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开始连载:虫崽日记……


    数据流形成的星空里, 无数发送着信号的手环被点亮,它们的光芒渺小微弱,像是沙滩上的沙砾一样微不足道。


    可是聚云成雨, 被点亮的微末光亮穿透浩渺的星空,逐渐连成一片, 像是一条闪烁的银河, 用呼吸般的频率静静流淌。


    塞拉和克里森都静静仰望了一会儿,一大一小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沉浸在这片刻被希望浸染的静谧中。


    “我在手环中植入的系统会监听、勘测雌虫和亚雌的状态和环境, 确保在他们处于相对安定,不会暴露的状态时, 才会接收特定的推送内容。而当他们之中有谁遇到了危险和病痛,系统会寻找合适的解法,或者将他的信号生成求助信息, 发送给就近的雌虫和亚雌。”


    克里森的声音突然压低,显得十分阴森:


    “而如果谁想要将手环的异常上报, 系统会捕捉他们的异常, 所有数据会自动销毁,等雄虫或者教廷觉得自己被告密者耍了的时候,就祝他们好运吧。叛徒的结果, 必然是咎由自取。”


    塞拉对他突然攀升的恶意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他默默欣赏了那片闪耀的银河, 才开口说道:


    “如果可以, 我并不想建立这样的网络, 搜罗所有雌虫和亚雌的数据,刺探他们的隐私,侵犯他们的信息安全——但我想,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吧。克里森博士,您要确保系统和网络的密钥只保管在我们手中,不能流入第三只虫的手。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销毁这些数据和网络,到时候,所有虫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克里森凝眉,十分不解地低头看着说怪话的雄虫崽。在他眼里,塞拉公爵一直是一只十分古怪的雄虫崽,古怪到克里森时常觉得,塞拉并非一只真正的雄虫,因为他不觉得虫族这片贫瘠的土壤中能生长出塞拉这样充满奇思异想和古怪正义感的雄虫。


    可偏偏他也见识过塞拉发动雄虫的精神力,他很强大,在虫族这个强者为尊,雄虫至上的社会,塞拉想要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触手可得,他完全不需要思考任何其他虫的想法,或者考虑他的行为造成的连锁反应。


    可是塞拉是克里森见过的,对自己的行为最为谨慎的雄虫。他甚至比一些雌虫和亚雌更加小心,仿佛生怕自己对其他虫造成伤害,仿佛他真的在乎其他低等生命的感受一样。


    所以,即便塞拉无数次强调自己并非一个真正的虫崽,而是一个强大的,具有特权的雄虫,克里森却依然觉得,塞拉和他的外表一样,柔软而温和,几乎是无害而治愈的。


    克里森软下眉眼,即便他的妥协在他瘦削刻薄的面容上不那么明显,但他还是迎合了塞拉的话:


    “公爵,这是您的事业,也是您的决策,我只是帮您办事。”


    “教授,不要这样说。”塞拉扬起脸,眨巴眨巴大眼睛:“您为此付出的努力只比我多,不比我少。也希望您知道,我所作出的决定并没有切实依据,只是在我的认知范围内作出的选择。我们在一条全新的道路上前行,没有虫有完全的把握,只希望我们所作出的选择,是不会让我们后悔的选择。”


    塞拉知道他提出的许多概念,比如个人隐私和信息安全等等,都不是当前社会需要考虑的问题,更不是朝不保夕的雌虫和亚雌需要担忧的事,但是他感激克里森虽然不理解,但是仍然支持了他的所有决策。


    他仰着小脸儿,目光恳切地看着克里森严肃瘦削的脸,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获得了这个防备心极强的雌虫的高度信任。


    塞拉的外貌还是太具有迷惑性,克里森受不了被一只幼崽眼巴巴注视着的压力,他清了清嗓子:


    “接下来,我们会定期发布一些实用性强的内容,教授更多雌虫和亚雌使用手环,传播知识,也希望有学识的雌虫和亚雌能够学会自主交流,跟帖,这样,就完成了计划的大半”


    他话锋一转,轻松的语调逐渐褪去:“而关于雌雄虫身体基因的研究,我寻找到了新的研究方向”


    ***


    夜里,小虫崽顶着湿哒哒的卷毛,从套间的洗手间里出来,他身后跟着机器人小安,正一边跟随着他,一边放出暖风为他吹头发。


    卧房里很静谧,医疗舱里发出暗淡的荧光,塞拉驱散小安,担心吹风机的声音唤醒入睡的雌虫。他蹑手蹑脚地攀上医疗舱,小短腿蹬蹬,两条漆黑的触手探出来,托举着塞拉的屁股蛋,将他往医疗舱上推。


    一双有些发凉的大手穿过小虫崽的腋下,将他从医疗舱下抱了上来。黑发雌虫的身上散发着和塞拉一样的,佛手柑沐浴液的清香,还有他自己身上的气息,很寡淡却让人心旷神怡,像是雨后的水汽和乔木,还有一点金属铜的冷硬。


    闻起来很干净。


    “雌父,你怎么还没睡呀。”


    雄虫崽听上去老气横秋,比埃德温更像家长。他在埃德温怀里蜷缩起来,用触须将毯子拉到两人的胸前,小胖脸儿埋进埃德温的胸口。


    埃德温的胸口依旧饱满,可是今夜却有些发凉。小虫崽静静趴了一会儿,就听到雌虫的胸中有一点儿杂音,像是压抑着的呛咳。


    雄虫崽的心沉到了底,他用小胖手抱住雌虫的一只大手,轻声说道:


    “雌父,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听伊洛特说,皇家研究院新造了一款医疗舱,比公爵府的更先进,我明天去皇宫里要来,或许就不会让雌父难受了。”


    “我并不难受,少雄主。”埃德温揉了揉雄虫崽肉乎乎的小肚皮——那里瘦了一些,想来累日的工作让幼崽都存不住小肥膘:


    “这些都是我预料之中的,我们都会有这么一日,这是我们被制造出来的缺陷,而至少少雄主让我知道了,我并不是独自在面对这种事。”


    黑发雌虫轻轻点了点手腕上的银色手环,蓝莹莹的电子屏幕瞬间笼罩了医疗舱。零零散散,来自雌虫或者亚雌的帖子在半空中浮现,他们中大多数内容简单,没有什么互动,但却阅览量极高。


    在这个极度压抑的社会里,绝大多数雌虫和亚雌连见到雄虫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做着辛劳的工作,甚至没有经历过教育,自然不会用手环发帖。


    即使雌虫和亚雌因为等级或者出身,接受了简单的教育,他们中的大多数也被严加看管,并不能接触雄虫垄断的诗歌和艺术,更不用谈什么华丽词藻。零星几个帖子中,有的是亚雌在说今天被雄虫惩罚了,很痛,有些是雌虫发的经历雄虫信息素匮乏症的感受。


    满屏都是看似平淡,实际让人喘不过气的痛苦,间或夹杂了一些实用性的常识和教育视频,枯燥又无味,可是埃德温看着它们,一双浅蓝色的眸子里却闪烁着希望的火光。


    “我再是独自一虫了,少雄主。我能听见那些雌虫和亚雌的声音,我们都是一样的。雄虫和教廷教导我们仇视彼此,告诉我们等级决定了我们的上限,他们说我们都有自己的宿命,各司其职为帝国效忠,就是我们的宿命。”


    “我也从来没有机会倾听那些声音,我们像一座座孤岛,被囚禁在教廷的锁链中驱使,渐渐忘记了还有亿万同党,无论身处何处,都和我们一起痛苦,和我们一样迷茫。”


    黑发雌虫仰望着那些闪烁着莹光的文字,幽蓝的光落在他光洁的前额上,又在他的半边脸留下阴影。他美极了,碧水寒潭似的双眼眸光动人,面色惨白但却流露出一股不谙世事般的纯质,像是冰壳寒岩中一抹生机盎然的绿,脆弱无比,却向死而生。


    塞拉看不见别的,双眼只能看得到埃德温。他的眼眸中逐渐蓄起了泪水,直到决堤,才掩饰般地用小肉爪蹭掉:


    “雌父,都是我没用,我找不到答案。”


    塞拉努力镇定,可是他这具幼崽身体泪失禁得厉害:“我和克里森尝试从虫蛋分化性别这一点着手研究,可是虫蛋的性别是由雄虫注入的能量和基因决定的!这又是一条死路,只能为教廷的伪科学作证,我不相信生物进化会留下如此大的漏洞,也不相信两性竞争关系会如此失衡,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


    “少雄主,给我注射雄主的信息素吧。”


    埃德温转过头,轻声拍哄幼崽:


    “你跟我说过,元帅当时是因为注射了未标记他的雄虫信息素,才比寻常高等级雌虫多撑了七年,维持了巅峰战力七年,对吗?给我注射雄主的信息素,我可以恢复2s战力,多保护少雄主几年,我希望看少雄主蜕变成功。”


    雌虫的目光充满爱怜,像负伤的雌兽舔舐着她的幼崽:


    “七年时间,足够了的。”


    “不!”


    塞拉猛然从雌虫怀里爬起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心口如同被毒虫啃噬:“不行!这和注射毒/】品有什么区别?这是饮鸩止渴!”


    他胡乱擦掉自己的眼泪,不敢置信地注视着雌虫:“雌父,你明明知道,那陌生的信息素折磨了阿克斯元帅七年,你要让我亲手折磨你七年吗?你你是不相信我吗,不相信我能为你找到答案,不相信我可以改变这一切吗。”


    雄虫崽有些狼狈,但他还是躲过了埃德温想要抱住自己的手,他破罐破摔,知道自己狼狈无助,索性也像个幼崽一样,在信任的虫面前发泄自己累日的无措和忧虑。


    “我们找到方向了,雌父,只要在早期的雌虫和亚雌胚胎里编辑雄虫的部分基因,他们就不会再遭受雄虫信息素匮乏所导致的基因崩溃症。我们只是不知道怎么在成年体里实现这个做法,我只需要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解决。但如果雌父注射了别的雄虫的信息素,你的基因会加速崩溃,到时候我也没有办法挽回!只要雌父再等等”


    “少雄主,我的时间不多了。”


    黑发雌虫轻轻擦掉雄虫崽的眼泪,轻声说道:


    “我可以忍受等待,和这些微不足道的疼痛,可是少雄主,我无法忍受每日都躺在医疗舱的日子。我没法忍受我的虚弱和无力,被我的虫崽保护的事实。我太没用了,如今我甚至无法奔跑和长时间行走,我看了其他高等雌虫发的帖子,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会失去行动能力,但少雄主的精神力却保护我的精神海不崩溃,那我只能无比清醒地感受到我身体像没用的蠕虫,慢慢从内而外的腐烂。”


    “他们没有一只虫找到解法,几千年来都是如此。我不是不想活下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陪你长大,可是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没有尊严。这是你教我的,少雄主,我想像阿克斯上将那样,有尊严地活,有尊严地死。”


    “那我找个雄虫来标记你!”


    塞拉喊道,双目通红,心撕裂般的痛,可他不去细想那是为什么:“我找个雄虫标记你,我会每时每刻盯着他,我会让他给你提供足够多的信息素,他不得不做!只要你活着——”


    “不。”


    雌虫只吐出一个字,就让整个空间安静下来,只留下雄虫崽带着颤音和哭泣的呼吸声。


    “不。我绝不在雄虫身下摇尾乞怜,不会让他们用标记和信息素控制我,控制我的思想。对不起。”


    黑发雌虫脸上对他露出的歉意几乎撕碎了雄虫崽的心,他飙着眼泪,跑下医疗舱,向黑暗中飞奔而去,直到在工作室的墙角缩成一团。


    “系统,”他静静开口:“原本的时间线里,埃德温注射了雄虫信息素,是吗?”


    “是的,宿主。”


    塞拉的心剧痛,过了好久才再次开口:“他撑了几年?”


    “直到埃德温上将离世,十二年。宿主,他比阿克斯元帅的意志更加坚韧。”


    “雌虫和亚雌的基因缺陷,有解吗?它究竟是人为的,还是自然选择?”


    “宿主,你确定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吗?”系统声音清澈地回复:“它可能颠覆你以往的信念。”


    “”


    “不用说了。”不知过了多久,塞拉说道:“我已经明白了。”


    至少在系统被研究出来的那个时间线里,这个问题依旧是无解的,而那是多少年之后?二十年?四十年?那时文明凋敝,虫族百不存一,这个种族已经濒临灭绝,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不重要了。


    埃德温根本等不了这么久。


    这场为雌虫和亚雌精心定制的苦难,根本就是人为的。帝国建立之前,所谓的神或者神使剪辑了雌虫和亚雌的基因,这就是为什么自然演变和基因研究根本不会有结果。


    他用双手捂住自己发热的眼睑,胸口的郁气和痛苦横冲直撞,根本找不到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开了自己的手环,发布了一个帖子。


    【我怎么才能救我的雌父?】


    第32章 第 32 章 意料之外


    塞拉同样佩戴着手环, 和诺亚公爵旗下的公司赔给其他雌虫、亚雌的手环并无不同。


    他的手环也并没有什么更精妙先进的配置,只是在网络中认证了一个系统账号,发布了塞拉曾经给公爵府的亚雌、雌虫配置的教学课程, 从认字到简单的哲学、社会学,还有一些其他学科的知识。


    他的账号被关注度不低, 可是绝大多数雌虫和亚雌除了阅览痕迹, 没有留下任何评论。这也在塞拉的预料之中,他并非是想要得到雌虫、亚雌的吹捧,或者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个半官方的账号从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帮助未受教育的虫族。


    血腥的压迫,基因的篡改和编纂, 还有教廷的洗脑都是雄虫控制雌虫和亚雌的手段,但是塞拉作为一个更有经验的地球人,不会忽视了教育和文化的影响。知识一直都是一种霸权, 地球的权贵阶级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知识的垄断。3而作为一名大学老师,塞拉知道教育的决定性影响, 他斟酌自己每一次对学生的教导, 尽可能灌输先进和正确的理念,做好为人师表的本分。


    穿越虫族后,他一时半会还是改不掉教书育人的习惯。他用这个账号小心地喂养雌虫和亚雌正确的知识, 即便是最简单的词汇和例句, 也被他精心编辑, 小心地改掉所有压抑伤害他们的内容, 尽力帮助他们树立完整的自我认知和自尊自爱。


    即使并没有什么亚雌和雌虫与他互动。


    而此刻, 塞拉被心痛和自责的情绪裹挟着,极致的焦虑让他无处宣泄。他身后的触手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所有空间,恐怖的漆黑将灯光都吞噬干净, 只剩下雄虫崽面前的手环还发着微弱的光。


    雌虫和亚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他们就像埃德温一样被蒙在鼓里,究其一生,他们都无法从被设定好的命运里解脱出来,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在等死,像是夏蝉在十七年暗无天日的等待后被捂死在盛夏,他们短暂可悲的生命没有出路,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们中的许多虫费尽心力地想要逃出这泥淖,阿克斯,埃德温,伊洛特,克里森他们每一个都耀眼如斯,可每一个都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拖向深渊,终其一生如同牵线木偶,只是设计者手中微不足道的装饰品。


    是谁这么恶毒,设计了这一切?到底是谁编纂了亚雌和雌虫的基因,让生命从一开始就沦为工具和玩偶?这是罪恶滔天的反人类、反生命的罪行!


