼,嗓音沙哑道:“回大人,小的是长春宫的小李子,德妃娘娘今晚旧疾发作,急需一种偏方家传药丸,宫中无存,只得回府中取来,娘娘吩咐务必要快,小的不敢耽搁这是娘娘的令牌。”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雕花令牌,双手奉上。


    黑甲军将信将疑,接过令牌细看一番,果然是德妃的令牌。


    又见她手中端着药盒颤颤巍巍,脸色苍白,额头隐有冷汗,不似作伪。


    另一人凑过来看了看,低声说:“是德妃娘娘的人,放她出去吧。”


    赶巧的是,这守门的那个黑甲军,竟是出自德妃母族的子弟,一家子亦广受德妃提携恩泽。


    德妃与母族互为倚仗,若德妃有个三长两短,母族的势力必定也大为削弱,子弟们的前程自然也受牵连。


    他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沉声道:“只能出去半个时辰,过了辰时不归,当作私逃论处!”


    广安公主连连称谢:“谢大人,谢大人,小的取完药立刻回来,绝不误时!”


    说罢,她压低帽檐,捧着药盒疾步而行,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跨出宫门的那一刻,她藏在袖中的手心,已沁满冷汗。


    她当然没有回府去取药,而是匆匆赶去接人。


    她是公主,也是利剑。


    她迅速找到那些隐匿的死士,确认身份后,带着数名死士,往暗藏在宫墙根下的一处废弃已久的角门赶去。


    那是一处早已弃用的角门,连接着原本宫中一排废弃待重建的排房,那角门虽已被砌死,但那里守卫薄弱,乃是母族死士潜入的唯一可行路径。


    “快了,就在前面了。”公主低声吩咐,脚步急促,夜风吹起她衣袂猎猎,眼底却是一片清明果决。


    几名死士一齐用力,将那道废弃的宫门撬开一角。


    广安公主一挥手:“快,换上宫人衣裳,由排房潜入,按原定计划分头行动。”


    正当众人迅速更换伪装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厉呵:“何人在此聚集!”


    一束火把骤然掷来,落在众人脚下,火光照亮了一张张来不及遮掩的面孔。


    “有刺客!!”


    黑甲军巡逻队一声怒吼,顷刻间号角大作,火光如昼。


    “护住公主!”


    死士们立刻拔刀迎敌,一名换好宫女衣裳的女死士扑向公主,将她死死护在怀中,利刃横斩,却仍抵不过黑甲军人多势众。


    几名死士连连被斩落在地,鲜血淌入砖缝,夜风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广安公主咬紧牙关,手中匕首紧握,眼中无惧,反而越发冷静:“把我留下,你们快走!”


    “不行!”死士将她往后死死一推,自己扑身去挡下那致命一刀,鲜血顿时飞溅到公主脸上,热烫灼人。


    “投降免死!”黑甲军统领一声冷喝,刀锋已架上了公主纤细的脖颈,寒意透骨。


    她未退半步,冷笑看着他:“我乃当朝广安公主,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便人头落地!”


    “少废话!”黑甲军统领提刀欲斩,刀锋寒光一闪。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低沉冷厉的声音自夜风中炸响,如惊雷劈空:


    “放开她!”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疾如奔雷,精准地钉入那黑甲军统领手腕,“砰”的一声炸出血花。


    那把未及落下的大刀倏然掉落。


    “是敌袭!!”


    黑甲军惊惧四顾,一道黑影自夜色中疾驰而来,黑衣银甲,披风猎猎,马蹄如惊雷踏夜。


    他手持长枪,冷厉锋锐,眸如寒星,利落得不带半分烟火气,整个人仿若血海中奔出的阿修罗。


    “沈云朝!”黑甲军惊惧大喝。


    他翻身下马,手中长枪寒芒一闪,旋腕一挑,三名黑甲军登时应声倒地,鲜血溅落在他黑色战袍上,却不染其威势半分。


    广安公主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就这么忽然从夜色中出现,一步步踏过血泊,来到她面前。


    沈云朝缓缓转身,长枪横立,挡在她身前,冷然吩咐:


    “护住公主,其余人,杀。”


    第107章 良缘天地可鉴!


    夜风猎猎,废弃角门前的巷道内夜风鼓动如雷。


    “放箭。”


    一声如夜枭般低沉的号令悄然划破寂静。


    沈云朝沉声下令,话音一落,数道寒芒自幽暗巷道内破空而出,如流星般疾射,瞬息间便将黑甲军巡逻队手中的火把一一击落。


    火光熄灭,天地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随即,杀声骤起!


    兵刃相交的铿然巨响响彻夜空,伴随着低吼、怒斥和惨叫,仿佛地狱之门忽而洞开。


    光线乍失,广安公主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眼前局势,只觉忽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一把扯入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她还未站稳,沈云朝已单臂将她紧紧护在怀中,腰侧佩剑出鞘,划出一道凌厉弧光。


    “别怕,抱紧我。”他低声在她耳边嘱咐。


    广安公主心下猛地一震,尚未回神,便被他一手护住后心,另一手挥剑带着她左右翻飞,如鹰掠林梢,寒芒所至,一击必中。


    他几乎是贴身在杀敌,几次黑甲军试图靠近,都被他反手一剑斩落头颅,血溅在他墨色披风上,浓重的血腥气裹挟着热意翻涌,令人心惊。


    在这一片混战之中,他的气息冷冽沉稳,出手凌厉果断,每一剑都没有多余动作,干脆利落。


    夜风吹起他额前发丝,漆黑的瞳孔在夜色中泛着冷冽幽光,那张沉敛俊朗的面容宛如夜色中破空而出的战神。


    广安公主藏身在他怀中,清楚地听见他剧烈起伏的心跳,和他每一次出剑时掌心滑过她腰间的炽热温度。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几乎快要跳出胸腔。


    她曾看过他在朝堂上的清冷孤傲,也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杀伐果决,却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在他的怀抱里,亲历他为她斩杀一敌又一敌。


    火光终于再次燃起,是黑甲军的巡逻队试图点燃火把,却立刻被沈云朝的人反扑摁熄,借势将其残孽尽数斩杀。


    瞬息焰光之中,黑甲军的巡逻小队已被尽数歼灭,尸体横陈,血流成渠。


    沈云朝剑尖滴血,低头看了一眼仍在他怀中的广安公主,“公主殿下,可还无恙?”


