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知为何,虽然面前的钟秦淮看起来外表和之前一模一样,但柳相宜却直觉他哪里不一样了。


    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以至于他突然意识到,按他二哥的意思,钟秦淮魂飞魄散去投胎了,但他偏偏没有,还又出现在阳间。


    “你……”


    柳相宜张口想问他现在是人是鬼,又不知道该怎么问,眉毛拧了起来,颇为纠结。


    许是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钟秦淮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嗤笑道:


    “怎么,我没魂飞魄散,让柳总失望了是吗?”


    语气轻飘飘的,但落在柳相宜的耳朵里却跟窗外的夜雾似的,冰凉凉的,让他心也跟着凉了似的。


    与此同时,从刚才他进夜店起,就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也终于在脑子里灵光乍现。


    他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都知道了?”


    刚说完,下巴就被钟秦淮掐住。


    柳相宜被迫抬起头来,但黑漆漆的,他看不清钟秦淮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冰冷,又带着嘲弄:


    “知道什么?”


    “知道柳总其实并没有暗恋我。”


    柳相宜心顿时沉了下去。


    果然。


    “知道每次亲我都是利用我。”


    钟秦淮说话的语气很淡然,但掐他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柳相宜蹙着眉,忍受着这种微微的刺痛感。


    这是他应得的。


    柳相宜没有挣扎,默默忍受着,只是借着被迫抬头的这个姿势,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钟秦淮。


    脸很正常,没发现明显的伤疤。


    柳相宜暗自松了一口气,视线又继续往下检查,忽地目光一顿。


    钟秦淮的脖颈处,有一个黑色树枝形状的,或许可以勉强称之为纹身似的东西,从脖颈的中间处往下延申,没入黑色衬衣的领口里。


    他的肤色生前就是冷白的,变成鬼之后,更是白上了一分。


    因此,那黑树枝格外醒目。


    黑与白的极致对比,有种不详的、却又神秘诡谲的美感。


    之前没有的,现在突然多了这样一种一看就反常的玩意儿,柳相宜眉心一跳,话也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那是什么?”


    钟秦淮不甚在意,甚至连看都没看自己脖颈那处一眼,他同样没回答柳相宜的问题,他发现掐着柳相宜的下巴,让他抬起脸的姿势很糟糕。


    这样一来,他垂眸往下看的时候,两人便挨得很近了,近到漆黑中,他竟然能看得清柳相宜的唇。


    唇珠微翘。


    薄唇靡艳,刚才被自己狠狠咬了一口,更显得湿润饱满。


    钟秦淮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了以前亲上去时那种柔软的触感和滋味。


    他更加恨了。


    捏着柳相宜的那只手松开了,又不自觉地摸上了柳相宜的唇。


    带着恨意,狠狠地揉弄着。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嘴上却冷冷道:


    “柳总玩我玩得开心吗?”


    那张唇微微颤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钟秦淮又用力揉了一下。


    漆黑中,那张唇被揉弄着越发红艳了,像夜色下的玫瑰花瓣。


    那根苍白修长的手指,又仿佛是要把花瓣揉出鲜嫩的汁水似的,带着一股发泄的力道揉捻着。


    柳相宜轻轻嘶了一声。


    那根手指微顿。


    钟秦淮垂眸打量着柳相宜,见他没有挣扎和反抗,是一副难得的配合和顺从模样,不自觉地动作轻柔了。


    手指揉弄着那颗微翘的唇珠。


    是他熟悉的柔软和丰盈,仿佛是一捧柔柔的春水似的,不断冲刷钟秦淮方才还石头般冷硬的心脏。


    手指揉弄着唇瓣,在寂静漆黑的房间里发出细微的、暧昧的声响。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在漆黑中对视着,一时谁也没有说话,仿佛又在展开一场虽然没说出口,但彼此心知肚明的一场较量似的。


    唇上被揉弄着发热,那种微微的既痛又痒的感觉从唇传导到了身体的每个部位,连心底也变得痒了起来。


    不仅如此,呼吸也微微急促。


    柳相宜想要看清钟秦淮此刻的表情,但太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不甘心自己被玩弄得如此狼狈,而始作俑者却还一副居高临下,淡定自如的模样,柳相宜略微抬头。


    往前一凑。


    也在钟秦淮的唇上咬了一口。


    咬的力道,和刚才钟秦淮咬的时候一样狠,这回,柳相宜满意地听见了钟秦淮也微微嘶了一声。


    不等柳相宜暗自得意,砰地一声,他被推到门后,后背抵着门。


    被钟秦淮按在门上亲了起来。


    两人好久没亲了,湿润柔软的双唇刚一贴上,好似溅起的火花突然点燃了一堆干柴似的。


    吻迅速燃了起来。


    吻是热的。


    身体也隐隐热了起来。


    甚至连周围的空气也感觉热了。


    两人在门边吻得激烈又投入,钟秦淮的双手紧紧扣着柳相宜的腰,将那截柔韧纤细的腰用力地贴向自己。


    力道之大,让柳相宜又痛又爽。


    舌尖也是,用力地卷着他的舌尖,带着浓烈的暴戾和恨意似的。


    但这股力道,反而滋生出了令人头皮发麻般的快感,源源不断地从舌尖处滋生出来。


    是惩罚。


    也是享受。


    痛与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舒爽的,令人上瘾的颤栗感,通过舌尖传导到身体的每一处。


    只想循着本能追逐更多的快乐。


    正吻得沉迷时,钟秦淮突然停下了,并且,从他的嘴里退了出来。


    柳相宜愣了下,缓缓地睁开眼,不解地望着钟秦淮。


    他没有睁开眼,仍旧闭着,贴着自己的脸颊流连似的蹭着,呼吸很不平稳,在激烈地喘着。


    眉目间微微蹙起。


    隐隐带着一丝焦躁和难耐。


    一副明显不满足的样子。


    刚才吻得太舒服了,柳相宜还想继续,眼下又瞧见钟秦淮这副隐忍模样,更是忍不住了,他又凑过去了。


    刚要重新贴上钟秦淮的唇时,钟秦淮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往后躲开了,并站直了身体。


    眼睛睁开。


    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眸色。


    仿佛刚才吻时的激烈和沉迷,吻后的隐忍和留恋只是柳相宜的错觉。


    柳相宜诧异钟秦淮的变脸速度之快,并且,之前每一次接吻,都是自己被吻到快要窒息才推开的,这还是钟秦淮第一次主动先推开自己。


    柳相宜心里不是滋味。


    又想到刚才在楼下听见的那个壮汉的呻吟声,心里更气闷了。


    没来得及琢磨这股闷闷的情绪从何而来,柳相宜就忍不住开口了,和往常一样,挑眉嘲讽道:


    “我看钟总刚才不和上一个玩得很嗨嘛,怎么,这就不行了?”


    钟秦淮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柳相宜的唇,唇珠被他方才啃咬得微微红肿,在漆黑的房间里红得色气十足。


    他眸子黑沉沉地盯着那颗唇珠,嘴上却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柳总现在这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呢……”


    柳相宜:“……”


    不知为何,脸突然热了起来。


    他正庆幸黑暗中,钟秦淮看不见,就听见冷笑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柳总又在装什么?都已经开始约见相亲对象了,柳总是觉得我还会蠢到上第二次当吗?”


    柳相宜忽然愧疚了起来,但不到一秒钟,眼神又瞥到了不远处那件散落的外套,恼意又重新冒了出来。


    他眸子沉沉道:


    “钟总不也一样?现在过得这么精彩,倒也没资格指责我。”


    说完就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被摔得震天响。


    本来就不该进来的。


    柳相宜略微感到了难堪。


    尤其是他走下楼,看到夜店里那么多人全都在用暧昧的眼神望着他,甚至……柳相宜脚步一顿。


    甚至那个壮汉还留在夜店里没走,也用一副别样深意的眼神看他。


    更恶心了。


    柳相宜脸上很难再维持平日里的微笑,木着一张脸,已经是他尽力克制的表情了。


    走出夜店,不远处的花坛里,小乌鸦正趴在一株硕大的白色芍药上,在快乐地吹着风。


    看到柳相宜那副颇为生气的样子,小乌鸦心想:


    果然阿、阿淮对他狠呢。


    都、都气成这样了!


    再仔细瞧了一眼,小乌鸦咦了一声,扑腾着翅膀,立刻飞上了二楼,飞进窗户里。


    房间里黑漆漆的。


    小乌鸦只能摸黑问道:


    “阿、阿淮就这么放过他了?”


    今天那个壮汉下楼的时候,脚步虚浮、双腿都打颤呢,要不是它及时阻止,说死在这里不好,阿淮估计会把那个人的阳气吸干。


    之前的也是,每次都把人吸得萎靡不振,走出夜店就腿软得扶墙。


    但刚才这个人类,看着精神饱满,走路步伐稳当有力,完全没看出阳气被吸走大半的后遗症呢。


    它疑惑地问出口,却没等来钟秦淮的回答,抬头一瞅:


    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支着太阳穴,微垂着头,在闭目养神似的。


    没说话。


    但小乌鸦却莫名觉得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丧的气息。


    小乌鸦飞过去,飞到钟秦淮的肩膀上,那双金色竖瞳低头看了一眼,钟秦淮脖颈处的树枝图腾消失了。


    它瞬间握爪道:


    “窝、窝就知道,这个人、人类跟阿、阿淮同年同月同日生,他的阳气果然能维持住你的人形,下、下次要多、多吸点,这样阿、阿淮的身体就能更、更快恢复啦!”


    钟秦淮听见了,忽然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再次浮现出一丝冷意:


    “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是有点过分了……”


    柳相宜回到家看了一眼手机,从夜店回来,才晚上10点,困意就来袭了,导致他都没多余的精力整理今天跟钟秦淮见面的心绪。


    也不知为何自己今日这般反常,竟然如此犯困。


    夜色深沉。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一股凉意袭来。


    好冷。


    一股阴风从窗外飘了进来,飘到柳相宜的床边,一团黑雾过后,钟秦淮坐在他的床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床上睡意沉沉的人。


    第32章


    第二天,柳相宜醒来,脑袋仍旧混混沌沌的,躺在床上放空了几秒。


    明明昨晚10点就睡了的,但醒来仍还觉得有些倦意,是前段时间加班太狠了么?


    柳相宜回想了一下,他最近确实加班有点严重,柳氏集团今年最重要的一个度假村开发项目,巧了,那块地皮就在柳城和松城的交界处,其中一半属于松城的钟家。


    想到这,柳相宜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去了公司之后,秘书道:


    “柳总,我都打听过了,松城钟家现任掌权人叫钟晚,听说是个病秧子,一直卧病在床,最近突然病好了,还跑来柳城散心,据说还会参加柳城的慈善晚宴……”


    秘书怕柳相宜到时候去了不认识,还贴心地给他展示了一张照片:


    “这就是钟晚。”


    柳相宜抬眸一看,顿时愣了。


    照片上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坐在轮椅上,裤管空荡荡的,眼神阴郁地盯着怀里那只挣扎的小猫。


    他微微垂下头,侧着的脖颈大约因为常年卧病在床,经久不见阳光,导致肤色惨白,因此,脖颈边若隐若现的那团黑色纹身格外明显。


    树枝形状。


    柳相宜眉心一跳。


    就在这时,柳相宜的手机叮地一下响了,是相亲对象发给他的微信,问他身体怎样,有没有好点。


    柳相宜:“?”


    相亲对象八卦道:


    “柳总不知道吗?昨晚第一个上楼的那个壮汉,据说被玩废了,身体虚得床都下不来了……”


    柳相宜:“……”


    相亲对象又道:


    “而且,我今天又打听到了,之前每个上楼的人,第二天都身体虚弱到起不来床……”


    “我问过其他人了,那些人都说记不清了,跟做梦一样,太玄乎了,也就柳总你一个人是神志清明地下来的,所以我真的很好奇,那个松城来的大少爷到底是怎么玩的?”


    相亲对象纠结三天之后,他还要不要去夜店,最后邀请柳相宜:


    “三天后要不要再一起去?”


    柳相宜问秘书:


    “那个慈善晚宴什么时候?”


    秘书:“三天后。”


    柳相宜手指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后,回复相亲对象:


    “婉拒了。”


    还是搞事业要紧。


    至于钟秦淮么……


    啪嗒一声,柳相宜把手机重重地反扣在桌面上。


    管他挑谁呢。


    反正他再也不可能去了!


