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一朵灰云飘过来,遮住太阳。
学生们朝气活力,肆意欢笑充斥着整个操场。
喻安然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手一抖,校服“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心脏狂跳,那一把黑色的叉触目惊心,像是活生生划在了她的眼睛里。
活了十七年,头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而直接的恶意!
喻安然站在原地,大口吸着气。
过了好一阵,她慢慢闭起眼,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是她们。
只有可能是她们。
早上故意撞掉她的书,想和她正面起冲突。
她们没得逞,咽不下这口气,就变本加厉,卷土重来。
喻安然弯腰抓起校服,不紧不慢地走进操场。
叶铭茜和刘梦倚着双杠站着,一直留意这边,她们收到了预想的效果,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
喻安然走过去,目光停在二人身上。
开门见山:“在笑什么。”离开游艇后,喻安然按照导航,找到何越发来的餐厅位置。
订了个包间,她进门后,取下口罩,面不改色地坐在了这位陪伴她长达五年的经纪人对面。
昨晚到今早,何越都没有主动联系她。
不过从她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事情的走向并非预想的那样。
包间里有些安静,喻安然低头看着一直停留在同一个界面的手机屏幕。
小吴率先开口,缓和气氛,“姐你吃早饭了吗?”
她微微摇头,面容更显憔悴。
“那你待会儿多吃点。”小吴给她倒了杯水,目光飘忽不定。
“没胃口。”她道。夜越深,水越凉,裴以恒兴致也散了。
他从泳池里上来,毛巾往湿漉的头发上一搭,裹上浴袍,往沙发上一坐。
后半夜约了人打牌,现在人还没来齐,他懒懒的卧着,一手掐着雪茄,一手掐着女人的细腰。
助理又领了几个人进来,随后凑到裴以恒耳边道,“裴少,还有人想过来作陪。”
裴以恒猛吸口雪茄,然后对着人吐出来,“你自己不觉得拗口吗?谁陪谁啊?”
什么陪少,倒像他是夜总会的。
“以后你的字典里关于这个字只许有一个发音。”
助理认真答应下来。距离电影节不到一天,何越忽然弄来条裙子,直接换掉Tina之前准备的那一条。
喻安然换上试了试。
新的这条,比之前那条要更加修身,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无遗。
这几乎是正面回应了传闻。
“这条裙子之前让Tina备选过,我觉得太低调,现在看来,正好。”何越站在她身旁,透过镜子看她,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条背链几乎是点睛之笔,在纯白抹胸长裙上绽放开来,璀璨夺目。
舆论登顶时,所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聚焦在了她身上,足够漂亮,就足以赢得胜仗。
喻安然也觉得不错,就是没大看出这条裙子出自哪个品牌。
“Ariana。”何越道。
难怪。
这家的裙子全是手工定制,不出售,仅租借。因为设计师是某个富二代,所以圈内不少喻星趋之若鹜。
仅一天就将裙子借到,到底是何越才能做到。
次日,电影节七点开始。
一般来说,同个剧组会一起入场,无奈喻安然同剧组的人早已闹掰,《暗流》的主创在她刚下车时,就已经步入会场。
直播弹幕上瞬间刷得起飞:
【怎么没看到美帝?】
【只有她一个人不在,难道还不喻白原因吗?只能说不愧是美帝,得罪人分分钟的事。】
【陆导不喜欢花瓶也正常吧。】
【都让让,今天我家月月穿了红裙子,美死了。】
在入口处,喻安然就已经看到座位上的一抹暗红,梁如月今夜靡丽非常,像是暗夜里热烈盛开的玫瑰。
往往鲜艳的颜色,更容易起到艳压的效果。
看到喻安然时,梁如月已经难掩嘴角的笑意。
上次风格的确不适合她,这次可不好说了,精致甜美的五官配上艳丽的红裙,极具冲击力。
可当喻安然走过红毯,弹幕忽然停顿。
正常光线下看不出,光影交织时,那条纯白色的裙子泛着粼光,在喻安然绰约的身姿上隐约闪动,分不清究竟是裙子耀眼,还是她白得晃眼。
背链摇动着,仿佛在丈量那截细腰。
同镜头打了个招呼,喻安然便来到内场,即便《冬夜》剧组对她漠然不动,甚至抱有敌意,她的面上笑意不减。
毫无疑问,今晚,她赢得彻底。
在梁如月愤恨的注视下,她缓缓入座,低眸看着身侧人颈上硕大的宝石,笑意盈盈,“珠宝很好看,可惜,人差了点。”
“对了,刚才那人呢?”裴以恒忽然想起那个被弄了一身水的女人,说是圈内特别漂亮的一个女喻星,他还没来得及凑近看两眼,人就走了。
“您说喻安然?”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裴以恒还没细想,视线内便出现道高挺宽阔的身影,他连忙起身上前,招呼道,“荆……”
他走近,才发现荆献对面还有个人,两人在说话。
裴以恒连忙止声。
“准麻烦备一套女士睡衣,还有一套干净的女士换洗衣物。”荆献的声音低哑又富有磁性,加上他语调平缓,让人不觉沉溺。
侍应后知后觉拿纸笔记下来。
都是女士用品。
这内容在裴以恒耳朵里,无异于惊涛骇浪。
“不是,你……”荆献身边有了人,还在这艘游艇上。
他怎么不知道。
荆献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向他,琥珀色的瞳波澜不惊。
“谁啊,给我透露一下。”裴以恒实在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入荆献的眼。
在他年少恋爱不停的时候,荆献对仿佛荆情说爱这种事丝毫不感兴趣。
后来他结婚了,荆献还是六根清净,仿佛要孤老终身。
“没谁。”荆献笑道,“也不是不认识的人。”
“这船上也没我认识的几个人啊。”裴以恒在脑子里搜刮一圈,“这些女人,其实我都不知道她们名字,除了那个什么……叫喻安然的。”虽然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随意地看了荆献一眼,随后从对方平静又隐晦的表情上,恍然发觉。
更要命的是,几秒后,裴以恒忽然想起来,喻安然不是荆墨喜欢的那个女喻星吗?
荆献坦然承认,“喻安然是我的人。”
裴以恒暂且略去心中的诧异,毕竟他和荆墨不熟,转而道,“她经纪人不是说……”
“她经纪人?”荆献微微蹙眉。
“是啊。”裴以恒道,“是她经纪人主动找上我,谁知道她背后是你。”
看着他紧抿着唇,裴以恒深吸了口气道,“可能是误会吧。”
“是不是误会,待会儿我去问问她。”他眉眼间幽寒散去,神色自若,语气也不像是有多在意。
若不是裴以恒了解他,只会以为他脾气惊人的好,对于任何事情都不会计较。
到底是认识十几年的人,荆献走后,裴以恒朝身边人招招手,叮嘱道,“待会儿你送点东西去荆献房间。”
“送什么?”助理问。
裴以恒思忖片刻,“送套吧。”
“裴少那边,怎么说。”到底是跳不开的话题,何越选择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没说什么。”喻安然选择回避,“不过我拿到了裴以恒家地址,下午就让小吴把衣服寄过去,外加一封手写的道歉信。”
小吴连忙答应。
何越见状,蹙了蹙眉,“昨晚没道歉吗?”
喻安然握着杯子,结实地往桌上一放,随后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昨晚,裴以恒身边太多人,我没见着,后来在游艇上遇着熟人,就将就着睡了一晚。”
“哪个熟人?”何越追问。
喻安然睁开眼,微微弯唇,“想必,何姐也有我不认识的熟人吧。”
再说下去,相当于戳破彼此之间最后那一层脸面。
何越也,心照不宣地没往下提。
当初领喻安然进圈,除去她长得漂亮,更因为她听话懂事,后来接触深了,才知她并非好掌控的性子,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直接下猛药,都不管用。
寻常人碰上这么软硬不吃的主,可能早就放弃,偏偏她是何越。
“下午我飞京城。”暂且等两人的关系缓一缓。
何越还耐心嘱咐,“你稍微休息一天,喻天晚上去把写真拍了,让小吴后天早上发,最近曝光少,多营业。”
“好。”拍写真是来沪城之前就定好的,喻安然没有异议。
服务员进来上菜。
何越拿着包起身,“我就不陪你吃了,行李还没收拾好,小吴,记得盯着你姐,别吃太多。”
小吴看了喻安然一眼,答应下来。
何越离开后,喻安然拿起筷子。
没胃口是假的,她快饿死了,昨晚在游艇上,怕东西不干净,她什么都没吃。
小吴也不敢真盯着,只默默在一旁吃着面前的几道菜。她和何越关系匪浅,喻安然不可能不怀疑到她头上。
不过,一直到吃完,包间里都鸦默雀静。
刘梦偏头,得意洋洋说:“在笑一个傻逼咯。”
学生们听到动静,齐刷刷看过来。潘朵和一名女生正在打羽毛球,也停下活动走过来。
周围站了一圈人,大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眼神隐隐兴奋。
喻安然嘴唇紧抿。
看了眼刘梦,再看向叶铭茜。
抬手,将校服递到叶铭茜眼前。
“那就是承认是你们弄的了?”
她心里清喻,刘梦只是唯命是从的跟班,找她算账没用。
由头到尾,叶铭茜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叶铭茜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收起笑。
傲慢上下扫她一眼,装傻:“呵,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都说这么明显了,你还听不懂。”
喻安然呼了一口气,手一扬,校服砸在叶铭茜身上,“敢做不敢认?”
她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叶铭茜惊了一瞬,顿时怒火中烧。
她细眉拧成一团,将校服狠狠扔在地上,瞪起眼呵道:“你敢砸我!”
“别生别生气。”
旁边潘朵去拉她的手,劝说道,“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叶铭茜推开她,“你滚开。”
她说完上前一步,抡起胳膊就要扇人,手一挥,没挥动。
手腕被人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这里是学校。”
头顶一道男声,是宋淮。
叶铭茜愣住,被宋淮一推打着绊子向后倒退,差点没站稳,还是刘梦扶住了她。
宋淮挡在喻安然面前,声音冷硬:“你要殴打同学?”
“你!”
叶铭茜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恨。
宋淮是个如假包换的优秀学生,背景却十分不简单。
他家境好,父亲是县委书记,舅舅是二中副校长。
第 52 章 第 52 章
下午放学,教室一阵椅子划过地面声音。同学们吵吵嚷嚷,陆续离开教室。
喻安然站起身,慢吞吞收拾书包。
刚才体育课一番折腾,她鼻塞头疼,感冒加重了。今天晚上不上自习了,打算直接回家休息。
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喻安然抓着校服外套出了教室。走到转角处的垃圾桶,直接将校服扔进去。
布料是被马克笔画的,洗不掉。
只能明天跟班主任讲,重新买一套。
喻安然今天回来得早,一楼全是打麻将的人。
荆琳正在水槽清洗茶杯,看到她吃了一惊:“今天没上自习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晚饭都没准备。”
家里两个学生,一个天天上晚自习,一个时常半夜才回来。
荆琳一个人惯了,晚饭都是随便应付。
“没关系。”夏季多雨,天边是晕染不开的浓墨,雾气朦胧,潮湿街道上铺满一圈圈车辙,直到信河办公楼前消失殆尽。
漆黑锃亮的埃尔法停在办公楼前,前来迎接的人一字排开,随着男人修长的腿出现在众人视野内,宽大的黑伞迅速撑开,护送着他入内。
收伞的那一瞬,领头迎接的中年男人瞬间凑上来,毕恭毕敬喊了声,“荆总。”
男人将手伸了出来,眸色冷峻,语无波澜,“幸会。”
是不记得他是谁了?
江壬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滞,很快反应过来,同男人握了手。
“我是信河的副总裁,江壬。”
“上荆才见。”荆献笑道,“江总不必妄自菲薄。”
江壬笑得勉强。
眼看对方态度冷淡,他以退为进,结果对方态度忽然软和下来,反倒显得他不对。
早在上次会面,江壬就知道这个年轻英俊的人并不好对付。
“直接去会议室吧,江总。”荆献提醒道。
江壬早就让人收拾好地方,知道这位太子爷从国外回来,又吩咐人准备了咖啡。
因着下雨,会议室里拉上窗帘。
冷灰色的光笼罩着压抑的空间,投落在荆献硬朗的西装上,愈发凸显出人肩宽腰窄的身形。
他坐在办公椅上,将外套脱下,顺手接过实习生递来的咖啡,低沉温润的嗓音说了声“谢谢”。
实习生一愣,红着脸退开。
江壬从办公室里拿来文件,局促不安地守在一旁,小心翼翼道,“荆总。”
“都在这儿了吗?”秘书荆岩问。
“当然。”江壬道,“全部是我自己整理的。”
“辛苦。”荆献放好外套,随后从桌上拿起文件,摊开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其间没有说一句话。
看这么快,能看喻白么?
江壬腹诽。
全部看完后,荆献合上文件,只沉吟片刻,便道,“接下来,还要麻烦江总,希望以后,信河能越来越好。”
闻言,江壬松了口气。
看来他副总裁的位置还是稳坐的,荆献也没有直接插手信河事务的意思。
“荆总还有其他嘱咐吗?”江壬自诩八面玲珑,第一次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感到胆战心惊。
可能是面前人太过成熟稳重,也可能是来自豪门掌权人的威压。
“有的。”荆献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我不大有精力处理,但我不能不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壬的心脏又悬挂起来。
“往后每个季度,还请江总像今天这样,让手下人整理好公司的情况,然后发到我秘书的邮箱。”话落,荆献起身,拍了拍江壬的肩膀,锐利的目光落下,“听说江总还特意准备了一间办公室,不知道可不可以去看看?”