    广安公主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心跳如鼓,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颤:“无恙。沈将军又救了我一命,阿月感激不尽。”


    沈云朝望了她一眼,目光停驻在她微红的脸颊上,紧抿的薄唇扬起些许弧度,只一瞬,便敛了神色,淡声吩咐身后亲兵:“换上黑甲军的甲胄,照原队形排布,立刻入宫。”


    精锐死士应声而动,立刻翻动地上尸首,迅速脱下他们


    的甲衣武器,换装完毕。


    沈云朝看向广安公主:“你先带你的人回去,你们人少,不易被发觉。”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伍,“我们还需设法找引路人来接引,黑甲军巡逻有其固定路径与口令,若误入禁道,恐有暴露之虞。”


    广安公主毫不迟疑地踏前一步,眼神坚定:“我熟悉每一道暗门,每一处巡逻时间与路线。我来带他们进宫。”


    沈云朝凝视她半晌,目光微沉,却并未阻止。


    “好。”他说,“你在前,我在后。若有意外,不得恋战。”


    “我知道。”她看他一眼,低声道,“你我都要活着,我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呢。”


    夜风中,两人目光交汇,默契点头。


    下一刻,广安公主擦去面上沾染的血迹,又变成那个清秀瘦小的小太监,率领那支假冒的黑甲军,悄然踏入了那道废弃的角门。


    夜色如墨,皇宫重重宫墙仿若沉沉压下的巨石,将这漆黑皇城笼罩得滴水不透。


    风穿过琉璃瓦檐角,拂动起一串串摇摆不定的白灯笼,将光火摇得忽明忽暗,似有无形杀气在悄然游走。


    广安公主一袭青灰太监长袍,身形纤瘦,在夜色中行走得尤为沉静。


    她走在沈云朝身前,指点着熟悉的路径,一行人皆换作黑甲军装束,紧随其后。


    每当前方隐现火光与守卫人影,她总能提前片言只语,带他们穿过暗道偏殿或绕道宫墙,避开所有巡逻的守卫与暗哨。


    “前方是承乾门,绕过去有一段偏僻的御沟,可以从御花园小径通向长春宫的后墙。”广安公主低声向沈云朝耳语,声音虽轻,却笃定有力。


    沈云朝微点头,目光紧紧注视着她的背影。


    他本以为自己带来的是一支隐秘奇袭的军队,却未曾想,是她在以一己之力,带着他们在死局中撕出一道缝隙。


    就在穿越御沟的那一刻,远处两名黑甲军巡逻而至。


    “站住!”巡逻人高声喝令,火把一晃,照亮了队伍的面庞。


    广安公主神色不动,立刻上前,喝斥道:“你们巡逻竟敢拦我?我是太子殿下的近侍,受命护送秘药!德妃娘娘病情突变,急需人手护卫,怕有人趁夜不轨,若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得起么!”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见她一脸傲然,并未敢轻举妄动,又听她提及太子、德妃,顿时疑窦更甚。


    “可曾有太子的手令?”


    广安公主一挑眉,冷声道:“你们在这拦着我不放,不如自己去军机处问问!误了德妃娘娘的病情,太子殿下怪罪下来,要你们人头落地!”


    两人心中一慌,又见这小太监身后皆是精锐的黑甲军,满面肃杀,如今在这宫中,除了太子近侍奉命行事以外,又有谁能唤得动黑甲军呢,两人忙垂首闪避,让出通道。


    直到彻底穿过御花园的最后一道暗门,踏入长春宫后墙小偏门,广安公主方才回首,对沈云朝笑了一下。


    “云朝哥哥可还满意我这一番引路之功?”


    沈云朝凝望着她,她额间微汗未干,鬓发有些凌乱,眸中却毫无惧意,清亮果敢。


    他拱手一礼,低声道:“有公主领路,是沈某之幸。”


    殿门轻响,长春宫中灯火忽明。


    德妃得春姑姑禀报,匆匆迎出内殿。


    她鬓发稍乱,双眼微红,显然也未曾安寝。


    “月儿!你可回来了!”


    广安公主快步上前,执着母亲的手,有些哽咽:“女儿没事,还将人带回来了。”


    德妃母族所派遣的死士立刻列队上前行礼,拜会德妃娘娘。


    德妃点头,立刻吩咐春姑姑带他们下去安顿隐蔽,眸光微抬,疑惑落在了一众黑甲军身上,她眸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为首的沈云朝身上。


    沈云朝在一众人前上前行礼,低声道:“末将沈云朝,叨扰德妃娘娘。”


    德妃凝神打量了他几眼,许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果然还活着”她喃喃,眼角竟泛出泪光,旋即又抬眸,语气郑重:“我们月儿的命,怕是真的要托在你手中了。”


    沈云朝缓缓上前一步,俯首拱手,语气诚恳:


    “末将不敢妄言情意,然公主一路护着我等进宫,置自身于万死之地,若末将能活过今夜,定以天下之名、余生之力,护她安稳、终身不负。”