    三天后,慈善晚宴是在柳城一个会所里举办的,柳相宜进去后,环顾一圈,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那位传闻中的钟晚,此时,不像照片里那样坐在轮椅上,而是站在宴会厅灯光晦暗的角落,一动不动,像个沉默的黑影。


    他站得笔直,黑色西装裤裹着的两条大长腿很是修长,惹得路过的女宾客们频频流连偷看。


    “那人真是奇怪。”


    柳城每一场名流聚会,张若澜这种吃瓜乐子人肯定是不会错过的,他走过来,凑到柳相宜耳边道:


    “这个钟晚,我之前听说,小时候被车撞得双腿都截肢了,裤管空荡荡的,一直坐轮椅来着,现在你瞧瞧,他那裤管里那双腿,跟真的似的。”


    旁边的服务员路过,柳相宜顺便从服务员端着的托盘里,拿了一杯红酒,淡定道:


    “不是有那种仿生假肢吗?也许人家安装得就是这种。”


    张若澜摇头:


    “你看那裤管露出来的一小截,那皮肤就跟真腿一样,你说奇不奇怪?”


    柳相宜闻言又瞟了一眼,钟晚那双腿被黑色西装裤包裹,但西装裤腿微微卷起,露出一截惨白的皮肤。


    虽然觉得奇怪,但比起钟晚那双腿,他更好奇的是钟晚脖颈上那延申进领口的纹身。


    比钟秦淮的小。


    就一根细细的枝丫。


    柳相宜眉毛拧了起来。


    他端着那杯红酒走过去了,佯装不经意看到钟晚脖子上的纹身似的,颇为好奇地笑问:


    “我看钟总这个纹身挺好看的,不知钟总是在哪里纹的?”


    钟晚嘴角扯了扯,但脸上却一丝笑容也没有,木着脸道:


    “不是纹身。”


    柳相宜:“那是什么?”


    “柳总也想要吗?”


    柳相宜眉心一跳。


    倒不是因为他的回答,而是钟晚的声音,没有音调,没有起伏,像一团死水一样。


    再端详他的脸,也是面无表情。


    这位钟总这么人机的吗?


    柳相宜只觉得奇怪,于是道:


    “那我如何得到这个标记呢?”


    钟晚道:“随我来。”


    他没再多说,只示意柳相宜跟着他穿过一楼的宴会大厅,上二楼。


    柳相宜跟在钟晚后面,垂眸看了一眼钟晚那双腿,抬脚的时候,露出了脚踝,就是一双正常人类的双腿。


    他又想起了秘书给他看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钟晚裤管空荡荡的。


    他正琢磨时,钟晚停下了脚步,他抬头一看,两人已经来到了二楼尽头的休息室门口。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


    钟晚立在门边,抬手,朝柳相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更奇怪了。


    柳相宜刚走进去,门就忽然自动地、吱呀一声关上了。


    休息室里没开灯。一片漆黑中,柳相宜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


    阳台上有个熟悉的背影。


    斜倚在阳台栏杆前。


    身姿清瘦高挑。


    尤其是那个比钟晚还大的,树枝形状的纹身,若隐若现的,在冷白如玉的脖颈边尤其明显。


    柳相宜快速走过去。


    他现在有太多疑问了。


    想知道他脖子上的这个纹身是怎么回事?钟晚的那个又是怎么回事?以及……这小子不应该是在夜店吗?


    所以最后率先问出来的是:


    “你怎么在这?”


    钟秦淮转过身来,斜倚在栏杆上,望着柳相宜,歪头道:


    “怎么,我在哪,还需要跟柳总汇报吗?”


    柳相宜:“……”


    这小子!


    柳相宜顿了顿,又道:“钟晚说,钟总也可以给我一个这样的纹身?”


    钟秦淮笑了一声,抬手。


    朝他勾了下手指。


    那动作,就跟逗小猫似的。


    柳相宜:“……”


    忍了忍,还是走过去了。走到钟秦淮面前站定,柳相宜继续微笑道:


    “所以钟总也能给我一个吗?”


    钟秦淮又抬手,揉了揉柳相宜的唇,意有所指地回道:


    “这要看柳总的表现了。”


    柳相宜愣了一下,某种莫名的怒气冒了出来,他一把挥开了钟秦淮那只作乱的手指,眸子沉沉道:


    “那钟晚是怎么表现的呢?钟总不妨跟我说说看?”


    钟秦淮笑了,那只手垂下来,方才揉弄他唇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意义不明地哂笑了声:


    “总之,不会像柳总这样,敢挥开我的手。”


    柳相宜更气了。


    又瞥了一眼钟秦淮的脖颈处,那片黑色的树枝纹身实在是太古怪了,偏偏钟秦淮还不肯告诉他。


    柳相宜直觉这肯定有问题。


    他想摸一摸。


    手伸到一半就被钟秦淮攥住了。


    抬头一看,钟秦淮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还凉凉地嘲讽道:


    “柳总,钟晚可不会像你这样,对我动手动脚。”


    柳相宜:“……”


    更气了!


    他抬眸挑眉道:“不是钟总叫我好好表现的吗?怎么,钟总不敢啊?”


    话刚说完,就感觉到攥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把柳相宜那只手的手腕都给攥得红了一圈。


    柳相宜轻轻嘶了一声。


    就听见钟秦淮冷冷的声音道:


    “柳总还觉得我会上第二次当吗?”


    柳相宜:“……”


    没想到钟秦淮进化了。


    已经不吃激将法这套了。


    但柳相宜想要做的事,从来都有办法做到。


    他心一横,反手一推,将钟秦淮推到一旁的墙上,猛地亲了上去。


    唇刚贴上,就被钟秦淮一把推开了,他的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柳相宜。”


    柳相宜哼笑一声,再次凑过去。


    还没碰到又被钟秦淮推开了。


    柳相宜不信邪,他又锲而不舍地扑过去了,钟秦淮似乎也恼了,狠狠攥着他的肩膀正要一把推开。


    但柳相宜这回铁了心了,肩膀被按得骨头都生疼了,他硬是忍住了。


    贴着钟秦淮的唇撬开钻进去,舌尖缠上钟秦淮舌尖的那一刻,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也骤然一松。


    柳相宜暗自得意。


    不是他自恋。


    根据过往的经验,钟秦淮也只有在接吻的时候能卸下一切警惕。


    柳相宜继续往里吞吃,一直吃到了钟秦淮的舌根底部了,他舌尖像小猫似的舔了舔,紧接着,他感觉到肩膀上那只钟秦淮的手又猛地攥紧了。


    下一秒,钟秦淮就闭上了眼睛。


    忍不住回吻了起来。


    柳相宜便是趁着这个机会,抬手摸上了钟秦淮的那截脖颈。


    冰凉凉的。


    是鬼特有的体征温度。


    掌心下的皮肤摸起来也是柔软细腻的,像以前一样,是属于年轻人才有的柔软的弹性和绝佳的手感。


    但指尖能摸到皮肤上微微突起的树枝纹身,仿佛顶级丝绸上的刺绣似的,突兀地、不容忽视地存在着。


    柳相宜的手没有离开。


    修长白皙的手指仍旧贴着钟秦淮的脖颈边摩挲着,这个小小的、却略显亲昵的动作似乎取悦到了钟秦淮,回吻的时候,也温柔缠绵了很多。


    没有了上次那般的恨意和戾气。


    柳相宜的手沿着脖颈边,一点点地往下,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钟秦淮那件黑色衬衣领口,抚摸到了锁骨处。


    那个黑色树枝纹身,竟然从脖颈处一路往下蔓延,竟然锁骨也有。


    细细的枝桠沿着锁骨的生长方向,斜斜地往下,居然还在延申。


    柳相宜心下一惊。


    正要继续往下摸索,忽然指尖微微颤了一下,是钟秦淮咬了一下他的舌尖,似乎是在惩罚他的不专心。


    第33章


    但也只是轻轻地一咬。


    和方才的吻一样,就连惩罚都带着点亲昵和缠绵的意味。


    柳相宜的指尖颤了颤。


    睫毛低垂了下来,正要闭上眼迎合的时候,钟秦淮又突然退出来了。


    强行结束了这个吻。


    柳相宜不满地睁开眼,然后发现钟秦淮沿着他的脸颊一路吻下去了。


    吻进了他的脖颈里。


    柳相宜被迫微微仰头。


    但他还记得自己来找钟秦淮的目的,于是微微喘息着问道:


    “这样……就能有那个纹身了么?”


    脖颈里没有传来回答,只在吮吻中飘出含糊的低笑声。


    落在柳相宜耳朵里,很像是嘲笑,他微恼地将一只手插进钟秦淮的头发里,扯了扯,又问:


    “钟晚也是这样?”


    仍旧没听见回答。


    反倒是颈边的吻越来越往下了。


    与此同时,自己的衬衣一角被挑起,一只微凉的手摸了进来,覆在腰侧用力揉捏了起来。


    柳相宜顿时被刺激得腰差点软了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甘示弱地摸了回去。


    钟秦淮的腰间皮肤平滑细腻。


    柳相宜被摸得喘息的同时,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那个黑树枝纹身没有延申到腰部,让他莫名心安了不少。


    休息室里没有灯,一片漆黑,但窗台下边就是一个后花园,能隐隐约约听见下边有脚步声走来。


    只要有人在底下抬头,说不定就能看到他俩在窗边厮混的这一幕。


    柳相宜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回轮到他想要推开了。


    但推了一下,没推开,反而被钟秦淮带着卷进了窗帘里。


    朦胧轻薄的白纱窗帘,轻柔地将两人缠卷在一起,连带着喘息和情热也一并卷了进去。


    楼下的后花园里,张若澜正和一个男宾客走进来,他就聊个天的功夫,那位柳总就消失了。


    张若澜本着吃瓜精神,四处搜寻,抬头一看,二楼休息室窗户半开,白色薄纱窗帘卷在一起晃动着,里边隐约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窗帘还在影影绰绰地微微晃动。


    张若澜仰头啧了一声。


    今日来参加慈善晚宴的可都是名流豪门,也不知道是哪两位。


    估计宴会后又有瓜吃了!


    张若澜带着宾客刚转身离开,阳台的窗边,柳相宜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喘息着推开钟秦淮:


    “所以标记了没?”


    钟秦淮不肯离开,仍把他抵在窗户边,鼻尖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漆黑中,回答也是漫不经心的:


    “标记了。”


    柳相宜:“?”


    可惜休息室里漆黑,又没有镜子,他无法看到,只能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脖颈边,是有些微微刺痛感。


    想到钟晚脖子上也有一个,柳相宜别开脸,不让钟秦淮继续蹭他:


    “所以标记这个有什么用?”


    钟秦淮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又伸手掐着柳相宜的下巴,将柳相宜的脸强行转过来,逼他望着自己,笑得有几分古怪:


    “你待会儿下去走一圈,就知道有什么用了。”


    柳相宜:“??”


    把钟秦淮那只掐着自己下巴的手拍下来,柳相宜整理了一下衣物之后离开,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问:


    “钟晚那个也是这样标记的?”


    钟秦淮轻笑一声,斜靠在窗台前,玩味地望着柳相宜:


    “当然不一样了,人家可不会像柳总这样强吻我。”


    柳相宜:“……”


    扭头就要走,胳膊就又拽住了。柳相宜转过身一看,钟秦淮攥着他的胳膊追问:


    “所以刚才为什么强吻我?”


    柳相宜顿了顿,挑眉道:“刚才不是钟总叫我好好表现的吗?”


    跟钟晚比如何?


    这句话柳相宜没有说出口。


    总觉得说出来很掉价。


    但他实在心里闷着一股气。


    尝试想挣开被钟秦淮攥住的胳膊,但这小子抓得太牢,完全挣不开,柳相宜只好沉声道:


    “钟总对钟晚也这样吗?”


    钟秦淮那只手又微微用力,把柳相宜拽到了自己面前:


    “别人可不会像柳总这样玩弄我。”


    之后,声音微微冷了下来:


    “柳总是觉得这样随便玩弄别人,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是吗?”


    柳相宜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钟秦淮又凑过来了,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说什么也没用了柳总,反正我也不打算原谅你。”


    柳相宜:“……”


    这小子。


    他闭嘴了。


    走出休息室,钟晚仍站在外边,一动不动。他皮肤惨白,休息室外的走廊漆黑,乍一看,跟个僵硬的死人一样。


    柳相宜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


    随即,目光落在钟晚脖子上的那个树枝纹身,柳相宜深吸一口气。


    他正要离开,发现钟晚的目光也落在自己的脖颈上,那张死人脸,居然隐隐露出了一丝堪称惊讶的表情。


    柳相宜:“……”


    所以钟秦淮没骗他?


    自己脖子上真有标记了?


    柳相宜走下楼。


    他倒不是真想要脖子上也有一个黑树枝纹身,只是想知道这个纹身到底怎么回事,但刚才强吻的手段都上了,好像也没打探出什么来。


    那小子嘴实在太严了。


    走下楼,回到宴会厅后,柳相宜又顺手从路过的服务员的托盘里,端了一杯红酒继续应酬。


    旁边的一个女宾客路过,眼神瞟了他的脖颈一眼,随即掩嘴笑了起来。


    “柳总这是名草有主了么?怎么也不带出来让大家看看?”