    塞拉一双琥珀瞳流露出极为深刻的恨意。


    他一定会找出罪魁祸首,即便那发生在几千年前,即便他或许永远不会真正得到一个答案,但他一定不会放弃。


    他怎么才能救埃德温?


    一滴眼泪落下来,被雄虫崽赌气般地擦掉。他在朦胧的泪眼中打下一段文字:


    【我的雌父他得了信息素匮乏症,他要坚持不住了。而我是一个什么都做不成的幼虫,我给不了他雄虫标记,也给不了他信息素。


    他今天说,他要用极端的痛苦换取七年的时间,而我无法忍受他承受那样的痛苦!这都是我的错,若我能有用一些,若我能早日解决他的病痛,他本可以不承受这些!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陌生的朋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我的这些胡言乱语,或许它打扰到了你,或许造成了你的不适,我对此表达深刻的歉意,但我已经无处诉说我的焦虑。


    我并不是我雌父亲生的幼崽,我见到他时,他已经伤痕累累。他曾是极为耀眼的一只虫,即便在我们相遇时,他已经失去了他努力换来的一切荣光,被迫成为一个瘫痪的雄虫的附庸,可他依旧美得惊人。我怀着目的靠近他,在他一无所有的身体和灵魂里汲取温暖,我施舍他一点温情,企图兑换他无法理解的爱。


    可是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已经无法自拔地渴望他,已经无所适从地沉迷他。


    为了将他留在我的身边,我做了很多蠢事,但除了伤害他的部分,我绝无半点悔意。


    因为信息素匮乏症,他每日都在承受痛苦。他曾是帝国战场上耀眼的启明星,他为虫族征战,为同胞提供庇护,他也曾有过被愚弄和蒙骗的时刻,可是他仍然是我见过最顽强的存在。他带着满身的伤痕和功勋离开了战场,可换来的却是囚笼和地狱,他每一天都在衰弱,而我找不到任何办法医治他。


    这个社会得了顽疾,它剥夺了雌虫和亚雌的所有出路。或许有很多虫并不赞同我,或者认为我是另一个散播恶毒流言的亵神者,但我并不在乎你们怎么称呼我。


    你们可以捂住自己的眼和耳,可以去雄虫的脚下祈求一次血腥的惩罚和不存在的温情,可以去神像面前虔诚祷告,祈求母神和教廷的宽恕。


    可是我希望你们不要企图捂住同胞的嘴。


    你们听惯了雄虫的惩戒和和教廷的训导,你们还听得到同胞的声音吗?你们记得与你们朝夕相处,或者远在天边的雌虫和亚雌,他们讲述和哼唱的模样吗?你们记得你们臂弯里的雌虫和亚雌幼崽,他们被熄灭的啜泣,被责罚的泪光吗?


    你们记得你们的雌父,他的衰弱和麻木,他的痛苦和疲倦吗?


    加诸在我雌父身上的一切不幸,折磨所有雌虫和亚雌的信息素匮乏症,它们不该存在。我一定会找到出路,我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我不能失去我的雌父。


    这个世界很糟糕,糟糕到对于死亡而言,生存更加痛苦。即使如同我雌父那么坚强,他也几次想要放弃,我曾经也为此愤怒,甚至责备他的冷酷,可是当我真正看清这一切,我却从来无法与他一样勇敢。


    可是为了保护他,我可以做一切。我只祈求他再给我一点时间。


    陌生的朋友,我向你问好,祝你平安。所有处于信息素匮乏症折磨中的同胞,我请你们再坚持一会儿,因为有的虫还没有放弃,还想要个结果。】


    塞拉凭借着心中郁愤,写下了这段对于雌虫和亚雌来说过于激进的内容。这些言论对于深受教廷洗脑和雄虫压迫的雌虫和亚雌来说,无异于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定时炸弹,若是换了塞拉更冷静的时刻,他绝不会在现在就发出如此激进的声音。


    克里森的信息捕捉系统不一定全无漏洞,如果推送机制让深受教廷荼毒的雌虫活亚雌看到这段内容,说不定会上报教廷和雄虫,到时候他们手环里的证据会被系统自动销毁,不会对其他虫造成什么损失,可他们自己一定会因为叨扰雄虫的举动遭到处罚。


    塞拉应该更加稳重,可是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宣泄口。他想染更多雌虫、亚雌知道,他没有放弃对信息素匮乏症的研究,他想让那些亚雌、雌虫知道,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会看到希望。


    他想让埃德温、和所有处于埃德温境遇的雌虫和亚雌知道,现在不是放弃希望的时候。


    文字是很好的宣泄情绪的出口,在发送了这段日记般的文字之后,塞拉渐渐平静下来,他收起大部分触须,只留下两条触须穿过墙壁,去隔壁套房陪伴埃德温,而他自己慢慢走向了工作台。


    又是一夜无眠。


    ***


    次日,塞拉顶着黑眼圈打了个哈欠,从沉浸的工作状态里清醒过来,游魂儿似的飘出工作室,准备去小厨房准备早餐。


    他的触须反馈,埃德温陷入了被动昏睡。他日渐虚弱,而这让塞拉更加揪心,恨不得顺应埃德温的所有要求,而当他不能这么做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憎恨自己。


    他本该给埃德温他想要的一切,可是他却拒绝埃德温,让他难过。


    塞拉垂头丧气,在厨房里噼里啪啦地挥舞触须,将想要帮忙的机器人小安都怼到一边。他想着一会儿要去给埃德温道歉,为他昨晚因为自己无能而产生的失态。


    早餐很快准备好,埃德温却还没有清醒的意思。塞拉让机器人对饭菜进行锁鲜和保温,自己眼巴巴站在医疗舱前等待埃德温醒来。


    可这时,他的手环却在持续不断地发出微光。塞拉顶着两个黑眼圈,低头看了它好一会儿,才想起了昨晚自己精神不稳定的时候发过的内容。


    他心里一毛,立刻想要删除过分暴露自己情绪的内容。他现在虽然像幼崽一样又菜又爱哭,还无法控制情绪,可是他本质还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成年人,他哪里好意思在公共环境里撒泼,展示他的一时脆弱和埃德温的虚弱?


    他又不真的是个孩子,或者是个小说家。对于雌虫和亚雌如今的思想水平和接受程度来说,任何创作和艺术形式对他们而言可能都太超前了,至少塞拉是这样认为的。


    可当他打开自己的手环,却破天荒地看到无数涌现的回复,和他一直想要鼓励的雌虫、亚雌互动,纷纷出现在了他那篇帖子下面。


    评论量仍然在飞速增长,往日那些沉默寡言,仿佛不会表达的乖顺人偶的雌虫和亚雌,此刻正在迅速且疯狂地跟帖。


    塞拉困倦的眼眸在惊讶之中睁大了。


    第33章 第 33 章 我在这里,雌父不会有事……


    起初, 映入塞拉眼帘的是一些年长雌虫和亚雌的警告:


    【幼虫,停止你危险的行为。信息素匮乏症是虫母降下的神罚,没有任何虫可以挑战神罚!】


    【陌生的幼崽, 你好。我想你的雌父如果看到你发的内容,一定会为此感到痛心。他的死亡不可避免, 几千年来都是如此, 没有雌虫和亚雌能逃过信息素匮乏症,如果他们无法得到雄虫的喜爱,那他就是有罪的, 甚至无法完成母神赋予亚雌和雌虫唯一的使命。你的雌父的虫生已经是全无意义,你还小, 不要生出这样亵渎神明的想法,它会毁了你!】


    【你的雌父并没有教导你,可怜的幼崽!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幼虫像你一样, 执着于和雌父之间的所谓感情。雌父只是将你带到这个世界的工具,而你们的意义都是服侍雄虫!你的雌父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才会早早被信息素匮乏症惩罚,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离开你的雌父,你更应该照顾你的雄父,是仁慈的雄父赋予你生命, 而你竟然如此轻视他,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幼崽, 看你描述中的情况, 你在这样的年纪没有上雌虫学校却受过教育, 你是尊贵的雄虫贵族冕下家中的雌子吧?你应该离开你的雌父,他无法服侍好你的雄父,已经失去了价值, 而你应该多听教廷的教诲,说不定有一日,还能凭借你的身份找一个雄主。如果被教廷发现了你疯狂的言论,他们一定会剥夺你寻找雄主的机会的!你想沦落为你雌父这样吗?】


    【教廷一直教导我们不要和其他罪恶的雌虫、亚雌产生交集,罪虫成党,会让我们无缘踏入荣耀殿的大门!这就是为什么那些野蛮的军雌最不招雄虫喜欢,他们只知道和自己的战友亲密接触,他们身上累积的罪恶让雄虫如此厌恶!】


    【幼崽,你的雌父还是个军雌是吗?那他更应该知道他的结果是无法避免的,教廷说过,雌虫和亚雌最大的罪恶之一是贪恋生存,如果你雌父到了如今还不接受他的结果,那他一定无可救药,远离他吧,尊贵的小雌虫崽,你的雄父才是你要侍奉的,别忘了是谁施舍你生命和学识!】


    【从帝国诞生,信息素匮乏症就伴随着每一代雌虫和亚雌。没有谁可以改变。】


    诸如此类的留言层出不穷,这并不让塞拉意外,大多数受过教育的雌虫和亚雌一定会受到教廷的荼毒,他们普遍地位比较高,至少见识过雄虫,对雄虫的敬畏已经将他们驯化了。


    可是与此同时,塞拉却收到了更多简洁、质朴的留言:


    【虫崽,别难过。我的雌父死的时候,我破壳三年,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但我知道他也是个军雌,很强大的军雌。】


    【谢谢你,陌生的虫崽。我也饱受信息素匮乏症的折磨,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下一个雨季。但我不想死。】


    【你一定对你的雌父很好,我如果有个幼崽就好了,至少有虫会在乎我。我在矿洞里待了九天了,管理虫说水源耗尽,实际上那个雄虫好像嫌弃矿星贫瘠,去隔壁旅游星度假了。我们被关在矿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楼上陌生的朋友,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拿一些水和营养剂。我住在矿星一处正在开采的矿洞附近,你们在k0726矿洞吗?】


    【我想起了我的雌父我成为雄主的雌奴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还好吗,雄父很喜欢用教廷的机器人惩罚他,希望有了手环后,雄父不再用机器人了】


    【我的信息素匮乏症已经很严重了,我被雄主标记过,可是他并不喜欢我,大概因为我是个不讨喜的军雌吧。我本来以为我撑不过今晚,可是我听到我的虫崽半夜偷偷在我的身边哭泣。原来他每天晚上都会来偷偷看我,即便雄主不让他这么做。我真希望我能多陪我的幼崽一会儿】


    【别怕,每个虫总会有这么一遭的。坚强点,你可是个强壮的雌虫。】


    【虫崽,你好勇敢,我一直不相信教廷,我不想成为生来就有罪的雌虫或者亚雌。我也不想在某一天死于信息素匮乏症,没有其他虫在乎,也没有其他虫陪伴。】


    【希望你找到出路。希望你的雌父坚持住。】


    【虽然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可是从来如此就无法改变吗?】


    【我哭了,我现在怀着虫蛋,但已经失去了雄主的喜爱。我未来的幼崽也会为我的死亡难过吗?他也会死于信息素匮乏症吗?我不想他面对这样的世界!】


    【】


    或许是因为塞拉发布的内容里有太多尖锐的新鲜成分,又或许是塞拉虫崽的身份引发了广泛的共鸣,那些缄默不语的雌虫和亚雌生来头一回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开始尝试着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那些声音微小、愚昧、无足轻重,但是他们的回复数量飞快地增长着,逐渐织成一张庞大的蛛网。


    自从手环普及以来,这是第一次又一个现象级的帖子出现。无论是从回复数量还是浏览数来看,都让塞拉感到惊叹。


    他没有因为那些质疑的声音生气,也没有澄清自己的身份,而是任凭这些亚雌和雌虫误会他是一个贵族家叛逆的小雌虫。


    因为他心里清楚,哪怕是质疑的声音,也至少是雌虫和亚雌第一次发出声音,企图让其他同胞倾听。哪怕是愚昧的声音,也是一种从无到有的进步。


    而塞拉更不会用自己的雄虫幼崽的身份去博取更多不属于他的关注。诚然,他亮出身份后立刻会得到一致的认同,可是那些认同真的能帮助雌虫和亚雌觉醒吗?认同一个雄虫崽和认同教廷的雄虫,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而觉醒需要雌虫和亚雌首先认可自己的身份,那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不是再找一个神来拜。


    塞拉意识到,或许他昨晚无所适从的情感宣泄,为他指出了另一条路。他一直受自己的思想局限,认为过早地引入一些引导性的文字或者艺术会刺激这些被洗脑的雌虫和亚雌,让他们作出过激的举动,可是没想到的是,效果比他想象的好很多。