    夜风微动,庭院中花枝轻摇,灯火被藏起,只余几束暗淡微光映着众人的面容。


    德妃立在殿外,目光在沈云朝身上停驻良久。


    他身着漆黑战甲,气息敛去锋芒,却更显沉稳内敛。


    眉如削剑,目若星辰,鼻直口阔,身姿颀长挺拔,即便在这满是贵胄的皇宫之中,亦不减分毫英气。


    方才潜入宫门一路,他步步谋定,每一处细节皆沉稳老练、洞若观火,遇险亦不惊、不乱,冷静得教人心安。


    德妃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正是在他护着女儿回来的那一瞬,才终于稳下来。


    她沉默片刻,眼中浮起几分动容。


    “沈将军年纪轻轻,能统御大军,行兵如神,又生得一表非凡,果真是将门虎子、国之栋梁。”


    她这一声赞许并非虚言,语气中自有几分母亲对女儿未来的期盼之意。


    广安公主站在沈云朝身侧,自然是听出了母亲话里的意思,唇角一弯,羞赧垂下头去。


    果然,德妃望向女儿,语气温柔却意味深长:“这等乱世,刀兵未歇,前路艰难,本宫有意将你托付与沈将军,你可愿意嫁他?”


    广安公主缓缓抬眸,眸光坚定,毫不迟疑:“女儿心意早定,若非他,便誓不为婚。”


    德妃闻言一怔,凝视女儿良久,见她眉眼含光,神色宁定,仿佛早已将此生交付一般。


    她心头陡然一酸,叹息一声,抬手将女儿唤至跟前。


    “你自小骄纵。”


    她抚了抚广安的发,眸中尽是怜惜:“若能遇见如此良人,我也就不拦你了。”


    说罢,她转向沈云朝,眼中多了几分母仪天下的庄重柔情。


    “沈将军。”


    沈云朝正襟而立,抱拳应声:“末将在。”


    德妃缓缓拉过女儿的手,又伸手拉过沈云朝的手,将那只白皙柔嫩的手,郑重地放入了沈云朝掌心中。


    她声音不高,却格外动容,几近哽咽。


    “这是我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女儿,是皇家的血脉,亦是我此生的牵念。今夜起,我将她托付与你,盼你护她爱她,不负她这一颗痴心。”


    沈云朝只觉掌心一暖,那只柔软的手静静握着他,指尖轻颤,却毫不退缩。


    他俯身跪下,神色郑重如山:


    “娘娘放心。今夜若我沈云朝不死,日后定以性命护她周全。”


    “若我得安,余生所愿,唯璃月一人。沈某之心,天地可鉴!”


    德妃轻轻一颤,终是含泪点头:“好,好若当真能活过今夜,待尘埃落定,我便向新帝亲自请旨,赐你们婚配。”


    广安公主看着那双紧握在一处的手,鼻间一酸,终于露出一个笑意盈盈的笑来,如夜樱初绽,冲淡了夜色中的肃杀气息。


    风乍起,夜色越发沉了。


    可在这兵临城下、风雨将至之时,宫中却悄然定下了一桩天赐良


    缘。


    三人目光交汇间,一种难言的默契悄然生出,似将各自命运,彼此交托于今夜这静默的宫墙之下。


    正当这份动容尚未散尽,忽听外头宫门重重一震,一道利箭穿空而至,钉入殿前廊柱,火光随之腾起。


    “有刺客!是黑甲军伪装的贼人,快围住长春宫!”


    刺耳的叫喊声撕裂寂夜,黑甲军的围剿终于到了!


    德妃惶然失色,猛然回首:“可是有人暴露了行踪?!”


    沈云朝拔剑而立,侧首沉声:“退后!”


    第108章 剖心难道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么?……


    夜幕沉沉,风如厉鬼呜咽。


    长春宫外喧哗乍起,呼喝打杀声此起彼伏,显然已被团团包围住。


    “杀进去!”


    一声声暴喝中,长春宫朱红大门被打砸的霍然洞开!


    数不清的黑甲军如猛虎出笼,蜂拥扑了进来,杀气腾腾冲杀而入,身上铠甲摩擦碰撞、刀枪铮鸣,恍若罗刹恶鬼般扑杀过来。


    为首几人早已举起明晃晃的钢刀,直奔宫中众人劈斩而来!


    “保护娘娘!”


    宫女太监们惊叫四散,数名贴身宫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刀锋砍翻在地,血光四溅,惨叫声瞬间淹没于杀伐铁蹄之下。


    德妃骇然变色,急急扑向女儿,一把将广安公主搂进怀中,声音颤抖:“月儿!”


    “母妃!”


    广安公主双眸泛红,强压心头惊惧,咬牙一转身,将德妃护在身后,毫不犹豫拔出藏于腰间的短匕,眉目间虽惊恐失色,纤细身子却无半分退怯。


    “要伤我母妃,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她虽一袭青灰太监装束,却难掩傲骨,身形窈窕却挺直如剑,衣袂翻飞之中,竟有几分将门风采。


    黑甲军首领一声冷哼,刀锋已劈至她面门,势如雷霆!


    电光火石之间,沈云朝旋身翻腕一剑横挑,生生抗下那千钧一刀,脚下一勾反手挑动剑身,身法灵动如蛇,剑尖瞬息直直刺入那首领脖颈,扎透了他的筋脉。


    黑甲军首领身子一僵,喉咙嘶嘶呜咽发不出声来,沈云朝猛地抽回利剑,他脖颈间立刻鲜血喷涌而出,“呃”了一声直直倒地咽气。


    “起势!”


    沈云朝举起利剑,银光闪耀,厉喝如雷,震彻寰宇!


    几乎同一时刻,他身旁一名死士立即猛地挥动手中的烟火筒,“嗖”的一声破空响起,火光骤亮,一道绚丽烟花直冲夜空!


