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羞怯她可得主动些
春日的紫禁城,琉璃瓦折射着晨光,金碧辉煌。
宫墙之内,处处张灯结彩,宫女太监们脚步匆匆,正为皇贵妃的生辰宴会忙碌着。
沈星晚手中执着小宫女送来的烫金帖子,眉头微蹙,没想到广安公主的行动力竟这样快。
前脚才回宫,后脚这生辰宴的邀请函便已送到她手中。
她稍作思忖,决定待燕景焕回来后先与他商议对策再做打算。
这场宴会上多半是暗潮汹涌,事关哥哥和沈氏的命运,也幸得广安公主帮助才能有如此良机,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摄政王府的庭院里,暖阳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沈星晚肩头。
她穿着绯色家常衣裳,发丝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更衬得她眼角眉梢尽是温柔。
她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手中执笔,于纸上不断排演着皇贵妃宫里的守卫点位,规划着最佳的行动路径,时而轻蹙的眉头,泄露了她心中的紧张和不安。
桌上茶盏中的茶水渐凉,她也懒得叫换了,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还未放下,绯云神色匆匆地从远处走来,脚步略显急促。
她一向稳重,如此
动作引得沈星晚侧目,抬眸问她:“怎么了?”
绯云走近,微微俯身,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周大人的密函。”
沈星晚点头,接过密函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
她眸光随文字快速掠过,周大人已经联合了朝中诸多刚正臣子,预备弹劾魏子麟和皇贵妃的内容映入眼帘。
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深知,周大人此举有多么不易,这短短的几日内,想要说服诸位朝臣一同弹劾当朝太子,无疑是一场豪赌,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她明白周大人此举,并非单纯为了维护她哥哥,而是忠臣死谏,是真正的出于对社稷的忠诚。
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弹劾,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无法伤害皇贵妃分毫,还会引火烧身,祸及妻儿。
想到这里,她立刻放下手中的密函,吩咐绯云:“笔墨伺候。”
少顷,笔墨纸砚被摆上了石桌。
沈星晚执笔,略作思索,饱蘸墨汁在纸上奋笔疾书。
她先用最真挚的笔触,诚恳表达对周大人等人的感激:“周大人及诸位大人,心怀家国不惧强权,此番义举,星晚敬佩不已,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接着,她又写道:“然目下证据尚缺,若仓促上书,不仅难以撼动奸佞分毫,反而可能致使诸位大人身陷险境,亦会让我兄长的冤屈更难昭雪。恳请大人再稍作等待,星晚正全力寻找关键证据,待时机成熟,必能一击即中,将魏子麟与皇贵妃的罪行公之于众,还朝堂一片朗朗乾坤。”
写完后,沈星晚仔细检查了一遍书信内容,确认无误后,才将信上墨迹小心吹干、折叠,装入信封,交给绯云。
她神色凝重地叮嘱道:“这封信关乎重大,你务必亲手将它交到周大人手中,路上千万小心,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此事。若遇到可疑之人,宁可寻机折返,也绝不能暴露行踪。”
“小姐放心,奴婢晓得。”说罢,她怀揣信件快步离去。
沈星晚望着绯云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
微风拂过,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袂,她逆风而立,眸光愈发坚定。
她知道,马上要打一场硬仗了,而这封信,便是这场艰难博弈的开端。
天色渐晚,摄政王府的书房内,烛光摇曳,将满室的书卷与案牍染上一层昏黄。
燕景焕刚从宫中议事归来,又马不停蹄地在书房接见了一众朝臣。
他神色略显疲惫,眉头微蹙,正专注审阅着手中的卷宗,烛光映照着他深邃眼眸,透出几分倦意却不减锐利。
当最后一位朝臣告辞离去,燕景焕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捏了捏眉心。
忽地,书房的门扇被轻轻推开,沈星晚提着食盒,发丝柔顺垂落肩后,轻轻走了进来。
燕景焕放下手,凝望着她走过来将食盒搁在桌案上。
“听跟着你的小厮说,你今日连午膳都没用,忙了这么久,也该用些吃食了。”
她声音轻柔,温暖了书房里的孤清寂静。
她动作娴熟地取出食盒里的菜肴,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和几碟精致的小菜并一碗粳米饭,都摆在他跟前,书房里瞬间弥漫起诱人香气。
燕景焕倦色渐淡,唇畔漾起淡淡笑意,嘴上却说着:“这些事让小厮做便是,何须辛苦你。”说着,他搁下手中尚未处理完的事务,收到书案一侧放好。
沈星晚盛了一碗鸡汤,递到燕景焕手中:“快尝尝,这汤炖了好久,最是暖胃。”
燕景焕接过汤碗,轻抿一口,暖汤顺喉而下,似乎驱散了些许寒意。
“不错。”他夸赞道,眸光落在沈星晚身上,柔软一片。
沈星晚在一旁坐了,陪着他用膳,犹豫片刻后,终是开了口:“王爷”
“唤我什么?”燕景焕失笑,打断她,“怎么,才区区一夜,就忘了我的名字?”
“”沈星晚抿唇,想起昨夜种种,窘迫地红了脸颊。
燕景焕不语,只是一味地静静望着她。
沈星晚无法,只得依了他的意思,“景焕,我有件事想同你说。皇贵妃的生辰宴快到了,我估摸着,是我们扳倒皇贵妃最好的时机了。”
燕景焕微微一怔,放下汤碗,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细说。”
沈星晚便将自己和广安公主的谋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燕景焕听完,思索片刻,“胜算并不大。”
沈星晚闻言,垮下肩膀,垂下头很是沮丧。
或许是看见她有些心灰意冷,燕景焕又开了口:“我可以全力配合你。只是”
他顿了顿,伸手握住她手,“你得答应我,若有任何不测,你必须立刻放弃计划,保全自己。”
沈星晚心下微动,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两人又详细商议了许久,终是决定一同入宫赴宴,相互照应。
商量完细节后,沈星晚心中既紧张又安心,总觉着他肯答应自己,那这事儿就有了六七成把握。
她提着食盒体贴替他关上门扇,他尚有许多事物待处理,她先行回房去,一路上脑海里还回想着燕景焕的叮嘱和两人商定的计划细节。
回房后绯云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沐浴,躺在热气蒸腾的浴桶中,沈星晚暗自想着:燕景焕今晚回来后,自己一定得主动些。
男人嘛,成亲了有需求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总不能叫他娶了妻还寡着罢。
况且,他身材似乎还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忍不住羞红了脸,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洗漱完毕,沈星晚换上了一袭轻薄柔软的寝衣,发丝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她坐在榻边,时不时望向门口,羞怯等着燕景焕回来安歇。
烛火摇曳,时间一点点流逝,困意渐渐袭来,可燕景焕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强撑着愈发沉重的眼皮,等了许久,最终在伏在枕上迷蒙睡去。
次日清晨,窗外天光散落进来,拂在沈星晚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她探手一摸,冰凉一片,显然并没有人来睡过。
她心下一沉,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听见动静,绯云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见沈星晚已经醒了,便凑上前来说道:“小姐,姑爷昨晚处理事务到后半夜,许是怕扰了您休息,就歇在了书房里,今早天还没亮便入宫去了。”
沈星晚眸中浮起一丝落寞,“知道了,早知他忙的很,昨儿我看他书房被褥简单,夜里寒凉,一会儿再添些锦被送过去,以备他小憩。”
“是。”
绯云应下,笑着打趣儿:“小姐心里,还是很关心姑爷的嘛。”
“哪有。”沈星晚有些赧然,正色道:“他如此奔忙,也是在帮咱们救沈家,我自然,自然得多上心一些。”
可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沈星晚都没能见到燕景焕。
每每她等他回房安歇,等来的却总是他在宫中忙碌,彻夜未归的消息。
王府里依旧是一片井然有序,只是少了燕景焕的身影,沈星晚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直到宫宴当日,燕景焕才赶在同她约定的时辰前匆匆赶回王府。
他径直去沐浴更衣,换了一袭玄色金莽,腰缀玉带,墨发由金冠整齐束起,端的是清贵非凡。
沈星晚也盛装打扮,穿了一袭月白色锦缎宫装,裙摆绣着盛放的蔷薇花,行动间花朵仿若在风中摇曳,灼灼生姿。
待她装扮好,燕景焕已在廊下等她,见她出门来,温柔了眸光几步走过来,向她伸出手,“来。”
沈星晚点头,指尖放进了他手掌里,燕景焕牵好她的手,带着她一同往外走去。
他指节修长,掌心宽厚略有薄茧,想来是骑马习武时留下的,走动间摩挲在她细腻肌肤上,温热微痒。
他似乎刻意放慢了步伐,沈星晚能轻松跟上他的步子,她知道那是他在体贴自己,可她心里却不知怎的,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窝火。
那股火气本不明显,只在这几日闲暇或夜不能寐的时候才隐约烧灼,烧的她酸涩不爽。
可方才她陡然一看见燕景焕,那股邪火却止不住地烧灼起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她微微侧目,瞥见他仍是华贵如皓月当空,一贯的矜贵模样,好似这几天以来,吃不香睡不着,心里老窝火的只有自作多情的她似地。
“哼!”
她越想越气,忽然停下脚步,气鼓鼓地抽出自己的手来。
燕景焕掌心一空,也停下来回头诧异望向她,“怎么了?”
第32章 疼惜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沈星晚站在庭院里,被他疑惑眸光盯得有些心虚。
她总不能说自己夜夜等不着他来睡觉生闷气罢,那多丢脸,她可说不出口。
如鲠在喉似地,她噎了半晌,终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横了他一眼,扭头径自大步走出了王府。
裙摆上的繁花随着她的步伐翻飞,她来到马车旁,动作稍显急促,一踏上马车,直接选了个离车门最近、离燕景焕最远的角落坐下。
她伸手撩开帘子,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扭头看向窗外。
燕景焕望着她的背影,微微蹙眉,瞥向跟在身侧的邢舟,邢舟也是丈二和尚,眼中满是困惑。
燕景焕抿唇,跟在她身后也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闷响,车内的气氛却微妙得很。
燕景焕坐在一旁,时不时偷偷打量沈星晚,看见她只一味气鼓鼓地望着窗外,不肯看他一眼。
他从袖中掏出一沓信件和几张泛黄的羊皮卷。
“星晚。”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这是这几日我查获的证据,皇贵妃通过唐卡与西域势力勾结的来往书信。”
正赌气的沈星晚背脊一僵,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她目光落在那些信件和羊皮卷上,看见密密麻麻的字迹上面,盖着各种神秘印章,不禁长睫微颤。
她视线慢慢自证据上移开,望向燕景焕,这才发现,不过几天不见,他眼底泛青,眸中血丝密布,整个人都透着疲惫,显然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
沈星晚的心猛地揪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被拧捏得酸涩生疼。之前的委屈气恼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疼惜。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丝毫声音。
燕景焕见她神色缓和,缓缓靠过来,伸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低低问着:“这几日可是受什么委屈了,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沈星晚伏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熟悉的冷松香气萦绕过来,她忍不住雾了眸子,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泪珠儿滑过她白皙脸颊,温热砸在他手背上,燕景焕察觉,抬手勾起她下巴,她微微仰头,目光交汇,燕景焕皱眉,“怎么哭了?”
