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归程【下一章22号白……
海叔见着刘镖师走了, 他放下手里的活计帮着魏家兄弟捆醋坛子:“山路颠簸,光用干草铺车还不够,你们这些醋坛子得挽上扣套。”
魏承哥俩到底是比不过海叔这等押过酒镖粮镖的老师傅, 只见那长长的麻绳在他粗糙宽大的手中左打交叉口, 右抽绳扣,来回四五次, 没一会儿, 十来个醋坛子就被老老实实捆在一处。
罐罐抬手晃了晃, 便发现这些醋坛子像是被定住了, 一点也不晃动,他圆眼亮出光来:“海叔, 你真厉害!”
“害,这有什么厉害的。”
海叔一边给他们示范一边道:“把这坛子捆好了,路上能省得磕碰, 就是回家卸货,拿也好拿,能省了不少力气咧。”
有着海叔的帮忙,浑圆矮胖的醋坛子很快就被捆成三排,他们又用干草细致铺满夹缝, 最后将厚实的黑毡布牢牢盖上。
只要不在半路翻车,这三十坛红香醋就能顺顺利利带回凤阳镇。
海叔拍拍手上的灰, 笑道:“你俩午后还去不去城里逛逛?”
“是要逛逛。”
魏承点头:“今儿晌午只顾着囤布囤醋, 我们还想着给咱家里人和佟叔带回去点稀罕玩意儿。”
海叔笑着说:“佟钊没白疼你们啊。”
又从腰间掏出个钱袋子,左右看看后道:“我总是听人说幽州城有什么胭脂铺,那里有许多夫郎娘子用的胭脂水粉,海叔一个大老粗,只会说些土话, 实在不好意思去那儿富贵地招人嫌弃,想着你们兄弟会说官话,能不能帮海叔买两盒胭脂。”
罐罐捂着嘴偷笑:“海叔,您这可是要送给我家小阿叔?”
海叔笑容更甚,黝黑面上竟有些腼腆之意:“这不是要过年了么,今年我总是在外头跑,好在是赚了不少银钱,自然是要给你小阿叔多添置添置。”
“得嘞,这事包在罐罐身上!”
海叔又嘱咐道:“咱来趟幽州城不容易,你们兄弟捡好的贵的,若是银钱不够,你们先给海叔垫上,等回来海叔再给你们补上!”
魏家兄弟自然一口答应。
待走出宅院,罐罐颠了颠手里的钱袋子:“海叔可真舍得给小阿叔花银钱,这里头竟然有足足一两多银子!”
“一两多?听闻走一趟镖才赚二两银子,也不知道海叔这等镖局老人会不会比寻常镖师多些。”
魏承认可道:“海叔是个好夫君。”
罐罐小跑两步追上来,抱着哥哥的手臂:“罐罐也舍得给哥哥花银钱呢!”
魏承轻捏了下他雪白脸蛋,笑道:“咱罐罐也是个好弟弟。”
罐罐踮脚也轻掐了下哥哥的脸:“这也是个好哥哥!”
兄弟俩说说笑笑去到胭脂铺子,一进来浓郁脂粉香气就扑面而来,里头多是些哥儿姐儿,不见男子汉子。
有个高出这些哥儿姐儿两大头的青衣小哥儿傻愣愣大声问道:“听说新来了盒胭脂,叫醉花露胭脂?这大冬日哪来的花露啊?”
旁边的黄衫姐儿掩唇笑:“我的傻哥儿,莫要没见识,这花露胭脂是用红蓝花制的,再混入捣成香沫的胭脂花,陶澄净后还要用去岁的香花露熏蒸……”
“原是这样,那我还想要铜黛,我眉浅,那相看的人竟说我脾气大……”
魏家兄弟读书做生意在行,可对这女子哥儿用的妆奁两眼一黑,好在有卖胭脂的小娘子见着他们空等半天,忙上前询问他们可有所需。
罐罐便问她哥儿该用何物,女子又该用何物。
那娇俏的小娘子是个人精,见着他们是“门外汉”,巨细靡遗好生给他们介绍一番。
兄弟俩却听的云里雾里,万万没想到铜黛竟然是画眉的;妆粉是薄涂脸蛋上,使人变白的;胭脂花露原来是口脂,只用簪子薄涂一点,嘴唇就能变得鲜红欲滴……
就那么一小盒胭脂竟然要八十文,女子和哥儿的银钱还真是好赚。
于是给海叔的夫郎拿下两盒上好的妆粉和口脂,他们除了要给师娘捎带,想着这半个月将墨珠儿托付给了莫夫郎和涣哥儿照顾,那墨珠儿胖成猪球,很是挑嘴,脾气大还黏人,想来也教涣哥儿父子受累了,再者溪哥儿也与他们兄弟交好,既然给涣哥儿带了就不能不给溪哥儿带,最后又买下四盒价格适当的胭脂口脂留着送礼。
魏家兄弟向来是看中什么就掏钱,决计不问东问西,拖泥带水。
他们提着包好的纸包走出胭脂铺子,前头来的的哥儿姐儿们就笑开了。
先前问话的青衣小哥儿伸着脖子望了会儿,听到有人笑后,他脸就有点红:“笑什么?长得俊俏的人谁不爱看?”
“你这哥儿说话真是羞死人。”有个小姐儿以帕捂脸。
“羞什么?我不过是头一次见到有男子来买胭脂。听着他们又问女子又问夫郎,想来是替亲人捎带,这也是极难得,有些男子忌讳胭脂铺也忌讳布行,青楼小倌倒是没少跑,他们哪里有这样的心帮亲人寻买胭脂水粉?”
青衣小哥儿嘟囔道:“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有哥儿笑道:“哎呦,言哥儿真不知羞,你看上哪个了?”
“公子?会说官话可不见得就是公子少爷。”
为首的黄衫姐儿笑不达眼底,淡淡道:“他俩身上那衣裳瞧着就不是幽州城少爷富户常穿的布料,非锦非绣,腰间既无佩玉也无佩金,还捎带那些胭脂,想也知道定是个走大运能来幽州城内逛一逛的外来户。”
“言哥儿啊,你说你不识得胭脂水粉也就罢了,就连富户穷酸户都分不清。”
黄衫姐儿扯了扯唇角:“以后擦亮眼睛看人,莫要被人骗到穷乡僻壤去了。”
“到底是咱们眼拙,比不上汤小姐儿眼睛厉害。”
刚刚还陪着青衣小哥儿说话的哥儿,立马转头奉承道:“咱们汤小姐儿可是在知府夫人身边长大的,汤大公子和汤三公子又是极受知府大人看重,姐儿在这些人物身边长大,见到学到的让咱们望尘莫及,这慧眼识鱼珠的本事哪一日也教教我们……”
那唤作言哥儿哼了声,捧着一堆上等胭脂水粉去寻掌柜结账去了。
“哎!这言哥儿怎么这样不知好歹!”
“对啊,不过是仗着自家有些银钱罢了,不还是要招赘婿便宜了旁人?”
“有钱有何用?我听闻他叔伯想要将堂兄堂弟过继给他爹娘,以后啊,这家业还不知道落在谁身上呢。”
有人遮嘴笑道:“他一个哥儿,以后还不是仰仗旁人鼻息活着?我听说相看的人家嫌弃他长得像男子,他啊,是嫁不出去,也招不上婿……”
“闭嘴!”
言哥儿因着嗓门大些,吓得这些向来娇气的哥儿姐儿顿时噤声。
他又看向为首的黄衫姐儿,凶道:“你也闭嘴!”
黄衫姐儿脸色一白,到底有所顾忌也不敢真得罪这言哥儿.
魏承和魏渝还不知晓他们只是买个胭脂水粉,竟然让幽州城富户家的哥儿姐儿恼了表面和谐。
俩人从胭脂铺一路走来,见着有趣的铺子就进去逛买一番,花样精美的糕点、没吃过的果脯,还有一应熏虾肉货都买下不少……东西不在贵,在于稀罕,只教茂溪村和凤阳镇的亲朋好友人人都不会落空就成,罐罐还给墨珠儿和杏儿寻摸两个刺绣精美的蒲团。
“要过年了么,也该给它们换些新东西。”
魏渝两手空空,他想到什么笑道:“有个事一直忘了和哥哥说,那粮庄少东家和我说杏儿开春就到了年纪,他还想着帮它找媳妇。”
魏承也觉得好笑:“母狼倒是成,若有犬狗接近它,怕是会成了它的口中粮。”
“母狼?”
魏渝眨眨眼:“听闻狼性忠贞,一辈子只寻一个伴侣,罐罐觉得咱们还是不要替杏儿寻什么母狼犬狗,只教它自个儿慢慢寻着吧。”
实话实说,他总觉得自家杏儿还是那个只会咬他鞋面的小崽狼咧。
魏承也是这样想的:“是这么个理儿。”
又晃晃手里的大包小包:“年礼买得差不离了,咱们这就往回走?”
“成,也不知道灶叔晌午做什么好吃的。”
兄弟俩往前头走,忽闻昨儿路过的街角又传来吵吵闹闹。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卖给他!”
“这位汉子,有话好好说!”
“老子花钱买了他,他敢不从!”
“放开我小爹!放开我小爹!”
魏承看到什么后皱了皱眉,对罐罐低声道:“是昨儿那三父子。”
魏渝沉思一会儿,扯过个看热闹的婆子道:“阿婆,这是生了什么事?”
那婆子打量一眼魏渝,道:“这夫郎带着俩小子卖|身为奴,那人却只想买那夫郎回去暖被窝,根本不想要俩个小汉子拖油瓶,人家夫郎说过一家人不分开,就不要这男人的铜板,没成想那人就霸王硬上弓,非要给人带走。”
眼见着那瘦弱夫郎手肘在地上划过一道血印儿,魏家兄弟对视一眼后,扬声道:“住手!”
魏渝上去一脚就踹开那当街强抢夫郎的汉子,将奄奄一息的人护在身后:“他说不卖你,你耳聋了么?”
“好小子,竟敢挡大爷的好事!”
那汉子提拳就来,魏承眼疾手快将一应年礼塞给身后的婆子,他提臂挡住这汉子一拳,汉子右肘想击打魏承面门,却不想魏承早有所预料,反手成爪直扣住大汉手腕,俩人对峙一会儿,魏承面不改色,那大汉却是满头大汗。
只听咔嚓一声,汉子忍痛捂着手腕倒退两步。
魏承冷道:“还不滚等着我报官么?”
大汉被折了面子,恼羞成怒道:“老子记着你了,有种你们别走!”说着抱着断裂的手腕就跑。
“小爹,小爹!”俩八九岁的汉子都哭哭啼啼围上来。
魏渝将那夫郎扶起,见他面色冻得发青,脸上还有冻伤,不忍道:“你可还撑得住。”
那夫郎废力睁开眼睛,浑是泥土和伤血的手想碰魏渝又不敢碰:“谢,多谢两位公子又,又救我们一次。”
魏渝见他身上没伤,这么虚弱应当只是饿的。
再见着那俩小汉子脚上套了破旧的单鞋,想来他们是将昨儿的酱肉包子换了鞋穿。
“公子,公子,求求你们买了我们吧!”
有个小汉子哐哐跪地磕头:“你们是好人,又给我们包子又救我们,我们兄弟这辈子为你们当牛做马,绝无二心!”
旁边的小汉子也跪地磕头。
魏渝默了默,道:“抬起头来。”
俩小汉子不明所以,可还是颤颤巍巍抬起那张涕泗横流的小脏脸。
这兄弟俩鼻阔眉宽,眼球黑多白少,此面相多为重情重义之人。
魏渝道:“会拾掇庄稼么?”
那夫郎抖着嗓音道:“会,我们都是庄稼人……”
又扯着稍大点的孩子:“我,我还有我俩儿子都识得两个字……”
还识字?这倒是个长处。
魏渝又看一眼立在身侧的兄长,见兄长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眼下庄子越扩越大,他们家中也该寻摸两个值得信任的死契伙计了。
他这才道:“可以。”
俩小汉子和饿得直冒虚汗的夫郎愣了好一会儿:“真,真的?”
魏渝左右看看:“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随我们来。”
最后几人寻了一家路边包子摊,三碗粮粥和两屉包子一端上来,三人眼冒精光,频频吞咽口水可都没有动手。
魏家兄弟交完铜板就见着他们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便道:“趁热吃。”
他们这才狼吞虎咽喝粥啃包子。
原来这父子三人是幽州城浑阳镇下头的周家村人。
这一家人命运多舛,他们多年前就是从邺城逃难来的,没成想三年前一场大旱,又让本就贫苦多病的日子雪上加霜。
云夫郎的丈夫还是个难得的童生,不过因着体弱多病和常年饥饿没熬过那场旱灾,这两年公婆也相继离世,为了给家人治病,云夫郎早就变卖了田产家业,没成想又惹上村里为老不尊,色欲熏心的里正,只得带着幼子偷偷逃离周家村,一路周转乞讨到了幽州城内。
夏秋还好些,城郊随处都能安眠,可冬日就难捱了,破庙破屋早就被乞丐占据,若是想要进去,要么拿粮食换要么拿……云夫郎跟着丈夫读过书,他知道礼义廉耻,更知道有些事情一旦破了口,所有人都能叼走你一口肉,他便想着卖身为奴,给自己和孩子挣一条活路,不成想许多富户因着他带着俩小汉子人家都不要,倒是有人牙子来买,不过他知晓人牙子都是黑心肝的,嘴上说着好听,还不知道会给他们父子倒几手……
吃过粮食后云夫郎脸色缓过来些,低声道:“云天,云风,还不快给两位公子磕头谢恩。”
见俩小子推开碗又想哐哐磕头,魏渝忙拦着道:“不必如此。”
他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公子,更不是幽州城人,你们可想好了,若是真跟着我们走,怕是要从幽州城去远在他乡的凤阳镇茂溪村久居,因着我们也是农家,还伺候了羊庄果园,你们的活计可一点也不轻松,不过吃饱穿暖,无人敢染指欺负你们这是真的。”
云夫郎哭道:“只要能吃饱穿暖,没人敢欺负我们,让我们父子做什么都成。”
“阿叔莫哭,也就是些农家活。”
魏渝道:“等会儿咱们去寻个人牙子再去衙门签个身契。”
“魏大哥。”
大一些的云天轻声道:“您是读书人么?”
魏承看他一眼:“怎么说?”
云天眼眶忽然有点红,小脏手指了指魏承的手:“我爹手指那儿也有书茧。”
所谓书茧不过是常年累月练字磨出来的茧子罢了。
这话一出,云家父子三人又抹泪哭了一气。
见着他们吃饱,魏承又询过路人牙房寺在何处,待问过之后,便带着罐罐和云家父子去寻牙人写契。
因着云家父子是自个儿卖自个儿,便也用不上给谁银钱,死契书上写着供他们吃饱穿暖,每月月钱几何,云家兄弟则要忠心护主云云……
一张契书百文,又去打点官府衙门又花去百文。
见着银钱流水花,云家父子更为局促,连大气都不敢多出,生怕这对年纪不大的兄弟一气之下将他们抛下。
镖局的人没想到这哥俩出门买年礼竟买到太阳落山,回来后大包小包不说,还带着一家三口。
那一家三口眼神虚浮,脸色蜡黄,因着过于瘦削,身上那套厚实崭新的棉袍棉鞋子穿在他们身上,极像偷抢来的一般。
这些自然也是魏家兄弟特意给他们父子添置的,这一路上有的熬,若是不给他们父子多备些棉袍,他们怕是会冻死在半路上。
先前酸他们囤布囤醋的刘镖师抱着双臂看热闹:“这俩小子真不会过日子,家里多大的田产竟还从人牙子手里买人。”
海叔啧了声:“老刘你今儿话可真多。”
“行了,都去看看马车捆得严不严实,咱们明儿天不亮就得出发。”
赵重看了眼跟着魏家兄弟身后的父子三人,好奇道:“魏学子,罐罐,这是生了什么事。”
他们俩便将事情讲述一遍,魏承从腰间掏出个钱袋子道:“这是他们父子跟镖和一段日子的粮钱,还望大师兄给灶叔打声招呼,给他们父子也做口饭吃,这钱您定要收着,省得粮肉对不上,到时候佟管家问过,也是为难灶叔替我们兜底。”
这么多人护着一趟镖,也不是说谁想蹭镖就来蹭的,出力气的汉子不服气也是常事。
不过赵重闻此也心生怜悯,他将钱袋子接了过来,特意扬声道:“行了,咱们镖局走镖向来是拿钱办事,既然魏家兄弟给了这三人的跟镖钱和粮钱,那明儿一早就和咱们一道上路!”
云家三父子又差点跪下来:“谢谢大老爷……”
这可把赵重吓了一跳,他个泥腿子什么时候被唤过大老爷,忙道:“快起来,快起来。”
待海叔带着人进去安顿,赵重扯过魏家兄弟:“怎么想着在这儿买仆从?咱们凤阳镇的牙房也是有做活好手的。”
“这父子三人瞧着已到绝路,而且还识得几个字,亲族死绝,身世也算清白。”
魏承道:“也是赶巧教我们兄弟碰到两三次。”
“算是缘分。”赵重感慨道。
魏承端着两大碗面进来:“罐罐,等会儿拾掇,先用饭吧。”
今儿他们一直在牙人寺和衙门奔波,连晌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哎!来了。”
魏渝放下手里的玩意儿,跑过去一瞧,甚为高兴:“竟然还有鸡蛋?哥哥做的?”
“灶房没剩下什么,也不好再麻烦灶叔,我便去外头买几个鸡蛋,做了锅鸡蛋汤面。”
“鸡蛋多钱一个?”