    “轰!”


    满天火光在天顶炸开,赤金、猩红、蔚蓝,颜色交错变幻,照亮半边夜空!


    黑甲军中骤然大乱,原本一片杀声震天的战阵里,忽有数人厉啸一声,倏地暴起!


    寒光一闪,那些早已投诚燕景焕的黑甲军伪装者出手如电,刀刀封喉,瞬间斩杀身边数人!


    “有叛徒!”


    黑甲军副首领骇然怒吼,刚要调转队形镇压,便听得身后一声闷响!


    沈云朝夺过一匹失主烈马,一马当先,已然冲入战阵之中,手中玄铁长枪如一条青龙破空而出,枪锋翻飞间寒光四起,刹那间挑飞几人,那些黑甲军登时鲜血激溅,碎甲四散!


    “杀!”


    “杀——!”


    沈云朝所率死士紧随其后,踏血而入,刀枪齐举,宛若破军利矛撕裂黑甲军阵形。


    杀声如潮,一时间长春宫中如化修罗地狱!


    “护住德妃娘娘和公主!”


    沈云朝边战边喝,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招招狠辣凶绝,护着德妃母女立于核心。


    紧紧护着德妃的广安公主抬眸望着他,这炼狱般的混乱中,唯有那抹英姿勃发的身影如临凡神祇般令她安心。


    那一刻,她心头震荡难名。


    沈云朝眸光锋锐如电,长枪翻飞,杀红了眼。


    忽然,天际再度划出一道炽亮火光!


    第二枚烟花在远方炸响,赤焰腾空,光芒大作!


    沈云朝猛然抬头,瞳孔一缩!


    “是摄政王的信号!”沈云朝厉声大呼:“援军已至!杀向宫门,迎援军进宫!!”


    他一声令下,士气如狂澜再起!


    原本还缠斗中的死士听到这声号令,如猛虎出笼,朝着宫门方向杀将而去,刀枪挥舞间,黑甲军溃不成军,哀嚎声四起!


    沈云朝手持长枪,枪锋如骤雨狂风,所过之处无一人能敌!


    他迅疾如雷,一路斩将杀敌,回头吼道:“璃月撤退!”


    广安公主点头,提着匕首,与宫女一起搀扶着德妃娘娘,由留守的死士们护卫着一同撤向后殿。


    杀伐之夜,火光冲天,血染玉阶。


    可在那火海血光中一马当先的沈云朝,却仿佛化作一尊修罗战神,纵横宫道之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无人可挡!


    他不曾回首,身后却紧紧跟着数道倔强不退的身影。


    长春宫前,鲜血汇流成溪,烟火已散尽,可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夜色深沉,宫灯摇曳,硝烟未散。


    长春宫内血迹未干,尸横遍地,残垣断壁间仍回荡着方才的杀伐之声。


    而此刻燕景焕的处所内,亦是血流成河。


    他一放出烟花信号回应沈云朝的烟花,原先布下的那些暗棋便立刻激活启动,黑甲军中的策反人马立刻出手击杀了看守处所的一众黑甲军。


    原本将处所围成铁桶的一队黑甲军,正列阵前行巡逻时,其中数人骤然暴起发难,反手利落斩杀了周围同袍。


    那些还来不及反应的黑甲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还未发一语,便被补刀扎透。


    那些反应过来的黑甲军,立刻抽出佩剑,奋起搏杀,与之缠斗在一起,陷入了鏖战。


    燕景焕手执长剑,徐徐走出屋内,他眸光冷戾,旋腕挽了个剑花而,玄色蟒袍翻飞,亲自扑杀了出去,招招凌厉致命,一时间冷光破风,杀气四溢。


    他眸光森然,一边斩杀,一边高声道:“沈将军已然入宫,随本王合兵一处,攻破军机处!”


    正在此时,远处一记熟悉的长哨骤然响起,接着便是沈云朝的身影自夜色中杀至。


    两股人马瞬间合流,铁骑如潮,气势如虹。


    沈云朝翻身跃下马背,旋身长剑一横,斩落一个背后偷袭的黑甲军,抬眸望向燕景焕,冷声问:“王爷,可还斗得尽兴?”


    燕景焕面无表情:“你再迟来一步,我便要杀到军机处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沈云朝言罢,剑指军机处,“宫门已破,一起去!”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领军直扑军机处。


    与此同时,宫门外一声轰鸣,正是沈云朝部下响应烟火号召,从宫门外暴冲破门而入,德妃母族的兵力也赶至,内外呼应,黑甲军顿失阵脚。


    然而燕景焕和沈云朝扑至军机处时,偌大的军机处内此刻却空荡一片。


    魏子麟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众乱成一团的叛臣。


    那些失魂落魄的叛臣们立刻被五花大绑,丢于厅堂中央。


    “魏子麟遁了。”沈云朝目光冷凝,“果然狡猾。”


    “会不会是往太后处去了?”沈云朝望向后宫方向。


    燕景焕抿唇,眸光渐黯,忽然疾步往外走去,“不,他不会去太后那里。”


    夜色深沉,漆黑如墨色翻涌,皇宫内几处杀戮硝烟,而囚着沈星晚的寝殿内,却一切如故。


    香烟袅袅,绣帘低垂,沈星晚静坐案前,正随手翻着一本闲书,素白指尖拈着一盏清茶,浅浅抿着。


    她神色平静,仿佛并未觉宫外风云骤变。


    只有眉眼间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忧色,稍微泄露出她心中的不安。


    殿门忽地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骤然推开。


    她被惊的猛然回头,抬眸望去,却见魏子麟莽袍微乱,呼息粗重,眼中血丝密布,神色略显仓皇。


    他几步冲至她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语气急切却压得极低:“走,晚晚,跟我走!”