他眸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一汪深邃的湖水,缓缓低下头,轻柔吻去她眼角泪花。
他沿着蜿蜒泪痕逐渐往下,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沈星晚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微微闭上眼睛,燕景焕的唇轻轻贴上了她的,柔软而温暖。
这个吻,带着深深的眷恋与爱意,如冰消雪融,消融了所有误会与不快,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直到马车稳稳停在了宫门前,不知餍足的燕景焕才放过了她。
沈星晚拢了衣襟,后悔今日没系条丝巾出来,只得将领口再往上拉了拉,试图掩去那些暧昧红痕。
眼见接引的小太监走近,她急得手忙脚乱,瞥见他还闲闲地靠在那里噙笑望着自己,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燕景焕轻咳一声,正色起来,伸手捞过自己的披风旋开披在她肩头,轻柔替她系好了系带。
他的披风宽大,好歹遮盖了多半,沈星晚心下稍安,这才缓和了脸色,由他牵着手,一齐下了马车。
二人携手踏入宴会大殿,一时间,殿内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
唐琳儿和陆玉芝早已在席。唐琳儿一袭鹅黄色宫装,温婉动人,只是微微隆起的小腹,昭示着她已有身孕。
陆玉芝则是穿着正红华服,标榜她的正宫地位,头戴凤钗,妆容艳丽,眸中透着几分骄纵。
作为今日宴会主角的皇贵妃隆重大妆,一袭御赐明黄百鸟朝凤华袍加身,头顶紫金凤冠,端的是母仪天下的气派。
她的服制显然僭越,但凤冠华袍皆为御赐,如今宫中后位悬空多年,她执掌六宫又是太子生母,早已与真正的皇后无异,在场众人也只敢在心中腹诽,面上尽是一味地阿谀吹捧。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往来恭贺如过江之鲫,皇贵妃的风头如日中天,心情甚好地将前来祝贺敬酒的美酒一一饮尽。
众人举杯欢庆,觥筹交错,歌舞丝竹回旋其间,气氛热闹极了。
魏子麟坐在席间,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沈星晚身上,眸中满是晦涩情愫。
燕景焕敏锐察觉到这一点,不着痕迹地将沈星晚往自己身侧拉了拉,手臂自然地搭在她椅背上,俯首贴近她耳畔轻声低语,言语间尽是亲昵。
沈星晚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赧然,面上一热,悄声嗔他:“这么多人瞧着呢。”
燕景焕勾起唇角,“似乎有人在觊觎我的爱妃,我自然要看紧些。”
说着手掌落在她肩头,手臂微收将她拢向自己。
沈星晚被他拢进怀里,顿时羞红了脸,娇怯低下了头。
魏子麟看到这一幕,手中的酒杯被他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眸光愈发阴鸷。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酒杯竟在他手中生生捏碎,酒水和碎瓷片溅落一地。
这突兀声响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陆玉芝就坐在他身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顺着魏子麟目光望去,落在正诧异望过来的沈星晚身上,心下顿时了然了七八分。
她垂下眸子,银牙咬碎,再抬眸时已然换上了笑脸,依旧是那个在人前人人称颂艳羡的太子妃。
陆玉芝强压着心中不爽,待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宴会上,她悄然起身去更衣。
唐琳儿正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轻抚着肚子,神情恹恹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陆玉芝路过唐琳儿身边时,故意用力撞了她一下。唐琳儿毫无防备,被撞得往前扑去,孕肚险些撞到尖锐桌角。
惊慌之下,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惊怒回首:“你做什么?”
陆玉芝冷笑一声,面上却无辜得很,“哟,真是对不住,我没瞧见你在这儿。不过你挺着个肚子,实在太占地方了,不好生躲在屋里养胎,来这里招摇过市干嘛,未婚野合,也不怕丢了皇家的脸面。”
唐琳儿登时脸色煞白,她本就坏了名声,又怀着身孕,被陆玉芝这么一撞一骂,瞬间红了眼眶:“你孩子是无辜的。”
“这孩子是谁的还两说呢,一家子俩狐狸精,真叫人恶心,哼。”陆玉芝翻了个白眼,领着贴身婢女施施然走远。
周围的宾客们听到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却都不敢上前多言。
唐琳儿被这一番折腾,腹中突然一阵剧痛,她捂住肚子,虚汗淋漓,面若金纸。
她身侧伺候的如意见状,急忙扶住她:“小姐,小姐您怎么样?”
唐琳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身子微微颤抖蜷缩成一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显然情况很不好。
如意心急如焚 ,顾不得礼仪回首朝魏子麟哭喊道:“太子殿下,殿下快救救小姐!”
这声哭喊霎时打破了宴会的和谐,原本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唐琳儿强忍着腹痛,委屈转向皇贵妃,呜咽哭诉:“求母妃为琳儿做主,太子妃是故意撞我的,若腹中胎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声音也哽咽起来。
皇贵妃皱眉,神色不悦,可当她看向正更衣回来的陆玉芝时,眼神却又变得有些微妙。
她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一场意外,玉芝菩萨心肠,连蚂蚁都不忍踩踏的,怎会故意撞你,你孕期身子重,自己磕到也是有的。”
说罢,吩咐身旁嬷嬷:“去,把太医传过来。”
太医匆匆赶来,一番仔细检查后,神色凝重:“侧妃动了胎气,需要立刻休息调养,否则胎儿恐怕不保。”
沈星晚闻言,心念电转,当即拿定了主意,她看向皇贵妃,起身上前恭谨行礼,眸中满是焦急恳求:“皇贵妃娘娘,我妹妹眼下这状况,实在不宜再待在此处,恳请娘娘开恩,允许我陪她去偏殿休息。”
皇贵妃微微点头,依旧没有要惩罚陆玉芝的意思,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小事一桩,淡淡地说道:“去吧,好生照顾着。”
唐琳儿咬牙,通红双眸死死盯着端坐高处的皇贵妃和陆玉芝,凭如意怎么搀扶她都不肯走,似乎非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沈星晚走过去搀住她另一边胳膊,低低告诫她:“我知道皇贵妃在偏袒陆玉芝,但此刻救你腹中孩儿要紧,若没了这孩子,你还有什么指望?”
唐琳儿眼眶里盈满的泪水登时失控了一般,纷纷滑落脸庞,她扭头望向魏子麟,而魏子麟只是一味地喝着闷酒,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仿佛她和她腹中孩子的死活,同他没有丝毫干系。
唐琳儿绝望阖眸,似失去了所有力气,身子瘫软了下去。
沈星晚和如意将她架起,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往大殿外走去。
临出门时,沈星晚悄然回眸,与燕景焕和广安公主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心领神会,偷账本的行动正式开始。
已然有些醉意的魏子麟抬眸望见沈星晚的背影,丢开手中的杯盏,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还未及踏出一步,燕景焕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
魏子麟眼眶泛着薄红,眼神有些涣散。
燕景焕垂眸笑了一下,缓缓抬眸盯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总缠着我的王妃?”
第33章 演技着实受不了了,快些!
“让开。”
魏子麟脚步虚浮,浓重酒气裹挟着怒意,缓缓抬头直勾勾地望向燕景焕。
他努力聚焦视线,眼眶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来,似一头受伤的困兽。
燕景焕与魏子麟对面而立,谁也不肯相让一步,气氛剑拔弩张起来,甚至连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寒凉了下来。
“让开!”魏子麟低喝,嘶哑着嗓音,伸手去推搡他,踉跄着就要往外追去。
燕景焕轻易捉了他的手臂,手腕一震将他推回随从身侧,跟着魏子麟的小太监骇得立马丢了拂尘,伸手搀扶住几欲跌倒的太子爷。
睨着神志不太清醒的魏子麟,燕景焕冷峻了神色,微微仰头,眸光冷冷扫过魏子麟:“太子殿下醉了,莫要在此失态,扰了皇贵妃的生辰。”
“呵。”
魏子麟嗤笑一声,额头上青筋隐显。
“失态?”他笑不可遏,有些歇斯底里,“晚晚是我的!”
“父皇分明将她赐婚于我,合该是我的妻子,是你”
“是你!”他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挥开小厮,抢上来揪住燕景焕衣襟,“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令她厌我至此?她从前,分明是对我有意的!”
“是么。”
“自欺欺人有意思么?”燕景焕挑眉,“即便再怎么有意,也是从前了,如今陪在她身侧的,是我啊。”
眼见魏子麟眸中怒意升腾,燕景焕轻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再添上一把火,“与她日夜相伴,缱绻缠绵的也是我啊。”
“你混蛋!”
魏子麟怒极,酒意上涌,竟分不清场合挥手一拳狠狠砸向燕景焕面门。
毕竟醉酒,致使他脚步虚浮,动作迟缓毫无章法,燕景焕眸光一凛,只是微微侧身,便轻巧避开了这看似凶猛的一击。
他伸出手臂,稳稳架住了魏子麟胳膊,脚下一勾,魏子麟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失控向前扑去,骇得随侍的小太监们赶紧抢上去接住他才不至于跌倒。
“太子殿下,还是收收心思罢。”
燕景焕声音冷冽,“星晚已然是我的王妃,容不得你肖想。”
两人间的对峙终是引来众人侧目,被歌舞吸引的宾客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惊得呆若木鸡。
原本热闹欢腾的宴会现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正笑盈盈与京中贵妇交谈的皇贵妃也察觉到这边的异样,脸色骤变,唇畔笑意尽失。
“何事喧哗?”她声音冰冷,显然不悦自己的兴致被一再破坏。
广安公主脸上立马堆满甜美笑容,灵动的小鸟般快步走到皇贵妃身侧。
“三皇兄高兴吃多了酒罢了,皇贵妃娘娘,今儿是您的大日子,您别生气,坏了好心情可不值当。”
广安公主娇声细语,轻轻拉住皇贵妃的手,身子前倾贴近她,满脸仰慕,“娘娘,您今日这身百鸟朝凤华袍,实在是太惊艳了!”
她大着胆子,伸手摸上那华贵衣料,轻轻摩挲着啧啧称奇:“这绣工、这宝石,简直把您衬得母仪天下,尊贵至极,依璃月看来,这满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有您这般风采了。”
皇贵妃听了,神色稍缓,眸中浮起一丝得意。
广安公主见状,赶紧乘胜追击:“娘娘执掌六宫辛苦,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又对太子殿下悉心教导,太子日后定能成为一代明君,这可全都是娘娘您的功劳。今日这生辰宴,更是让咱们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皇家气派。”
周围的贵妇们一听,也纷纷围过来附和。“是啊,娘娘这身装扮,这通天的气派,简直是仙女下凡,不,是王母娘娘再世呢。”
“娘娘不仅人美心善,还这么有智慧,当真是我们的楷模。”
皇贵妃被众人捧得飘飘然,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先前的不悦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和贵妇们谈笑风生起来。
被魏子麟和燕景焕吸引的宾客们似乎也找到了化解尴尬的突破口,纷纷举杯起身去向皇贵妃敬酒。
歌舞再起,丝竹正酣,宴会现场又沸腾了起来。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燕景焕暗中给扮作随从的邢舟使了个眼色。
邢舟垂眸,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
月渐西斜,翊坤宫里大部分侍从都被调去忙碌宴会了,宫里倒显得冷清的很。
沈星晚和如意一路搀扶着唐琳儿,步履匆匆地来到皇贵妃宫里的偏殿。
唐琳儿面色苍白如纸,额上豆大的汗珠儿不停滚落,每走一步都颤着身子痛苦呻吟,双手紧紧地护着肚子,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甫一进偏殿扶唐琳儿躺下,沈星晚便焦急唤道:“太医,快些!”
一路陪同的太医匆匆赶上来,顾不上擦拭额间细密的汗水,立刻着手为唐琳儿施针保胎。
太医的手法沉稳熟练,细长银针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一根接一根地精准扎入唐琳儿穴位,太医眉头紧锁神情专注,时刻观察着唐琳儿的反应。
待施针完毕,太医终是叹息一声,替唐琳儿掩好被角,神色凝重地叮嘱道:“侧妃娘娘此胎坐的不甚稳当,恐怕是曾经受过什么惊吓,落下妨碍了。”
沈星晚还未开口,如意焦急问询道:“那可怎么办呀?可有法子调理?”