“比凤阳镇贵上一文,眼下是七文。”鸡瘟过后,这两年的鸡蛋再也没卖出几年前的高价来。
魏渝食指大动,细滑面条裹着灿黄蛋花送进嘴里,咽下之后道:“真是再好的饭菜也比不过哥哥做的一碗汤面!”
又想起什么:“我刚刚把胭脂送给海叔了,对了,云天等人可用了?”
“做好之后便唤云天去灶房端面了。”
魏承搅拌两下面条:“你觉得该让他们父子做什么活?”
“先让云阿叔去羊庄熟悉熟悉。”
魏渝吃得头也不抬:“以后庄子的事还是要交给自己人打理。”
又道:“哥哥觉得云天和云风呢?”
“云天瞧着不像是只识得几个字,我与他说话时,他还懂还礼;云风也不是胆小懦弱的性子,眼珠亮,精神足,还有股冲劲儿,我若是没记错,先给咱们下跪磕头的孩子就是他。”
魏承觉得有些意思,笑道:“这俩兄弟以后无论是帮着管庄子,还是跟着你身边伺候都是成的。”
“我哪用得上俩兄弟伺候?”
一碗汤面下肚,罐罐浑身暖烘烘的,他用帕子擦擦小油嘴,也笑道:“不如云天就跟在哥哥身边做个书童,云风若是足够机灵,我就让他给我做个小跑腿。”
魏承倒是没想过要给自个儿寻书童,不过想到日后要去考学,总不能让罐罐时时刻刻帮着他守书笼,遂点头道:“成,且先让他们父子养好身子吧。”
次日天还未亮,城角一处宅院的十来匹车马便鱼贯而出,待日头渐渐升起,浩浩汤汤的镖队已经在尘土飞扬的官路上奔驰了。
云家父子掀开布帘瞅一眼外头,心里满足又带着隐隐激动。
漂泊半生,终于有个地方能让他们父子安心落脚了.
镖队在路过四海客栈时又休整两日,这两日魏家兄弟也用羊奶酒方子与玉娘子商谈,这玉娘子是一点也不好糊弄,双方谈了数次才达成约定。
其一,羊奶酒的方子第一年不必给他们兄弟银钱,待过往兄弟尝过后,若是叫好,第二年起秋时给魏家兄弟四十两银子,次年过后每年给他们三十两。
其二,母羊要从他们魏家羊庄买,每年最少也要买下五只。
其三,客栈卖羊奶酒时要说这酒是从魏家商行传出来的。
“魏家商行?”玉娘子皱了皱眉:“我可没听说过什么魏家商行。”
魏渝小脸带笑:“现在不知晓,以后便知晓了。”
玉娘子想明白什么:“好啊,你这小子是利用我给你自个儿铺路呢。”
“所以这第一年也给娘子省下二十两方子钱。”
魏渝道:“咱们互惠互利,娘子喝酒,让罐罐沾沾酒香就成!”
玉娘子冷哼道:“没见过你这等狡猾的小娃子!”
待镖队离开四海客栈时,一向不爱早起的玉娘子却忽然出现在人群中。
难得见玉娘子不施粉黛,清汤挂满,她随手将一黑物丢向魏家兄弟,魏渝一手扯着缰绳,一手利落接过,还未看清这是何物,就只见着玉娘子冷傲婀娜的背影。
“这是什么?”
魏渝翻开那黑布口袋,就见着里头有本泛黄又破烂的手书,这是……?
他圆眼一亮,冲着玉娘子兴奋喊道:“师父,徒儿改日再来看你!”
他脚底下的黑狼好似能感受到他的开怀,也跟着仰头嚎了两嗓子。
玉娘子自然是听着那小娃子的动静,有些嫌弃也有些想笑,心道:“谁要认滑头小子做徒弟!岂不是成天只知道坑师父?”
大雪下了两日,镖队车马攀过一座又一座山峰,众人怕被困在山中,冒着风雪连拉带拽,快马加鞭改路在官道疾驰,如此这又耽误了四五日。
然而在看到不远处巍峨雄厚的茂溪山一角时,众人便一鼓作气,连歇都不歇,只想着赶紧回家陪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腊月十八,一队满载而归的车马终于到了凤阳镇。
“可算是到家了!”
第112章 第 112 章 提亲
一到凤阳镇, 镖师们归心似箭各回各家,就连小黑狼都顺着山路一溜烟先行往茂溪村跑。
如此,魏承先行赶着驴车去卖红香醋, 罐罐便带着云家父子直奔镇上的薛记布行。
“小东家, 我来搬!”云夫郎麻利的将一匹包裹好的滑布往外抬,又吆喝道:“小风小天, 帮爹抬着那一头!”
罐罐闪开身道:“先一样抬出一匹, 等会送到布行里。”
“好嘞!”
云风云天跳下马车就来帮忙。
从幽州城到凤阳镇一路上风餐露宿, 折磨得大家伙人不像人, 可云家父子却是比刚来时好上许多,他们脸颊逐渐丰腴, 棉布衣裳也没那么晃荡,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顿顿肉粮管够管饱。
魏渝见此便先一步来到布行里,张望一会儿:“薛掌柜可忙着呢?”
“哟。”
布行伙计招呼三三两两的客人, 那老掌柜手臂撑在柜子上往外瞅,眯眯眼睛道:“这不是聚源典当的魏小掌柜,听闻你去到府城,这是发财回来了?”
罐罐颊边笑出小旋窝:“对啊,发财的事总是想着薛阿爷呢。”
还记得罐罐第一次随哥哥来镇上时他觉得凤阳镇忒大, 大到他要紧紧贴着兄长的腿才能不害怕。
可长大后他又发现凤阳镇是那样小,小到这镇上有几家布行, 有几家杂铺, 最大的如意酒楼里灶人拿手好菜多盐还是多醋,最不起眼的面铺老板娘喜爱往汤面里多加野葱还是香荽叶,或是从镇上到茂溪村家中,他骑马要路过几棵光秃秃的柳腰树……诸如此类,魏渝都能如数家珍。
也是在罐罐熟悉凤阳镇时, 凤阳镇的老铺面老掌柜们也慢慢认识这打得一手好算盘又极其聪慧的魏小掌柜。
薛掌柜来了几分兴致:“你这是陶腾回来什么了?”
“自然是顶好布货,先拿来给薛掌柜瞧瞧,若是您看中了,旁的布行我可就不送了。”
这功夫云家父子也已经将那两匹包好的布抬进来了。
薛掌柜忙推开柜门走过去,拿着裁刀割开外头黑布一角,上手摸了摸布,哟了声:“这布料摸着不错,不像是剑麻和黄麻,幽州城来的新奇货?”
“这是柳木染的冬麻,我打听过冬麻生于邺城苍狼山,咱们茂溪山可是没有这等麻草的。”
魏渝没多费口舌,在染布上面薛掌柜是行家,他上手一摸就知道这玩意是好是坏。
“你多钱收的?”
“二百二十文。”其实是一百五十七文,幽州城布行老板还给他们便宜三文。
薛掌柜哐当一下扔了裁刀,吹胡子瞪眼:“净扯蛋!”
这动静给云家父子吓了一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云风像条小狗似的冲魏渝跟前,那眼珠瞪着浑似要和薛掌柜拼命!
薛掌柜皱了皱眉:“哪里来的小瘦猴子!”
“云风,没事,薛掌柜就这个脾气。”
魏渝看一眼气鼓鼓云风,又笑道:“咱们镇上村户穿得黄麻剑麻是一五百十文一匹,糙棉布一匹三百多文,这冬麻布介于两者之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村户能穿,镇上商户也能穿,咱卖个二百来文不过分吧?”
一匹布四十尺,一件衣裳约莫七尺,这一匹布都能做一家人的衣裳呢。
“我这冬麻布总共五十匹,薛掌柜若是要我先紧着给你!”
魏渝捡回掌柜丢掉的裁刀:“阿爷,你再看看这是什么布?”
“这可是花纹精巧的彩棉布!眼瞅着到了年跟前儿,若是镇上的夫人小姐儿从你这得来这彩布,旁的布行拿什么和你比?”
在他们凤阳镇这彩棉布是稀罕物,可在人家幽州城却是嗤之以鼻。
人家嫌弃这布朱红色太艳,草绿色太浅,花紫色太蓝,绣纹也单调乏味,要么嫌弃花太素,不够晃眼,要么嫌弃花太大,不够雅致。
这套话自然是魏家兄弟买布时听着那些漂亮姐儿说的。
魏渝没觉得彩棉布差到哪里去,也没觉得那些富家姐儿有什么错,人家能选择得多,自然能挑挑拣拣了。
而薛掌柜看到彩棉布是真动了心,爱不释手上下摸着,感慨道:“到底是幽州城,染出来的彩布就是比咱们强些。”
魏渝笑道:“薛掌柜留下几匹琢磨琢磨?”
薛掌柜点了点头:“彩棉布多少文一匹?”
“六百一十文一匹。”其实是五百文出头一匹收的,不过物以稀为贵么,自然要比东麻要价高些。
魏渝转转眼珠:“若是薛掌柜要得多些,东麻布和彩棉布一样给你便宜十文?您老人家也体谅体谅我和兄长撇家舍业去到那千里迢迢的幽州城么?您可不知道我在路上还遇到了山匪!”
“山匪?”
一旁的伙计瞪大眼睛:“戏文里山匪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你们如何逃脱?”就是夏秋太平时节,也是没人敢往黑熊岭那一带去的。
“这事你们可别和旁人说。”
魏渝转转眼珠,刻意压低声音:“那日天寒地冻,月黑风高夜,忽然……”
铺子里来买成衣的客人和几个伙计都放下手里的活儿侧耳去听魏渝讲这佟家镖师大战山匪五百回合!
在听到那山匪将刀刃怼在魏渝腹部三寸,有个小伙计一惊一乍:“这也太惊险了!”
薛掌柜也被唬得一愣一愣。
云夫郎几个却是越听越觉得后怕,还好他们回来时没遇到这波山匪寻仇!
故事添油加醋的讲完,罐罐也抛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带着云家父子从布行出来了。
五十匹冬麻布,讲价讲到二百一十文一匹,薛掌柜要了二十六匹;十匹彩棉布,六百文一匹,薛掌柜只要了五匹。
彩棉布到底是贵些,薛掌柜就是再稀罕也没敢挑太多,也不是怕砸手里,就是到了年关,各路要账的人忒多,怎么说也得备置些现银留着过了正月。
出来后,云风那股热血澎湃的劲儿头还没消散,他握紧黑瘦拳头:“小东家,以后您再走镖带上我,我保护你!”
魏渝笑道:“成啊,等过了年就把你哥俩都送去镖局好生练一练!”
云天知晓自个儿以后是要给大东家做书童的,有些高兴:“小东家我也能学武么?”学武就能保护弟弟和小爹,还能保护大东家和小东家,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他们家人。
“你更要好好学了,哥哥的安危可比我重要。”
云风和云天听到这话兴奋不已。
他们又去镇上另外两家布行,将剩下冬麻布和彩棉布都卖了出去,冬麻布比彩棉布好卖,就说做一套八尺成衣,布行那也是能赚不少银钱的,至于彩棉布可教魏渝费了不少口舌,主要还是镇上富户少,十匹彩棉布哪几户人家会买,魏渝比布行的人都清楚,所以当初也没想囤太多彩布。
魏渝调转马车想去如意酒楼寻哥哥,不料走到街角便看到哥哥赶着车朝他这面走来,车后头还坐着豆苗哥和兰婶子。
“婶子!豆苗哥!”
“罐罐!”
马忠和兰婶子好奇地往后头看一眼,云家父子顿生几分局促。
想来魏承是已经和他们讲过云家父子的遭遇,兰婶子便也没多问,只扯着罐罐的手稀罕道:“有日子没见着你了,咱罐罐这真是越长越高,越长越俊俏,这脸蛋,这鼻梁,十里八乡的哥儿和姑娘加一起都没你俊嘞,这个子瞧着也快比上你哥哥了?”
罐罐打小就是臭美宝宝,喜好旁人夸他俊呢,他抿嘴笑两声:“婶子夸我俊俏我是认的,不过想要长得比哥哥高,那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我长个儿,哥哥也长个儿啊!”
兰婶子拍腿哈哈笑:“是这么个理儿。”
几人叙旧一会儿,魏承勒紧缰绳:“今儿一身脏污就先不去探望师娘夫子了,天色不早,咱们先往家里去。”
回家路上,兰婶子和云夫郎慢慢搭上话,这两人同为苦命人,三言两句就交了真心。
兰婶子看一眼前头说笑的魏家兄弟和豆苗,低声道:“魏家兄弟是有大能耐和出息的人,你们一家要好好干活伺候,不要生二心,别看你们现在签了死契,以后你这两个儿子的日子怕是会比寻常人家的汉子还要好啊!”
云夫郎心里一热,应声道:“大姐放心,两位东家救了我们的命,我们父子定不会做恁些背信弃义之事。”.
离着老远就见着李茂德夫妇在村口冲他们招手,那顺哥顺嫂见着驴车和马车,赶紧快步迎上去:“东家,可回来了!”
这么一问才知道,村里人见着魏家养的那极通人性的“黑狗”风风火火跑进茂溪山,他们便知晓魏家兄弟这是回程了。
魏承让顺哥将云家父子和车马货物带回去,他们便拿着年礼去到李茂德家小坐。
李家阔院很是安静,这两年李家田产和房舍分得彻底,原因还是李二郎媳妇闹得太过,最后李家大郎和二郎分了家中大部分银钱和田产搬出老宅,带着孩子在旁边另建房舍,如今只有李三郎和秋哥儿、溪哥儿跟着李茂德夫妇俩同住。
当时彻底分家时还险些闹出人命,李大郎媳妇娘家和二郎媳妇娘家都给自家女儿谋不平,总觉得自个儿女儿女婿吃亏了,见天造谣李茂德老俩口偏心小儿子。
可明明除了老宅,家里能给大房二房的都给了,李三郎和秋哥儿只要自个儿份额的地,还将几年攒下了的打猎钱贴了不少给老大家和老二家的盖房,爹娘的田产和私银是一点也没要,最后见这俩家实在欺人太甚,李三郎带着沾血猎刀去那俩村子转了一圈,这些人才渐渐消停了。
李茂德到底是老了,前头又生一场严重的咳疾,眼下走路虚浮,咳喘声有些重:“这一路上可太平?”
罐罐扶着他走,笑道:“万事太平。”
里正伯伯点点头,又咳嗽两声:“那就好,这两日迟迟不见你们回来,我总是惦记。”
里正娘子道:“你伯伯哪里是惦记,没过两日就去村口张望,有两次还让你三郎哥去震金镖局问问你们怎么还没回来。”
兄弟俩心里微热:“教伯伯担忧了。”
魏承皱眉道:“王掌柜医术精湛,伯伯怎么还是咳喘不止。”
里正娘子欲言又止,偏了偏头。
李茂德道:“王掌柜是个郎中也不是神仙,你们莫要担忧,老毛病总是要慢慢养的。”话没说完又咳喘几声。
他冲自家娘子挥挥手:“带着罐罐去寻溪哥儿玩。”
罐罐握着茶饼的手一顿,想到里正伯伯这是有话要和哥哥说,遂咬着茶饼听话站起来:“我给小溪哥带回来不少好玩意,我正想着去寻他玩呢!”
里正娘子垂了垂眼,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强撑着笑道:“走,罐罐,婶子带你去找你小溪哥。”
堂屋的门被关上了。
李茂德是先过问魏承读书功课,听到魏承说就是在外头奔波也没忘了用功读书,他欣慰笑笑:“出去走走也好,来年府试你早晚要去一趟幽州城,如今有镖局带着你们兄弟走过一遭,再走也不怕走岔了山路。”
又问:“承小子,你今年多大了?”
魏承道:“过了年就十五了。”
“老了,老了,前两日还想着你十五了,这两日竟然又忘了。”
李茂德无奈笑笑,又道:“在咱村中小子十五岁,这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
他思索一番,也有点不好意思:“你觉得咱溪哥儿如何?”
魏承端着茶杯的手微顿,面不改色道:“溪哥儿如罐罐一般,都算作我亲弟弟,在我心里咱自家人便是最好的。”
“魏承啊,里正伯伯知晓你只将溪哥儿当做弟弟,不过结亲么,自然是亲上加亲最好,夫妻感情也是慢慢培养的。”
李茂德又重咳两声,魏承忙给他倒茶水:“伯伯,您喝水缓缓。”
“伯伯身子怕是不成了。”
李茂德的叹气声多了些遗憾和认命:“最放不下的就是溪哥儿还有你,罐罐有你这个兄长护着,我倒是不担忧,我想着你自幼失怙,母家不慈,伯伯知晓你将来官场坦荡,大有前途,可也忧你过于拼命劳碌,忘了自个儿的终身大事。罐罐那样聪慧,将来自然也少不了东奔西跑,自有天地。这科举难如上青天,官场又漫漫,你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
魏承淡道:“不急。”
“村中大半小子早都定亲了,那个偷奸耍滑的方文听说来年都要娶妻了!”
李茂德摇摇头:“这段日子有不少人来家中给溪哥儿提亲,各村山头叫出名字的好小子,镇上有钱的富户之子……可是伯伯总是觉得不放心,你与溪哥儿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啊,溪哥儿一点儿也不比常人差,承小子,你总是要定亲的,溪哥儿怎么就不成呢?”
魏承敛眉道:“不是溪哥儿不成,是任何人都不成。”
李茂德有些心惊,不全是为了自家溪哥儿了:“那谁成?谁成呢?你这辈子总要有一个人是成的啊!”
