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两个选择 江邬,我不打算和你玩了……


    江酌霜翻开这本《学习如何going弟弟的第一天》, 里面的内容其实算不上下流轻薄,只是满页的哥哥弟弟让他接受无能。


    江酌霜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闭上眼睛,慢慢合上书本。


    这栋别墅里到处都是监控,他发现这本书应该不是巧合, 而是江邬的试探。


    回到房间, 这里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床上散着几条锁链, 只在上午短暂地束缚了他一会, 作用形同虚设。


    一开始他不明白“绑匪”为什么这么好心,后来才发现, 哪怕锁链内侧有软海绵垫着,依然把他的脚踝磨出了淡淡的红痕。


    一般的绑匪哪会有这么细心?


    江酌霜眼神复杂地盯着监控,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问:“你是江邬, 对吧?”


    对方没有给出回应, 但这种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脑袋里一团乱麻,捣捣捣变成浆糊。


    江酌霜躺回到床上, 用被子蒙住脑袋, 无声哀嚎地在床上滚了几圈。


    被子里待久了闷,再次掀开被子, 他的头发乱糟糟一团, 身上的衣服多了很多褶皱。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江酌霜觉得自己要硬气起来,于是他气势汹汹地质问:“江邬, 我是你弟弟,你看的什么破书!”


    亲兄弟是不能在一起的!


    弟弟也是不能变成妻子的!


    虽然他们不是亲兄弟,但江邬不知道这件事啊, 这人怎么能对自己认知中的“亲弟弟”,产生这种心思……真是太变态了。


    叮咚一声。


    【对不起。】


    终于出现了。


    只是江邬发的话比江酌霜预想中的狡辩要简短许多,简单的道歉显然不能平息他的不满。


    江酌霜再次问:“你就是江邬,为什么故意让我发现你的身份,却又不敢承认?”


    江邬或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承认自己对亲弟弟曾有过乱.伦的心思,这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霜霜,我没有你这么勇敢,在知道这件事以后,还能这么坦然地对话。】


    江酌霜看着这番话咕哝一句:“什么叫曾……难道现在这样就很体面吗?”


    还挺会给自己找补的。


    只有两个人的别墅很安静。


    在发现江邬态度里的认真后,江酌霜也不自觉收起了散漫的心思,开始认真审视对方的情感。


    对于江邬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江酌霜一直在试图将他的情感用“玩笑”带过,这样对他们都好。


    明明这才是最佳的选择,偏偏一向聪明的江邬在这时却选择了装傻。


    江酌霜心平气和地问:“江邬,你会把我在这里关一辈子吗?你会强迫我吗?”


    【……都不会。】


    “既然你什么都不打算改变,就不应该让我发现你的身份,你想过说穿这些事以后,未来我们要怎么相处吗?”


    对方的消息过了很久才发出来。


    【我们还是兄弟,还会一起回家吃饭,你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样,我们不会变。】


    江酌霜嗤笑一声:“你想多了。”


    “江邬,你是亲眼见过我怎么对待我那些追求者的,对于我来说,他们的存在可有可无。”


    这点江邬当然知道,江酌霜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也因为暧昧的态度惹过不少风流债。


    最后基本上都是江酌霜给他打个电话,撒个娇诉说苦恼,然后他去处理这些人。


    当时江邬就在想,明明在家这么听话的孩子,怎么到别人口中就这么“冷血无情”呢?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江酌霜叹笑:“你真是太蠢了。”


    语气里明晃晃的讥诮是江邬从前不曾体会过的,他不由心口一酸。


    家人中的每一个身份,在江酌霜眼里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为了追逐虚无缥缈的爱,江邬主动抛掉了这份特殊的意义。


    真的很难让人理解。


    江酌霜的调子有些冷,对待外人的薄情第一次用在家人身上。


    “我在乎的只有家人,你却非要抛下这个身份,和那群人相提并论。”


    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又消失的输入提示,江酌霜叹了口气,语调重新放缓。


    “我们见一面吧,有什么话当面说。”


    过了一会。


    【我来找你。】


    江酌霜拉开厚重的窗帘,趴在窗台上,隔着玻璃认认真真看窗外的景色。


    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如果没有被江邬绑架,或许他会坐在花园里晒太阳。


    吃着自己喜欢的巧克力可丽饼,如果再配巧克力牛奶会腻,所以他会喝红茶。


    这么想着,被江邬惹出来的气都少了几分。


    于是在听见身后开门的动静后,他说:“江邬,我想去花园里晒太阳……?”


    眼睛又被江邬蒙上了。


    “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江邬牵着他的手,引导他出门。


    在准备下楼梯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拦腰将江酌霜抱了起来。


    “抱歉,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你。”


    两人刚刚闹得不算愉快,但现在气氛又诡异的恢复了和谐……主要是江酌霜态度软了下来。


    正如江邬刚刚所说。


    他们未来还要回同一个家,还要待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不可能闹得那么僵。


    听见按开别墅密码锁的声音,江酌霜听声音数了数密码位数,笑道:“不会还是我的生日吧。”


    江邬没有反驳,放下江酌霜,继续牵着他往花园走,阳光晒在皮肤上很舒服。


    江酌霜喜欢太阳晒在皮肤上暖洋洋的感觉,但晒久了又会觉得闷。


    不过在他感觉到不适的前一秒,一把遮阳伞挡在了他们的头上。


    江邬撑着伞主动解释:“今天有点热,茶桌那里有遮阳伞……你想吃的甜点我也放在那里了,是上午订的巧克力可丽饼,茶饮我选的是红茶。”


    因为对方的贴心,江酌霜决定原谅他一秒。


    天呐,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好哄的人?


    江酌霜骄矜地主动搭话。


    “你连别墅的密码都告诉我了,所以如果我想走,你也不会阻拦吧。”


    “嗯。”提到离开,江邬眼神黯淡一分,“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离开。”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江酌霜顺着江邬的引导在铁艺桌椅前坐下,虽然眼睛被蒙着,但并不影响动作。


    “霜霜,你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人,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唯一,我只是想要有一段只有你我的时间。”


    江酌霜觉得他这番话的逻辑就错了。


    “我们是家人,家人能一辈子待在一起,但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还有可能恢复从前吗?”


    江邬想像从前一样摸一摸江酌霜的头发,但看到对方极力掩饰,但还是从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不耐烦后,又垂下了手。


    “一周后你就要和谢敛订婚,你长大了,身边有了别人,我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江酌霜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掌心托住脑袋,无所谓地想,订婚了又不是结婚,结婚都能离婚,订婚为什么不能取消?


    ……哦,他对谢敛没意见,只是就事论事。


    “还有一周,谢敛就要从国外回来了,到那时候你也不放我走吗?”


    江邬说:“我只想你能在这里陪我一周,只有我们两个人,等你……等你未婚夫回来以后,我会送你去见他的,之后我们依然是兄弟。”


    江酌霜撇撇嘴:“胆小鬼。”


    还是没头脑的胆小鬼,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做回普通的兄弟?


    至少他再也不会靠在江邬身上打游戏了。


    江酌霜给了他两个选择。


    “我提供两个方案,你可以自己选择。”


    “第一种,你现在把我送回去,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好吧不行,但我会尽量忘掉。”


    “第二种,依你所言,我可以在这里陪你一周,但最后一天结束,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最后一句话让江邬的心狠狠沉了沉,“回不到从前……是什么意思?”


    江酌霜摊摊手:“字面意思咯,我们变成别人揣测中那样的豪门兄弟呀。”


    想了想,他又谨慎地补充了一句。


    “事先声明,我毕竟是有男朋友的人,那些道德败坏的事我可不会做哦。”


    商场上说一不二的魄力,在面前这名少年面前并不奏效,无论哪一种选择,似乎都不会让他得到原谅和圆满。


    江邬思考了很久,直到江酌霜都有点不耐烦了,他才艰难地说。


    “我选第二种。”


    江酌霜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笑着重复了一遍,“第二种啊……好啊。”


    第二种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事已至此,就算江邬退缩选了第一种,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样了。


    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江酌霜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根本不认为江邬会对自己做什么。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用黑布蒙住眼睛,不屑又轻佻地弯唇笑的模样有多勾人。


    温柔的模样像一把软刀,就那么毫不掩饰地抵在你的脖颈上,你却生不出一点逃开的心。


    “哎呀,你就承认吧江邬,我……”


    下一刻,他喉中的话停住,因为一抹灼热的呼吸落在自己的侧脸上。


    ——那是一个吻。


    在江邬剖析袒露心意后,这是两人第一个逾越“亲情”外壳的亲密接触。


    在察觉到对方试探般将吻移到唇角时,江酌霜毫不犹豫地仰头避开他的亲吻。


    紧接着,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力道大到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不过江酌霜很快就回过神。


    他用食指勾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抬眼讥诮道:“江邬,我不打算和你玩了。”


    第42章 慈悲的圣母 “我会待在这里陪着你的。……


    勾下黑布以后, 江酌霜观察似的,盯着面前这个自己叫了十几年“哥哥”的人。


    自从小学写完《家人观察日记》的作业,江酌霜就再也没这么仔细地观察过江邬了。


    从最客观的角度看,对方的长相、家世、能力, 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没有往众人预料的康庄大道上走, 还发掘了背德的爱好。


    江邬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不够体面,后退一步等待审判。


    江酌霜已经不生气了, 托着脑袋,轻轻叹笑道:“江邬,其实你特别坏。”


    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吃些甜食, 江酌霜搅搅杯中的红茶, 心想早知道要巧克力牛奶了。


    江邬垂下头:“……我知道。”


    “你完全不知道。”江酌霜喝了一口红茶, “你现在都没意识到,你可恶在哪里。”


    这句话里的态度并不尖锐。


    让那些因为一句话就被江酌霜打入冷宫的追求者听见,肯定会嫉妒万分。


    这不是因为江酌霜原谅了江邬, 而是他们这么多年的相伴, 潜意识里早就习惯了,再生对方气也要留一分原谅的余地。


    “你向我坦白你的喜欢, 我不相信你心中没有一点期待, 我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江邬下意识说:“我把你带到这里,不是……”


    江酌霜打了个响指:“不用解释,如果我说, 我愿意和谢敛分手,和你在一起,你会拒绝吗?”


    江邬:“……”


    “我不会拒绝。”


    江酌霜一点都不意外。


    “你看, 答案这不就出来了。”


    江邬终于明白江酌霜口中,自己身上别的的恶劣之处是什么了。


    杯子里的红茶喝腻了,江酌霜不紧不慢地丢下勺子,抱手靠在椅背上。


    “我们是亲兄弟,在这个谈性色变的社会,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爱能克服万难吧?”


    爱能克服的万难,本就是爱带来的。


    江酌霜这辈子都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或者还有一个选择,地下恋,我们就这么瞒着别人、瞒着爸妈一辈子,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两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假设。


    这样太委屈江酌霜了,因为江邬的一念之私,剥夺了少年如今自由的生活。


    “江邬,如果你真的要对我问心无愧,就应该把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藏好了。”


    既然选择了将这份心意暴露在他面前,就说明并不是完全心无所图。


    江酌霜笑着,但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还是说,其实你用心险恶,想要借着我舍不得的那点亲情,逼我和你在一起呢?”


    “我没有!我不会逼迫你的。”江邬仓促回答,声音慌乱,“我是因为知道……”


    话到嘴边,又突然停住了。


    “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忍不住了。”江酌霜眯起眼睛,“你知道什么了?”


    江邬脸上的表情藏不住事。


    江酌霜端详片刻后,眼神忽然了然,慢慢道:“江邬,我们是亲兄弟。”


    江邬没有回应,气氛有些僵持。


    几个呼吸的沉默后,他才开口,“……霜霜,我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弟了。”


    江酌霜有些头疼地“啧”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带谢敛回老宅后你就开始不对劲了,你在那天知道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江酌霜回忆那天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画面。


    “是在书房的时候吗……不对,那时候谢敛也在场,父亲不可能让他知道这件事。”


    除非谢敛本来就知道这件事……这也不可能。


    不过,如果谢敛真的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那江酌霜就不得不怀疑对方接近自己的居心了。


    现在这情况是肯定问不出什么了。


    “算了,你不说我也不问,总不能一整天都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面吧。”


    总不能真的和江邬吵架一辈子吧。


    江酌霜站起身,随意在花园里逛了逛。


    江邬不敢靠他太近,只能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身上半点没有商场上呼风唤雨的魔王模样。


    已经过了晌午,阳光柔和许多,江酌霜抬起手挡住光线,指缝间漏下几缕光,照到脸上。


    “江邬,你喜欢我什么呢?”