    柳相宜:“?”


    不远处,张若澜把整个后花园都找了个遍,只能悻悻返回宴会厅,结果刚进来,就瞧见柳相宜的背影了。


    他立刻走过去:


    “柳总!有个瓜吃不吃?”


    张若澜正准备开口,忽然瞧见柳相宜的脖子,他愣了一下,随即暧昧地笑道:


    “柳总,我真的很好奇,那人到底是谁啊?”


    柳相宜:“??”


    意识到这两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柳相宜从旁边竖着的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脖颈上,哪有什么黑树枝纹身,而是斑驳的吻痕。


    从耳后一路往下蔓延,斑驳一片,直到没入了衬衣领口。


    在白皙的脖颈上格外明显。


    刚才钟秦淮说的标记是这个么?


    感觉自己被耍了。


    但柳相宜只能无能狂怒。


    “不是听说柳总最近在相亲吗?”


    旁边的张若澜还在啧啧两声:


    “柳总,你都有人了,还去相亲,怪不得你对象这么啃你的脖子呢。”


    柳相宜:“……”


    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发声,微笑中,藏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没有对象这种东西。”


    张若澜闻言,眼神更微妙了:


    “所以柳总只是玩玩而已是吗?怪不得把柳总的脖子啃得惨不忍睹,柳总还是小心点吧,一瞧这作风就不是脾气好的,惹急了容易暴雷。”


    柳相宜:“……”


    瞧见二楼的钟晚,又无事发生一样,重新回到宴会厅面无表情地应酬了,柳相宜又指了指钟晚的脖子,问张若澜道:


    “他脖子上的纹身你见过么?”


    张若澜道:“见过啊,你看看这宴会厅,很多大佬都有的。”


    柳相宜:“?”


    环顾一圈,果然,不少人的脖子上都隐约露出那个纹身,只是都是细细的枝桠,不靠近,不认真打量的话,确实不会留意。


    张若澜指了指那个一头苍白头发、却满脸红光的老人道:


    “那个张佬,珠宝大亨,八十多岁了吧,据说最近几年身体不好,遗嘱都立好了,但前不久你猜怎么着?”


    张若澜指了指那个被老人搂着的旗袍女郎:


    “你瞧这老头现在,拐杖也不拄了,还又娶了一个年轻的老婆,据他儿子说,这老头晚上生龙活虎的,那小老婆的叫.床声大得他儿子晚上在庭院里散步都能听得见,你说奇不奇怪?”


    柳相宜仔细端详那老头的脖颈,确实有个细细的枝桠纹身,只是老头脖颈皮肤苍老枯黄,又有层层颈纹,所以乍看不显眼。


    “所以那是什么?”


    听到柳相宜这么问,张若澜就脸色微变,神神秘秘地附在他耳边道:


    “据说是骷髅会的标记。”


    柳相宜眉心一跳。


    张若澜继续:


    “我也只是隐隐约约听说了一些,说松城和柳城最近挺多豪门都入了这个神秘组织,然后脖子上就有这个标记。”


    “就跟那个钟晚的腿突然好了,还有那个张佬突然在床事上神勇了一样,但凡进了这个组织的,之后都会有奇迹发生,所以知道今晚这个慈善晚宴这么多人来了吧?都想来找钟晚和张佬打听怎么入会呢。”


    张若澜话音刚落,柳相宜就看到钟晚又领着一个人上二楼了。


    “那人不是冯开泰吗?咱们柳城赫赫有名的法拉利王子,据说名下有几百辆法拉利,他跑二楼干什么?”


    张若澜疑惑地皱了皱眉。


    柳相宜垂眸抿了一口红酒,淡淡道:“他上二楼干什么,明天不就知道了?”


    他不着急,反正今晚他已经打探出很多东西来了,就是不知道钟秦淮做这些到底为什么。


    柳相宜没在宴会厅多呆,毕竟脖子上还顶着这么一大片吻痕,很快就回去了,晚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时,还在想钟秦淮说的那句代价是什么。


    管他什么呢。


    总归……不会要他命吧?


    第二天,柳相宜醒来,坐起身,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抬起左手一看。


    无名指上突然多了一枚戒指。


    银色的素戒。


    戒指缠绕着一圈树枝的花纹。


    柳相宜疑惑地抬起手看了一圈,真是奇了怪了,他试图取下来,然而那枚戒指像是焊在了他的手指上一样,用什么方法都取不下来。


    柳相宜:“……”


    麻了。


    第34章


    柳相宜隐隐有个猜想。


    然而环顾一圈,没在卧室里发现异样,猜想无法证实,柳相宜只好暂时戴着这枚戒指出去了。


    他奶奶今天心血来潮,叫他去一家西餐厅和她一起吃早餐。


    柳相宜到的时候,除了他奶奶之外,还有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旁边还坐着一个青年,柳相宜定睛一看,巧了,昨晚宴会厅见过。


    正是柳城的法拉利王子冯开泰。


    等柳相宜落座的时候,冯家老太太打量着柳相宜,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拉着柳奶奶的手作势就起身:


    “小柳儿是吧?我和你奶奶已经吃完了,赶着去清风观还愿,我孙子阿泰也刚来,你俩边吃边聊,啊。”


    老太太说完就姐妹情深地拉着柳奶奶走了,剩下柳相宜和冯开泰尴尬地面对面坐着。


    冯开泰:“……”


    柳相宜:“……”


    柳相宜蓦地想起昨晚宴会厅里,冯开泰跟着钟晚上二楼的那一幕,他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冯开泰的脖子。


    谁知冯开泰穿着半高领套头衫,把三分之二的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无法看出他脖子上是否也有那个标记,柳相宜眸子里闪过一丝遗憾。


    但他不着急。


    招来服务员,拿来菜单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一份鲟鱼三明治之后,又把菜单递给对面的冯开泰:


    “冯总吃点什么?”


    冯开泰受宠若惊:


    “我还以为柳总会直接走人呢?所以这场相亲,柳总还真打算继续了?”


    柳相宜微笑道:


    “来都来了,我和冯总的关系还没恶劣到一起吃个饭都吃不下的地步。”


    冯开泰笑了:


    “这可不一定,我怎么记得高中的时候,柳总和那位钟总不也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吗?你们俩不还天天坐一起吃饭?”


    柳相宜:“……”


    他和钟秦淮每天都在较量,谁比谁挑食、谁比谁吃得快、谁比谁吃得干净,因此,上学时天天坐一起,面对面盯着对方吃饭。


    柳相宜之前沉浸在那种较量中,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在旁人看来确实诡异。


    “我和我当时的女朋友都没你俩形影不离。”


    冯开泰调侃着,一边伸手接过菜单,这时,一股阴风突然刮了过来。


    瞬间把菜单吹到冯开泰的左脸上了,发出“啪”的一声,像是冯开泰的左脸颊突然挨了一巴掌似的。


    柳相宜:“?”


    冯开泰:“……”


    冯开泰抬手把黏在脸上的菜单拿下来,脸隐隐作痛,火辣辣的。


    他揉了揉被菜单拍红的左脸,颇有些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


    “这菜单真是成精了啊。”


    他把菜单重新摊开在餐桌上,正准备点餐时,又一股阴风吹来,菜单再次“啪”地一声被吹起来了,这回拍在了冯开泰的右脸上。


    冯开泰嘶了一声,把菜单从自己的脸上撕下来摔在餐桌上:


    “我草今天真是见鬼了!”


    说完更是阴风阵阵,把他们头顶上的那个太阳伞都快要吹得东倒西歪了,冯开泰更是被吹得连带着椅子往前飞,路过柳相宜的时候,他慌得连忙拽住了柳相宜的胳膊。


    更邪门的是,他被吹成这样,柳相宜居然连根头发丝都安安稳稳的。


    好似这风长眼睛了似的。


    光怼着他一个人吹了。


    直到拽住了柳相宜的胳膊,被柳相宜拽了起来,冯开泰才站稳了脚跟,没被风刮跑。


    “这也太邪门了吧?”


    冯开泰破防了。


    柳相宜环顾一圈,仍旧没发现钟秦淮的踪影,于是和冯开泰从外边移到了西餐厅里面吃饭,说来也巧,他们刚一进去,外边的阴风就停了。


    冯开泰:“?”


    柳相宜:“……”


    也不知道钟秦淮到底在搞什么鬼,柳相宜再次把菜单推给对面的冯开泰,冯开泰无意间瞟了一眼柳相宜的左手,忽然愣了下。


    左手无名指上竟戴了一枚戒指。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戒指发出碎钻般的微光,任谁都无法忽略。


    冯开泰啧了一声:“柳总有对象了还跑出来相亲啊?”


    柳相宜没有解释,只微笑道:


    “相亲?我和冯总就吃个饭而已。”


    说完,又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昨晚看到他跟着钟晚上二楼的事。


    “二楼是有什么好玩的吗?”


    冯开泰脸色微变,随即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勉强笑道:


    “就是和钟总谈个合作而已。”


    柳相宜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哪个钟总?”


    冯开泰轻咳一声:


    “就你那什么,死对头。”


    柳相宜佯装惊讶道: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冯开泰道:


    “那天晚上我见到他也很惊讶,还以为自己见到鬼了呢,总之,现在钟家是他做主了……”


    柳相宜又问:


    “所以你跟他谈什么合作了?”


    冯开泰这时候又支支吾吾地。


    见他神色不自然,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柳相宜也没继续追问,只是在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的时候,柳相宜装作失手打翻了。


    咖啡恰好溅在了冯开泰的半高领上,不等冯开泰反应过来,柳相宜立刻倾身过去,抽了一张纸去擦。


    “真是不好意思。”


    他微笑地说着,一边擦一边将冯开泰穿着的半高领套衫卷下来一点,露出隐约的一抹黑色树枝纹身之后,柳相宜愣了一下。


    果然。


    不等柳相宜继续装模作样地擦,冯开泰就已经起身了:


    “没事儿,我去洗手间弄弄。”


    冯开泰说着就去洗手间了,拧开洗手间的水龙头,正想伸手捧一掬水擦擦,低头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水龙头流出来的竟是血水!


    冯开泰以为自己出幻觉了。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没错,水龙头流的就是鲜红的血水!


    他倒吸一口寒气,颤巍巍地低头,靠近水龙头一闻,浓郁的血腥气从水龙头里飘了出来。


    冯开泰草了一声,立刻跑出洗手间了,路过柳相宜那桌时,他眼睛忽然又扫了一眼桌上那静静摆着的菜单,想起刚才莫名其妙被菜单打脸的诡异情形,冯开泰喃喃道:


    “这餐厅有鬼……”


    不等柳相宜开口,冯开泰就逃也似的离开餐厅了。


    柳相宜:“……”


    早饭就剩柳相宜一个人吃了。


    吃完柳相宜开车去了公司,如往常一样走进大堂,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素戒,即便在没有阳光的折射下,仍旧闪着银色的微光。


    像被微风漾起来的涟漪。


    路过前台时,前台两个女员工顿时就被那枚戒指吸引了,等柳相宜一走,她们立刻窃窃私语了起来:


    “左手无名指欸,那是婚戒吗?”


    “只有我好奇柳总那个戒指是什么做的吗?居然会发光欸!”


    “对哦,还是那种流动的光!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戒指呢。”


    柳相宜上电梯,走进总裁办公室,短短的几分钟路程,整个柳氏集团大厦都知道柳相宜戴戒指了。


    傍晚时,这个瓜已经传到了柳奶奶那里,柳奶奶还打电话问柳相宜:


    “乖孙呐,我怎么听大家都在传你有对象还结婚了?”


    不等柳相宜回答,奶奶就哎哟一声,嘀嘀咕咕地开口了:


    “你二哥不是说跟你冥婚的那个鬼已经魂飞魄散,冥婚不作数了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搞得奶奶想给你再介绍相亲对象都没人敢来了……”


    柳相宜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知道是因为这个戒指惹出来的,但他没打算跟奶奶解释,只唇角弯起,脸上一副乖巧的微笑,嘴上却企图祸水东引:


    “我不着急,倒是大哥过了25,现在26了,虚岁就27了吧?那眼看都快28了,奶奶您还是先帮大哥找吧。”


    正在柳氏集团旁边奶茶店里摇奶茶的大哥柳南河突然打了声哈欠。


    总觉得谁在念他。


    等柳相宜从柳氏集团大厦出来后,路过奶茶店,柳南河从奶茶店里探出脑袋,朝柳相宜笑眯眯招手:


    “我超可爱的三弟晚上好,今天大哥我摇奶茶怒赚了143块钱,厉害吧?”


    柳相宜:“……”


    他大哥柳南河,身为柳家大少爷,不想着继承家业,只一门心思摇奶茶,于是开了一家奶茶店,自己摇给自己喝,心情好的时候,还经常大手一挥不收钱。


    柳家大少爷每天都心情超好,所以奶茶店基本月月赔钱。


    “所以大哥今天怎么挣到钱了?”