话落又咳得撕心裂肺。
魏承连忙给他顺背,叹息一声:“伯伯,那来提亲的富户之子可是我交好的李家李行谦?”
“就是他!我看不上他!”
李茂德重哼一声:“那小子大溪哥儿四岁,又是家中受宠的老幺,夫妻哪有不拌嘴的,若是日后俩人有什么吵闹,那李少爷全家怕是都要跟着欺负溪哥儿!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你三郎哥和你婶子如何给溪哥儿作主?”
魏承真是对李行谦刮目相看,他这李师兄读书三推四请,在娶夫郎上的事情倒是不拖泥带水。
“我与李师兄也算是一道长大,他为人赤忱正义,自家商铺也被他管得井井有条,更也没恁些胡搅蛮缠的大少爷脾性,他想来是真心悦溪哥儿。”
魏承想了想又道:“伯伯可曾问过溪哥儿的意思?”
李茂德想到这个就来气:“你说说溪哥儿与那李行谦就因着王掌柜给我治病多见几面,他怎么就能看上那贼小子呢!好在那李家小子没坏到流水,先行来到家中寻我说了此事,若是他直接上门提亲,我可是要拿着猪耙子打他个屁滚尿流!”
他又叹道:“那李家是镇上出名的富户,还与县令大人是亲戚,咱溪哥儿面容再俊,可也不过是乡野长大的小哥儿,咱家与李家是门不当户不对,男子多薄幸,若这李家少爷见异思迁,溪哥儿在那宅院又该如何自处?”
“这也是为何恁老些媒人上门全都教我和你婶子赶了出去,在我们老俩口眼里唯一能信得过的好夫婿那就是只有你一人啊!”
“您信得过我,是因为我打小在您手底下长大,你疼我怜我。”
魏承默了默:“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在溪哥儿眼中定然是拿我当亲人,这当前我若是横插一脚,真算伤了溪哥儿和李师兄的心。”
又道:“伯伯放心,日后无论魏承身在何方,定会挂心惦记溪哥儿这个弟弟,不教旁人欺负了他去。”
李茂德有些动容:“当真?”
另一边,魏渝轻手轻脚走到那安静绣花的小哥儿身后,轻手遮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呀!”
溪哥儿本在出神想事,眼前一黑时忙推开这人的手,反应过来什么后高兴道:“罐罐?!你和承哥回来了?”
“回来了,这一回来就先来到小溪哥家啦!”
“瞧瞧这是什么。”
魏渝将一兜玩意儿稀里哗啦倒在溪哥儿的小榻上。
这些玩意儿看得溪哥儿眼花缭乱,他拿起其中最为精巧漂亮的雕花木盒:“这是什么?”
“说是胭脂口脂,拿着簪子点在唇上的。”
溪哥儿小心翼翼打开,便闻到一股清甜的花香味,里头的膏脂晶莹剔透,他欢喜道:“好香好漂亮啊,真是谢谢罐罐和承哥了。”
魏渝撑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小溪哥你涂一点给罐罐看看好么。”
他见着幽州城的哥儿姐儿嘴上都红亮亮的,好看极了。
“这个可不成。”
溪哥儿有点害羞,他想到什么后拿过一旁的木簪子轻轻勾了勾胭脂:“不过我可以给你涂一点。”
魏渝向来是爱美的,对一切美好的事物从不排斥,他乖乖凑上雪白漂亮的小脸:“好啊好啊。”
溪哥儿拿起水红胭脂点缀在魏渝的唇上,笑道:“罐罐啊,你就是不涂口脂,你这小嘴也是比我们这些哥儿都红润呢。”
“罐罐天生丽质?”
他轻轻咂摸咂摸嘴唇,觉得自个儿又香又美,歪歪小脸:“好看么?”
“唇红齿白。”
溪哥儿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笑道:“真是极俊秀的小汉子。”
魏渝欢喜站起身,手指撑着嘴唇上方,都不太敢说话了:“窝去给哥哥看一看!”
溪哥儿忙拦着他:“不成,不成,哪有汉子涂红嘴唇乱跑的!”
俩人一闪一过,啪得一下将那针线小柳筐碰掉在地。
他们都弯腰去拾,就见着地上不仅有各色小线团,还有许多写着密密麻麻墨字的信纸。
溪哥儿大惊失色,忙将那一地信纸揽起来。
魏渝眨眨眼,他好像看到了李行谦李师兄的名字?
溪哥儿双手紧攥着厚厚一摞信纸,结结巴巴道:“罐罐,你,你可千万别和旁人说,我爹,我爹他不同意李家上门提亲。”
魏渝瞪圆眼睛,也顾不上嘴唇上的口脂了:“什么?李,李师兄想上门提亲了?!”
李师兄和溪哥儿?这是哪门子的事?
他忽然想到李师兄那日殷勤替里正伯伯寻郎中的事,又想到李师兄那日猛炫羊汤,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小溪哥莫非你们两情相悦?”
溪哥儿脸色红得要滴血:“我的好罐罐,你,你可别问了!”
见着溪哥儿羞成这般,魏渝竟然也生出些不好意思,他也是个汉子啊,是不是不能再与快要定亲的溪哥儿这般打闹说笑了?
不知怎地,罐罐有些难过,总怕以后也不能与哥哥这般亲密无间了,长大真是一点也不好。
“小溪哥,你放心,我不会和旁人说起此事的,你慢慢拾掇,我先走了。”
“哎?罐罐!”
他急匆匆往院外跑,正好与从堂屋走出来的兄长撞上。
“怎么如此慌张?”
魏承扶住魏渝手肘,见着他小脸红得俏丽,嘴唇也格外水润,眉头不易察觉皱了皱:“生了何事?”
魏渝藏了旁人的秘密,不敢和兄长对视,躲着脸道:“没,没事。”
“嘴唇怎么了?”
他的下颌被兄长强硬抬起,那冰凉的指腹好似雪花落下般轻轻覆在他的唇上。
“偷偷涂溪哥儿的口脂了?”魏承见着指腹一点红,又捻动两下手指。
“没有偷偷,小溪哥儿给罐罐涂的。”
魏渝抓过哥哥的手背,三两下将唇上的口脂全蹭在上面,有点郁闷:“罐罐以后不能总找小溪哥玩了。”
又想到什么:“对了,还有涣哥儿。”
魏承看一眼手背上红脂,皱了皱眉:“溪哥儿和你说什么了?”
魏渝摇头,好似一瞬间懂事不少:“没有,只是我是汉子,终究和溪哥儿涣哥儿不一样,他们以后可是要寻夫家的,若是传出去闲话也是害了他们。”
原来是因为这个。
魏承拍拍他肩膀:“莫要不高兴,在他们眼里你还是个小娃子,偶尔寻他们玩一玩,旁人不会多想的。”
魏渝张了张嘴,想说玩一玩也不成啊,小溪哥可是都有了心上人,再过几日都要与人定亲了!
他又高深莫测摇摇头:“哥哥,你不懂!”
兄弟俩将一应年礼分给几户交好的村人,又去羊庄看过这两日就要下崽的几只母羊,云家父子也被安置在院中那间留着给罐罐长大娶妻生子的西屋。
眼下羊庄只有一间草屋,里头还住着顺哥顺嫂,只好等来年开春化冻,寻人在羊庄给云家父子再盖两间新草房。
待将家里家外拾掇齐全又吃过云夫郎做的晚食,兄弟俩这才痛痛快快泡上了澡。
夜里,山风呼啸,屋头火墙却烧得滚烫。
炕上铺着宣软厚实的被褥,魏渝乖乖坐在被窝里让哥哥用小暖炉给他烘干长发,垂下的脚丫晃来晃去,逗弄着许久未见的墨珠儿。
玩了会儿墨珠儿就累了,重新趴在从府城买回来的刺绣蒲团上,不过只老实一会儿,那毛绒小黑爪便劲儿劲儿地唰挠着流苏结玩。
魏承瞥一眼打着小呼噜的黑猫:“墨珠儿教涣哥儿喂养得又胖了些。”
“可不是么,枉我还担忧它会思念我们到茶饭不思呢,我去涣哥儿家中接它时险些认不出来了!”
魏渝听了听门外的动静:“杏儿这一回来就跑去山里,今夜应当不会回来了。”
“哥哥。”
他轻轻扯了扯兄长垂下的黝黑长发,悄声道:“数一数银钱?”
魏承摸摸他顺滑发尾,见着没什么水意,才点头道:“成。”
一听到要数银子,魏渝就来了兴致,挤上鞋子将柜子上的包袱拿过来,又小心翼翼的轻轻展开,只见里头白灿一片,全是大大小小的碎银。
“十头公羊,两头小羊,五头老母羊,还有四大袋子羊毛一共赚了九十二两白银。”
魏渝不太满意:“五十匹冬麻布和十匹彩棉布刨去本钱,咱只赚了五两多银子呀。”
又想到什么后安慰自己:“五两银子其实也不少,都顶我在当铺擦瓷器挂字画,五个月的月钱了。”
魏承笑道:“三十坛红香醋,十五坛卖给了如意楼,十坛卖给了镇上糟行,路过甘九家包子铺时,兰婶子买走两坛,他们铺子想要给做酸肉汤,我没多要他们钱,剩下三坛留着没卖,留着咱们家人吃。”
“不算本钱,赚了多少钱?”
“不多,也就一两多钱。”
“我真是教养羊和杏儿捕猎养刁了胃口。”
魏渝道:”这从幽州城往咱小小的凤阳镇倒腾玩意儿能赚六两银子算是不错了。”
他拨了拨银子,道:“备置年礼和买墨程笔墨,又给云家父子打点官差和买棉衣棉鞋,这些拢共就花去三两多。”
也是好在镖局常年走镖,会多备两套毛皮子衣,不然在幽州城内给云家父子买毛皮子那可要花不少银钱。
“此行出门带在身上六十两,刨去花销赚了九十五两,家里小铜罐里头还有二百两,咱家现在总共有三百五十五两银子!”
魏渝圆眼睛亮晶晶:“哥哥,这些银钱够不够我们在幽州城买下一座宅院?”
哥哥考过县试和府试后可就要在幽州城上官家府学了,所以罐罐才会这么急着往幽州城搭线。
魏承轻笑道:“够了,那日去牙人寺听到有人买宅子,要价倒是不多,不过咱们也不用买什么几进宅院,只买间小屋子够你我兄弟住就成。”
罐罐摆摆手:“府城可不比凤阳镇,孙师兄李师兄来咱们家玩闹一点也不嫌弃,那府城学子都是富户出身,我知晓他们最爱吟诗作曲,来同窗家中小聚,若是我们的院子不够宽阔,他们笑话哥哥怎么办?”
又掐腰叹气:“这银子还真是怎么赚都不嫌多啊!”
“还有四五个月,家里还有恁些活羊,现在着什么急?”
魏承将他塞进被窝,又掖好被角:“累了这些日子早些睡吧。”
罐罐是真困了,他打个哈欠,揪住被角:“哥哥也仔细身子,莫要贪夜。”
“睡吧。”
魏承先是将百两银钱好生放起来,又提着油灯起身来到书房。
烛火跳跃,拉长伏在书案上的人清瘦身影。
魏承提笔沾墨时忍不住想到幽州城书童说起农书一事的轻视,心道,农人不识字,难不成还能不识得农具桑麻的图形么?
又想到云家父子因着天灾背井离乡,也不知这幽州城内有多少这样的苦命人。
早在幽州大旱后,魏承就生了编撰农书的心思,农书总共三卷,如今已将前传《百谷谱》画完写完,后面的《农器图谱》和《农畜通诀》因着此次出远门也就停了下来,他想着在还没前往幽州城久居之前,早些将《农书》编撰完,这样家中也就能多了一笔进账,养家的重担不应落在罐罐一人身上.
魏承和罐罐体谅云夫郎身子没缓过来,便只让他在家中做些饭菜,不用去羊庄做活累活,待他身子好些了就让他学着顺哥顺嫂是如何侍弄羊庄的。
没过两日,顺嫂就找上了魏承。
罐罐去到聚源典当,眼下家中也只有魏承和安静立在他身侧磨墨的云天。
魏承放下手里的书:“顺嫂可是有什么事?”
顺嫂看一眼云天,咬了咬牙:“东家,我,我有些私心话想和你说。”
魏承颔首,对云天道:“去羊庄寻你阿爹和弟弟吧。”
云天看一眼顺嫂,怯怯应了声哎。
顺嫂见人走了才抹泪道:“东家!您和小东家是不是来年不愿意雇我们拾掇羊庄了?”
“为何这样说?”
“那,那云夫郎识字,学什么都快,俩个小子做活也麻利,我听说他们这一家三口都签下死契,眼下这家中只有我们是外人……”
原来是见着云夫郎受到他们兄弟看重就有些不舒坦了。
魏承淡声道:“家中公羊母羊和小羊种拢共有多少羊?”
顺嫂擦擦泪道:“三十五只。”
“还有几只母羊年前儿就要下崽?”
“约莫有八只。”
“一胎约莫也得下一到两只羊种,家中羊群只会越来越多,你和顺哥过年又要顾着丰苗村的家,这如何能忙得过来?”
顺嫂咬咬牙:“我们能忙过来!大不了就在羊庄过年,只要大东家别不要我们干活!”
“你和顺哥活羊养的不错,家里家外拾掇的利索,也教我和罐罐省心不少,只要你们夫妇不说不干,我们不会撵人。”
魏承道:“你们累了一年,过年便带着年礼和月钱好生回丰苗村团圆,羊庄有云夫郎一家三口守着也是成的。”
听到东家这话,顺嫂的心算作落回肚子里。
“来年庄子的桃树园和另一半山地也要人拾掇,庄子里还会有人来做活,到时候你们夫妇只管着养羊就成了。”
庄子又要添人了?
顺嫂咬咬牙:“那,那庄子里的人多了,总得有个人管一管。”
魏承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淡声道:“顺嫂,我也不瞒你,来年五六月份我们兄弟多半是要去幽州城久居,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再回家,家中多添伙计也是为了扩大羊庄。”
“至于管事,定然要从家养的死契伙计中寻一位或者去外头赁能撑得起庄子的老管事。”
顺嫂心思落空,脸色一白:“大东家说得对,是这么个理儿。”
顺嫂走后不久,外头就传来哒哒马蹄声,紧接着魏渝欢快的声音也从屋后响起:“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快快快,有天大的热闹看!”
魏渝带着一身风雪跑到书房,揽着哥哥的手臂就往外走:“李师兄和李老夫人来里正伯伯家提亲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长大坏,罐罐好【差7……
罐罐见着哥哥面上波澜不惊, 很是不解:“哥哥?你可听清我说什么了?”
魏承笑着将书本拢好:“李师兄来溪哥儿家中提亲了。”
“那哥哥怎一点也不慌不忙?难道……”
他瞪大眼睛,惊道:“难不成那日里正伯伯支开我和婶子,就是和哥哥说这事?”
魏承将火墙上的玄袍套在身上, 轻笑道:“差不离。”
“枉费罐罐这几日藏话藏得辛苦!”
魏渝又有些得意, 抬着下颌:“其实我前几日也知晓了李师兄早晚会来伯伯家提亲的事!不过我答应了溪哥儿谁也不能告诉!”
魏承倒是不意外,溪哥儿和罐罐几个打小交好, 这等心事想来也会与他透露一二。
俩兄弟正往外头走着, 就听到云风的吆喝声:“大东家, 小东家, 李家三哥来了!”
李三郎好笑的看一眼黑瘦黑瘦的云风,笑道:“这伶俐小子, 嗓门真大。”
云风有点不好意思,虎笑两声:“谢谢李三哥夸奖!”
罐罐好奇道:“三郎哥,我们这准备去你家看热闹呢, 你这怎么亲自过来了。”
“你们伯伯特意让我唤你兄弟二人一道过去坐坐。”
李三郎悄声道:“我爹想让你们兄弟给溪哥儿撑撑场面。”
离着老远就见着李茂德家门口有三匹马车,后面还有几头驴板车,上面满满当当全是拴着红绸子的木箱子。
好似半个村人都围在大门口看热闹。
“这里正家什么时候和镇上李家搭上关系了?”
“你真是脑瓜不灵光,这李家和咱们村谁交好?魏承兄弟俩啊……”
“哎呦,到底是里正, 知道谁有出息,谁能结识富贵门户, 这十里八乡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李家那么有钱的夫婿了!”
“真是有钱人家, 瞧瞧这聘礼,足足装了四五车!”
堂屋正坐着李茂德一家人,李老夫人坐在主位,媒人次座,李行谦却是老老实实立在一旁。
“承小子和罐罐来了。”
李行谦一见着魏承就眉飞色舞起来, 李老夫人适时咳嗽一声,李行谦立马将头垂着,好生站着。
魏家兄弟叫过人也站在李家人这头。
众人都听着那穿着喜庆,头戴红花的媒婆说些场面话。
李家老夫人是个爽利人物,三言两语就把李茂德说得有些松动。
千金难买溪哥儿愿意啊!
不过李茂德一想到前个儿李府的媒人上门“纳彩”“问名”,今儿这李行谦就带着几车聘礼前来“纳征”,咱就说这小子有多急!
最后这门亲事可算是定下来了。
里正娘子牵着穿着一身新衣裳的溪哥儿与李行谦签下婚书,还不等李行谦对溪哥儿说什么,一旁的秋哥儿防贼一样赶紧扯着自家弟弟走远了。
婚事定下,婚期却定在三年后,至于良辰吉日,还要求神另行请期。
外头那成箱的聘礼也如流水般被抬进李家的阔院中。
“溪哥儿命可真好。”
李二郎媳妇嘀咕一句,又看一眼跟着忙前忙后的秋哥儿,对李大嫂冷笑道:“不过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眼下家都分了,溪哥儿的聘礼和我家泰儿,你家宝妹儿更没什么关系,啧,这溪哥儿只对老三家亲,好东西定是要紧着老三家的,你说说这分家还真是分错了!好事怎么都落在老三头上了!”