    相比起外人看到的完美伪装,江邬见过的江酌霜应该都是性格最恶劣的一面。


    当然,江酌霜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好。


    至少自己的追求者里有80%的人被迷倒是理所当然的,剩下的20%就是纯变态了。


    比如他男朋友。


    所以江酌霜很疑惑江邬怎么会喜欢自己。


    他回忆了一下与江邬的相处,连逢年过节自己都不发祝福,只发“爆金币”。


    江邬跟在江酌霜身后,见对方停下脚步,也下意识驻足停在原地。


    江邬为对方的问题感到疑惑。


    “你有哪一点是不值得喜欢的吗?”


    一定要挑出一点问题的话,那就是江酌霜的身份有些不合时宜。


    但自己的问题显然更大一些,毕竟他比江酌霜年龄大,这是他该想办法解决的事。


    江酌霜听完这番话后挑了挑眉。


    他转过身,故意做了个鬼脸:“我就觉得你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江邬愣了一下,低下头。


    “你这么想也是正常的……”


    花园很大,转来转去绕不到头。


    江酌霜走累了,找了个地方先坐下来,边上是零落一地的落花花瓣。


    夏季时令的花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


    只有空气中还弥留着芬芳的香味。


    长椅被凋败的花围着,坐在长椅中心的少年也被这零落的花枝围着。


    江酌霜笑意盈盈地朝江邬招招手。


    “走近点呀,离这么远,说话怎么能听清呢?”


    江邬似乎感受到什么,走到江酌霜的面前。


    随后在对方的眼神中,慢慢跪在了地上,而少年坐在椅子上,温柔地将他揽进怀里。


    “既然答应了你,那我就会信守诺言。”


    江酌霜说的是他给江邬的那两个选择。


    “这一周,你只是江邬。”


    “我会待在这里陪着你的。”


    在江酌霜身后,地上的落花被风卷起。


    而他嗓音温柔得像是救苦救众生的慈悲圣母,包容了信徒一点点的缺陷,还予拯救。


    原来被江酌霜“爱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令人欢欣雀跃到能够短暂忘记,为了得到这一份温柔,他失去了其他更珍贵的东西。


    就像落花被风卷起来的时候依然美丽,所以人们往往会忽视了它正在腐烂的事实。


    *


    江酌霜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接下来几天,他除了写歌创作,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用来陪着江邬。


    起初,江邬的态度还有些小心翼翼,但半天过后他就发现,江酌霜根本不在意。


    吃饭的时候像以前一样,总是要催好几遍才愿意下楼,最后赶着时间勉强吃上一口热乎饭。


    只是几个小时的功夫,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甚至可以说更加亲密了。


    至少江酌霜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被江邬从浴缸里抱出来的时候不会挣扎了。


    懒洋洋掀开眼皮看一眼对方,就调整姿势让江邬伺候自己擦水吹头发。


    直到给少年套上睡衣,轻轻把人放在床上时,对方才打了个哈欠。


    “江邬,我上午在这里逛了一圈,好像没有其他整理出来的卧室了。”


    江邬声音放低,轻轻拍着江酌霜的背,哄对方睡觉:“书房有折叠床。”


    “书房我也去过,哪来的折叠床。”江酌霜声音里浓浓都是困意,你是想去书房工作,然后又像以前一样通宵一晚上吧。”


    江邬笑了笑:“被你发现了。”


    江酌霜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拍拍自己身边的床:“不许熬夜,和我一起睡觉。”


    江邬双眼微微睁大,他还想说什么,但对方已经进入半深度睡眠。


    陷入梦乡的人只留下迷迷糊糊一句话。


    “脏死了……洗完澡才能上我床,听见没?”


    同被而眠这件事在他们成年以前很常见,成年以后基本上就没有过了。


    江邬盯着江酌霜专门为自己留出的空位,像是被一场无与伦比的美梦裹挟。


    洗完澡以后,江邬小心翼翼上了床。


    床垫很软,上面又铺了厚厚的被褥,江酌霜睡在上面,压下一小块凹陷。


    前半夜江邬关了灯,始终睡不着。


    后半夜江酌霜不安分地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挪挪挪,挪到江邬身边抱住了他。


    本来只是睡不着,最后一夜无眠。


    江邬思考了一晚上,等第二天江酌霜醒来,该怎跟对方解释现在的情况。


    真的不是他故意的。


    第二天天明,江酌霜醒了。


    江邬苦思冥想一晚上的说辞根本没派上用场,江酌霜根本不在意这个。


    江酌霜痛心疾首地谴责了他一番。


    “哥哥,你现在真是太堕落了,都这么晚了还没有起床准备早饭。”


    江邬唯唯诺诺地听着。


    江酌霜理直气壮训着。


    两个人里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其实只有江酌霜睡到了日上三竿,江邬只是被抱着没办法走。


    江邬和江酌霜的相处越来越熟练,往往只需要对方的几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很多意思。


    两人默契得像是熟识多年的情侣。


    有时候江邬会想起谢敛,但很快他就会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或者在心里想,哪怕是作为男朋友的谢敛,也不一定有他们这么默契。


    嫉妒从来不消失,只会埋在心底生根发芽,以至于连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恐慌万分。


    一周的期限被江邬有意地暂时忘记。


    就在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很久以后,忽然有一天夜里,江邬半夜惊醒,怀中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空落落的感觉并不好受。


    尤其是在他已经习惯之后。


    幸好对方并没有走远,依然在房间里。


    江酌霜坐在床沿,他抱着膝盖看向落地窗外,月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腿上。


    月光落在江酌霜的小腿上,显现出一种比瓷器还精致的白色。


    江邬盯着少年单薄的背,心中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恐慌,让他只能勉强笑了笑。


    “霜霜,怎么不睡觉?”


    江酌霜听到声音也没看他,“江邬,谢敛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就落地了。”


    这一周里,这是江酌霜第一次提起谢敛。


    江邬放缓自己的呼吸,因为意识到了什么,连勉强扯起嘴角的动作都维持不下去了。


    江酌霜终于回头,因为背后就是月光,他的眼神显得有些冷淡。


    窗外的月光清冷,像是碎玻璃呼啦碎了一地,只是感受冷意,就让人觉得疼。


    少年的嗓音很平淡。


    “江邬,我们的约定该结束了吧。”


    第43章 偷拍视频 谢敛才是江德明的亲生儿子……


    苏城的凌晨几乎没有人外出。


    送江酌霜去机场接人的路上, 江邬时不时会偏头观察对方的反应。


    江酌霜坐在副驾驶上,表情淡淡。


    这几天他为了赶进度经常熬夜,昼夜颠倒,所以现在凌晨也不见困。


    江邬主动问:“谢敛让你去接他的吗?”


    “没有啊。”江酌霜在手机上回复消息, “我在谈恋爱, 主动去接他不是很正常吗?”


    江邬并没有主动收走他的手机, 但他很少点开回复别人的消息。


    这一周积攒了不少要回复的消息。


    不过他以前就不太爱回人消息, 所以那些不要紧的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江邬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收紧几分。


    他尽量放松自己的语气,“嗯, 等你们订婚的日子定下来了,我帮你准备订婚宴。”


    江酌霜兴致缺缺:“再说吧。”


    他把车窗开了下来,车辆行驶时带来的风声让他们之间的交谈多一层无形的屏障。


    江邬抿了抿唇, 不再说话。


    一周的约定结束, 江酌霜的态度变化和他预想中差不多, 只是对方要更果决一些。


    明明前一天还同被而眠,一起围在厨房里捣鼓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甜品。


    时间到了就立马翻脸无情。


    拿得起放得下,说放手就放手。


    到机场的时候, 谢敛正巧走出来, 虽然去了一周,但他并没有带多少行李。


    一身轻装,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有钱。


    江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心想也是,谢敛当年不知道拿了江德明多少钱。


    虽然心里瞧不上谢敛,但江邬表面上不会有任何表示, 也不会再想着赶走他。


    能让江酌霜喜欢到甚至愿意订婚,那这世界上多一个爱着弟弟的“家人”也没什么不好。


    江酌霜主动下车去接谢敛,后者受宠若惊, 将自己的东西放进了后备箱。


    上车后,江酌霜自然而然舍弃了副驾驶的座位,和谢敛一起坐到了后排。


    看见前排的人是江邬时,谢敛动作顿了顿,心里想江邬这人怎么大半夜也阴魂不散的。


    上车以后,江邬没有说话。


    谢敛和江酌霜聊天,顺带帮对方理了理刚起床没来得及整理的头发。


    “我本来以为你会和王叔一起来接我……这么晚了,你哥哥怎么也在?”


    谢敛以为是自己不在薄景云湾的这段时间,江酌霜让江邬搬回来了。


    机场离薄景云湾有一段距离。


    虽然现在已经是半夜,但经过一段隧道时,里面还是有很多车来来往往。


    被隧道放大的车辆驶过声经过车门隔音,变成一种很舒适的白噪音。


    是很适合酝酿睡意的声音。


    江酌霜找了个姿势倒进谢敛怀里。


    “前几天我和他住在一起,他来送我比较方便,送完我们他就走了。”


    谢敛揽着江酌霜,在听清对方的话后,忍不住微微勾起来了嘴角。


    他们成为了“我们”,而江邬变成了“他”。


    本以为江邬会说什么,但对方只是四平八稳地开着车,连一个眼神都没投过来。


    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鼓起,下颌绷起冷硬的弧度,暴露了内心不平静的事实。


    因为对方索然无味的态度,谢敛心中并没有任何雄竞获胜的优越感。


    反而是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态度引起了他的怀疑……气氛太奇怪了。


    这次出国回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尤其是江酌霜和江邬之间,完全没有从前那份独一无二的默契感了。


    谢敛试探地问:“第二周你好像都不怎么回我消息了,是因为盛星杯的事很忙吗?”


    对方以前虽然也会不回消息,但不会像这次一样这么频繁。


    要不是谢敛每次上线都能发现江酌霜在线或者刚下线不久,应该会胡思乱想很久。


    当然,就算在游戏里江酌霜也不搭理他。


    除非他赠送掉率很少的游戏材料时,对方才会大发慈悲地出现点一下“同意”。


    江酌霜抬眼隔着后视镜和江邬对视一眼,确定对方神色不自然后才笑了笑。


    “不啊,我其实被绑架了。”


    一句话,让车里另外两个人脸色大变。


    江邬下意识放缓了车速,谢敛则是一脸凝重地问他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江酌霜靠在谢敛怀里,挪了挪身子,亲了下他的下巴:“第二天我就被江邬救出来啦。”


    谢敛总算听明白了,对方语气轻松,应该是在开玩笑,这才心中巨石落地。


    “小少爷,不要和我开这个玩笑。”


    虽然这只是玩笑,但谢敛忍不住想,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能做什么?


    他不像其他追求者那样有钱有势,甚至严格算下来,他身上还有欠江德明的负债。


    谢敛意识到问题,自卑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少爷,下定决心之后一定会努力赚钱。


    就算没办法做到江氏这种程度,至少也得让小少爷和自己出去,不会被人觉得眼光差。


    在和江酌霜结婚之前,谢敛希望能够还清欠江德明的钱,这样才算没有亏欠。


    ……如果真的能有结婚这一天的话。


    “怎么这么不禁吓。”江酌霜哼笑一声,“好吧,其实绑架我的人是江邬。”


    谢敛这才注意到,先前江酌霜说这几天都和江邬住在一起,但他不是最讨厌和家人住吗?


    谢敛以为对方依然在开玩笑,“你这几天不是忙着写你的复赛曲目吗?”


    因为要去正式的场合,一结束他立马就坐最近的飞机赶回国了,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正装。


    “是啊。”江酌霜手指勾着谢敛的领带玩了玩,“我得找个人帮我打下手。”


    这番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敛知道江酌霜要创作的曲目,和别的男人独处一室创作《色欲》……


    应该是他多想了吧。


    谢敛努力抛开这个念头,只是在看向江邬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眼神里带了点敌意。


    应该被江酌霜发现了。


    但对方这次却没说什么。


    谢敛转移话题:“这次比赛有把握吗?”