    他总想着教那些雌虫和亚雌过多的哲学知识,或者教他们建立正确的观念,可是他忘了,其实艺术和情感才是所有生命共同的语言。


    雌虫和亚雌并非雄虫口中那些没有情感的工具,即便雄虫无底线的压榨他们,他们的心仍然是温热的,或许一段真诚的话,一首歌,一幅画,比连篇累牍的说教更深入人心。


    他打消了删除昨晚发泄情绪的内容的想法。埃德温垂在医疗舱一边的手指轻轻弹动,眉心蹙起,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搂抱着缠绕在他胸前的精神触须,像是寻找孩子的不安地年轻母亲。


    塞拉心软如水。他悄悄爬上医疗舱,用小手揉开了埃德温的眉心。


    “少雄主,对不起,昨晚我——”


    “雌父,对不起,我——”


    一大一小两只虫同时开口,又同时停顿,两两相望。塞拉悄悄把自己挤进埃德温的怀里,红着苹果脸打断他们过分柔软的对视:


    “是我的错啦,雌父,我昨晚不该凶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是对我自己生气。我答应过,要给你找到治愈信息素匮乏症的方法,但是我现在还没能做到,一直眼睁睁看你受苦是我太没用了,还乱发火。”


    “少雄主没错。”


    埃德温远没有塞拉那么能言善辩,他只是抱住瘦了两圈但仍然胖乎乎的虫崽,面露柔情和怜惜,还有说不出的愧疚:


    “少雄主已经很好、很好了。比任何虫都好。”


    雄虫崽黏在他的怀里,嗅闻着他清冷干净的味道,小声说道:


    “雌父,你再坚持坚持,好吗?不到最后一刻,我不能给你注射雄父的信息素,他的精神力溃散,已经失去了标记你的能力,用了他的信息素,你的身体会对他的信息素上瘾,那很痛苦,而且没有解药即便你可以忍受那种痛苦,可是我却不能忍受在你受了那么多苦之后,仍然会失去你。”


    “我没有放弃,雌父也不要放弃,好不好?雌父你看,有许多雌虫和亚雌都在受信息素匮乏的苦楚,他们还在坚持”


    塞拉挥挥手,亚雌和雌虫的评论浮现在卧室里。他想让埃德温感受到同胞的信念和支持,想要说服埃德温不要放弃。


    可是埃德温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在了虫崽满篇焦灼的“怎么才能救我的雌父”上,他的心倏忽刺痛,酸涩感模糊了他的视线,几乎让他无法呼吸,还是虫崽担忧的小胖爪落在了他的眼角,才换回了他涣散的意识:


    “雌父,雌父别怕,深呼吸,深呼吸。没事了,我在这里,雌父不会有事的”


    埃德温从未感受过如此眩晕的虚弱感,他顾不得太多,将自己的脸埋进了雄虫崽散发着温暖气息的胖肚肚里,渐渐和缓了气息。


    虫崽柔软的爪子顺着埃德温的墨发,轻轻拍抚,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鹿。时间静谧的流淌着,他们心里都不约而同的生出了过分幼稚的心思,想将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


    塞拉的手环在皇室的连番宣传之下,以绝对的优势取代了大部分教廷机器人。雄虫群体大多数无法忍受教廷在机器人中植入精神力的行为,这让他们深受冒犯。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一生都养尊处优,自以为是,更无法忍受其他雄虫的精神力入侵他们的领地。


    科莱恩的宣传直击他们的痛点。比起恭顺的雌虫和亚雌,雄虫更排斥其他雄虫的竞争和侵略,这让教廷一下子处于被动的境地,即便他们百般说服雄虫机器人的无害,甚至让深受他们洗脑的亚雌和雌虫自裁,以示对佩戴手环的抵抗,可那也无济于事。


    与之相反,雄虫更是意识到了他们的雌虫和亚雌将教廷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意志优先于他们雄主的意志。这让这些雄虫怒发冲冠,一批销毁惩罚机器人的热潮席卷了整个虫族。


    越来越多的雌虫和亚雌加入了克里森构建的网络,他们开始拘谨地交流,而塞拉则养成了习惯,在他工作之余,抽出几分钟的时间和埃德温躺在医疗舱里,对着手环敲敲打打,写下一段“虫崽日记”,记录他和埃德温生活的点滴。


    有时候,那是一束他从公爵花园里摘的花朵,有时候,那是一句他想起来的歌词,他重新编了调子,唱给埃德温听。有时候,是他找到了新的实验材料,在仅有的空余时间里为埃德温重新制作星空灯。


    在他帖子下留言的雌虫和亚雌越来越多,观看数量更是高得惊人。他们不知道塞拉和埃德温的真实身份,但是一个虫崽努力生活,照顾自己雌父的行为,触及了许多雌虫和亚雌最柔软的地方。


    说到底,他们或许没有雄父,但他们一定有雌父。他们或许见不到雄虫,但他们一定见得到自己的同胞,那些受苦的虫,那些挣扎生存的,眼里还留存着稚嫩的火光的虫崽。


    他们在没被磨灭光芒的幼崽身上寻找希望,他们在未被规训的生命里寻找救赎。


    他们在塞拉对埃德温的“爱”面前,一点一点清醒过来。


    越来越多的信息素崩溃症患者开始发出他们的声音,塞拉和克里森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样本,他们慢慢和这些虫接触,克里森实验室的许多雌虫和亚雌甚至开始自发对同胞进行心理安抚,他们打破孤岛,开始凝聚属于自己的力量。


    可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塞拉仍然没有找到解法,而埃德温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开始变得嗜睡而虚弱。他吃不下塞拉精心准备的食物,一大一小开始重新喝起了没什么味道的营养剂。


    塞拉已经抽取了老公爵的信息素,他知道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不得不做出为埃德温续命的决定,即使那让他心如刀绞。


    直到这一日,塞拉突然接到一个通讯申请,来自他的亚雌弟弟伊利亚。


    “少雄主,圣子冕下想要告知您,教皇派遣的雄虫即将拜访公爵府。这件事皇族也已经默许了。”


    “他们”伊利亚露出一点儿慌乱的神色,但又连忙掩盖住了:


    “他们怀疑手环是亵神者的阴谋。”


    第34章 第 34 章 教廷的秘密


    塞拉放下手中的样本报告, 露出一双疲倦的黑眼圈看向伊利亚的虚像。


    这些天埃德温昏睡时间太长,而塞拉的焦灼达到了顶点。失去了埃德温的看管,他的工作时间成倍增加, 几乎不眠不休。


    克里森的实验室扩张很快,悄悄扩招了许多雌虫和亚雌研究员, 几乎抽干了公爵府几千年经营下的所有资金。首都星所有的家族都觉得新上任的诺亚公爵是个傻子, 不仅免费向几十亿毫无价值的雌虫和亚雌发放手环,还自掏腰包加入这场皇室对垒教廷的战争,以至于家业都要被败光。


    塞拉对自己在其他家族和雄虫眼中的形象不能在乎更少了。在皇宫那场闹剧后, 他拒绝了所有贵族或者教廷的拜访,单向和皇族的继承人科莱恩联络, 将自己伪装成科莱恩的嫡系,实际上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实验室的研究里。


    他的时间不多了,埃德温在他的精神触须中渐渐衰败, 而塞拉看他时只觉得心如刀割。失去埃德温成了他最大的梦魇,他将老公爵的信息素贴身放在了口袋里, 甚至还私下寻找了一些出身低微但是能力尚可的年轻雄虫。


    用老公爵的信息素是饮鸩止渴, 被雄虫真正标记会让埃德温无条件地服从那个雄虫的意志,这都不是塞拉想要的结果,可是在让埃德温活下去面前, 他的想法并不重要。


    即使埃德温未来会因为塞拉的做法而痛苦, 甚至责怪他。


    “伊利亚, 别叫少雄主, 叫我哥哥。还有, 你安全吗?”


    塞拉尽量让自己精疲力竭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些,面对这个长得像十六七岁少年的亚雌弟弟,他实在不想让对方因为刺探教廷内的消息而麻烦缠身。比起那些消息, 他更希望伊利亚安全。


    “没事的哥哥。”伊利亚碧蓝色的眼眸柔软,但他的面庞却褪去了在公爵府时的婴儿肥,显出几分成年人的坚毅果敢。去了外面的世界,他成长的很快,而塞拉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圣子,他怎么样?为什么他不亲自跟我说这些?”


    塞拉问道。他忙于实验室和照顾埃德温,却是忽视了圣子——他的地球同胞的情况,而对方也鲜少联络,此刻,塞拉才觉得事情不对劲。


    即便圣子——那个地球上的富二代学生有和人接触的心理障碍,但是却不是沉湎自己伤口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圣子早该联系他,或者其他可能流落虫族的同学。


    “哥哥和弗朗西斯圣子很熟吗?”


    伊利亚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脸色也苍白。塞拉意识到自己和圣子的关系确实不是能够跟其他虫解释清楚的,于是放缓了声音:


    “有点联系,所以我认为他可以保护你。他还想要通过你跟我说什么吗,伊利亚?”


    “没了,哥哥,他——”伊利亚看上去很迟疑,像是在防备什么,但并不是对塞拉的。他看了看四周,才小心压低声音道:


    “他状况不太好,没法亲自跟你说。但你不要担心,我们会想到办法的。教廷和科莱恩殿下达成了什么协议,皇族让步了,教皇冕下手中有神器,据说那是那是母神的遗骸的一部分,他用此来控制圣子。”


    伊利亚飞速地说:“我不能跟你多说了,哥哥,你一定要小心。能麻烦你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雌父,还有其他雌虫兄弟,好吗?我会为你带回来更多教廷的消息的,哥哥,我不害怕了,我也想帮你的忙。”


    塞拉为他这段话而惊诧到睁大了眼睛,他想要追问,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从惊弓之鸟似的小亚雌口中得到更多消息,他更担忧自己以前的学生和现在的亚雌弟弟的处境。


    “伊利亚,冷静一下,听我说。你不需要探听更多消息了,你做的很好,知道吗?我让你跟圣子走是为了保护你,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危险的事。你的雌父也不会想要你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不,哥哥,雌父会以我为荣。他曾是战场上的英雄,而我体质不如雌父,长相还给所有虫惹来麻烦,但我不想再做一个躲在雌父和哥哥身后的花瓶了。”


    “我在做正确的事,我知道的,哥哥教给我们的东西,我都记得。教廷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教皇的野心膨胀极了,他们一定要被阻止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哥哥,这是我想要做的。我一定会有用的,哥哥——”


    “伊利亚,我不需要你有用!西森也不需要你有用!你要平安——”


    “我得走了,哥哥。”


    伊利亚迅速而平静地说。他的眼底有些微的泪光,垂头看着自己矮墩墩,长得无比稚嫩的雄虫兄长,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眸中似乎说了千言万语的感谢,可是他的面容仍然坚毅,除了那过分精致的五官,几乎和当初那个被自己雄父强迫,吓得不停哭嚎的亚雌少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变得顽强,像是一块儿顽石终于被磨出了利剑的锋芒,他美貌的外表反而成了他最不值一提、微不足道的部分。


    他挂断了通讯,塞拉的眉头又皱起来,他给伊利亚发了一段安抚的话,来不及等到对方回复,机器人已经送来了教廷今夜要造访的邀请函。


    真是一刻都不肯等。


    塞拉沉下脸。他挥手让机器人小安过来,将准备好的能量液和营养剂放在托盘上,附带他亲自写的小纸条,一并送到埃德温昏睡的主卧里。他小心设置了医疗舱的治愈光谱,然后又将公爵府西翼的防御升到最高,让所有被改造好的机器人都拱卫埃德温的卧室。


    他召来西森,对他说明了当前的情况:


    “我并不知道教廷意欲何为,也不知道他们和皇室谈拢的条件是什么,但是我不认为科莱恩会将我牺牲给教廷,我对他还有用,除非——”


    除非他找到了新的,能跟教廷圣子的力量抗衡的雄虫。


    塞拉为这个念头蹙了蹙眉,但他也没有想太多:“事情就是这样,西森,希望是我想的太多,但是我还是希望如果事情发生变化,你一定要将埃德温和公爵府的其他虫带到安全的地方。克里森教授会帮你们的,当年,也是他帮助了阿克斯上将。”


    塞拉沉稳地说道,而西森平静的面容突然露出了裂痕,他看着面前有些憔悴的胖虫崽,缓缓蹲下来,平视虫崽的眼眸:


    “少雄主,那您呢?”


    雄虫崽的面容因为累日的忙碌有些疲倦,鼓鼓的双颊也缩减一些,但仍然讨喜可爱,只是他的目光却有着寻常幼崽没有的睿智和沉稳:


    “这都是我最坏的打算,西森,咱不打无准备的仗。”


    雄虫崽咧开嘴,露出幼崽甜甜软软的笑容,看起来没心没肺,故意打趣,驱散方才沉重的氛围,但是西森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只有您能保护埃德温,少雄主。如果这是一场生死战争,我们不能失去您。”


    虫崽强作镇定的笑容褪去了,他缓缓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说道:


    “我明白。”


    他不再油腔滑调,而是将特殊的手环递给了西森——用这个手环,克里森会通过刚搭建的加密暗网联络他们。


    ***


    夜里,教廷的雄虫乘坐几艘飞艇,停在了公爵府外。而塞拉站在公爵府主厅的门口,冷冷注视着教廷蜂拥而至的雄虫和机器人。


    为首的是曾经见过的桑德斯菲主教,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四肢细长,身形干瘦,身穿红袍的主教,他面容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黑,即便五官并不丑陋,甚至堪称硬挺,仍然令人感到说不出的诡异和反胃。


    塞拉看到在皇族庆典上代表教廷讨论事宜的桑德斯菲错后此虫半步,便知这位雄虫主教的地位更在他之上。据身形判断,大概便是教皇麾下位列第一的大主教,七位主教之中唯一出身大贵族的主教,萨斯·雷克特。


    雷克特家族是当年拱卫皇族的四大家族之一,也是四大家族中如今雄虫旁枝最多的家族,可见虫丁兴旺。这位当年资质最高的雷克特家族继承人,却背离了家族的祖训,成为了教皇麾下最神秘的主教,至今缘由无虫知晓。


    但是据传闻,这位大主教深居浅出,和教皇一样,年岁极大,据说已经约有几百岁的高龄,可见其雄虫神力之强盛。


    塞拉的眼角微微颤动,心道难怪萨斯看上去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这些压迫在平民头上的牛鬼蛇神,早就该被光芒泯灭了。


    “桑德斯菲主教,好久不见,不知今日是何缘由,让公爵府得此盛情?”