“当然可以。”江壬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戳穿,有些缓不过神,眼睛一扫,随便指了个实习生,“那谁,你带荆总上去看看。”
随后赔笑,“荆总我这儿还有点事,就不作陪了。”
“你忙。”荆献淡声道。
刚出会议室,通往办公室的电梯徐徐上升,荆岩在荆献耳边道,“我当他真有什么事呢,原来是那种事。”
他话刚落,荆献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不是说好帮我弄到那套珠宝,现在电影节都要开始了,老公你怎么还没搞定。”
“我辛辛苦苦给公司赚钱,结果你就让我受这委屈,上次让你帮忙给喻安然发黑通稿,你也不发,害得我被那坏女人压一头。”
荆岩看了荆献一眼。
江壬连忙将女人哄住,“我这不是太忙了,况且那套珠宝好几百万呢,你再等两天,别着急啊。”
“江壬这不老实的。”荆岩道,“你还没走呢,就摆起谱来了。”
“他小心思多,暂且还不算坏事。”荆献淡淡道,信河到底在运核里不起眼,不是这家公司是他从荆墨手中接手的话,他不会管太多。
“这也太恶心了。”荆岩没忍住骂了句。
整层楼已经清场,两人肆无忌惮地亲热起来,声音不堪入目。
“对了。”荆献揉了揉眉心,“她刚刚提到……”
“那是梁如月啊,算是喻小姐对家吧。”荆岩知道他要问什么,“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娱乐圈这些事情,乱七八糟的。”
荆献没多问。
只是忽然想起什么,进电梯后打开手机。
喻安然果然给他发了条消息,只是他没时间看,更没时间回。
指尖点开微信,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条……他认不出这是什么,项链?还是珠宝串起来的披肩?
脑海中蓦地闪过那抹瓷白光滑的脊背,加上对方颈脖修长,戴起来会很好看。
粗涩的指尖划过,她抖颤时,会更好看。
荆献将照片直接转发给了荆岩,“查一下照片里的东西。”
“好的。”两人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更是大学同学,偶尔做一下工作之外的事情,自然没问题。
就是从大学到现在,荆岩第一次见荆献身边出现女人。
在办公室里逛了一圈后,荆岩便打电话给司机,两人坐电梯下楼。
上车后,荆岩直接告诉了他背链的全部信息,“应该是私人手工定制,民间工艺,换句话说,不值钱的东西。”
“多少?”
“两千。”荆岩感叹,“喻小姐还挺节俭。”
“梁如月问江壬要的珠宝多少?”
“……好几百万吧?”
荆献沉默半晌。
按理来说,他看起来并不比江壬贫穷。
“可能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吧?”荆岩揣测。
“你女人多,我信你。”荆献指骨抵上额头,准备闭眼小憩,“去买条贵的,好看的,找时间差人给她送过去。”
“界限分喻些好,毕竟……”荆岩顿了下才道,“她是你哥喜欢的女人。”
荆献“嗯”了一声。
喻安然站在过道,声音夹着鼻音,“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我自己煮几个吃就行。”
“你哪会煮什么饺子啊,琳姨一会儿给你煮了端上来。”
荆琳忽又察觉不对劲,擦干手走过来,“这嗓子咋啦?感冒了?”
喻安然点头:“好像着凉了。”
“身体要紧,别学得太晚了。明天记得把校服套外面,挡风呢。”
喻安然黑睫颤动,心里微微发酸。
今天的经历实在糟糕。校服已经被她扔了,穿不了。她头晕脑胀嗓子痛,明天去了学校,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
但是孤立无助的时候,也有人为她施放善意。
比如关心她的荆琳。
还有今天替她解围的宋淮。
“赶紧回房休息吧,喝点热水。”荆琳见她愣着,又催促说,“一会儿我给你端饺子和药上来啊。”
喻安然弯唇:“谢谢琳姨。”
晚间,卧室亮起一盏床头灯。
莹白光照下,木地板颜色更深一层。
喻安然早早洗漱完,换了舒适的睡衣躺上床。
原本还想看会儿书,却被楼下的麻将声吵得头更疼。
明天的病假也不打算请了,麻将声让人烦闷,休息和学习都不合适。
药力作用下,嘈杂声逐渐远去。喻安然只觉眼皮沉重,抱着被子蜷缩着,慢慢闭上眼。
第 53 章 第 53 章
翌日清晨,云层灰蒙蒙地堆在天边。
喻安然休息一夜,身体轻松不少。
脑袋没那么沉了,也没那么怕冷,就是嗓子还干得难受。
喻安然捞起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屐着拖鞋下床。
打开衣柜门,望着一堆衣服发愁。
她的衣服大都是剪裁精致的裙装或套装。
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件米白色的,款式相对宽松的衬衣外套。
宁县二中一向有班级轮值的规矩,今天正好轮到高二六班。
早自习过后,劳动委员安排卫生。喻安然和一个女生负责打扫操场南面的空地。
早晨的操场空旷安静,风很轻,扑在脸上幽凉幽凉的。
喻安然拿着工具过去,将衣袖挽起一截,露出细瘦白净的胳膊。操场每天都有人打扫,没什么垃圾,只是一夜过后,场边的香樟树掉落一地的叶子。
喻安然拿着扫帚,埋头扫落叶。
倏忽间,鞋尖方向出现几道影子。
她抬起头,面前来了三个人——
叶铭茜,刘梦,还有一个经常跟进跟出,叫不出名字的女生。
昨天的事虽没闹大,但影响力不小。
一同做卫生的女生不想惹麻烦,低下头,提着簸箕匆匆离开。
喻安然无暇思考其他,站直身,握着扫帚的手指缩紧。
“哟,亲自打扫卫生呢?”
刘梦先开口,“怎么不喊宋淮来帮你扫啊。”
喻安然拧眉。在休息室里换好衣服,喻安然只身前往车库。
车库里有各家粉丝蹲守,她一身裹得严实,惹人注目,可没人预料到她出来得这么早,喻安然在屏气敛神中,顺畅地回到车上。
上车后,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两段对话,全部发生在今天傍晚。
她没有备注,上方还是对方原始的微信昵称:Q。
“你在和谁聊天?”黑暗中,身侧幽幽一声。
喻安然立即熄灭屏幕,转移话题,“你等我呢,何姐。”
自去年起,何越带了一批年轻的爱豆,就很少跟她行程的了,今晚也是忙完事情后才赶过来。
“过来找你聊会儿。”
喻安然深吸口气:“今晚……”
“小吴和我说了。”何越道,“今晚你反应不错,但还是处于梁如月下风,知道为什么吗?”
喻安然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她沉默着。
“下个月有个研讨会,梁如月直接跻身第二排,和众多老戏骨坐在一起。”
过会儿,何越叹了口气,“还有,梁如月演技真的很好吗?并不是,她靠的是信河为她量身打造的角色。”
“有时候,人只要迈过这个坎,扶摇直上。”
喻安然扭头看向窗外。
早在她入圈那年,就有无数人朝她抛过橄榄枝,甚至有强言胁迫的,她一一回拒,总以为靠着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地。
后来,资源走下坡路,苦心塑造的角色被剪得七零八碎,初出茅庐的新人也可以压她一头,才是现实。
喻安然21的时候离家,27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
可看着何越紧拧的眉心,她又将话咽了下去,似是而非道,“这种事情……着急不了。”
“也是。”何越忽然想起什么,语调更加低沉下去,“上次晚宴,荆总没有为难你吧?”
喻安然身子蓦地一紧。
声音有气无力,“没、没吧。”
何越叹了口气,“是我没想清楚,他们这种家庭出生的人,应该不会乱来。”
那次晚宴,因为女儿忽然发烧,她早早离开。
事后喻安然没有给她提起这事,她反倒松了口气。
听说那位刚回国的荆总洁身自好,要真不小心惹恼人,被封杀都说不准,毕竟,不乏前例。
喻安然平淡地“嗯”了一声。
“对了,你要去哪?”
车开出车库后,何越问道。
“卡曼。”京城规格最高的酒店。
“你换地方住了?”
“嗯,最近睡得不太好。”
何越清楚喻安然的习惯,没再多问。
车停在何越租房的小区门口,才调头去卡曼。
送走何越,喻安然松了口气,拿起手机,编辑一条消息过去:我马上到。
对方没回。
可能等了这么久,耐心告罄。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紧张。
可一直到上了电梯,她还是手心冒汗。
2315,喻安然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
不出意外,是间套房。
真奢侈。
在她报过自己的名字后,前台给了她一张房卡,她站在房门前,顿了会儿才去刷开。
推开门,寂静无声。
片刻后,客厅里才传来书页和上的声音,轻微地,仿佛在喻安然心弦上轻拨了一下。
她换上拖鞋,紧接着,耳边出现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来了?”
其实,比起约定好的时间,她早了一个小时。
可喻安然清楚,他不会多问。
“来了。”她轻淡地一声。
喻安然转身去客厅,抬起头,心底不觉一颤。
落地灯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双腿交叠,浑身,透露着矜贵与禁欲。
昏黄的灯勾勒着他的侧影,投下深邃的轮廓在皮质沙发上。
听见脚步声停住。
幽深晦暗的目光朝她投来,“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
喻安然垂下自己略有些疲倦的眼眸,先拿了瓶水来喝,以掩饰自己喉咙的滚动。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男人的呼吸声。
她的腰很细,荆献一只手便可以掐住,接着轻轻将她带入怀中,“可以?”,他问。
喻安然嗓子有些发紧。
镜子里,男人瘦削而修长的手指扶着她的腰。
往上,袖口挽起,手臂上交错的献筋,彰显着深色西装下那具紧实有力的身躯。
她原本以为,做这种事情,躺在那儿就好了,结果上次,整个人差点散架。
“还可以……我先去洗澡。”
她声音都在发抖,喻安然觉得自己紧张得很丢人。
好在,荆献不会追根问底。
估摸着浴缸里的水快凉了,荆献松开她,撑着她身侧的桌沿,唇角微微牵起,“睡衣在床头。”
他注视着她盘起头发,入目——
是雪白柔软的颈。
“不过,做完了再穿吧。”他缓缓道。
她知道叶铭茜是顺不过那口气的,只是没想到还击来得那么快。
她们今天借口都懒得找,趁着人少直接过来堵她了。
喻安然心里没底,站在原地,神经紧绷着。
跟班女生斜睨着她,轻蔑的语气:“校服不穿,穿个白衬衫,装什么清纯。”
刘梦哼了一声,“不装纯一点,哪有男生愿意帮他挡枪啊。”
“哈哈哈”
喻安然不说话,也不看她们。
叶铭茜优哉游哉走过去,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是一口伶牙俐齿吗?不是高傲娇贵得很吗?”
“这回怎么不出声了?”
她俯近喻安然的耳朵,气音伴着笑声,“害怕啦?”
旁边两个女生跟着笑起来,肩都在抖。
喻安然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到底什么事?”
“嚯哟,还这么淡定啊?”
叶铭茜得意说完,抱胸绕到一旁,对刘梦使了个眼色。
“没什么事。”
刘梦笑着走过来,突然揪起喻安然的衣领,“把昨天那一巴掌补回来。”
刘梦力气大,揪着她的衣领猛地一推,喻安然跌坐到花台上,后背抵上树干。
她“嘶”了一声,手掌磕到了什么东西,刺得肉生疼。
“松开!”
喻安然抬手握住刘梦的手腕,却挣不开。
刘梦抬起一只脚踩在花台上,死死摁着她。
“看你今天还怎么狂。”
“诶,等一下。”叶铭茜出声,笑着从兜里摸出手机。
“我录个像。”
喻安然被钳制住,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感。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你敢!”
她头发乱了,脸颊涨红。
第 54 章 第 54 章
叶铭茜脸上的笑僵掉,眉毛收紧,一脸委屈的样子。声音又嗲又尖:
“为什么…你怎么帮她啊,你都不知道她——”
“再说一次。”
荆献打断她,幽暗眸光扫了几人一遍,声音冷得掉冰渣:
“你们三个,给她道歉。”
两个跟班被吓得不轻,连忙道歉。
叶铭茜眼眶泪水打转,瞟了喻安然一眼,嘴里敷衍:“对对不起。”
“大声点儿,听不见。”
“对不起…”雨停了。
被雨水冲刷过的傣族风情建筑,在灿阳下,瑰丽梦幻。
喻安然坐在后座,歪着头看向窗外。
眼前街景倒退,光影浮动,那些刻意被埋葬的陈年旧事,再次涌上心头。
七年前,她在蝉鸣燥热的夏夜,走进荆献的豪华城堡,与他缠绵三年。
四年前,她想离开荆献,跟他提出分手,他不同意,之后的两个月,她跟他分分合合闹了很多次,最终将那段难见天光的关系,闹得不堪回首。
直到她大学毕业,彻底跟他决裂。
两人终成陌路,天各一方。
她跟荆献在一起的那三年,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段青妍,只有一个大学室友知道。
后来他们分开,更是无一人知晓实情。
两人闹掰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荆献那样的人,她能从他身边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没必要再去跟人诉苦抱怨。
再说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主动找上的荆献,自愿跟他在一起的,怨不着谁。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见导航显示还有四公里,她打算短暂地休息下,刚闭上眼,手机响了。
电话一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段青妍便率先说道:“七七,我跟你说个事,荆献随的份子钱,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家老张。我本来以为是送给我的,打算退给他。结果张星寒说,荆献跟他们公司有合作,他们公司业务上的事,是他在跟荆氏集团的总经理对接,所以总经理得知他结婚,便派助理,以荆献的名义送了钱。”
喻安然说:“这样更好啊,你安心收着就是,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别想那么多。”
“可是……”段青妍仍旧感到困惑,“可我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荆献是什么人?那可是海城一手遮天的资本大佬,荆氏集团掌权人,又有着很硬的红色背景,连海城那几位顶尖的权贵公子哥,见了他都得恭恭献献地叫一声四爷。张星寒算个屁啊,就他们那破公司,对接的也只是荆氏集团在版纳的一个子公司,像这样一层浅淡的关系,荆献怎么可能会给他随礼?”
喻安然知道段青妍的意思,于是直接说明:“妍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你别多想了。这份礼钱,你收着就是。如果你退还,倒是让我难堪,显得我还没放下似的。”
段青妍默了默,回道:“好吧,我听你的。”
挂了电话,喻安然见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
她看了眼时间,快十点半了,不免有些着急,又不好催促司机加速,便点开手游,打算玩一局。
然而她刚进入游戏界面,手机又响了,是海城的一个陌生号码。
看到“海城”两个字,她犹豫了,没有立马接。
手机一直响,她深吸口气,接通电话。
“喂,你好。”她声音清甜地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没人说话。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移开手机看了眼,显示仍在通话中。
接通了的啊,怎么不说话呢。
她再次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嘟一声,电话挂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一句话没说。
什么人嘛?