    虽然曲子只写了一半,但江酌霜从来不会自我内耗,他很信任自己。


    于是江酌霜骄傲地说。


    “当然,复赛第一非我莫属。”


    谢敛完全不意外这个答案,江酌霜一直很爱自己创作出来的作品。


    配得感很高的人会更容易获得成就感。


    这话问到了江酌霜心坎上,他忽然不打算睡觉了,和谢敛聊了起来,主要还是有关《色欲》的创作,毕竟对方是自己灵感来源。


    聊天的内容逐渐朝着不能见人奔去。


    江酌霜不在意这些,但谢敛不想便宜了江邬,让他听见这些事。


    这可不得给这个肖想弟弟的畜生乐坏了。


    因为不想被江邬听见谈话内容,谢敛试探性把车内的隔板升了起来。


    江酌霜倒也没说什么。


    完全把对方当成了烦人的司机。


    谢敛这才确定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过目前看来,对他应该是好事。


    *


    薄景云湾这几天都没人住,但有家政阿姨定期打扫,所以并不会脏乱。


    江酌霜在路上说累了,到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完了。


    去乐器房写了会曲子,又溜达溜达出门,和谢敛说他饿了,要吃东西。


    冰箱里只剩下一点易于保存的食材,东拼西凑勉强能凑出一碗鸡蛋面。


    江酌霜勉强同意了,并让谢敛快点开始干活,他快要饿死在家里了。


    谢敛只来得及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就得套上围裙去厨房里做饭。


    不过被江酌霜这么“使唤”,他很乐在其中。


    暖色的灯光落在谢敛的身上,厨房外还能听见咕噜咕噜的烧水声。


    江酌霜坐在餐桌旁,撑着脑袋看。


    看未婚夫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样子,忽然觉得结婚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了。


    嗯,很有居家的感觉。


    原本以为婚姻会是一种束缚……好吧,确实就是一种束缚,这点永远也不会变。


    不过偶尔转变一下身份,应该挺有趣的。


    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江酌霜撇了眼,从锁屏上只能看出,是一个陌生用户发来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简短。


    【你男朋友骗了你。】


    江酌霜眯起眼,立马给这个发消息的人打了一通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挂断了。


    这人的消息接着发了过来。


    【他早就知道你假少爷的身份了,接近你只是为了江家的钱。】


    江酌霜嗤笑一声。


    【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过人跳出来说,他不是江家的孩子,虽然是事实,但说话这些人大多只是想骗钱。


    对面过了很久都没反应。


    就在他江酌霜以为这只是一条可笑离谱的诈骗短信,准备把这个人拉黑时,对面发了一条几分钟的视频过来。


    点开视频,拍摄者躲在一个角落,镜头有些晃,很明显的偷拍视角。


    视频里谢敛手上拿着两张纸,具体的内容看不清楚,等镜头拉近,才勉强看出是两份报告。


    谢敛只扫了几眼就狠狠皱起眉,将手上的纸捏皱,眼神锐利地环顾四周。


    在他的眼神扫到偷拍者的方向之前,晃动的视频猝然黑屏结束了。


    江酌霜明白对方还有东西没发完。


    他看了眼正在厨房煮面的谢敛,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回房间单独待着了。


    等江酌霜锁上房门时,对面的新消息恰好传了过来,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两份亲子鉴定,和视频里的报告有同样的污渍,显然是同份。


    一份亲子鉴定显示江酌霜和江德明并无血缘关系,这他并不意外。


    重点是另一份——


    谢敛才是江德明的亲生儿子。


    第44章 摊牌 我们还是不要订婚了吧。


    江酌霜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


    半晌后, 被真相气得笑了一声。


    为了报复假少爷,真少爷出卖色相?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江酌霜给陈嘉延发消息,让他把之前查谢敛的那份资料发过来。


    陈嘉延没有多问, 立刻回复。


    【时间太久了, 我现在找找。】


    等了大概半分钟, 一份文档发了过来。


    里面关于谢敛的内容比江酌霜以前查的要详尽很多, 几乎所有生平都囊括其中。


    江酌霜目标明确,一目十行。


    终于, 他看见了自己想要寻找的答案。


    ……果然不出所料。


    谢敛和他在同一家孤儿院。


    当年苏寻雁将江酌霜带回本家后,便让孤儿院把江酌霜的所有档案都删光了。


    所以,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从孤儿院带回来的, 但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江酌霜立刻给陌生号码发短信。


    【告诉我这件事, 你有什么目的?】


    但再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


    江酌霜现在还能勉强维持镇定, 把这个号码发给李特助,让他查一下背后的人。


    同时不忘叮嘱他瞒着江邬。


    深吸一口气后,江酌霜离开房间。


    回到厨房时, 谢敛正在将面条捞到碗里, 而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江酌霜声音轻快:“谢敛。”


    谢敛没有发现不对劲:“怎么了?”


    江酌霜双手托住下巴,手臂撑在桌上:“我刚刚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


    谢敛知道江酌霜喜欢葱花, 正在切葱花洒在刚捞起来的面条上。


    他将面条端到江酌霜面前, “什么好玩的事,让你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


    江酌霜用筷子拨了拨面条。


    谢敛叮嘱:“面条有点烫,晾晾再吃……刚看你一直没出来, 又给你煎了个糖心蛋。”


    平心而论,在没有发现谢敛对自己有所隐瞒前,江酌霜一直很满意他。


    细心、有趣、野心勃勃, 学习能力强。


    不羞耻于展露欲望,为此甚至有些不择手段。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男朋友。


    现在这些曾经被他喜爱非常的“完美”,反而变成了谢敛处心积虑的证据。


    江酌霜戳开溏心蛋,金黄的蛋液流淌出来。


    “你好像一直对江邬的敌意很大,从你们见面第一次起,你就很讨厌他。”


    谢敛正在洗手,闻言动作顿了几秒,紧接着才开口:“他对你占有欲太强了。”


    谢敛坐在了江酌霜对面,他有些奇怪。


    以往溏心蛋被戳开以后,江酌霜一定会用勺子接住里面的蛋黄液,第一口吃它。


    今天好像很多事都变得很古怪。


    江酌霜对江邬的态度,以及此刻。


    沉默在诺大的别墅里蔓延。


    谢敛勉强地笑了笑:“霜霜?”


    江酌霜冷淡地抬起头看他。


    “你早就知道江邬喜欢我了吧。”


    谢敛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江酌霜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明明我和江邬是亲兄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谢敛知道江酌霜这番话的重点绝对不是江邬,但被对方审视的眼神看着,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正常言语的能力,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了什么。


    心中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江酌霜眼神毫无变化,审视中带着冷漠,谢敛知道自己的解释应该没能让对方满意。


    许久后,江酌霜终于再次出声。


    “谢敛,我最讨厌别人有事瞒着我,但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可以信任你吧?”


    江酌霜知道了。


    这是谢敛的第一反应。


    坦白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但是——


    谢敛喉结滚了滚。


    “我不会……有事瞒着你。”


    但是,怎么敢告诉小少爷呢?


    中间无数次有坦白的机会,但他还是瞒了这么久,久到现在只敢自欺欺人。


    ——或许江酌霜没有知道呢?


    ——或许只是他猜错了意思呢?


    江酌霜嗤笑一声,旋即叹了一口气。


    谢敛从他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


    他想要握住江酌霜的手,却因为对方起身的动作,只堪堪碰到了衣袖。


    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


    谢敛仓促地喊道:“霜霜……”


    意料之中的坠落并没有发生。


    失控到狂跳的心脏忽然被人稳住。


    谢敛错乱地喘着气,指尖在发抖。


    江酌霜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油碟:“怎么这么离不开人,我只是想倒个酱油而已。”


    谢敛猛然低下头,狼狈道:“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啊。”江酌霜语气无所谓,“反正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端着油碟回来后,江酌霜开始吃面。


    溏心蛋的蛋黄已经彻底散开了,他用白瓷勺随便搅了搅,便用筷子直接开始夹面条。


    因为刚刚的交谈持续了太久,碗里的面已经有些坨了,口感和卖相都大打折扣。


    江酌霜并没有在意这些,顺便拒绝了谢敛提出的“重新做一碗”。


    谢敛心有余悸,磕磕绊绊开始找话题。


    江酌霜爱答不理地挑着话回复他,和从前一般无二的模样反而让谢敛放下了心。


    凝滞的气氛终于又开始流动。


    面条上氤氲着热腾腾的气,周围飘着香味,白瓷勺触碰碗壁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谢敛慢慢恢复了正常。


    交谈时的语气很明显轻松的许多。


    坨掉的面条显然不能让江酌霜满意,他随意吃了几口填了填肚子,就把筷子搭在了碗沿上。


    谢敛想要把碗收走去洗,被江酌霜按住了手腕,“谢敛,我先给你看件有意思的事。”


    “好。”谢敛问,“是什么?”


    江酌霜靠着椅背,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放在桌上,翻转屏幕对准谢敛。


    看见上面内容的瞬间。


    谢敛脸上的笑容骤然僵在脸上。


    这是一段视频,尽管是第三人的视角,但里面的人和事他都极为熟悉。


    视频播放完一遍,自动暂停在最后一幕。


    ——他将那两张亲子鉴定报告折叠收好,毫不讶异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瞬间,身体像是坠进了雪窖寒窟。


    抬起头,江酌霜语气和眼神都笑眯眯的。


    “谢敛,我们还是不要订婚了吧。”


    “我想了想,忽然觉得我们不适合。”


    谢敛因为这句话,脸上骤然失去血色。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不畅让他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僵木地站了起来。


    江酌霜并不等谢敛慢腾腾的动作。


    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自己的外套,“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把你的东西搬出去。”


    夜寒露重,开门的瞬间寒气溢进家中。


    江酌霜拿起玄关处的车钥匙,“这辆车送你了,就当是你陪我这么久的礼物。”


    在他迈出家门前,谢敛终于找回了动作的能力,跌跌撞撞跑来牵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谁寄给我的,我那时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到后来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谢敛不知道,江酌霜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苏寻雁的亲生孩子,所以也不知道他的隐瞒毫无意义。


    反而将如今的自己推向了深渊。


    他结结巴巴,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


    江酌霜眉眼间满是讥嘲:“谢敛,你和人道歉的时候,应该这么站着吗?”


    谢敛立刻跪了下来,膝盖触地的声响让人听了都痛,但江酌霜面色丝毫不变。


    江酌霜只说。


    “你没有自尊吗?”


    谢敛小心翼翼拉住江酌霜的衣袖。


    “我没有自尊,小少爷,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我瞒着你,就害怕像现在一样……”


    “现在结果也没变啊。”


    江酌霜唇间溢出一声嗤笑。


    “你是废物吗?处心积虑瞒了我那么久,要藏就藏得好一点啊,别像现在这么狼狈。”


    谢敛说不出辩解的话,只能握着江酌霜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他引火自焚,稻草救不了他。


    江酌霜一根根掰开谢敛的手指,“希望我明天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好吗?”


    最后两个字的尾音仍带着熟悉的温柔,但少年眼中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爱意。


    江酌霜一眼没看跪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他向来不屑于欣赏追求者狼狈的模样,尤其是被自己抛弃的丧家之犬。


    *


    江酌霜吹了会冷风,终于冷静了一点,他给置顶的苏寻雁发了个哭哭的表情过去。


    正在度假的苏寻雁立马跳了条视频通话过来,江酌霜想了想还是没接。


    【苏寻雁:乖乖哦,谁欺负你啦[抱抱]】


    尽管很想立马和妈妈控诉谢敛的可恶行径,但又怕影响苏寻雁的旅游心情。


    而且,如果谢敛真的是江家真少爷的话,还是不能让父母继续厌恶他了。


    江酌霜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被苏寻雁赛博抱抱以后,他心情终于好了一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开始思考接下来去哪。


    江酌霜在通讯录里翻了翻。


    在翻到其中一个人名时,忽然想起这个人以前追着自己也在薄景云湾买了套房。


    江酌霜给陈嘉延发消息。


    【你在薄景云湾是不是也有房?】


    陈嘉延什么都没问。


    【18号,我现在来。】


    倒是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江酌霜站在密码锁前面。


    然后自信输入自己的生日。


    ……居然不对。


    本来想试试陈嘉延生日,但绞尽脑汁想不起来他生日在什么时候。


    去网络百科上搜了搜,搜到生日以后,密码还是不对,他只能作罢。


    【陈嘉延,密码没发我。】


    陈嘉延很快回复。


    【你肯定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江酌霜:“……”


    一定要记得吗?