    塞拉率先开口,却没有将这些该死的虫迎入公爵府的意思,就隔着半个主院落讲话,而他身后甚至没有公爵府的仪仗,完全不遵循虫族的待客礼仪。


    萨斯主教沉默不语,像一个瘦高的鬼影,面容都看不清晰,而桑德斯菲则用一张老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公爵冕下,此番是我叨扰。不过教廷是带着诚意与公爵冕下洽谈,尊贵的萨斯主教更是代表教皇而来,公爵阁下为何不召集公爵府的雌虫和亚雌恭迎冕下?贵族的待客之道并非如此啊。”


    “待客?”


    塞拉漫不经心,目光却没有落在桑德斯菲身上或者其他任何虫身上,而是盯着萨斯。


    奇怪,他并不觉得萨斯身上有很强的精神力,不像他面对圣子时那样,可是


    萨斯的气息很怪,几乎让塞拉觉得毛骨悚然。再想起伊利亚发来的警示


    塞拉对教廷一行的防备达到了顶点。


    第35章 第 35 章 教廷想要对付我,不叫圣……


    “公爵府自然有待客之道。教廷高不可攀, 我作为一个新上任的公爵,也算有幸见过多位大主教了。话说回来,我们彼此熟悉的艾力克主教如今在何处?”


    塞拉的声音似乎带着真切的困惑, 却让教廷大多数雄虫面露愤怒,眼角抽搐。


    教廷的七位大主教中, 艾里克主教已经因为精神力紊乱而被废。他在皇宫大庭广众之下被残酷折磨、屎尿齐喷的画面, 至今还烙印在许多雄虫的脑海中。


    屈辱蔓延在每一个教廷雄虫和信徒的心中。教廷全称星耀神教,在帝国刚刚建立之初,便在虫族中具有着极高的地位, 教廷的力量在几千年来达到了鼎盛,而皇族的力量却大不如前。


    在现任教皇的领导下, 在圣子所向披靡的光明神力的扶持下,教廷中的信徒都相信,不久的将来, 皇座上的雄虫也要对教廷俯首帖耳,实际上, 在塞拉出面搅局之前, 在老皇帝病重生命垂危之际,教皇想要亲自为皇族的继任者科莱恩加冕。


    教皇为皇族加冕在帝国里还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可见教廷在虫族帝国的影响力已经不容小觑, 即便是皇族也难以与之争锋。科莱恩对此态度含糊, 虽然他的狡猾和傲慢让教廷头疼, 但在塞拉出现之前, 科莱恩已经倾向于与教廷合作了。


    对于老谋深算的教廷来说, 塞拉的出现让一切超出了掌控。先是教廷的惩罚机器人被披露了代码中藏着其他雄虫精神力的事实,再是教廷的口碑和威信在其他雄虫面前崩塌。一切都让教廷猝不及防,阵脚大乱。


    教皇震怒, 难得动用了神器,将圣子囚禁在了忏悔院管教,而同时与皇族的科莱恩重新开启谈判,经过数十日秘而不宣的讨论,最终才让那贪婪狡猾的科莱恩松了口,得到了与塞拉公爵的“会面”。


    但谁都知道,这不是一场轻松,愉悦的会面。


    “艾里克主教身体抱恙,已经被送往疗养星休憩。多谢公爵关心。”桑德菲丝压着火气,维持住了主教的风度:“实际上,我们来与公爵会面是为了商讨公爵免费发放的手环事宜。根据多达百起的忏悔,公爵府下发的手环被有心之虫植入了系统,可以让雌虫和亚雌接收有害的信息科莱恩殿下也已经知晓此事,他对此感到很吃惊,公爵阁下。”


    “教廷教化罪雌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忍看千百年来的功绩毁于一旦。请问公爵是否也被有心之虫蒙蔽?若是公爵也惨遭欺骗,还请公爵严查科技公司的涉事雌虫和亚雌,教廷当仁不让,愿为公爵效劳。”


    “荒唐。”


    塞拉已经失去了听这番废话的耐性。他当然知道教廷是干什么来的,就像教廷也清楚他们的目的不过是重创公爵府,对手环的生产线进行一次大清洗。桑德斯菲不请自来,字里行间暗示皇族已经不会为塞拉提供庇护,科莱恩也已经与教廷达成了合作,而生产手环的公爵府就是他们合作的牺牲品。


    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何必留什么脸面,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教廷得到所谓口供,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只拿信奉教廷的雌虫、亚雌的话作为依据,就胆敢夜闯公爵府,觊觎公爵府麾下的公司和产业,桑德斯菲主教,您是忘了我为什么能当上这个公爵了?”


    塞拉瘦出个小下巴的脸蛋阴沉下来,他的黑眼圈很重,牢牢圈住他一双清亮的焦糖色眼眸,卷毛蓬松,看上去仍然是可爱的,可是当他身后的厉风乍起,公爵府的建筑物在所有虫的视线中模糊起来,逐渐变成一团看不清的浓雾,而深渊般的黑暗中,有什么极为恐怖,不可名状之物正在缓缓滑行着。


    “簌簌簌簌咯咯咯咯”


    黑色的触须像深渊之中的海怪的腕足,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闪烁着诡谲的光,很多在公爵的加封仪式中见识过塞拉的虫族都不可避免地战栗起来,他们想起了当初的情形。


    那幼小无害的雄虫崽在莫名的力量中缓缓升空,俯瞰他们的眸子里充斥着和他触须一样深不见底的漆黑,代表杀戮的血红色从那漆黑中渗出来,杀意逼人,而他们可敬可佩的艾力克主教却被一根结实的触须吊在了半空里,他深受母神庇护的身体仿佛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毫无体面的踢蹬着、挣扎着,绝望的沉重喘息着,养尊处优的白皙面容变得酱紫难看,眼睛像□□的双眼一样爆凸着,仿佛要掉出他的眼眶


    在帝国历史上,从未有雄虫遭受过如此屈辱,这是彻头彻尾的亵神行为!更别提塞拉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事,在场有那么多卑贱的雌虫、亚雌,他们中大多数是贵族的家眷,无法被简单地处理掉艾力克主教彻底被毁了!


    深切的仇恨掺杂着恐惧,蔓延在教廷雄虫的心里,他们中的大多数足够虔诚,哪怕塞拉也是一个教廷口中的神子,并且能力强悍,但是塞拉的行为却是极为罪恶,无法被容忍的!他们无数次虔诚地向虫母祷告,希望虫母能够杀死所有该死的亵神者,能够收回她盲目赐予塞拉的神力,将她的福祉降临在更配得,对神更虔诚的雄虫身上!


    他们暗暗祈祷,这个摧毁雄虫和教廷威慑力的可恶虫崽,会在滥用精神力后陷入精神力崩溃,甚至因为没法发育而早衰!


    可是他们虔诚的祈祷还是打了水漂,如今那些见识过塞拉力量的虫再次面临黑暗的降临,他们丝毫没有感觉那力量的衰减。那蛰伏在黑暗里,令人恐惧的神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更加强大了。


    教廷的雄虫都感到惊惧万分,有些雄虫愤怒又无力地瞪着塞拉,但他们没有因为恐惧而退后或者逃跑,许多虫的余光都在注视着沉默又瘦高的萨斯主教。


    塞拉也冷冷地注视着萨斯主教,全然无视面色难看的桑德斯菲。他通过桑德斯菲和伊利亚的警示,已经知道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教廷对于他造成的巨大变故自然是愤怒万分的,在手环于雌虫、亚雌中普及之后,塞拉想教廷尽力隐瞒的一些消息也不会那么容易,比如塞拉在皇宫的那场“闹剧”。


    无论是惩罚机器人被淘汰还是教廷的一位主教当中“陨落”,教廷都颜面尽失,他们不会容忍塞拉和公爵府的势力,一定会寻求报复。而皇族的科莱恩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默许了教廷的行为。


    抛开皇族突然的暧昧态度不说,单说教廷找上塞拉的底气从何而来呢?塞拉不觉得教廷是一群傻子,会觉得塞拉会在不起冲突的情况下,和他们达成“协议”。而若是起了冲突,那么——


    按照塞拉对他们实力的了解,除非他们拿亚雌和雌虫作为肉盾,他们孱弱的精神力在塞拉的强悍的、具像化后宛若深渊的精神力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塞拉有把握,即便教皇带着所有雄虫亲自来把首都星都拆了,也无法撼动他的精神力。


    所以,教廷的底气,从哪里来的?


    塞拉压下心底的困惑,更多的则是无尽的焦躁。这些焦躁来源于他的警惕,是的,警惕。塞拉不是什么傻白甜大学生,也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幼虫,他知道教廷此举定有蹊跷,而这个蹊跷,大概率出在一直沉默的萨斯主教身上。


    在他放出精神力后,不同于其他神态瑟缩的虫族,萨斯直挺挺地站着,没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慌和失态,他甚至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那在黑暗中涌动的,极为纯粹的精神力,面露赞赏和难以言喻的嫉妒。


    桑德斯菲颤抖着,亲自拦住了萨斯主教,而萨斯非但没有感激他,反而露出了不耐烦地哼声。


    “确实是极为纯粹的神力,可与圣子之神力媲美。”


    他青白如同僵尸的面容隐藏在暗影里,而塞拉却问道:


    “贵教圣子何处?教廷想要对付我,不叫圣子出来,做不到吧?”


    塞拉用蔑视的语气掩饰着他对自己曾经的倒霉学生的忧虑。他本来以为自己被局限在一个幼崽的身体里,紧赶慢赶做着和自己地球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科研工作和产业研发已经够倒霉了,但是一想到伊利亚在通讯中暗示的圣子被教皇控制


    好吧,这解释了一部分为什么他的倒霉学生明明为人正直,却还留在教廷里当震慑旁人的圣子,但同时也说明了他的处境并不乐观。


    “圣子只是个玩世不恭的幼崽,教皇冕下会教会他敬重母神的道理。”


    萨斯轻慢地说道,似乎对圣子和塞拉表现的力量严重缺乏畏惧,和其他的雄虫截然不同,而这让塞拉的精神更加紧绷。公爵府的一些机器人缓缓从他身后的黑暗里浮现,隐隐和教廷的拥趸成对立之势。


    这些机器人是被埃德温进行过武器改良的机器人。埃德温在这段时间里漫长地被囚于医疗舱之间,衰弱的身体让他寸步难行,可是他对机械的天赋却让他为自己找了一些改造机器人的小项目。


    塞拉当然不忍看他烦心,可是他也知道,在他忙于研究所的研究时,埃德温也需要自己的空间。他给埃德温准备了充足的工具和材料,也让埃德温在手环上分享他改装和设计机械的图纸和过程,只为了让埃德温不要感到抑郁。


    而今,埃德温这些排解情绪的小项目却发挥了前所未有的作用。塞拉伸出许多精神触须,当着教廷的面儿,将那些触须入侵了机器人的主面板。


    他不仅当面捅破了教廷用来控制机器人,让机器人的代码进化的方法,还毫不掩饰地展示出了比教廷作品强大无数倍的效果。


    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机器人的双眼如同血红色的射灯,纷纷被点亮了。他们发出嗡嗡震动的声音,像是工蜂对母虫虔诚的朝圣。


    在塞拉的神力下,他们是一群正在觉醒的钢铁士兵。


    第36章 第 36 章 若是被利用为对付少雄主……


    而教廷一方, 许多雌虫已经在雄虫的鞭策下进入备战状态,教廷带来的机器人更是进入了备战模式,场面堪称一触即发。


    但是比起塞拉的沉稳, 教廷方多少显得有些色厉内荏。雌虫大多恐惧万分,他们所受到的规训中从来没有对雄虫和雄虫的机器人反抗的部分, 他们中大多数也不是军雌出身, 即使等级高,也没有什么战斗能力,大多数都在惶恐不安地看着自己的雄主或是主教。


    而教廷的机器人更是在被埃德温改造, 塞拉激活的机器人面前,显得无比呆滞和平庸。这不难理解, 虽然教廷给这些机器人注入了雄虫的精神力,让它们的代码拥有了自我演化的能力,但是塞拉的精神力和那些普通雄虫的精神力无法比较。


    塞拉的精神力过后, 机器人的代码像是从跳动的字符瞬间进化成川流不息的河流,机器人被赋予“灵力”, 看上去像一群完备的战士, 而埃德温用多年战场经验改造的武器系统更是被激发到了极致,在非宇宙级别的战场中,这些机器人都可堪一用, 更何况是在戒备森严, 不得发生大规模动乱和械斗的首都星。


    塞拉觉得教廷不至于让两个主教来与公爵府开战, 所以他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能力。在教廷和他之间, 更害怕在明面上起冲突的应该是教廷。


    而正如他所料, 桑德斯菲的脸色变了又变,眼底还露出恐惧和焦躁,他上前一步, 拦住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萨斯主教,用半威胁半规劝的语气说道:


    “塞拉公爵,这又是何必?无论塞拉公爵对教廷有什么误会,教廷从来不是冕下的敌人!教廷只是虔诚的信仰母神,坚信虫母的神子都是平等的,我们这群侍神者,又能有什么私心呢?塞拉公爵!”