    柳相宜问。


    柳南河吸了一口手中的奶茶:


    “还不是因为奶奶打电话催我相亲?不过没事儿,我已经劝奶奶去催二弟了!”


    柳相宜轻咳一声,微笑道:


    “也对,虽然大哥年纪最大没错,但二哥可是道士啊,道士当久了很容易不结婚的。”


    “没错!”


    柳南河说着,眼睛又不自觉瞟了一眼柳相宜的手指。


    今天来奶茶店买奶茶的,就有柳氏员工,他也吃到自家弟弟的瓜了。


    都说什么柳总戴婚戒了。


    柳南河原本还不信,他三弟他是知道的,亲口跟他说的不打算结婚,怎么可能戴什么婚戒呢?


    柳南河定睛一看,夜色中,柳相宜那修长白皙的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枚戒指。柳南河大惊,狠狠地啜了一口手中的奶茶:


    “三弟你这戒指怎么回事?”


    柳相宜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外人还好,但今晚,奶奶叫他回去吃饭,摆明了就是想要问个清楚。柳相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就在他一边开车,一边正琢磨该找个什么合理的借口时,忽然,他不经意间通过后视镜往后瞟了一眼:


    钟秦淮正悠悠地坐在车后座里。


    这小子终于现身了。


    来得正好。


    趁着车子在等红绿灯,柳相宜抬了下左手:“钟总你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


    钟秦淮手肘支在车窗上,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回道:


    “怎么,只许柳总玩弄我,不允许我玩回去吗?”


    说到这,他又挑眉,凉凉道:


    “我只不过让柳总相不了亲结不了婚而已,怎么,柳总就这么着急二婚吗?”


    柳相宜:“……”


    见柳相宜没回答,钟秦淮声音又顿时冷了下来:


    “柳总不要误会,我送你这个可不是奖赏,而是惩罚。”


    柳相宜哼笑一声,扬了扬戴戒指的左手:“那我谢谢钟总了。”


    如果只是戴个戒指,这个惩罚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钟秦淮通过后视镜斜瞥了一眼柳相宜,见他并没有很抗拒那枚戒指,脸色又顿时和缓了一些。


    红绿灯再次变化的时候,柳相宜启动车子继续前行,见钟秦淮还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后座,柳相宜眉心一跳:


    “钟总是要跟我回家不成?”


    钟秦淮听出了柳相宜话里的意思,又挑眉道:


    “怎么,柳总不希望我去啊?那我更要去了。”


    柳相宜:“……”


    这小子,要不要这么叛逆?


    第35章


    之前钟秦淮是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都看不见,他跟着也就跟着了。


    现在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都能看得见他了。待会儿要是他带钟秦淮回去,怎么跟奶奶介绍呢?


    说他俩是朋友?可自己之前差点害得他魂飞魄散。


    说他是自己之前的冥婚对象?可冥婚已经解除了,再说了,他是活生生的鬼,柳相宜真怕奶奶当场吓晕。


    他赫然发现,现在他俩这状态实在是诡异,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出任何的词来形容他们现在的关系。


    直到黄色宾利逐渐驶进柳家祖宅,柳相宜也没想好怎么介绍钟秦淮,更糟糕的是,不等他多想,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


    是奶奶已经站在家门口等着了。


    柳相宜:“……”


    车速放缓,不多时就停在了柳奶奶旁边,柳相宜降下车窗:


    “晚上风大,您在这干什么?”


    柳奶奶欣喜道:


    “这不等……”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车后座的车窗也缓缓降下来了。


    柳奶奶闻讯望去。


    一个跟他乖孙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坐在车后座,车后座没开灯,阴影中露出一张脸,苍白如玉,鼻梁高挺。


    柳奶奶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苍老的脸笑得褶皱堆成了花,凑过去和蔼地问钟秦淮:


    “你是乖孙的什么人啊?”


    钟秦没回答,而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驾驶位置上的柳相宜:


    “对啊,我是柳总的什么人呢?”


    柳相宜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车后座,钟秦淮好整以暇地靠坐着,眸子里含着戏谑的笑意,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这小子!


    柳相宜目光移开,移到车窗外,见奶奶目光殷切,还在等着自己介绍,柳相宜轻咳一声,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就连钟秦淮这个名字,也是万万不能被奶奶知道的,不然奶奶就知道这就是那只本该魂飞魄散的鬼了。


    一只本该魂飞魄散的鬼,眼下又安然无恙地坐在他的车子里,奶奶如果知晓了,怕是会每日寝食难安。


    就在柳相宜纠结时,柳奶奶却突然一脸慈祥地笑着开口了:


    “好好好,不用介绍,奶奶懂~”


    还朝柳相宜使了个眼色。


    柳相宜:“?”


    柳相宜觉得奶奶可能没懂。


    但总之是蒙混过关了。


    柳相宜松一口气,谁知车后座的人反而不肯放过他,还在悠悠地追问:


    “所以柳总说说看,我到底是柳总的什么人啊?”


    柳相宜:“……”


    见奶奶眼神开始变得狐疑,柳相宜油门一踩,黄色宾利赶紧往前开。


    柳家祖宅青砖黛瓦,连成一片,像是一座古朴的大庄园。柳相宜自己单独住在最里边的一个独栋别院里。


    黄色宾利最终停在露天停车场,车子熄火之后,柳相宜不着急下车,而是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反问车后座的人:


    “那钟总说说看,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钟秦淮倾身过来了,漆黑中,那张面孔近距离地突然放大,柳相宜甚至差点蹭到了钟秦淮那高挺的鼻梁。


    不知为何,他脸颊忽地微热。


    下意识想要后退一点,下巴就被钟秦淮伸手挑起:


    “柳总自己想,如果想不出让我满意的答案,会要被惩罚的。”


    说完,钟秦淮收回手,推开车门,施施然地下车了。


    柳相宜:“……”


    这小子!


    偏偏柳相宜还奈何不了他,只能对着他的背影无能狂怒。


    穿过一个回廊,便是一栋两层的别院。别院不大,但胜在清静,柳相宜一人独居在此。


    刚准备进去,奶奶带着保姆刘嫂就迎面走过来了,说要请他俩一起过去吃饭,柳相宜眉心一跳。


    要是让这小子和奶奶坐一起吃饭,说不定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柳相宜连忙拒绝,说自己不饿。


    这时,钟秦淮又闲闲地开口:


    “可我饿了。”


    柳相宜:“?”


    柳奶奶目光又转向钟秦淮:


    “那要不……”


    不等柳奶奶说完,柳相宜就拽住了钟秦淮的胳膊,生怕他跟着奶奶走似的,一边死死拽着他,一边微笑地望着钟秦淮。


    微笑里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行吗?”


    钟秦淮听了之后,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语气也阴阳怪气的:


    “这合适吗?我俩什么关系啊让柳总亲自做饭给我吃?”


    柳相宜深吸一口气。


    要不是奶奶就在边上看着,他都想跳起来暴打一顿了!


    余光瞥见奶奶一脸慈爱的,一会儿看看他,又一会儿看看钟秦淮的,柳相宜继续微笑,只是微笑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微笑:


    “想知道答案是吧?来来来,进去我就告诉你。”


    把钟秦淮强行拉走。


    如果这小子还敢继续为难,就算奶奶在场,柳相宜也顾不得了,非得跳起来暴打一顿不可。


    但幸好这小子挺懂分寸,好似精准估摸到了柳相宜的脾气,为难到了一个快要触到底线的时候见好就收。


    被柳相宜拽着离开也没挣扎。


    两人走远了一段距离后,陪在柳奶奶旁边的保姆刘嫂疑惑道:


    “那是小少爷的……”


    柳奶奶宽慰地笑着点点头:


    “乖孙平日里对外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你何时见过他这么对别人过?”


    保姆刘嫂垫着脚尖瞧了瞧,两人已经走远,已经走进客厅瞧不见了,保姆刘嫂道:


    “我瞧那小伙子个高腿长的,比小少爷还高,被这么拉走还在笑,对小少爷也肯定好哩!”


    客厅。柳相宜终于把钟秦淮和奶奶隔离开了,他关上门,一转身,就看到钟秦淮懒洋洋地坐在了沙发上:


    “所以柳总说说看,我现在是你的什么人?”


    柳相宜:“……”


    没想好。


    于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


    “钟总不是饿了吗?吃完饭再说。”


    柳相宜回想了一下,之前这小子手受伤的时候,他做过几次那个土豆萝卜饭,如果真要做倒也不难。


    他走到冰箱前,正要打开冰箱看看里边都有些什么。


    平时他不下厨,保姆刘嫂会根据他的习惯放些他喜欢吃的在里边。


    谁知钟秦淮却挑眉道:


    “柳总,当鬼久了,可就不会再喜欢吃人类的食物了。”


    柳相宜眉心一跳,扭头道:


    “那鬼一般吃什么?”


    钟秦淮唇角弯起,凉凉道:


    “吃阳气,这个柳总熟吧?”


    柳相宜:“……”


    这太熟了。


    他之前就是靠吸钟秦淮的阴气才破了柳家的诅咒,让大哥活过了25岁,钟秦淮嘴里说的阳气,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正常人类有的阳气。


    如果钟秦淮要吸他阳气才能留在阳间,本来就是欠他的,所以钟秦淮吸他的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


    柳相宜蓦地想起之前钟秦淮在夜店所谓的三天挑一个上去。


    所以……


    他抿了抿唇,有些不悦地把冰箱门砰地一下关上,转身道:


    “既然钟总有那么多人愿意上楼给你吸,那也不一定非要吸我的对吧?”


    钟秦淮翘起二郎腿,散漫答答:


    “柳总不愿意啊?那我现在答应你奶奶一起吃饭是不是还来得及?”


    柳相宜把手中的那罐绿茶捏得咔咔作响。


    但谁叫这小子威胁他呢?


    只好握着那罐绿茶走过去,路过墙边开关的时候,柳相宜抬手打算关掉客厅的灯。


    以往每一次他对钟秦淮吸阴气的时候,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


    然而这次,他手指怎么按,那个开关都按不下去。


    柳相宜:“?”


    他差点怀疑那个开关坏了,直到他下意识瞥了一眼钟秦淮。


    钟秦淮手肘撑在沙发边缘,斜支着脑袋,冲他挑了下眉:


    “柳总想关灯啊?那我自然是不能让柳总如愿了。”


    这小子……


    眼下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将客厅照得透亮,柔和明亮的光辉洒下来,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不知为何,柳相宜竟莫名有些慌乱,甚至萌生出了一股退意。


    然而脚步刚往后退了一步,就被钟秦淮发现了,他眼疾手快,拽住了柳相宜的手腕,往下一拉。


    柳相宜猝不及防,就这么倾倒了下去,在即将栽倒在钟秦淮的怀里时,柳相宜情急之下,立刻伸出一只手,撑在了沙发的边缘上。


    虚虚地伏在钟秦淮上方。


    就在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时,钟秦淮的双手却环上了他的腰,随即往下一压,两人的下半身贴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钟秦淮微微抬头,望着柳相宜,抬头的时候,鼻尖正好可以蹭到柳相宜的下巴,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语气冷幽幽的:


    “柳总,吸阴气和吸阳气的原理是一样的,这方面柳总比我有经验,所以下一步怎么做,柳总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柳相宜:“……”


    他不甘示弱地回呛道:


    “钟总谦虚了,之前在夜店不经常三天挑一个吗?我看钟总的经验也不比我少……”


    钟秦淮抬起一只手,修长冰凉的指尖抚上柳相宜的唇,在柔软湿润的下唇上一边揉弄着,一边淡淡道:


    “看来柳总对我误会有点深,我吸那些人的阳气,可从来没让他们近过身……”


    钟秦淮的话轻飘飘的,像微风一样,但神奇的是,居然一下子就把压在柳相宜心里的那朵乌云吹散了。


    心忽然轻盈了起来。


    没来由的,像只飘起来的气球。


    之后,他听见钟秦淮又凉凉道:


    “哪像柳总,为了吸阴气,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甚至还假装跟我谈恋爱,柳总不觉得自己很渣吗?”


    这小子这张嘴可真会说!


    柳相宜忍无可忍,于是低下头。


    堵住了钟秦淮的嘴。


    第36章


    世界终于安静了。


    钟秦淮也没再说话了。


    柳相宜垂眸扫了一眼,见钟秦淮只是安静地望着他,安静到甚至带着点纵容的意味,仿佛柳相宜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气氛静到有些微妙。


    柳相宜的目光不自然地躲开了。


    亲完就要起身,后脖颈就被钟秦淮的手按住了,不仅不让他离开,还不满意地挑眉道:


    “之前柳总吸我阴气的时候,可不会这么快就离开吧?”