    没收到江酌霜的回复,手机上也没收到别墅门被开锁的开锁信息。


    陈嘉延明白了。


    江酌霜根本不记得。


    心里有一点难过,但对方毕竟是江酌霜,陈嘉延心里其实早就有了预料。


    就在他把密码敲在聊天框,准备发出去时,收到了对方弹出的视频通话请求。


    陈嘉延用三秒钟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随即迅速接通视频通话。


    手机那头的人可怜巴巴地蹲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嘴巴委屈地抿起。


    少年的声音破天荒带了点撒娇的意思。


    “嘉延哥哥,我被关在门口进不去了。”


    晚上寒气重,湿漉漉的空气似乎将镜头都打湿了,连带着少年的眼睛也水亮亮的。


    江酌霜的眼睛里倒映着屏幕的亮光,像一颗白色的星星掉在了他眼睛里。


    虽然早就猜到江酌霜主动找自己,一定是和谢敛吵架了,但亲眼看到少年可怜巴巴的样子,陈嘉延第一反应是心疼坏了,第二反应是想弄死谢敛。


    陈嘉延一边踩足马力,争取能更早一点到,一边咬牙切齿地想。


    得到了就不珍惜,他早晚要派人弄死谢敛这个废物东西。


    第45章 暧昧 是的,当小三的确是可耻的,但………


    陈嘉延到的速度很快。


    江酌霜还蹲在地上想待会该怎么卖惨, 一抬头,对方已经下车推开别墅栅栏了。


    陈嘉延的视角里,江酌霜拉着外套,被晚上的寒气冻得鼻尖红红。


    整个人身上出现了一股以前没有过的可怜, 像小鸟从树上摔了下来。


    沾了一身土灰。


    脏兮兮, 可怜巴巴。


    陈嘉延大步跑到江酌霜面前, 扶起对方:“密码不是发给你了, 怎么不进去?”


    有人会热衷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跌落尘灰,但陈嘉延从来只希望看到江酌霜好好的。


    之前他甚至不介意看到谢敛的生活越来越好, 因为相应的,对方能更好对待霜霜。


    江酌霜按了按手机屏幕,没反应:“没电自动关机了, 没看见你消息。”


    陈嘉延没有多说废话, 走到门前输入密码, 带着江酌霜一起进去了。


    别墅内部的构造差不多,但因为主人审美不同,装修大相径庭。


    江酌霜在一楼兜了圈, 找到厨房后拉开冰箱, 和想象中一样,基本没剩下什么东西。


    江酌霜回头无言望着陈嘉延。


    陈嘉延失笑:“我知道了, 想吃什么?”


    江酌霜往沙发上一倒:“你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搓碗手工面条都不行。”


    而且这么晚了,他喜欢吃的那些店早就关门了,连点外卖都不行。


    陈嘉延把别墅里的暖风调到适宜的温度。


    “霜霜, 我还没有破产,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去吩咐人买就行, 价钱合适自然会有人接单。”


    江酌霜拉起充电线,给手机充电。


    差点忘了,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不是那个穷光蛋谢敛,可以花钱解决的事根本不需要烦恼。


    陈嘉延有意无意地说:“霜霜,谢敛或许有他的解决办法,但钱能做到最高效的选择。”


    踩谢敛穷的同时,陈嘉延不忘把自己和江酌霜暗戳戳地变成一个整体。


    江酌霜报了几道自己想吃的菜名,特意叮嘱。


    “好久没尝尝你的手艺了,我不要吃成品菜,要你来做给我吃,听到没?”


    陈嘉延唇角勾了勾:“好。”


    虽然不知道霜霜和谢敛因为什么吵架,但他目前似乎已经调整好心态了。


    果然是别人口中那个风流多情的江酌霜,从来不会因为感情的事烦恼。


    在陈嘉延心中,一旦没有了“小少爷男朋友”的身份,谢敛立马会泯然于人群。


    或者说更直接一点,简直是废人一个。


    既然谢敛不懂得珍惜,那就不能怪别人了。


    *


    因为陈嘉延给出了一个高得完全没办法拒绝的价格,所以助理哪怕加班了,也喜笑颜开。


    陈嘉延检查了一下每样食材,随后便仔仔细细洗了手,开始洗菜备菜。


    江酌霜点了三道菜,其中肉末茄子是他最喜欢的菜,所以陈嘉延先准备它。


    陈嘉延将茄子切成滚刀块,撒盐拌匀静置时,江酌霜像领导视察一样走到厨房。


    因为茄子拌盐后要静置十分钟,陈嘉延趁着这个空档开始准备下一道菜。


    江酌霜将脑袋靠在陈嘉延的手臂上,“你还要多久啊,我有点饿了。”


    其实他本来想将下巴抵在陈嘉延肩膀上的,但对方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长得这么高,抵肩膀的这个姿势一点也不舒服。


    陈嘉延看了眼旁边的菜篮:“生菜熟得比较快,那我先开始烧蚝油生菜?”


    江酌霜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


    饭还没蒸好,他不喜欢单独吃蔬菜。


    陈嘉延看了看时间,茄子也差不多了,于是开始烧锅热油。


    他本来想告诉江酌霜站远一点,免得油溅到他的身上,结果扭头一看,根本不需要他提醒,对方早早就已经退到了门外。


    陈嘉延忍俊不禁笑了笑。


    等锅里的油热了以后,他放入提前切的姜末、蒜末爆香,随后加入猪肉沫翻炒至变色。


    等锅里不再滋滋溅油了,陈嘉延似有所感,偏头一看,江酌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两眼放光地盯着锅里即将出锅的菜。


    陈嘉延说:“还要闷两分钟。”


    江酌霜瞬间失望:“哦。”


    明明脸上的失望藏都藏不住,偏偏嘴上还要说:“其实我也不着急。”


    两分钟不算很长,江酌霜继续像刚才一样,脑袋靠着陈嘉延的肩膀。


    刚刚忙着做菜,没来得及感受。


    这会空下来了,陈嘉延才手臂微微僵硬,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霜霜。”


    江酌霜满眼只有肉末茄子:“嗯,干嘛?”


    隔着锅盖都闻到了肉末茄子的香味,他两眼放光地盯着爬满水汽的锅盖,心中雀跃。


    对比了一下不久前吃的坨掉的面,江酌霜越想越开心,让陈嘉延低头。


    陈嘉延听话地微微弯下了腰。


    江酌霜“啵啾”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原本想说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里,陈嘉延一张脸红得像被洒了染料。


    江酌霜心想好像煮熟的小龙虾,于是他又点了一道菜,说明天想吃小龙虾。


    陈嘉延晕晕乎乎应了,平复了会心情,趁着装盘肉末茄子的功夫,避开与江酌霜对视。


    陈嘉延清了清嗓子,明目张胆地试探。


    “之前让你亲我一下,你说你有男朋友了,这样不太好……现在怎么又愿意了?”


    江酌霜一下就听出来了。


    陈嘉延在试探他有没有分手。


    其实是分了,毕竟最后闹成那样,就算他说的只是“取消订婚”,谢敛应该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再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江酌霜暂时不想暴露自己分手的事,毕竟前不久才刚刚在朋友圈官宣。


    都怪谢敛这个没用的东西,害他丢人。


    所以他没直接表明分手,而是模糊地表示:“不爱了,就没那么在意了呗。”


    心里的期待被打破,陈嘉延有些失望,“……也是,他确实不值得你那么在意。”


    江酌霜注意到他的情绪,故意逗他:“陈嘉延?嘉延哥哥……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


    陈嘉延避而不谈:“你来了我怎么会不开心?尝尝这个肉末茄子合不合你的口味?”


    江酌霜吃了一口,和记忆里的有些差别,但还是一样的好吃。


    于是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哇塞超好吃,嘉延哥哥你简直是做饭天才呀!”


    茄子裹着浓郁的酱汁,热腾腾的酱香和蒜香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一口咬下去软软糯糯。


    陈嘉延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江酌霜顺口说:“要不我们能在一起这么久呢,还是你懂我,果然我最喜欢你啦。”


    陈嘉延心中的甜蜜只来得及蔓延一瞬,就被某种酸涩的情绪覆盖。


    陈嘉延把盘子端到外面桌上,又给江酌霜盛了一碗饭后,没有立即回到厨房。


    他踌躇了一会,像是下定了决心,认真喊了一声江酌霜的小名,“霜霜。”


    江酌霜嚼嚼嚼,没看他,“怎么了?”


    陈嘉延说:“刚刚的……能不能再来一次?”


    本来江酌霜没听明白他说的“刚刚”是什么,看到那张熟悉涨红的脸才反应过来。


    江酌霜放下筷子,挑眉笑了笑:“陈嘉延,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说出来我听听呢。”


    陈嘉延超经意地碰了碰自己的侧脸。


    江酌霜好笑地偏过头,手掌握成拳,压着嘴唇好半晌,才忍住了笑意。


    陈嘉延不敢看他,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以为自己被拒绝了,失魂落魄回厨房。


    身后忽然传来江酌霜叫住他的声音。


    “陈嘉延,你就这么走了,不争取一下?”


    陈嘉延猛然回过头,看着抱手坐在椅子上,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的少年。


    这房子买的时候只是为了江酌霜当邻居,所以装修的时候陈嘉延没在意。


    餐厅的灯光有点类似顶光,但光落在江酌霜脸上,不仅没有让他脸上出现崎岖瑕疵,反而显得他五官更加立体了。


    陈嘉延喉结滚了滚。


    “你可以再亲我一下吗?”


    江酌霜故意闭上眼,食指屈起抵着下巴,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陈嘉延心中备受煎熬,终于,对方睁开眼,朝他勾了勾手指。


    陈嘉延慢慢走了过去,听着对方的指示,半跪在他面前,仰起头。


    江酌霜双手托着陈嘉延的脸,像是为信徒洗礼的圣子,低下头轻轻落下一吻。


    这个吻比刚刚要更靠近嘴唇,几乎就落在了唇角上,指尖暧昧地擦过陈嘉延的嘴唇。


    望着江酌霜似乎带着暗示的眼神,陈嘉延落荒而逃一般站起身,匆匆回到厨房。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背后,江酌霜眼神里带着几分考量和思索。


    如果要谈恋爱,那和陈嘉延在一起,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家世虽然比不上江氏和卡斯帕,但他本人还算争气,而且这么多年知根知底,不会出现谢敛那种欺瞒的情况。


    而且陈嘉延做饭真的超超超好吃。


    思考了半天家族利益,最后江酌霜还是觉得最加分的是陈嘉延的厨艺。


    ……


    另一边,陈嘉延心中混乱。


    霜霜明明知道我喜欢他。


    所以这种暧昧的、亲密的举动,是真的不在乎的无意为之,还是……


    想到某种可能,陈嘉延眼神一凝。


    ——江酌霜在邀请他当小三。


    第三者的确应该被人唾弃,但如果是当江酌霜的第三者,那、那或许也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江酌霜以前都很有分寸感,今天要不真的被谢敛伤到了心,怎么可能和他暧昧?


    在为江酌霜找了一百个理由以后,陈嘉延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明。


    是的,当小三的确是可耻的。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是特殊的,如果不是谢敛对霜霜不好,对方不会做错事。


    什么叫小三?抱歉,他陈嘉延不知道,他只是想给江酌霜一个可以依靠的家。


    第46章 一家三口 江酌霜是家,他是三。……


    有了当小三的自觉, 陈嘉延很快就摆正自己的位置,各种嘘寒问暖。


    江酌霜哪能猜不出他的心思。


    以前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陈嘉延,在他心里,陈嘉延的形象总和江邬沾点边。


    依赖之中带着点晦气。


    现在江邬的形象转变, 连带着陈嘉延的形象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嘉延的手艺比谢敛好很多, 毕竟再怎么说, 他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这顿饭吃得比以往都要满足。


    江酌霜心里有一本计分小册子。


    谢敛无需多言, 现在扣成负无穷大了。


    江邬最近也不遑多让,只比谢敛好一点。


    至于陈嘉延嘛。


    【来接我+1分】


    【做饭好吃+1分】


    【做饭太好吃了+20分】


    当然, 他给分扣分都很公平。


    【他穿了件丑衣服-1分】


    【过来的速度太慢-10分】


    【设置难记的密码-1000分】


    不知道有生之年,陈嘉延的锅铲铲冒烟了,分数能不能变成正数。


    吃饱喝足, 就要准备睡觉了。


    陈嘉延的房子像是精装样板房, 基本没住过人, 各种生活物品都很欠缺。


    江酌霜准备洗澡,陈嘉延则在楼下收拾餐厅和厨房,顺便把江酌霜吃剩下的那些菜解决干净。


    等临时买的洗漱用品送到后, 江酌霜拿着一次性浴巾进了浴室, 放了水开始泡澡。


    浴室里有防水电视,他随便挑了个节目放着, 讲的是中世纪欧洲的建筑美学。


    各种眼花缭乱的建筑美学。


    漂亮是漂亮, 就是有点腻了。


    江酌霜把自己半张脸埋在水里,像一条小金鱼一样在水里咕嘟咕嘟吐泡泡。


    随便挑的节目果然不好看,他越看越困, 直到被陈嘉延从水里提溜起来,还有些困眼蒙眬。


    陈嘉延心有余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刚他洗好碗擦好桌子, 上来一看,发现江酌霜居然还没洗好澡,叫名字也没回应。


    他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进浴室一看,对方小半张脸都没进水里,就差一点口鼻都要被水没过了。


    陈嘉延拿了块干净的毛巾垫在洗漱台上,把江酌霜从水里捞出来后,抱到上面坐着。


    然后他拿出新买的毛巾给江酌霜擦身体,套好浴袍,准备开始给少年吹头发。


    江酌霜顶着困倦挣扎开口:“我还没洗头。”


    陈嘉延失笑道:“知道了,我现在帮你洗。”


    洗完吹干,又是半小时过去。


    江酌霜靠在陈嘉延的胸膛上,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像是马上困晕了。


    结果被陈嘉延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脑袋一沾枕头,立马又不困了。


    江酌霜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一圈,随后道:“陈嘉延,我现在不困了,我要看书。”


    江酌霜让陈嘉延随便那本书过来。


    陈嘉延想起刚刚在浴室里看到的《中世纪欧洲建筑美学》,猜测江酌霜应该喜欢这类,便挑了一本许多国家的旅行指南。


    江酌霜本来想看小说,兴趣都提起来了,结果厚重一本旅行指南放在面前,他瞬间都无语了。


    算了,拿都拿了。


    手里有什么看什么吧。


    虽然是旅行指南,但编者语言诙谐,一页一页翻下来倒也不觉得有多无聊。


    陈嘉延见江酌霜确实喜欢这本书,才放下心,拿了东西去浴室洗澡。


    聊到冰岛时,旅行指南的编者引用了一句话。


    是谷川俊太郎写的——“我们坐在岩石上看海,或许我们就会头顶岩石相爱。”


    江酌霜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


    在没和江邬闹掰之前,对方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他当时没有听懂。


    陈嘉延洗完澡出来,看见江酌霜一直盯着这页,“你喜欢冰岛吗?”