“往后万
不可再忧思过重,情绪波动也不可太大,否则这腹中胎儿,实在是危险啊。”
唐琳儿虚弱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痛楚命如意好生送太医离去。
沈星晚坐到唐琳儿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添油加醋地说:“我知你心中难过,但你也瞧见了,只要有陆玉芝在,你和你腹中孩子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她仗着有皇贵妃撑腰,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你呀,还是多忍让些,退一步海阔天空”
唐琳儿眸中愈发狠厉,咬牙打断她的话:“她如此欺我,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说着,她伸手抚向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孕中受惊吓那次,就是她故意送死猫崽来吓我,才落下了病根。如今她又这样步步紧逼,到底是不肯让我平安生下这孩子了,既如此”
沈星晚拍了拍唐琳儿的手,“你先安心养胎,怀着身孕呢,情绪不好有损胎儿。你且好生歇息罢,我得回去赴宴了,离开太久对皇贵妃娘娘不敬。”
说罢,她看向如意,轻声嘱咐:“好生照顾你家小姐,片刻都不能离开。”
如意连忙点头,眼眶泛红:“王妃放心,奴婢一定寸步不离。”
沈星晚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缓缓走出偏殿。
然而,她并没有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而是悄然拐进了一条幽静的长廊。
月色如水,洒在石板路上,勾勒出她纤细身影。
她警惕观察着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在一处假山旁与邢舟汇合。
邢舟身着黑色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压低声音说道:“王妃,都准备好了。”
沈星晚微微点头,眸光坚定,“行动罢。”
两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私库附近靠近。
待靠近私库时,沈星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故意踢开路旁的石子弄出轻微声响,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谁在那儿?!”
守卫大声喝道,提着灯笼朝沈星晚方向走来。
“王妃娘娘?”
守卫转过拐角,看见沈星晚跌倚在一棵桂花树下,赶紧恭谨行礼。
沈星晚装作痛楚模样,蹙眉道:“我奉皇贵妃娘娘之命,送妹妹来偏殿休息,我来得匆忙未带丫鬟,想回宴会竟迷了路,还崴了脚,动不了了。”
侍卫赶紧上来想要搀扶她起身,沈星晚立刻低斥责:“放肆!男女授受不亲,不许碰我!”
侍卫登时收回了手臂,为难回望了一眼守在私库门口的另一个守卫。
沈星晚吩咐他:“这样罢,你去宴会那边,找燕景焕过来接我。”
“这”
守卫为难极了。
沈星晚知他不敢擅离职守,撇了他一眼,骂道:“你怎的这样死板,那儿不是还有一个人守着呢么?难道就让我在这儿活活疼死不成?若让皇贵妃娘娘知道了,看她如何治你的罪!”
“是。”
守卫拱手应了,转身回去同私库门口的那个守卫低低交代了几句,匆忙往宴会的方向跑去。
沈星晚见他走远了,眼珠微转,忽然“唉哟。”了一声,私库门口的守卫立刻循声望了过来。
沈星晚痛楚捂着脚踝,眸中泛起泪花儿,盈盈望向那守卫,娇声道:“我实在站不住了,劳烦你端个凳子来与我坐一会儿。”
那个侍卫面露犹豫,委实不敢离开一步。
沈星晚神色愈发难受,仿佛实在挨不住随时要昏厥的模样,哀怨道:“且随便搬个什么来与我坐坐罢,我脚踝痛的不行,着实受不了了,快些!”
那守卫抿唇,终是眼睛紧紧盯着私库的大门,抱起门口的一个石墩往后倒退着退到沈星晚跟前儿,一瞬都不肯挪开视线。
守卫俯身放下石墩,沈星晚称谢挪过来往上坐,忽然装作一个身形不稳,踉跄往前跌去,守卫下意识地伸手搀住了她。
守卫惶恐看向她的脸色,放她坐稳立刻抽出手臂。
与此同时,邢舟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摸进了私库里。
第34章 撒娇人家疼着呢。
“哎呀,你想摔死我不成?”
沈星晚强装镇定,继续与守卫周旋着。
她眸光不时地瞟向私库的方向,焦急期盼着邢舟能顺利得手。
守卫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神色略显焦急无奈,“王妃娘娘,您稍安勿躁,咱们已经派人去请王爷了,王爷应该很快就到。”
沈星晚眸中泛泪,蹙起秀气的柳眉,“我这脚踝疼得厉害,实在是等不了了,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试图寻找一个能让邢舟顺利逃脱的机会。
就在这时,沈星晚余光瞥见私库内传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那是邢舟发出的得手信号。
她心下一喜,紧接着又焦急起来,此刻守卫就站在她的面前,紧紧盯着私库的大门,邢舟根本没有机会逃出来。
她心急如焚,心念电转间忽然下定了决心,伸手一把拉住守卫的衣袖,“你到底有没有在想办法,我可是摄政王妃,你就这么敷衍我吗?”
守卫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登时红了耳根慌了神色,结巴起来,“王,王妃娘娘,您,您这是”
“你们在做什么?”
正僵持不下,燕景焕的低喝如洪钟般由远处传来。
沈星晚心里登时一松,救兵终于到了,她赶紧撒开守卫衣袖,怯生生地直起身子坐端正了。
守卫猛地转过头,望见摄政王燕景焕大步走上前来,霎时慌得语无伦次,膝下一软跪了下去。
“王王爷,没什么,王妃娘娘她,她迷路崴了脚,我我们正在等您。”
燕景焕面色阴沉,眸光紧盯着守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触碰本王的王妃,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他冷然说着,慢慢靠近,声音愈发严厉,“这手,不想要了?”
守卫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伏首求饶,“王爷恕罪,小的知罪了。”
另一个跟在燕景焕身侧的守卫也赶紧跪下一同求情:“求王爷恕罪,事发突然,他只是情急之下搀扶了王妃一下,并无不敬之意,还望王爷明察啊!”
趁着守卫的注意力完全被燕景焕吸引过去,邢舟如暗夜幽灵一般,迅速从私库中窜出,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沈星晚暗暗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瞥了燕景焕一眼,微微点头,示意得手。
“哎呀王爷。”沈星晚撒娇似地扭了扭肩膀,娇声道:“他们也是好心,您就别怪他们了,人家疼着呢,您快带我去看太医嘛。”
燕景焕面色稍霁,这才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罢了,既王妃开口替你们求请,你也知错了,起来罢。”
“多谢王爷不罚之恩。”两个侍卫忙不迭地站起身来。
燕景焕俯身,抄膝弯横抱起沈星晚,低低哄着:“很痛么。”
“嗯。”
沈星晚嘤咛一声,委屈伸手勾住他脖颈,娇弱伏在他怀里。
燕景焕抱稳了她,冷冷望向两人,“涉及王妃清誉,胆敢走漏半句,格杀勿论,退下。”
“是。”
守卫连忙恭敬地退到一旁。
燕景焕抱稳沈星晚,俯首安慰低语着,阔步离开了私库附近。
两人一路往宴会方向走去,宴会尚未结束,总不好就此凭空消失,还须得回去应酬一番才是。
“你来的可巧。”沈星晚忽然开口:“若是再晚来一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燕景焕轻笑,微微低头,轻吻她发顶,“我看你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说着戏谑瞧着她,“怎的平日里没见你那样对我撒娇。”
“哎呀你!”
沈星晚窘红了脸,埋进他胸膛,“你真讨厌!”
燕景焕笑得开怀,一路将她抱去了宴会现场,引来一众人侧目。
沈星晚挣扎着要下来,燕景焕不依,硬是一路将她抱到席位上落座。
她羞赧的简直要将脸埋进餐盘里去,燕景焕倒是大大方方的,神情自若得很。
“难怪方才还同太子爷大打出手呢,看来这京城第一贵女的魅力,果然名不虚传呐。”
“就是,若不是太子爷醉酒失态,提前离席歇息去了,若撞见这般恩爱模样,指不定又要闹成什么样儿呢,嘻嘻。”
众人皆窃窃私语,低声议论不休,恐怕这堂堂摄政王宠妻无度的消息,不用等到宴会结束,就已然传遍了盛京。
沈星晚面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燕景焕瞧在眼里,只笑着替她拈菜,“多吃些,晚些还有的忙呢。”
“哎呀呀呀嘻嘻”周遭窃窃私语声更胜,望向两人的眸光愈发暧昧。
宴会结束后,沈星晚和燕景焕坐上马车,回摄政王府。
马车里,刚坐稳的两人相视一笑,卸下了对外演戏的面具,慵懒靠在了软垫上。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沈星晚轻声说道,“谢谢你。”
“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毛病?”
燕景焕抬手,轻弹了一下她脑门,落下来握住她的手,“我们是夫妻,本就该相互扶持。”
他眸光温柔,在夜色里愈发深邃,望着她,“总说谢谢,倒见外了。”
沈星晚挨过去,轻轻靠在燕景焕肩头,低低“嗯”了一声。
到摄政王府后,两人径直前往书房。
邢舟已然等在那儿了,一见到两人,立刻将自己找到的账本书信全部如数上交。
暖黄烛火在灯盏中摇曳,将几人的身影拉长,投映在书房的墙壁上。
燕景焕将从私库中得来的账本和其他证据一一摊开在书案上,沈星晚也凑上前,两人一齐仔细查看起来。
账本上的记录密密麻麻,每一行字迹都仿佛在诉说着皇贵妃的累累罪行。
勾结西域势力,挪用巨量金银财宝换取军事机密,妄图扰乱边境和平,以达到稳固她父亲张大将军在朝中兵权的目的。
收买朝臣,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那些被收买的官员在她的指使下,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使得朝廷上下一片混乱,从而令张家势力逐步壮大。
更令人发指的是,她竟然还公然买卖官爵,将官职明码标价,左右朝廷用人,大肆扶持张氏门生子弟,让那些有真才实学却无钱行贿之人报国无门。
燕景焕的脸色愈发阴沉,“这些证据足以令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语气森冷,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
沈星晚眸光决然,咬牙道:“绝不能放过她!”
燕景焕抬头,望向窗外的天色,稍一思忖,开口道:“兵贵神速。得抢在皇贵妃发现账本失窃有所应对前,骤然发难。”
他转过头,望向沈星晚,“我即刻入宫去安排,明日在早朝上彻底扳倒皇贵妃。”
沈星晚心头一震,深知此事的紧迫危险。
但她也明白,绝不能错失这个唯一的机会。
她郑重地点头,“好,我相信你。那我们兵分两路,我立刻回相府,同父亲一起去找周大人,明日一早数罪并发,上朝弹劾皇贵妃和魏子麟。”
燕景焕握住她的手,“此去千万小心,若有任何危险,立刻放弃,保全自己。”
沈星晚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安抚地笑笑,说:“你也是。”
说罢,沈星晚便匆匆离开摄政王府,赶回相府。
她与父亲说明情况后,二人一刻也不敢耽搁,趁着夜色前往周大人的府邸。
周大人得知他们深夜来访,立刻亲自将他们迎进书房。沈星晚迅速将皇贵妃的罪行以及他们的计划详细地告知了周大人。
周大人听完,神色凝重,他缓缓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片刻后,他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看着沈星晚和沈丞相,“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明百姓,我周某定当死谏!”