就算打错了,也要说句话嘛。
心念一转,该不会是他打来的吧?
荆献三个字在她脑中一闪,她心跳猛然加速,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当年分开时,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让她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样的人,清高冷傲到了骨子里,既然说出了那种话,就绝不可能再回头。
四年了,他从没给她打过电话,也从没找过她,这时候也不可能再找她。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荆献念念不忘,四年了还放不下。
“听不见!”京夜,熙熙攘攘。
相较于繁华的街道,更热闹的是EQUIS慈善晚宴场内,悬挂的一盏盏巴洛克水晶灯,簇拥着暖色镜面T台,来自四面八方的摄像机朝台上聚焦。
走秀向来是争奇斗艳的主场地,晚宴的前半段,直接采取直播形式,艺人可以根据主题大放异彩。
半小时后,后台休息室。
“梁如月还有多久上场?”“凭什么?他凭什么不准我说!喻安然是我十几年的好闺蜜,我和安然认识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跟哪个野女人厮缠鬼混呢!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安然说,让她赶紧躲起来。”
段青妍义愤填膺地吼了一通,迅速拿出手机,准备给喻安然打电话。
张星寒急忙拉住她手:“先别打,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喻安然和荆献的事,张星寒并不知道,段青妍从没跟他说过。
倒也不是段青妍的嘴有多严,嘴再严,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还是很容易泄露出去。
只是因为段青妍跟张星寒在一起时,大学都快毕业了。
段青妍是在大四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张星寒,当时张星寒是她所在项目组的组长。
实习期间,她跟张星寒擦出了火花,实习还没结束两人就在一起了。
之后她返回学校,每天忙着写论文,忙里偷闲地带着张星寒见了喻安然两面,而那两次也只是匆匆吃顿饭,交流不深。
由于接触少,张星寒根本不知道喻安然的事。
大学毕业后,喻安然便离开荆献,独自一人去了国外。
于是他们之间那点事,也就成了尘封的秘密。
想到喻安然和荆献之间的纠葛,段青妍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看着张星寒:“星寒,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而是没法跟你说。”
张星寒摸了摸她头:“没事,不能说就不说,我又不是多八卦的人。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他语气笃定地说道,“我猜荆总跟喻安然肯定有过一段。”
段青妍没说话,算是默认。
张星寒继续说:“其实荆献说的对,他跟喻安然之间的事,你没必要插手。”
眼看着段青妍要发脾气,张星寒急忙抱住她。
“宝贝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
“你说!”段青妍没好气地吼他。
张星寒快速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荆献跟喻安然之间的爱恨纠葛,但却知道荆献的身价地位。像他这种身份显赫的人,如果真的想为难喻安然,你以为她还能顺顺利利地到国外去留学?”
段青妍点了点头:“确实。荆献那样的人,爱一个人或许很难,但想要整一个人,却很容易。”
张星寒继续说:“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荆献今天过来,绝不可能只是来为难她,更不可能伤害她。依我看,他只是还没放下。”
“可是……”段青妍眉头紧皱,一脸担忧道,“可是安然跟我说了,她当年跟荆献分开时闹得很不愉快,她捅了荆献一刀,把荆献捅进了医院,荆献关了她半个多月。后来荆献还威胁她,让她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她。”
张星寒嘴角一咧,笑出了声:“你啊,怎么会这么天真,这种话你也信?荆献要是真的想弄死喻安然,还用得着口头威胁?一个‘故意杀人罪’,轻轻松松就能把她送进去,让她这辈子都出不来,甚至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里面。”
段青妍听得一颤,慌忙问道:“那他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张星寒一句道破玄机:“男人的自尊罢了,口是心非,说的都是气话。不然你以为他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还真是参加我们的婚礼不成?真要是这样,我在版纳能横着走。”
段青妍没说话,因为张星寒说的都对,她找不到理由反驳。
可要是不跟喻安然说,她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姐妹,像是背叛了喻安然。
“真的不需要说吗?”她看着张星寒,想让他给出建议。
张星寒拉住她手,耐心地回道:“不用,你就当不知道。真的不用管,况且你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要知道,荆献如果有心找她,就算她今天躲过了,明天也躲不过,你只能帮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他们之间的事,还是得她自己去面对。”
段青妍眉头紧皱:“可如果……”
“没有如果,行了,你别纠结了,赶紧去换婚纱。”张星寒拉着她往里走,“今天我们结婚,你别因为其他人影响了心情。”
段青妍纠正他:“安然不是其他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出这句话时,段青妍像是被人点醒了,一下回过神来。
她挣脱开张星寒,迅速解锁手机,点进通讯记录,拨打喻安然的电话,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镜子面前,冷色灯光下,喻安然原本就白的皮肤更加通透雪亮,精致的五官浮艳动人,加上今晚特意凸显主题的妆容,浮翠流丹,让人几乎挪不开眼。
实习生一愣,慢了半拍才回答她,“……十分钟。”
“你很怕我?”
喻安然从镜子里挪开目光,不急不缓问助理要喝水的杯子,声音平淡,“即便今晚我发脾气,你该记恨的人也是梁如月,是她迟到了。”
实习生抿了抿唇。
喻安然浅笑,“我要真和传闻中一样,他们能拿我来对付梁如月吗?”
接到梁如月堵在路上的消息后,EQUIS的总监决定让喻安然先来顶着。
外界传闻,喻安然架子高,气性大,一点不如意便会一顿折腾,收到总监消息后,没有人愿意来对接,实习生被推出来,实属无奈。
从进入这间休息室,实习生便紧张到僵硬。好在,喻安然没有为难她,为人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好对付。
在她进门时,还特意问了句她是不是刚刚大学毕业。
“行吧。”喻安然喝完水,起身拿过披肩,“跟你们总监说一声,我晚上有事,要提前离场,可别说我耍大牌哦。”
片刻后,实习生撤出休息室,顺便关掉了灯,转头看着喻安然往T台入口走去。
一条走廊,硬生生被喻安然直接走成T台。贴身长裙,开背的设计,寻常人根本驾驭不住,偏偏喻安然,通体的白,裙子上半身黑色蕾丝的设计,凸显出她颈脖与手臂的修长,后背的蝴蝶骨则被披肩遮掩住一半,欲盖弥彰的性感。
过去,喻安然都是甜美靓丽的形象,也难怪上半年她耍大牌的视频暴露出来后,会让人大跌眼镜。
可喻安然似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转型,接下一部大尺度文艺片,穿搭的风格也全然变了。
猛然间,实习生回过神,连忙拿起对讲机,“喻老师好像去候场了。”
说着,她松了口气。
“为难我?没有诶,而且喻老师的声音好好听。”
T台候场处。
助理忍不住在喻安然耳边小声嘀咕。
“梁如月又蹭!我看她哪里是堵车,就是拖延着不来,谁不知道出场顺序和咖位有关系啊?总监居然还答应她了,让我们提前上场,有金主就可以这么了不起吗?”
喻安然:“那是她的本事。”
“确实,那种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也吃得下,谁说没本事。”助理说着做出作呕状。
圈子里谁不知道,梁如月自出道就受到力捧,是因为她背后信河文化的高层撑腰。
信河背靠运核集团,又是龙头制片公司,想捧个人出来,还不简单。
喻安然被信河挑中,成为梁如月初入演艺圈的捆绑对象。
两人风格类似,还是在同一个导演手下出道。
在信河暗箱操作之下,喻安然上一部担任女二的电影,梁如月空降女三,她下一部早早签好合同的文艺片,梁如月想插一脚,饰演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不仅如此。
信河想将剧本进行改动,捧梁如月为女主。
喻安然不答应也没用,片子是信河主投,梁如月今晚甚至打通了EQUIS的总监替她抬咖,喻安然还有什么底气撕番?
喻安然垂落长睫,瞧不出有太多紧张。
上一个艺人已经开始走返程,她马上要上台,化妆师上前给她补一下唇妆。
“对了姐,你说你晚上有事?”助理忽然想起来。
“是有点事。”
隔着帘子,台上的细碎的光亮倒映在喻安然的面庞上,隐约的愉悦融化在了她星河般的眼底。
补完口红后,她转头笑盈盈地对助理说,“待会儿你和小戴一起回去吧,车费多少发我微信。”
不知道为什么,助理总觉得喻安然最近异常……兴奋?
难道是想到了对付梁如月的办法?
荆献音量拔高,突然发怒,三个女生都快吓哭了。
叶铭茜嗓子带着哭腔,眼神畏惧又不甘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荆献移开眼,声音极淡。
“你可以滚了。”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四周一片寂静。
叶铭茜脸埋进手心,刘梦和另一名女生扶着她,三步并两步地走了。
荆献站在树下,没走,也没说话。
后面一直没动静,很奇怪。
荆献转身,想看看她是不是吓傻了。一回头,对上一双淡色的,隐隐泛红的眼。
“谢谢。”
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感激涕零。
喻安然脸色苍白,垂着长睫,似掩盖住情绪,眼神空乏地盯着地上的树叶。
“犯不着。”
荆献淡漠说完,扭头要走。
只短短一瞥,他察觉到什么,转回头去看。
喻安然神情落寞,站在花台前,白衬衫领口被揪得发皱,左手手臂露在空中。
再往下,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纤白手掌被割破,鲜血汇集,一滴一滴砸进黑色泥土里。
靠。
荆献大步过去。
“傻站着干什么?”
见她没反应,大声问:“问你话,手没感觉?”
喻安然长睫颤了颤,而后一寸一寸抬起眼。
她以为荆献虽然无赖,狂妄,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但是他跟叶铭茜不一样,跟那伙恃强凌弱,心胸恶毒的人是不同的。
第 55 章 第 55 章
她只会贴创可贴,处理伤口是真的不会。
荆献基本猜到了,掀了下眼皮,脚将椅子腿勾过来,坐在喻安然面前。
“那就忍着。”
话落,她的手腕被握住,干燥冷感的皮肤贴上来。
喻安然一言不发,也不抵抗,任由他抓起自己的手,清理污糟的伤口。
医务室很安静。
荆献埋头,将一根根染红的棉签扔进垃圾桶。
酒精触到伤口的一瞬间,刺痛传遍神经。
喻安然手一抖,痛得叫出声。
荆献迅速挪开棉签,像是怕把她弄疼了。
握着她手腕,语气却凶巴巴的,“别这么娇气行不行。”
喻安然吸气:“你抹吧。”在段青妍说出荆献随了礼的那一刻,喻安然的心情便再也没法平静。
虽然她嘴上说着没事,甚至还安慰段青妍别在意,但其实她自己却紧张得不行。
尽管她很清楚,荆献不可能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可她还是很紧张,没法不紧张。
因为她太怕了,怕遇到荆献,更怕在这样的场合与他重逢。
然而她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在见到段青妍时,全部都散了。
四年没见。
两人隔着长长的丝绒红毯“深情”凝望,彼此眼中都有泪。
段青妍红着眼仰了下头,随即提起婚纱裙摆,不顾形象地跑向喻安然。
喻安然回过神来,也快速跑向段青妍。
两个人抱在一起,喻安然鼻头酸酸的,哽咽道:“妍妍,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段青妍用力抱住她,温声安抚,“别乱想,你能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真的,特别高兴。我不知道你当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回来。”
喻安然含着泪笑出声,因为哭了,说话时有点鼻音,声音听上去软糯娇憨。
“就算你不让我回来,我也是要回来的,总不可能一直在外面。”
她不习惯国外的饮食,别说国外了,就连海城的饭菜她都吃不习惯。
海城的口味以清淡为主,而且偏甜,可她喜然吃辣,无辣不然。
和荆献在一起的那三年,她迫使自己去迁就荆献,去习惯海城的清淡甜口。
可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最终她也没能适应海城,也适应不了荆献。
所以后来两人还是分了,甚至分得很不愉快,几乎成为仇人。
当初他们在一起时有多热烈,分开时就有多决绝。
她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事。
“妍妍,新婚快乐。”她笑着送上祝福。
礼钱她来之前就转给了段青妍,一万二。
段青妍温柔地拍了拍她背:“回来就回来了,有我在呢,别怕啊。我不信荆献还真就无法无天了!再说了,这是版纳,不是海城,荆献他就算是条龙,到了这里也得给我盘着!”
喻安然有被安慰到,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谢谢妍宝。”
宴会厅门口,婚礼签到台处。
段青妍穿着高跟鞋,站得脚都酸了。
她挽着张星寒的胳膊,嗲着声音冲他撒娇:“老公,我脚好酸,不想站了。而且宾客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就你家几个亲戚还没来,要不你自己在这里迎接吧,我先进去换衣服。”
她现在穿的是迎宾纱,婚礼仪式上要穿主婚纱。
张星寒摸了下她脸:“别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像什么样?”
“可是……”
段青妍正想解释,话刚出口,才说了两个字,只见一辆高端奢华的豪车开了过来,“双R”徽标,车身线条流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车主的尊贵。
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像是被人点了哑穴,微微张着嘴,眼珠随着豪车转动。
豪车停在广场上,副驾车门打开,率先迈出一只脚,然后是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的劲长的腿。
荆献从车里下来,大步走向酒店。
助理停稳车后,从驾驶座下来,匆忙跟在他后面。
段青妍一眼认出荆献,喻安然跟荆献在一起时,她去过好几次荆家别墅,暑假时,还在那里住过半个月。
所以就算四年没见,她还是能认识。
看到荆献过来,她当场愣住,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张得更大了。
张星寒也愣住了,他其实不认识荆献,但他认识荆献的助理陈怀旭,仅仅看到陈怀旭也足够让他震惊。
陈怀旭是荆献的特助,一般人想见陈怀旭一面都难。
通过陈怀旭的态度,张星寒猜出了荆献的身份。
于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又是震惊又是欣喜,慌忙伸出两手,飞奔着迎了上去。
荆献在张星寒跑到跟前时,主动伸出手,沉声说道:“荆献。”
张星寒双手握住荆献的右手,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荆……荆总好,感谢荆总光临。”
荆献淡淡地牵了下唇:“新婚快乐。”
陈怀旭走上前,也跟张星寒握了下手:“新婚快乐。”然后笑着问道,“还有席位吗?”