    “我对您是完全坦诚的,一切都是母神的安排,您实在不用大动干戈。公爵旗下的二号研发机构,近期雇佣了大量亚雌和雌虫。母神在上!雌虫和亚雌又怎么能做研究呢?他们都是低贱的,没有智慧的物种!他们的能力远低于雄虫!教皇冕下听说后,对此感到十分遗憾,坚信公爵您一定是受到了异教徒和亵神者的蛊惑。”


    “而您身边的亵神者——即便您的威慑力大家虫心惶惶,无虫敢提,但是普天之下谁又不知?埃德温是个危险的、蛊惑幼崽的亵神者,他为帝国带来了巨大的风险!他让您盲信卑微的亚雌和雌虫,而教皇冕下只盼着您迷途知返!您什么都不用忧虑,只需要静候我们的消息便是,教廷的圣徒已经前往诺亚公爵的研究所,逮捕相关涉事虫,若有反抗一律处决,而您,我尊敬的冕下,您只需要将亵神者埃德温交给我”


    “你说什么?”


    塞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后的精神触须凭空膨胀起来,几乎吞天噬地,所有的光都被黑暗笼罩,无数教廷的虫惊惶地抬头看着灭顶的黑暗,唯有萨斯主教看上去无动于衷,甚至是饶有趣味的。


    “!!您快住手!”


    桑德斯菲知道塞拉这些触须的能力,他甚至眼睁睁看着艾力克仅仅被一条触须缠绕,就落得个被废的下场,他的身体在激怒塞拉的恐惧里不断战栗,他扯过一个瑟瑟发抖的亚雌作为掩体,迅速说道:


    “冕下少安毋躁!教皇知道,作为幼崽,您极为依恋蛊惑虫心的罪雌,因此教皇冕下格外开恩,只将罪雌埃德温收入教廷教化,不会伤及他的性命!这对低贱的雌虫和亚雌来说是天大的荣誉!没有罪雌会拒绝!”


    “教廷所在的天宫星,是离荣耀殿最近的地方,那是所有罪雌心中的圣地!更何况教皇怜惜您年幼无知,更加降下恩泽,能帮这大逆不道的亵神者续命!”


    塞拉动作一顿,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面色更是阴沉难看:


    “是么?”


    “正是!正是如此!”


    桑德斯菲见塞拉停止动作,就知道他拿住关键。如他所想,那个可恶的亵神者埃德温在皇宫庆典上力竭坠落,这显然不是一个2s级别,战力巅峰的雌虫该有的实力,而老诺亚公爵又瘫痪在床——可以想见,埃德温一定没有被他的雄主标记。


    多么可悲的亵神者!他难逃必死的结局,却还搅动风雨,实在为神明所不容!可是他偏偏是拿捏塞拉的利器,在宫廷事变后,教廷也在研究塞拉方面下了苦功。


    教皇吩咐了,只要埃德温到了教廷手中,公爵府对皇室的效忠便会岌岌可危,而那个愚蠢自大的皇族科莱恩却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这对于教廷而言是个机会。


    “塞拉公爵,无论您信与不信,教廷一直与母神同在!天宫星是离母神最近的地方,教廷的每一片砖瓦,都沐浴着神箴!天宫星有很多连皇族都不知道的秘辛,就像亚雌和雌虫生来就带着的原罪,信息素匮乏症!他们生来就是不完整的,但是这可悲的缺陷有办法抑制!只要您将埃德温送到天宫星,教皇的福祉会降临,他会被施舍生命,这不是您想要的吗,尊贵的公爵?”


    说道最后,桑德斯菲的脸上露出了近乎笃定的笑容。教皇英明神武,体察入微,利用塞拉对于那个亵神者埃德温的情感来对付塞拉是最兵不血刃的方法,运气好的话,或者说塞拉足够愚蠢,将自己的情感过多的寄托在低贱的雌虫身上的话,此举甚至可以瓦解塞拉和皇室的联盟。


    毕竟科莱恩默许了教廷的安排,这个自大狂妄的皇族,并不过于注重细节,也从来忽视雌虫和亚雌的潜在破坏力和威胁。


    塞拉短暂地沉默了,他身后的触须也仿佛静止了一般,像一片巨大的、漆黑的幕布。而桑德斯菲已经将这一幕当作自己成功游说的标志,面上恐惧褪去,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色。


    可是塞拉的下一句话,却让桑德斯菲面容皲裂:


    “所谓神圣的解法,母神的神箴,是将肮脏的雄虫信息素,注入我雌父的腺体,给他续几年命,让他对着教廷的雄虫摇尾乞怜吗?”


    “你——”他怎么知道?塞拉怎么知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桑德斯菲突然慌乱不已,而他身旁的萨斯却喷出一口气,他的手在袍服下微微勾起,手臂上一条蛇形的臂环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微弱不起眼,甚至连塞拉都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诡异的是,那光芒却穿透了塞拉如同深渊般吸光的精神力,羸弱但稳定的发出光芒。


    “塞拉公爵,未免知道太多了。看来那个亵神者果然与‘曙光’这个邪教组织有说不清的勾结。既然如此,我今日便杀了他,教皇处,我自会回禀。”


    他说着,微微抬起了手臂,而桑德斯菲却面色难看,压下了他的手,再次负隅顽抗道:


    “公爵冕下,您也不想事情走到这一步吧?您年纪太小,而教皇有着五百年的智慧,他谛听母神的教诲!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即便那个亵神者埃德温本虫在这里,他会放弃进入天宫星的机会吗?没有虫能够拒绝,我们能让他活着!那些雌虫、亚雌,即便他们命如草芥,他们也想活着!”


    “你是听不懂虫语吗?”


    塞拉的声音森然,明明是清脆的童音,却犹如鬼童阴郁:“想杀我雌父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身后的精神触须突然暴涨,几乎覆盖穹顶。它们绕开了恐惧却不得不挡在前面当肉盾的雌虫和亚雌,窜入了每个教廷机器人的主脑。


    此刻的塞拉精神力早已今非昔比,他瞬间控制了数百教廷的机器人,覆盖了原本它们身体里孱弱的雄虫精神力,甚至控制了教廷的飞艇。所有的机器人都转向了教廷雄虫,几个慌乱之中出手反抗的雄虫还被塞拉一触须拍飞,再也没起来过。


    而塞拉抬起手,几条触须瞬间袭向被层层保卫的两位大主教,桑德斯菲在恐惧中连连后退,被机器人绊倒后狼狈地坐在地上,大声喊道:


    “塞拉!你疯了!教廷是给埃德温活命的机会!你不能杀我们,公爵府想要与教廷和母神为敌吗?!”


    他慌乱之中甚至有些怀疑起教皇的决策,或许塞拉并没有那么在意埃德温的死活,是吗?众所周知,信息素匮乏症根本没有解法,塞拉要想让埃德温活命,他只有皈依教廷!


    “雌父会怎么想,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塞拉说,而与此同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也突然出现:


    “我不想,也不会活在教廷的控制之下。若是被利用为对付少雄主的威胁,我宁愿死。”


    埃德温出现在了塞拉身后的门扉里,塞拉的精神触须如同潮水一样为他让开路,而他的身后,还站着公爵府的雌虫和亚雌们。


    他们手中拿着武器,身上也配备了护盾。他们自发地站在了塞拉身边,将塞拉拱卫起来。


    “对不起,少雄主。我们不能选择离开,说到底,我们是公爵府的虫,没有不保护少雄主的道理。”


    西森轻声解释,而埃德温却只是给了塞拉一个轻微的责备目光,让方才还理直气壮,甚至责怪地盯着不知逃跑的雌虫们的雄虫崽从半空中一晃,而后灰溜溜地下落半米,飘在埃德温身边。


    第37章 第 37 章 “以信徒血肉,引母神降……


    “雌父, 你不应该离开医疗舱的我能料理这些。”


    雄虫崽一双充满怒气的眼睛重新变得湿漉漉,小狗一样黏连在埃德温身上,埃德温看着他, 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抬手揉了揉他的脸颊。


    “我在医疗舱里待太久了。”


    塞拉将肉乎乎的小胖脸挤进埃德温的掌心, 焦糖色的眼眸眷恋地看着他, 蹭了又蹭,才缓缓重新面对来势汹汹的教廷。


    “我不想浪费时间了。”


    他稚嫩的声音变得渺远而古怪,明明不震耳欲聋, 却让所有虫都听的清清楚楚:


    “如果教皇打着什么主意,下一次还请他亲自来见我, 而不是派出他的走狗,在诺亚公爵的管辖范围内撒野。”


    “诺亚家族是拱卫金翎羽皇族的四大家族之一,掌握军中四大军团中的第四军, 即使祖辈势微,到了如今, 不仅军中势力被教廷蚕食干净, 更是连自己拱卫金翎羽的能力、治下企业家财都保不住。实在愧对自己的名誉。”


    “今日教廷欺上门来,无非是不将帝国法度、诺亚家族的荣誉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 我与教廷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 我绝不会将我的雌父置于险境, 而任何威胁我雌父性命的, 都得死。”


    他说着, 在教廷的虫族十分惊恐的目光里,以精神触须袭向了萨斯主教。他难得没有留下余地,而是冲着萨斯的命门去的。


    萨斯给他的感觉很不对, 今日的一切对于塞拉而言都说不通。正如他所言,诺亚公爵作为帝都星除了金翎羽皇族以外,最为尊贵的四大家族之一,即便凋敝势微,也绝不是可以被教廷随便捉弄的阿猫阿狗。


    今日教廷公然带着教众围剿诺亚公爵府,甚至私自查抄诺亚公爵旗下的研究院之事,不是能够轻易压下舆论的。雄虫数量虽少,但在这个帝国却是无法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们享受着科技和一切优待,非常不喜欢自己被愚弄或者慢待,他们的财产和地位都有帝国法院、贵族院、检察院、雄虫保护协会等等多重组织严密保护着,他们的消息也在星网上大肆传播。


    想来皇族放纵教廷叨扰诺亚公爵府,也是看准了他们不敢在帝都星闹出事端,这可不是天宫星!帝都星势力盘踞,皇族的天空城和各个贵族的府邸都守望相助,成犄角之势,若有虫真的想不开,选择在帝都星闹事,只会变成新闻上的丑角。


    可偏偏,萨斯主教和桑德斯菲主教堂而皇之地威胁起塞拉,他们真的觉得塞拉百分之百会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吗?塞拉不觉得他们愚蠢到了这个地步!


    更何况,和桑德斯菲不同,萨斯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他并不在意这场所谓“谈判”的结果和走向,他甚至公然提出要杀死埃德温,这完全不符合谈判逻辑,也让塞拉再次敲响了警钟。


    无论桑德斯菲觉得教廷的目的是什么,这个萨斯主教显然对谈判和达成共识没有丝毫兴趣,若不是太自负,那就是他有别的,更加简单的打算。


    那就是永久性料理好塞拉对教廷造成的问题。诚然,今天教廷的姿态看上去非常难看,在媒体上一定显得咄咄逼虫,但当塞拉死亡或者陷入无法自证的状态后,这些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活着的虫,才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对此,塞拉并没有再做任何犹豫。他率先将精神力对准了萨斯的脖颈,涌动的黑色触须像是来自地狱的毒蛇,飞快咬向萨斯,而桑德斯菲见此情景,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教廷的机器人已经完全失控,桑德斯菲腿软地爬起来,用自己的触须和双手纡尊降贵地驱赶亚雌和雌虫。他的触须拎起自己一个瑟瑟发抖的雌侍,拦在萨斯主教身前,形成一个肉盾,同时大声喊道:


    “塞拉公爵,您想要杀死尊贵的主教吗!您疯了吗,就为了一个该死的雌虫?”


    塞拉懒得废话,可是他的触须却不得不停止动作,只因那个瑟瑟发抖的雌虫完全挡住了萨斯主教的身体。而后,更多的雌虫和亚雌被教廷的雄虫逼迫着,攻击公爵府的机器人或者成为肉盾,塞拉的触须寸步难行。


    而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笑道:


    “桑德斯菲,你越来越胆怯了。完全没必要这样,我想,我们的塞拉公爵不会比圣子更难对付,不是吗?”


    萨斯的声音像夹缝中的哨响,古怪又尖锐,他呵呵笑着,仿佛全然不惧眼下的情形,很快,他的身后出现了四条紫红色的触须,比塞拉见过的任何虫族触须都要凝实得多,而且多达四条。


    塞拉心中一紧,触须更加疯狂地涌动着,先驱散了教廷雄虫用来奴役雌虫和亚雌的触须,再和机器人一起驱赶那些被作为肉盾使用的可怜亚雌,几根触须突破重重阻碍,直袭萨斯主教的面门,马上就要撕碎那苍白如尸体的血肉时,却突然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能量膜。


    塞拉的触须比他还要困惑,实际上,自从他们“诞生”,或者自从被塞拉召唤和使用以来,他们没有在虫族世界遇到任何阻碍,几根黑色的触须不需要塞拉的再次召唤,就自行变换形状和角度,再次冲向萨斯,可是仍然被看不见的膜拦下来。


    塞拉皱起眉,等机器人驱散了大部分雌虫和亚雌,甚至不得不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打击晕眩,塞拉凝结了很多触须,像铺天盖地的利箭一样射向萨斯,可是那些触须刺入薄膜之后,又像是被粘在了蛛网上,失去了所有耀武扬威和所向披靡的锋利。


    而桑德斯菲主教也再次站了起来,他风度尽失,一身红袍上沾了血水,还被能量刺穿了几个洞,恶狠狠地看着塞拉和公爵府的一众雌虫。


    “塞拉公爵,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今日,你的好雌父,和这些被你庇护的贱雌,一定会死在你面前!这就是违逆教皇,站在母神对立面的下场!”