    沈星晚眸底划过一抹冷意,面上却仍故作惊慌,焦急问他:“怎么了,外头出了什么事么  ?”


    魏子麟紧紧抓着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他眸中尽是混乱炽热,语气也急:“兵变!是兵变!他们要杀我!”


    他一把拽起她,手臂猛地一收将她拉进怀里,“我不能让你也陷进去。跟我走,我带你去密道,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你真能护我周全么?”沈星晚声音微颤。


    “我低估了沈云朝晚晚,我不能失去你,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你了。”


    魏子麟眸中翻涌着不甘和执念,似一头受伤却仍不肯低头的孤狼。


    “你跟我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你要皇后之位也好,要大权在握也罢,甚至甚至你要我的命,我都能给你,你信我。”


    沈星晚深深望着他,眸光复杂,殷红唇瓣轻轻颤抖着。


    “你的命都能给我,真的么?”


    魏子麟将她半揽入怀,箍紧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快,再迟一步,就来不及了。”


    沈星晚僵硬着身子,不肯挪动半步,抬眸静静地望着他,执拗问他:“魏子麟,你的命,当真肯给我么?”


    魏子麟皱起眉头,语气也急了起来,“外头都兵变了,我哪儿都没去,头一个想着来找你,这还不够么?”


    他抬手,霍然掐住她双颊,眸光幽暗地望着她的眼睛,“沈星晚,我说了,我是真的爱你,你非得在这个节骨眼儿跟我扯这些么?难道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你才信么?!”


    沈星晚勾起唇角,“好啊,剖出来,给我看。”


    魏子麟眉头紧蹙,下颌紧绷,咬牙道:“别挑战我的耐心。”


    他手掌下滑,覆在她平坦小腹上,语气森然:“想这孽种活着,就别闹。”说罢他掐住她纤细腰肢,手腕一抬直接将她扛上自己肩头,阔步往殿外走去。


    “魏子麟。”她忽然唤他。


    魏子麟没做声,只大步往前走着。


    沈星晚伏在他肩背上,凄然一笑,缓缓抬手摸向鬓边的金钗,轻声道:“你还是这样,只爱你自己啊”


    她举手,将金簪狠狠扎入了他的心窝。


    第109章 收手若想她活命,就此收手罢。


    魏子麟脚步一顿,痛楚闷哼一声,缓缓低头,喉咙中涌出一口鲜血来,淳淳自唇角溢出。


    沈星晚抿唇,眸中杀意迸现,狠狠将金簪拧了一转,扎的更深了些。


    魏子麟骤然吃痛,踉跄往前栽去,手上也失了力气,沈星晚身子一歪,从他肩背上滑脱下来。


    “殿下!!”


    殿门口守卫着的近侍门颤声大喝,惶然奔了进来,跑向魏子麟。


    魏子麟猛然一抬手,阻住了他们的脚步。


    他失血很快,殷红鲜血涌出沁染了他明黄蟒袍,他缓缓抬眸,面若金纸,惨白极了,唯有一双漆黑幽暗的眸子不解地望着跌坐在地的沈星晚。


    他眸中如墨色翻涌,尽是痛楚不解的神色,缓缓开口,“你,要杀我?”


    沈星晚垂眸,不发一语。


    “看着我!”他吼着,暴怒欺身一把攉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抓向自己,迫使她抬头看向他,“连你也要杀我是么?说!”


    沈星晚无所谓似地斜睨着他,眸中没有丝毫惧怕,仿佛已然生死看淡。


    她唇角微勾,轻蔑笑了一下,冷冷道:“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不会杀你?”


    魏子麟红了眼尾,抓住她脖颈的指节微微颤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我们不是说好了,要重新开始的么。”


    “晚晚”他轻声唤她,呢喃似地,眸中积起水线,“我都愿意给你皇后之位,甚至能允你留下这个野种,我待你还不够好么?”


    “我恨不能把心剖给你瞧一瞧。”他指节渐紧,眸色黯了下去,“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待我呢?”


    他渐渐散了视焦,也不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还是又开始疯魔了。


    他怔了一会儿,忽然狠狠掐住沈星晚脖颈,低吼质问道:“说!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


    仿佛陷入了癫狂似地,魏子麟忽然狠狠将她压在身下,暴怒往死里掐她的脖颈。


    “贱人!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和你那奸夫双宿双飞了?你做梦!”


    魏子麟双目赤红,死盯着沈星晚痛苦咳嗽的面容,竟笑了起来,俯身啄吻了一下她涨红的脸颊,惊的沈星晚登时眼角泌出泪珠儿滚落面颊,死命侧过脸去。


    她的躲避动作彻底激怒了魏子麟,他抬手狠狠掐住她脖颈将她的头抓向自己,“躲我?”


    他嗤笑,面容扭曲疯狂,“你躲得掉么?”


    他凑近她,略显憔悴的面颊贴在她脸上,夜间生出的些许青须粗粝摩挲在她柔嫩的脸蛋上,刮的她白皙肌肤立刻泛红起来。


    “乖乖的”他低声呢喃,如恶魔低语,“我魏子麟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绝不会让别人得到。”


    说罢,他松开她几欲断气的脖颈,沈星晚骤然得了空气,登时疯狂咳嗽起来,咳的几欲昏厥过去。


    魏子麟就那么冷眼睨着她,待她稍稍平复些许,一手揽过她肩头,一手抄她膝弯,骤然发力将她横抱了起来。


    魏子麟抱着她转身阔步往外走去,他步伐极快,但显然吃痛,脚步略显踉跄虚浮。


    “殿下,您”


    近侍担心地抓耳挠腮,恨不能伸手来捞沈星晚,魏子麟一记眼刀飞过去,震慑的一众侍从垂下头去,不敢再言语,只能垂首拱卫着他向外撤离。


    魏子麟终是伤及了心脉,走了一阵子已然有些体力不支,额际泌出冷汗。


    “魏子麟。”沈星晚唤他。


    “你放我下来!”