“有有有!”张星寒急忙往前带路,“荆总,陈助,里面请。”
当荆献走到跟前时,段青妍回过神来,想到喻安然说的那些事,心底陡然冲出一股怒意,侧身往门口一挡。
挡在门口的刹那,她顿时就怂了,尤其是看到荆献这张冷酷狠戾的脸,吓得腿都在抖。
张星寒愣了一瞬,心跳都差点停了,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段青妍的胳膊,把她拽到一边,小声说:“我的祖宗,你挡在门口干什么?”
荆献停下脚,淡淡地看了眼段青妍:“先别跟她说我来了。”
段青妍想说“搞笑呢”,她怎么可能不跟喻安然说,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然而她刚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口,荆献便进去了。
张星寒正想跟上去,带领荆献进宴会厅。
荆献抬了下手,制止他的行为:“不用。”
走进大厅,荆献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段青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和她的事,别插手。”
声音又冷又沉,话语简单明了,上位者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荆献看了她一眼,沾了酒精的棉签直接覆上伤口。
还是很疼。喻安然紧紧咬牙,眼睛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一下给她上药。
情绪透支过后,她冷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不少。
她回想起上周六,荆献帮她修洗衣机,顶着烈日取包裹,到最后她却用伞砸他。
而这次,荆献又救了她,她对他又打又骂。
不管怎么说,她做得不好。
她们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
喻安然心里堵着,这种感觉很糟糕。
她虽然有时候固执,倔着脾气不肯低头。但不是不辩对错,一条黑路走到底。
良久,她眼睫微掀,看向他削瘦的侧脸。
“你为什么帮我?”距离晚宴场馆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商务车堵在了车水马龙里。
“EQUIS那边的人说喻安然已经上去,下下个就是你。”
经纪人说完,干脆打开了直播,正好是喻安然停留在签名板前。
屏幕里的人身上那一袭黑色蕾丝长裙,同梁如月身上的,有九分相似,即便原本不像,在造型师的改动之下,也相像了。
可当喻安然转过身那一刻,屏幕前的人轻轻皱了下眉。
梁如月是典型的甜美长相不错,圆眼睛翘鼻梁,笑起来时纯澈喻亮。
而喻安然,准确来说,是五官精致到不可挑剔,因而当她跳出过往的风格时——
两人就并不相似了,即便是穿着大同小异的衣服。
“倒是看不出来,喻安然身材不错。”
车内一阵静默。
“你什么意思?我会被她比下去是吗?”梁如月显然不满,为了穿上这件衣服,她苦练了快一个月。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跟着她的风格走。”
“这怎么就不是我的风格了?喻喻江总说我穿这身很好看。”
身为信河的人,经纪人自然不敢得罪这位祖宗,特别是搬出江总后,她就更不敢说话了。
屏幕里,光影流转,喻安然摇曳生姿。
梁如月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走了这么久?”
她拖了下回放,发现这女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取下发簪,纤长的指尖一翻,簪子变成了扇子,喻安然摇扇轻笑,眼波似水。
“等一下,她一个人走了两个人的时间吧?”
经纪人皱起眉。
梁如月忽然面色铁献,“她就是故意的!”
按理来说,这种设计是在行走的过程中完成,喻安然喻晃晃停了下来,除了让梁如月再没有上台时间,还能因为什么?
可归根到底,是她自己迟到,上不了台能怪谁?
梁如月快气疯了,下意识地去拨电话,却被经纪人连忙拦下,“江总开完会之后焦头烂额呢,集团那边新派来一位总裁,一开口就是要查信河这几年的账务,江总哪里有空?”
说得也是。
梁如月放下了手机。
“新来的总裁?”她若有所思,“估摸着就装个样子吧,谁不知道信河这些年是江总一手操办,上一任总裁直接撒手不管。”
经纪人回想起下午在公司见到的那人。
矜贵笔挺,又一丝不苟,年轻俊朗的面孔,却有着超出常人的镇定冷静。
据说,那就是荆二公子,运核集团未来的掌权人。
这样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前来。
信河,要变天了。
可眼下,稳住梁如月要紧,经纪人连忙道,“信河本是在江总手中一步步壮大的,谁来,都不能撼动江总的地位。”
闻言,梁如月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嘟囔着,“也不知道那总裁……”
“别想了,荆家的人,看着也不像风流成性的。”经纪人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梁如月叹了口气,江总哪哪都好,就是年纪大了点。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荆献撇她一眼,懒得理。扯了一截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给她缠上。
上完药,他将酒精和生理盐水放回柜子。
转过头来,那双淡色的眼睛仍望着他。
像是盛了湖水,扑腾扑腾的,他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就不肯罢休。
“你猜是为什么。”
他走到她面前。
喻安然仰着下巴,固执地说:“因为你跟她们不一样,并不认同她们的做法。”
“原来脑子没坏啊。”
荆献嗤笑,漫不经心道:“老子好心帮了你,还非要把我归到她们那儿,良心喂狗了?”
喻安然手指蜷起,抓了抓床单。
“我不知道,我没遇到过这种事,当时脑子很乱。”
“经验个屁,这种人你就别搭理,更不要去惹。你跟她们能一样?疯狗是要咬人的,你越逗它越来劲。”
荆献说得粗俗,喻安然联想起刘梦那张脸。
她咬唇,憋了半天,最后笑出声。
“那你呢,会这样吗?”
这是喻安然第一次对他笑。
少女睫毛顷长压下,嘴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极亮,像含着星星。
在这个笑容中,荆献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我什么。”他低声。
喻安然眨眼:“没什么。”
荆献盯了她两秒,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弯腰凑近。
“骂我是狗啊?”
喻安然被迫仰起头,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气息。
她屏住呼吸,双眼骤然睁大。
第 56 章 第 56 章
在喻安然印象中,摩托车不是什么安全的交通工具。尤其现在坐荆献的车,更不安全。
她没坐过摩托车,毫无遮挡的体验她怕得要命。
两只手死死抓住车身旁的把手,指尖都泛白。
荆献回头瞟她。
“睁眼啊,你闭着眼睛当然会怕。”
喻安然不听。
荆献拐她上贼船,她对他毫无信任可言。
他嘲笑她,说:“傻子,叫你睁眼。”
喻安然听到他骂她,气得皱眉。在等待婚礼仪式开始的过程中,喻安然跟程玉瑶一边聊天嗑瓜子,一边喝茶。
半壶普洱,没一会儿就喝完了,现在已经喝到第三壶了。
喻安然喝茶都喝饱了,她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程玉瑶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去不去?”
程玉瑶摆手:“我不去,你去吧,快点回来哦,仪式快要开始了。”
“好,我快去快回。”喻安然把包放在座椅上,拿着手机往外走。
突然宴会厅内灯光一闪,先是变暗,随后光晕转换,变成了蓝色渐变的柔光,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司仪拿着话筒走到了台上,四平八稳地说道:“今天是新郎张星寒,和新娘段青妍的婚礼,然迎大家来见证这对新人的美好结合。还有十分钟,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我们先来看看新郎和新娘的日常照片,从这些照片里,我们能看到他们相爱的点点滴滴。”
喻安然站在角落暗处,眼睛湿润地看着舞台。
她泪点低,每次遇到这种场合,都忍不住流泪。
就在她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时,突然听到哇的一声惊呼。
她顺着声音转过头,然后便愣住了。
眼中的泪缓缓溢出眼眶,顺着鼻翼往下流,咸湿的泪流到嘴边,滑过下巴,最后滴落到地上。
人群沸腾。
年轻的孩子在大声叫喊。
“好高啊!”
“好帅啊!”
“太帅了!”
荆献一身裁剪合体的高定西服,走进宴会厅的刹那,瞬间成了焦点。
即便厅内光线很暗,也难掩他矜贵不俗的气质。
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眼中只有一人。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喻安然,大步走向她。
喻安然隔着人海与他对望,看着他深邃凌厉的脸,清冷淡漠的眼神。
心口蓦地一抽,她快速低下头。
四年了。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以为终于将他淡忘,现在看来却是徒劳。
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也能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手里电话响了。
看到备注是段青妍,她调整了下情绪,接通电话:“喂妍妍,怎么了?”
段青妍急切地说道:“荆献来了,你看到了吗?”
喻安然看了眼正大步朝她走来的男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用力握紧,指甲掐得掌心刺痛,语气却仍旧镇定:“嗯,看到了,已经快走到我跟前了。”
段青妍安慰她:“宝贝别怕,坚持住,我马上就到,换好婚纱就过去!”
喻安然笑了下:“你慢慢打扮,不用过来,天不会塌。”
挂了电话,她抬起头看向荆献,暗暗吸了口气,红唇扬起,朝他露出标志性的礼仪微笑。
二十六岁,留学归来的她,站在婚礼宴会厅内,面对荆献,笑得端庄优雅,大方得体。
这是她当年怎么学也学不会的笑,现在终于学会了。
她微笑着说:“好久不见,荆先生。”
荆献却没说话,一双鹰隼般的眼牢牢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近。
喻安然心跳很快,跳得心口隐隐作痛。
眼看着荆献就要走到她面前了,她再难维持虚假优雅的笑,上扬的唇角轻轻颤抖,最后垮了下去,抿着唇,眼尾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突然天花板上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连墙边的灯带也被按亮。
在耀眼的灯光下,荆献冷漠的气场显得越发强大。
一瞬间,宴会厅内鸦雀无声,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整个厅内,荆献是唯一的焦点。
喻安然的心理防线崩塌,鼻头一酸,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你面前,今天青妍结婚,我来这里是参加她的婚礼。你也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结婚,我不可能不来。”
荆献站在她面前,与她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再往前半步就能贴到她的身体。
他低下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似浓墨翻涌。
喉结滚了滚,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是故意的。”
提了一口气,睫毛颤抖着睁开眼。
目光所及,光影飞掠而过。引擎阵阵轰鸣,夜色被风声割裂。
渐渐地,身体感官适应速度。
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种体验跟坐汽车完全不一样。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呼啸着穿过全身。身体似乎都跟着变轻,自在得可以飞起来。
喻安然仰起脸颊,手指渐渐松开了些。
透过镜片,能看见少年背脊削瘦,白衬衫单薄,一头黑发跟他的人一样,凌厉又张扬。
宁县的路不好走,有些地段坑坑洼洼。
路过一个大土坑,车身猛烈地颠一下。
喻安然正走神。
惯性使然,身体朝后仰了下,接着不受控制摔在荆献背上。
再条件反射地,手臂圈上了他的腰。
这一抱来得猝不及防。
荆献浑身一僵,整个脊柱都绷紧,车头差点栽了。
他舌尖抵上牙齿,责怪道:“你在干什么。”
喻安然慌得要死。
连忙松开手,抓回车身两旁的扶手,声音闷在头盔里。
“我哪里干什么了。”
她辩驳,“你自己开稳一点不行吗。”?“晚上陪我呀……”喻安然眯了眯眼,拖着长音看了眼旁边的张星寒,打趣道,“只怕寒哥不乐意。”
张星寒笑着咳了声,没回应。
段青妍红着脸嗔道:“谁管他乐不乐意,我乐意就行。”
眼见有客人来了,喻安然跟段青妍说了声“我进去了”,便转身进入宴会厅。
“喻安然,安然,这里这里。”
喻安然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她,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程玉瑶。
程玉瑶是段青妍的大学室友,跟她也是朋友。
她跟段青妍都是在海城读大学,虽然两人不是同一所学校,但大学期间,两人经常到对方的学校串门。
因此她的室友,段青妍都认识;段青妍的室友,她也都认识。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成了朋友。
看到程玉瑶,她快速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天呐,你好漂亮啊!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程玉瑶急忙为她拉开座椅,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太漂亮了,又漂亮又洋气,关键是皮肤还是那么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又白又嫩,干干净净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纯素颜都比我化了妆的皮肤要好千百倍,太逆天了!你这是吃了不老仙丹,还是炼了不老长春功,怎么会越来越漂亮?”
喻安然性格外向,不属于脸皮薄的人,也开得起玩笑,但她受不了在公共场合被人夸,尤其是程玉瑶这种,特别夸张的方式,会让她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尴尬。
“没有没有。”她低着头摆了摆手,“你太夸张了。”
程玉瑶却说得更大声,更激动了。
“姐妹,我真的一点也没夸张,你这张脸真的是绝美!”
喻安然承认自己长得是很漂亮,皮肤也很好,但是被人当众夸,还是很不好意思。
她急忙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玉瑶说:“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到,九点多到的机场,赶到这里时已经快十点了。”说到这,她气愤地吐槽道,“本来我是订的昨天的票,结果我们那个黑心老板,前天周五下班后,通知我们周六加班,简直没有人性。昨天加完班已经很晚了,而且也没票了,我赶的今天早上七点多的航班。”
喻安然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资本家都是冷漠无情的吸血鬼,吸我们劳苦大众的血。”
“就是就是!”程玉瑶直点头,还用食指戳了戳脸,“看到没,你看我这千疮百孔的脸,就是被资本家吸血吸出来的坑。”
喻安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认真的。”程玉瑶把脸凑到她跟前,“你看我脸上的毛孔,比针眼还大,再看我这张脸的皮肤,老腊肉似的,又黄又干,还有我这黑眼圈,穿一身黑白的毛绒衣服,都能到熊猫馆去展览了。”
其实没那么夸张,程玉瑶妆容很服帖,没有起皮,也看不出毛孔和黑眼圈,说明她本身底子就好,若是底子不好,擦再名贵的粉也难掩瑕疵。
然而喻安然却没说“没有没有,你皮肤很好”这种话,是好还是差,得看跟谁比。
和她比,程玉瑶的皮肤确实不能算好。
她要是一再强调程玉瑶皮肤很好,只会让程玉瑶很不舒服。
比如说,在一个二线城市,一个人月薪两万,另一个人月薪九千。
其实两个人工资都不低,只是两万的更多。
九千的在两万的面前抱怨,说自己工资低,如何如何艰难。
两万的那个人就说:“没有啊,你月薪九千已经很高了。”
九千的人听了肯定不舒服,因为两万的人安慰不了他,只有月薪低于九千的人才能真正的安慰到他。
在容貌上,喻安然虽然没有这种烦恼,但在其他方面,她深有体会,尤其是和荆献在一起的时候,她清楚地了解到什么叫“阶层”。
年少不懂事的年纪,莽撞地闯入到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繁华世界,自卑如影随形,几乎要浸入骨髓。
后来她执意要离开荆献,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想活出自我。
当年荆献不懂她的自卑,正如她现在不能理解程玉瑶对容貌的恐慌和焦虑。
所谓的感同身受,是你要经历同样的事情。
因此喻安然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调,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这比喻一串串的,要考研啊?”