他的语气决然,报了必死之心。
沈星晚眼眶一酸,心中激涌起敬佩豪情,她立刻站起身,对着周大人深深拜了下去,“周大人高义,星晚敬服,请受星晚一拜。”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浓稠得好似化不开的墨汁,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次日清晨,天色尚暗,清冷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巍峨的宫殿在朦胧中影影绰绰。
随着一阵悠扬而庄重的钟声响起,朝臣们身着朝服,神色各异,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朝堂。
一时间,肃穆的朝堂上朝臣林立,气氛凝重压抑,仿佛能听到每个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由于皇帝病重,无法亲临朝堂主持朝政,便由太子魏子麟和摄政王燕景焕共同监国。
魏子麟面色略显苍白,眼底带着昨夜宿醉未消的疲惫,强撑着摆出一副庄重姿态。
燕景焕身姿挺拔,神色冷峻,深邃的眼眸中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就在众人将将站定,还未开口议事之时,只见周大人神情肃穆,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一步,双手捧着弹劾的奏章,高声说道:“臣,有本要奏!”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朝堂上久久回荡,饱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紧接着,周大人言辞恳切、条理清晰地上奏弹劾起皇贵妃和太子魏子麟的罪行。
从皇贵妃勾结西域势力,出卖国家机密,到太子肆意挥霍国库钱财,任人唯亲,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发洪亮:“此等恶行,极度危害江山社稷,若不加以严惩,国将不国!”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朝臣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有的面露震惊,有的则暗自皱眉,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弹劾吓懵了。
“老匹夫!你胡诌什么?!”魏子麟登时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燕景焕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魏子麟身上,微微挑眉,不紧不慢地,“太子殿下,你怎么说?”
第35章 弹劾正义永不会被黑暗驱散。
正值破晓时分,浓稠如墨的夜幕才刚刚开始褪去,几缕熹微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云层,给巍峨耸立的皇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薄纱。
太和殿内,死寂般压抑氛围却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紧紧笼罩,令人喘不过气来。
平日里威风八面、意气风发的当朝太子,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怒意。
魏子麟脸涨得紫红,额际青筋暴起,仿佛一条条愤怒扭动的小蛇,在肌肤下疯狂游走。
“砰!”
他猛地站起身怒拍桌案,震得案上砚台里墨汁四溅,在洁白宣纸和古朴桌案上留下斑斑墨痕。
“老匹夫!”
他吼道:“你竟敢血口喷人,污蔑当朝太子,该当何罪!”
他死死地盯着周大人,眸中怒火仿佛能将之瞬间烧成灰烬。
太子一党官员们见状,就像被捅了蜂窝的马蜂,瞬间炸了锅。
陆玉芝的父亲陆太尉怒不可遏,脸上横肉因愤怒而扭曲,他向前跨出一大步,抬手一指周大人,厉声道:“周大人,说话可得有凭有据!你这般毫无根据的弹劾,岂不是蓄意扰乱朝堂秩序?”
他声音尖锐而急促,回响在巍峨大殿内。
户部尚书也赶忙随声附和,他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活像一只气鼓鼓的青蛙,脸上堆满了质疑。
“就是!太子殿下一向勤勉有加,日夜为国事操劳,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周大人怕是被奸人蒙蔽了心智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然擦拭着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眼珠微转,透露出些许心虚。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起来、几乎一触即发,沈星晚的父亲沈丞相挺身而出,向前跨出一大步。
他身姿挺拔如松,尽管已年过半百,但精气神丝毫不减当年。
他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坚定看向太子一党,声音沉稳掷地有声:“诸位莫要着急辩驳!周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且证据确凿,绝无半句虚言!”
沈丞相话音刚落 ,周大人的盟友们也纷纷站了出来。
兵部侍郎微微仰头,一脸正色道:“我们既然敢在朝堂之上弹劾,自然是有十足把握!太子殿下及皇贵妃的罪行,绝不可抵赖!”
吏部尚书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为了江山社稷长治久安,此事必须彻查到底!”
他语气沉重,令在场官员都感受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魏子麟望着这些站出来指责他的人,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胸膛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仿佛下一瞬就会冲上去与众人拼命。
“你们你们这群乱臣贼子!”
他咬牙吼道,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些胆敢背叛他的人,付出惨痛代价。
原本身体不适在府中养病的张大将军,听闻朝堂上的动静,浑身散发着腾腾怒意,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他身披厚重铠甲,每一片甲叶都在晨光中闪烁着森冷寒光,腰间配着一把先帝御赐长剑,带着万钧之势,每一步都踏得地面沉闷作响。
一进朝堂,他便“唰”地抽出长剑,剑刃直指周大人等人,声若洪钟,震得众人耳鼓生疼:“你们这群大胆狂徒,竟敢污蔑当朝太子,分明就是意图谋反!今日我便要将你们通通拿下!”
他声音浑厚如虎啸龙吟,威慑力极强,仿佛要将整个朝堂都震塌,令人胆寒。
燕景焕抬眸,眸光利刃般扫向张大将军,冷冷开口:“张将军,朝堂之上,岂容你肆意妄为?”
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仿佛裹挟着来自寒夜的冷风,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场诸位大人皆是朝廷命官,你若敢轻举妄动,便是目无王法!”
那声音力若千钧,令张大将军动作顿了一下。
“外祖父!”魏子麟几步走过去,站到了张将军身侧。
张大将军咬牙,握紧剑柄挽了个剑花,寒光闪过,映照出他狰狞面容。
“此乃先帝御赐尚方宝剑,允我斩奸佞,清君侧!”
“今日,我便要亲自斩除这些叛贼!”
说罢,他高举宝剑,剑身寒光凛冽,在大殿昏暗光线中划出冰冷剑影,猛地朝着周大人砍去。
那气势之盛仿佛要将周大人当场劈成两半,带起的剑气令周遭官员骇得肝胆俱裂。
燕景焕神色一凛,深邃眸中划过一抹冷意。
他毫不犹豫,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身侧御前侍卫腰间佩刀。
动作一气呵成,他身形一闪,迅疾冲向张大将军。
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弧线,精准挑向张大将军手中宝剑。
只听见“当”的一声巨响,金属碰撞间,张大将军手中宝剑竟被燕景焕这一挑之力震得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燕景焕稳稳站定,身姿笔挺,如苍松屹立,他微微抬起下巴,直视着张大将军,眸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用前朝宝剑,斩今朝臣子,是何道理?”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皇贵妃和太后在一众宫女太监簇拥下匆匆赶来。
皇贵妃身着凤袍,金丝绣线华光流转,怒容满面。
她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在朝堂上污蔑本宫和太子,究竟是何居心?!”
太后则拄着龙头拐杖,神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那目光犹如严冬风刀,令人不寒而栗。
最后,她眸光停留在周大人身上,冷哼一声:“周爱卿,你平日里也算谨慎,今日却这般莽撞,弹劾太子,你可有十足把握?”
太后声音冰冷,带着质问威胁的意味。
整个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紧张压抑。
其他皇子见有机可乘,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五皇子率先向前一步,唇畔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拱手说道:“皇贵妃娘娘,太后,儿臣近日听闻一些关于太子的传闻,起初还不敢相信,如今看来,恐怕是确有其事。”
“太子平日里行事骄纵,滥用职权,民间早已是怨声载道,还请娘娘和太后明察。”
他声音虽轻柔,却立刻又掀起了一阵波澜,引得众人目光纷纷投向他。
太子一党听到这话,顿时怒目而视,太后和皇贵妃脸色也十分难看,皇贵妃的手紧紧攥着衣袖,殷红长甲嵌入掌心。
七皇子也不甘示弱,连忙附和:“是啊,儿臣也有所耳闻,太子与朝中某些大臣结党营私,排除异己,长此以往,朝堂必将大乱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太后和皇贵妃的脸色。
其他几位在场皇子,也各怀鬼胎地说了些添油加醋的风凉话。
这些话,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再次让朝堂陷入一片混乱。
大臣们议论纷纷,有的交头接耳,声音虽小却透着紧张激动;有的则一脸震惊,呆立当场,仿佛仍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众人目光在各方之间来回游走,满是震惊疑惑,整个朝堂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太子和皇贵妃原本仗着张大将军的威势,想要强行压制这场弹劾。
可如今局势竟急转直下,被众人当众接连揭发控告,一时间震惊得默立当场,脸上血色尽退,惨白一片。
皇贵妃嘴唇微颤,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想不到,昨夜还对她阿谀奉承,极尽吹捧之能事的那些人,此刻竟然纷纷落井下石。
墙倒众人推。
她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袖,指尖泛白。 :
“你们你们怎么敢”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太后脸色愈发阴沉,怒目圆睁,猛地一拍案几,“砰”的一声,震得朝堂上众人都心头一颤。
“你们,你们口口声声弹劾太子和皇贵妃,到底有没有证据?”
太后语气森然,透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无切实证据,便是污蔑皇室,企图颠覆国祚,本宫定将追究到底,从重处罚!”
她目光如刀,在每个人脸上划过。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皆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再出声。
整个大殿仿佛瞬间凝滞,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和紧张的心跳声。
“罪证在此!”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大殿门扇忽然缓缓晃动,一道光线从门缝中透了进来。
沈星晚身着朝凤赤金翟衣,缓步迈进了大殿,通身金丝密织凤纹在晨光映照下,闪烁着柔和光芒。
她神色冷峻,眸光坚定,仿佛世间一切邪恶都无法动摇她的信念。
她双手捧着账本,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正义永不会被黑暗驱散。
广安公主紧跟其后,手中捧着那些往来书信,她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傲然,毫不畏惧地扫视着朝堂上一众人等。
两人走到大殿中央,同时停下脚步,高高举起手中账本和书信,齐声高呼道:“罪证在此!”
第36章 闭嘴她知道,是要弃车保帅了。……
沈星晚和广安公主的高呼声响彻朝堂,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昏黄烛火在宫殿角落里摇曳,映照着那一张张或惊或怒的脸庞,却无法驱散这紧张到几近凝固的氛围。
她们手中高举着账本和书信,那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仿佛是罪恶的见证,犹如一把利刃。
沈星晚上前一步,紧紧握着账本,手臂微微颤抖,高声说道:“诸位大人,请仔细看这账本,上面详细记录着皇贵妃与西域势力的往来交易。”
“她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与西域势力勾结,出卖国家机密获取巨额财富,而西域侵略者,正是凭借着皇贵妃所提供的情报,才能够轻易突破我国防线,夺走我们的城池。”
她的话振聋发聩,带着悲愤的力量,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呐
喊。
广安公主也跟着说道:“还有这些书信,都是西域势力与皇贵妃的密函。从这些书信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勾结计划。”
“皇贵妃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牺牲国家利益,栽赃陷害一直镇守边关的沈云朝将军养寇自重,意图谋反。”
“沈云朝将军一生忠肝义胆,为了魏国,数次出生入死击退强敌,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可怜沈将军一心报国,如今却被押入天牢,生死未卜!”她声嘶力竭,紧紧盯着朝堂上的众人,期待着他们的回应。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神色各异,有震惊,有愤怒,有疑惑。
他们无法置信,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们也不敢相信,沈云朝将军这样的忠良之士,竟然会被人如此诬陷,若此事属实,当真是寒了忠臣报国之心。
有些人开始小声谴责皇贵妃的罪行,有些人则在讨论着如何处置她。
烛光在他们的面上晃动,映出一个个或惊或惧的神情。
魏子麟脸色阴沉,眸中赤红怒喝道:“你们这是诬陷!皇贵妃是我生母,一直以来对我关爱有加,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叛臣,定是想陷害我母妃!”
他紧握双拳,指节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烛火映照下神情格外狰狞。
沈星晚冷冷望着他:“太子殿下,事实胜于雄辩。”
“如今证据确凿,不容置疑。皇贵妃的罪行昭然若揭,你又何必再狡辩呢?”