    柳相宜:“……”


    他发现了,现在钟秦淮是动不动就拿以前吸阴气的事儿鞭尸,可谁叫他确实在这件事上理亏呢?


    但柳相宜又不甘心从此以后就这么被这小子拿捏,于是伸手掐着钟秦淮的下巴道:


    “不是钟总自己要吸阳气吗?应该钟总主动吧?”


    “柳总想清楚了?由我开始的话,那什么时候结束也是我说了算。”


    钟秦淮好整以暇地往后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对柳相宜说着。


    那一截线条流畅的脖颈就这么暴露在了柳相宜的眼皮子底下。


    头顶水晶灯柔和的光晕洒下来,把那截苍白的脖颈衬得像一截凉玉。


    黑树枝纹身蔓延在颈侧,如同凉玉上的浮雕,有种诡谲神秘的美感。


    柳相宜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上了那截脖颈,仿佛夏天早晨的湖水,柔软中带着微微的凉意。


    指尖摸不过瘾。


    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奇妙的痒意,促使他做些什么。


    柳相宜垂下头。


    亲在了那处树枝纹身上。


    唇贴在颈侧的下一秒,柳相宜听见钟秦淮的呼吸声顿时微微一乱。


    随后,一只手按在了柳相宜的后脑勺上,插进发丝里揉了揉,像是无声的鼓励似的。


    也不知怎么回事,大概是颈侧的皮肤实在冰凉柔软,像在亲一片片雪花似的。


    也或许是揉进发丝里的那只手,力道实在控制得太好,温柔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强硬。


    总之,柳相宜魔怔似的,还真的继续动了,沿着最上头的那抹枝桠,一点点地往下亲。


    钟秦淮的呼吸声逐渐凌乱,像一个个火星子,溅在了柳相宜的耳朵上,他感觉自己的耳朵也逐渐热了起来。


    不满足只是唇瓣的接触,柳相宜伸出舌尖,湿热灵活地舔.弄着颈侧的那片纹身。


    揉在发丝里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柳相宜被用力地压进了脖颈里。


    鼻尖满是钟秦淮冰凉的气息。


    他不满地用牙齿咬了咬,在脖颈处留下一连串牙印,随后又用力地吮吸了起来,发出啧啧的声响。


    吮得钟秦淮终于受不了了,那截颀长苍白的脖颈往后仰,仿佛一只脆弱的鹤,在仰天发出悲鸣似的。


    夹杂着一丝难耐。


    但更多的是愉悦的低喘。


    落在柳相宜的耳畔,像是一阵阵微风,将柳相宜的心湖吹得泛起了涟漪,脑子也晕乎乎了起来。


    就在这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小少爷……”


    保姆刘嫂的大嗓门飘了进来,瞬间将柳相宜从迷梦中惊醒了似的。


    他停下了动作。


    耳边,钟秦淮的喘声仍在响着。


    插在发丝里的那只手仍在流连地揉弄着,像在催促。


    柳相宜忽地直起身。


    那只手也顺势从发丝里滑了下来,但仍旧舍不得离开,从发丝往下,滑过柳相宜的脸颊,在他的颈边摩挲着。


    柳相宜垂眸,钟秦淮也缓缓睁开了眼,还想要上前去吻他,柳相宜迅速起身,快步走去开了门。


    门开后,保姆刘嫂拎着一个大食盒,说来给他们送夜宵。


    刚才柳相宜说要给钟秦淮做饭,但柳奶奶知道自家的乖孙哪里会做饭?怕他们饿着,这才叫保姆刘嫂过来送夜宵。


    保姆刘嫂说明来意之后,还一副吃瓜的表情,眼神有意无意地往里边瞧。


    可惜门只开着一条缝,还被柳相宜的身体给挡住了,什么都瞧不见。


    柳相宜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强烈的视线,像深潭里的水草一样,缠在他身上,让人难以挣脱。


    想到刚才自己着魔似的那一幕,要不是保姆刘嫂突然来敲门,不知道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会做出什么来了。


    柳相宜主动接过保姆刘嫂的食盒,说要把夜宵送回给奶奶。


    关上门。


    抱着食盒。


    和保姆刘嫂一起离开。


    全程不敢回头看。


    直到走出别院,微凉的夜风吹来,柳相宜这才感觉脑子清醒了几分。


    走到奶奶住的那栋别院时,奶奶还没睡,正在书房里抄写道德经。


    见柳相宜抱着食盒过来,她惊讶地放下手中的笔:


    “怎么,这些夜宵那小伙子不喜欢吃?他喜欢吃什么?奶奶让刘嫂重新给他做。”


    柳相宜把食盒放到书桌上,摸了下鼻子,神色不自然地回答道:


    “奶奶不要管他。”


    “奶奶怎么能不管呢?”


    柳奶奶拖长语调打趣道:


    “那可是乖孙看上的人,奶奶可不得好好待他……”


    柳相宜跟猫被踩了尾巴似的,立刻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我才没有!”


    柳奶奶没说话,只含笑盯着他。


    那双眼睛虽然苍老,但隐隐藏着历经岁月和沧桑的睿智,仿佛能将人心看透似的。


    柳相宜轻咳一声,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开,近乎躲避似的,别开脸:


    “奶奶误会了,我没有。”


    柳奶奶叹了一口气,拉过柳相宜的手,慈爱地仰头望着这个她一手养大的小孙子:


    “乖孙呐,知道奶奶为什么没管你大哥二哥,而是先给你相亲么?”


    柳相宜转过脸来望着她。


    “你大哥二哥小时候养的猫死了,我重新给他俩买一只回来养,他俩也高兴,你不一样……”


    “你小时候养的那只丢了,就一直心心念念,不肯再养新的。”


    柳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


    “你二哥说你那个冥婚对象魂飞魄散之后,你那天吃饭连最讨厌吃的香菜吃进去了都不知道,奶奶就知道你的心思了……”


    柳相宜眉心一跳。


    柳奶奶松开他的手,笑容里带着几分揶揄:“你那个冥婚对象,还是奶奶亲自找到的,姓名,照片,奶奶都看过的,以为奶奶老眼昏花认不出来了?”


    柳相宜:“!”


    他刚才千方百计地不让钟秦淮和奶奶接触,生怕奶奶知道钟秦淮就是那只本该魂飞魄散的鬼,没想到奶奶早就认出来了!


    柳相宜一时心情复杂:


    “那您……”


    似乎知道他的担心,柳奶奶道:


    “他坐在乖孙的车子里,乖孙还能这么放松,说明乖孙笃定他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乖孙都不怕,我这个老太婆怕什么?”


    说完,又安慰柳相宜道:


    “奶奶活得够长了,身边什么离婚出轨找小三的,奶奶见多了,有些人的心,比鬼还可怕哩!只要乖孙喜欢,鬼也没什么,奶奶都能接受。”


    柳相宜沉默了会儿,又轻咳一声:


    “说了没有。”


    不知为何,这回说话没那么有底气了,像窗外的夜风,一吹就散。


    柳奶奶笑了笑,没反驳。


    她知道小孙子不肯承认,宁愿自欺欺人,就是因为小时候见多了他爸爸那些不正常的、男女混乱的、甚至几人乱搞的恋爱关系,长大了对恋爱这种事有所抵触也正常。


    只是指了指书桌上那张儿子的小遗像,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们三兄弟多多少少都受了你们爸爸的影响,但奶奶还是每天盼啊,盼你们都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你们的人……”


    她这三个孙子都很好的。


    又聪明又好看性格又好。


    她每天吃斋念佛,就是希望三个孙子都能走出父亲留给他们的童年阴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夏天的晚风拂过,从奶奶别院离开,走回自己别院的时候,柳相宜在别院门口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他知道钟秦淮还在等他的答案。


    他制止自己不要深想。


    推开门进去时,客厅很安静,还黑漆漆的,竟然不知为何关上了灯。


    窗外几缕月光洒进来。


    钟秦淮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是那副标准的睡美人姿势。


    柳相宜:“?”


    一丝古怪的异样袭上心头。


    柳相宜走过去一瞧,钟秦淮闭着眼睛,胸膛毫无起伏,一副不像是睡着,而是真真正正的死人那般。


    他走到沙发边缘坐下,推了推钟秦淮,然而钟秦淮仍旧没有醒过来。


    “钟秦淮?”


    柳相宜又叫了一声。


    仍旧没有回应。


    柳相宜瞬间慌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只小乌鸦扑腾着翅膀,从窗台摸索着飞了过来。


    “阿、阿淮!”


    小乌鸦飞落到钟秦淮的左肩上,垂眸看了一眼,急得猛扇翅膀:


    “阿、阿淮真是的!明明这个人、人类就在身边,怎么不多、多吸点他阳气呢?”


    柳相宜眸子微沉:


    “他怎么了?”


    小乌鸦翅膀指了指钟秦淮颈侧的黑树枝纹身,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瞧、瞧见这个树枝没?你害得他差点魂、魂飞魄散,最后阿、阿淮是用整个雾山的鬼气重新凝、凝成了人形,但还不够,所以身上才会出现这个树枝形状的疤、疤痕……”


    “一旦阳、阳气不足,阿、阿淮就会昏、昏迷不醒,再严重点,阿、阿淮就会维持不住人形……”


    柳相宜想起重逢后,好几次吻到一半,钟秦淮强行结束时那副隐忍的表情,又想到夜店里那个脚步虚浮,据说第二天下不了床的那个壮汉。


    他顿时明白了。


    二话不说就俯下身。


    吻在了钟秦淮的唇上。


    就像当时他趁着钟秦淮睡觉时,偷偷吸他阴气那样,只不过这回,换他来给钟秦淮渡阳气。


    第37章


    小乌鸦立刻抬起两只小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


    它还小。


    看不得这个。


    捂了一会儿,小乌鸦将小爪子移开一点,透过爪缝偷偷瞟了一眼:


    这个人、人类。


    竟然还在给阿淮渡阳气?


    小乌鸦想瞧瞧阿淮怎样了,金色的竖瞳一瞟,就看到钟秦淮睁开了眼。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轻轻上挑,小乌鸦懂了,这是叫它走的意思。


    它歪了歪脑袋,随即握爪:


    明白了!


    阿、阿淮这是在故意骗这个人、人类的阳气嘛?


    可、可不能让阿、淮被发现了,小乌鸦立刻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客厅里恢复了寂静。


    钟秦淮复又重新闭上了眼。


    唇贴着唇,柔软湿润,微微挤压在一起,带来丝丝的痒意。


    这位大少爷难得的主动又温顺地亲他,钟秦淮强忍着回吻的冲动,闭眼享受了会儿,之后再次睁眼,忍不住出声提醒:


    “柳总,你再这样亲下去,是想第二天也下不了床吗?”


    听见钟秦淮的声音了,柳相宜迅速睁开眼,与钟秦淮的视线对上。


    来不及思索钟秦淮究竟是什么时候醒的,内心只被他终于醒了的狂喜占据,但柳相宜面上却强装淡定。


    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道:


    “你……你现在感觉怎样?”


    见他视线躲开了,钟秦淮抬手掐着他下巴,强行将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凉凉地开口:


    “被关系不清不楚的人亲了,柳总觉得我心情能好吗?”


    柳相宜:“……”


    被迫又垂眸端详了他几眼,见钟秦淮脸色不悦,还以为他还没恢复,柳相宜又准备低头给他渡阳气。


    谁知下巴被钟秦淮掐着,钟秦淮不让他亲,还继续阴阳怪气地追问:


    “咱俩什么关系啊柳总?这么一直亲我不合适吧?”


    见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这个,柳相宜急了,拿下钟秦淮掐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直接低头,想要再次堵住钟秦淮的嘴。


    钟秦淮偏过头去躲开了。


    柳相宜亲在了他的脸侧。


    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自己的吻!


    还是在可能阳气不足会维持不住人形的危险情况下!