程玉瑶哈哈大笑:“你要笑死我。”
她笑着趴到喻安然肩上,看着她白皙粉嫩、光滑细腻的脸,又把话题饶了回去。
“但是我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能这么好看,岁月这把刀,光杀我们了,对你却心慈手软一点不肯伤害。”
喻安然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没办法,天生丽质,女娲毕设。”
程玉瑶佯装恼怒地攘她一下:“可恶,有被你装到。”
随即两人齐齐笑出声,然后肩抵着肩,然快地聊了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入。
聊到男女方面的事,程玉瑶笑得贱兮兮的,挤眉弄眼地问道:“怎么样,欧美的男人是不是很带劲?”
“什么带劲不带劲?”喻安然假装听不懂。
程玉瑶攘她一下:“别装,从实招来,交过几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
喻安然低头看着手机,头都没抬一下,淡定地回道:“八个。个个身强体健,八块腹肌。”
“操,这么带劲!”程玉瑶抓了把瓜子,一脸八卦地看着喻安然,“来,展开说一下细节。”
还特么要怎么稳。
荆献喉咙发痒,心尖也跟着痒。
“手给我老实点儿,别特么干扰司机。”
喻安然将自己泡在浴缸里,只有脑袋和小部分肩颈袒露在外。
水还是温的,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可以帮她散去一天的疲惫。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努力让自己思绪平稳下来。
约莫一刻钟后,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浴缸边的帘子上,身影晃动。
喻安然抬腿出浴的同时,扯来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痕。
隔着轻薄的纱帘。
卧室里,荆献扯开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
喻安然敛回目光,放下浴巾,光着脚出来,随后,踩上了褐色的地毯。
白皙如玉的脚踝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我洗好了。”
“躺过来。”
她闻声而动,床单上晕染开水迹,湿漉暗沉下去小块儿。
男人稍微转过身,一只手抓着床沿,另一只手撑在了她腰侧,垂眸俯视着她。
她不着寸缕,被这样看着,始终有些局促,到闻到男人衬衣上清冽的味道时,她干脆用手臂将眼睛挡住,只小喘着气。
“别弄了。”她声音都软了几分。
荆献扯过床头的纸,将指尖的水擦干净,随后扯开喻安然的手臂,露出她的脸来。
“一点惩罚。”
“这是惩罚吗……”喻安然浸水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刚刚不是,现在是了。”说着,荆献起身,漆黑的眼眸扫了她一眼,“顺便,想想待会儿提什么要求,别到最后,口不择言。”
喻安然看着他关上浴室门,记忆上涌的那一刻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羞愧难当地摸了个枕头过来,完完全全将自己通红的脸盖住。
上一次。
她本就喝了酒,中途说了一大堆自己都不喻白的话。
一会儿在骂梁如月,一会儿和荆献探讨一些生理问题。
到最后,男人将唇抿成条线,声音冷淡,“抱歉,猜不透喻小姐的心思。”
“所以喻小姐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喻安然那时候,嗓子其实已经快哑了,意识也很昏沉,结束之后,才正式和荆献提出来,她不要资源,但希望他可以帮他推掉一档综艺,这样她不想去的话,何越也不至于得罪人。
荆献说好,没问缘由,尽管,喻安然的行为很奇怪。
这一次,感受到身边的温度后,喻安然把枕头往下拉了一角,看着他深邃的侧颜轮廓,“有个探讨会,我不太想去。”
“好。”荆献答应,紧接着——
那张绝伦的脸,朝她直直凑近。
喻安然紧张地抬眸,将他英挺的鼻梁,以及略带弧度的唇纳入眼底。
荆献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
就在她以为他要吻她时。
喻安然差点失声。
他们之间,不会接吻,也没有前/戏。
除去最亲密的接触,最近的距离,也只是荆献握住了他的脚踝。
夜幕浓重,吞噬掉小城本来的颜色,也将少年耳廓那一抹红色,悄悄遮住。
十分钟后,荆献将车驶进一条小街。
停稳后熄了火:“到了。”
“哦。”喻安然应声。
她今天穿的裙子,不太方便。抓着裙摆挪了挪屁股,半天下不来。
荆献侧头去看。
少女顶着硕大头盔,有些不知所措。抹茶色裙子搭着膝盖上,下面是一截又细又白的小腿。
他啧了声,腿支着地,抬起一边手臂,不耐烦催她:“动作快点儿。”
喻安然眨眼,明白过来。不敢抓他的手,只手指抓着他的衬衫袖子借力。
少年底盘稳,浑身是劲儿。衣袖被她扯来扯去,身子晃都不晃一下。
喻安然下了车,摘下头盔。
“谢谢。”
荆献锁了车,盯着她一头乱掉的发,要笑不笑:“走了。”
第 57 章 第 57 章
喻安然对运动会没兴趣,正在做月考的错题。
潘朵看她一脸严肃,以为是在为分数郁闷。
“你有想报名的项目吗?”
喻安然一愣,“什么?”
“运动会啊。”弄了一次之后,喻安然直挺挺地躺着,乌黑的发丝一部分铺散在枕头上,另一部分,和她的肩颈纠缠在一起,显出几分妖媚来。
她累到连手指都不大想抬起来。
可当柔软的纸巾擦过肌肤时,她仍旧控制不住抖动。
荆献随手将纸扔进垃圾桶。
“冷?”
他起身,又被喻安然拉住了手臂,“不是。”
“那就是累了?”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喉结微动。
喻安然长长地“嗯”了一声。
“你说的,可以。”再次来到版纳,又是雨季…(图)〉〉
手比脑子快,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点了进去。
文字下的配图是喻安然的照片,背景是出租车后座,一看就是现照的,很随意的一张自拍照,纯素颜,皮肤白皙如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原本稚嫩的娃娃脸褪去了婴儿肥,脸部轮廓更加精致柔美,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有些凌乱,但看上去却非常的美,又纯又欲,还有一丝破碎感。
底下评论全部是赞美,都在夸她漂亮,有人叫她小仙女,还有人叫她老婆,其中一个人问她去版纳干什么,
喻安然回复:参加朋友的婚礼。
荆献低头看着手机,拇指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滑过屏幕里女孩纯美的脸,滑过她粉嫩的唇。
心脏蓦地一抽,他用力握紧手机,握得手背青筋凸起。
方才那道熟悉的清甜声,像是一支穿云箭,隔了四年的光阴,再次射进他心底,又疼又涩。
他紧了紧腮,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薄唇衔住过滤嘴,狠着劲儿深吸了口烟。
向来自律的他,却在这四年里,依赖上了尼古丁的味道。
一根烟燃尽,他转身回卧室换衣服,白衬衣,黑西裤,一件偏休闲的黑色西装外套。
穿好衣服,戴上腕表,他打电话吩咐助理:“下午的航班取消,一会儿去参加婚礼。”
助理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是参加张星寒的?”
“不然呢,参加你的?”
助理被怼得一愣,嘿嘿笑了声:“荆总您说笑了,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荆献语气冷淡:“三分钟后把车开到楼下。”
床伴之间,并不需要照顾太多对方情绪,只有能做,和不能做。
如果喻安然不能继续,荆献不会勉强。
即便,他食髓知味。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正想睡会儿,手机响了一下。
她以为是段青妍回的消息,拿起来一看,却是某博的提示音。
一个她根本不认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互关过的人发了条动态。
她点进去,却发现那人的头像是波比。
而那条动态的内容是:你送了我四季,却把我留在了寒冬。
文字下的配图是骑士湖的睡莲。
看了足足三分钟,直到眼睛都看酸了,喻安然才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这条动态,真的是荆献发的吗?
可如果不是他,头像怎么会是波比,又怎么会配一张骑士湖的睡莲图。
骑士湖,是荆献城堡里的那片湖,湖的名字还是她取的,取自他的称号“四爷”和她的小名“七七”。
七四,谐音骑士。
原本她还想了一个“cheers”,问荆献,哪个合适。
当时荆献正在审批一个新能源项目的说明书,没理她。
于是她趴到他背上,贴着他耳朵问,cheers和骑士,用哪个更好,他不说话,她恶劣地咬了下他耳垂。
他搁下钢笔,反手勾住她腰,一把将她抓过去抱在腿上,激烈地亲吻她。
而那支被他常年用来写字的钢笔,在那个下午,代替了他常用的两根手指。
事后他用那支沾染过她体I液和温度的钢笔,在她胸前写下两个字——骑士。
湖泊打理完后,他让人买来伊丽莎白睡莲种子,然后她和花匠一起,将睡莲种到了骑士湖中。
那年她十九岁,与湖中绽放的莲花一样娇艳。
收回思绪,喻安然深吸了口气,走到阳台边,轻轻拨开窗帘。
由于她住的这间酒店房间是在低层,四楼,所以能清楚地看到楼下的场景。
她看到荆献的那辆黑色幻影还在楼下,而荆献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出来了,正靠着车身抽烟,一根烟燃尽了还叼在嘴里。
接着他捻灭烟蒂,又点燃一根,一根接一根,连抽了三根。
以前他抽烟,只是象征性地在嘴里含一下,抽两三口就扔了。
可现在,他像个嗜烟成命的烟鬼。
他真的变了,以前他有多克制,现在看起来就有多放纵。
以前他除了在性I事上偶尔会放纵一下,对烟酒没任何欲望,甚至很寡淡。
喻安然看着他在楼下不停地抽烟,心里闷闷的难受,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眼,看向外面的街景时,只觉所有东西都裹上了一层梦幻的泡沫。
她从五彩梦幻的泡沫中,仿佛看到了八年前的荆献。
那年荆献二十八岁,眉间显山河,风头正劲,在他的商业帝国里被人尊称一声“荆先生”,权贵圈里的公子哥都叫他荆四爷。
“我只是需要缓缓。”喻安然翻了个身,落下长睫,眼底情绪不喻。
可能是担心连续两次给对方的印象很差,也可能是,这种关系给了她极大的不安全感。
见状,荆献用虎口卡住她的细腰,三根手指配合着揉了揉。
大抵是在下午随手查了下她今晚的行程,揉完腰后,那双宽大温暖的手覆盖住她的小腿肚。
许是荆献力道太温柔,手心温度要将她融化,喻安然忽然鼻子一酸,一股脑诉诸委屈起来,“今天下午给我拍照的摄影师是我黑粉吧,他让我穿着12厘米的高跟鞋在石子路上摆了一下午姿势,我腿都快疼死了,晚上还要走红毯,红毯那么长,感觉比我的命还长。”
荆献:“看到了,脚后跟都磨红了。”
“还有,那条裙子的设计师平常是不是只玩芭比娃娃?要是假胸直接就被勒爆了。造型师让我别吃晚饭,我快饿晕过去,结果看见梁如月,气饱了。”
说着说着,喻安然忽然噤声。
会不会,荆献嫌她话太多了?
或许他连梁如月是谁都不知道。
喻安然现在眼红鼻子红,加上默默将自己蜷缩起来,更像风声鹤唳的兔子。
荆献将她这副模样揽入眼底,手上力度松了些,“那现在呢?”
“本来是饿的。”
“嗯?”
“被你喂饱了。”
空气中片刻沉寂。
喻安然意识到这个笑话太冷,绝望地把头埋起来。
没想到,荆献还挺配合,只是似笑非笑地把她脑袋掰回来,“休息了会儿,该饿了吧?”
“也不是很饿……”喻安然话还没说完,那双手就从她的小腿上撤下,继续握住她的腰。
“我不……”
“容你说不要?”荆献说完,捂住她的唇,让她只能干瞪着眼,一双澄澈水灵的眼睛忽闪忽闪。
感情她卖惨这么久,他油盐不进?
其实喻安然也不是不想要,只是她太困了。
过了会儿,荆献松手,转而掌住她的后颈,她下意识张唇,“慢、慢点。”
荆献放慢。
随后,喻安然彻底将眼睛闭上了,只剩下滑腻皓白的脊背袒露在男人眼底。
她没出声,荆献也就没察觉她醒了。
看了人好一会儿,又瞥了眼时间,喻安然掀开被子,起身去喝水。
闻声,荆献停下手头上的工作,打开了灯。
“今晚你还走吗?”她多此一举问。
荆献全身上下,唯一凌乱的地方,就是被她不小心蹬了一脚的西装裤,原本平滑的地方,生出一道折痕。
“两点,还不算晚。”
“你确定,你不是刚回国,时间紊乱了?”
荆献倏忽抬起目光,落在她身上,语调不咸不淡,“怎么知道的?”
“猜的。”喻安然抬起手臂,喝了口水,左手指尖扣住身后的柜子。
荆献眼角笑意若隐若现,“猜得挺准。”
“我还猜到,接下来你会久居国内。”这些年,荆献一直在留学,管理荆氏国际业务,从那次晚宴开始,父母让他回国定居,逐步适应和接手集团的项目。
“所以?”荆献不相信喻安然会白打听这些。
“所以,我们可以维持这种关系吗?”她捏紧杯子,不大敢抬头。
她有些担心。
万一荆献身边有爱慕的人?
又或是,荆家的家教不许他纵欲。
过了会儿,荆献出声,而她心脏停了一拍。
“除你之外,我不会再有别人。”他道,“所以,我希望你也这样。”
这是开始荆要求了。
喻安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自然。”
他沉默半晌,可能是还在思忖。
百达斐丽5002p从笔记本旁回到男人手腕上,凸起的筋络和纹路被覆盖,仿佛,那双百般折腾她的手,从未施展过力量。
“还有。”荆献放下卷起的袖口,拨了拨腕带,不紧不慢道,“互不打搅彼此的生活,床上的事情,床上荆。”
他用的是打搅。
喻安然神情低落下去,但放在面上,并不喻显。
“那我可以给你发微信吗?”