    江酌霜直接把旅行指南合了起来,随手往床头柜上一丢:“早玩腻了。”


    看着封面上大大的《旅行指南》,江酌霜突发奇想:“陈嘉延,我们去旅游吧。”


    思考了0秒钟。


    陈嘉延:“去哪?”


    几个国家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最终选定一个。


    江酌霜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去德国吧,我想回去见见我以前那些同学。”


    正巧前段时间,他留学的那所学校邀请他作为荣誉校友回去进行演讲。


    本来还想象征性征求一下陈嘉延的意见,结果一扭头,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一个行李箱,已经开始准备收拾东西了。


    江酌霜:“……”


    行吧,速度还挺快。


    因为是临时跑出来了,除了一身衣服和手机,其他什么都没带。


    江酌霜象征性提了一嘴:“要不我回家拿……”


    话才说到一半,立马就被陈嘉延剧烈反对:“谢敛说不定还没走,我去吧。”


    江酌霜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都洗好澡了,才懒得出门呢。


    江酌霜把自己家的密码告诉了陈嘉延,口头上意思意思,让对方路上注意安全。


    以小三的身份登堂入室其实是有些冒昧的,陈嘉延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心中对谢敛还是有点愧疚的。


    直到陈嘉延站在江酌霜家门口,像主人一样输密码的时候,心里的爽瞬间冲淡了那点微不足道的道德感。


    陈嘉延输入密码,拉开别墅大门。


    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在门口的谢敛,对方大概以为来的人是江酌霜,匆忙抬起头。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藏不住的疲惫和倦态,身上穿的白衬衫上面满是皱痕,看起来有点狼狈。


    陈嘉延微微挑眉。


    闹得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一点。


    看清来人后,谢敛眼神里的期待瞬间破灭。


    紧接着,他僵硬地站起来,满脸防备地盯着陈嘉延,像戒备外来人的家犬。


    ……说“家犬”倒也不准确。


    应该是被丢掉的不听话的狗。


    谢敛一脸阴沉地站在玄关处,他浑身的敌意藏都藏不住,死死挡着路。


    自从江酌霜离开起,他就一直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此刻双腿麻木。


    陈嘉延被谢敛拦在门口,脸上却没有怒色,反而讥嘲似的勾了勾唇角。


    他当着谢敛的面拨通了江酌霜的电话,“霜霜,你男朋友拦在门口,不让我进去。”


    耀武扬威的语气让谢敛后牙瞬间咬紧。


    江酌霜大概在看书,电话那头有书本翻页声,还有一声叹息:“你管他干什么?”


    语气轻描淡写,就像谈起的只是路边随便一块碎石头,或者一团杂乱缠绕的枯草。


    陈嘉延见好就收,没有再刺激谢敛。


    哎呀,有些人只能守着偌大的空房,但他可不一样,他要赶回去陪自己香香软软的老婆。


    电话挂断以后,陈嘉延大步越过拦路的谢敛。


    进入室内时,他像没看见谢敛一样,故意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要拿的东西江酌霜早就列好清单了,陈嘉延收拾得整整齐齐,放进行李箱。


    陈嘉延拖着箱子离开时,没有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但别墅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滚轮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


    谢敛叫住了他,声音像锈钝的机器,很难想象前段时间,这个人因为自己身份意气风发的样子。


    “……霜霜还好吗?”


    听到这话,陈嘉延立刻冷笑一声:“只要你别去打扰,霜霜在我家好得很。”


    本来他不想告诉谢敛,自己马上要和江酌霜出国旅游,不过现在想想,就算告诉他了,他也不一定有钱买机票。


    陈嘉延阴阳怪气地嘲讽他。


    “我和霜霜马上要出国旅游了,主人不在家,你一个客人应该也不好意思一直住在这里吧。”


    江酌霜家里的灯光很亮,一旦人的脸色不好,照在脸上就会显得有些惨白。


    谢敛站得很笔挺,仔细看却有一种刚过易折的紧绷感:“……我会搬走的。”


    陈嘉延觉得谢敛的态度有些奇怪。


    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恋爱对象吵架,倒像是分……应该也不会,江酌霜没说。


    算了,分不分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嘉延拖着行李箱,像一个胜利者一样,趾高气昂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陈嘉延归心似箭,用最快的时间回到了家里,推开正门,一眼就看到了亮着灯的房间,让他心中瞬间一片柔软。


    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在外上班的丈夫回到家,妻子温柔地说“欢迎回家”的剧情。


    虽然江酌霜肯定不会和他说这句话,温柔也……咳,也不体现在表面,但只要像现在这样,陈嘉延就已经很满足了。


    有些人待在哪,哪里就会成为家。


    *


    房间里,江酌霜没翻看那本旅游指南了。


    在德国留学的那几年,他早就把那周边摸得像回家一样清楚了。


    最好玩的地方在哪,他或许不清楚,但周边哪家店最美味,他至今了如指掌。


    手机的电已经充得差不多了。


    江酌霜点开备忘录,准备先做一份简单的旅游攻略,首先从落地吃哪家餐厅开始写。


    刚敲下一行字,陈嘉延就拖着行李箱回来了。


    他的脸上全是笑意,就好像他们不是去旅游,而是已经私定终身,在准备私奔了。


    江酌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危险。


    陈嘉延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到时候不会一旅游就原形毕露吧?


    心里的怀疑暂时按下。


    陈嘉延一边给江酌霜收拾行李,一边得意洋洋地说:“你和我出去玩,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吧?”


    江酌霜瞥了他一眼。


    “那我把谢敛也叫上?”


    陈嘉延不语了,只是一味叠衣服。


    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东西,反正都可以到那再买,但陈嘉延很享受这种旅行前,像家人一样围在一起讨论要带什么的场面。


    什么是一家三口?


    江酌霜是家,他是三。


    第47章 梁程晋返场 我是您的狗


    荣誉校友的返校演讲定在一个月后。


    恰巧国内还有些事没处理好, 江酌霜打算在这一个月内全都解决了。


    陈嘉延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出发,听到还要再等一个月,有些不甘心。


    江酌霜很喜欢他这种明明身上的怨念都快凝成实体,偏偏嘴上还要装大度的样子。


    在陈嘉延把摊开在地上的行李箱翻来覆去又整理了三遍时, 江酌霜蹲下来, 在他的侧脸上轻轻印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陈嘉延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江酌霜笑嘻嘻地戳戳他。


    “好啦, 别折磨我的行李箱了。”


    陈嘉延身上的黑色怨气在瞬间变成了粉色泡泡, 总算不折磨行李箱了。


    ……开始勾搭江酌霜了。


    顾及到自己“第三者”的身份,陈嘉延心中最后一丝的道德感让他只敢牵一下手。


    只是刚碰上对方柔软细长的手指, 脸立刻红得像是变了一个人种。


    最后还得是江酌霜主动握紧他。


    对方纯情得让江酌霜反思了一下自己。


    因为以前自己身边都是变态,江酌霜从来没考虑过一个吻就能让对方说不出话。


    用这种方法逗人,是不是不太好?


    江酌霜忍不住想到了赵深野。


    在他还没分手时, 赵深野就是第一个主动提出要当他第三者的人。


    甚至当着谢敛的面, 也完全不收敛。


    嘴上说着“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什么的, 恨不得用语言毒死谢敛。


    要是刚刚自己亲的是赵深野,对方肯定不会像陈嘉延这么纯情。


    说不定刚亲一下侧脸,赵深野就会顺杆爬把他扑到床上, 玩“献身”这一套了。


    这么想着, 江酌霜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完抬头看,才发现陈嘉延正一脸委屈地盯着自己看:“你刚刚在想谢敛吗?”


    江酌霜非常诚实。


    “不是, 我在想别人。”


    陈嘉延在嘴里酝酿好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 就卡在了喉咙里:“……还有别人?”


    江酌霜从容不迫地看着他:“嗯。”


    陈嘉延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来变去,“所以我不是……第三者?”


    在他前面, 还有别的人?


    那自己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


    江酌霜明白他的意思,偏偏故意顺着话曲解:“你当然不是第三者。”


    因为自己早就和谢敛分手了。


    陈嘉延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虽然有一点难过,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像江酌霜这么好的人,要是只有一个对象才奇怪。


    也都怪自己来的晚了。


    陈嘉延把自己开解好了。


    江酌霜好笑地看着他胡思乱想,心里为自己曾经误解他和江邬一样讨人嫌感到抱歉。


    江邬就是一头欲望喂不尽的狼。


    而陈嘉延则是披着狼皮的羊,稍微给点甜头立马就能吊着他走……倒也有点有趣之处。


    *


    非常有事业心的江酌霜满脑子都是赚钱。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抛给江邬,但梁程晋和赵辜的事,他还是打算亲力亲为。


    豪门的消息比一般人要灵通许多。


    谢敛搬出薄景云湾的第三天,程家就有人在晚宴上状似无意地问起了这件事。


    江酌霜摇了摇手中的红酒杯。


    “没分手,就是他最近不太听话,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懒得哄他了。”


    有谢敛这个挡箭牌在,那些急着联姻的家族就不会找上他了,能省下不少麻烦。


    程家的人顺着话恭维了他几句。


    江酌霜摆摆手:“梁程晋来了吗?”


    和梁泰清彻底决裂以后,明面上梁程晋虽然还是梁氏的太子,实际上和程家关系会更密切。


    程家的人毕恭毕敬回答:“梁少爷会参加这次晚宴,或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要晚些到。”


    江酌霜环顾整场,基本上都是听说江二少要来,过来碰碰运气的小家族。


    虽不至于被算成破落户,但也都要靠仰人鼻息存活,没什么利用价值。


    江酌霜把空酒杯放在侍应生的托盘上。


    “待会梁程晋到了,你让他来顶楼的餐厅找我,上次那个方案有问题。”


    基本上所有人都在一楼宴会厅里应酬,餐厅里只有几位训练周到的侍应生。


    本来以为梁程晋会很晚才来,江酌霜给自己点了好几份小甜品消磨时间。


    结果坐下十分钟不到,侍应生为他上的第一份栗子蛋糕刚端上来,梁程晋就来了。


    梁程晋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江酌霜,穿着正装的身影倒映在窗玻璃上。


    顶层的夜景很好,窗外是灯火斑斓的夜景,遥遥看,少年像是置身于一幅画中。


    梁程晋短暂愣神的功夫,江酌霜把候在一旁的侍应生叫过来。


    侍应生以为他是要退掉剩下的小甜品。


    毕竟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些有钱人谈合同的时候,面前摆着满满一桌甜品的。


    向来很会察言观色的他第一次会错意。


    江酌霜极为认真地说:“剩下几个甜品帮我上慢一点,冰淇淋最后上,待会我要谈事情来不及吃,放太久口感会变差的。”


    侍应生说:“好的,小少爷。”


    随后他转身往后厨走,心中还有些雀跃,当了这么久侍应生,终于和小少爷说上话了!