李大嫂瞥她一眼,实在懒得与她废话,牵着自家小姐儿去看小叔聘礼单去了。
众人忙活着,李行谦趁乱给魏承一个眼色,魏承见着罐罐与李老夫人说话,他想了想还是跟在他身后走出堂屋。
“人逢喜事精神爽。”
魏承道:“从未有哪一刻见李师兄这脚步如此轻快。”
“我这不是轻快,我这是要飞起来了!”
李行谦笑得脸都要僵了,见着左右无人,冲魏承一作揖:“我与溪哥儿的婚事能定下还要谢过魏师弟。”
魏承没拦着他,背着手道:“你倒是不用谢我,只是这三年中你若不检点,婚后若有二心,我可是不认你这个师兄的。”
李行谦听出魏承话里的严肃,也正了脸色:“魏师弟放心,我对溪哥儿一片真心赤忱,无论是这三年还是往后一辈子都不会做出对不住他的事。”
魏承难得好奇:“你倒是说说,你与溪哥儿不曾见过几回,怎么就忽然动了提亲的心思?”
“我与溪哥儿第一次见是在师弟家的鹿肉宴上,席间就觉得这个哥儿古灵精怪,饭后又捡到他的丑帕子……”
李行谦坦荡笑道:“后来常到茂溪村寻你和马家兄弟,赶巧几次又遇上溪哥儿,只觉得他活泼爽朗,一点也不矫情造作,我只远远看着他就觉得心中明亮,也是因着溪哥儿的安慰,我才鼓足勇气与家人说不再虚度光阴去读书,我也想像大哥一般打理家中铺面……”
“对了,我这段日子常常写信给他教他识字。”
李行谦攥攥手掌,高兴道:“我们成亲后就一起打理家中铺子,不教任何人小看了溪哥儿!”
“写信?如何传来?”
“你们村中有位在药堂做学徒的小哥儿,他偶尔会帮我们传递书信。”
那想来是涣哥儿了。
魏承耿直道:“溪哥儿还小,你这信还是少传,明儿我让伯伯给溪哥儿请一位识字的夫郎。”
李行谦瞪大眼睛:“你,你,魏师弟,你这……”
“不用谢我。”
魏承拍拍他肩膀:“等三年后必定教溪哥儿识的字比你还多。”
李行谦:“……”
他隔空点点魏承的脸,一脸委屈:“我倒是要看看日后你定了亲,信上是不是就只教夫郎认字!”
魏承有些疑惑,他真不懂李师兄这是委屈什么.
里正家与镇上李府定亲的热闹直到过了年村人才不琢磨。
腊月二十九,魏家兄弟在羊庄待了许久,家里那头四肢不稳的母羊胎位不正,产崽不顺。
直到月上梢头,这头母羊终于下了一头湿漉漉的小羊羔,那母羊瞧着精神不错,应当没什么大事。
腊月忌讳多,好在母羊和小羊羔都平平安安,魏渝很是高兴,给了云天云风不少压包钱。
云夫郎忙拦着:“小东家,您供我们吃穿,还给我们年礼,这铜钱我们不能要。”
“没事,拿着吧,就图个喜庆。”
魏渝笑道:“你们将羊圈拾掇干净后回屋头歇着就成。”
“你们粮肉都有,回去自个儿做着吃,不必见外。”
云夫郎眼眶有些红,揽着云天云风连声道:“谢谢东家。”
最近几年过年,魏承和罐罐都是去到镇上夫子家与他们同过。
主要因着陈爷爷年纪大了,他们实在不愿意让他一个人回乡间老宅过年祭祀,就想着不如三家人凑在一起过也算是热闹。
“可算是来到了,我这菜都快出锅了!”
吴师娘从柴房出来,带过一身酸甜鱼肉的香气。
魏渝眼睛一亮:“师娘!你给罐罐做酸酸甜甜的鱼了!”
“做了,做了,知道你好这口,师娘炸了两条,一条留着三十吃,一条留着初一吃!”
“太好了!”
魏渝连手里的大小包袱都顾不了,上前揽住师娘的手臂:“我最喜欢师娘了!”
“顽皮货,长再大也是个顽皮货。”
吴师娘亲昵牵着罐罐的手,又看向魏承:“魏承,师娘也做了你爱吃的肉丸子汤,还给你蒸上花枣糕,瞧你这又瘦下几分,这段日子定是又贪夜读书。”
“这两日是多读了会儿。”
魏承捡起地上的包袱,笑道:“多谢师娘,那我今儿定要多吃些。”
罐罐去帮着师娘“尝菜”,魏承便将兄弟俩的包袱和书箱放到厢房小屋,屋内整洁利落,不见一丝杂乱,火墙烧得滚烫,想来师娘是早早就给他们拾掇屋子了。
他走近一瞧,就见着床头还放着两套绣工精细的春袍,一大一小都为玄青色。
院外炮竹声响过一茬又一茬,罐罐也帮着师娘将丰盛年夜饭搬上桌来。
“爷爷,酒热好了。”
魏承端着个白瓷酒盏。
“慢些,慢些,这可是我私藏多年的好酒啊。”
陈老爷子将酒盏递到诸葛夫子眼前:“竟之,你来品品。”
诸葛夫子凑近一闻,连连点头:“好清冽的酒香,不知唤为何名?”
陈老爷子悠悠道:“名为一叶青。”
罐罐瞪圆眼睛:“一叶青?能让人一夜就忘记平生所有烦恼事的酒吗?”
陈爷爷宠溺摸摸他脑瓜:“你这小孩子家家竟然还知道烦恼事。”
他抬起酒盏:“来,竟之,吴娘子,我倒与你们尝。”
“爷爷,让晚辈来。”
魏承给众人倒满酒水,回头就瞧见罐罐端着小碗眼巴巴看着他。
吴师娘乐不可支道:“瞧瞧给他馋的,今儿过年,魏承给你弟弟倒一碗尝尝。”
魏承摇头笑笑,只给罐罐倒上浅浅一丁点儿。
“铜板进去都听不到响!哥哥,再来一点么。”
魏渝撒娇:“我今年又涨一岁,也到了可以喝两口酒的年纪了!”
“不成。”
魏承笑道:“又忘了自个儿沾酒就倒的毛病。”
魏渝哼了声,不过还是乖乖捧着小酒碗将几滴青色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喝完还恋恋不舍的咂摸咂摸嘴:“好喝好喝!”
见着他这幅馋包样,陈爷爷见着他吃下不少饭菜后,又偷偷给他倒了一些酒水。
诸葛夫子和兄长在说二月的县试,吴师娘去柴房端些汤水,倒是没人注意他们祖孙俩的小动作。
“世上只有爷爷好!”
陈爷爷一高兴又给他倒了点。
魏渝见好就收,像小时候那般捧着酒碗吨吨喝光,下一秒就听到哐当一声,酒碗砸到桌子上。
“罐罐?”
魏渝只觉得眼前有两个哥哥,两个爷爷,还有两个夫子师娘。
他挠挠小红脸,只对着“两个哥哥”笑弯了眼:“哥哥,一叶青,真好喝,嘿嘿嘿。”
魏承哭笑不得:“陈爷爷您偷偷给他倒酒了?”
陈爷爷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爷爷不是怕罐罐又要馋哭了……”
倒还别说,咱罐罐小时候还真干过被杏脯馋哭了的事情。
“他喝醉之后睡一觉就成。”
“你夫子不好酒,咱家中也没有解酒草。”吴师娘起身,“我去外头药堂寻摸寻摸。”
“小子脚步快,我去就成,师娘莫要折腾。”
魏承先将魏渝送到厢房铺好的床上,边给他脱棉袍子边轻声哄道:“乖乖躺着,哥哥去给你煮解酒草。”
魏渝脸蛋飘上小红团,指尖紧紧揪着被角:“罐罐还想吃杏脯呢。”
“给你买。”
“还想吃烤地豆。”
魏承给他脱鞋袜:“也给你烤。”
“哥哥,你好久好久没有亲罐罐脸蛋了。”
魏渝黑圆眼睛水亮水亮,点点自个儿:“像小时候那样,左面三下,右面两下,好吗?”
魏承只抬手摸摸他饱满光滑的额头,轻声道:“可是罐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四五岁的小娃娃,哥哥也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你脸蛋了。”
罐罐抿了抿嘴,眼睛红红的:“长大坏,哥哥好!”
魏承一笑:“对,长大坏,罐罐好。”
街上人烟稀少,四处飘着炮竹味,镇上的几家药堂都未开铺,魏承正打算穿过巷子去前头的杂货铺,就见着前头一闪而过两个撕撕扯扯的身影,这是在打架?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魏承打算悄声离去,不成想却听到一道熟悉的笑声:“小九,你可真让镖头我好找!”
魏承:“?”
佟钊佟镖头?小九,甘九?
他眼下真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紧接着又听到一阵响亮湿|润的水|声。
水|声?如今天寒地冻,怎么会有水|声?
罢了,他是往回走吧,这一挪步就不偏不倚踩到墙角冻硬的积雪上。
佟钊将甘九护在身后,喝道:“谁!出来!”
魏承走出来,淡声道:“佟叔,是我。”
“承小子?”
“魏学子……”
佟钊好似也喝了酒,声音有点哑:“承小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魏承将罐罐醉酒的事情讲过,又说到自个儿跑了几家药堂不见解酒草的事。
“这正月里,镇上的铺子多半都不开铺,杂铺想来也是不开的。”
佟钊清清嗓子道:“等会儿我去你夫子府上拜访,再给罐罐送去解酒草。”
“如此便麻烦佟叔了。”魏承不多问,只拱手告辞。
他也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娃,自然知道佟镖头和甘九的关系不一般,且他早在多年前就发现了甘九是个小哥儿的事。
看来罐罐马上就要有师娘了。
也不知道搬到幽州城前能不能喝上佟叔和九哥的喜酒。
不过那道泛着湿/意的水声到底是什么?
第114章 第 114 章 灰狼
魏渝醒来时眼前晕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
“哥哥?”
他支起手肘, 掀开床幔,看到桌前正坐着个清瘦人影:“哥哥?”
“醒了。”
魏承放下手里的书,提步走到床边, 见着罐罐脸色红润, 不见宿醉苍白才放下心来:“身子可有不舒坦?”
“好着呢。”
魏渝踢掉身上温暖干燥的被子,边套袜袋边道:“哥哥, 我是不是起晚了?听着外头吵吵闹闹, 难不成私塾的师兄师弟们已经给夫子师娘拜年了?”
“人都走过两茬了。”
魏承上手捋捋他的发丝, 将那被长发缠住的银亮长命锁解救出来, 道:“师娘给你热着饺子,洗漱吃过后还要去给长辈们行礼拜年。”
说完, 他拿起桌子上的书卷欲走,就见着魏渝扯住他的衣角:“哥哥,过年好!”
魏承轻笑:“过年好。”
魏渝眼珠明亮, 软白掌心向上:“罐罐的压包钱呢?”
魏承用书卷轻轻敲了下他的头:“不听话的小娃哪里有压包钱?”
“实在是陈爷爷的一叶青太过馋人了,对了,哥哥昨儿在哪寻来的解酒草?我记着每逢年节镇上的铺面少有开张……”
一提到这个魏承便想到昨儿的事,有些含糊道:“赶巧撞见佟叔了,他听说你醉酒, 便亲自送来煮好的解酒草。”
“我师父昨儿也来了?”
魏渝眼睛一亮:“那九哥来了吗?”
魏承看一眼罐罐,不知道这小娃怎么提到佟叔就联想到甘九了?
他皱了皱眉, 被迫替人打马虎眼:“没来, 想来是与妹妹一道过着团圆年。”
“原来是这样,那今儿一道去看看九哥和小彩姐,还有小梁娃,上次去幽州城没带他,可把他气得不轻, 真是有段日子没见着他们了。”
魏渝正套着袍子就见兄长早都走出门外,忙撑着身子道:“哥哥,别走啊,罐罐的压包钱呢?”
“床头。”
魏渝连忙去翻,就见着床头放着个钱袋子,里面全是白花花的碎银,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打的银钱。
他摸到里头好像还有一张薄纸,拿出来去瞧就见着栩栩如生的朱红剪花小像。
小像?昨儿是除夕夜,师娘说好了要教他和兄长剪花像的。
不过这小像旁边是花团锦簇,喜鹊登枝,里头有只圆润毛绒,憨态可掬的小猫,而这猫还捧着比脸还大的酒壶吨吨喝酒?
喝酒的小猫崽?
他想通什么,拳头一握:“好啊!哥哥是在说罐罐是馋酒小猫!”.
罐罐今儿可是忙坏了,先给师娘夫子磕头,紧接着又给陈爷爷磕头,过了会儿又跑去镖局给他师父哐哐磕头。
他们魏家兄弟有一点最像,那便是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就连磕头也要做私塾学子和镖局小汉子中磕的最响的那个!
这倒是把佟钊心疼坏了,连忙扶起自个儿的小老十,沉甸甸的钱袋子直接塞罐罐怀里了:“拿去买糖吃!”
小梁娃几个跟在后头羡慕道:“罐罐啊,你今儿进账多少?说出来让我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不多不多,也就不到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梁娃眼睛都直了:“我的亲娘啊,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三两银子!”
旁边同样交好的李猛哈哈笑道:“罐罐你这还走什么商,就好生留在家中,见天给镖头和你夫子师娘拜年得了!”
“咱大哥可不是那没出息的人!”刘寨跟着后头道。
“猛子,你这目光得放长远。”
魏渝拍拍几人肩膀:“走,我请你们下馆子去!”
这三人都不是富户之家,就是年节家里也没多少荤腥,这一听到罐罐要请他们下馆子,一个个高兴坏了:“跟着罐罐就是吃香喝辣!”
镇上旁的铺子不开张,如意酒楼等饭庄定是开的,反而比往日还更为红火。
这两年小吴哥也从跑堂伙计当上了酒保,这酒保可是个既轻松油水又大的活计。
“小吴哥,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这哪阵风把咱们魏小掌柜吹来了!”
小吴哥招呼一声旁边的跑堂伙计:“快,给魏小掌柜寻个好厢间。”
四人跟着跑堂伙计进到厢间,没一会儿几道肉菜就端上来了。
梁娃看到两盘精细甜糕,看向那伙计:“哎?我们没要糕点啊。”
那小伙计笑呵呵道:“这是我们吴哥请几位吃的。”
这些年每次魏渝来如意酒楼,这小吴哥都会让人送来两碟他幼时爱吃的甜糕,前两年还能吃到小吴哥舅爷做的,后来就吃不到了,只因着那年冬日小吴哥的舅爷忽然在夜间没了,魏家兄弟还特意上礼前来送老人家一程。
魏渝抬脸笑道:“小伙计替我谢过小吴哥,改日我请他吃酒。”
“得嘞,这话我肯定送到,您几位慢慢用。”
四人说说笑笑将这桌子好肉好菜吃了个光。
梁娃摸摸浑圆的肚子,想到什么道:“罐罐,你这次跟镖可觉得惊险?我偷偷听着师兄们说你们还遇到山匪了!”
“山匪?”
李猛手中的骨头掉在盘里:“我咋没听说呢?”
镖局走镖遇到什么危险事很少回来说,还是怕动摇了人心。
魏渝笑道:“那几个山头的土匪都被我师父打服了,没什么可怕的。”
李猛和刘寨这才松了口气,梁娃却忽然拍桌子:“怂什么?走镖遇到山匪是常事,咱们当初受苦学武不就是为了遇到山匪能有还手之力,做这一行就得把脑袋拴在裤腰上,贪生怕死是赚不来银子的!”
魏渝打量两眼梁娃,见他眼眶有些红,问道:“你有心事?”
梁娃叹了口气:“我……”
李猛道:“梁娃,你有事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梁娃垂头道:“我来年想着跟镖头去邺城,我想多赚些银钱,我二哥腊月定了亲,人家小姑娘要十两礼钱,我大哥成亲都花光了家里的银钱,现在家里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呢?我娘就把主意打在我姐姐身上……”
魏渝皱了皱眉,他和哥哥曾经去过小梁娃家中做客,梁娃的姐姐温润清秀,当年约莫都有十四岁了,如今都十九岁了竟然还没给定亲?是梁家姐儿看不中还是梁娃的父母故意想拖着姑娘?
“说是给粮庄孙老爷做八奶奶。”
梁娃气道:“那孙老爷和我阿爷同龄!”
粮庄孙老爷?岂不是此行跟镖的孙少东家的父亲?当时就听说这孙少东家兄弟许多,想来是这孙老爷娶了不少小奶奶!
“胡闹!”
魏渝皱眉:“你姐姐才多大,那孙老爷黄土半埋的年纪如何配得上你姐姐!”
李猛和刘寨也气道:“你爹娘真不是人!”
“我早就听说你爹娘总是不愿意上门给你姐姐谋亲的人家,觉得人家穷,给不起彩礼钱,原来把你姐姐拖成老姑娘就是为了让她嫁给老富户!”
梁娃擦擦眼睛:“我没出息,我护不住我姐姐,我就想着能多赚些银钱,能给我姐姐寻个好人家……”
几人都劝:“这事不怨你,怨就怨你爹娘!”
魏渝拍拍梁娃肩膀:“我与粮庄的孙少东家有几分交情,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孙老爷抬你姐姐做八奶奶!”