她冷笑着上前一步,昂首直视着怒不可遏的魏子麟,一字一句地,“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吗?”
沈星晚微微抬起头,暖黄烛光拂在她的面上,勾勒出她坚毅轮廓。
“身为储君,乃国之根本,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出卖魏国的罪人,与魏国为敌吗?”
她语气冰冷,将他架上高台,魏子麟一时语塞,哑口望着众人。
周大人也站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我们所呈证据皆是皇贵妃所为,这些与朝臣们来往的密谋书信,也是她故意不销毁,用以当做把柄拿捏那些朝臣的,是否属实,一查便知!”
朝臣中顿时有人骇得抖如筛糠,当场昏厥了过去。
“你们这些人,竟敢诬陷本宫!”皇贵妃再也忍将不住,“本宫是太子生母,为了大魏皇室,我付出了多少心血!竟被你们在这里信口雌黄,恣意污蔑!”
她表情愈发扭曲,面上青红交加,看着自己私库中的账本竟出现在沈星晚手中,回想起昨夜种种,惊怒地几乎要背过气去。
“你这个贱人!”
她咒骂着,就要上去抢夺沈星晚手中的账本。
太后皱眉,赶紧唤道:“皇贵妃,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皇贵妃脚步一滞,愕然回首,不可置信地望向皇太后。
太后眸中惊痛非常,眸底更多的却是无奈和决绝,“你是太子的生母,你的行径已然危及到了太子的地位。”
皇贵妃怔了一瞬,但她久居深宫,什么手段没见识过,当即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这是要放弃她,弃车保帅了。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太后,眸中尽是质询,太后面庞慈眉善目,低垂的眸中却划过一抹阴狠。
“你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置魏国于危地,你难道还不知道悔改吗?”
她显得失望极了,眸光悲悯,仿佛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在看着自己犯错的孩子。
她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本宫不得不依法处置,让你认罪伏法,以保全太子之位。”
皇贵妃愣在当场,红了眼圈,回首望向张大将军。
张大将军垂下头,只是一味叹气,不肯看她。
泪水盈落面庞,皇贵妃抬手抹去,冷了眸光咬牙切齿道:“我没罪!这都是你们的阴谋!你们想陷害我!”
她紧紧盯着太后,“别以为你可以控制一切,大不了鱼死网破!”
“皇上驾到!!!”
在众人僵持观望的当口,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昂唱和。
随着一阵轻微又规律的脚步声,皇帝的御榻在几位小太监的小心抬护下,缓缓进入了这庄严肃穆的巍峨大殿。
明黄的帷幔微微晃动,隐约显出皇帝半卧其中的身影。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众人皆是一惊,眸中浮起各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更多是惶恐。
刹那间,殿内响起一阵衣袂的簌簌声,众人纷纷下跪。
“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久久回荡,却掩盖不住弥漫在大殿中的紧张不安。
皇帝半靠在御榻上,面色灰败,却难掩空洞眸中的怒意。
他眸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皇贵妃身上。
“皇贵妃,你可知罪?”
皇帝声音虽病弱沙哑,却仍然威慑力十足,迫人威压令众人伏首不敢直视。
皇贵妃身子猛地一颤,面上血色瞬间褪去,惨白如纸。
她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她抬起头,眸中满是惊惶不甘,带着哭腔急切辩解道:“陛下,臣妾冤枉!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臣妾,臣妾对陛下、对魏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冷笑一声,眼中的怒意更盛。
“死到临头了,你仍不知悔改!”
“眼下证据确凿,你暗通西域勾结朝臣,诬陷沈云朝致使城池失守,黎民受难,如此恶行,还敢说自己无辜?”
皇帝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旁的小太监赶忙上前轻轻为他顺气。
皇贵妃泣不成声,只伏在地上呜咽。
“朕念及你曾侍奉多年,又是太子生母,一直对你多加容忍。可你却愈发肆无忌惮,实在是罪无可恕!”
皇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冷冷道,“即日起,着将皇贵妃贬为嫔,禁足宫中反省,无诏不得出。”
皇贵妃如遭雷击,整个人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喃喃自语:“不这不是真的我没有”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脸颊滑落,打湿了她身前的冷硬金砖。
皇帝没有再理会她,微微转头,目光移向太后。
太后坐在一旁,手中的龙头拐杖轻磨着地砖,神色复杂。
皇帝轻声说道:“母后这些年为皇室操持辛苦,也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往后,便安心礼佛罢,后宫之事繁琐,就让年轻一辈去打理,协理六宫之权,就交由德妃罢。”
太后微微一怔,目光与皇帝对视片刻,眼见再无转圜余地,只得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罢了,哀家也该歇一歇了。陛下既有决断,哀家自当听从。”
她的声音落寞,却也带着几分释然。
皇帝微微颔首,又将视线投向太子魏子麟。
看到这个儿子,他眼中满是失望痛心,语气也严厉起来:“子麟,你身为太子,本应以身作则,辅佐朕治理国家。可你却任由皇贵妃胡作非为,甚至与她一同谋划,犯下诸多过错。”
“即日起,你便回东宫闭门思过,好生反省,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出来!”
魏子麟薄唇紧抿,低下头闷声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尽管声音还算平静,但到底年轻,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仍是显出了愤懑不甘。
皇帝没有追究,只是看向了张大将军,神色多了几分审视。
“张将军,你手握重兵,本应保家卫国,可你却纵容亲属为非作歹,可见是老糊涂了。”
“朕念及你早年护国有功,既往不咎,你也到了该安享晚年的年纪,准你告老还乡,你便将手中兵权,交由沈云朝罢。”
张大将军乍然失色,猛然向前一步,抱拳道:“陛下,老臣”
可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帝抬手打断。
皇帝不容置疑地低喝道:“就这么定了,莫要再言。”
张大将军见状,回头又望了一眼霜打茄子般的魏子麟,好在他太子之位未丢,还有复起的机会,只得无奈叹气,单膝跪地,双手奉上兵符:“老臣遵旨。”
安排完这些,皇帝稍稍放松了些身体,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
扫过,最后落在周大人身上。
“周爱卿,此次案件牵连甚广,关系国家安宁与朝堂清明。朕册封你为御史大夫,负责纠察百官,由你负责彻查,无论涉及到谁,都不得徇私舞弊,定要将所有叛臣一网打尽。”
周大人神情肃穆,挺直脊梁,跪地领命道:“还请陛下放心,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辱使命,还朝堂一个公正,给百姓一个交代!”
皇帝半卧在御榻之上,神情已然疲惫至极,却仍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扫视一圈朝堂众人,缓缓开口,声音虽不大,却字字清晰有力:“如今边疆战时吃紧,西域蛮夷趁乱屡屡进犯,黎民百姓遭受战火涂炭,魏国已是垂危之际!”
众人皆是心头一紧,大臣们交头接耳,神色间尽是担忧。
“着朕口谕,释放沈云朝!”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沈云朝一心报国,却遭奸人陷害,深陷囹圄。如今魏国危难关头,正值用人之际,朕相信他定能不计前嫌,为我大魏江山奋勇杀敌。”
皇帝微微喘息了片刻,接着说道:“拟旨,着册封沈云朝为正二品征西大将军,即刻率兵前往征伐,务必夺回失守城池!”
这道旨意一下,朝堂上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有人面露惊喜之色,深信以沈云朝的能力定能扭转战局;也有人微微皱眉,对沈云朝刚从狱中出来便担此重任,心存疑虑。
张大将军眼眸微斜,瞥向太子势力的朝臣。
受制于他的朝臣无法推脱,只得哆嗦着勉强开口道:“陛下,沈云朝将军尚且年轻,由他作为主帅领兵,恐怕”
“你去?”皇帝挑眉。
“这这”朝臣登时慌了手脚跪伏在地,“臣是文臣,不懂得领兵打仗。”
“那就闭嘴。”
皇帝眸光扫过众人。
“还有异议么?”
“皇上圣明!”百官拜服。
沈星晚眼眶泛红,抬眸望向皇帝,俯首下拜:“陛下圣明!家兄定不负陛下所望,必拼死力战,保我大魏边疆安宁!”
皇帝点头,一挥手,“退朝。”
朝堂之上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众人心思各异,有人暗自庆幸自己未被牵连,有人则因权力的变更而忐忑不安。
随着众人依次退去,皇贵妃缓缓抬头,怨毒望向与燕景焕并肩而行的沈星晚。
第37章 温馨一轮明月,两处风景。
阳光从狴犴檐兽的利齿间漏下,沈云朝抬手遮挡刺目金芒时,腕骨新伤自撕裂袖口渗出血珠。
几日时光,足以让御赐蟠龙玉冠蒙尘,却毁不掉他眸中塞北长风淬炼出的星芒。
“哥哥。”
石阶下忽有银铃作响,沈星晚提着裙裾自远处快步而来,望仙髻上的衔珠金雀惊得翅羽乱颤。
“云朝哥哥!”
广安公主忽然自沈星晚身侧奔出来,茜色雀金裘掠成漫天流霞,十二重月华纱簌簌掠过狱卒跪伏的脊梁,径直飞扑进沈云朝染血的襟怀。
她鬓边累丝衔珠鸾凤的十二束金穗拂过沈云朝新痂将褪的下颌,滚烫泪珠浸透他肩头被刑枷磨破的浮云纹。
沈星晚停下了脚步,远远瞧见兄长垂在身侧的手骤然蜷起又缓缓舒展。
沈云朝浓长羽睫低垂,望着眼前低低呜咽的少女。
他僵直了一会儿,洇着血迹的指节终是轻轻抚在公主发间金累丝蝴蝶掩鬓上。
那是去岁他平定南疆归来时,马鞍旁悬着的战利礼匣最底层的珍玩。
燕景焕徐徐走过来,牵起沈星晚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向沈云朝。
广安公主渐渐平复了情绪,这才想起来羞赧,红着脸撒开手背过身去。
沈星晚莞尔,朝沈云朝眨了眨眼,一拍脑门儿,“哎呀,光急着来接哥哥你了,阿母在府里恐怕快焦急死了,我先回府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说着笑嘻嘻地瞟了广安公的背影一眼,又望向沈云朝说道:“你俩慢慢说,说完了再回府不迟,甭着急。”
少年玉色面皮泛起薄红,张口想要辩解些什么,但看见公主呜咽轻颤的纤薄背脊,终是没有说出口,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春日暖阳如轻薄的金纱,温柔散落在一对璧人身上。
沈星晚笑得安慰,转身先行回府,她心里高兴,连带着脚步也轻盈起来,却又时不时连连回首张望,眸中透着几分俏皮与好奇。
燕景焕侧眸,不禁轻笑出声,微微握紧她的手,“别看了,被你这样盯着,他更是木头一块儿了。”
沈星晚霎时笑出声来,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以前从没发现,你竟也会开玩笑。”
燕景焕挑眉,唇角微勾,“你没发现的事,还多着呢。”
沈星晚抿唇轻笑,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抬眸望向他。
“我实在想不明白,皇上不是被皇贵妃以病重为由软禁了么?方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大殿上呢?”
燕景焕不禁轻笑,眸中带了几分宠溺,微微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说道:“不然你以为我昨晚入宫,都做什么准备去了?”