    柳相宜眉毛拧了起来。


    又瞥了一眼钟秦淮的颈侧,小乌鸦临走之前说了,阳气不足,颈侧的黑树枝纹身就会显露出来。


    并且,阳气越不足,树枝纹身越会蔓延,直到最后树枝会将这具身体撕裂,钟秦淮便会再次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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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眼下,脖颈处的那个黑纹身由淡淡的浅黑,转成浓墨般的黑。


    在苍白的皮肤上令人心惊肉跳。


    柳相宜心猛地一沉。


    他顾不得回答钟秦淮的问题,只是学着之前钟秦淮最喜欢的方式,一下一下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鼻尖,像小动物似的可怜巴巴的。


    还带着一点祈求的意味。


    蹭了几下之后,果然,钟秦淮忍不住转过头来了,那双微沉的眸子软和了一些。


    柳相宜的眼神也跟着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又蹭了一下钟秦淮的鼻尖。


    钟秦淮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盯着柳相宜,眸子黑沉沉的:


    “你知道那种渣男吗?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柳相宜怔了一下。


    “你比那种渣男还更渣,不拒绝不负责也就算了,现在还这么主动……”


    柳相宜下意识想要开口反驳,但钟秦淮似乎也不准备听他说了,将柳相宜掀翻压在沙发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吻了进去。


    狠狠地吮吸着柳相宜的舌尖,仿佛是在报复柳相宜刚才的玩弄似的。


    柳相宜不知道上一秒还在审判他,下一秒怎么发展到这一步了。


    但来不及他多想,身体里沉睡的情潮被这个略带暴戾的吻迅速唤醒。


    但才吻了不到一分钟,钟秦淮又准备强行结束这个吻了。


    察觉到他准备退出来,柳相宜的舌尖迅速追上去缠住。


    像在做无声的挽留。


    更像赤.裸.裸的勾引。


    好渣。


    钟秦淮更暴怒了。


    但舌尖被缠得紧紧的,带来了极强的快感,他根本抗拒不了。


    钟秦淮忍不住回应了起来,带着一股对自己的自暴自弃,又带着一股强烈的、对柳相宜的怨恨。


    他回缠住了柳相宜的。


    两尾舌尖热烈地交缠了起来。


    一时之间,漆黑的客厅里响起舌吻的啧啧响声,两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似的,两截舌几乎最大程度地卷在了一起,放荡地、色气地、激烈地交缠着,不愿意分开哪怕一秒。


    又吮又吸又亲又啃。


    舌尖发痒发麻还隐隐带着些微的刺痛,交织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颤栗感,柳相宜只感觉整个身体都酥酥麻麻了起来,太快乐了!


    两人早就已经情动得忍不住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恨不得融进彼此的身体里,明明只是亲在了一起,但力道却让沙发都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钟秦淮吻他吻得很用力。


    掐在他腰侧的那只手也很用力。


    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按得也很用力,将他整个人按得快要陷进沙发里了。


    柳相宜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地被钟秦淮覆盖住,近乎窒息般地被挤压、被抚摸,被亲吻,被挨蹭。


    晕晕乎乎中,他听见钟秦淮在唇齿间含糊地说了一句:


    “这是惩罚。”


    这是惩罚吗?


    柳相宜觉得这是享受。


    恍惚中,他记起了小时候,他曾很多次无意间撞见过他爸爸柳中原和别人乱搞的画面,有男有女,甚至一群人的都有,那画面太放浪了,丑陋得如同一群毫无人类廉耻和道德,只被原始欲望支配的野兽。


    他为此得了厌食症。


    少年时期,第一次遗.精的时候,虽然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他仍对自己有了深深的厌恶感。


    他不想变得和他爸爸一样,被欲望操控,随时随地找人发泄,为此,他连自渎都尽量克制。


    有很多人向他表白,他都拒绝了,他恐惧,他害怕。


    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和他爸爸一样,发出那种欢愉又痛苦的嘶吼,露出那副畅意扭曲的面孔。


    好恶心。


    应该要感到恶心的。


    就像高中时,有个学长把他堵在教室里告白,还想亲他,刚一凑过来,他就感觉到恶心了。


    他控制不住把学长暴打了一顿。


    就好像应激反应似的。


    所以……他当初为什么能在钟秦淮睡着的时候那么自然地亲下去的?


    现在又为什么能亲得这么难舍难分,还觉得这是一种享受,是快乐。


    “怎么哭了?”


    吻暂停了,漆黑的客厅里,柳相宜听见钟秦淮低声说了这一句。


    之后,一个一个安抚的、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眼角。


    眼角冰凉凉的,还带着点湿意。


    “这么不愿意吗?”


    钟秦淮的叹息响起。


    察觉到钟秦淮要起身离开,他想也不想双手就揽住了钟秦淮的脖子,用力一压,钟秦淮重新低下了头,与他再次贴在了一起。


    唇贴在了一起。


    身体也是。


    柳相宜仰头继续吻进了钟秦淮的嘴里,他还想要。


    他喜欢。


    他享受。


    柳相宜终于想明白了,这就是情难自控。不喜欢的人才会恶心,面对真正喜欢的人,只想要跟他亲更多,亲更久。


    钟秦淮的口腔好凉。


    但他的又是热的。


    会所里某些头牌会专门把冰块含在嘴里服务客人,让客人体验冰火两重天的快感,柳相宜不知道这些,但不妨碍他体验到了这种极致的享受。


    他躺在那张长长的沙发上,沙发有半张床大小,很长,他难耐地曲起一条腿,手指插进了钟秦淮的头发里,受不住似的,用力地揉着。


    许是抓疼了,钟秦淮微微晃了下头,发丝轻柔,刮在他的大腿内侧,带来一阵痒意,柳相宜忍不住想要合上腿,又被钟秦淮拦住。


    “这也是惩罚。”


    钟秦淮低低地说着。


    罚他什么?


    柳相宜很快就知道了。


    钟秦淮罚他被快感差点逼疯,罚他被钟秦淮那截湿热灵活的舌尖撩拨到失控,最后释放时,忍着羞耻不想出声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叫了起来。


    钟秦淮这才大慈大悲地结束了惩罚,但仍不肯放过他,像只蛊惑人心的鬼魅似的,又一点点地吻上来,伏在上方,垂眸盯着。


    柳相宜闭着眼睛,似乎还陷在情潮的余韵中,胸口剧烈地起伏,睫毛微微颤动,眼尾似乎沁出了湿润。


    一副情热还未褪去的生动模样。


    白皙俊美的脸颊微红,泛起湿漉漉的汗珠,几缕发丝黏在了上面。


    钟秦淮低头,伸手将发丝拨到一边,又继续目不转睛地欣赏着。


    似乎刚才所有的忍耐、忍受、和努力,都是为了欣赏这一刻。


    那张唇,被他亲得好似玫瑰花瓣揉出了汁水,靡艳得令人心惊。


    他忍了忍,还是无法抗拒地,在柳相宜的唇上落下一个长长的吻。


    他认输了。


    就算没有名分地被柳相宜玩弄。


    他也心甘情愿。


    柳相宜颤巍巍地睁开眼。


    此刻,大概是客厅寂静漆黑的氛围让他觉得安全,又大概是钟秦淮的眼神湿漉漉的,像某种可怜脆弱的小动物。


    刚才还很强势地把自己压着亲得那么狠,为什么露出这种眼神?


    没来由的,柳相宜见不得钟秦淮露出这种表情,就跟被针刺了似的,他的心隐隐疼了起来。


    催促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想让这个人开心起来。


    想让他也快乐。


    “我……”


    然而刚说了一个字,他就感觉困意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不知道下一次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把钟秦淮想听的那个答案说出来。


    柳相宜努力支撑住,继续艰难地开口:“我……”


    然而支撑不住了。


    完蛋。


    柳相宜心不甘情不愿,但仍旧抵不住那股困意,缓缓合上了眼睛。


    钟秦淮:“……”


    见他真的话还没说完,就沉沉睡过去了,钟秦淮叹了一口气。


    他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和柳相宜亲得太过投入,亲得把时间都忘记了,柳相宜的阳气被吸走大半,精神颓靡到睡过去了也正常。


    但他刚才想说什么呢?


    是想回答他那个问题吗?


    答案已经无所谓了。


    柳相宜怎么想的,也不重要了。


    钟秦淮眸色沉沉地盯着他。


    柳家祖宅。柳树上。小乌鸦是被晚风吹醒的,它睁开金色竖瞳一瞧,天边的月亮已经隐没进了乌云里,此时已经后半夜了。


    阿、阿淮应该吸完阳气了吧?


    小乌鸦扑腾着翅膀,循着钟秦淮的鬼气,飞进了那栋别院。


    “阿、阿淮……”


    它悄然落在窗台上:


    “你、你阳气吸得怎、怎么样?”


    钟秦淮立在客厅里,指尖飘出一丝黑雾,那抹鬼气绕着沙发转了一圈,瞬间沙发就恢复了原样。


    这要是明天保姆看到沙发凌乱不堪的样子,那位少爷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等沙发恢复了之后,钟秦淮这才在沙发上坐下,唇角微微上扬。


    他没回答,但小乌鸦瞅了瞅,见他一副懒洋洋的、心情愉悦的样子,小乌鸦又展翅飞了过去,落在钟秦淮的肩膀上,瞅了一眼他的脖子。


    果然很好。


    脖子上那个黑树枝疤痕消失了。


    小乌鸦大喜过望:


    “所、所以阿、阿淮阳气吸够了?”


    又歪着小脑袋一瞧,小乌鸦的视力很好,能从漆黑的夜色里,看到钟秦淮的嘴唇红润,还微微肿了似的。


    小乌鸦握爪!


    阳气吸得嘴巴都肿了。


    肯、肯定吸得够够的!


    小乌鸦又瞅了一眼卧室的方向,门虚虚掩着,能看得到柳相宜安静地躺在被窝里沉睡,露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的无名指上还带着戒指。


    小乌鸦又不满地扇了扇翅膀:


    “阿淮干、干森么送那个给它?”


    那个普通人类不知道。


    它可知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戒指!


    而是用阿、阿淮的骨灰做成的。


    本、本来就阳气不足,还专门耗费鬼气给这个人类做这个戒指。


    “这样不好吗?”


    钟秦淮唇角漾起一丝弧度:


    “方便我随时随地地吸他阳气。”


    小乌鸦:“?”


    对哦。


    那个戒指一旦戴上,是取不下来的,这样,阿淮随时都能感、感应得到这个戒指的主人在哪里。


    想什么时候吸阳气就找过去吸!


    钟秦淮偏头看了一眼卧室。


    柳相宜窝在被子里,露出一张俊美的侧脸,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唇角微微弯起,显得沉静又乖巧。


    仗着他睡得沉,钟秦淮的眼神不再收敛,肆无忌惮地盯着他:


    “这也是惩罚。”


    第38章


    趁着柳相宜在沉睡,小乌鸦在别院里撒欢地飞来飞去,忽然,它抬头看到了什么,翅膀都忘记扇了。


    啪唧一声。


    飞到一半从半空中栽了下来。


    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稳稳接住。


    小乌鸦于是心安理得地躺在了钟秦淮的掌心里,昂起小脑袋看向不远处:


    不远处,柳家祖宅的某栋建筑之上,竟然翻滚着一团黑色的东西,乍一看,像是一团散不去的乌云。


    “那、那是……”


    小乌鸦歪了歪脑袋,忽然大惊:


    “那是鬼气!”


    钟秦淮闻言,眸子微微一沉。


    这地方怎么还有会鬼气呢?


    随即化成一团黑雾飘了过去。


    小乌鸦见状,也扑腾着翅膀跟了过去,飞过去一看,那栋鬼气笼罩的建筑古色古香的,牌匾上四个大字:


    柳家祠堂。


    祠堂门没关,在夜色里敞开,里边灯火辉煌,不是灯光,而是左右各两边亮着长长的两排蜡烛。


    蜡烛从祠堂最里边一直亮到门边,照得祠堂里边一览无余。


    小乌鸦偷摸摸飞落到窗台边,小脑袋往里一探,祠堂最里边摆着一张供桌,竟是由黄金打造的。


    供桌上供奉着诸多牌位,其中最后边的一张无字牌很是显眼。


    无名无字。


    牌位上还沾着几滴血。


    小乌鸦飞了进去,刚落到那张黄金打造的供桌上,下一秒,它的脑子里就感应到了一个画面:


    是在这个祠堂里举办的一场吊唁,祠堂正中央放着一副棺材,供桌上摆着一副黑白遗像。


    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不顾众人阻拦,扑到棺材上哭得快要晕过去。


    棺材旁边还跪着三个小男孩。


    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窃窃私语:


    “可怜哟,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说这柳家大少爷死在了25岁生日的前一天……”


    “这柳家老太太要是活得够久,估计还得再送走那三个小的……”


    “这要真活不过25,以后哪家姑娘敢嫁给柳家这三位小少爷哇,这不得害人家守活寡不?”


    宾客们大概是觉得柳家老的已经顾不得宾客了,完全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而三个小的又不懂事,所以无所顾忌地议论了起来。


    听到大人在议论“柳家人活不过25岁”的那个传闻,其中大点的那个小孩听见了,哭唧唧地问他两个弟弟:


    “是不是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


    最小的那个握着拳头道:


    “不会!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画面一转,同样是在这个祠堂里,夜色深深,柳相宜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左手拿着一把小刀,右手拿着一块无名牌。


    小刀正要划破胳膊的时候,柳宴池就从祠堂里冲了进来:


    “三弟!那只鬼已经魂飞魄散了,你就算用血招魂也没用的!”