这事梁家父母做得太不是人了!
“真,真的?”梁娃愣愣的看着魏渝。
“真的。”
魏渝又道:“不过在你姐姐嫁出去前,你不能离开凤阳镇,你要是走了,谁还能护着她?”
梁娃哽咽道:“可,可是我不出去每月只能领镖局的几十个铜板……”
“我心中有个打算,不过因着我兄长二月份要县试,家中又要开荒地,事情实在忒多,我也一直没和你们说。”
李猛和刘寨都道:“罐罐,说来听听,我们都想跟着你赚钱!”
“我以后走商需要人手,这人手要既能打山匪也要能杀牲畜,所以眼下我想着建个猎户队。”
魏渝看着他们,笑道:“茂溪山珍贵山畜恁老些,赚到银子的人却不多,只因着猎户爱独行,也怕旁人贪欲熏心,在背后放冷刀,咱们若是能同心协力建一个猎户队,冬打山畜,夏挖山参,想来会比那些老猎户还有所收货。”
几人有些心动,他们本来就是花钱去震金镖局的武馆学武,眼下不算是镖局的镖师,日后跟着走镖也赚不来几个钱。几人都见识过魏渝的厉害,若日后能跟着他混,何愁不能吃香喝辣?
梁娃有所顾虑:“可是我们空有武功,真不懂如何打猎,还有打猎的家伙也要银钱。”
“我在村中有位兄长,他正是个猎户。”
魏渝说得正是李三郎,前头溪哥儿定亲时他们兄弟也与三郎哥和秋哥儿说过几句话,得知下雪过后李三郎就不再上山打猎了,一个人终究是有些不妥当。
“那,那不知罐罐你这位兄长愿不愿意教我们……”
魏渝道:“这事还得我回村问问,你们可以回去问问这些年从武馆离开的小汉子,他们愿不愿意加入我们,至于猎物如何分钱这事我们日后再详谈。”
李猛和刘寨都道:“好,我们回去就去问他们愿不愿意干!”
待酒足饭饱后,李猛俩人先行一步,魏渝跟着梁娃走在后头,梁娃有些局促:“罐罐,我,我……”
“你想问我借十两银钱?”
梁娃涨红了脸:“我,我……”
“这钱我能借给你,不过可不是给你那无能二哥娶妻,你要用这笔钱给你姐姐尽快寻个好人家,再将剩下的银钱给你姐姐备上嫁妆和婚服!”
梁娃愣了愣:“可是,可是我二哥他……”
魏渝冷道:“若是你二哥未婚妻知道她将来要嫁的人是个只会喝妹子血的窝囊废,她还会同意嫁过去么?”
梁娃眼中多了些光彩:“罐罐我懂了,我二哥不学无术,这些年净给家里添祸,这事那姑娘家都不知道!”
又道:“若是给我姐姐添置嫁妆用不上十两银钱,五,五两,不,三两……”
“我借你十两。”
魏渝拍拍他肩膀:“多花些钱请个厉害媒人,将你爹娘故意坑害你姐姐的事情宣扬出去,尽量让你姐姐风光大嫁,再说了,日后你跟着我赚了大钱,后头再想到最爱的姐姐却嫁得寒酸,你想来也是会有遗憾的!”
梁娃眼睛又红了:“罐罐,有你这个兄弟,是我的福气,也是我姐姐的福气,我,我以后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了行了,这么一会儿哭两回了。”
魏渝笑道:“咱们既然是兄弟就不讲究这些。”
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些年偏偏结交的最好.
初四,魏承和罐罐起早往村里走,今儿他们是要给魏大年上坟祭祀的。
他们赶着驴车一回来,就发现村中汉子都往他们家的方向走,一见着他了,那些人都喊道:“哎呀,魏承,罐罐,你们可回来了,你家黑狗昨儿夜里捉到一只下山偷羊吃的灰狼!”
“什么!?灰狼?”
第115章 第 115 章 银灰胖狼+县试放榜【……
魏家兄弟回到羊庄时就见着云夫郎带着云风云天在院中和泥, 见着他们忙起身道:“大东家,小东家,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
魏渝率先跳下马车, 四处张望一会儿:“杏儿呢?”
他话音刚落, 脚边就蹿过来一头黝黑壮硕的长毛黑狼,它前爪扑着地做着撕咬的姿势, 沉甸甸的尾巴欢快摇着, 像是打了胜仗般高兴得意。
罐罐抱着黑狼好一顿稀罕, 贴贴它狼头笑道:“刚刚听村人说你昨儿捉到一只灰狼?咬死了还是放跑了?”
“那狼被杏儿咬伤一条腿逃跑了。”
云夫郎端着泥盆立在一侧道:“昨儿夜里我们睡下, 忽然就听到外头有动静,还没等我们出来就听到杏儿的吼声, 紧接着院里的狗就开始吠叫,没一会儿全村的狗都叫起来了。”
“这大过年的本就有不少村人在夜里闲逛,这动静闹得不少人都过来瞧热闹, 我打着火把过去一看,就见着一只眼冒绿光的狼被杏儿堵在墙角,他们对峙撕咬好一会儿,最后那灰狼瘸着腿逃跑了。”
“真不知道它是怎么钻进来的,我们爷三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庄子靠山墙角发现个小洞, 这就想着赶紧和泥给墙洞堵上!”
魏渝对云夫郎麻利手脚有些满意,点头道:“这活计你们做的不错, 元宵节咱们烤一头羊去到镇上卖, 卖不掉的咱们回来吃,到时候你们爷三多用些。”
云夫郎连忙道:“这是我们该做的,按理说早就该好生寻摸庄子墙壁破洞,这事也是我们疏忽了。”
云天云风到底年龄小些,一听到有羊肉吃眼睛都冒着光, 他们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吃过猪肉,更别说价贵百文的羊肉咧!
魏承去到羊圈看了会儿,见家里羊群数目对得上,还有两只怀孕的母羊安静温顺的吃着草料,没有见着受惊的模样他才放下心来。
众人也没把这事当回事,毕竟有成年的黑狼镇宅,家里还有六头长成的长耳狼犬,不过谁也想不到那头灰狼是个活生生的馋梆子,不怕死,就馋羊。
魏承和魏渝在羊庄待了会儿就带着杏儿往家里走,路过大门口时那几头长耳狼犬夹着尾巴目送他们,一点也不见着平日的威风。
魏渝摸摸黑狼脑瓜,笑道:“原本想着多养两只犬狗陪你玩,哪成想它们都十分怕你,你也不愿意搭理他们。”
黑狼甩着尾巴冲天嚎叫一声,像是在说山狼岂能与家犬为伍?
即使家中四五日没人也很是温暖整洁,想来是勤快的云夫郎赶早就将屋子拾掇出来,魏家兄弟曾嘱咐过他们,家中何地他们都能进,唯有魏承的书房不能随意进出,云家爷三也没多想,只当是文人爱书如命,怕被他们粗手粗脚的弄脏弄乱,毕竟他们家曾经也有读书人,书房也是家中重地。
兄弟俩换上一身素净玄袍,拿着从镇上卖好的纸钱和酒水往山上坟地去了。
这一路上遇到不少上山下山的村人,遇见魏家兄弟总会打声招呼,又拐弯抹角的问羊庄招不招伙计。
自打兄弟俩长大,家中日子越过越好,许多村人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来与他们交好。
魏家兄弟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唠嗑行,但借钱不中。
转眼就到了魏大年的坟前,魏承注意到不远处魏老爷子旁边有个小坟坡,略显荒凉,瞧着许久都未见人祭祀打扫了。
那小坟坡是魏二年和魏三年亲娘的坟墓。
至于为何没能和魏老爷子同葬,一是因着这方氏是魏老爷子的续弦,前头那个邹氏,是魏承亲奶,故去后就葬在祖坟,魏老爷子一没就被魏大年花重金“请神”开坟,将他们合葬在一处,也是这事让方氏一直嫉恨魏大年。
可没想到后来老魏家没银钱再给方氏“请神”,也没人敢私自开坟,只得给方氏葬在魏老爷子和邹氏旁边。
魏承清扫坟墓,魏渝将瓜果和酒坛子摆上,香火插好,他抬头道:“哥哥,贡品摆好了。”
“好。”
兄弟俩一道跪在魏大年坟前烧纸前,黄纸遇到火就熊熊燃烧,灰末随风向上飘舞。
“爹,我和罐罐来看您了。”
魏承低声道:“我们长大了,能保护自己也能赚银子,您在下头莫要担忧。”
罐罐填了一大把纸钱,也虔诚道:“爹爹,哥哥还有一月就要县试了,如今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没人敢随意欺辱我们,等到哥哥金榜题名时,我们会给您重新修缮祖坟,让您老也高兴高兴。”
香碗里的香火灰忽然掉下大半截,像是在回应罐罐的话。
魏渝倒是明眸清亮,对待这等事情从不会大惊小怪,反而有些高兴,爹爹这是高兴呢。
“家中一切都好……”
魏承垂着头烧纸没发现这一幕,他轻声道:“儿子这些年遇上很多好人,也遇上很多坏人,唯有万幸之事是遇到罐罐……”
两大筐纸钱烧完,长香燃尽,兄弟俩又给魏老爷子和邹氏的坟墓清扫一遍,摆上贡果后又烧些纸钱,做完这些他们才下了山。
白日里魏承在家中读书,魏渝就在羊庄里待着教云家父子如何侍弄母羊羊种,见云家父子很快上手,他便又跑到小野参的山头闲逛了一圈,他嗓子都快清破了也不见小野参回应一声,想来是还在冬眠沉睡,他想了想又带上不少礼去到里正伯伯家。
云风抱着礼在后头走着,小声道:“小东家,咱们家庄子是不是得添些人手了。”
魏渝看他一眼:“怎么了?”
云风道:“昨儿狗吠声引来不少人,我本来想开门,可是我爹告诉我不要开门,家里有狼有犬,捉到另一只狼不是难事,没过一会儿我就见着不少人借着酒劲哐哐砸门,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想帮忙捉狼还是想要趁乱偷羊!”
魏渝拍拍他肩膀:“这事你爹做得对,家里越乱就越要冷静,至于人手的这事我和哥哥过两日去镇上人牙房看看,尽量带回来些精壮汉子和厉害婆娘。”
云风高兴了:“太好了,人多就没人敢坏咱羊庄!”
魏渝不经意问道:“顺哥顺嫂待你们父子如何?”
“也还好……”
云风犹犹豫豫:“就,就是我偷偷听到几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讲……”
魏渝笑道:“能讲。”
“我觉得过完年顺哥顺嫂应当不会来羊庄了。”
云风道:“我那天听顺嫂说魏大东家说以后就算家里人多,管事也要是死契伙计,她和顺哥吵架说家里的羊能养这么好,都是她和顺哥的功劳,她想着要买羊庄的羊种自个儿养羊!”
魏渝面上带笑:“有野心是好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是有一日你和你阿爹想走,我们也不会拦你们。”
云风忙道:“我们可不能走,我们是死契伙计!”
魏渝笑笑,没再多说。
他这人除了兄长和亲近长辈,任何人的话他都是信一半听一半,不过顺哥顺嫂这事哥哥也给他说过。
顺嫂说家里的羊养得好是她的功劳?
要知道他们夫妻俩个拾掇羊的手艺也是他哥哥亲自教的,母羊饲养接种,羊羔养育,粮草和草药调配……这些精细活可都是他哥哥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不然他们初养羊时哪里会死那么多?不过是庄子立起来才请他们俩口子做长工罢了。
再者家中母羊胎胎得中,未见有损,这上头的“运气”怎么也归功不到他们俩口子头上。
养羊可不是养猪养鸡,若是人人都能养,何故村镇有恁多穷户?
随着年龄的增长,魏渝也渐渐知晓自个儿与常人的不同,不过他也不觉得有异,反正他打小就招财,长大更招财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思绪到这儿,也就到了里正家。
魏渝说明来意,李三郎满口答应,他正愁着日后家中花销嘞。
“他们武功都不错,就是不懂打猎的功夫,我想着三郎哥就当做他们的师傅,我记着三郎哥当初拜师学艺是花了十多两银子,这些汉子的拜师银钱……”
“不用,不用。”
李三郎摆手:“罐罐,你若是和我提这个拜师钱就太过生分了,我当时是什么都不懂,人家师傅教会我不少拳脚,你说得这些汉子功夫拳脚那样好,我只需要指点他们几句就成。”
魏渝却道:“咱们既然想组建猎户队,那凡事都得按规矩来,这银钱您得收。”
李三郎犹豫一会儿:“一人十两银子实在是忒多了,不如一人三两罢了……”他当年拜师心切,其实仔细想来,哪里用得上那么多银子?不过这些年做猎户的确赚了不少,可又因着分家花去大半,再就是老子爹咳疾复发他又花去大半银钱,自家儿子也大了,再过两年也到了启蒙读书的年纪,更为重要的是秋哥儿又有喜了……
这学猎户手艺的银钱是魏渝拿的,三郎哥给他们便宜,也是给魏家兄弟便宜,他想了想道:“三郎哥,再添些……”
李三郎连连摆手:“不添了,不添了,再添我可就不和你一起干了!”
魏渝颇为动容:“咱是自家人就不说两家话,我建猎户队也是想着将来把北地的山货倒腾到南边去,这些玩意儿在人家看来那叫山珍野味,别看这玩意在幽州城和邺城是一个价,这若是在顺天府等地那又是另一个价钱了!就比如说……”
李三郎听着十分心热:“真的?”
魏渝点头:“不过想要猎到好货,可不是在山腰小打小闹,还是要往深山里走,就少不了一些贵重刁钻的家伙什,这些玩意我出银子造,我还会在茂溪山腰建个房舍,就当做猎户队休憩的地方,管吃管住,每月不管打猎与否有月钱五百文,至于猎到的猎物我得占五成,你占二成,剩下的三成下头的汉子们分,如何?”
“我无异议。”
李三郎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都是半大小子,他们如何服管教?”
魏渝道:“愿意入队的人都是要签长契或是死契,若是不服管教,就将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直接赶出去然后报官!”
又道:“不过在上山之前,三郎哥定是要和他们磨合磨合,若是您有信得过的猎户也一道找来。”
李三郎摇摇头,苦笑道:“老猎户心眼忒多,我每次和他们同行都害怕身后被来上一刀,其实若是能有一群信得过的猎户同行,定是能赚到大钱的。”
魏渝思考了会儿:“三郎哥放心,我会和哥哥好生选人,那偷奸耍滑,常有二心的人一概不要。”
“不能猎狼,尤其是黑狼一脉。”
魏渝怕深山里会有杏儿的族群:“若是任何狼群主动攻击你们,那便照杀不误。”
李三郎见识过真狼,自然也明白过来魏家兄弟养的根本不是“黑狗”,他点头道:“成,这事我会告诉他们。”
猎户队的事就这么定下了,在半山腰盖建房舍的活计也教秋哥儿的兄长揽走了,等过了正月,他就会让武馆的汉子让他们先跟着三郎哥学习。
为此,魏渝拨出六十两银钱给李三郎,猎户队的事就由着他全权负责。
这样一来家里就剩下三百两银子了。
不过这个正月又下来七头小羊崽,算上前头那些公羊母羊和羊种拢共有四十二只羊,眼下这些羊不能再卖,还是要想尽量扩大羊群才是.
想到云风说过的事,今夜魏承和魏渝就带着杏儿睡在羊庄,让云夫郎三人回家去住。
罐罐在被窝滚了一圈:“明明都是我自个儿的被褥还有小枕头,怎么睡不惯呢?”
魏承道:“你有心思。”
罐罐叹气一声:“那灰狼定然不会来了,我只是担忧云风说的,有些汉子趁着过年酒劲儿大来羊庄偷羊,过了哥哥的县试我就去镇上人牙房!”
“别说杏儿在,就说咱家那几头狼犬一见着人就狂吠不止,他们也得掂量掂量小命。”
魏渝点了点头,伸腰吹灭了蜡烛,道:“哥哥,顺哥顺嫂的事你怎么想。”
魏承轻拍罐罐脊背,低声道:“顺哥顺嫂心还没偏,只是觉得将来会不受重用,可自古以来管家管钱的都是家养伙计,咱们自然也不能免俗,不过他们应当不会做出偷窃之事,他们若是堂堂正正来买羊种咱们就卖给他们。”
魏渝轻轻打个哈欠,想到什么笑了下:“到时候定要让他们自个儿选羊种。”
“睡吧,明儿再想这些事。”
兄弟俩刚睡下不久就听到杏儿的低吼声,俩人都是浅眠,惊醒之后就赶紧穿衣下地,推开门就见着黑狼口下正咬着一只胖滚滚的银灰色的小公狼。
“嗷呜,嗷呜,嘤嘤……”
胖成球的银灰小狼四脚朝天,嗷呜叫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几条狼犬也闻声而来,绕着银灰小狼狂吠不止。
“犬大,犬二,闭嘴!”
魏渝忙唤停两只狼犬,他歪歪头,有些一言难尽道:“这,这狼都胖成猪了,怎么还想着偷羊吃?”
银灰胖狼冲魏渝嗷呜一声,超凶。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狼只是毛茸茸而已!
黑狼咬住它的脖子没放,龇牙咧嘴的低吼一声。
小馋梆子,你吓唬谁呢!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胖的狼。”
魏渝看向哥哥:“哥哥,你见过吗?”