沈星晚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心下对燕景焕的敬佩之情更添几分。
她眸光中满是欣赏,觉得他心思缜密,事事都能考虑得如此周到,有他在身边,仿佛所有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她笑意更甚,挽上燕景焕的手臂,赏了他一个白眼儿。
是夜,华灯初上,丞相府内灯火辉煌,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府中厨娘大展身手,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摆满了桌案,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众人围坐在一起,共同庆祝沈云朝平安归来。
沈丞相和夫人眸中满是欣慰喜悦,他们看向燕景焕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感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沈丞相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郑重说道:“王爷,这次若不是你,犬子恐怕难以平安归来,我们沈家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燕景焕笑着摆了摆手,打趣道:“岳丈言重了,不算什么。若真要谢,就让星晚以后多待我好点儿就行了。”说着,他看向沈星晚,眸中满是揶揄笑意。
沈星晚登时脸颊微红,又好气又好笑,抬手轻轻捶了燕景焕两下,“就你贫嘴!”
沈丞相和夫人连忙笑着伸手劝阻:“星晚,不得无礼。”继而又关切地对燕景焕嘘寒问暖,仿佛那轻飘飘的两拳真能打坏了他们的宝贝女婿似地。
沈云朝也起身举起酒杯,真挚望向燕景焕:“王爷,此次多亏你的救助,大恩不言谢,我敬你一杯!”
燕景焕点头,端起酒杯与沈云朝轻轻一碰,一饮而尽,嘱咐道:“此去打仗凶险,千万小心,一定要平安归来。”
沈云朝点头,眸似寒星:“王爷放心。”
“哎呀好端端的提什么打仗,快吃罢你。”沈星晚拈了一块肘子搁进燕景焕碗碟里。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声不断其乐融融,温馨气息弥漫在整个丞相府,仿佛驱散了所有往日的阴霾。
而此时的东宫,仿佛一座被黑暗笼罩的冷宫,幽暗而寒冷。
夜幕沉沉,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东宫。
东宫之中,残烛摇曳,光影在墙壁上鬼魅般地晃动,愈发衬出这幽闭之地的阴森。
魏子麟在殿中来回踱步,双眸布满血丝,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他猛地一脚踢翻了身旁的凳子,“哐当”一声巨响,在这寂静的东宫显得格外刺耳。
唐琳儿蜷缩在角落里,惊恐望着魏子麟,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陆玉芝则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怨毒,时不时朝着唐琳儿啐上一口。
突然,陆玉芝像是想起什么,猛地
冲过去,对着唐琳儿便是一顿打骂。
她双手抓住唐琳儿纤细脖颈,嘴里骂骂咧咧:“你这个扫把星,都是因为你那不知死活的姐姐和父亲,非要去告发皇贵妃,才害得太子殿下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唐琳儿拼命用双手护着肚子,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哭得声嘶力竭。
她满心委屈,恐惧望向魏子麟,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艰难地挣扎朝他爬去。
每挪动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爬到魏子麟脚边,她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般的手,去拉魏子麟的腿,带着哭腔哀求:“太子殿下,您救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魏子麟早已被愤怒冲昏头脑,他低头看向唐琳儿,眸中只有厌恶。
“滚开!”
他暴喝,抬腿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她身上。
唐琳儿身材纤薄娇小,登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地面上,发出痛苦闷哼。
陆玉芝见状,面上露出一丝残忍快意,快步走上前,抬手又是两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唐琳儿脸上。
“啪!啪!”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寂静的东宫久久回荡,活似恶魔低笑声。
唐琳儿的脸颊瞬间高高肿起,嘴角溢出丝丝鲜血,顺着下巴蜿蜒流下滴落在地上,洇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血花。
陆玉芝双手叉腰,眼睛瞪得滚圆,高声咒骂:“都怪你那不要脸的姐姐和那多管闲事的父亲,非要搞出这么多事,害得太子殿下被幽闭在此,你说说,你该怎么赔罪?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唐琳儿趴在地上,泣不成声,边哭边艰难地辩解:“真的与我并无干系啊我自始至终,满心满眼都只有太子殿下,我和太子才是一条心的我怎么会害殿下呢”
魏子麟听了这话,非但没消气,反倒更加怒不可遏。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抽出腰际玉带,双眼通红,如同恶狼般挥舞玉带,用力抽打在唐琳儿身上,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抽的她哭嚎哀叫,皮开肉绽。
“若不是宴会那晚你装肚子痛,沈星晚和燕景焕怎会有机会去私库偷账本?都是你这个蠢货!”
陆玉芝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跳着脚附和:“就是!那晚我去更衣,根本就没碰到你的身子,你怎么会肚子痛?分明就是与你姐姐合谋的!你们这对姐妹,没一个好东西!”
魏子麟如疯了一般,不停地挥舞着玉带抽打唐琳儿,直打到力竭,手臂酸痛得再也抬不起来,才“啪嗒”一声丢开手中的玉带。
玉带落在地上,犹如一条死蛇,而唐琳儿早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瘫倒在地,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轻烟。
陆玉芝见状,赶忙扭动着腰肢,快步走过去,伸出纤细的手臂扶住魏子麟,娇声劝道:“太子殿下,仔细手疼。”
“让臣妾陪您去歇息罢,您可是真龙天子,如今不过是暂时困于浅滩罢了。您放心,臣妾的父亲定会竭尽全力,助您东山再起的。”
说罢,她抬起头,湿漉漉的双眸含情脉脉地望向魏子麟,嫣红唇瓣儿微微上扬,笑得娇怯诱人。
魏子麟转头,目光落在陆玉芝身上,看着她那故作娇柔的讨好模样,暴戾神色这才稍稍平息了些许。
他伸出手,揽过陆玉芝的腰肢,陆玉芝顺势依偎在他怀里。
魏子麟拥着陆玉芝,醉意汹涌,踉跄着步伐缓缓离去,两人相拥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跪在外头同样挨了打的丫鬟如意,见太子和陆玉芝走远,赶紧连滚带爬地哭着跑进来。
她看见奄奄一息的唐琳儿,登时哭出声来,扑跪过去抱住她,托起她的头摁住她额际流血的伤口,焦急哭喊道:“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小姐,您快醒醒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太医,快找太医!”
可偌大的东宫在夜幕里似一座孤坟,死一般的寂静。
如意扶着唐琳儿,声泪俱下地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冷风呼啸着灌进东宫,吹得如意和唐琳儿的衣袂猎猎作响。
如意心急如焚,拖着沉重的步伐,背唐琳儿从这头走到那头,每到一处宫门,她都拼尽全力地呼喊:“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快救救我家小姐!”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那阴森的风声和绝望的回声。
东宫的侍卫们仿佛都消失了一般,平日那些往来的宫女太监也不见踪影。
整个东宫就像被世界遗弃了,只有如意无助的哭喊声在黑暗中盘旋。
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唐琳儿,如意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她知道,若再找不到太医,小姐恐怕性命难保,甚至一尸两命。
第38章 暗夜我的孩子,如何了?
如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唐琳儿,两人的身影在冗长寂静的甬道里显得格外单薄。
甬道两侧的宫墙高耸,将她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昨晚如意拼死撞向角门,才终于为唐琳儿争取到送去太医院救治的机会。
今日阳光倒是灿烂,明晃晃地倾洒在这条甬道上,可那光线却好似被这冰冷的宫墙隔绝了温度,丝毫无法温暖唐琳儿已然寒透的心。
唐琳儿面色如冬日残雪,苍白得毫无血色,虚弱到极点。
她身子微颤,用尽了全身力气,每迈出一步仍然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
如意见唐琳儿这般模样,眼眶泛红,赶忙轻声说道:“小姐,您实在太虚弱了,且先靠着宫墙歇一会儿吧。奴婢这就去前头找小宫女讨碗水来给您喝,您歇歇咱们再走。”
唐琳儿微微颔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缓缓阖上双眸,强忍着浑体如潮水般涌来的痛楚。
即便什么都不做,她的脑袋仍然愈发昏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浑身痛楚也愈发强烈,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痛苦在身体里肆意蔓延。
唐琳儿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意识开始模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琳儿。”
刹那间,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
唐琳儿本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在地上,可想象中的痛觉却并没有出现。
她拼力睁开沉重眼皮,视线逐渐聚焦,却讶异发现自己竟被沈云朝稳稳地搀住。
“沈哥哥”
唐琳儿不知怎的,眼眶陡然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那泪水仿佛积蓄了许久的委屈,此刻如决堤的洪水般,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滚落下。
沈云朝见状,眉头瞬间紧蹙起来,眸中满是惊痛之色。
他下意识抬起衣袖要去抹她面上泪水,刚抬起手却被什么突然击中似地,动作猛然一滞。
他陡然惊觉,眼前的唐琳儿已然嫁给了太子,如今已然是太子侧妃了。
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简单的举动于她而言,只会为她徒添烦恼,令她难堪。
他指节卷起,渐握成拳,关节处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最终硬生生地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落了下去。
他抿唇,扶着唐琳儿站稳,克制守礼地缓缓收回了手。
他的眸光不自觉地落在她额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上,声音沙哑:“太子,待你不好么?”
唐琳儿闻言眼眶一酸,再也忍将不住,泪如雨下。
从前在沈府时,沈哥哥总对她千依百顺,呵护备至。
无论她提出多么任性的要求,沈云朝总是想尽办法满足她,只为博她一笑。
可那时的自己眼高于顶,满心满眼只想出人头地,甚
至为了勾引三皇子攀附皇权,不惜做出许多荒唐事来。
若是当初珍惜眼前人,接受了沈云朝的心意,想来定是被他如珍似宝捧在手心里,日子过得美满幸福。
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满身伤痛、满心凄凉的境地。
“沈哥哥,你”
唐琳儿刚开口,远处忽然闪过一抹亮色,如同一束光,刺痛了她此刻脆弱的心。
只见广安公主身着一袭绚丽夺目百蝶穿花长裙,裙摆如盛开的花朵轻盈摇曳,正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过来。
广安公主跑得急了,微微喘息着亲昵挽上沈云朝的手臂,娇俏一笑,明媚极了。
她微微仰头,瞥了唐琳儿一眼,对沈云朝娇嗔道:“云朝哥哥,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呀,快些去向父皇辞行罢。”
“咱们得抓紧时间,在你离京西行前,我还有好多想吃想玩儿的没去呢,你都要陪我去个遍才行!”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银铃般在空气中回荡。
“好。”
沈云朝温柔答应着,可眸光仍透着担忧,不自觉地望向唐琳儿。
那眸中蕴含的关切,是多年情谊难以轻易割舍的流露。
广安公主敏锐察觉到他的目光,身形一闪,灵动蝴蝶般穿到了两人中间站定,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沈云朝望向唐琳儿的视线。
她一边推搡着沈云朝,一边娇声催促道:“哎呀快走罢,嫂嫂她自有太子呵护,你就甭白操冤枉心了。”
这一句话,如同无情的剑刃,直直地刺进沈云朝的心,斩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念想。
沈云朝缓缓垂下眼眸,浓长羽睫掩去眸底复杂情绪,低声说道:“侧妃娘娘,保重。”
“哎呀,快走罢。”
广安公主再次催促道,她挽着沈云朝的手臂,如同挽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亲昵拉着他远去。
两人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变小,却似千斤巨石般,压在唐琳儿的心上。
唐琳儿怔然望着两人亲昵远去的背影,痛楚阖眸。
仿佛有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正离她远去,永远不会再回转。
她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下身子,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呜咽哭泣。
哭声回荡在空旷的甬道里,绝望至极。
唐琳儿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逐渐哭得声嘶力竭。
也不知过了多久,暗红的血液悄然浸透了她的裙底,一滴一滴落在青白地砖上,洇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远远端着一碗水匆匆赶来的如意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跌了手中的碗。
青花瓷碗“啪嗒”一声跌落,水洒落一地,她却丝毫顾不上,心急如焚地快步抢上前去。
如意扑到唐琳儿身边,哭着紧紧抱住她,哭着焦急劝慰道:“小姐,太医说了,您伤得太重,又屡动胎气,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您若是再不珍惜身子好生休养,落了这胎伤了根本,往后可再难有孕了啊!”