    塞拉强压心中的怒火和焦灼,用一根触须将桑德斯菲抽飞出去。他凝眉感受着触须传来的信息,无数驳杂又复杂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低喃。自从掌握了所谓“神力”后,塞拉还没有时间细心研究它,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种力量帮了他很多,自从那一日,他在梦境中召唤力量之后——


    梦境。


    塞拉突然睁开了眼,他看向那竟然能阻隔自己力量的薄膜,再看向怎么都突破不了的触须,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和最初他得到力量的梦境何其相似。梦境之中,他看见了一轮正在灭亡的星辰,他挥动触须奔向她,可是却被一道怎么都刺不破的薄膜死死拦住,直到他拼尽全力突破,那颗星辰又像画卷一样在他面前消失了。


    他醒来后,第一次召唤出了自己的雄虫触须。自那以后,他对这神秘力量如臂使指。事到如今,塞拉即便是个无神论者,也猜测这力量多少与“母神”有关,或者说被称作母神的初代虫族有关,而这薄膜似乎与雄虫触须的力量同源。


    雄虫的精神触须是高纬度的能量体,这一点不难看出来,也只有同样来自于高纬度的能量,才能对付这种触须,那这薄膜


    塞拉来不及细想,顷刻间,他将自己的力量激发到极致,虚空中更多漆黑的精神触须涌动出来刺向萨斯的方向,而萨斯头上的红色兜帽落下,露出他光秃的头顶和五官俊美却色如石膏的面容。


    那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扭曲的神色,显然那些几乎将他视线包裹的精神触须给他了压力,他焦躁地甩出紫红色触须,胡乱刺穿了许多不幸的雌虫、亚雌和机器人,血水瞬间浸满了公爵府的地面。


    “你,显然比圣子更需要管教!无知、冥顽不灵的小杂种!被母神错爱的废物!”


    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血红的色泽,配上他青白的面容,看起来更像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和虔诚的信徒毫无干系。他死死盯着塞拉和塞拉周围的公爵府雌虫、亚雌,不难看得出他真正想要虐杀的对象是公爵府的虫,而他周围的,对他忠诚的雌虫和亚雌,却被他毫不在意地拿来泄愤。


    塞拉看到这极为残忍又荒诞的一幕,怒火达到了顶点,他漆黑的触须缠上了紫红的触须,像生了刺的荆棘一样死死撕咬,扭打。紫红色触须虽然是塞拉少见的凝实,但到底寡不敌众,被黑色触须拖拽着拉入深渊,三条触须当场被扯成碎片。


    萨斯主教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愤怒和疼痛的口涎、血水汩汩而下,浸透了他尊贵红袍的领口,他干瘦的身体如同过电一般,不住颤抖,但他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左臂,


    “该死的小崽子你会、为你的冒犯、后悔”


    天幕中,不详的红色电光流窜着,甚至突破了塞拉触须凝结的黑暗,埃德温在战场上锻炼的第六感狂响,深切地不详预感让他虚弱的身体颤栗起来,他靠近了缓缓升空的塞拉,伸出手想要将大杀四方的幼崽抱住,保护在怀里。


    可是他迟了一步。一股腥红色的烟雾弥散开来,漆黑的触须中,诡异的红光越来越亮,那些光像是深渊中的一道道裂缝,缓慢、却又势不可挡地撕开了塞拉精神力形成的“深渊”。


    塞拉的触须痉挛般的抖动着,仿佛正在无声尖叫。一道断裂的黑色触须落在了埃德温面前,他伸手去接,感受到那夜夜陪伴在他身边,盘踞在他胸口汲取温暖的蛇形触须,正在他掌心痛苦地颤抖着。


    埃德温眼底的泪水灼烧着,而塞拉圆鼓鼓的幼崽小脸儿上血色全无,紫红的血光像是陶瓷上的裂缝,诡异地爬上了塞拉的脸和手。他极细微的颤抖着,仍然驱动着触须对抗,狼狈的黑色触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蟒蛇,几乎疯狂地冲向萨斯,令人耳鼓发痛的尖锐声音后,那不知名的薄膜被撕破了,而塞拉也像受了重创,稳不住身形,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萨斯高举着的左臂白骨森森,流动的红色火焰在他的灰色的骨头上燃烧着,爆发出极为明艳的火光。他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极为疯狂病态的笑容,死死盯着塞拉的狼狈。


    “以信徒血肉,引母神降罚于——不尊神明的卑劣之虫。”


    他的左手指向塞拉孱弱的幼小身体,火焰和嗜血的红光奔袭而来,埃德温紧紧抱着落下的虫崽,一滴不知何时滑落的泪在他的鼻尖悬吊。


    一双漆黑如墨,淬火鎏金的翅翼在他身后猛然展开,义无反顾地笼罩住了塞拉剧痛无力的身体。


    第38章 第 38 章 而当他第三次看到这双翅……


    烈焰和猩红色的烟雾在埃德温的背后灼烧起来, 空气中弥散着岩浆和灰烬的味道,其中掺杂着一丝金属铜干净冷酷的甜味。


    塞拉矮小软胖的身体上,灰红色的裂纹逐渐将他的皮肤撕扯的四分五裂, 被烧焦的血水气息在那些裂纹之中流淌出来,像脏污的红色粘土, 在他的脸颊上留下污糟的痕迹。


    埃德温小心抱着塞拉, 但他的四肢已经不听使唤,双眼失去了在战场上该有的敏锐,只剩下了一片迷茫。


    他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沉浸在了一种危险而不可靠的茫然中,眼里只能看得到怀里几乎失去生机的幼崽。很长时间里, 他尝试呼唤“少雄主”,甚至“塞拉”,可他耳边只充斥着电流乱窜的噪音, 他自己可笑的声音被分割得四分五裂,偶尔有几个字传入他自己的耳中, 听上去那么空洞, 没有一点儿真实的成分。


    他怀里的雄虫幼崽那么轻,埃德温几乎感受不到自己手臂的重量。少雄主一直这么轻吗?他看上去那么渺小,那么脆弱, 失去了他耀武扬威的雄虫触须和装腔作势的故作镇定后, 他看起来年幼又可怜得惊人。


    他一直是这样的, 他根本长不大——即便再多伪装, 埃德温还是一直记得少雄主只是最初那个孤身躺在医疗舱, 无虫在乎的幼崽,他是一个被自己雄父厌恶,又失去雌父的残疾虫崽, 他很难称得上是重权在握,受尽眷顾的神子。


    可是少雄主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他的疲弱,即使他的哭闹和孩子气,在如今的埃德温看来都过分懂事,从不越界——好像他天生就知道怎么让埃德温妥协,却又不让他难堪地接受一个幼崽无微不至的照顾,怎么才能让埃德温的伤口缓缓愈合。


    雄虫崽太擅长做这些了,以至于埃德温后来竟然真的相信了他老谋深算的笃定,相信他弱小的肩膀能扛起撬动这一切不公的杠杆。


    他没有保护好他的幼崽。


    埃德温突然明悟,可是那一切都太晚了,他感受不到任何事,一切感官都变得荒诞和怪异,只有疼痛,疼痛是他衰弱的、成为拖累的身体里唯一令他感到宾至如归的老朋友,疼痛撕扯着他,在虚无几乎将他吞噬时,将他重新拉回了这个世界。


    他强行召唤出来的翅翼在他的身后剧烈的焚烧着,像是拦在脆弱虫崽身前的一道火焰形成的巨大护盾。埃德温一向拥有一双很庞大,很强悍的翅翼,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战力象征和战场上累累功勋的助力,他一直很看重自己的翅翼,心知对于雌虫来说,失去翅翼就等于失去了生命,余下的时间只有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


    而此刻,他那双巨大的翅翼在他身后焚烧,他带着金属铜气息的血液蒸发在空气里,他甚至没有分出半点儿神志去察觉。


    公爵府的机器人举起护盾,可是那些都在萨斯主教左臂冒出的诡异火焰和浓烟之中撑不过几秒。公爵府上空的天空的黑暗被彻底撕裂了,无数漆黑的雄虫触须从虚空中落下,像肮脏的杂物一样毫无价值的堆砌在地面,血红的光芒照映了整片天空,漆黑的蛇影隐隐绰绰负隅顽抗,一切都显得荒诞不经。


    这是神罚,这是天启。


    这个念头闪现在无数惊恐的虫族心里,教廷还站着的雄虫此刻也跪倒在地,和桑德斯菲一起虔诚的祈祷着,雌虫和亚雌的惨叫和鲜血在他们圣洁的悼词面前成了不和谐的交响乐,而此刻,塞拉终于在身体撕裂般的剧痛拉扯下,在埃德温的臂弯之中睁开了眼。


    用撕裂来形容塞拉身体中的疼痛实在有些轻描淡写了,实际上,塞拉怀疑自己还有没有一个身体。好像他在虫族世界被胡乱塞进的幼崽身体也被彻底玩崩了,每一寸的血肉都如同颤动的肉片和过分加热的血浆,塞拉很疑惑为什么他的破身体零散到这个程度,仍然还有必要发出这么毁灭性的疼痛。


    好想死一死。


    塞拉这时候觉得,当年他做地球人的时候,被大卡车的轮子从腰间碾过一点都不算什么了。是的,他那时候瞥见了自己的腹腔内部结构,可是那毕竟短暂,好吗?他的意识几秒后就熄灭了,短暂人生的走马灯还没来得及走,就像醉酒断片,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折磨。


    可是如此清醒、具体、又无法承受的疼痛,让塞拉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他有一瞬忘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又身在何处,直到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干净的金属铜的气味,夹杂在漫天的灰烬之中。


    那是他来到虫族后,每夜相伴入眠的味道。那是他两生两世闻到过的最干净的气味,不掺杂任何沦落世俗或者惊才绝艳的吸引力,它只是干净,干净得让人无数次联想起生命中的安宁和无辜的时刻。


    埃德温!


    他瞬间睁大了眼睛,埃德温苍白的面容映在他的视野中,他看起来不太好,双眼混合了泪光,破碎而无措,面容苍白,神色寡淡得几乎像个被精心雕琢却保管不善的艺术品。他让塞拉想起了所有他们初见时埃德温的模样,全无求生意志,仿佛世界早已千百次地崩塌在他面前。


    “我对他做了什么?天呐”


    这是塞拉心里第一个念头,随即,他看到了埃德温身后正在灼烧着的翅翼。火焰向来是古老人类文明的祭神之礼,人类对火焰的畅想无穷无尽,编造层出不穷的传说和神话,用普罗米修斯偷盗的火种暗喻希望和生机。


    塞拉从不觉得自己具有欣赏火焰美感的能力,他不喜欢焚烧的焦灼气味,和随之而来的毁灭和死亡。但他私心里一直很喜欢埃德温双翅上流淌的岩浆纹路,像是黑暗之中不死不灭的灯塔,仿佛象征着埃德温的顽强的生命和他焚烧着的复仇烈焰。


    可他只匆匆见过这双翅两次,每一次都不是在什么理想状态之下。又不像是他会要求埃德温放出翅翼供他观赏,他永远、永远不会这样对待埃德温,也不会这样对待任何处于弱势地位的生命。


    而当他第三次看到这双翅翼,它们在他眼中缓缓消融了。2s级别的雌虫是帝国的战力巅峰,即便在埃德温经历过一切之后,他那双巨大的、充满古怪纹路的漆黑翅翼仍然短暂地抵挡住了萨斯主教邪佞的力量,那是低维度的能量在高维度的能量面前自不量力的负隅顽抗,可是他仍然做到了,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


    而那些诡异的猩红光芒沾染上埃德温的翅翼,像是灼烧的白磷吻上绚烂的蝶翅。光芒逐渐穿刺了翅翼,黑色双翅开始剧烈的颤动,消融,发出剧烈而绚烂的火光,但它仍然紧紧护在雄虫崽面前。


    不远处,萨斯主教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他似乎也在忍受什么疼痛,但是他身上的透明薄膜却很好地保护了他的身体。他发出嘶哑的笑声,呢喃道:


    “亵神者死吧,死吧!死在母神的天罚下,母神将赐予你永恒的沉寂!将你偷窃的力量还给母神!卑鄙下流的偷窃者”


    塞拉张开惨白的唇,几乎想要发出一声尖叫,可是他也只发出一声可笑的抽气。他怔忪看着埃德温正在被焚烧的翅翼,看着那翅翼上岩浆的纹路逐渐被红光吞噬,化为飞灰,他耳中听不见埃德温在对他说什么,只轻轻弹动了手指:


    “快走,雌父。”


    他说完,被红光撕扯吞噬的黑色触须再次歇斯底里地沸腾起来,少有的完好触须像是扑火飞蛾,顶着那剧烈的红光和火焰扑向萨斯,根根寸断,化为粉尘,但源源不绝。


    即便是萨斯,都微微睁大了双眼,收敛了扭曲的笑意。他自认为是最了解神力,对母神最虔诚的虫之一,他清楚寻常雄虫哪怕只是触须受损,都会像老诺亚公爵一样在剧痛之中痴傻瘫痪,他难以想象精神力触须化为飞灰是什么滋味儿。


    萨斯不得不承认,这让他微微有些慌乱。他将指向塞拉的左臂收了回来,防卫性地横陈在身前,而埃德温的残翅不再受到攻击,骤然倾颓下来。


    塞拉却没有停止,他躺在埃德温的臂弯里,双眼盯着不知名的虚空,他的精神触须反复刺向红光,再化为灰烬,而那些没有被红光直接焚烧的触须,也褪色成灰白,僵硬地横陈在空间里。


    而就是这些灰白的,死掉的触须,成为了其他触须的护盾,不死不休的黑色蟒蛇缠上来,将那红光都逼得势微,而萨斯主教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左臂上的火焰已经蔓延至肩膀,几乎要烧伤他的胸口。


    “萨斯主教!您收手吧!!神器不可滥用,它会反噬——”


    略知内情的桑德斯菲主教尖叫着,可是萨斯已经听不清了。教廷的神器并不是教廷的专属,而曾经是母神的一部分——她的一根被雕成蛇形的肋骨。教廷掌握了驱动神器的方法,为此,数以千计的雄虫在实验中丧命,因为这个神器固然能伤害雄虫的神力,却也是无差别攻击。


    唯一能让使用者免于被攻击的,是母神自己的皮囊。而那皮囊形成的保护薄膜,却已经在塞拉不死不休的攻击中岌岌可危了。


    萨斯主教心中起了滔天恨意,几百年的生命中,他第一次体会到慌乱,一向只剥夺生命的捕食者头一次沦落到和他的猎物同等的位置,他感到怒火和惊慌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为什么这个该死的虫崽不像其他雄虫一样胆怯!屈服!为什么他一定要拦在那个该死的雌虫面前,为什么他不害怕母神的神罚!不害怕教廷的震怒!他以为他自己是谁?这个愚蠢、无知、与神为敌的蠢货!!