魏承也摇摇头,淡声道:“没见过。”
银灰胖狼眼珠转了转,只怂怂嚎了声。
“杏儿,过来。”
黑狼听到魏渝的声音才轻轻松了嘴,不过这银灰胖狼竟然没跑,只是站起来抖抖脖子上满是黑狼口水的毛,对他们熟视无睹,一瘸一拐的往羊圈走。
魏渝和魏承:“……”
黑狼和一众狼犬:“……”
不是,这狼也忒自来熟了?馋疯了?
魏渝忙道:“站住!”
黑狼又蹿出一道残影,可还没碰上那头银灰胖狼,就见着这狼敦得一下歪倒在地,再次四脚朝天,一双漂亮的银眸在月光下好像泛着泪水。
碰瓷?
黑狼低吼一声,用爪子捅捅银灰胖狼:别装了,起来挨打!
银灰胖狼又嗷呜一声,狼脸无辜的冲魏渝露出毛茸茸的银毛肚皮。
罐罐不可置信道:“我怎么觉得它好像在说想摸就要给羊吃,卖,卖|身狼?”
“这狼瞧着古怪。”
魏承淡淡道:“但是很弱。”
见着没有狼也没人理会自个儿,那头银灰胖狼一改温顺,冲他们呲了呲牙,好像在骂骂咧咧,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蹿跑起来。
他们追过去后就发现那处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扒出个小洞,而那银灰胖狼早就没了踪迹。
魏家兄弟只好大半夜挖土填墙,不过黑狼却绿眸冒光,低头嗅了嗅银灰胖狼打滚过的地方.
一连几日,羊庄家中并无大事发生,不过顺哥顺嫂真的来羊庄买走一头母羊和公羊,又挑了一只母羊羔,看来是把这两年在他们家赚到的银子都买羊了。
本着好聚好散的心思,魏家兄弟还给他们拿了不少羊草和草药。
顺嫂换了称谓:“魏承魏渝,你们也别怪我们,我们也得为自己活,你这羊庄人越来越多,日后哪里还有我们的地方?”
顺哥闷不做声,明显离开羊庄是顺嫂的主意。
魏渝其实不太理解这话,无论来了谁,他们俩口子的月钱不变,反而活计还能更轻松些,怎么不让她做管事,就觉得是东家排挤她?
不过人各有志,谁也不是谁肚中的蛔虫,好聚好散罢了。
他道:“不怪你们,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羊庄找我们。”
顺嫂微微仰头,笑道:“我们养了一年的羊,说实话可比你们一个只知道做买卖一个只知道读书的孩子懂些。”
顺哥扯了扯媳妇的袖子,低声道:“你怎么和小东家说话呢!”
魏承皱了皱眉,淡道:“不送了。”
正月就这么平缓的过去,家中最后怀崽的两头母羊又下了四只湿漉漉的小羊羔,云夫郎父子三人将羊庄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过黑狼这两日又不着家了,也不知道去到哪里疯玩……
二月十八,正是县试的日子。
前两天魏承和魏渝就搬到了诸葛夫子家中。
私塾里,魏承和孙览几个学子见天凑在一处作文章,诸葛夫子也常陪在他们身边教导,眼下他已经顾不上私塾里头那几个读蒙学的萝卜丁小汉子,于是罐罐便成了他们的“代夫子”。
“魏小夫子,这首诗学生不能理解……”
“魏小夫子,这句典故学生觉得用得不妥……”
罐罐听得头皮发麻,最后一拍书案:“不如我教你们如何在课堂上睡得舒服?如何在夫子眼皮底下啃糖葫芦不发出声响?又如何别人练字你一本正经画画还不被发现?”
萝卜丁小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奶声奶气欢呼道:“要学,要学!”
见着四五个萝卜丁小汉子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罐罐轻轻松下口气,美滋滋的抛着杏脯吃:“呼,当夫子还是很简单的嘛!”
然后这群小汉子晚上回到家中后怎么都不肯睡觉,可把他们的爹爹娘亲熬得两眼昏花,自然这是后话。
二月十八这日,罐罐起得比鸡还早。
他也不点油灯,一应笔墨他要摸黑检查数遍,装干粮和笔墨的小筐里里外外也抱着看来看去。
“罐罐?”
魏承点上油灯,起身道:“何故如此折腾那小筐?”
“哥哥你醒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罐罐又道:“我听人说有人嫉妒旁人学得比他好,就偷偷往人家小筐缝隙里夹带小抄,我要仔细检查才能放心。”
魏承轻轻拿过小筐,笑声带着些刚起床的沙哑:“这筐就经过你我二人的手,旁人连碰都未碰,不必如此慌张。”
罐罐垂了垂眼,上前抱住哥哥的腰:“哥哥,你也莫要慌张,无论何时何地,罐罐都给你兜底儿,我很会赚银子的,养十个哥哥都不在话下。”
“放心。”
魏承轻轻摸摸他头发:“哥哥也用功科考,将来也为你兜底儿。”
天色蒙蒙亮,魏承和罐罐师娘等人就去到考场。
众人在考场外待了会儿,就见着佟钊豆苗竟然也一道来了。
眼下官差还未到,他们这些“无关人等”还是能在考场外逗留一会儿。
“承哥,好生考着。”
豆苗拍拍魏承的肩膀,眼眶都有些红:“我承哥肯定能当大官!”
“傻小子。”
魏承揉揉他的头,又对一脸关心的亲朋好友劝道:“大家莫要担忧,县试没那么难考。”
这话不小心落在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耳里,他上下打量一眼魏承,挥挥袖子走远了。
县试本就不是什么难过的考试,只要将四书五经通背熟悉,会做四书文,策论一篇,会写韵诗帖,再就是《圣谕广训》的默写。
倒也没什么难过的,就连策论也不会出太过广阔和立意高深的考题,毕竟童生试真正考究的不是策论,而是以四书五经为主。
锣声响,闲人退散。
除去考生,旁人都要离开考场外。
魏渝踮着脚看着被人群越挤越往里的哥哥,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松懈下来。
吴师娘握着罐罐的手:“魏承的县试不在话下,要愁的也不是他,咱们还是想着等他考完该给他做些什么好吃的。”
魏渝闷闷点头:“我知晓哥哥的厉害,可我这心就是不上不下。”
县试拢共五场考试,每日进行一场考试,因着一考就要考一天,众学子允许拿些干粮带在小筐里。
不过这巡考的官差为了查看学子有无夹带小抄,日日都将干粮掰得稀碎,魏承又实在爱洁,实在难以下咽上头还有黑手印的馒头,这事他没敢和罐罐说,不然这小娃又要红着眼眶心疼。
考场也是极其狭小,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魏承又生得比旁人高大些,这地方对他来说还是有些不够用。
不过他字练得不错,就算在马车上练字,笔墨都不差分毫,眼下只是拥挤些倒也影响不了他的字迹发挥。
其实县试当中第一场考试最为重要,又唤作正场,只考了试贴诗和两篇四书文,若是正场考得好,后头四场考试就是有所欠缺也还是能考过的。
五日后,学子们鱼贯而出,有人面如菜色,有人容光焕发,还有人捶胸顿足抱头哭泣……
魏承拎着小筐从里头走出来,正好看到精神不错的孙览,俩人对视一笑:“魏师弟,考得如何?”
魏承道:“还好。”
孙览道:“我也觉得还好,倒也没有想得那么难考。”
俩人说过几句话就见孙览上了自家马车,魏承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身后有学子窃窃私语道:“刚刚那个你知道是谁吗?”
“谁啊?”
“县太爷的独子!”
“那怎么能叫县太爷的独子,这应该叫孙案首!”
“可不是么,咱们的干粮被掰得稀碎,他的干粮那些人就掰开两半!”
“谁让你爹不是县太爷呢!”
“哥哥!”
魏渝赶着马车来到考场前,气喘吁吁道:“哥哥,我可是来晚了?”
魏承笑道:“不晚,今儿最后一场提前放了。”
魏渝接过兄长手里的小筐,见着里头全是黑乎手印的馒头,眼眶一热,哥哥这两日都瘦了……
他撑着笑脸道:“走走,我师父还有陈爷爷在如意酒楼给哥哥设了宴,咱们快些去吃!”
魏承摸摸罐罐小脸:“莫要难过,哥哥早上吃得多些,白日也不饿。”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哥哥平日吃恁些,这五日怎么可能不饿呢?
罐罐叹口气:“哥哥要是不爱洁就好了。”
魏承失笑:“我是真不饿,若是饿得很了,哥哥可什么都能吃。”
罐罐圆眼睛瞪大:“罐罐也吃?”
魏承挑眉:“硌牙,不吃。”
“凭什么不吃?”
罐罐不服,撸起袖子露出白似嫩藕的小肉胳膊:“你瞧瞧,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肉啊!”
眼下才二月,天还冷着呢。
魏承忙给他放下袖子,笑着哄道:“行了行了,养养哥哥再吃。”
又过十日,县衙门前围了不少人,人挤着人都想站在最前头。
魏承和罐罐也在其中,忽然就听到后头传来一声吆喝:“红榜来了!”
第116章 第 116 章 县案首
众人见着人高马大的官差高举着红榜走过来都紧忙避让, 魏家兄弟本就靠后,这厢被挤得只能看到一片乌泱泱的后脑勺。
“红榜出了!”
“别挤,别挤, 挤什么!”
罐罐焦急不已, 边踮着脚往前看边扯着兄长的手臂:“哥哥,哥哥, 前面的人忒乱了, 我都看不到红榜了!”
“莫急。”
魏承单手护着魏渝的腰身, 视线只关切落在他旁边混乱的人群上, 生怕旁人踩到罐罐:“红榜已出,早有定局, 咱们等到人群散去再看也不迟。”
罐罐急道:“怎么能不急,我这心里急着呢!”
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道:“别挤了!县案首出来了!我看见县案首的名字了!”
“是谁?是谁?”
“幽州府凤阳县茂溪村……民籍, 丁酉年仲冬……魏,姓魏名承!”
魏渝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瞪大圆眼,光彩乍现,大声喊道:“姓魏?我哥哥, 我哥哥姓魏!我哥哥是茂溪村人!县案首是我哥哥!”
魏承也略有惊诧,不过转念一想自个儿应对县试考题时的确是游刃有余。
考完与夫子足足探讨一日, 一向严苛的夫子都捋着胡须极为满意, 如此他倒也没那么意外了。
县试头一个乐意被唤作县案首,若是府试和院试也是头一个那便是中了小三元,至于县案首后面的倒是没什么称呼,只要红榜上头有名字那便是考过了,没有的话再过一年还要接着考。
罐罐从来信奉眼见为实, 见着前头人散了不少,他忙跑过去看了几眼,亲眼见着红纸黑字写着他兄长的名字后又风风火火跑回来:“哥哥!你考过了县试!”
魏渝高兴极了,扯着兄长的手蹦跶几下,眼里满是喜色:“若是四月份再去到幽州城考过府试,哥哥就能去幽州城读府学了,是不是?”
魏承笑道:“正是。”
罐罐想到什么后又激动:“那府试考过再考院试,哥哥就是小秀才啦?”
魏承牵着他的手往人群外走,笑道:“对,考过府试院试就是秀才郎,到时候咱家的庄子能省下不少地税。”
“真的?”
魏渝更兴奋了:“那咱们岂不是能买更多的地了!”他还嫌弃家里庄子不够大嘞。
“魏师弟。”
魏承一回头就见着孙览师兄,他作揖道:“孙师兄。”
孙览唇角带笑:“我刚刚见着咱们私塾拢共有四人考过县试,我已派书童跑去告知夫子,待夫子知晓后定会为咱们高兴。”
魏承也笑道:“听师娘说夫子这两日夜间常常辗转反侧,这般好消息传过去夫子应当安心不少。”
孙览又道:“对啊,四月底便是府试,咱们师兄几个结伴而行也算是有个照应,以前还想着夫子做我们的保人,眼下看来是不成了。”
四年前科举舞弊大案得以告破,太子今夕亲力亲为,两京十三省直派百官监督,如今的科考也愈发严苛起来,听闻考府试和院试时幽州城的官府还增设了“官派廪生认保”,这样是防止考生的“保人”助其舞弊夹带,直到考试前夕,学子才会知晓此次院试的廪生名单。
魏承点头道:“从凤阳县到幽州城要走小半个月,一路舟车劳顿,夫子能不替咱们折腾也是好事。”
“魏师弟说得在理儿。”
孙览又冲魏渝点了下头:“两位师弟先去夫子师娘家中报喜,我还有些事情,过两日再去看望夫子师娘。”
待魏家兄弟走远,孙览身后的书童哼了声道:“也不知道那些考官是怎么想的。”
孙览回头看他一眼,纳闷道:“何出此言?”
书童垂着头:“小的觉得少爷的学识不比那魏学子差!就连师爷都说少爷文章诗歌作得不错,那些邺城来得考官是不是故意……”
“闭嘴!”
孙览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以后莫要说这等话,魏师弟是有真才实学的,先别说他四书文和诗作得有多好,就是他那一手铿锵刚正的柳公体都甩出我几条街了。”
书童点了点头,蔫道:“哎,小的知晓了,以后不乱说话。”
孙览看一眼那已然没什么人继续看下去的红榜布告,最上面的名字下面赫然是孙览二字。
因着这次县试他也参与,所以他爹孙县令便要回避,出题阅卷之人是邺城来的主考官和同考官。
即便如此他也比这群学子先一步知晓红榜,待看到魏师弟的名字在他之上时他也不是没有缺撼的,他苦读诗书十余年,如何不想着一路高中,小三元,□□……敢问哪位学子不肖想?
县案首没了,最鼎盛的荣光便也没了。
他爹与他彻夜长谈,宽心劝慰,直言说魏承此次县试考卷的确在他之上。
只魏承那一手好字就让邺城的主考官赞叹不已,再者除正场以外的四场考试他所作都十分端正严谨,四书文和策论红圈甚多,尤其是以雪为试贴诗,一首《望茂溪山余雪》更是让两位考官想着临行前要见他一见。
他作:茂溪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1
其诗为五言绝句,初读好似就见到无垠风雪,字字极为生动。
孙览再想自个儿的《雪中行》,垂头只道自愧不如,败得心服口服。
魏家兄弟从诸葛夫子府上离开后便直奔茂溪村,离着老远就见着里正伯伯和不少村人都在村口等着。
“承小子,可是考过了县试?”
“如何?如何?”
魏承还未说句就听到身后的罐罐大笑道:“我哥哥不仅考过了县试,还是县案首,头一名!”
里正伯伯满眼惊喜:“头一名?好啊!好啊!”
就连郎中叔都道:“几个村的学子再算上镇上的学子怎么说也得有四五十人,咱承小子是第一个?那真是厉害!”
旁边没什么见识的村人一听都赶紧附和奉承:“承小子有出息,我早就看出来了!”
“是啊,他爹魏大年就聪明,咱承小子也跑不了!”
李茂德拍拍魏承肩膀,眸中好似都攒了泪:“承小子,真不错,后头的府试院试都好生考着……”
虽说在镇上的人眼中这不过是个小小县试,可在他们茂溪村中算是天大的见闻,村里这几十年都不曾听说有人考过童生试了。
里正娘子拍着巴掌笑道:“咱们是不是得操办几桌,热闹热闹?”
罐罐眼睛亮了亮,他在路上还想着这事呢,自打他们家几年前盖了房子后再也没操办过流水宴。
魏承却忙道:“小子知道伯伯和婶子一心为我高兴,不过再过两月就要去考府试,时间紧凑,实在是不宜大操大办,待小子考过府试院试咱们再操办也是不迟。”
李茂德向来是听魏承的话:“对对对,咱们莫要误了承小子读书。”
罐罐和里正娘子对视一眼,他们娘俩都有些遗憾,这等喜事就该考过一场办一场才好嘞!.
如今已是二月末,魏承在家中安心读书,罐罐也从吕老爷子的典当铺请辞。
当年他去到典当行做小掌柜,也是因着吕老爷子是幽州城回来的,他想着跟着这样的人身后定能学到不少好东西。而这几年间他的确学到不少,吕老爷子见闻甚广,偷偷教会他许多陈爷爷没教过的“阴险”玩意儿,再者无论是瓷器青铜器还是赏鉴名家字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都能如数家珍说出些门道来。
吕老爷子听说他要走也没挽留,只凶巴巴对他道:“能骗人还能不被人骗才算出师,若是在外头混得不好,可千万莫说我老吕教过你!”
罐罐却上前抱抱吕老爷子,又狡黠笑道:“我肯定不能报出您的名号,别以为我不知道,吕爷爷是在外头得罪人了才跑回凤阳镇!”
吕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到底没反驳。
这老头年轻时候也不是个安分主儿!
罐罐之所以请辞其实是想趁着陪哥哥去府试前再多赚一些银钱。
原本家中还剩下三百六十两白银,给了李三郎六十两组建猎户队,又花下三十两买下两个家中死绝的婆子和三个几年前就逃荒而来的年轻汉子。
两个婆子帮着云夫郎侍弄羊庄,那三个汉子就让他们将另一片山地的荒草垦除,那片山地罐罐是留给小野参帮他养人参的,至于参种便等六月份让猎户队去寻就成。
一个羊庄一个人参庄,再算上一个猎户队,足以让兄弟俩在幽州城立足了。
魏渝溜溜达达来到李三郎家中后院空地,离着老远就听到有汉子练武的口号声,走近便瞧见七个眼熟的汉子打着赤膊在练拳脚。
梁娃,李猛,刘寨,还有四个面相人品都不错的汉子,他们都是打小在武馆长大的,为人做事都是信得过的。
“罐罐?”
李三郎擦着汗:“你不是在镇上做掌柜,怎么有空过来了?”
魏渝道:“我从典当行请辞了,想着今儿有空闲陪你们上山练练。”
“真的?”