    “你休想!”


    沈星晚挣扎,“你在流血。”


    魏子麟咬牙,冷冷剜了她一眼,“放心,这点小伤,死不了。”


    说罢像是要证明些什么似地,他手臂更紧了些,将她箍在怀里,语气森然,“只要我不死,你就休想离开我身边。”


    他望着怀里的她,“即便是要死,我也要你先替我陪葬。”


    “你!疯子!!”


    魏子麟哂笑,面色惨白,额角汗珠滚落砸在沈星晚脸颊上,温凉一片。


    显然他也很不好过。


    殿外夜风凛冽,火光翻涌,兵甲森列。


    一走出幽暗静谧的宫殿,一大群禁军和张氏私兵瞬间拱卫了过来。


    魏子麟一脚踏出殿门,脚下一晃,竟踉跄了一步。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硬生生稳住身形,怀中沈星晚仍在微微挣扎,他像是怕她跑了似的,手臂一紧,扣得更牢了些。


    鲜血已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袍,自金簪扎入处汩汩而出,顺着脊背蜿蜒而下,滴滴淌落于砖地上,竟在地面拖出一条殷红的血痕来。


    禁军与张氏私兵见状俱是一惊。


    “殿下!”


    几名副统惊骇出列,面色大变,几步冲上前来,纷纷跪倒在他脚下。


    “殿下,您怎么伤得这样重?快喊太医来诊治!”


    “殿下,您这伤可千万不能耽搁啊!再拖下去,恐怕会伤及心脉!”


    魏子麟未应。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面色苍白的沈星晚,眸中松动了一瞬,她却根本不肯看他一眼,他眸光旋即又黯了下去。


    “住口。”


    他冷冷打断众人劝言,嗓音低哑,透着咬牙切齿的狠意,“我先送她去密道。”


    “可殿下您”


    “闭嘴!”魏子麟骤然怒喝,身形猛地一晃,险些往前栽去,却还是死死挺住了。


    有副将惊呼急欲上前搀扶,却被魏子麟抬眸震退。


    “退下!”


    众人噤若寒蝉,到底竟无人敢违抗。


    魏子麟缓步向前走去,萧索背影仿若孤魂野鬼。


    远处呼喝打杀声渐近,魏子麟转过头来开口道:“增拨一支队伍,立刻去接太后与我母妃。”


    副统


    躬身听令:“是。”


    魏子麟眸光阴冷,森然下令:“重兵把守密道口,其余人,按原计划行事。”


    “黑甲军中有叛徒,已然不能用了,他们的大部队尚在京郊还没来得及进京,你们派少量禁军将入侵叛军引至布好防的西六宫内,调遣潜伏在那的兵力将他们尽数绞杀。”


    “是!”几名副将应声而动。


    其中一名副将略有疑虑,开口问道:“那摄政王燕景焕城府极深,若他不中计,不肯去西六宫,可如何是好?”


    魏子麟垂眸,忽然冷笑了一下,伸手扯出了沈星晚襟前的丝帕。


    他捻着那丝帕,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下,清甜的味道登时盈满他的鼻腔,令他笑意更甚。


    “把这个给他。”


    魏子麟笑的冷极了,将帕子伸向副将,眸光却一直盯着面露惊骇地沈星晚,仿佛故意在说给她听似地,“我倒要瞧瞧,他去不去。”


    副将立刻收了帕子,领命转身而去。


    沈星晚唇瓣紧抿,死死攥着拳头,盯着那副将远去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


    魏子麟轻轻闷哼了一声,仿佛体力不支似地,下巴抵在她发顶,“怎么,担心他啊?”


    “”沈星晚的拳头捏的更紧了,指节泛白。


    魏子麟幽幽叹息了一声,“你就不能担心担心我么?”


    他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勾起唇角,“你夫君我快被你折磨的失血而亡了。”


    他俯首亲昵贴在她脸颊上,悄声问她:“可消气了?”


    沈星晚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魏子麟叹息一声,略显无奈,弹了下她的脑门儿,半真半假地嗔她,“好狠的心。”


    眼见远处隐现火光,魏子麟敛去玩笑神色,眸光一冷,立刻在众人拱卫之下,迅速撤去。


    远处正血光翻涌,杀声震天。


    残破宫墙之下,燕景焕一袭黑衣,长剑滴血,眼底一片猩红,犹如堕入炼狱的修罗。


    他的蟒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剑下横尸遍地,周围是倒地呻吟的黑甲军兵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几欲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忽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自宫道奔来,一队人马手执佩刀,从浓烟烈火中破阵而入。


    为首者一身副将盔甲,面色凝重,他停在数步之外,眸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轻蔑,扬手甩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沉声喝道:


    “摄政王,宫中已定,太子即将登基。你已无路可退。”


    那丝帕自半空缓缓飘落,沾了血泥,静静坠在燕景焕脚边。


    “若想她活命,就此收手罢。”


    燕景焕脚步未动,他垂眸望向那方帕子,手中的剑缓缓将其挑起。


    夜风呼啸,将丝帕上若有似无的清甜香气拂至他鼻尖,他猛然认出了这是什么味道。


    “你们,”他低声道,嗓音嘶哑,森冷怒意翻涌如潮,“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她?!”