“当然,有需求的话,你可以和我提。”荆献微抬眼眸,“不过看起来,喻小姐是个清新脱俗的人。”
不问他要资源,只让他帮忙推掉些活动。
“空闲的时间和自由,就是最难得的不是吗?”喻安然唇边露出柔和的笑。
荆献不解,却也不问,只淡淡道,“往后,喻小姐可以更大胆些。”
“比如,让你帮忙把梁如月封杀了吗?”
“我需要知道,她哪里惹你不高兴。”
荆献并不是会随意做下决策的人,至少要让他知道,梁如月做过些什么,再以他略微偏向喻安然的立场,来考虑这件事情。
见他真在思考,喻安然连忙道,“还是算了,我和她,各凭本事。”
况且,她也没真打算让荆献为她做什么。
房间里的味道还未散去,和沐浴露香甜的味道搅和在一起,黏腻闷热。
没别的事,荆献起身敞开窗,转身后看着她,语调平淡,“下荆六,还是这个房间。”
喻安然那一声“好”字还没出声,蓦地想起什么,硬生生转了个弯,“下荆六,我要去沪城参加一个电影节。”
荆献眼底一贯的波澜不惊,只一瞬,闪过一丝不悦。
待人彻底陷入昏睡,荆献披上浴袍,去了趟浴室。
喻安然摇头。
她不擅长体育,也不喜欢运动过后汗涔涔的感觉。
平时上体育课只专注把体测项目弄上去,除此之外碰都不会碰一下。
说话间,曹垒拿着报名表,笑嘻嘻过来。
他蹲下,趴在她桌上,报名表递过去:“新同学,整个项目呗?”
喻安然扫了一眼报名表。
从前学校办运动会,学生们没有这么大的兴奋劲儿,项目连一半都报不满。
二中的同学倒是活泼踊跃。
这才下课十几分钟,竟然七七八八地报得差不多了。
喻安然停下笔,淡声:“我体育不好。”
“没事儿,重在参与嘛。”
喻安然弯唇,摇头婉拒。
曹垒点到即止,没再强求。
把报名表往潘朵面前拍去,挑眉:“潘朵,整个一千五呗。”
其它项目都报得差不多了,唯独女子一千五的高难度项目无人问津。
潘朵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八百米都不及格。你问问其他人吧。”
曹垒啧了声,兴趣盎然拿走了报名表。
第 58 章 第 58 章
喻安然没将运动会的事放在心上。
晚自习做完作业,把几科的月考错题都复盘了一遍。
下周六就是竞赛初赛,她回到家洗过澡,又做了一套竞赛题才上床睡觉。
翌日早晨,喻安然打着哈欠去学校。
第一节课间,潘朵匆匆跑进教室,拍拍喻安然的肩:
“喻安然,你不是说不报名吗?”
喻安然侧头:?冯佳茵拿了双筷子递给她:“盯着手机看半天了,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喻安然眼神闪了闪:“看一张网络图片。”
田橙笑着打趣:“是看网图还是看男朋友的照片?”
喻安然笑了下:“真的是网图,没男朋友。”
她急忙翻出朋友圈,把手机伸过去给她们看。
“喏,就是这张图。”
三颗脑袋全部凑了上去,冯佳茵和田橙看完没什么感觉,两人坐下继续吃饭。
姜思语看到了图片里的标志性建筑,皱了皱眉,像是在回忆什么。
“怎么了?”喻安然正准备夹菜,注意到她神情不对,停下筷子问道,“这张图有什么问题吗?”
姜思语说:“图片里的海是清港那边的海,准确点说是清港别墅区那边,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那里的别墅,都是荆氏地产开发的,荆家人在那里也都有自己的独立别墅。除了清港,还有很多地方,像海湾、南江这些地方的房子,很多也都是荆氏地产开发的。”说完她问了句,“你这张图是哪儿来的?”
喻安然如实回道:“网上看到的,我看着好看,就保存了下来。”
姜思语很笃定地说道:“从这张图的拍摄角度来看,拍这张照片的人,估计也是住在清港别墅区那边的有钱人。”
接着她又科普海城的经济划分,哪边是富人区,哪边是权贵区。
说到富和贵,她又把话题绕到了荆献身上。
“在海城,有句玩笑梗,说海城不姓海,姓荆。这个‘荆’,说的就是荆氏集团老总荆献。富和贵,他都有,权和势占齐了。”
冯佳茵好奇地问道:“他结婚了吗?”
姜思语摇了下头:“不知道,网上根本搜不到他的相关信息,我能知道的也就这些。”
田橙推了推眼镜,一脸八卦地说道:“多半还没结婚,这种人一般都不会轻易结婚,就算要结,肯定也是找门当户对的名媛千金,婚礼肯定也会举办得很隆重,举办得全国皆知。”
“对对对!上次我们苏城首富的二公子结婚,娶的是娱乐圈那位顶流大花……”说起富豪们婚礼的事,冯佳茵顿时来了兴趣,兴奋地说了起来,“搞得隆重得很,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参加了!”
说到娱乐圈的事,几个女生立马打成了一片,一边吃饭一边聊娱乐圈的八卦新闻。
从演技到长相,又聊起明星们跟资本大佬之间的绯闻。
一顿饭下来,四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升,返回学校的路上,聊得更起劲了,也不再两两挽手,而是并排走,时不时还将脑袋凑在一起,说得停不下来。
开完新生大会,四人回到寝室,洗漱完后,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
姜思语脸上敷着面膜,田橙在用手机看小说。喻安然最开始了解到海城外国语大学,也是因为这个梗。
不过那时候她只是觉得好玩,没想过来海城读书,毕竟离她家太远了,又是顶尖的繁华大都市,她怕自己无法适应。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来海城读大学,是看了一张在网上爆火的大海落日图。
幽蓝深邃的海面,在落日下显得非常神秘,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禁地。
太阳将落未落地挂在天边,烧得天空像染了血,就连海的尽头仿佛也被烧红了,隐隐泛着红光,呈现出海天一色的场景,像是把海与天连在了一起。
网上全是赞美之词,都在夸这张图意境很好,很绝。
也有人调侃:这是哪位仙二代下凡渡劫来了?荆献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向来冷漠寡言,即便是在集团开会,他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说几句重点,之后就交给手下人去处理。
喻安然虽然不是冷漠寡言的人,但她现在完全不想说话,一句都不想说。
她没心思跟荆献叙旧,也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车内很安静,无一人说话。
没一会儿,车停在了喻安然要入住的酒店外。
陈怀旭停稳车,对荆献说了句:“荆总,我去买包烟。”
说完他快速推开车门下车。
车里只剩下喻安然和荆献,气氛一下就变了,不再只是沉默,多了一丝令人心慌的暧昧。
喻安然不得不转回头,浅浅地勾了下唇,笑着对荆献说:“谢谢荆先生。”
她握住门把手,准备推开车门下车。
然而她手刚动了一下,手腕被荆献握住。
“荆先生。”她转过脸看着荆献,扬起唇角笑了下,“荆先生是要收车费吗?”
荆献没松手,握着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目光很深地看着她。
喻安然没动,任由他拉着手腕,声音温软地说道:“荆先生,我累了。”
荆献松了手,感受着掌心那抹滑腻的触感,喉结滚了滚,声音沉哑地说道:“波比老了,牙齿已经开始脱落,叫声也弱了,每天都会趴在大门口看向门外。”他扯了下唇,难得幽默了一句,“倒是真成了看门狗。”
喻安然却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甚至还想哭,鼻头酸得泛起刺痛感,眼中泪意汹涌。
波比是她捡的一条实验犬,七年前,她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捡了条小狗,当时她路过那片树林,听到了狗狗虚弱的叫声,就顺着声音找到了它。
那会儿她还不知道这种打了标记的狗是实验犬,只以为是普通的流浪狗,还是荆献跟她说了,她才知道这是一条实验犬。
学校不准养狗,她没法将狗狗带进寝室,最后只能把狗养在荆献那里。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她抱着脏兮兮浑身是伤的小狗,第一次走进荆献的豪华别墅。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她也跟波比差不多。
一人一狗,浑身湿淋淋的,都是一样的狼狈,一样的不堪一击。
她为狗狗取名“波比”,那天之后,波比就住在了荆献家。
四年前她离开荆献,只身一人飞往大洋彼岸,走得匆忙又决绝,甚至都没能跟波比说声再见。
她把波比留在了海城,留给了荆献,四年来,再也没见过它。
荆献说波比每天都会趴在大门口看向门外,他虽然没有明说是在看什么,但她知道,波比是在看她,看她什么时候出现。
它一直记着她,在等她回家。
可单纯的波比却不知道,那里并不是她的家。
它可以在那栋豪华梦幻的城堡里住到老去的那一天,而她不行。
想到波比,她心里揪着揪着的痛,难过得不行,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在荆献面前败下阵来。
为了忍住不哭,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直到咬破咬出血也没松口。
荆献看着她这幅决绝的眼神,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
当时她一门心思地想离开他,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与他斩断牵连。
那时候他是真的拿她没办法,最后只能放手。
从没有人能让他这样挫败,她是唯一。
“七七。”
他嗓音沉哑地叫了她一声。
喻安然没说话,更用力地咬住下嘴唇,咬得唇瓣都在颤抖。
荆献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想将她的唇从牙齿下解救出,然而手伸到她脸跟前,即将触碰到她鼻尖时,却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不忍地别开眼,不再看她,声音却更哑更沉了。
“园里的桂花开了,你走后第二年开的,之后每年秋天都开,一年比一年开得好。米黄色的小花落满地,波比闻到甜香味,跛着腿,一瘸一拐地跑到桂花树下,绕着树叫。”
喻安然心里闷闷的痛,然而她却没说话,怔怔地看着荆献,像是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还是那个冷漠寡言,凛冽如雪的荆四爷吗?
从前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他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日常相处,几乎都是她在说,显得她像个话痨,而他就像一个哑巴。
大多数时间,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偶尔露出点笑,就连在床上,他也不愿说一句骚话调情。
有时候她厚着脸皮主动说一两句,他只是很冷很邪地笑一下,除了更加用力,不会有任何改变,依旧清冷寡言。
那时候她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和他牵手散步聊天。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遇到了吧,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能说?
原来他不是不会说,只是他以前不愿意也不屑和她说。
她心中刚下了这个定论,只见荆献侧转着脸,继续说道:“还有后院你种的那四棵苹果树,每年都会结出糖心苹果,很甜。去年结出的苹果特别大,苹果从树上掉落,砸到了波比的头,它没挠树,也没咬树,只是对着桃树叫了几声,它知道,那是你种的。”
喻安然刚忍下去的眼泪,再次决堤,她哭着吼了出来:“别说了,荆献你别说了。”
“还有清港梨园的梨花,骑士湖的睡莲,海湾的腊梅……”
喻安然擦掉眼泪,颤着声说:“荆先生,对不起。我曾经年少无知,做了很多幼稚且荒荆的事,打扰你了,假如影响了你的生活,你就让它们都消失吧。”
荆献的话戛然而止,他垂下眼,没看她,也没再说下去。
喻安然下车前,看了他一眼,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没看出。
他那双眼,还是那样深沉,像无尽的大海,根本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他整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清冷淡漠,脸上的肌肉线条走势凌厉,带着一股狠劲儿。
“荆先生,再见。”
车门推开又关上。
荆献神色冷淡地从中央扶手箱里拿出烟盒,倾斜着抖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
喻安然走进酒店大堂,长舒一口气。
她很想回头看一眼,看荆献走了没,可她没勇气,不敢回头。
就像四年前那个夏天,她拼尽一切勇气走出荆献为她打造的牢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时候也是八月份,那天正好是她生日,而她正是趁着生日才有机会离开。
进了酒店房间,喻安然卸下一身疲惫,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
她躺了一会儿,坐起身,给段青妍发消息。
在五花八门的评论中,突然杀出一条黑马评论:夕阳下那抹背影,让我想到一本书的名字——百年孤独。
很多人都没注意到图里的背影,只顾着看大海与落日去了。
喻安然也是看了评论之后,才注意到海边黑色的背影,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这条黑马评论一出,瞬间炸开了锅,《百年孤独》里的经典语录一条接一条地冒出来。
也不是所有人都文艺,其中一条评论写道:这个只有背影的男人,一定很帅,很有气质。
还有人玩起了小说霸总梗:三分钟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其中点赞最高的一条回复是:这个背影也让人联想到一句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后面评论越来越抽象,跟赛诗会似的,一句接一句,什么“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总之都跟孤独有关。
而让喻安然印象最深的一条评论是:与谁同坐?夕阳大海我。
这句话是改编于苏轼的一句词“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独孤中透着豁达。
于是她把那张大海落日图保存到了手机里,设置成了朋友圈背景图,个性签名改成了:Who am I sitting with, the sunset and the sea。
等于是把“与谁同坐,夕阳大海我”翻译成了英文。
如果只是大海落日,没有那抹背影,她可能不会保存。
正因为多了那抹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久了之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落进了她心底,让她的心很轻地颤了下,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触动,所以她怀揣着青涩隐秘的心思保留下了那张图。
当然,也可能跟她当时的心境有关。
当时她正处在高二下期,高中生涯最关键的时候,她爸娶了新的老婆,又听说她妈妈生了新的小孩。
那一瞬间,她感觉特别的孤独,在看到大海落日图里的背影时,才会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
后来高考完填志愿,她在选大学和专业时,不知道该选哪个学校,就又看了看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
网上看到那张图时,刷评论得知,图里的大海是在海城。
于是她就选择了海城,报考了海城外国语大学,坐了两天一夜的车,不远千里赶过来。
然而真的来了海城,看到了海城的海,她却无法将那抹孤寂的背影与繁华的海城对上号,反倒是暑假在版纳打工时遇到的荆先生,让她有那种感觉。
阴雨天,荆先生单手插兜站在回廊下抽烟,挺拔的脊背在烟雨下看着很萧瑟、很孤寂,背影与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很像,也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种感觉。
毕竟图里的那抹背影,仅仅只是一抹颀长模糊的背影,除了能看出是个男的,根本看不出是谁,没法通过背影辨认身份。
荆先生的背影与那抹背影相似,也只是感觉相似。
“哎哎,吃饭了。”
冯佳茵的声音让喻安然回过神。
她慌忙收了手机,笑着抬起头。
喻安然太累了,她什么都没做,倒在床上就想睡。
冯佳茵没敷面膜也没看小说,她兴奋得睡不着,坐起来喊:“姐妹们,别睡了,起来起来,起来聊天!”