“小姐,您快别哭了,咱们赶紧回宫熏艾保胎罢!”
唐琳儿闻言,被雷声惊醒一般,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忽然有了焦距。
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如梦初醒般,这才找到了些许求生的意志。
她颤抖着嘴唇,想同如意说些什么,却又哽住了喉咙似地,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任如意搀扶她站起身来,艰难往东宫走去。
唐琳儿在如意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回到东宫自己的房间。
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保住腹中孩子是她此刻唯一的信念,熏艾保胎成了她能够紧紧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意伺候唐琳儿洗漱好躺在榻上,为她掖好被角,转身去准备熏艾用物。
如意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好不容易才点燃了熏艾,依照太医的嘱咐为唐琳儿逐一艾灸保胎穴位。
那袅袅升腾的烟雾,带着艾草独特的气息,逐渐在房间里缓缓弥漫开来。
带着希望的烟雾还未完全充斥房间,尖锐刺耳的咒骂声已然自门外响起。
“这是什么味儿?熏得东宫里乌烟瘴气的,晦气死了!”
陆玉芝以帕掩鼻,皱眉闯了进来。
她身着华丽凤袍,妆容精致,却难掩面上厌恶神情。
一进门,她便夸张地捂住口鼻,嫌恶眸光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在唐琳儿身上扫来扫去。
不待唐琳儿有所反应,陆玉芝颐指气使地朝身后随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熏艾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随从们得令,立刻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将熏艾器具一股脑儿地扔出了门外。
精致熏香炉和艾草在粗暴搬动时发出清脆碰撞声,仿佛在为唐琳儿哀鸣。
扔完艾草后陆玉芝仍不罢休,又转头看向门窗,大声吩咐道:“把所有门窗都打开,透透气,这味儿真让人受不了!”
凛冽寒风瞬间呼啸着灌进房间,如同一把把冰冷的刀子,肆意地刮在唐琳儿身上。
唐琳儿本就虚弱得如风中残烛,哪能经受得住这般折腾。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虚弱得几欲晕厥。
她想要开口哀求陆玉芝,可喉咙干涩得冒烟,声音在嗓子眼儿里打转,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心里清楚,腹中孩子危在旦夕,她绝不能倒下。
她用尽全力,想要挣扎着起身去阻止这一切,却只是徒劳地跌回床榻。
身下鲜血仍汩汩流淌,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洇湿了身下被褥,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冰冷刺骨,仿佛在一点点抽离她的生命。
如意见状,心急如焚,哭着“扑通”一声重重跪在陆玉芝面前,双手合十,苦苦哀求道:“太子妃娘娘,求求您高抬贵手,小姐她伤得实在太重了,这才熏艾保胎的。”
“您就行行好饶了她吧!她现在真经不起折腾了,她腹中孩子”如意带着哭腔,绝望又无助地在寒风中颤抖着。
陆玉芝丝毫不为所动,轻蔑瞥了如意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笑意。
她身旁的丫鬟更是仗着主子的势,走上前,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如意脸上。
“贱。婢!你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敢要求咱们娘娘?”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如意的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她被扇得歪倒在地,却仍挣扎着想要起身,继续哀求。
唐琳儿惊怒交加,强撑着想要起身救如意。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从榻上撑起身子坐起来,却活似被巨石压住,根本无法动弹。
眼前景象逐渐模糊,痛意潮水般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昏厥过去。
唐琳儿再次悠悠转醒时,窗外已是黑夜,浓稠黑暗似墨汁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
寒意如同鬼魅,肆意地钻进她的骨髓。
她意识渐渐回笼,只觉得浑身好似正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疼痛难忍,每一寸肌肤都在痛苦呻吟。
朦胧中她看见只有如意一个人守在她榻前,肿着脸颊低低哭泣着。
如意肩膀微颤,压抑哭声在寂静黑夜中,显得格外凄凉。
唐琳儿想伸手去安慰如意,可手臂却沉重得像灌了铅,根本动弹不了。
她艰难动了动嘴唇,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我的孩子,如何了?”
第39章 黑化她们都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死呢……
如意不敢做声,只是低着头肩膀微颤,一味地低声哭泣。
唐琳儿见她这般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心猛地一沉。
她挣扎着伸出手,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一把捉住如意的领口,双眼直直地盯着如意,眸中尽是惊恐急切。
她声嘶力竭地问:“我的孩子呢,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如意浑身一颤,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唐琳儿,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哭得泣不成声,说道:“小姐,您您别伤心,身子要紧,您还年轻,孩子孩子还会再有的。”
唐琳儿泪水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横流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
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一连折磨与折腾,早已伤了根基。
昨儿那太医说话虽然隐晦,可她又怎会不懂其中的意思。
若真没了
这孩子,往后她怕是再难有孕了。
绝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悲痛愈发浓烈,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寝殿被浓稠黑暗包裹,唯有几盏宫灯散发着微弱光线,清冷光影在寒风中摇曳,如鬼魅般在墙壁上晃动不止。
唐琳儿仿若被重锤击中,顿时哭得痛不欲生。
她双手死死捂着肚子,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悲恸的呜咽,哭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如意忍不住跟着一起痛哭起来。
她哭声压抑悲戚,和唐琳儿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无尽的绝望。
两人就这样哭得力竭,唐琳儿忽然挣扎着起身,眼神决绝,慌乱之中鞋袜都来不及穿,赤着脚便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跑去。
寒夜的冷风如刀割般刮过她的肌肤,她却浑然不觉,脚步踉跄,一路磕磕绊绊,几次险些摔倒,拼死跑到了魏子麟寝室外。
唐琳儿“扑通”一声扑跪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石板上,发出闷响。
她大声哭求着:“三郎,求求你,求你为琳儿做主!”
哀求呜咽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显得格外凄惨,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鸟儿。
不多时,寝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魏子麟和陆玉芝皱着眉头从寝室内走了出来。
屋内温暖的气息裹挟着一丝奢靡香味扑面而来,与殿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魏子麟披着单衣,神色不愉,陆玉芝挽着他的手臂,傲慢面容上一脸不屑。
唐琳儿见他们出来,哭得更伤心了,泪水不停地从脸颊滑落,打湿了地面。
她抽泣着抬手一指陆玉芝,哑声哭诉道:“是陆玉芝,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她悲戚哭诉,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陆玉芝登时恼了,柳眉倒竖,眸中浮起狠厉,“你可别血口喷人!是你自己没福气,承接不了太子殿下的恩泽,反倒怪起我来了,好没道理!”
“我可从来没碰到过你一下啊!”她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突兀。
魏子麟听说孩子没了,皱眉看向陆玉芝,“你也太张狂了,这毕竟是我的骨肉,你也敢动?”
“臣妾怎么敢呐,殿下明鉴,臣妾当真从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呢。”
陆玉芝委屈的眼眶泛红,娇声说道:“殿下,方才还没来得及告诉您,臣妾也遇喜了。”
“白日里太医来请平安脉时说了,臣妾肚子里这可是个男孩儿,是太子殿下您的嫡长子呢!”
说着,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露出得意神色,挑衅看向唐琳儿。
魏子麟闻言,顿时转怒为喜,原本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扬起嘴角低头看向陆玉芝的肚子。
他伸手抚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眸光流转,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陆玉芝和她腹中的孩子。
他拢紧陆玉芝略松散的衣襟,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余光瞥向伏在地上的唐琳儿,冷冷说道:“行了,你自己回去休息吧,别在这冲撞了玉芝。”
说罢便搂紧了陆玉芝转身回寝室,陆玉芝娇笑着依偎进他怀里,亲昵在他耳畔低语着什么,惹得魏子麟笑意更甚。
“三郎”
唐琳儿凄声唤着,可回应她的,只有怦然阖上的门扇。
绝望如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在这东宫已孤立无援,极度无助之下,她脑海中突然闪过皇贵妃的身影。
仿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挣扎起身,拖着如灌铅般沉重的双腿,朝着翊坤宫的方向踉跄奔去。
夜色愈发深沉,厚重的乌云如墨般压在翊坤宫的上空,仿佛预示着愈发悲惨的命运。
翊坤宫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宫门紧闭,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寒意。
曾经权倾后宫的皇贵妃,如今已被贬为张嫔幽禁于此,门前冷落凄清,再不复往昔繁华。
唐琳儿跑到翊坤宫前,“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不顾地砖冰冷坚硬,开始磕头不止。
每一下都用力极猛,额头与地面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在寂夜里格外清晰,似绝望地呐喊。
“娘娘,求您救救臣妾,救救臣妾的孩子啊”
唐琳儿几乎已经哑了,嘶哑哭求在空荡荡的宫门前回荡,却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丝毫回应。
时间在痛苦中缓缓流逝,唐琳儿不知道自己磕了多久的头,额头早已鲜血淋漓,殷红的血迹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洇湿了她身前的地面。
她几乎摇摇欲坠,可心中执念仍支撑着她拼命磕头,哭嚎哀求。
然而,翊坤宫的宫门依旧紧闭,没有丝毫理会的迹象。
曾经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皇贵妃,似乎已对这世间的苦难麻木不仁,对唐琳儿的悲惨遭遇充耳不闻。
唐琳儿眸光逐渐变得空洞,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在这漫长的等待与绝望中一点点熄灭。
她终于明白,在这冰冷残酷的吃人后宫中,自己已然走投无路,再无翻身的可能
唐琳儿在翊坤宫求告无果后,仿佛一具被抽去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麻木游荡在冗长甬道上,茫然寻找着最后的生机。
太后宫殿外,灯火昏黄,光影在宫墙上摇曳不定,吸引了唐琳儿的眸光。
她艰难走到宫门前,再次“扑通”一声跪下,这一次,她动作已然迟缓无力,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求太后娘娘救救臣妾,为臣妾做主。”
唐琳儿声泪俱下,双眸肿成了烂桃子,哭到几欲干呕。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紧闭的宫门,以及门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宫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太后身边的嬷嬷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出来。
唐琳儿惊觉,茫然抬起头。
嬷嬷神色冷淡,眸中透着一丝怜悯,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奈。
她看着瘫倒在地的唐琳儿,缓缓开口道:“沈侧妃,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已经服药歇下了。”
她顿了顿,又开口劝道:“你还是自己回去休养罢,你还年轻,好生调理,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唐琳儿心中痛极,她怎会听不出这敷衍打发。
曾经在这后宫之中,众人皆对她笑脸相迎,可如今她身处绝境,竟无一人肯伸出援手。
她抬起头,空洞无神的双眸望着嬷嬷,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缓缓走进宫门,“砰”的一声,将唐琳儿最后的希望彻底隔绝。
唐琳儿浑浑噩噩爬起身来,摇摇欲坠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一盏残烛在寒冷夜风中忽明忽灭,光影映在她惨白的脸上肆意舞动,活似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在嘲笑着她悲惨的命运。
她支开如意,茫然坐在榻边,眸光空洞地望着前方,脑中一片空白。
枯坐许久,唐琳儿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斗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一条白绫。
她动作机械而迟缓,像是被命运操控的木偶。
她将白绫抛上房梁,打了个死结,做成一个绳套。
唐琳儿望着那绳套,眸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绝望。
站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她忽然笑了一下。
或许唯有一死,才能解脱这无尽的痛苦。
她缓缓将头伸进绳套,双脚一蹬,整个人悬在了半空
窒息的痛苦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
刹那间,魏子麟那冷漠无情的脸、陆玉芝嚣张跋扈的模样、皇贵妃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情、沈星晚幸福的笑颜、沈云朝温润关切的目光,还有广安公主娇蛮任性的神态,一齐在她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快速回旋。
她呼吸愈发困难,肺部像
是要被撕裂,脑袋也开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
然而心中那股强烈的不甘与恨意,却如同火焰般越烧越旺,让她在这濒死的痛苦中,愈发煎熬苦楚。
门外的如意总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她心中一紧,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她顾不上许多,急急推开门冲进房间,看到悬在半空的唐琳儿时,如意惊恐尖叫起来。
她双眼瞪得滚圆,几乎是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拼尽全力抱托住唐琳儿的双腿。
“小姐!小姐!您不能死啊!”