    他一定要在这个虫崽面前撕碎他保护的雌虫,那个该死的亵神者!


    怒火和不甘冲昏了萨斯的头脑,他仿佛忘记了自己四条触须被撕裂三条的疼痛,再次放出了他的紫红触须,在避光的方向袭向塞拉和埃德温。


    塞拉从埃德温的怀抱中滚了下来,实际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因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器官或者部分感觉是完好无损的。他的身体仿佛在烈焰和冰窟之间交替,又被无数细丝反复撕碎又粘合,他什么都听不见,包括自己的声音。


    “西森,带雌父离开这里,谢谢。”


    他躲不开埃德温伸向他的手,于是他只能用力拍开埃德温。他向前走了两步,有什么潮湿的东西从下巴上留下来,落到了他自己的前襟上。


    是污血。


    他捏紧了手心,挥动仅存的触须拼命攻击萨斯的方向,同时和萨斯的触须不死不休地撕咬在一起,直到彻底将萨斯的触须撕碎。


    不远处传来一声鬼哭狼嚎的惨叫,红光极为绚丽地闪烁一下,而后归于沉寂,而塞拉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了。


    他的眼睛也看不清晰,但他还是抬手擦掉了下巴上的污血,而后将脸转向埃德温的方向,露出一个幼崽般阳光无忧的笑容。


    “雌父,没事啦。你先离开这,好不好?我处理好一切,就去找你。”


    他说着,就突然跪倒在了地面上,他的喘息混合着血腥味,歇斯底里地挤占了一切空间。他觉得他可能撑不过这次了。


    系统突然上线,在他脑海里嗡嗡说着什么,根据文字的频率,听上去有点像破口大骂。塞拉嘘了它两下,近乎无奈地说:


    “别吵答应我,下次再找宿主,给他或者她一个成年虫的身体做任务,好吗?对了,一定找个思想道德标准高的生物,这个世界经不起更多败类了。抱歉,系统。”


    “我**********!!!”


    系统的声音听上去仍然很激动,但塞拉根本听不见它说什么,只当它在道别了。他的触须大部分已经碎成粉末,更多得变成石灰白,僵硬地竖立在这片空间里,剩下的几根萎靡地垂落,几乎变得透明。


    赛拉撑着自己面前的地面,拼尽全力催动着仅剩的触须,向教廷雄虫的方向攻击。可是他却知道,那些触须已经无力,他的举动更像是虚张声势。


    他需要为埃德温和其他公爵府的虫买一点时间,震慑面前的教廷雄虫。


    一片死寂之中,他的触须不在受控制了,它们僵硬在地面上,宛如死物。而塞拉也一动不动,不远处仅存的教廷雄虫惊恐的看着这一切,他们的脚边,萨斯主教的尸体正在缓慢地化为黑灰。


    第39章 第 39 章 “林老师嘶嘶……


    随着塞拉的精神触须渐渐沉寂, 诺亚公爵府的防护罩缓缓升起,在乱局中被肢解的机器人彼此焊接,再次连成了新的阵线。


    庄园的权限被转移, 机器人的效忠对象自动转换成了埃德温。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跪地不起的雄虫崽,他稚嫩短胖的指尖上, 有粘稠的黑红血浆滴落下来。


    在众虫的视线中, 雄虫崽一动不动。西森的胸口升起巨大的惶恐,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他握住埃德温的肩, 轻声问道:


    “我们离开这里,还是留下?”


    如今的情形是所有虫都预想不到的, 无论他们多么惊恐和慌乱,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冷酷和当机立断的秉性还是让西森清醒过来。


    这是最坏的局面,他们——失去了少雄主。他构建的一切, 他为雌虫和亚雌所做的一切,都会因为他的离去土崩瓦解。


    理智告诉西森, 这其实也没什么。雌虫和亚雌千百年来都是这么忍受过来的, 他们只是因为一个古怪的雄虫崽性情大变,短暂地体会过一段难得轻松的时光,而这时光消逝之后, 一切都会回归原样, 那些惩罚、疼痛、死亡、迷惘和痛苦。没有一个雌虫和亚雌会傲慢到认为他们对“原本的世界”感到陌生。


    实际上, 那才是他们熟悉的世界, 熟悉的模样。他们从疼痛和麻木中醒来, 任由雄主或者教廷的规训鞭挞着他们的身体,他们拒绝着寡淡无味的营养剂,他们呼吸, 看着和自己有关系的虫族——一般从雌父开始——一个个消失在他们的生命中,最后发现时光只给他们留下了千疮百孔的,饱受信息素匮乏症折磨的身体,和一段暗淡、毫无意义的时光。


    他们称这段时光为生命,教廷说他们的苦难是他们的赎罪券。


    坦白来讲,西森不知道离开公爵府有什么意义。他们这群公爵府的雌虫和亚雌会成为逃犯,而他们其中甚至只有他和埃德温有作战经验,而埃德温——


    西森看着面前堪堪站立,却仿佛已经将身体融化在虚空里的埃德温,心知埃德温已经很难称得上战力了。


    西森能理解埃德温,埃德温没有自己的亲生雌子,少雄主对于他而言,就像他的幼崽。而西森一直以为埃德温是幸运的,因为少雄主作为幼崽过分强大,他还是个雄虫崽,在帝国,任何虫族都很难担忧雄虫崽面临任何生命威胁。他们大多数都高高在上,生杀予夺,残暴嗜血。


    埃德温很幸运,所以当不幸降临,他会比寻常失独的雌父痛苦百倍。西森完全可以理解,但是


    但是少雄主想要的,一直是埃德温的平安。他嘱咐过西森,他做过事情向不好的局面发展的预案,他要求西森保护埃德温,带他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带他联系研究所的雌虫克里森,


    少雄主所做的一切,他未竟的事业,如今还没有被教廷全盘毁灭。他最在乎的埃德温还活着,而西森——西森已经经历过太多毫无意义的时光了,他不想再忍受。


    左右,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等教廷的雄虫回过神来,诺亚公爵府最后剩下的雌虫和亚雌面临的会是最残酷的刑罚和审讯。逃跑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即使西森仍然保持着军雌的能力,将他们带到边缘星的混沌区域,他们也大概率死在资源匮、帝国的围捕和信息素匮乏症里。


    左右都是死,这一次,西森不想留下来忍受即将回归的旧生活,特别是在他窥见了新世界的光之后。


    他轻轻掰过埃德温僵直的身体,他能感受到埃德温的视线还停留在少雄主僵硬的背影上,西森也努力不去看那个过分幼小,又过分熟悉的身体,他不觉得自己的理智还能承受这种痛击。


    “埃德温,我们得走了。这是少雄主想要你做的。”这是他的遗愿。


    而出乎他意料的,身体虚弱,翅翼都被被撕扯成碎片的埃德温却挣开了他的手。他看着埃德温近乎茫然地向前踉跄一步,停在少雄主身体半米之外。


    “你们走吧,西森。越远越好。我雌父不能离开他的幼崽。”


    他苍白的皮囊后,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少雄主在这里,他们杀了少雄主,我要杀了他们。”


    西森强压的悲痛无处遁形,他扯住埃德温的手腕,却再次被挣开:


    “现在不是好的战机,埃德温,你是上将,你知道赌注不能压在一场战役上。”


    “西森雌父,别说了。”


    一道年轻许多的声音从西森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到了诺亚公爵府年轻的雌子埃伦握紧了手中的粒子枪:


    “我也不会走。少雄主死了,雄父瘫痪,我们能逃得到哪儿去?教廷不会放过我们,毕竟萨斯主教死在了公爵府。”


    埃伦的双眸盯着埃德温的背影,他的雌父艾米诺——这个曾经最受老诺亚公爵宠爱,甚至称得上恃宠而骄的亚雌无数次寻机打压西森和他的雌子伊利亚——此刻已经被急转直下的事情吓得瘫软在地,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


    埃伦带着怜悯看了一眼自己的雌父,向前走了一步,激发了身上所有的武器: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时机了,西森雌父,你杀过雄虫吗?你看看萨斯主教死的时候那焦黑的样子,真丑,哈哈,和我们雌虫和亚雌又有什么不同?他们的机器人都被少雄主篡改了,西森雌父,没有什么战机比现在更好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露出了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容。他转身招呼自己年轻的侍从,那些亚雌和雌虫大多数也举起了武器,甚至打开了枪栓。


    公爵府的大部分雌虫和亚雌都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们沉默地向前,站在了埃德温身后,西森和其他几个公爵府的虫震惊地看着他们,仿佛不认识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似的,而埃伦一把拍在了西森的肩上,斜倚过来笑道:


    “西森雌父,说实话,我一直很讨厌你和埃德温,你们两个就是装腔作势的老古板!难怪帝国军队彻底完蛋了,被教廷夺走了——”他顿了顿,在目光扫过塞拉僵硬的小身体时,收敛了笑容:


    “但是拜托,西森雌父,反正都要死,杀了几个教廷雄虫的话这一切都会变得值得得多,是吧?”


    西森蹙眉,他不得不承认埃伦说的有几分道理,他和他的雌父艾米诺长得很像,是会受雄虫喜爱的类型,精致,纤瘦,西森只知道他的雌虫等级不算低,但是艾米诺求得雄主,不将自己的亲生雌子送入军队,生怕埃伦变得“粗俗、壮硕、被未来雄主所不喜”。


    艾米诺克扣埃伦的营养剂,在埃伦更小的时候,西森出于怜悯,在配给营养剂的时候为他留下过半只,可那半只营养剂被乖戾的雌虫崽打翻在地,不仅如此,埃伦还打了伊利亚一顿,仰脸蔑视着强大他无数倍的西森:


    “西森雌父,你在军中也这么多管闲事吗,难怪你是个这么差的军雌。”


    如今看来,艾米诺的努力全无回报——他的雌子还是与他的期待相悖,长成了一副桀骜不驯、不受雄虫喜爱的模样。


    西森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他想起伊利亚,他的伊利亚——那个已经深陷教廷的亚雌子。他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是否能再见伊利亚一面,想来是不能了。


    他拉开了枪栓,开始对公爵府决定战斗的雌虫和亚雌做简单的战略部署。而他发现,埃德温也在对机器人做同样的事。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埃德温已经开始虫化了。如同岩浆般的虫纹爬上了埃德温的脸,他湛蓝的眼眸在失去塞拉的剧痛之中变得赤红,他的指尖冒出了猩红的指爪,破损残存的翅翼再次在他背后伸张开来,像一面沾满鲜血和泥土的,视死如归的旗帜。


    “我会保护我会保护你,少雄主我的我的雄子我的幼崽”


    他喃喃低语,显然已经失去了神志,焚烧生命的烈焰在他周遭燃起,而西森都震惊于他在被信息素匮乏症折磨了如此之久后,竟然还能驱动这样庞大的能量。


    火光映照在教廷的虫的眼中,让他们爆发了难以抑制的骚动。他们本来在萨斯主教的死亡之中惊惧哀恸,他们上到桑德斯菲主教,下到卑微的亚雌和雌虫,都知道这个失去萨斯主教的消息会让教廷发生震动,教皇会出奇愤怒,他们一定会被牵连。


    在恐惧之中,他们僵直在原地,寄希望于萨斯主教在母神的眷顾下复活——他都活了五百多年了,不是吗?他深受神眷,甚至能驱动神器,他一定不会死!


    可是比萨斯主教的复活更先到来的是埃德温的复仇烈焰。失独的雌虫孱弱的身体里驱动了庞大的能量,火光如同流星雨一般砸向教廷的雄虫。


    而在这场火雨之中,埃德温苍白的脸上爬满繁复的火焰纹路,那些被雄虫视为低贱、肮脏的虫纹,在火焰之中显得近乎圣洁、完美。在一片残酷的猩红之中,埃德温的双目却温柔地低垂着,他的目光眷恋地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雄虫崽身上,一道血线从他唇角滑落,他的手臂轻轻蜷缩,仿佛在隔空给失去生机的雄虫崽一个拥抱。像一个被雕刻在神像中的,年轻又无辜的母亲。


    “对不起”


    他轻声呢喃,而后飞身冲向教廷的雄虫,像一团黑色的烈焰,带着流光和焚烧的炽热。他周围的机器人收到指令,纷纷撑开机械翼,变换队形包围教廷撤退的方向,而教廷的虫族倒吸一口冷气,几个雄虫愤怒到了极点,尖声怒骂:


    “反了!反了!该死的雌虫,他们要造反!”


    他们惊恐地四散而逃,有些雄虫甚至踩中了自己的红袍,跌倒在地,教廷仅存的雌虫被迫撑起双翅,为他们的雄主阻拦火雨的能量攻击,被烧的哀叫连连。


    桑德斯菲大吼:“废物,快把雌虫推出去,这个该死的亵神者没被雄虫标记过,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贱雌!快保护自己的雄主,若是雄虫受伤,你们和你们的崽全都会被丢到炼狱里,剥皮削骨!”