    语罢,他骤然出剑,银光一闪,一招劈下,血光喷溅。


    那副将还未反应过来,身侧两名兵士已被抹了脖颈,软倒在地。


    那支小队瞬间乱了阵脚,有人想退,有人拔刀应战,却都被燕景焕一剑接一剑逼得步步败退。


    他杀红了眼,动作迅捷如风,整支小队顷刻溃散。


    漫天厮杀中,他一把掐住那副将的脖颈,将他猛地抵在断壁残垣之上,眸中血丝密布,杀意凛然。


    “说!她在哪儿?!”


    副将登时喘不上气来,涨红了脸,“她她还活着。”


    燕景焕手中力道陡然一紧,咬牙道:“你再说一句废话,我便让你碎尸万段。”


    副将面色由红转紫,显然是被掐的不行了,赶紧低声道:“西六宫她在西六宫的一处寝殿里。是太子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将她软禁在那儿。”


    话音未落,燕景焕手掌一松,那副将如断线风筝般跌落在地,大口喘息,几欲呕血。


    燕景焕猛地转身,衣袂一拂,目光死死盯着那苍茫夜色下的西六宫方向,喉头一阵腥甜翻涌。


    第110章 后悔你会后悔的


    夜色沉沉,雾霭低垂,血色残月斜挂天边,照得西六宫一片阴森死寂。


    燕景焕一身玄色蟒袍,手持长剑,身后紧跟着数十名黑甲军,皆是随他从宫中搏杀而来。


    他眼底血红,杀意滚烫,手中攥着那方绣着兰花的素白丝帕,帕角染了猩红血污,却仍残存着些许清甜幽香,淡而缱绻,是沈星晚身上特有的味道。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冷汗滚落。一路杀入西六宫,却并未见沈星晚半分影踪。


    一众人将宫殿一间一间翻找,每推开一道门,他的心就随之沉了一分。


    “王爷,这边没有。”


    “这里也没有。”


    “快,去那边看看!”


    属下们纷纷传来焦急回报,却皆是一无所获,燕景焕眉心紧蹙,血气上涌,几欲发作。


    “继续找!”


    他暴喝出声,手中长剑猛地一劈,身前一扇朱红殿门轰然碎裂,木屑飞溅如雨。


    忽然,一道极细微的呜咽从前方某座偏殿中隐隐传来,如女子压抑不住的哭泣,在这死寂黑夜中格外刺耳。


    燕景焕猛地顿住脚步,手中丝帕被他死死攥紧,指节发白。


    “星晚”他心神狂跳,猛然拔剑冲上前去。


    “王爷,小心!”侍卫惊呼,奈何他灵动身影迅疾如风,几个起落便已闯入了那间偏殿。


    殿内昏暗,香炉里却燃着极重的熏香,烟雾缭绕,迷人心神。


    “星晚!”他厉声唤着,难掩急切,“你在哪儿?!”


    无人回应。


    那哭声似幻似真,愈**缈,像是从殿深处传来。


    燕景焕提剑而行,循声踏入。


    下一瞬,“砰!!”地一声巨响。


    殿门骤然合拢,重重反锁,铁链“哗啦”一响,惊得屋顶飞鸟扑翅翻飞暴起。


    紧跟而来的属下被挡在门外,惊恐扯链拍门:“王爷!王爷!”


    燕景焕回首,赶过去一掌拍向殿门,门扇纹丝不动,显然被人做了手脚。


    几乎同时,殿内四角忽地升起烈焰,一股浓烈火油味扑鼻而来,火光“轰”地腾起,烈焰瞬间包围了整座偏殿!


    烈火窜上梁柱,吞噬帷幔,风卷火舌,殿内登时如陷火狱,红光刺目,烟雾滚滚,呛得他咳嗽不止,几乎睁不开眼睛。


    “星晚!!”燕景焕呼喝着,拧眉毅然转身奔向内殿,可翻遍了整个内殿,却连片女子衣角也无。


    他眸中血丝炸裂,咬牙猛然转身往另一间内室冲去。


    火势愈盛,木梁“咔咔”作响,眼见便要塌落。


    他被热浪逼得步步后退,烟火翻腾,浓烟顿时将他整个人吞没,钻进他尖,霎时气息窒闷起来,他重心一晃,几欲倒地。


    耳畔忽地传来破风之声。


    “砰!!”


    殿门猛地被炸开,一道黑影裹着风声破门而入,长风卷裹火光,来人甲胄森然,赤红披风翻飞如血,冷光森森的长枪横扫而出,直劈眼前障碍!


    “沈云朝!”燕景焕一眼认出他。


    沈云朝满身血气,眼中寒光迸现,“你还真会给人找麻烦,快走罢,我可不想我妹妹守寡。”


    “不行!”燕景焕急道:“我还没找到星晚!”


    “不是这。”沈云朝目光冷冽,“快走,这里是死局!”


    “你再不走,她就真没了!”眼见燕景焕犹豫,沈云朝暴喝,一脚踹翻身侧木柜挡住火势,拽着他往外冲,“她不在这儿!他们故意诈你,骗你来这儿送死,你若真死在这儿,岂不是便宜了魏子麟!”


    话音未落,头顶“轰隆”一声巨响,半截梁柱坍塌而下!


    沈云朝猛地一拽,将燕景焕拉过来一齐翻滚避开,烈焰吞噬梁木,灼热炙人,两人几乎被活埋!


    “走!!!”


    沈云朝大吼,双目赤红,猛地起身挥枪横扫,将坍塌木梁扫开一条路。


    燕景焕强撑着翻身,咬牙扶住他,“我挡后,你先走!”