如意哭着哀求,泪水决堤,绝望又无助地死死抱住她,想要将她抱下来。
在如意拼死抱拽之下,终是将奄奄一息的唐琳儿救了下来。
唐琳儿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的眼神空洞,面如死灰,良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眸中渐渐涌起彻骨寒意,冷冷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死。”
“她们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死呢。”
唐琳儿幽幽地看向如意,那眸光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刺骨。
她一字一顿地,“去,把我的雪花砒霜拿来。”
第40章 媚眼抛媚眼给瞎子看
冰轮初上,柔和光线如薄纱般轻轻披在摄政王府的每一寸土地上。
府内的亭台楼阁在这朦胧月光中,宛如一幅静谧的淡墨绘卷。
光线透过沈星晚房中轻薄的窗纱,如梦幻银纱,轻柔洒落在屋内。
沈星晚端坐在妆台前,正手持一把精致的雕花檀梳,专注梳理着如瀑青丝。
一旁的绯云笑意盈盈地看着菱花镜中的她,眸中满是俏皮。
沈星晚不时停下手中动作,抬眸望向门口,轻声问绯云:“燕景焕回来了没?”那声音虽轻柔,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急切。
绯云抿嘴一笑,打趣儿道:“小姐,您还真是心系姑爷呢!”
“姑爷这几日尚有许多善后事宜要处理,忙得脚不沾地儿。您说说,小姐怎的这样关心起他来了呀?”说着,绯云还眨了眨眼睛,满是促狭。
沈星晚面颊微红,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羞赧低下头,没理会绯云的调侃。
心底却暗自思忖着:今晚一定要将他拿下。
她忽地低头窃笑一声,仿佛已在心中勾勒出了今晚与他相处的画面。
夜幕如墨,府内灯火通明,宛如点点繁星洒落人间。
燕景焕忙碌完诸多棘手事务后回到王府,颀长身影穿梭在回廊间,暖黄灯笼光影拂在他身上,映出几分倦怠。
待他终于踏入房内,沈星晚已然等候多时。
她精心挑选了一袭月白色轻薄纱衣。
那纱衣宛如缥缈的烟雾,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身姿,每一缕柔和曲线都仿佛诉说着无声的诱惑。
她妆容精致,眉如远黛,眸若秋水,唇似樱玫,眉目间皆是动人风情。
见燕景焕进门,她莲步轻移缓缓迎上前去,微微仰起头,秋水眸子直勾勾地凝望着燕景焕。
燕景焕看了她一眼,有些讶异,“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沈星晚哽了一下,强行忍下,唇畔漾起笑意,娇柔婉转道:“王爷连日操劳辛苦,可要歇歇呢。”
说着,她伸出如葱玉指,轻轻搭在燕景焕的手臂上,指尖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
燕景焕却似浑然未觉,只是疲惫笑了笑,随口应道:“诸事繁杂,确是有些累了。”
说罢自顾自地走向桌旁,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喝茶才是此刻他的全部。
沈星晚不肯气馁,轻轻绕到燕景焕身前,微微侧身,半倚在桌案上。
她刻意将身子微微前倾,显出雪色颈侧和秀美锁骨,白皙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樱唇微启,“王爷,如此良辰,咱们”
她媚眼如丝地望着燕景焕,眸中暗示不言而喻,那眸光仿若一汪春水,想要将燕景焕溺毙其中。
燕景焕十足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转身去桌案前忙着翻阅带回来的卷宗,嘴里念叨着:“还有些事务得再梳理梳理,你若累了,便先睡罢。”
沈星晚咬了咬下唇,看来得来点更直接的。
她悄然走到房中的筝琴旁,轻轻坐下,玉指轻挑,弹奏起一曲《凤求凰》。
悠扬琴音在房间内缭绕,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深情。
她一边弹奏,一边抬眸偷瞄他的反应,眸光流转间皆是期待。
燕景焕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书,转头看向沈星晚。
沈星晚心中一喜。
燕景焕说:“声音略大,看卷宗分心,要不我去书房罢。”
沈星晚登时恼了,感情自己这一番勾引暗示,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她皱眉咬唇,正要发作,就看见他疲惫面色和眼底微微泛起的乌青。
那专注于事务的模样,着实令她又好气又好笑,实在生不起气来。
她决定使出杀手锏,深吸一口气,走到燕景焕身前跨坐在他腿上,双手环住他脖颈,将脸凑近,鼻尖几乎要挨上他的鼻尖,娇嗔道:“卷宗就那么好看?你就不能多看看我么?”
她眸中满是含羞带怯的委屈,殷红唇瓣微微嘟起,似在索求一个回应。
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星晚,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心意,燕景焕恍然大悟,继而温柔笑弯了眉眼:“是我疏忽了。”
沈星晚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娇嗔着要他只能看自己。
燕景焕笑的温柔,正欲回应,却突然想起什么,神色一正,伸手去翻案上的折子。
“今日朝堂上关于南方赈灾的事,各方争论不休。户部尚书贪腐甚多,绝不能让他经手,我先把这项折子批了送出去,耽搁不得。”
原本还沉浸在亲昵中的沈星晚,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眸光陡然警觉,双手下意识地抓紧燕景焕的肩膀,郑重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户部尚书贪腐,须得此次赈灾失利他才会被告发治罪。”
“如今他尚未领命前去赈灾,你如何知晓的?”
燕景焕意识到自己失言,某种划过一丝慌乱。
“你是不是重生的?”
沈星晚心跳陡然加快,目光紧紧锁住燕景焕,生怕错过他面上丝毫变化。
沉默良久,燕景焕缓缓开口:“是。”
“我也重生了。”
沈星晚睁大了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燕景焕凝视着她,眸中流淌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没有再看沈星晚,落寞望向窗外幽深的夜色,声音很轻,仿佛在诉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似地。
原来前世燕景焕早已对她情根深种,这份爱如深埋心底的种子,随着时光的流转,生根发芽,愈发浓烈。
然而,彼时的沈星晚,满心满眼都被三皇子魏子麟所占据。
燕景焕只得将这份爱意藏于心底,选择了退让。
他眼睁睁看着她为了魏子麟,倾尽所有,费尽心力。
他暗自放弃了许多手中的权利,去成全她心中所愿。
他以为,若魏子麟能给沈星晚幸福,退让些也无妨。
毕竟待魏子麟登上皇位,她便能成为大魏最尊贵的女子。
若这是她的心愿,他愿意托举她至那个位置。
于是,燕景焕在背后悄然助力,放任魏子麟在夺嫡之路上一路顺遂,最终成功登基称帝。
可魏子麟竟在登基当日露出了狰狞面目。
他忌惮沈星晚的家族势力威胁到自己的皇位,竟生生诛了她九族。
那一日,血雨腥风笼罩着沈府,数以千计的无辜生命消逝在利刃之下,往日繁华顷刻间化为乌有。
燕景焕得知这个消息时,犹如五雷轰顶。
他恨极了自己的退让。
若不是他当初放手,沈星晚又怎会遭受如此灭顶之灾。
那一刻,燕景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亲手斩杀魏子麟和唐琳儿!
然而,他因着沈星晚的缘故,放弃退让了太多,手中已无实权。
即便如此,他仍单枪匹马,手持利刃只身杀入皇宫。
皇宫内侍卫林立,如同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燕景焕毫无惧色,凭借一腔孤勇,竭力拼杀在刀光剑影之中。
他穿梭在血雨腥风中,每一次挥剑,都决绝至极。
燕景焕杀穿重重阻碍,扑杀至魏子麟身前。
可御前侍卫众多,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涌来,蜂拥扑挡在新帝身前。
燕景焕双拳难敌四手,在他终于触及魏子麟的那一刻,御前侍卫们一拥而上,锋利刀刃疾风骤雨般砍下。
燕景焕瞬间身中数刀。
鲜血染透他玄色衣衫,洇湿了脚下的玉阶。
他死死盯着魏子麟,眸中恨意仿佛要将其烧尽。
最终,燕景焕颓然滚落玉阶之下,含恨而亡。
重生后,燕景焕幡然醒悟,唯有强大自身,夺回实权和兵力,才能真正护住沈星晚,不让悲剧重演。
他暗自发誓,再不会放开她的手。
哪怕她会恨他,他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上天好像终于眷顾了他一回。
当他匆匆赶赴那场她倾心魏子麟的赏花宴时,她竟然,决然拒绝了魏子麟。
她似乎也重生了呢。
沈星晚静静听完他的诉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眸。
燕景焕眼尾泛红,望向沈星晚,声音染了一丝哽咽:“对不起我没能为你报仇,我”
就在这时,沈星晚缓缓凑近,不等燕景焕说完,仰起头主动覆上了他的唇。
“我替你报仇。”她低低呢喃。
一瞬间,仿佛凝滞了时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唯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庭院内春风轻轻拂过,带着丝丝暖意,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一场绯色的花雨。
有的花瓣轻轻落在枝头,有的在空中打着旋儿,仿佛也在为这深情一刻翩翩起舞。
沈星晚用这个热烈的吻,向燕景焕诉说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动容。
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个吻中。
燕景焕先是一愣,随即紧紧拥住沈星晚,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他回应着这个吻,带着前世的遗憾与今生的期许,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弥补前世所有的亏欠。
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他们紧紧相拥,只专注于此刻的彼此。
次日清晨,暖黄阳光透过窗棂,轻柔散落在锦榻上。
沈星晚悠悠转醒,伸手摸了摸身旁,枕被间早已没了燕景焕的温热,想必是一早入宫去了。
她只觉得浑身酸痛极了,仿佛所有骨头都被拆散了又重新组装起来似地,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疲惫。
她累得恍惚,那万里长城恐怕都是她连夜搬砖修起来的,否则她怎得连手指头都像是灌了铅,根本动弹不得。
绯云轻手轻脚地走进房内。
她红着脸,羞涩走到榻边伺候沈星晚洗漱。
绯云扭捏犹豫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嗫嚅劝说道:“小姐,上次同您说劝姑爷要讲究卫生,可也也不必这么极端嘛。”
“昨晚可不得了,一连叫了七八次水,咱们府里烧水的锅都烧穿了两口。您瞧瞧,咱们这一整夜啥也没干,净烧水了。”
“这般折腾,这这谁受得了呀。”绯云说完,偷偷抬眼瞄了瞄沈星晚,眸中却尽是笑意,“要不还是炖点黄精补补罢。”
沈星晚登时烧红的虾子一般,红了面皮,自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又羞又窘,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住头,嘟囔着:“你这泼皮,净说些没羞没臊的话。”
可即便躲在被子里,她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鼓,昨夜种种,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
正和绯云斗嘴呢,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走进房内,神色焦急,连行礼都顾不上,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启禀王妃,太子妃娘娘去世了!”
沈星晚和绯云皆是一愣,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结。
沈星晚猛地掀开被子,也不顾身上的酸痛,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陆玉芝死了?怎么回事?”【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