    梁程晋在江酌霜对面坐下。


    “小少爷,上次一别,好久不见。”


    江酌霜说:“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梁程晋有些受宠若惊:“您还记得……”


    “别装。”江酌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别忘了当时你和我定的,半年拿下梁氏。”


    要不是因为有这个约定,他才懒得记他们之间分开了多久。


    梁程晋心态很好,面上笑意不变。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被小少爷记着。”


    江酌霜很欣赏他乐观的心态,并且希望他把这种态度一并带到拿下梁氏的计划里。


    江酌霜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梁程晋指尖在桌子上轻轻叩了叩:“得找个机会先把梁泰清这个老东西解决了。”


    江酌霜愣了愣,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随即把手机平放在桌上,一脸正色。


    “梁先生,我现在录音了,麻烦你再说一遍——事先声明,我不是您的共犯。”


    屏幕上大咧咧露着录音界面。


    梁程晋失笑:“我只是开玩笑,小少爷。”


    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他根本没必要铤而走险,选择这种违法乱纪的方式。


    为了让满脸警惕的小少爷放下心,梁程晋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


    在不够私密的场合,只能说出几个简略的关键词,但也足够让江酌霜放心了。


    按照计划,甚至都用不了半年。


    至多三个月,梁泰清就应该下台了。


    等到那时候……


    梁程晋动声色地看了江酌霜一眼,后者似有察觉,吃蛋糕的间隙瞥了他一眼。


    梁程晋并没有收敛眼神里的情绪。


    “听说小少爷的男朋友,最近惹你生气了?”


    只要有心打探,谢敛最近的落魄模样根本瞒不过江酌霜那些蠢蠢欲动的追求者。


    在江酌霜戏谑的眼神里,梁程晋的手试探般碰了碰他的指骨,随即慢慢握住。


    “这才没几天,梁太子消息这么灵通。”江酌霜故意问,“怎么,你在监视我呀?”


    梁程晋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心虚。


    “小少爷,特别关注你恋爱情况的可不止我一个,而且……您的男朋友真的配不上您。”


    说出这话时,梁程晋的眼神真诚无比,仿佛真的全心全意在为江酌霜考虑。


    如果现在是江酌霜和谢敛浓情蜜意的时候,梁程晋当然不会自讨没趣,说出这种话。


    但现在这种情况,不争不抢的才是傻子。


    虽然听说他们还没分手……不过这些有的没的都不重要,重点是江酌霜怎么想的。


    梁程晋早就从别人那里听到风声,江酌霜本来已经打算和谢敛订婚了。


    也不知道那个整天阴沉沉的变态,哪来那么好的运气,什么好事都被他占了。


    江酌霜用甜品勺把最后一口栗子蛋糕放进嘴里,浓郁的香味在嘴里扩散。


    梁程晋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酌霜。


    视线的存在感太强,完全不能忽略。


    江酌霜懒散道:“要吃蛋糕自己点。”


    刚刚他们谈话的间隙,侍应生已经陆陆续续端上来好几盘精致小巧的蛋糕了。


    一份的量不算多,就是盘子比较大。


    菜单上的所有甜品应该都被点了一份,一桌的小蛋糕看起来还挺壮观的。


    江酌霜用蛋糕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好吃的会慢慢吃完,遇到不好吃的,吃完第一口就把盘子推到一边。


    梁程晋咳了一声。


    “桌上不是有剩下的吗?”


    江酌霜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梁程晋的心思真是装都不装了。


    于是他字字坚定道:“我就是把这些剩的蛋糕带回去喂狗,也不会给你吃的。”


    梁程晋毫不犹豫,“我是。”


    江酌霜没明白:“?”


    梁程晋言简意赅,“狗。”


    江酌霜:“……”


    算了,吃吧。


    一个人如果能为了几盘蛋糕这么抛弃尊严,江酌霜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得了江酌霜的应允,梁程晋背后仿佛真的出现了一条狗尾巴,欢快地摇来摇去。


    江酌霜退了一步,越想越不爽。


    梁程晋吃之前,他把侍应生叫过来,让对方把那几盘剩的蛋糕换一把甜品勺。


    梁程晋图的就是这个,当然不肯。


    江酌霜板起脸,正准备生气。


    对面忽然幽幽传过来一句话:“我都是您的狗了,还用介意这个吗?”


    江酌霜的怒气凝滞。


    四周的空气安静了几秒。


    候在一旁的侍应生:“?”


    哇塞,小少爷好这口吗?


    人在不要脸的时候果然是无敌的。


    江酌霜绝望地捏了捏鼻梁,无力地挥挥手,让侍应生先下去。


    脑袋有些痛了。


    还是早点回去吧。


    第48章 德国 Frost老师是小仓鼠


    十二月中旬的德国气候寒冷。


    江酌霜下飞机的时候, 天上正在飘雪,落在地上化成一滩湿漉漉的小水坑。


    陈嘉延拉着两个行李箱跟在他后面。


    天色灰蒙,空气里弥漫着湿凉凉的气息。


    因为留学期间被冻过无数次,江酌霜早早就给自己套上了厚羽绒服和围巾。


    出门时, 陈嘉延为了在江酌霜面前耍帅, 坚持只穿一件黑色的大衣。


    江酌霜瞥了眼他:“装货。”


    下飞机前就和陈嘉延说了, 只穿这么点能把人冻成德国冰棍, 现在听劝了吧。


    陈嘉延:“……”


    别这么说,霜霜。


    江酌霜善心大发, 把自己的围巾借给了陈嘉延,又从羽绒服里拿出来几包新的暖宝宝。


    他主动把围巾缠到陈嘉延的脖子上。


    黑灰白格纹围巾和对方的黑色大衣还挺配,江酌霜欣赏了一下男色。


    陈嘉延半弯着腰, 乖乖让江酌霜把围巾缠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股香味。


    除了演出的时候, 好像从来没见过江酌霜喷香水, 这些香味都是从哪来的?


    陈嘉延想起前几天晚上,自己抱着江酌霜睡觉的时候,对方身上好像也有种香味。


    探究和好奇在心里慢慢蔓延。


    晚上悄悄闻一下,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发现陈嘉延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 江酌霜回头问:“你走这么慢干什么?”


    陈嘉延心里胡思乱想,脱口而出:“从后面看你, 像一只圆滚滚的小企鹅。”


    确实有点像。


    江酌霜本来就穿着黑色的羽绒服, 又从行李箱里新拿出来一条白色围巾。


    他喜欢把手揣在口袋里,步伐轻快,走起路来, 绕到背后的白围巾一晃一晃的。


    江酌霜翻了个白眼:“恩将仇报。”


    早知道不把围巾给陈嘉延了,冻死他。


    陈嘉延定的酒店就在附近,他们先去酒店把两个碍事的行李箱放好。


    德国冬季下午四点半天就要黑了。


    江酌霜不想在夜间出门, 第一天就只在周边随便逛了逛,吃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


    烤猪肘有点咸,江酌霜不爱吃,他更喜欢套餐里的土豆沙拉和冰淇淋,还特意点了热红酒。


    陈嘉延问:“你喜欢喝热红酒?”


    德国的热红酒会在红酒里加各种炖肉的香料,他身边的人基本上都喝不惯。


    江酌霜抿了几口热红酒,随后自然而然地把杯子推到陈嘉延那边。


    “我留学的时候我就不喜欢,本来以为这么久过去,说不定能习惯……还是不好喝。”


    他继续吃自己的土豆沙拉和冰淇淋。


    陈嘉延发现,江酌霜夏天对冰淇淋一般般,到了冬天反而超级喜欢吃。


    果然从小到大都有点叛逆因子。


    如果不是自己以前一直看着,说不定江酌霜的早恋男朋友能绕着学校围一圈。


    ……好吧。


    也难怪以前江酌霜不喜欢自己了。


    回到酒店,江酌霜迅速洗完澡换上睡衣,窝在酒店里规划接下来的旅游计划。


    Frost老师戴上眼镜,抱着一个枕头,盘腿坐在椅子上,盯着笔记本电脑认真做攻略。


    陈嘉延把两人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收拾到酒店的衣柜里。


    看着他们的衣服紧紧挨在一起,陈嘉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Frost老师专心做攻略,陈嘉延把东西都收拾完以后,又订了酒店的下午茶和晚餐。


    大厅有自助晚餐,但江酌霜睡衣都换好了,显然今天已经不打算出门了。


    下午茶很快就敲门送到了房间。


    巧克力熔岩蛋糕边上有超大一团香草冰淇淋,上面淋着巧克力酱,还撒了坚果碎。


    江酌霜一边说甜品吃多了腻,一边把冰淇淋和蛋糕都吃完了。


    他吃完甜食就容易犯困,直接把攻略丢到一边,往床上一躺,但睡不着。


    陈嘉延接过了做攻略的任务。


    江酌霜做的攻略很跳脱,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片段,他负责把这些小片段整理在一起,整合出一条最合适的路线。


    房间里开着暖气,还有橙子肉桂的香薰。


    晚餐是牛肉卷和一瓶小甜酒,还有两份土豆泥沙拉,江酌霜只倒了一杯小甜酒尝尝味。


    因为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所以江酌霜熬到很晚才有睡意,和陈嘉延躺在一块聊了好久。


    大多数时候是陈嘉延找话题。


    江酌霜感兴趣会聊下去,不感兴趣就“嗯”两声,时不时打一个哈欠。


    等身旁的人连偶尔的“嗯”都没了,陈嘉延偏头一看,果然已经睡着了。


    他把被子拉了拉。


    “晚安,Frost老师。”


    *


    第二天天气依旧灰蒙蒙的,但相较于昨天,已经算得上好天气了。


    江酌霜带着陈嘉延去了纽约堡,临近圣诞节,他特别喜欢这里的圣诞市场。


    他在德国粉丝不少,但大多都是古典乐爱好者,一般情况下没人会认出他。


    江酌霜早上起不来,赖床半天才起床,衣服是他刷牙的时候陈嘉延准备的。


    后果就是,他们今天都穿了白色羽绒服,围巾一红一黑,像情侣装一样。


    江酌霜牵着陈嘉延去买了一块熔岩芝士面包片,上面抹着黄油炖口蘑。


    吃第一口。


    江酌霜:好吃好吃。


    吃第二口。


    江酌霜:好吃。


    吃第三口。


    江酌霜:陈嘉延给你吃。


    因为早就料到了现在的情况,陈嘉延早上什么都没吃,几口就把剩的面包吃完了。


    江酌霜非常满意:“以后我还要和你出来玩。”


    走了一路,吃了一路。


    江酌霜最喜欢的是加了糖霜和棉花糖的西班牙油条,上面淋着巧克力榛子酱,外酥里嫩。


    江酌霜“咔嚓”一声咬断迷你油条。


    因为榛子酱淋的位置比较靠下,他不得不咬了一大口才能同时吃到所有配料。


    陈嘉延开玩笑:“Frost老师脸好像圆了。”


    确实圆了一圈,不过是因为嘴巴里塞得鼓鼓的,嚼东西的时候像小仓鼠一样。


    江酌霜斜眼看他,眼神里充满杀意。


    他想像以前一样怼陈嘉延,但嘴巴里塞得满满的,使劲嚼好久才吃完。


    嚼到后来气势全无。


    只能无力地嚼嚼嚼嚼嚼嚼……


    江酌霜在心里握拳。


    这完全是陈嘉延的阴谋!


    陈嘉延趁机给他拍了好多张照片。


    Frost老师的鼻尖上沾了一点榛子酱,黑乎乎一小块,他自己都没发现。


    等他嚼完,旁边的陈嘉延已经笑了半天了。


    江酌霜把手里吃不完的西班牙油条塞到他手上,“陈嘉延,我讨厌你。”


    陈嘉延乖乖上交了自己的手机。


    “其实我觉得拍的还挺好看的,你可以把你不喜欢的照片删掉。”


    江酌霜打开相册。


    长按照片,点击全选。


    陈嘉延“哎”了声,努力争取了一下,“你别这么狠心……至少给我留一张?”