李三郎有点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之所以这么高兴还是因为罐罐身边那头黑狼,旁人死活那黑狼不管不顾,若是罐罐要去山上,这黑狼必定紧随其后。
说着他又冲一旁的汉子们喊:“拾掇拾掇,拿上家伙什,你们都练一个多月了,是骡子是马也该去遛遛了!”
小梁娃几个都道:“肯定不教师父失望!”
罐罐忽然想到什么:“不过今儿只能咱们自个儿上山了,我家那头黑狼这两日不着家,粮肉倒是吃得比往日多,我也不知晓它去哪里了。”
第117章 第 117 章 担忧
秋哥儿提着热气腾腾的茶壶来给他们送水, 听闻他们今儿就要进山,忙道:“赶巧娘和溪哥儿昨晚贴了两锅高粱米饼,家里还有些腊肉丝炒咸菜, 我一并给你们装起来带走!”
进山打猎可不像是去寻野菜, 猎户一旦发现猎物踪迹,怎么说也得守上个两三天才能动手, 这干粮咸菜向来是能多拿别少拿。
李三郎嘱咐道:“还有火匣子和热水囊也给拾掇齐全了。”
秋哥儿点点头:“忘不了, 这些玩意儿我早就备着了。”
李三郎回头望一眼, 见着旁边空地上魏渝和梁娃等年少汉子正在兴致勃勃的准备弓箭和刀网。
他又悄悄捏捏秋哥儿小手, 低声道:“辛苦我夫郎了,这两日夜里将门户关好, 若是怕黑就唤溪哥儿来陪你,也要仔细着身子别做重活,甭惯着李万那小子胡闹, 该打就打,更别忘了用心肝想一想你夫君。”
秋哥儿听到后头红着脸嗔他一眼:“去!”
罐罐耳力好,听到阿秋哥的声音忙抬头去望,想到什么后边扑扫手上的铁锈边道:“阿秋哥来了。”
秋哥儿忙抖开李三郎的手,笑道:“罐罐, 你也跟着去?你哥哥可知道?”
“这事可不能教他知晓。”
他圆眼睛弯得好看:“我么,有个事想要拜托阿秋哥。”
秋哥儿动动眼珠:“你这顽皮货, 该不是想等你们都走了, 再让我去告诉承小子你随猎户队上山的事?”
罐罐笑着点头:“哥哥若是知晓我要上山定是要跟着去,眼下府试在即,我哪里敢折腾哥哥上山下山来回奔qqzl波?危险不危险另说,就说哥哥若是染上风寒,我不急, 里正伯伯都要急出好歹呢。”还有一点便是他掏了家底来养这支猎户队,临去幽州城前怎么也得看看这些汉子们的能力,若是这七人中有花拳绣腿,浑水摸鱼的汉子,饶是打小的情谊,他也绝不留情要将此人踢出猎户队,也省得日后再让有家有业的三郎哥来做坏人。
李三郎和秋哥儿对视一眼,都觉得这话在理儿。
不过承小子的确是极看重这个弟弟,想当年罐罐只是贪玩在集市上走远些,这承小子都急得脸色惨白。
李三郎犹豫道:“这样一来,你哥哥怕是也要担忧你……”
“没事,别看我家那头黑狼现在不着家。”罐罐笑道,“但只要我进了茂溪山,它定会屁颠屁颠来寻我。”
李三郎夫夫拗不过他也只好应下。
秋哥儿和溪哥儿帮忙拾掇干粮水囊,魏渝等人就回到空地后头新搭盖的棚子里拾掇自个儿。
虽说日子都走到二月底,可山里山外和深冬腊月没什么两样,山路积雪厚重,小妖风一吹,寒气夹着碎雪直往人脖子缝隙钻,猎户若是想在外头过夜一厚毛皮袄子可是少不了。
几个小汉子麻溜穿上厚皮袄,嬉笑道:“真是托罐罐的福气,让我们这些泥腿子也穿上这等皮袄,头前儿我将这袄带回去让我娘给我缝兜时,我娘都不敢信,只说这等好皮袄子不是有钱老爷才穿的吗?”
“我爹娘也是,一开始听说我签了长契还哭天喊地,这见着我还没做活就拿了银钱和皮袄子眼睛都瞪直了!”
“对啊,对啊,我那哥儿嫂子一听说我要去做猎户,这几日再也不提我都十七了要分家的事了!不过他不提,我要提!”
“罐罐。”
李猛小声走到魏渝跟前儿:“我们一人一套毛皮袄子,还有这趁手的弓箭刀刃可是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没多少。”
魏渝正正衣襟笑道:“只要咱能猎到大山货,这点小钱还怕赚不回来?”
“肯定能!”
李猛拍拍胸脯:“李师父都说了,我们这群人有功夫在身上,射箭的功夫学得也好,肯定不教你们失望!”
旁边的汉子也起誓发愿,都说今儿不猎到大玩意儿就不下山!
魏渝见着他们意气风发,心里也高兴:“成,若是此次进山能猎到好玩意儿,我请你们吃羊肉喝羊汤!”
“为了这顿羊肉羊汤咱们也拼了!”
李猛回头看一眼梁娃:“你咋了,瞧着不高兴呢?”
众人都望过去,梁娃出神的眼睛眨了眨,摇头道:“我,我没事。”
他见着罐罐也望过来,犹豫一会儿道:“罐罐,我听李师父说等到开春还会给咱们在山腰搭盖个房舍?”
魏渝点头:“对,在山腰盖建房舍之后你们也就不用镇上村里来回跑,再者外村人在别村留宿麻烦事多着呢,这样一来,咱们也省得有些眼红精胡乱找茬。”
魏渝穿好皮毛袄子,拿起地上的弓箭背在背上,又拾起几十支打磨得光滑锃亮的箭羽插在腰间的箭桶里,抬脸笑道:“到时候再给你们请个做饭好吃的婆子,准把你们养得白白胖胖!”
李猛等人高兴喊道:“罐罐仗义!”
“打小我就知道跟着罐罐有肉吃!”有个脸嫩的汉子也喊道。
梁娃这才笑了笑,利落地拾掇起自个儿的弓箭。
待年轻汉子们鱼贯而出,魏渝拦住梁娃,低声道:“可是你姐姐又出了什么事?”
“没有。”
梁娃道:“我按照你教的将我爹娘故意拖大我姐姐年龄的事传了出去,也花了不少银子给我姐姐寻来镇上极好的媒人,因着我爹娘怕耽误我二哥的婚事,终究还松了口,那媒婆也为我姐姐寻了一户不错的亲事,男方年纪与我姐姐相仿,长相端正,还有手艺,家中是做豆腐铺子的,只因着前些年丧母守孝三年,家中便未提及亲事,赶巧那男方早就听说我姐姐文静,俩个人也是认识的,我与媒婆说过家中的事,男方便把婚期定在这个月月末。”
魏渝道:“这是好事,你何故魂不舍守?”
梁娃苦笑一下:“这两日我二哥的婚事因为彩礼钱告吹,我爹娘不知怎地反应过来是我从中作梗,见天不给我好脸色,整日指桑骂槐。”
魏渝听后二话不说就去解钱袋子:“你先去镇上赁个屋子先住着……”
“不用,不用,罐罐你给我们的银钱我这里还有余。”
梁娃说什么都不要,只道:“这几日我还能忍一忍,到底是亲生父母,虽说偏心些也不能真的将我从家中赶走,等山腰的房舍落成我就从家中搬走,等我打猎赚到的银钱多了,我自个儿在镇上买下间小院,眼馋死我二哥!”
魏渝拍拍他肩膀,笑道:“成,好好干,争取今年咱就买到新院子!”.
“大东家。”
云天在书房外轻声道:“村里李家的秋哥儿溪哥儿来作客了。”
魏承闻言放下手里的书,因着看书太久,他手指有些微僵,缓了一会儿道:“我这就过去。”
他又问道:“小东家一大清早就跑去,这是也跟着回来了?”
云天摇摇头:“没见着小东家,许是去了羊庄。”
魏承没作他想,走到堂屋就见着秋哥儿和溪哥儿正在逗弄胖成猪崽的墨珠儿,秋哥儿抬头笑道:“承小子,罐罐让我来告诉你他随着猎户队上山了,短则两日,多则五日,他叫你莫要担忧。”
魏承皱了皱眉:“已经走了?”
墨珠儿听到主人的声音慢悠悠从溪哥儿手里溜达过来,珍珠似的尾巴尖若有若无的扫着魏承的小腿。
溪哥儿看一眼向来好脾气的承哥倏地沉下来的脸色,磕磕绊绊道:“走,走了好一会儿了。”
秋哥儿忙打圆场:“承小子,你别生罐罐的气,这孩子也是怕你跟着又受冻又耽误了读书,再说有你三郎哥还有那些镖局走出来的汉子们跟着,罐罐定然不会出事的。”
见着魏承没说话,又劝道:“罐罐性子活泼,胆大心细,以后走南闯北也需要他自个儿闯荡,你这又要科考又要做官,也不能时时跟着他不是?”
魏承稍顿,复抬头轻声道:“阿秋哥说得对。”
秋哥儿和溪哥儿没坐一会儿就离开魏家,云天看着大东家去到书房的背影,忙道:“东家,该用晌午饭了,我去给您端上来吧。”
“不必,你们用吧。”
午食晚食热过两遍,大东家却一直没用饭菜,这可把云家父子急得不轻。
云夫郎看着云天:“这事怎么才和我说,咱东家是不是身子不舒坦?我去唤乔郎中来……”
“小爹,大东家晨起还练了石锁,身子没见不好。”
云天摇摇头:“就,就是听说小东家随着猎户队上山后大东家就有些不高兴。”
云夫郎这才明白过来:“大东家这是担忧弟弟。”
见着小爹又去热饭,云风用胳膊肘怼了下云天:“哥,我若是随着小东家一道去山上,你想我不?”
云天诚实摇头:“不想,你不在家就没人和我抢被子了。”
云风:“……”
夜色渐晚,书房烛火摇曳。
早些年间家中贫困,魏承都是点油灯看书,这两年家中有了些余钱,罐罐每月都用自个儿的月银给他买镇上几十文一支的蜡烛,说是里头添了能凝神静气的草药。
魏承听到墨珠儿在桌子底下撒娇似的喵喵叫声。
他曲指轻扣一下桌子,墨珠儿就灵活地跳了上来,它踩着小梅花步仰头喵喵两声,伸了个懒腰后团成个胖乎乎的小墨团卧倒在他手边。
魏承轻轻顺了顺墨珠儿的脊背,夜深人静里小黑猫的浅浅呼噜声显得尤为真切。
这一刻他忽然忆起当年罐罐说要聘小猫送他的缘由。
“要小猫替罐罐陪着哥哥呀。”
魏承看一眼不远处的绑着花绳的小小马扎,烛火跳跃,他好像看到上面坐着个雪白可爱的小娃在奶声奶气的唤哥哥。
第118章 第 118 章 又发财了【红包雨】……
夜风呼啸, 峭壁山洞里一群汉子正围着劈啪作响的火堆烤火。
李猛几个捧着热气腾腾的饼子过来:“闪开,闪开,饼烤好了!”
“李师父先吃。”
李三郎笑着接过, 道:“都吃, 都吃。”
几个汉子都累得不轻,狼吞虎咽吃起来:“真香啊!咱婶子贴的饼子是真好吃!”
“多吃些, 再往饼里头放些腊肉咸菜丝更香。”
李三郎笑呵呵的给他们拨菜, 见着罐罐一直垂头烤火, 十分安静, 遂问道:“罐罐怎么不吃?”
魏渝猛地回神,敛住思绪, 笑道:“我这就吃。”
梁娃递给他一个烤的焦黄焦黄的饼子:“你吃这个,这个没糊。”
“哎。”魏渝接过大咬一口,边点头边笑道:“香, 真香!”
吃过热乎干粮众人缓过来不少,便商谈起明日的打算来。
山上积雪厚重,寸步难行,他们白日改道从茂溪山北坡爬了许久才攀到半山腰,又穿过一大片松林时到时见着一串银鼠的脚印。
银鼠可是极好的山货, 富贵人家常以此为披风,彰显家世显贵, 算是北地毛皮之最, 年前魏渝和兄长去到幽州城,便见着那汤三公子的端罩长袍领口就缝制一圈溜光水滑的银鼠皮毛。
众人顺着脚印往深山里走了许久,却只猎到十来只笨兔,不见一丝银鼠的踪迹。
“奇了怪了。”
李三郎咬一口干粮,看向魏渝:“我早就听说有人在这猎过银鼠, 往日孤身一人不敢深入这片山头,原本想今日好好猎它一窝老小,却没想到这些小玩意儿藏得这样深。”
“会不会被别的猎户给猎光了?”李猛猜测道。
“不会。”
魏渝摇摇头:“最近小半个月未下新雪,雪地上更不见猎户脚印,也许是被旁的野兽捕杀了。”
他又道:“茂溪山野猪多,好吃兔子和银鼠,没准是这些玩意干的。”
李三郎点了点头,觉得在理儿,李猛一惊一乍:“会不会还有那熊瞎子?”
“熊瞎子?”
李三郎敲一下他脑壳:“才教完又忘了,不是告诉过你们熊瞎子冬日不吃不动,得等到开春才能出来觅食。”
李猛摸摸脑袋嘿嘿笑。
“那今晚咱们就早些歇息,轮流守夜,我和梁娃守前半夜。”
魏渝道:“明儿再找一天银鼠,若是找不到咱们往再往里头走走,若是能猎到马鹿,咱们这一趟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众汉子都道:“成!”
李三郎想替罐罐和梁娃守夜,俩人赶紧将他推回去,不教他再受累。
听着洞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梁娃轻轻怼了对魏渝的胳膊:“我怎么瞧着你今儿就吃半张饼子。”
魏渝拿棍拨动柴火堆,道:“吃不下。”
“怎么了?可是担忧咱们兄弟猎不到那价值连城的银鼠?”
魏渝摇摇头,看一眼卷着残雪的洞外,轻声喃喃道:“也不知道我哥哥书读得怎么样,有没有早些歇息。”
梁娃愣了下,他没想到罐罐竟然惦记那只在山下的魏学子?
他笑道:“我都没想我那远在镇上的姐姐,你倒是想起就在山下的兄长了,罐罐,你这也太黏你兄长了,若是来日你兄长去京城做官又去娶漂亮娘子,人家不带你了,那你可怎么办?”
“我兄长去哪儿我去哪儿!”
魏渝忙拔高声音,听到后头汉子翻身的声音忙低声道:“我哥哥怎么可能不带我?他去到哪里都想着我呢。”
梁娃噗嗤笑了:“我说笑呢,瞧你,像小时候一样,时时刻刻护着你兄长,不教人说他不好。”
“我哥哥最好了,谁也不能说他不好。”
魏渝也笑了,枕着手臂躺在地上,看着头顶乌黑的洞顶,轻声道:“就算我哥哥娶了娘子……他也会想着我呢。”
他现在大了,不像小时候那般童言无忌,看到溪哥儿和行谦师兄定亲后更是对男女之事有所了解。
兄弟是兄弟,夫妻是夫妻,两者是不一样的情谊,比如溪哥儿对他不会脸红,对行谦师兄却会脸红……不过他也知晓无论他兄长将来是娶妻还是娶夫郎应当都会念着他这个弟弟。
一夜相安无事,众人熄灭山洞里的柴火,背上弓箭箭筒继续往寻常银鼠的踪迹。
太阳将落山时,终于叫他们寻到一窝银鼠,雪地树影下几只银鼠正在分食一只开膛破肚的兔子。
李三郎给众人一个手势,这意思是莫要伤了银鼠的身上的毛皮,只射中其脚下三处。
这倒是教几人有些打怵,毕竟银鼠珍贵,谁都害怕自个儿伤了这整皮子,就在众人犹豫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两道箭声,那锋利箭羽射中两只银鼠的脚下三处。
这动静立即惊动了剩下一只银鼠,就在它疯狂逃窜之时,几个汉子顿时慌了,一支箭连着一支箭射出去,全都忘记师父之前的教导。
到底是没将最后一只银鼠放跑,不过却被这群小汉子活生生射成了筛子!
魏渝射中一只,李三郎射中一只,那两只银鼠只伤了脚,眼下还未断气,正在嘶哑叫着。
李三郎一棍子将其敲死,冷脸看着那群汉子:“我给你们比了手势为何犹犹豫豫不敢落箭?银鼠贵重,但也是整皮子贵重,若是被射成这般模样倒不如放了其一条生路!”
梁娃李猛等人面露愧色:“师父……”
魏渝目光落在那一排脚印上:“三郎哥,咱们再往前头走走,我觉得那树丛后头应该有银鼠窝。”
李三郎点了点梁娃李猛,他凶道:“下不为例!你们若是下次还这般不当事,都放下弓箭,别干了!”这一两多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魏渝这个东家没放话,可他是真心疼啊,一群人冒着生命危险在深山里走了整整一天才碰上三只银鼠,万万没想到这些汉子竟然还帮了倒忙!
梁娃李猛等人忙道:“是,师父!”
众人打着火把顺着脚印往山里走,也是功夫不有心人,可算在一棵茂盛树根底下发现银鼠的巢穴,这一会儿梁娃和李猛等人丝毫也不敢懈怠,奈何银鼠本性凶残,咬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两伙人分道包抄,总算是将六只银鼠一网打尽。
“嘶!”
李猛甩了甩流血的手:“这小玩意咬人真疼!”
有个汉子捂着受伤的脸,有些紧张:“被这等鼠咬过,会不会得病……”
“莫慌,这等银鼠不是脏鼠,没有病。”
李三郎边捆着银鼠的腿边道:“这玩意若是有病,那些富贵人家怎么会争抢着要穿要戴?”