    说完,他放出了自己的精神触须,两条暗黄的触须袭向半空中的埃德温,却没想那翅翼残破的雌虫竟然躲过。桑德斯菲的额头落下大片冷汗,可庆幸的是,教廷的其他雄虫也很快甩出了自己的触须,那些高维度的雄虫触须不被大多数焰火所伤害,很快抽中了几个公爵府的雌虫,让他们坠落,而几根触须堪堪擦着埃德温的衣角,差点儿让他也坠亡。


    埃德温手中的粒子枪打在了教廷雌虫撑起的翅翼上,教廷的雌虫和亚雌发出惨叫,但他们不能退,也不敢退,埃德温的火焰让他们浑身发抖,那些机器人也大部分被他们拦下,一切都这么混乱不堪,死亡、鲜血和暴力轮番上演,而埃德温却只觉得平静。


    这是他赖以生存过的战场。


    他突破重重防线,手中的光剑猛然刺穿了桑德斯菲的左肩,那位能言善辩,尊贵无比的雄虫主教大声惨嚎,流出鲜红的血,而他的触须也刺穿了埃德温的下腹。瞬间,雄虫触须的精神影响几乎让埃德温失去神智,但他的身体仍然保持着进攻的姿态。


    我的幼崽


    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如此单纯,甚至让雄虫精神力都短暂的失去了影响力。


    鲜血汩汩流淌出来,埃德温眼里的光也渐渐暗淡


    可就在无人查看的角落里,萨斯主教漆黑的尸身上,一条骨白色的小蛇突然游动起来,向那跪地一动不动的僵硬雄虫崽游动过去。


    “林老师嘶嘶嘶嘶大学森来了等我捞捞”


    第40章 第 40 章 虫崽结茧发育


    骨白色的小蛇并不起眼, 也没有什么威慑力,任何人都不会将它和先前散发出诡异红光和火焰的“神器”联系在一起。


    它滑动着离开萨斯主教焦黑的身体,蛇形的长条身体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蠕动着, 看起来并不像一条蛇,反倒像是一根僵硬的棍子。它嘶嘶叫了一会儿, 放弃了用体面的方式驱动这具和它互不熟悉的身体, 身体僵硬成一根骨白色的棍子,在被能量波砸得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滚动起来。


    它一边向塞拉的方向滚动,一边发出嘶嘶的, 骂骂咧咧的声音,调整着自己滚偏的方向,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它身上莹白的光晕引起了桑德斯菲的注意。


    “神神器?!”


    桑德斯菲不顾肩头被埃德温的光剑刺穿的剧痛,目眦尽裂地看着骨白色的“神器”竟然活了一般的游动起来。震惊和恐惧一瞬间让他忘记了身体正在承受的剧痛, 脑仁在惊恐之中灼烧起来。


    母神母神的神器,显灵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母神早就死了, 他亲眼见过母神的遗骸, 那些已经被瓜分和占有的零碎骨骼,那些被教廷编纂成神赐之物,实际不过是被篡位者盗取的神力


    母神不可能还存在!


    即便教廷千万次虔诚的向母神祈祷, 桑德斯菲更是教廷举足轻重的红衣主教, 他们向整个虫族宣扬他们的虔诚和忠诚, 他们将神的意志强加于每个虫族之上, 理智于建立属于教廷、属于神子的理想国。


    可是作为教廷的主教, 桑德斯菲却清楚得很,无论是教廷还是皇族,无论是尊贵的雄虫还是低贱的雌虫、亚雌, 他们虔诚叩拜的母神都是一具残骸。


    一具不能说话、不能做事的残骸,只有如此,她的“意志”和“神箴”,才只能由教廷来代为传达。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母神彻底的、毫无转圜余地地离开了他们。


    灭顶地恐惧吞噬了桑德斯菲,让他不顾肩胛被刺穿的剧痛,将被他用精神触须刺穿下腹的亵神者埃德温狠狠甩了出去。他一手按住自己肩头喷薄而出的血水,刺耳地尖叫道:


    “拿回教廷的神器!!”


    乱局之中,只有少数几个虫族听到了主教的命令,但更多的教廷雌虫忙于护卫自己的雄主。埃德温被雄虫的精神触须刺穿后,他一往无前的战力已经濒临溃散。寻常雌虫和亚雌仅仅是被精神力抽打,都可能意志崩溃,更何况是彻底刺穿。


    他身上的防护屏障能量耗尽,鲜血从下腹喷溅出来,他白皙的面容也失去了所有光泽,露出白色砂纸一样的干涸。他的力量被榨干了,繁复精美的虫纹从鲜红变得灰黑,仿佛是干涸在地面上的岩浆留下的黑色裂缝,邪异而精美。


    在埃德温濒死之际,在硝烟和血水遍布的乱局之中,埃德温仍然吸引了许多目光。谁都记得他焚烧的复仇烈焰,谁都记得他像一根漆黑的箭簇,射穿了教廷的防线,刺穿了红衣主教的肩胛。


    无论是敌方还是战友,他都让他们战栗。


    可是他们也都知道,埃德温撑不过这次了。他没有被雄虫标记过,信息素匮乏症本就让他力竭,更何况他被强大的雄虫用精神触须刺穿了,在虫族的历史上,没有一个雌虫和亚雌能在这种情况下生还。


    西森原本将粒子枪瞄准了桑德斯菲的胸口,可是他的余光却看到埃德温被甩飞出去的模样。理智告诉他,埃德温的伤势已经远远超出拯救的范围了,即便少雄主还在,恐怕也无力回天,他更应该专注地击杀教廷的虫族,可是——


    桑德斯菲的雌奴憎恨地向伤害自己雄主的亵神者打出子弹,其他几根来自教廷雄虫的触须也泄愤般伸向埃德温,想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亵神者撕得粉碎,以儆效尤。


    西森背后的翅翼一展,飞快掠向坠落的埃德温,用自己淡蓝色的双翅为他挡住了来自教廷虫族的光弹。


    或许他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战士,就如同埃伦所说,他不适合战场,永远也无法习惯战友的牺牲,将同胞的命作为换取胜利的砝码。是他这样懦弱的军雌,才让雌虫渐渐失去了军队。


    可是一个连自己同胞都无法庇护的军队,又有什么意义,又在为谁而战?


    西森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他按压着埃德温被破开血洞的腹部,想要止住血水迅速的流失。他本以为埃德温此刻不会有神志了,他的身体已经在雄虫精神力的影响下抽搐,可是他听到埃德温喃喃说道:


    “我的雄子报仇”


    这单纯的念头仿佛是一根过分倔强的铁锚,深深扎穿埃德温的灵魂,让他怎么都不肯屈服于他濒临破碎的躯壳和濒临溃散的神志。他的精神海正在崩塌,那片被塞拉精心呵护的空间颤抖着虚化,可却怎么都不肯消散,


    埃德温咳出一口发乌的血水,从西森的手臂中挣脱出来。他用光剑支撑着身体,踉跄着重新站稳。


    眼见桑德斯菲心急如焚,不得不放出精神触须,亲自追逐着滚动的、骂骂咧咧的骨白小蛇的时候,埃德温一剑刺穿了桑德斯菲的唯一完好的肩胛,将这位尊贵无匹的红衣主教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桑德斯菲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还算是温文尔雅的面容扭曲得不成形,尖锐的痛苦让他不断嚎叫,很快他的嗓子便无法再发出声响,


    “这是为了我的虫崽。”埃德温苍白着脸,缓缓拔出了光剑。光剑热度在不断腐蚀着桑德斯菲的血肉,他的血液没有流淌出来,而是直接化成了黑红色的烟尘。


    “这是为了阿克斯上将,和所有死在教廷手里的军雌。”


    埃德温再次举起了光剑,这回瞄准地是桑德斯菲的头颅。他像一个执拗的执法者,一片死寂的双眸之中只有烈焰在灼烧,将自己的生命也化作复仇的利刃,全然不在乎他可能受到的伤害。


    西森撑开了全部的翅翼,在其他虫族的攻击中严密地防护着埃德温。此刻他也无暇再想任何事了,他知道船帆已动,一切都无法逆转,他们的生命也即将终结,而他的心底里,他希望埃德温成功这一回。


    他希望至少在死前,埃德温能得到他想要的,而那些枉死的雌虫和亚雌,能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公正。


    可就在这时,所有眼睛猩红,在乱局之中或杀戮或求生的虫族们,听到了一阵声音不大但却空灵的古怪响动。


    “嘶嘶嘶嘶”


    一阵古怪的,让虫族无法抗拒的能量波以跪地不起的虫崽为中心,像是水波一样一圈圈震荡开来。这种力量并不暴裂,并没有对任何虫族造成直接的身体或者精神伤害,而是让他们的精神海不断协震。


    虫族们轻轻眨了眨眼,无法自控地停止了攻击或者逃窜的动作,雄虫的精神触须僵硬地停顿在半空,姿态古怪,像是一条条臣服的蛆虫,正在包围教廷虫族的机器人也垂下了机械手,仿佛被切断了能源一样一动不动。


    大多数虫族的心里都是茫然的,他们突然失去了方才迫切的求生欲和杀戮欲望,失去了驳杂的心绪。那道古怪的声音和柔和的能量牵动着他们的灵魂,驱动着他们的肢体,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于那力量。


    可是桑德斯菲却在这近乎和谐的平静中,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他活了三百年,虽然比不上教皇和萨斯主教,也比不上皇族年迈的亲王,但是他足够见多识广,他知道这近乎洗涤心灵的能量波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雄虫的力量,这也不是教廷从母神遗骸上攫取的“神器”的力量。这是神圣之力,那只可能是母神在创造生命之时,散发的生命本源之力。


    那是召唤所有虫族的力量,凡母神所需,无论是雄虫还是雌虫、亚雌,无论是尊贵还是卑贱,皆应此召。


    桑德斯菲大张着口,双眸几乎瞪出眼眶,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即将刺穿埃德温胸口的触须无法存进,恐惧让他汗如雨下。


    埃德温高举光剑,要刺下的动作一顿。他猛然向雄虫崽的方向看过去,一滴泪从他赤红的眼角缓缓渗出来。


    垂头跪地,全无生机的雄虫崽的躯体,开始在能量波的中心扭曲起来。他矮墩墩胖乎乎的虫崽身体仿佛被什么神圣又寡淡的光线覆盖着,逐渐看不清晰,而他留下的那些或褪色、或粉碎的漆黑触须,却开始在这纯粹的生命力量中复苏,开始僵硬地蠕动,向虫崽的方向汇集起来。


    很快,那些蠕动的黑色触须在所有虫族惊恐或惊叹的目光之中重聚,将雄虫崽的身体完全吞噬,织成了一只巨大的茧。


    埃德温原本已经浮现死寂的双眸剧烈震动,他没有犹豫片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变成几米高的黑灰色巨茧的虫崽身边。他将颤抖破损的手贴在虫茧的外壁上,感受那沉重的茧在他掌下微微跳动,像是起伏的心跳。


    他染血的面容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他濒死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又将回温的血浆输送到他破损的身体各处。他将光剑一甩,拦在了巨茧和教廷虫族之间。


    少雄主没死他的虫崽没事。让他最后护卫他一程,待他发育成功,破茧而出。


    ***


    塞拉在身体的剧痛中破碎后,他的意识其实并没有消散。


    古代西方的科学家曾经测算过人被砍断脑袋后,意识能停留十一次眨眼的时间,又有一些神秘学的拥趸认为,人的灵魂是存在的,而且重量为26克,在人死亡的瞬间脱离人的□□。


    而塞拉的意识停留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一些。死后的一切都很寂静,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他的灵魂被囚禁在一个寂静的异度空间,可是画面仍然在他的面前上演,那些他只能看着,却再也无法干预的事。


    他看着埃德温为他的死亡陷入巨大的伤感,他看着西森和公爵府的其他雌虫也选择留下继续战斗,他看见埃德温焚烧了生命,只为一场注定死亡的复仇。


    塞拉在异度空间里不断颤抖着,他“叫喊”这埃德温的名字,可是连他自己都只听见一片寂静的回音。他企图冷静下来,可是他的意志在看到埃德温的腹部被刺穿时还是飞快溃散了。


    灵魂是不会哭的,可是痛觉和绝望,却和生前的时候一样惨烈。塞拉一直觉得,自己将埃德温当成了他未来的革命同伴,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而后来,他知道自己对埃德温的情感产生了一些偏移,但他并不觉得这会改变任何本质的东西。


    毕竟埃德温的身份是他的“雌父”,而他是埃德温的“虫崽”。无论虫族社会怎么看,他们是互相信任的同伴、家人,战友,作为一个党员,塞拉想象不出有什么关系比这更神圣。他知道自己对埃德温的保护欲有一些过度,甚至想要将埃德温从这场迫近的风暴中解救出来,想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埃德温的安全和他的快乐,哪怕将埃德温从原本的命运中脱离,那又怎么样呢?


    塞拉不觉得有人能在遇到埃德温后,不为埃德温改变,毕竟埃德温是是埃德温,是塞拉穷尽两生,用一切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堆砌而成的存在。他给了塞拉一颗在异世的船锚,给了塞拉无穷的动力和灵感,两生之中,塞拉不觉得他遇到过任何一个能和埃德温比拟的生命,他永远不会离开埃德温身边,他任由自己沉溺、放纵,紧握着埃德温的手。


    可当死亡横亘在他们之间,塞拉才知道放纵的结果无异于自焚于明火。


    那些明朗的、无私的感情背后,他对埃德温滋生了更多折磨人的,私人化的情绪。人性的复杂让感情从来都是一体两面,塞拉放纵自己沉溺的时候,那些在阴暗中滋生的占有欲、自私和晦涩,也将成为他痛苦的沃土。


    这全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的自私和放纵,如果不是他一定要缠着埃德温,玩这一场他明知是假的“雌父幼崽”的角色扮演,埃德温不会落入这种境地,不会为塞拉微不足道的死亡和失败,奉献出他自己的生命。


    塞拉在虚空中颤抖着,眼看着埃德温的鲜血喷洒出来,他一心只想着,他再也不敢叫埃德温雌父了,他想不到他那些自作聪明的愚蠢的小心思,落在埃德温身上成了沉重枷锁,让埃德温觉得他应该为自己的幼崽而死,这是塞拉犯下最大的罪行。


    他也从来不将埃德温当作雌父,从来没有过。


    埃德温他是全部,他是意义,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虫崽在寂寞之中挑选的,自己亲生雌父的替代品。


    巨大的懊悔和痛苦里,塞拉什么都察觉不到,直到——


    一条骨白色的蛇尾伸进虚空,疯狂地抽打他的灵魂。


    “林老师!呼叫林老师!林老师在吗?醒醒!醒醒!是我啊!23届哲学系云嘉冉啊!”


    “别发呆了,林老师!爱就爱了,gay就gay了,别给自己上高度了!!!再不结茧,你的复活卡——学生我能量就耗尽了呀!”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