    “有没有用,试试才知道。”


    说完,他在胳膊上划了一刀,顿时一滴滴血滴在了无名牌位上。


    柳宴池急得哎呀一声,又劝:


    “三弟,这招魂阵法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也就是说每一天都要……”


    “我知道。”


    柳相宜神色平静地回答。起身,把那块沾上血的无名牌位放在了供桌上,和其他牌位摆在一起。


    小乌鸦眨了眨金色的竖瞳,它有通灵的能力,所以才能通过翅膀触摸旧物看到一些残存的影像。


    怪不得祠堂上方会有鬼气笼罩,原来之前在这里举行过招魂仪式。阿淮没死,魂自然招不回来,只能把阿淮的鬼气招过去了。


    它努力瞪大黄色的竖瞳,凑近一看,那块无字牌位上血迹斑斑,上面还干涸着新鲜的血,看样子是不久前滴上去的。


    “嗦、嗦以那块无字牌位是……”


    小乌鸦回头,阿淮那丝黑雾不知何时已经飘走了。


    第二天,柳相宜是被窗外淅沥淅沥的雨声吵醒的,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气雾蒙蒙的,看不出时间。


    手机就搁在床头柜上。


    柳相宜想抬手拿过来,手酸得抬不起来,就跟昨晚跑了一整晚的马拉松一样,直到现在,身体还残留着深深的疲倦感。


    昨晚的画面蜂拥地涌进脑海,柳相宜记得自己最后大概是阳气被吸走大半,困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怪不得某个相亲对象说,那些被吸走阳气的人得在床上躺好几天。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手机拿过来一看,竟然已经下午了。


    柳相宜转身一看,愣住了。


    钟秦淮竟然还躺在旁边。


    他居然没有消失?!


    柳相宜眨了眨眼,这还是他难得的第一次在白天看到钟秦淮的睡颜。


    之前都是躺平的睡美人姿势。


    现在居然是朝着他这边侧睡。


    闭着眼睛,面容沉静,不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雪山般凛冽的气质。


    柳相宜甚至能感觉到丝丝的凉意,从他那边朝自己飘过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盯了多久。直到钟秦淮的睫毛颤了颤,似乎要醒过来了。


    柳相宜赶紧闭上了眼。


    随后懒洋洋的声音蓦地响起:


    “怎么不继续盯了?”


    柳相宜:“?”


    “柳总就这么喜新厌旧吗?盯个几分钟就看腻了?”


    柳相宜:“?”


    钟秦淮凉凉道:“果然是渣男。”


    柳相宜:“……”


    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小子刚才是在故意装睡,柳相宜猛地睁开眼。


    果然,钟秦淮眼睛已经睁开了,眸子里含着一丝戏谑,正望着自己。


    不知为何,被钟秦淮含笑的眸子看得有些脸热,柳相宜轻咳一声:


    “现在不是白天吗?”


    “只是不能晒太阳而已。”


    钟秦淮说着,施施然起身,靠坐在床头,转过头来,继续盯着他:


    “所以昨晚柳总打算说什么?”


    柳相宜这回,脸终于蹭地一下热了。然而现在是大白天,又是在这种被钟秦淮盯着问的情况下,不知为何,他突然紧张了起来。


    “我……”


    失去了像昨晚那样黑夜中的安全感,柳相宜竟一时难以开口了。


    眼神从钟秦淮的脸上逃开,柳相宜翻了个身,正面仰望着天花板。


    “……我忘了。”


    钟秦淮不期待,也不失望,神色平静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在柳相宜的胳膊上,刚才一个翻身,睡袍上的袖子被蹭地撩上去了一些,胳膊上露出几条淡淡的疤痕。


    钟秦淮伸手把他的手腕攥过来,把长袖往上推,便看到了整条胳膊。


    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划过似的,深深浅浅,密密麻麻,一道叠着一道,布满了半个胳膊。


    不用数,钟秦淮也知道。


    一共49道。


    见钟秦淮盯着自己的胳膊看,眸子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柳相宜试图想将胳膊抽回来,没抽动。


    他只能强装淡定,云淡风轻道:


    “哦,小时候贪玩,不小心弄的。”


    钟秦淮掀起眼皮盯了他一眼,眼神犀利,柳相宜被盯得头皮发麻,甚至觉得自己的谎言被他看穿了似的。


    他紧张了一瞬,但幸好钟秦淮没再追问,意义不明地盯了他一眼后,又垂眸看向了他的胳膊。


    柳相宜暗自松了一口气。


    随即手腕处忽地一片凉意。


    他垂眸一看,钟秦淮冰凉凉的指尖沿着手腕处一点点抚摸上去。


    柳相宜又抬眸望了钟秦淮一眼,他垂着头,浓密纤长的睫毛将眼底的情绪遮住了,脸上也面无表情。


    他轻柔地抚过每一条疤痕。


    动作带着一丝莫名的温柔。


    窗外的雨还在淅沥淅沥地下着,卧室里的氛围静谧又和谐。


    柳相宜又陡然生出了一股勇气。‘


    “其实我……”


    他刚一开口,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砰砰砰的,是保姆刘嫂的声音:


    “小少爷!都中午了,怎么早饭也没吃?没出什么事吧?”


    柳相宜:“……”


    刚冒出来的勇气就被保姆刘嫂的大嗓门给吓回去了。


    柳相宜颇有些懊恼地想要抽回手,却被钟秦淮攥着不放。


    接着,他抬起指尖。


    从指尖里飘出丝丝黑雾。


    柳相宜知道那就是鬼气。


    鬼气如黑雾一般,丝丝缕缕地钻进了他的胳膊里,只几秒的功夫,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就全部消失了,恢复到了往日那般白皙光洁。


    钟秦淮这才松开手,散漫开口:


    “所以刚才柳总想说什么?”


    柳相宜木着脸:“说我饿了。”


    十分钟后。柳相宜托着疲惫的身体,坐在了餐桌旁吃饭。


    保姆刘嫂在旁边碎碎念:


    “小少爷,昨天那个老太太跟您推荐的那个冯家阿泰知道吧?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眼睛瞎了!”


    柳相宜握筷子的手一顿,下意识看向坐他对面的钟秦淮,但那小子一副神色未变的样子,还在悠悠闲闲地喝着一杯水,等保姆刘嫂走后,柳相宜便忍不住问他:


    “这到底怎么回事?”


    钟秦淮仍旧是那副淡然神色:


    “只是做个交易而已。”


    冯开泰从一出生妈妈就难产死了,他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见过他妈妈一面。


    于是冯开泰就以自己的阳气为代价,跟钟秦淮做交易,钟秦淮让他见到了阴间的妈妈。


    但阳气亏损过多,身体是容易出问题的,这不,眼睛就瞎了。


    柳相宜听了心情复杂。


    他和冯开泰交情不深,学生时代只是同校认识而已,小时候他也曾经看过冯开泰跟人打架,那人骂冯开泰是没妈的孩子,有娘生没娘养。


    冯开泰暴怒,一脚就踹过去了。


    那是冯开泰的逆鳞。


    他会做出这种选择也不意外。


    想到这,柳相宜又忍不住问:


    “那你现在阳气吸够了吗?”


    够了。


    已经足够他神魂不灭。


    人形不散了。


    但钟秦淮倾身过去,在柳相宜的唇上又亲了一下:


    “当然是还需要靠柳总了。”


    钟秦淮云淡风轻地恐吓道:


    “不然我会魂飞魄散的……”


    第39章


    保姆刘嫂走后,客厅又恢复了平静,柳相宜一边喝着海鲜粥,一边时不时瞟一眼坐对面的钟秦淮。


    此时已经是夏天了,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把燥热都吹走了,是难得的宁静又惬意的午后。


    柳相宜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勺子,垂眸搅动了几下,语气也跟那搅动的动作似的,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


    “钟总昨天不是还追着问我答案吗?怎么今天又不问了?”


    钟秦淮哼笑一声,眼尾轻轻挑起,他就这么望着柳相宜,从善如流似的,漫不经心地开口:


    “所以柳总答案是什么?”


    语气太过于随意,好似他压根就不对答案抱有期待,只是随口说出来调侃自己的。


    这种玩笑似的氛围里,那些郑重又认真的回答实在不适合说出口。


    柳相宜只能把忽然冒出来的一丁点勇气又咽下去了,和着碗里的海鲜粥一起。


    食不知味地吃着,又转念一想:


    既然答案找不到好的时机说出口,那用行动表示不也一样?


    一碗海鲜粥喝完,因为阳气损耗过半而颓靡的精神也稍稍好些了。


    柳相宜又提出去散散步。


    柳家祖宅占地面积很大,沿着别院一路走到后山,后山栽种了一大片玫瑰,橘黄色的,将阴沉沉的天空映衬得宛如晚霞似的。


    “这是我们柳家的玫瑰园。”


    柳相宜眼珠子游移了会儿,颇有些不自在,他平时可很少来这种地方,今日特殊,总觉得需要去一些比较浪漫的地方,才比较好开口。


    两个大男人,来玫瑰园,多少带点暧昧吧?反正刘备和张飞是不会去玫瑰园这种浪漫的地方散步的。


    柳相宜说这话的时候,余光斜瞥了钟秦淮一眼,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不知为何,钟秦淮停留在玫瑰园的门口,没再往前一步。


    柳相宜见状,颇有些失望,又转身,强装镇定地挑眉笑答:


    “钟总要是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去别的地方逛逛也行。”


    钟秦淮眸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分析他的表情似的,之后,云淡风轻地抬脚踏进了玫瑰园。


    见他进来了,柳相宜不自觉露出一个浅笑来,又对他刚才的异样有些不解,追问道:


    “刚才怎么了?”


    钟秦淮走到他旁边,散漫回道:


    “明明身体不适,还非要出来散心,觉得今日的柳总有些反常而已。”


    柳相宜:“……”


    但此时要他干躺在床上休养生息,他是做不到的。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合适的好时机,把这个答案告诉钟秦淮才行。


    柳相宜摸了下鼻子,神色有几分羞赧之意,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反正反不反常你别管,带你来这,自然是有我的目的的。”


    说完,余光又斜瞥了旁边的钟秦淮一眼,见他环顾一圈,状似在欣赏玫瑰花海,柳相宜暗自松了一口气。


    柳家的玫瑰园,藏在苍翠后山之中,号称柳城的三大胜景之一。


    见钟秦淮大概也喜欢,柳相宜于是继续引着他,穿越花海往前走。


    他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低头一心赶路,却没察觉到旁边的钟秦淮随意地摘起了一朵黄玫瑰,黄玫瑰的花苞里贴着一张符咒。


    钟秦淮眸色顿时微沉。


    他抬头环顾四周,整片玫瑰园里布满了符咒,全都隐藏在玫瑰里。


    察觉到钟秦淮的脚步慢下来了,柳相宜转头又问:


    “怎么了?”


    钟秦淮转过头来的时候,那双微沉的眸子眨了一下,又顿时恢复了往日那般散漫,他晃了晃那支玫瑰。


    藏在玫瑰里的那个符咒顿时化成了一丝白雾,咻地一下消散了。


    等柳相宜垂眸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了一支普通的玫瑰,被他摘了握在手里。


    柳相宜眨了眨眼:


    “你摘它做什么?”


    钟秦淮将那支黄玫瑰扔在了一旁的花丛里,懒洋洋地笑答道:


    “大概这支花和我八字不合吧。”


    柳相宜:“?”


    算了。


    这小子一向喜欢胡言乱语。


    柳相宜没太在意,继续往前走。


    玫瑰园的中央有栋森林小屋,柳相宜推开门,走进去:


    “这是我小时候藏宝的地方。”


    他说着,在里边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样什么东西,藏在手心里,转身走到钟秦淮面前,将手伸过去,掌心打开。


    钟秦淮垂眸一看。


    是一枚戒指。


    看着有些年头了。


    墨绿色,上面还沾着一些灰尘。


    柳相宜轻咳一声:


    “我这是礼尚往来。”


    说完,又将手掌往前递,递过去一些,强装不在意地开口道:


    “就十几年前的小东西,不值钱,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


    他说着,就要把手收回去,就看到钟秦淮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之后,把那枚戒指从手掌心里拿了起来,垂下头去,眼神专注地望着,像是在认真欣赏似的。


    反而让柳相宜莫名几分耳热。


    “所以柳总突然送我这个做什么?”


    听见钟秦淮淡淡地开口问,柳相宜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肯看他,还一副随意的口吻回道:


    “钟总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欠人人情,你……你既然送了一个给我,那我还一个回去很合理吧?”


    说完,这才把视线落在钟秦淮脸上,看他的反应。


    见他捻着那枚戒指在指尖转了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柳相宜顿时有些惴惴不安:


    “你……”


    话刚起个了头,钟秦淮就抬眸,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所以柳总是因为不想欠我人情才送这个的?”