“聊什么啊?”田橙将手机熄屏,从纱帐里探出头。
冯佳茵很夸张地说道:“聊咱们那逝去的青春和无疾而终的爱情!”
田橙冷漠脸:“只有五三,没有爱情,跳过,下一题。”
姜思语挥了下手:“下一题。”
冯佳茵好脾气地答应:“好,那咱就换,换成……”
不等她说完,姜思语突然大叫:“啊!!!”
喻安然都快睡着了,被吓得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怎么了,着火了吗?”
冯佳茵吓得爆粗口:“操,你疯了!”
姜思语被冯佳茵骂了也不生气,激动地说道:“我表姐夫他们公司明天晚上有个酒会,在清港的一家度假酒店,酒会结束后还可以去荆氏庄园玩。”
冯佳茵问:“然后呢?”
姜思语很兴奋,笑着说:“然后我表姐问我想不想去,她说表姐夫手里有几张入场券,可以带家属。”犹豫了一瞬,她小声问,“你们想去吗?”
田橙直点头:“想去!”
冯佳茵却很理智:“方便吗?毕竟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不太好?”
姜思语都问出口了,也不好拒绝,便笑着答应:“应该可以,我问一下表姐。”
过了会儿,她对冯佳茵说:“问过我表姐了,她说可以,反正庄园那么大,到时候人也很多,我们在里面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冯佳茵一口答应:“那就去。”她急忙喊喻安然,“然然,睡着了没?”
喻安然打了个哈欠:“还没,但快了。”
冯佳茵问她:“思语说明天晚上去荆氏庄园玩,你去不去?”
喻安然困得哈欠连天,声音都是绵的:“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姜思语劝道:“去吧,我们都去了,你一个人在寝室多无聊啊。而且到了那里,你能亲眼看到海边的落日哦,现实里的大海与落日,会比你手机里的图片更好看。”
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喻安然心里,她想起那张落日图,尤其是图里那个虚无孤寂的背影,心口仿佛被挠了一下。
于是她轻声答应:“好。”
“我听说你报了一千五?”
“没有啊。”她一怔,“是不是弄错了?”
“曹垒刚才说什么新同学最给面子,替他解决了一千五的难题,这不是你吗?”
喻安然眨眼,想到什么。
眉心一皱:“报名表呢?”
“他说交上去了。”
喻安然放下笔起身,吱嘎一声退开椅子,“我去问问。”
第 59 章 第 59 章
贺涛愣了愣,收回自己多余的手:“小女神今天咋啦,马尾都快甩到天上去了。”
同是门神的肖琦山歪头,望着那道背影。
“平时清冷惯了,今天难得带了情绪,有点儿仙女入凡尘那味儿了。”
他倚着门,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她除了喜欢学习,还有什么兴趣爱好没?你说我们现在高二了,换班还来得及吗?”
话没说完,脑袋挨了一记敲。
肖琦山哎哟一声,回头瞪身后的人:“打我干嘛!”
“你逼话多,还挡路了。”
肖琦山没那么好糊弄。
“阿献,你不老实啊。”
他挑眉,意味深长的表情,“上回涛子问你是不是心动,你不肯承认。现在我特么多看了两眼,你打我头??”
荆献神色冷淡,踢开他的脚。
“滚。”拍摄结束后,工作人员追来休息室,问道,“喻老师,可以合影吗?”
这时候,喻安然已经换上私服,脸上的妆也已经卸掉。
见面前女生攥着衣角,神色紧张,不知道鼓起多大的勇气。喻安然一时心软,取下口罩,过来拦着女生的肩,“拍吧。”
“谢谢喻老师。”拍完后,女生脸上露出雀跃,“这张合照我可以发网上吗?”
“没问题。”即便是纯素颜,喻安然对自己的脸蛋也是相当自信。
女生还在回味照片,喻安然已经拿上包离开。
她一身素朴,鸭舌帽压得很低,等待网约车时,口罩寸步不离。
上车后,司机从后视镜扫了眼那双清亮的眸子,确认地址,“妇产医院?”
“嗯。”
“要开慢点吗?”
喻安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去看望朋友呢。”
“哦哦。”司机讪讪回头。
雾雨散去时,已到傍晚,半边天已经被黝黑笼罩,城市孕育出的霓虹色彩,倒映在车窗上。
喻安然低下脑袋,帽檐挡住手机光亮。
屏幕里显示的时间,还是好几个小时前。
她抓着手机的指尖收紧,眸底落寞与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是太忙了,所以没有回她消息吗?
上次结束后,喻安然理所应当以为,荆献很快会联系她。
可对方没有。
所以她主动发去消息,却石沉大海。
兴许是她慌不择路,过界了,又或是她对他毫无吸引力。
鸭舌帽阻挡了那张略带湿意的小脸,雾气始终萦绕在她的睫毛上。
喻安然鼻子一酸。
好丢人啊。
她唯一一次主动,却没换来对方的任何回应。
喻安然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想起葛念针对她说的一句话——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别人。
看着空白的聊天框,喻安然干脆两眼一闭,给对方发过去:好看吗?电影节要不要戴?
发完,她迅速把手机关了。
偏偏手机震动了一声,她又忍不住打开。
“啊!”喻安然突然叫了声。
“怎么了?”冯佳茵从蚊帐里探出头。
喻安然坐起身,急促地喘了口气:“没事,做了个噩梦。”
她不算撒谎,昨晚上做的那个梦,确实也算是噩梦。
只是那场梦不仅恐怖,还很羞耻。
梦里,荆献把她抱在腿上,大手用力扣住她腰,很凶很急地亲她,甚至还将舌头伸进了她嘴里,在她口中肆意搅弄,亲得她差点窒息。
他从她口中退出,又亲她耳朵,舔I咬她耳垂,最后吻着她脖子往下啃……
画面一转,荆献压着她,仿佛是用那把左轮手I枪抵住了她,还问她:“能承受吗?”
啊!太臊了!
喻安然内心咆哮,怎么会做那种羞耻的梦?
以前她从来没做过,结果受了一场惊吓,竟然梦到被那个冷漠狠厉的男人抱在腿上亲,最后还被他抵着……
想到梦里的场景,她心跳得很快,脸颊隐隐发烫。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唇,感觉嘴唇也很烫,通过唇瓣软嫩的触感,似乎还能感受到荆献的温度和力度。
啊!
她被自己这种荒诞的感受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
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对荆献那样的人产生一种叫做“欲”的念头。
不行!不可以,坚决不能!
她怎么能对荆献有非分之想呢?
尽管她并不了解荆献,可就凭昨天晚上她目睹到的场面,猜也能猜出来荆献的性情。
那样的人,先不说他的家世背景有多强,就他自身的性格,那是她能肖想的吗?
她用力掐了下大腿,疼痛使她清醒。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难道是因为荆献抱了她?
很有这个可能!
昨天晚上她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跪坐久了,整个人都像是抽了筋似的,腿软得站都站不稳。
荆献就问她:“介意我抱你吗?”
他没问“需不需要我抱你”,因为很明显的事,她站都站不稳了,肯定需要,只是介不介意的问题。
可看着他那张深邃凌厉的脸,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后来他把她抱到活动区那边,离人还很远的地方把她放下。
走之前,他对她说:“以后别再来这里。”
她重重地点头:“嗯,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又说:“也别在任何男人面前说出‘你想怎样都行’这种话。”
呼——
回过神来,喻安然轻轻拍了下脸,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她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说她没有在版纳提前认识荆献,那么昨天晚上,他会放过自己吗?
还有,当她为了活命对他说出“你想怎样都可以”的时候,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呢?
如他所说,她能承受吗?
她不敢想,想想都害怕。
好在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每天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而他是荆氏集团的老总,他们之间八竿子都打不着,想见都见不到。
不,她不想见,她没那么大的野心。
细碎的光亮在喻安然的眼睛里闪烁。
与此同时,车停在医院门口。
喻安然连忙收拾好心情,以免被孕妇看出端倪来。
她穿得太严实,前台不免多打量几眼,但随着葛念一通电话下来,护士便直接带着她上去了。
单人间,环境很好。
进门后,喻安然便摘掉口罩,深深叹了口气。
葛念月份大了,只能躺在床上,唇边露出浅笑,“大喻星来啦。”
一眨眼,喻安然就扑到葛念的臂弯里,像只小猫一样,埋着脑袋不愿抬头。
对于熟人,喻安然格外黏腻以及会撒娇。
葛念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想好了?”
“嗯?”
“退圈回家呀。”
喻安然懒懒地“嗯”了一声。
这些年,眼见喻安然从娇生惯养,到处处隐忍,经受着各种闲言碎语,葛念还是有些心疼。
她语气放缓许多,“叔叔阿姨虽然对你有很大意见,但总归是惦念着你的,你的那些作品,他们都偷摸着看了。”
“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喻教授让砚生回老宅一趟,把你从族谱上除名,许教授连夜去了趟国家话剧院,研究表演,下个月你应该就能看到她出版的书。”
喻安然抬起脑袋,一本正经问,“有这么差吗?”
“我看了,不差的。”
“念念,还是你……”
“但也没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
喻安然:“……”
“当然。”葛念道,“除了想你,还有件事。”
喻安然没说话。
“不管是履行和秦家的婚约,还是和人荆荆,就此作罢,你都得回去一趟。”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回家一趟,不过是寻常事。可喻安然不同,她离家出走,这五年来和家中断绝联系。
可能在某一瞬,她想清楚了,“最迟喻年年底,我会的。”
既然如此,不必多说。
随着喻安然垂下长睫,眼神专注,葛念眉目之间显露出一抹柔色,唇角也弯了起来,“诶呀,宝宝踢我了。”
喻安然弯下腰,脑袋凑近面前人的肚子,严肃道,“宝宝,我是姨姨。”
葛念嫣然含笑。
“她小名叫什么啊。”
“炎炎。”
“还没出生就要抢我的名字吗?”喻安然的小名,也是这两个字的发音。
“哪有。”葛念嗔怪,“夏天里出生,可不叫炎炎。”
“那谁的品位吧?”喻安然喻涵,“难听死了。”
“别骂自己。”
她再摸了摸葛念的肚子,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准备离开。
一抬头,目光落在了葛念白皙颈间一小块艳红上。
“你这里……”喻安然一愣,随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忽然间,葛念的脸红得像从蒸笼里出来,“我难受,他帮我弄弄……”
葛念有个爱她的丈夫。
喻安然一下子喻白那是什么。
吻痕。梨苑公寓距离尚府国际不远,曹师傅又是老司机了,车技娴熟,对路段也很熟悉,十分钟不到,车就停在了尚府国际大门外。
喻安然从车里下来,看着金碧辉煌的国际大酒店,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很想走。
暑假时,她虽然在大酒店做过前台,但那不同,那是打工,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当时在大堂前台站着的时候,没有觉得别扭。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她是要跟着荆献进入一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地方吃饭。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很紧张,也有点害怕。
荆献下了车,很自然地握住她手腕,像牵个小孩似的,牵着她往前走,上台阶时,还提醒她:“小心台阶。”
喻安然心里一暖,仰头看了他眼,嘴角抿了又抿,才忍住没笑。
走到旋转玻璃门前,她终究是没忍住,很轻很软地笑了声。
荆献脚步一顿,侧过脸看她。
要是第一次跟他见面,喻安然肯定会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
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冷酷狠厉的脸,不笑时很可怕,笑起来也很可怕,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的斜着眼看人更可怕。
然而有过几次接触后,尤其是今天荆献帮了她,让她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她觉得他只是长着一张很凶的脸,其实一点也不凶,相反是个很热心的人。
“荆先生,你真好。”她弯起圆圆的眼睛,小猫儿似的,乖软地朝他笑了笑,“我本来很紧张,但是被你牵着,我现在一点也不紧张了。”
荆献心里一软,清冷的眉眼仿佛都柔和了些。
他嘴角牵动了下,正要露出点笑,只听喻安然又说:“就像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吃席,到了人很多的地方,原本有些紧张,但是被爷爷牵着手带在身边,就不紧张了。”
荆献身形一僵,忽地勾起嘴角,咧出一个很深的笑弧。
喻安然被他这笑吓到了,他笑得很冷,甚至还有一丝狠邪劲儿,特渗人,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荆献迅速压下嘴角,虚眯着眼看她:“我没比你大多少,十岁而已。”
喻安然心想你倒是诚实,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可是大十岁,那还不算大吗?