    江酌霜撇撇嘴:“你这拍照技术太烂了。”


    见惯了谢敛给自己拍的照片,再看别人拍的,总觉得不管怎么样都差点意思。


    陈嘉延买了两个麋鹿角发箍,非要拉着江酌霜在一棵超大的圣诞树下合照。


    江酌霜虽然有些嫌弃,但还是听他的了。


    他们找了一个路过的外国人帮忙拍照,对方闻言特别兴奋,一口答应。


    等拍完照以后,这位圆脸外国小老头大手一挥,说了句不用谢就走了。


    江酌霜一开始不理解对方怎么这么兴奋,等和陈嘉延翻看照片的时候才明白。


    圆脸小老头在给他们拍完照之后,还留下了一张自己做鬼脸的自拍。


    抛开对方的幽默,小老头的拍照技术也挺好的,尤其给江酌霜拍了不少单人照,合照也拍有那种情侣之间的自然感。


    换做谁来看都看不出,其实他们并不是情侣……或者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情侣。


    陈嘉延立马把合照设成了自己的屏保。


    他觉得现在自己幸福得可以立马死掉。


    德国冬季的气候多变。


    他们逛到一半,天上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人都没带伞,只能趁着雨小往回走。


    江酌霜戴了帽子,倒也不怕雨淋。


    走之前,他还买了一个烤土豆当晚饭。


    因为每个口味都想尝一下,但又吃不完那么多土豆,所以他买了豪华全加版。


    黄油,卷心菜沙拉,德国香肠,咖喱鸡肉,炖牛肉……能加在一起的都加了。


    唯独没有要德国人最爱的焗豆。


    餐车里正在抹黄油的德国人一脸遗憾,甚至轻声说了一句“Oh no”,惋惜之意溢于言表。


    江酌霜在德国留学那么久,也不知道德国人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这个小豆子。


    加完所有东西的土豆沉甸甸的。


    江酌霜超高兴地捧着一个巨无霸土豆回到陈嘉延身边,兴高采烈地展示了一下。


    已经满得盖子都盖不起来了。


    江酌霜让陈嘉延用手挡在上面,别让雨淋了他喷香喷香的豪华版烤土豆。


    陈嘉延没尝试过这种吃法,但他很捧场。


    “闻着还挺香的,看起来应该也很好吃。”


    江酌霜用叉子吃了一口,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已经是土豆之神的信徒了。”


    陈嘉延说他也想尝尝。


    江酌霜叉起酱汁最丰富的那一块,喂到他的嘴边:“这块酱最多,最好吃。”


    陈嘉延吃掉最好吃的那块烤土豆,心里的失落瞬间被对方安慰好了。


    其实他本来有点不甘心,难得和江酌霜单独出来玩,结果因为气候原因草草结束。


    江酌霜拍拍他的脑袋,“明天我们去别的地方玩,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呢。”


    陈嘉延立马又喜笑颜开了,他想。


    真好,还能和江酌霜单独相处一个月。


    第49章 宝宝呀 反正又不会怀孕


    最后那个巨无霸土豆还是没能吃完。


    江酌霜把土豆给陈嘉延时, 对方戏谑道:“你就这么抛弃了你的土豆之神吗?”


    江酌霜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


    一看就是想萌混过关。


    陈嘉延认为,经过这么多天的旅行, 他已经对江酌霜的撒娇非常有抵抗力了。


    “霜霜, 这次我不会再……”


    坚定的话语只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因为江酌霜一挪一挪, 裹着被子坐到了床边, 抬起头“啵啾”亲了他一下。


    陈嘉延所有的话瞬间停在了嗓子眼。


    江酌霜歪头乖巧一笑。


    就像夹着嗓子喵喵叫的小猫咪,其实爱撒娇的人也知道自己这样非常可爱。


    陈嘉延的脸瞬间涨红, 用咳嗽掩饰慌张。


    江酌霜拉着陈嘉延的手,轻轻晃了晃。


    “陈嘉延,我买的时候就是想着要和你一起吃呀, 你不帮我吃掉吗?”


    说着, 江酌霜手上的动作微微用力, 拉着陈嘉延半弯下腰,两人终于可以平视了。


    陈嘉延被江酌霜的一套勾引小连招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脑都快冒烟了。


    江酌霜乐不可支地往床上一躺。


    “嘉延哥哥, 你怎么这么纯情?这才牵牵手就受不了, 那做.爱的时候你怎么办呀?”


    虽然每个夜晚他们都相拥而眠,但陈嘉延总会刻意避开有关“性”的方面。


    因为他一直在嫉妒。


    嫉妒江酌霜曾经和谢敛那么密不可分, 甚至到了他性幻想时都不敢想的地步。


    因为室内的暖气开得很热, 江酌霜的睡衣一直穿得很薄,贴合身体的线条。


    陈嘉延偏过头:“……我没想过。”


    仿佛在问很严肃的事情,江酌霜神色认真:“你真的从来没想过, 和别人做这些事吗?”


    面前的少年仿佛有一种魔力。


    总是能用那么纯的语气,说出那么勾人的话,让人忍不住心生许多妄想。


    陈嘉延磕绊一下:“我……不会。”


    从意识到自己喜欢江酌霜开始, 他所有的性幻想就都围绕着对方展开。


    江酌霜凑近陈嘉延,笑盈盈。


    “陈嘉延,你不会的话,我教你呀。”


    陈嘉延喉结上下滚动,呼吸也因为对方这一句露骨的话而急促起来。


    最先只是一个试探的吻。


    得到了少年的回应以后,陈嘉延才大胆起来,伸手摸上对方的睡衣扣子。


    掌心不小心擦过对方胸口时,陈嘉延第一次发现,原来对方这里是有点微微鼓起弧度的。


    陈嘉延开始解掉江酌霜睡衣的纽扣,因为激动而手指发抖,动作很慢。


    江酌霜等得不耐烦了。


    他戳着陈嘉延的喉结,逼着对方不得不结束亲吻,顺着他的动作往后退。


    在陈嘉延隐忍的眼神里,江酌霜眼尾晕着勾人的红,自己一颗颗解开了扣子。


    脱下睡衣时,房间内的灯光流过江酌霜的每一寸皮肤,陈嘉延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


    少年的皮肤常年不见日光。


    像一捧温热的雪,触摸时不用担心他会融化,反而因为细腻的手感忍不住获得更多。


    江酌霜问陈嘉延,知不知道第一步做什么。


    陈嘉延这时候大脑已经混乱到只剩下一个念头了,磕磕绊绊不知道说了什么。


    江酌霜轻笑一声,小狐狸似的。


    “嘉延哥哥,你这不是完全不懂嘛……哎呀,只能我来教你了。”


    江酌霜的语调温柔得像是裹着落花的流水,说出来的话却放荡又直白。


    陈嘉延红着脸,听话地跟着对方的话而动作。


    有时候江酌霜喉咙里会发出几声闷哼,但能听出是因为舒服。


    陈嘉延忍得满头是汗,但又怕自己做不好,不敢多说一句,只能忍着。


    终于,他听见少年说。


    ——“可以了,陈嘉延。”


    陈嘉延搂着江酌霜的腰,拥抱一般距离骤然拉近,渴求甘霖一般亲吻。


    灯光没关,哪怕压抑着喘息,也能看清少年微微张着嘴,睫毛轻颤的模样。


    江酌霜喉咙里的哭腔被陈嘉延的吻吞下。


    或许是受了性格的影响,陈嘉延总能将这些沾染情与欲的色彩变得纯情。


    陈嘉延逐渐找到了亲吻的技巧。


    他尽可能让自己学得更快一些。


    江酌霜环住陈嘉延的脖颈,眼神夹杂些许笑意:“真的是处.男吗,嘉延哥哥?”


    陈嘉延吻掉对方的生理性泪水。


    “多亏了我们Frost老师教得好啊……”


    室内旖旎的气氛忽然被手机的震动声打断,陈嘉延瞥了眼,有人给江酌霜打电话。


    陈嘉延的姿势正好可以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姓名,江酌霜看不见,问:“是谁?”


    陈嘉延眼神中闪过一丝暗色,紧接着,他迅速垂下眼装可怜,语气无辜。


    “老婆,你男朋友给你打电话了。”


    江酌霜现在大脑晕乎乎的,反应了一会才有力气开口:“谢敛吗……呃!你干嘛,轻点……”


    陈嘉延毫不避讳地开口:“你都和我出来这么久了,他才想起来打个电话,老婆,你把你男朋友甩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江酌霜呼吸时脸上晕着红意。


    他没有给出承诺,摸索着把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放回床头,随手划了一下挂断键。


    室内满是黏答答的水声。


    陈嘉延看着手机,忽而一顿。


    陈嘉延故意没有收敛,只是捂着江酌霜的嘴唇,不让对方发出声音。


    江酌霜有些疑惑陈嘉延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势,但他很喜欢对方的变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嘉延才放下手。


    江酌霜喘息着,胸膛不断起伏,余光忽然瞥到什么,朝一旁的床头柜上望去。


    ——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和谢敛的通话刚刚才挂断。


    陈嘉延刚刚的举动让江酌霜没有了时间观念,也不知道谢敛在电话那头听了多久。


    ……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挂电话。


    真不知道谢敛什么时候这么下贱了。


    江酌霜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道:“哎呀,我们嘉延哥哥学坏了。”


    陈嘉延恼羞成怒一般,重新用吻堵住对方勾着戏谑笑意的嘴唇。


    明明我们都……这样了。


    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分手呢?


    难道就这么喜欢谢敛吗?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因为是江酌霜一时兴起,才到了现在这个场面,陈嘉延一开始没想起来拿套,等他后来要戴时,江酌霜已经不允许他离开了。


    江酌霜的语气满不在乎。


    “那就弄在里面呗,我又不会怀孕。”


    听着这熟稔自然的态度,陈嘉延心里忽然有些酸涩,“他……一直都这样做吗?”


    只是说出这句话,就让他忍不住吃醋。


    江酌霜心知肚明陈嘉延说的是谁。


    其实谢敛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尽管自己每次都说想试试这个感觉,但对方总是不同意。


    干脆今天在陈嘉延这试试算了。


    “是哦,很舒服的。”


    明明没有,但江酌霜就是要这么说,他很喜欢看到对方难过时露出的眼神。


    江酌霜一直知道自己本身的性格是有些恶劣的,他喜欢看见追求者的眼泪,却又会在对方难过时,故意温柔地安慰对方。


    陈嘉延故意慢了几分,有点折磨人。


    江酌霜不满地扇了陈嘉延一巴掌,因为力道不大,掌心落在脸上的时候,就像调情一般。


    老婆被养得娇纵无比,很少会露出这么情绪化的一面,陈嘉延的心瞬间软了。


    他重新揽着江酌霜,轻轻碰了碰对方的额头……很快,对方就无暇分心了。


    德国的冬夜很冷,室内却很暖和。


    暖黄色的灯光像是糕点房里的色调,少年身上的香味也让人忍不住沉沦。


    甜腻腻、湿黏黏,暖融融的。


    让人马上融化在这漫长的冬夜一般。


    江酌霜牙齿死死咬着泛红的唇肉。


    直到少年的喉咙里呜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摇头时,他才重新放慢了动作。


    做.爱时拥抱是一件很色.情的事。


    这是江酌霜和谢敛在无数个日夜反复亲昵交缠,得出来的一个结论。


    但陈嘉延明明是个纯情小处.男,好像也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陈嘉延抱着江酌霜,吻轻轻落在了对方的耳垂上,灼烫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侧。


    “不要这样,宝宝。”


    陈嘉延的声音很轻,但因为近在咫尺的距离,所以能听得很清楚。


    江酌霜勉强睁开眼。


    陈嘉延的吻从耳畔慢慢挪到了他的眼睛上,亲吻他纤长的睫毛。


    江酌霜再次闭眼时,听见对方说:“留着……很容易生病的,不要这样。”


    江酌霜心想,原来要说的是这个。


    他哼哼唧唧地开口,撒娇似的,断断续续地说:“可是很舒服嘛……”


    长时间的纠缠仿佛让性.爱变成了表达爱的方式,色.情的意味淡了许多。


    陈嘉延叹笑一声。


    “宝宝,你很珍贵。”


    “所以不要伤害自己。”


    陈嘉延一直觉得,性.爱的前提是爱。


    虽然江酌霜并不爱他……但是没关系。


    相爱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


    他爱着江酌霜,就已经足够了。


    *


    冬夜总是很漫长的。


    他们一直到了后半夜。


    直到天微微明,陈嘉延才在江酌霜的抗议下,恋恋不舍地结束了。


    江酌霜泡在浴缸里,泡泡淹没了脖子,他由着陈嘉延帮自己洗头。


    因为对方的动作很温柔,泡在水里也很舒服,所以中间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醒来时,江酌霜腰酸背痛。


    今天是肯定不能出去玩了,明天……照现在身体这样,明天也说不准。


    江酌霜把脸埋在枕头里,等到闷得有些呼吸不畅,才准备慢吞吞翻个身。


    在一旁晒衣服的陈嘉延及时注意到了,走到床边,帮江酌霜翻了过来。


    江酌霜手肘撑在床上,托着脸看陈嘉延。


    这人也不知道身体是用什么做的。


    明明昨天晚上都到那种程度了,居然还能和个没事人似的,有精力帮他洗脏掉的衣服。


    江酌霜打了个哈欠,又昏昏欲睡了。


    旅游途中的人总会变得很懒,他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感觉自己可以下床了。


    ……虽然还是有点难受吧。


    果然处.男的第一次都很可怕啊。


    这两天里要不是他坚定拒绝诱惑,又要被对方引着再来一次。


    本来江酌霜有点埋怨陈嘉延。


    又浪费了两天假期,再过几天他就要去慕尼黑的学校演讲了,纽约堡还没玩够呢。


    在发现对方趁自己睡着的功夫,把攻略又重新做了一份后,这才勉强露原谅了对方。


    听说周边的商场要举办圣诞音乐会,江酌霜兴冲冲拉着陈嘉延一起去。


    到那的时候,活动似乎已经开始了一会,很多人站在大厅里不知道等什么。


    江酌霜挤挤挤,努力挤到了中心。


    只有他一个人,陈嘉延不在,因为江酌霜口渴了,吩咐陈嘉延去周围买果汁。


    主持人好像在挑选台下的观众上台当嘉宾,一眼就看到了围着红围巾的江酌霜。


    江酌霜不知道是什么活动,不过见周围人一直在起哄,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听说是要先喷彩带……但是商场洒彩带的机器好像出了故障,好一会没动静。


    江酌霜都等无聊了,开始想念陈嘉延。


    唉,要是陈嘉延也在,现在站在台上罚站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了。


    忽然,台下人望向头顶。


    顶上的机器因为故障,一次性倾洒了超多彩带,密密麻麻的都看不见天花板的颜色了。


    身边的人忽然都呼啦一下散开了。


    江酌霜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瞬间,他被金色彩带裹了满身,剩下的彩带甚至堆到了小腿那么高。


    江酌霜:“……”


    这就是惊喜吗?