    柳相宜:“……”


    见钟秦淮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柳相宜感觉自己的耳朵又热了起来,他克制自己,眼神不再逃避,不甘示弱地盯回去。


    “也、也不是这样。”


    钟秦淮嘴角勾起,往前倾身过去,凑近,歪着头打量着柳相宜。


    似乎这样略带着羞恼和紧张的柳相宜平时可不多见。


    他觉得很新鲜。


    虽然心里隐隐有点猜想。


    但他又不敢过多期待。


    只能转着手中的那枚戒指,继续耐心地追问道:


    “那是为什么?”


    声音温柔,像是此时拂过的风,夹杂着玫瑰的香气,清清浅浅地朝柳相宜飘过来。


    微风。玫瑰园。空气中还浮动着浅淡的香气,以及,面前这张顶级骨相的面孔,气氛正好。


    静谧又浪漫。


    柳相宜感觉脑子有点微微的眩晕,像是喝了半杯红酒似的,有种微醺的错觉。


    “我……”


    他忍不住也凑过去了。


    在即将贴上钟秦淮那张唇的时候,四周忽然响起哗啦的一声。


    柳相宜扭头一看,森林小屋外边,整个玫瑰园的花瓣突然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


    花瓣盘旋在半空中,形成一股强大的飓风似的,将整个小屋围得密不透风,似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柳相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听见窗外有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们早就在玫瑰园里布了五行八卦阵,你这只恶鬼既然自投罗网,就等着魂飞魄散吧!”


    柳相宜:“?”


    静谧浪漫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柳相宜深吸一口气。


    窗外的花瓣将视线遮得严严实实,柳相宜无法看到窗外是什么情况,但通过窗外那人的话也大概猜出来了。


    他转头望了一眼钟秦淮,见他神色淡定,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柳相宜眉心一跳:


    “你、你早就发现了?”


    钟秦淮轻轻挑了下眉,他没回答,只见窗外刚才纷飞的花瓣,有一片飘了进来,落在了柳相宜的发丝上,他伸手将那块花瓣拂拭了下去。


    见他沉默,柳相宜便知道了。


    “那你还……”


    钟秦淮捻起指尖上的那片花瓣,轻轻地吹了一下,那片花瓣就从窗外飞出去了,如同一把锋利的小匕首似的,飞出去的下一秒,窗外就传来“哎哟”一声惨叫。


    听得柳相宜心惊肉跳。


    与此同时,钟秦淮悠悠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那个问题:


    “不是柳总想要来这里散步的吗?”


    柳相宜一听,生怕他误会了似的,急急地表示:


    “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窗外几道声音打断了:“这只恶鬼居然还敢伤人?”


    “诸位师兄们,一起启动阵法!”


    “把这只恶鬼收了,他的鬼气可比黄金还值钱呢!”


    柳相宜一听顿时冒火。


    他正要冲出去,被钟秦淮拽住了手腕,随后,眼前顿时一黑。


    是钟秦淮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一片漆黑中,耳朵就尤为敏感,柳相宜只听见窗外传来哎哟哎哟的声音,伴随着各种惨叫声:


    “挖草!这恶鬼竟然敢吸我阳气?”


    “啊啊啊师兄救命!”


    “我不行了,现在跑来得及吗?”


    声音此起彼伏,人数不少。


    只一分钟不到,那只遮住自己的手松开了,柳相宜缓缓睁开眼,钟秦淮还安安稳稳地一直站在自己面前。


    他定了定神,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花瓣仍旧飞扬在半空中,只不过不像是方才那般来势汹汹,如同飓风席卷一切似的,极具压迫感和破坏性,而是如同流萤一般,在半空中纷飞旋转,怎么也不落下来。


    带着几分浪漫的意味。


    柳相宜走到窗边,欣赏了会儿窗外的花瓣雨,之后,这才发现花丛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多道士。


    穿着道士服。


    手持浮尘。


    竟有数百人之多。


    如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


    柳相宜心猛地一沉:


    “他们……”


    钟秦淮走到窗边,望了一眼花丛里的那些道士,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转瞬即逝,又淡然道:


    “只是睡死过去罢了。”


    柳相宜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猜想大概是钟秦淮把他们的阳气吸走了大半,这才颓靡得昏睡过去了。


    钟秦淮又转着手中的那个戒指,继续好整以暇地追问:


    “所以,柳总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送我这个吗?”


    柳相宜抿了抿唇,正要回答,从花丛里又蹿出一个声音:


    “嘿嘿想不到吧恶鬼?还有我呢!”


    柳宴池从花丛里蹿出来,朝森林小屋奔过去,刚没跑几步,一道苍老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住手!”


    柳宴池顿时停了。


    柳相宜扭头一看。


    柳奶奶闻讯赶来了,急急地对着柳宴池走过去,挥起拐杖对着他的后背打了好几下:


    “你这个做二哥的怎么这么乱来?”


    柳奶奶又拐杖一指,指了指钟秦淮手上的那枚墨色绿戒指:


    “什么恶鬼?那可是你三弟带回来的对象!没看到你三弟把传家戒指都给他了吗?”


    柳相宜脸蹭地一下,热了。


    第40章


    压根就不敢看旁边的人是什么表情,柳相宜只觉得自己忙活了一整天,无法说出口的那个答案,没想到被奶奶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了。


    柳相宜余光瞥了钟秦淮一眼,发现钟秦淮也在用余光瞥他,两人的视线不经意间悄然对上了。


    原来钟秦淮也会有这么不游刃有余的时刻。


    柳相宜只短暂地瞟了一眼,就立刻把目光移开了。


    下一秒,钟秦淮的眼神也移开了,他垂着头,指尖转着那枚墨色绿的戒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玫瑰园里,柳奶奶气急败坏地举着拐杖,将柳宴池打得嗷嗷叫着,正捂着脑袋在上蹿下跳。


    旁边适时地传来幽幽的声音:


    “所以……柳总送我的这个是传家戒指啊?这么宝贵的东西为什么送我?”


    柳相宜轻咳一声,此时不远处奶奶和二哥还在,他自是说不出口的。


    然而钟秦淮像是故意似的,悄无声息地向他这边靠过来一些,近到胳膊都快要碰到他的胳膊了。


    他轻轻挑眉,还在追问:


    “为什么?”


    还轻轻碰了碰柳相宜的胳膊。


    柳相宜眼神乱瞟,不好意思吱声,钟秦淮还在执着地轻轻撞他。


    这小子!


    柳相宜瞟了一眼不远处还在你追我逃的祖孙俩,一把扯过钟秦淮,把他推到窗户里边的墙上,颇有几分羞恼的意味,恶狠狠地低声道:


    “我奶奶不是说了吗?”


    都、都说了是他对象了!


    这小子刚才聋了吗?


    柳相宜带着几分幽怨地瞪着他。


    然而钟秦淮像是知道即将逗弄过头了似的,他整个身体放松地仰靠在森林小屋内的墙壁上,歪着头,轻笑道:


    “我其实没有太听明白,不过说什么我都无所谓。”


    他说着,又垂下头,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柳相宜的鼻尖,又重复道:


    “是什么都无所谓。”


    “我不介意。”


    这副随意的语气和姿态,反而让柳相宜有些手足无措,他眨了眨眼,不知为何,钟秦淮说得越是轻描淡写,他越觉得隐隐有些难过。


    “昨天不是还追着问我要答案吗?现在就开始无所谓了?”


    说到这,他恨恨地咬了一下钟秦淮的鼻尖,抬眸直直地望着钟秦淮:


    “为什么无所谓?”


    钟秦淮没回答,头又垂下去一点,轻轻地贴上了柳相宜的唇。


    动作很轻柔。


    但睫毛低垂,闭着的眉眼间却隐隐浮现出一丝沉郁。


    他自然是有所谓的。


    柳相宜睁着眼睛近距离地望着,伸手想抹平他眉间那点淡淡的郁气,谁知刚一抬手,就被钟秦淮攥住了。


    “为什么无所谓?”


    这回,轮到柳相宜来追问了。


    钟秦淮不仅没回答,反而从浅浅地贴着唇变得探进了柔软的口腔里,试图堵住他的嘴似的。


    柳相宜挣扎了一下。


    他还记得奶奶和二哥还在外边你追我逃呢。


    但他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就轻易地把钟秦淮推开了。


    抬头一看,钟秦淮的睫毛再次低垂下来,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柳相宜顿时心被揪起来了似的。


    想解释他不是不愿意,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不太礼貌。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好像说什么都不足以弥补刚才的误会。


    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这种奇怪的氛围始终萦绕在两人之间。


    洗完澡出来,柳相宜环视了一圈,钟秦淮不在卧室。


    他加快脚步,在整个别院里搜寻,客厅不在,书房不在。


    柳相宜即将走出别院,忽然,从后花园里飘出一道结结巴巴的童音:


    “阿淮真、真笨!明明发现那里被人布了阵法了,还、还走进去!”


    “我们还是回雾、雾山吧……”


    柳相宜脚步顿住。


    来不及听见钟秦淮回答,他就走过去了,打开通往后花园的门一看,那只小乌鸦像是早早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振翅飞走了。


    柳相宜只望了小乌鸦一眼,就转过头来,走到钟秦淮面前:


    “你要走了吗?”


    钟秦淮姿态闲散地往后一靠,倚在了一株柳树下,懒洋洋地笑答:


    “这要看柳总希不希望我走了……”


    当然不。


    但他好像又没什么理由挽留。


    夜色漆黑,虽然已经挨得很近了,但柳相宜始终看不清钟秦淮脸上的表情。沉默半晌后,柳相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你、你现在需要阳气吗?”


    钟秦淮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不等他回答柳相宜就亲上去了。


    起初,和之前任何一次接吻时一样,温柔而缠绵地唇齿交缠。


    两人倚靠在树下热吻,吻到情动时,两人的身体忍不住紧紧贴在了一起,那棵柳树,也因为两人蹭在一起的动作微微发颤。


    柳枝在夜风中摇曳了起来。垂下来的树枝尖儿拂过柳相宜的脸颊。


    吻到近乎窒息时,两人才不得不艰难地分开。柳相宜喘息着地睁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柳树旁边的花丛里。


    这个后花园在别院的后面,栽满了三角梅,长得很是茂盛,花瓣层层叠叠,将近一两米高。


    柳相宜躺在花丛里,甚至都看不到漆黑的夜空,只能从花瓣的隙缝中隐约瞧见一点夜色。


    今夜连月亮都隐没进了乌云里。


    两人的身体都被长高的三角梅花瓣遮掩住了,晚风拂过,三角梅花海摇曳生姿,完全看不到花丛下边,两具修长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钟秦淮还埋在他颈边喘息着,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平息内心的躁动。


    柳相宜余光瞥了一眼四周,后花园四周被高高的围墙围了起来,当时他图清净,选了这栋别院,在柳家主宅的最里边,别院后面就是后山了。


    此时,除了他俩的喘息声外,一片寂静,柳相宜眨了眨眼睛,这才低声解释,说他不知道那个玫瑰园里被布下了什么五行八卦阵,怕钟秦淮不信,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已经把那些道士打发走了,他们闯不进来了。”


    钟秦淮埋在他的颈窝里,轻轻笑了一声,呼吸洒在颈侧的皮肤上。


    又酥又痒。


    方才平息的情热又顿时在身体里蠢蠢欲动,柳相宜深吸一口气:


    “你……”


    钟秦淮埋在他颈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亲着,语气随意地附和着:


    “嗯?”


    柳相宜摸了摸钟秦淮的头发,语气状似云淡风轻地开口道:


    “之前……是不是还有流程没走完?”


    无论是他俩第一次约会时,钟秦淮当初心心念念说的最后那个流程。


    还是冥婚时说的最后那个流程。


    意识到柳相宜在暗示什么,钟秦淮瞬间从颈窝里抬起头。


    漆黑的夜色里,柳相宜仍能看清那双狭长的眸子里蓦地像是亮起了两簇暗火,他直勾勾地盯着柳相宜。


    甚至眨了眨眼。


    脸上带着惊讶、和一丝不可置信,柳相宜甚至觉得他愣神的这个片刻,是不是在想自己幻听了。


    他都这么暗示了。


    然而钟秦淮仍旧没什么动作。


    只是伏在他上方,垂眸盯着他。


    柳相宜被他目光灼灼盯得耳朵都热了起来,刚才提起这个危险话题的勇气又咻地一声,跟被戳破的气球似的,突然完全消散了。


    “你要是不想的话,那……”


    话还没说完,钟秦淮就俯下.身来了,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急切得仿佛不能再多忍耐一秒。


    与方才温柔的吻不同,这个吻从一开始就很激烈,带着热切和激动。


    吻从唇角一路往下,沿着下巴,吻进了颈窝,柳相宜刚洗完澡不久,身上还残留着些微的水汽和潮意。


    显得皮肤光滑又柔软。


    一路吻下来,像是在吻一片片沾了雾气的花瓣似的。


    沿着颈窝一路吻下去,他只穿着一件夏季的轻薄睡袍,睡袍被一点点吻落,钟秦淮在那片光洁白皙的肩上落下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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