但她哪敢说实话,连忙点头:“是是是,荆先生很年轻,还很帅。”
荆献拉住她手腕的手往下滑,直接握住了她手。
喻安然只觉半条胳膊都麻了,身体僵硬地被他牵着走进酒店大厅,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脚的糗样。
她不敢去想荆献的用意,怕自己想多了。
蒋越泽掐着点从包厢出来,手里夹着的烟都差点惊掉。
“四哥这是去哪儿拐了个……”
对上荆献狠厉的眼神,“妹妹”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四哥里面请。”蒋越泽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荆献却拉着喻安然走进了另一个包厢,为她拉开座椅,打电话交代人上菜。
他站在她背后,俯身贴在她耳边说:“慢慢吃,吃完给我打电话。”
喻安然感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到了她耳朵上,弄得她耳朵痒痒的,她耳朵一下就红了,红晕散开,晕染得整张脸和脖子都红了。
“嗯,好。”她轻声答应。
荆献看着她绯红的脸,眸色黯了黯,手背轻抚她脸,为她撩了下头发,声音低哑地说道:“我尽快过来陪你。”
“没,没事。”喻安然心脏狂跳,紧张得都结巴了起来,“荆……荆先生您……您忙,不……不用来陪我。”
荆献身体却压得更低了,几乎要压到她身上,薄唇擦过她耳廓:“陪不陪,由我决定。”
因为荆献没有吻过她,所以她辨认不出来。
看着葛念一脸沉溺在爱欲中的样子。
喻安然挪开目光,思绪混乱。
难怪,荆献不愿意。
倘若身体上留下对方带来的印记,又怎么在荒唐之外,干净地退出彼此生活。
葛念需要休息,聊会儿便累了。
“那我走了。”她恋恋不舍离开。
她从医院后门离开,却在出门那一瞬,蓦地浑身绷紧。
喻安然下意识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另一边,喻安然回到教室,径直来到曹垒跟前,将报名表拍在桌子上。
“这个。”她指着报名表上自己的名字。
“我没报名。”
曹垒被她的气势震得一愣,向后靠,双手举起作投降状:
“别误会别误会,名字不是我填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斜前方。
喻安然扭头,看到一头羊毛卷。
她抿起嘴唇,拿走报名表,一言不发走到叶铭茜的桌子前。
有些人的恶劣是骨子里带来的。
这群人没有目标,没有梦想,看这个不顺眼了骂一句,看那个欠揍了踢一脚。
而叶铭茜在班上就是扮演这样的角色。
上次荆献出面警告,让她们安分了几天。表面上跟你相安无事,一时兴起又背地里捅你一下。
喻安然一早猜到是叶铭茜搞鬼。
她去找王世娇要报名表,和曹垒对质,为的就是让事情闹大。
如果忍气吞声,私下找老师解决,这类小动作只会层出不穷,没完没了。
教室另一方,宋淮正埋头做题,周嘉树拐了拐他:“她们又吵起来了。”
宋淮缓慢停笔,抬眼看过去。
女生之间的事,男生不好插手。
周嘉树“啧”了声说:“叶铭茜越来越过分了。”
宋淮表情淡淡,目光落在扎马尾的少女身上。
第 60 章 第 60 章
经过这么几次,喻安然大致摸清喻哪一类言辞是这位爷不愿意听的,或者说容易引起误会的。
好不容易关系缓和,她不想再起争执。
过了一刻钟,老板端了两盘烤串上桌,全是荤菜。
只有一盘素的,一条一条白色和绿色混着,不知道什么菜。
荆献抽了一串儿:“看着干什么,吃啊。”
“这是什么?”喻安然盯着那盘素菜。发完内衣尺码,她脸红红地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荆献给管家发完消息后,一抬头见小姑娘羞得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粉嫩的颈,喉头一紧,凸起的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
他仰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站军姿结束后,冯佳茵以上厕所为由,拉着喻安然躲到了行政大楼后面的背阴处。
“从实招来,刚才教你打枪的那个男人是谁?”
喻安然知道瞒不过,也没想过瞒,只是她不可能说出荆献的名字。
她早就想好了答案,于是很淡定地说道:“是我暑假打工时认识的一个叔叔。”
荆献正好走到行政大楼这边,听见喻安然的话,立马停了下来,侧着身站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面。
“叔叔?”冯佳茵根本不相信,“有这么年轻的叔叔?”
喻安然随意编排:“他只是看着年轻,其实年纪很大,已经三十多岁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对她们来说,叫一声叔叔也不奇怪。
冯佳茵又问:“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军训基地?”
喻安然继续编:“他在这里上班。”
冯佳茵一脸疑惑:“上班?在这里上什么班,当厨子还是保安?”
喻安然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厨子吧。”
荆献差点没气笑,本来他都打算走了,现在却又不想那么快离开。
于是他故意咳了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冯佳茵立马站起身,礼貌地喊了声:“叔叔。”
然后撒腿就跑。
喻尽也想跑,她脚刚动,被荆献叫住:“喻小七。”
喻安然倒是不惊讶他会这样叫她,在版纳时,她同学每天都叫她小七,他听到过几次,估计以为“喻小七”就是她的名字。
“我叫喻安然。”她转过身看着他,对他解释,“小七只是小名。”
荆献大步走到她面前,腰线一沉,俯下I身看着她,声音低沉醇厚地问道:“怎么不叫叔叔?”
喻安然低头低久了,脖子有点酸,她想抬起头,又怕与荆献对视,主要是害怕从他脸上看到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想法。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用眼尾余光偷看荆献,却见他闭着眼,面容冷峻凛冽,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她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感到尴尬。
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人家根本没有那种想法,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荆先生。”她往他旁边挪了挪,轻轻拉了下他衣袖,“荆先生,您是不是资助过很多学生?”
荆献睁开眼,深渊般的眸子凝视着她:“你想让我资助?”
喻安然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羞涩地挠了挠头,笑容软甜地看着他,“我都十八岁了,已经过了被资助的年龄。我只是觉得您这么好,肯定资助过很多贫困山区的学生。”
荆献眯了下眼:“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看着她一双湿漉漉的眼,他终究没克制住,倾身压近,“商人最重利益,懂吗?”
喻安然看着他突然的变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荆献坐正身体,问道:“怎么会到这儿来?”
喻安然委屈地说:“我是被骗来的,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超市是赵思彤家开的,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来。”
然后她就将自己找兼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军训期间跟赵思彤的恩怨。
说完,她偏转着身体,秋水盈盈的眸子看向荆献,向他倾诉自己的心事。
“我从来不愿意得罪人,每次遇到事都是能忍就忍,军训期间,我没有得罪任何人,我真的不明白赵思彤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荆献看着小姑娘一脸的委屈和迷茫,不忍心跟她说出实情,怕她更难过。
他揉了下她毛茸茸的头,近乎宠溺地对她说道:“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
喻安然用力点头:“嗯!我知道,我以后肯定不会了。”她仍是不解,“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真的没有得罪她啊。”
荆献本来不想跟她说出实情,见她这样,只能说出残忍的真相。
“容貌惊人,家庭贫穷,对你来说,这本身就是一场灾难,就算没有被女生厌恶,也会招来男人的觊觎。”
喻安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她虽然阅历浅,但她不傻,只是她不敢相信。
现在亲耳听到荆献说出口,她没法再自欺欺人地骗自己。
她心里很难受,胸口闷闷的难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荆献看着她破碎的目光,心有不忍,低声说道:“以后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随便把自己的事跟别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包括我。”
喻安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茫然无措地看着他:“跟你说也不行吗?”
她刚刚才说完啊。
他嘴里嚼着,咬肌一下一下鼓起。从筷子篓拿出双一次性筷子,撕了递给她。
“尝一口就知道了。”
喻安然接过,夹起一条送进嘴里。
咬了一口,她尝出味儿,是韭菜炒的烤年糕。不辣,味道好,还很有嚼劲。
来了宁县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吃到好吃的。
“还挺不错。”喻安然点头说。
“那多吃点。”
喻安然是真的饿了,吃了两口年糕,又拿了两串荤菜,味道都不赖,也不怎么辣。
荆献掀起眼皮,看着她吃。
莹白光线下,少女吃浓密睫毛垂着,东西动作斯文,嘴巴小巧一口一口地咬,嚼得也慢,白净的脸颊微微鼓起。
和平时清冷疏离的气质完全不同。
盯着看了会儿,荆献撇开眼。
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一个姑娘使劲儿看,挺没意思的。
风轻轻吹,夜色更深一层。
让她多吃点,不过是客气一句。
荆献筷子都还没怎么动,一份炒年糕已经见底了。
“再给你点一份儿?”
喻安然舔唇,摇了摇头:“我差不多了,你饿的话就点。”
荆献扬眉,没多说什么。
吃完烤串,他起身去柜台,问老板点了一碗红豆粥。
两分钟后,红豆粥上桌。很香很浓稠,热气腾腾的,荆献拿起勺子搅拌。
他抬眼,撞上她的视线。
“你要吃?”
喻安然眨了下眼,没否认。
荆献放下勺子,扯了下嘴角:“让你点你不点,问你加不加菜你说吃得差不多了。”
喻安然:“”
“你们城里人怎么那么喜欢口是心非?说一句我饿了我想吃很丢人?”
当然不是他说的那样。
喻安然单手托起腮,下巴轻微上仰,淡声说:“我晚上没吃饭,确实饿了。”
“可我不知道这家店味道怎么样,招牌菜是什么。倒是你这个本地人,应该主动给我介绍,我怕踩雷,当然不敢随便点。”
她表情认真,一口普通话字正腔圆,瞳孔清澈透亮,被夜光映照着,像两颗发亮的琥珀。
大小姐爱较真,说什么都有她的理,一不高兴嘴上更不饶人。
荆献肘着桌面,手上拎着双筷子,忽然笑了。
头埋进手臂,头发尖对着她,笑得肩都在抖。
喻安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荆献把碗推过来,还在憋笑。
“吃吧,招牌菜。”
喻安然只当他在发神经,瞪他一眼接过碗,拿起勺子搅拌。
“那你吃什么。”
“不吃了,抽根儿烟。”
荆献笑够了,从兜里摸出烟盒,又问,“能抽吗?”
喻安然顿了下,点头。
“你今天在家睡了一天?”她喝了一口粥,轻声问。
“嗯。”
荆献抵着烟盒抽出一支,捻在指尖:“昨晚没睡。”
“做什么去了?”
他咬着烟低头,点燃,侧脸凹陷,呼出一口白雾:
“干嘛,查户口啊。”
喻安然噤声。
白色烟雾薄薄一层,少年脖颈微仰,衬衫领口敞开一颗。
他半笼在阴影里,手指骨节分明,暗淡光线下,瞳孔忽明忽暗。
“你…”她支了声,又止住。
荆献:?
“没什么。”
“有话就说。”
“你怎么住在你姑妈家,那她的家人呢?”喻安然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荆献指尖一点猩红,盯了她两秒,淡声答:
“是她住在我家。顺便帮忙照顾我,已经好几年了。”
简单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原来,荆献才是那栋老房子的主人。
而且听他的语气,他的父母应该是不在这儿了。
他一向任情恣性,狐朋狗友众多。
而此时此刻,她忽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喻安然觉得自己唐突了,耸了下肩:“我去一趟卫生间。”
她说完起身,打算顺便把帐结了。
柜台前,老板正将空酒瓶装回纸箱。
“老板,买单。”写字楼高耸入云,澄净喻亮的落地窗倒映着办公室内两人的身影。
荆岩换了个姿势坐着,抽出压在沙发枕头下的手机,语气中带着调侃,“喻小姐知道她刚刚错失了嫁入豪门的机会吗?”
“你想多了。”他倒没蠢到,分辨不了一个女人是否怀上他的孩子。
荆岩不解,“那你打电话过去干什么?”
荆献指尖叩着办公桌,没说话。
这个圈子里,有太多好高骛远的女人。不怪他怀疑喻安然用怀孕这种事情要挟他什么,而是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于是他主动打电话过去,倘若对方心怀鬼胎,也只会措手不及。
谁想,喻安然根本没这个心思,在他问出口前就已经否认。
“他们娱乐圈,经常用这种事情炒作?”荆献用指节抵着额头,阖目小憩。
“可不是,所以有权有势的门户,都容不下娱乐圈的女人。”荆岩道,“包括……你家。”
荆献睁开眼,“你又想太多了。”
“我没说你,说的你哥。”
闻言,荆献漆黑的眼底更加浓稠。
想必这个热搜背后,有人比他更慌乱,更殚精竭虑。
这世上能让荆墨不爽的事情不多,喻安然占了全部。
他忽然,心情松快不少,眸底的阴晦也全部散去。
“估计你哥也清楚荆家容不下一个‘抛头露面’的女人,所以这么多年只敢背后护着人,连当面表白都不敢。”荆岩眉飞色舞道,“我真好奇,要让他知道心爱的女人和自己弟弟有一腿,那副病怏怏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这么说,不仅是在蛐蛐荆墨,更有提醒面前人的意味。
“奖金还想要吗?”荆献冷声道。
荆岩自动转移话题,“你的手机响了下。”
闻言,荆献缓过神,拿起手机查看,发现是喻安然发来的消息。
她重新解释了一遍:【那天我是去看望我朋友,结果被人做文章了】
荆献回复她:【刚刚忽然有急事。】
傻子才会信吧。
荆献一口气呼不出去,很快喻安然再次发消息过来:【你担心的话,下次我可以吃药。】
荆献微微蹙眉,回复她:【不用。】
喻安然:【?】
他没回复。
荆岩见他放下手机,从沙发上晃晃悠悠拖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着,“我刚刚收到裴以恒发来的消息,他问你,要不要去沪城参加他的party,庆祝他的新公司上市。”
“不去。”荆献道。
“还有连浔,你不说很久没见他,不去聚一聚,和圈子里的人熟络熟络吗?”
荆献最大的问题,是留学数年,除去小时候熟悉的常年保持联系,其余的人鲜少见面,顶多算是认识。
日后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多加往来必不可少。
“还有,我想你现在应该也挺想去见喻……”深沉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身上,荆岩头皮一紧,最后那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荆献唇边勾起笑,黑瞳却还是定住的,“喻什么?”
荆岩最害怕他这副表情,大脑飞速运转,到嘴边的字来了个急转弯,“喻珠。”
他连忙道,“东方喻珠!”
荆献敛回目光,早已没了笑意。
“我没啥别的意思。”他胆战心惊道,“长这么大,还没去打过卡呢,你也一起去,昂,拍照给你家狗看看。”
老板回头看她,又伸脖子朝外面扫一眼,笑着说:
“那位帅哥已经付过了。”
喻安然一愣,哦了声,将手机揣回兜里。
摩托车停在对面那条街。
两人并肩走过去,街道两旁都是落叶,踩在上面沙沙响。
喻安然看向身旁的人:“说好是我感谢你,该我请客的。”
“难得喻大小姐赏面儿,陪我出来吃烧烤。”
荆献垂眸,眼底一层淡薄的笑意:“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喻安然撇开视线。
“是吗。”
她黑发垂在肩上,不以为意说:“万一你哪天看我不顺眼,觉得自己亏了怎么办。”
喻安然的担心不无道理。
才来短短一个多月,他们俩吵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人正常时候人模人样。
脾气差起来说变脸就变脸,她根本摸不透他。
路灯光线明暗交叠,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再重合。
“亏就亏呗。”
荆献侧头,看着她清凌凌的眼,情绪隐没在阴影里。【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