    那确实很惊喜了。


    陈嘉延带着饮料回来时,听见周围的人都在讨论“故障”什么的。


    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又没看见江酌霜,焦急地拨开人群往中心走。


    江酌霜懵懵地望着陈嘉延。


    陈嘉延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忍俊不禁地帮江酌霜拍掉那些彩带,“霜霜,你今天千万不能靠近河边啊。”


    江酌霜把小腿从彩带里拔出来。


    闻言,随口问:“为什么?”


    陈嘉延牵着江酌霜到外围,一本正经。


    “万一你不小心掉下去了,说不定会出现一个河神,问我——你掉的是这个金霜霜,还是这个银霜霜,或者这个干干净净的霜霜……”


    江酌霜笑了一下。


    陈嘉延生出几分微妙的不祥预感。


    下一刻,江酌霜弯腰抓起地上一把彩带,哗啦一下撒到陈嘉延身上。


    江酌霜得意地说:“现在你也要小心一点了哦,河神也不会放过你的。”


    想了想,觉得这句话还是杀伤力不够。


    江酌霜做了个鬼脸:“略,坏东西。”


    第50章 理查德·艾德蒙森 听说有一位东方美人……


    活动负责人匆匆过来和江酌霜道歉。


    陈嘉延虽然是个坏东西, 但慌乱中还不忘守卫了江酌霜的果汁,他一边听负责人道歉,一边用吸管满足地喝果汁。


    因为算不上什么严重的事故,江酌霜就当旅游体验了, 也没放在心上。


    负责人非常感动, 并且迅速拿出手机, 优雅询问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陈嘉延黑着脸拉着江酌霜走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江酌霜旅游的心情, 他在商场里买了很多纪念品。


    陈嘉延也买了两个丑萌的挂坠手链。


    江酌霜这段时间很喜欢陈嘉延,但是对方送的这个手链让他觉得, 或许陈嘉延对自己有意见。


    善解人意的Frost老师努力开解半天,发现单纯是陈嘉延审美有问题。


    沉默了半晌,看着陈嘉延兴冲冲的样子, 还是由着对方给自己戴上手链了。


    戴好手链以后, 陈嘉延牵住江酌霜。


    他们的手链在不同的位置, 一左一右,牵手时,两个丑萌的挂坠恰好能挨在一起。


    ……原来还是磁吸的情侣手链。


    很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会干的傻事。


    就在陈嘉延和江酌霜讨论待会吃什么的时候, 一通不合时宜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江酌霜看了一眼屏幕, 就接通了电话,没有打开免提, 也没有刻意避开陈嘉延。


    陈嘉延一开始不知道是谁。


    直到江酌霜轻笑一声, 说了句“确实好久不见,谢敛”,他心里才紧张起来。


    两人基本上不会谈起谢敛。


    自从那天晚上给江酌霜打了个电话, 谢敛之后就再没有发过消息了。


    陈嘉延一直想无视谢敛的存在。


    但对方的身份就像一根刺,也不会对你造成多大伤害,但就是哽在那里膈应人。


    约会的喜悦因为这通电话烟消云散。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久, 陈嘉延都开始有些焦虑了,他们究竟在聊什么呢?


    直到江酌霜挂了电话,他也没敢去问,刚刚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倒是江酌霜看出了他脸上的低落,好笑地亲了亲他,主动开口:“谢敛找了个工作,要跟着一个摄影团队出国,估计得大半年才能回来吧。”


    之前谢敛参加的国际比赛拿了金奖,很快就有摄影团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陈嘉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他勾了勾唇角,很满意谢敛的识趣。


    作为一名合格的小三,陈嘉延坚信“江酌霜的人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他对自己的定位,也逐渐从见不得光的小三,变成见得了光的男朋友二号。


    虽然是他自封的男朋友二号。


    但是江酌霜在床上说喜欢他诶。


    江酌霜有点嫌弃地看着陈嘉延,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变成恋爱脑了。


    陈嘉延不知道江酌霜的嫌弃。


    一开始他还能装出温柔人夫的模样,很快就本性暴露,变成老抽色的金毛。


    这种颜色的金毛心眼子最多了。


    一开始陈嘉延只敢暗戳戳在私底下喊“老婆”,每次喊完还要停一会看他的眼色。


    后来发现江酌霜好像不在意这件事,立刻大胆了起来,逢人就说这是他老婆。


    德国同性婚姻合法,很多人误以为陈嘉延说的是真的,真诚祝福他们永远相爱。


    江酌霜闻言,戏谑地望向陈嘉延。


    陈嘉延从来不会反驳,而是拉着江酌霜的手,说是的,自己会永远爱他。


    骄傲的样子让江酌霜都愣了一愣。


    旅游中途,江酌霜也会偶尔想起来,自己还有荣誉校友的演讲稿没有写。


    但江·昏君·酌霜沉溺在陈嘉延的温柔小意里,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


    玩的时候有多开心,DDL了就有多痛苦。


    去慕尼黑的前一晚,Frost老师在床上支了一张折叠桌,盘腿趴在笔记本电脑前赶演讲稿。


    陈嘉延搂着他的腰,试图引起注意。


    江酌霜瞥了他一眼,随手挥挥:“去。”


    被赶狗一样赶走的陈嘉延心情复杂。


    明明昨天晚上还和新婚燕尔一样,今天就要忍受被老婆无视的痛苦。


    江酌霜手指在键盘上都要敲出火星了。


    其实前两天陈嘉延就劝他,要不然早点开始写演讲稿,之后行程都很满。


    很多道理江酌霜都懂。


    忠言逆耳,但逆耳的不听。


    反正最后他都会归咎于男色误国。


    陈嘉延德语一般,帮不上江酌霜。


    酒店套房的客厅有咖啡机,他又找服务生要了食材,简单做了一份夜宵。


    德国的菜大多都口味重,偶尔吃还好,一直吃对江酌霜的身体负担很大。


    所以陈嘉延这几天经常会自己下厨做晚饭,做的也都是些口味清爽的菜。


    端着托盘回卧房时,江酌霜正一脸严肃地敲打键盘,只来得及喝了一口咖啡提神。


    陈嘉延把托盘轻轻放在一旁,坐在旁边的书桌上,静静看着一身慵懒打扮的少年。


    中学时期,因为父母辈的关系好,连带着他们小辈都亲近许多。


    江酌霜每次只要一和江邬吵架,东西都不用收拾,来他家就能住下。


    因为从小到大都睡在一起,所以他们从来都没有过“分开睡”的念头。


    那时候,他房间里都是江酌霜的游戏手柄、漫画书,藏起来的零食,衣柜里也常备着对方的睡衣和几套换洗衣服。


    直到江酌霜出国留学,这些和对方有关的东西才被收拾起来,整整齐齐放进箱子里。


    因为相处的时间太多,陈嘉延很难说得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江酌霜的。


    或许是他青春期某次在睡梦中惊醒,看着黏糊糊的被子,恍然发觉,已经出国那么久的人,居然在他梦中的形象依然如此清晰。


    然后他翻出那个专属于江酌霜的箱子,一件件拿出装在里面的东西。


    每拿出一样东西,最先想到的不是这样东西的用途,而是江酌霜拿着它们的画面。


    *


    江酌霜写了一晚上,陈嘉延也陪了一晚上,不过唯一的作用也只是帮对方端茶倒水。


    或者在对方累的不行的时候,坐到床上充当人形抱枕,揉揉对方的脑袋。


    江酌霜通宵写了一晚上,终于写出来一份勉强看得过眼的演讲稿。


    陈嘉延出于好奇,拿过来看了一眼。


    很快就沉默着将演讲稿放回了原位。


    ……这种程度的演讲稿,在江酌霜那里都只能算得上是“勉强”,果然德国的教育很可怕。


    陈嘉延也是一般人眼中的学霸,但和江酌霜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天才,还是没办法相提并论。


    江酌霜的高中是慕尼黑一所很有名的贵族学院,在成绩和家世方面都有很高的门槛,所以身边的同学都是豪门世家子女。


    江家少爷的身份在里面算不上突出,但因为江酌霜本人的名气,依然有不少人愿意与他结交。


    不同国家的审美差异一直存在,但有人就是美得很客观,走到哪都会受人追捧。


    陈嘉延陪着江酌霜一起进了学校。


    因为两人姿态亲昵,一眼就能看得出关系,所以暂时没有人来和江酌霜搭话。


    江酌霜在社交平台公布过谢敛的照片,很多人都知道那才是他的男朋友。


    不过对于陈嘉延的出现,这些人也不意外。


    说真的,像江酌霜这种人人觊觎的人,主动谈恋爱已经足够令人惊奇,要是只谈一个那才叫天方夜谭。


    江酌霜带着陈嘉延进了学校礼堂。


    这里是这所学校装横最好豪华的地方。


    每每这种活动,出席的人绝对只多不少,因为前排坐着的都是些大佬,只要能搭上关系,家族事业绝对能得到莫大的帮助。


    在将子女送进这所贵族学院开始,很多家族对他们的期望,就不只是单纯的上学了。


    因此江酌霜虽然不在商业场上,却也能耳濡目染地能得到不少有趣的消息。


    陈嘉延虽然也算家里有钱,但和江氏没法比,和前排这些大鳄更是没法比。


    江酌霜用眼神询问他,不和这些人交流一下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嘉延摇摇头。


    今天他只是来听江酌霜演讲的。


    借着江酌霜的关系和这些人攀谈,先不论江酌霜会成为怎样的形象,单他自己就没办法接受这件事……就像在利用对方一般。


    竹马竹马的情谊。


    他希望他们之间再单纯一些。


    时间差不多了,进来的人不多了。


    前排全都坐满了,唯独江酌霜身边两个位子还空着,一眼看过去很突兀。


    他猜测应该是校方提到的另一位“荣誉校友”,以及对方随行的人。


    听说是按对方的要求,临时加进来的,没有对外公布这个人的身份。


    江酌霜不太在意,再厉害的人,他在留学的那几年都见的差不多了。


    不过这人架子还挺大的,居然来这么晚。


    江酌霜没太在意对方,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和陈嘉延低声聊着天。


    因为昨天晚上通宵了,他表面上看不出异常,眼底还是带着淡淡的懒散。


    直到那个姗姗来迟的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江酌霜随意一眼,懒散的神色微微收敛。


    在自己身旁落座的人他从来没见过,但长相有几分熟悉,不难猜出对方的身份。


    对方落座后,朝江酌霜一笑,主动打招呼。


    “你好,我是理查德·艾德蒙森,艾德蒙森家族的现任家主,也是卡斯帕的父亲。”


    理查德身上穿着黑西装,笑得儒雅随和。


    “听说有一位东方美人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见到那你以后,我理解了。”


    江酌霜笑着和他握手。


    视线不动声色地越过理查德。


    ——果然是很久没见的卡斯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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