    “少废话!”沈云朝一把将他推上前,俩人疯了一样往门外冲去。


    火浪咆哮如龙,四面皆焰,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殿外黑甲军疯狂提水扑火。


    二人冒着烈焰冲破重围,沈云朝一枪劈断殿门大梁,推开最后一道门户。


    门外空气骤然流通,凉风灌入,火焰摇曳不定。


    “出去!”沈云朝低吼,将燕景焕一把推了出去。


    下一瞬,火舌扑上他身后,额间发丝和袍角瞬间烧了起来,幸而被扑过来的黑甲军一桶水彻底扑灭。


    二人滚出火场,扑倒在宫道石砖上,身后烈焰高腾,照得半边夜空血红如血。


    “咳咳咳”燕景焕咳嗽剧烈,脸色发白,胸膛起伏不止。


    沈云朝自己落汤鸡一般却浑然不顾,抹了一把滴水的下颌,俯


    身将他拉起,冷声道:“再晚一瞬,你就烧成焦炭了。”


    “多谢。”燕景焕喉咙干哑,攥紧丝帕,“可星晚她,到底在哪儿”


    沈云朝抬眸,眸光冷锐,“魏子麟早将她藏起来了,我已派人去搜查。”


    燕景焕抬起头,眸底杀意翻涌。


    “大军到哪里了?即刻联络增援,即便把魏宫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沈云朝冷冷颔首,“你放心,快到了。”


    两人并肩而立,夜风猎猎,背后火光如狱,前方却杀声四起。


    蛰伏在西六宫埋伏的一众魏子麟亲兵一瞬间全部现身,搭弓引箭,齐齐指向了他们。


    西六宫烈焰冲天之际,皇城最深处的密道之中,却是另一番死寂光景。


    沈星晚被魏子麟一把扯进黑沉的通道,脚下石砖冰冷如铁,四周湿气扑面,灯火昏沉,骇人极了。


    她挣扎着,却被他死死制住手腕,白皙肌肤都被他捏的红肿生疼,耳边是他压抑到发哑的声音:


    “乖,再忍一下,快到了。”


    沈星晚眸中厌恶至极,狠狠甩头,撇过头去避开他的唇,不肯看他一眼。


    “离我远些。”她咬牙低语。


    魏子麟却像没听见,仍紧攥着她往前拖。


    他满身血痕,衣袍被血渍沁透,眸中尽是疯狂执念,手臂一收,将她箍得紧贴在自己身前。


    “你放开我!”沈星晚忽然一脚踹向他小腿,趁他躲闪的一瞬,猛地拼力挣脱,转身就往回跑!


    她身形纤细却跑的飞快,青丝翻飞,一身绣金宫裙在幽暗甬道中如惊鸿掠过。


    她再也装不下去了,这一刻她只想逃,逃离这个疯子,逃离这场荒唐的劫难。


    密道狭窄幽深,她几次差点撞上壁角,脚踝被碎石划破都顾不得疼,拼命往外冲去。


    可还没冲出多远,背后忽然一道阴影疾掠,魏子麟如鬼魅般追至,一把将她从背后抱住,拽得她整个人踉跄跌倒,重重摔在冰冷石地上。


    “沈星晚!”他大吼,声音颤抖,双手死死将她摁在冰冷碎石上,“你非要逼我到这一步?!”


    沈星晚喘咳不止,发丝散乱,碰伤的额角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她冷笑一声,“你已经疯了,魏子麟,你疯了。”


    “是,我疯了。”他低哑咆哮,“你再这样折磨我,我真要发疯了!”


    沈星晚不语,只冷冷盯着他猩红充血的眼睛,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


    密道尽头忽有脚步声传来。


    魏子麟猛地转头,眸底闪过戒备。


    两道宫装身影被火光照出轮廓,正是他命人接来密道藏匿的太后与张嫔。


    太后一眼就看到了被狼狈摁在地上的沈星晚,眼神骤冷,“这贱人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让人杀了她的吗?”


    张嫔眸中亦满是狠毒,眯眼冷笑:“果然是她害得宫中兵变,宫门陷落!麟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杀了她!”


    魏子麟眸光一沉,缓缓拉起沈星晚,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她不能死。”


    “你糊涂啊!”太后厉声呵斥,“这密道极为机密,并无人知晓,连守卫都能只在外围把守,并不知进入密道的关窍,你让她活着,岂不多生事端?”


    沈星晚冷笑看着他们三人对峙,眸光讥诮,轻蔑一笑。


    “你们怕啊?”


    “你闭嘴!”张嫔猛地踏前一步,抬手就要掌掴她,“贱人,你也配说话”


    她扬起的手掌还未落下,魏子麟已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说了,她不能死。”魏子麟望着张嫔,眸光坚定,一字一句。


    “魏子麟!”张嫔厉声喝斥,“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母亲?你为了这个贱人,竟然要忤逆我?”


    魏子麟眸光渐冷,似一头沉睡的猛兽变成真正的疯子,他声音极轻,却极冷:“从你们进这密道那一刻起,这里,我说了算。”


    “你!”


    “她是我的女人。”他低头看怀中的沈星晚,“哪怕她不愿意,我也要她。”


    张嫔气结,几乎失了所有的端庄持重,丝毫不像个宫中妃嫔,登时捶胸顿足如市井泼妇一般指着他的鼻子骂:“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来!”


    “你可是天子,天下女人任你采撷,何患无妻,我随手都能给你挑一大把贵女来,环肥燕瘦,任你玩乐,你怎的猪油蒙了心似地,非要钻这贱人的裙底!你生得贱吗?非要如此自轻自贱?!你”


    魏子麟猛然抬眸,眸中杀意凛然,咬牙道:“母妃慎言。”


    张嫔还要叫骂,太后立刻上前来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张嫔惊觉失态,又瞅见密道昏暗,孤立无援,登时消了气焰,只无奈抹泪哭泣。


    “你会后悔的,麟儿你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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