这话倒是教几个被咬伤的汉子放下心来,他们今儿总算有了收获,心情都不错,将猎物放到背篓里便往来时路过的避风山坑走。
眼下天色已晚,再去寻山洞已经来不及,今夜只能在山坑里头对付一晚了。
“什么动静?”
“听着像是狼嚎?”
李三郎握紧弓箭:“咱们快些往避风坑走。”
“等等!”
魏渝循着这狼嚎的声音望去,眸色一凛:“是黑狼,它在求救。”
梁娃等人背着银鼠先一步去到避风坑,魏渝和李三郎带着几个没受伤的汉子打着火把往狼嚎的方向跑。
夜色降临,树影幽深,无垠雪地传来声声震动,预示着前方有场激烈的厮杀。
“那,那是人吗?”有个汉子抖着嗓子道。
“不是人。”
魏渝轻轻拨动树枝,咬牙道:“是站起来的熊瞎子。”
林中又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壮硕的熊瞎子朝一处死死扑去,一头银灰胖狼拖着身子颤颤巍巍嘶咬它的后背,不过偷袭不成,却被黑熊一掌拍开,半晌没有生息。
熊瞎子又往前扑走两步,侧方忽然蹿出头黝黑长毛成年狼,它动作极快,上去就扑咬黑熊肥硕的脖颈,奈何这头熊瞎子皮糙肉厚,又实在忒壮,它鬼精鬼精,竟然还知道转着圈躲避黑狼的啃咬,没一会儿就凭借力气将黑狼甩出老远。
两头狼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魏渝冷静下来,低声道:“大家屏住呼吸,离远散开,我和三郎哥用淬了昏药的箭去射这头黑熊,你们往树上射箭来吸引黑熊的注意,切忌不要伤了那头黑狼和灰狼。”
他们所用的弓箭可是魏渝花大价钱寻镇上铁匠锻造数日的复合角弓,便是对付这皮糙肉厚的黑熊也不是没有胜算,再加上箭头淬了昏药,也不怕这黑熊的咆哮引来旁的帮手。
一时之间,无数弓箭如雨点般纷纷落在不远处的树林里。
林子本来就是黑熊的天下,眼下却教它自个儿吃了瘪,这让它恼羞成怒,转头就去找黑狼和灰狼的麻烦,带风的熊掌将要砸向挡在灰狼身前的黑狼头上时,一支利箭破风而来,直直射中黑熊的左眼。
熊瞎子仰天痛苦咆哮,另一支箭羽又射中了它的喉咙,黑熊极其顽强,当即夺命而逃,不消片刻就逃离众人眼前。
李三郎冲几个汉子挥挥手:“跟我追!”
见着旁人去追踪活不了多久的黑熊,魏渝快步走下山坡来到黑狼和灰狼跟前。
“杏儿!”
黑狼摇着尾巴去舔魏渝的手,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魏上下摸了摸黑狼的皮毛,没见到有什么伤处才放下心来:“我知道你会跟来,不过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又怎么招惹了熊瞎子?”
黑狼嗷呜一声,跑到没什么生机的银灰胖狼身边,轻轻舔了舔它的头,又冲魏渝焦急地嗷呜一声,像是在说救救它。
黑狼身上没伤,这头银灰胖狼却伤得不轻。
魏渝查看它身上的伤势,发现它背部有几道熊掌抓伤,血肉模糊,深处还露了白骨,瞧着就十分凄惨。
“我手里有草药,先给它涂一点,不过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救活……”
魏渝给灰狼涂上伤药后又撕下一片干净衣角给它包扎伤口,他想把小胖狼抱起来,却险些闪了腰,这时黑狼又过来蹭了蹭魏渝的手,嗷呜一下叼住小灰狼的脖子。
银灰胖狼虚弱的睁了睁眼,小爪子轻轻挠了挠黑狼的脸,轻轻嗷呜一声。
黑狼也嗷呜一声,安抚的蹭蹭它的头。
俩只狼像是达成了什么约定。
魏渝看不明白,更不明白黑狼怎么会和这头曾经偷过他们家羊的小灰狼在一处,只带着他们快些离开此处。
镖局的汉子都认识黑狼,魏渝当年带过它去镖局“显摆”,还险些惹了一桩事端。
众人一听说他们不仅救下家里的黑狼,还阴差阳错猎到一头黑熊时都很是激动,这一趟真是收获不少!
魏渝道:“三郎哥带着人去追了,今夜有黑狼坐镇,不会有狼群来袭,咱们也都警醒着些。”
夜里,魏渝担忧银灰胖狼挺不过去,想了想还是将它抱在怀里,人的体温总归是比寒冷的雪地好些,虽说他也怕这头陌生小狼忽然咬他一口,可见着自家黑狼这么担忧的摇尾巴,他不免也生了忧虑的心思。
就像是爱屋及乌?
黑狼就老老实实盘卧在他身边,一双兽眸紧紧盯着小灰狼,时不时还过来闻一闻它的味道。
银灰胖狼轻轻睁了睁眼,轻轻舔了舔魏渝的手背,像是在示好也像是在撒娇。
不像狼,倒像是胖乎乎的小狗宝宝。
“天一亮我们就下山。”
罐罐感觉心都要化了,试探的摸了摸小灰狼的脑瓜:“不要怕,我和杏儿会保护你的。”
银灰胖狼乖巧的嗷呜一声,往魏渝怀里塞了塞,一只小胖爪却搭在黑狼的爪上。
魏渝见此笑了笑:“你们两头小公狼倒是不打不相识,成了好朋狼。”
次日,天蒙蒙亮,李三郎等人才拖着如一堵小山的死熊回来。
发财了。
第119章 第 119 章 改好了【捉虫】
“东家, 东家!”
院外响起云风断断续续的喊声:“东家,小东家,小东家他……”
魏承手腕一抖, 豆大墨珠砸在平铺工整的宣纸上, 这好好的一副柳公帖就这般毁了模样,云天可惜的哎呀一声, 三步并两步推开门扯过弟弟的袖子, 压低声音骂道:“这大清早的扯着嗓子喊什么?有事就赶紧跑过来报, 吆喝来吆喝去这不是吓人么?快说是不是咱小东家遇到什么险事!”
“不, 不是……”
云风拍着胸脯喘气,黝黑眼珠直看着起身欲走的大东家, 快声道:“咱小东家太厉害了,他竟然猎回来一头黑熊瞎子!那熊瞎子小山大小,毛皮贼厚, 我瞧着就觉得胆寒,这小东家几人就这样将那大家伙给拖回来了!全村的人都围上去瞧呢!”
魏承绷紧的神色一松,只觉得脊背骤然间生出的冷汗渐消。
他看向云天:“生火烧些热水。”
又对云风道:“去备些白米和肉。”
云天云风连忙应是。
魏承脚步极快地往外走出两步,就见着不远处自家羊庄围着许多村人,瞧着还有羊庄做活的汉子婆子。
“哥哥!”
魏承见着人群中央跑出个人影来, 很快这人就扑在他怀里:“哥哥!哥哥!我和三郎哥猎到一头熊瞎子!还猎到十来只银鼠和兔子!”
魏渝紧紧抱着兄长的劲瘦腰身,一双圆眼亮而有神:“我们厉害不厉害?”
“厉害。”
魏承抬手轻轻摘下他头上的草叶, 见着他袖子上的血迹时眉心一皱, 紧张道:“这是伤了哪儿?”
罐罐顺着兄长的视线看了看自个儿的手臂,道:“这不是我的血,不知哥哥可还记得曾经来到羊庄欲偷咱家羊吃的银灰胖狼?这是它的血。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和杏儿混在一处,发现它们时这两头狼正与本应该在冬眠的熊瞎子缠斗……眼下我已经将受伤的银灰胖狼交给云夫郎照看,还派人去镇上王掌柜那儿买当年杏儿受伤用的草药, 说来有趣,咱家杏儿寸步不离,那头小胖狼也会撒娇,可把它急得不轻。”
他三言两句将如何侥幸从熊瞎子口中救下两头小狼的事情说过,见兄长还是脸色微沉,又原地转个圈还到处拍了拍:“哥哥莫要不信,你瞧瞧,我没受伤,哪儿都好好的!”
魏承摸摸他的脸,叹息道:“瘦了些。”
罐罐摸摸肚子,竟生出了些委屈:“应当是饿的,我们前儿就想着带熊瞎子下山,奈何路上遇到了鬣狗群,在山洞躲避许久,不成想又遇上狼群,好在一群饿狼到底不是杏儿的对手,我们见着天色已晚又在山上蹉跎一日,昨儿连夜下山,可算是今早才回到山下。”
魏承离着近些,都听到自家小娃肚子嗡鸣声,遂扯住罐罐的手腕道:“哥哥给你做饭吃。”
罐罐眼睛一亮:“那我要吃许多许多肉!”
又想到什么眼珠一转,扬声道:“不过要先等一等,三郎哥和梁娃李猛几个都受了些重伤,现在都去到郎中叔那上药了,我要先将猎货如何安排嘱咐给羊庄汉子。”
他先是教那两个做惯粗活的婆子如何给死银鼠剥皮,又让云风去喊马猎户和豆苗前来,问问他们该如何宰杀死熊,若是能宰杀,便在羊庄拆卸,若是不能,一人去村镇询问何人会宰熊,再来一人去镇上药堂询价……剩下的便由云夫郎统管,莫要教外人接近羊庄。
云夫郎一口应下,这段日子他已然能独当一面,又因着温顺和蔼,做活爽利,除了认字还会算账,更受两位东家看重,这羊庄的几个死契汉子婆子个个都服他。
将事情安顿好,魏渝这才高高兴兴的与兄长一道回家。
这小山般的死熊瞎子被羊庄汉子抬了进去,围观的村人渐渐都散了,还有人边走边窃窃私语:“这魏渝真有些能耐,几个月就组了个猎户队,瞧着都是年轻汉子,他们竟然连熊瞎子都能猎到。”
“熊瞎子的皮恁老厚,咱家菜刀砍下去怕是都要砍豁口,他们到底是怎么猎的?这么多年没听说有人能猎到熊瞎子。”
“我听说那些汉子都是武馆出身,个个都有些拳脚功夫,再者我瞧着他们那箭不一般,弓也是咱村户没见过的……”
“到底是读过书,去过府城的……”
也有村汉子蠢蠢欲动:“也不知道猎户队还招不招人?”
“你敢去啊?这玩意赚钱也要命啊,你没见着此次去了九个人,就那个魏渝活蹦乱跳身上没伤,咱村李三郎都算是猎户好手了,我见着都伤了手臂……”
“对啊,魏渝刚刚都说他们受了重伤,那几个年轻汉子瞧着身上都是血……”
蒙老头的儿子到底是跟着死去的老爹学过几手,看得也清楚,道:“猎户就是刀尖儿舔血,他们能猎到熊不过是冬日天冷,熊瞎子入蛰,这玩意几个月没东西吃,弱得很,若是夏秋两季再碰上熊瞎子,你看看这九个人能回来三个都不错了!”
这话让不少眼红的人平衡了,这么多人分一头熊瞎子能分到几个钱?一个个伤得恁惨,还能天天猎熊瞎子不成?
回到家中,罐罐扑着去抱小墨珠儿,却不成想墨珠儿轻盈一跃,溜得飞快,站在椅子上冲他喵喵叫。
罐罐反应过来什么,低头嗅了嗅自个儿的衣服,皱眉道:“好臭!”
云天提着冒着热气的木桶适时过来,立在门外笑道:“小东家,大东家早就嘱咐我们烧水,您换下衣服就能洗了。”
罐罐笑道:“哥哥爱洁,罐罐也跟着沾光。”
魏承淡笑道:“如何是哥哥爱洁?我只是想着你这几日在山中奔波,定是又累又乏,便让云天云风烧上热水给你缓缓身子。”
罐罐一听,又欣喜地想去抱抱兄长,可一想到自个儿满身血腥气又往后退了退:“诶!我这就去洗!”
“连带着里衣也要换下。”
魏承却不嫌他,只牵着他的手走到屋头,道:“你洗着,哥哥给你找衣裳。”
他翻动柜子,问道:“穿带青色春袍,还是湛蓝宽袍?”
“那件宽袍就成,我日日夜夜穿着收紧短打,实在是累得慌。”
屋子烧得滚热,魏渝褪下几层袍子也不觉得冷,他轻手轻脚迈进水里,喟叹一声:“舒坦。”
又抬起沾满水珠的雪白小脸:“哥哥?你要走?不给罐罐洗头发了?”
魏承将袍子放在一边,不去看他,只道:“不是说要吃肉?哥哥去给你炖肉吃。”
“我更想让哥哥给洗头发。”
魏渝眼睛弯弯:“哥哥好久不曾给罐罐洗头发了呢。”
又哼哼两声,拍着水花:“长大了不能随便亲小脸,连洗头发都不成了吗?难不成哥哥以后只给嫂嫂洗?”
魏渝笑着训斥:“莫说浑话。”
他上前拆下罐罐的发髻,又拿过篦子轻轻梳那垂落的墨色长发,又道:“给你洗便是了,不过是你幼时怎么给你洗你都不会挑剔,乖乖巧巧又奶奶气气,如今又要按头皮,又要按耳廓,按得不舒坦还要瞪着圆眼睛哼哼我。”
魏渝嘿嘿笑,一双水润眼眸笑着瞧兄长:“哥哥这是嫌弃罐罐折腾你了?”
“不嫌弃。”
魏承的手指细长又带着常年练石锁的糙硬,他总是要放轻动作去揉搓魏渝软嫩的脸颊,轻声道:“你是哥哥养大的,又怎会嫌弃你?”
“哥哥。”
魏渝道:“我偷偷上山你生气了吗?”
魏承嗯了声:“不生气。”
魏渝调皮得朝兄长那张清冷俊气的脸庞弹水珠:“罐罐可不信呢,我一上山耳朵就热热的,定是兄长在背后念我!”
“念你,不过是惦念你。”
魏承用澡叶子轻轻揉搓手中的长发,轻声道:“想到你为了赚银子冒险上山狩猎,我又如何气得起来?”
魏渝见着那滴水珠在兄长高而挺拔的鼻梁上将落未落,觉得又好看又好玩,又想弹着玩却被兄长按住手:“莫要调皮。”
“不调皮了。”
魏渝舒服得闭上眼睛,也放轻声音:“我在山上也惦念哥哥呢。”
又道:“眼下天冷,能放得住肉货,这头熊瞎子我打算拆卸后拿去府城卖,济民堂的钟掌柜又不在,镇上叫不出来价。虽说兄弟们没我在外头说得恁些重伤,可到底也都挂了彩,我想着能多卖些是些,不如先拿出咱家家底给他们分一笔?”
“听你的,那我们便提前几日去府城。”
魏渝又笑了笑:“这头熊瞎子怎么也得有了三百两,可算是又教我们兄弟发一笔小财,不过……”
他轻叹一声:“我不打算再带杏儿去府城了。”
魏承微顿,这些年罐罐和杏儿是半步也离不得的,他道:“它会寻你的。”
魏渝也十分不舍,闷声道:“这些年我从来没见到杏儿那么高兴的和另一头狼玩耍,它如今有了更重要的朋友,我不能仗着这些年的情谊拘着它。”
“它会寻你的。”
魏承又说一遍:“在它心中你也很重要。”.
日子越过越近府试,罐罐便也不再冒险上山打猎,省得惹兄长分神担忧,如今只在家中侍弄羊庄另一片田地,顺便哄哄睡得昏昏沉沉的小野参乖乖给他赚银子。
“嗷呜。”
他骑马回到家中就见着家门口蹲着一坨漂亮的银灰小狼。
银灰胖狼一见着他就直接四蹄朝天,露出雪白绵软的小肚皮,一双黑白分明的狼眸乖巧的看着他。
“乖崽。”
魏渝一手提着两个酒坛,一手夹着小胖狼往屋头走。
“小东家回来了!”
云风接过酒坛,又去牵小棕马:“东家,我爹已经将菜谱写好了,大东家读书我们不敢打扰,等会儿您给看看成吗?”
过两日他和兄长便要去府城,想着明日在家中设宴请亲朋好友吃上一顿。
“成,等会儿拿我看看。”
魏渝十分欢喜银灰胖狼的撒娇小样,尤其喜欢摸它腹部,软软呼呼,好似在摸云朵。
银灰胖狼又轻轻嗷呜一声,主动去贴贴魏渝的手。
魏渝亲它额头一下:“不像小狗了,倒像是个小狐狸。”
小灰狼还想继续撒娇,就听到一声沉沉的低吼。
魏渝回头便见着叼着一只新鲜死兔子回来的黑狼。
“又去捕猎了?”
他顺手将银灰胖狼放下,这小狼就甩着毛绒尾巴胖颠颠跑到黑狼跟前,又来了一招四脚朝天撒娇大法,可把小黑狼迷得不轻,一口咬住小灰狼的嘴。
“真有意思。”
魏渝趴在窗外对书房的兄长笑得眉眼弯弯:“咱家杏儿天天都去山上给好朋狼猎兔子。”
魏承放下手中的书,抱着打盹的黑猫走到窗前望了望,道:“这头小灰狼就这样赖在家里了?”
“它说它改好了。”
罐罐心虚转转眼珠:“不吃羊,只看家。”小灰狼养好伤后,他就舍不得撵它走了。
银灰胖狼好像能听懂他们的话,狗狗祟祟走过来又想朝着魏承来一招露肚皮撒娇,却不料被气呼呼的黑狼叼着脖子一溜烟跑远。
魏渝笑得不轻:“这杏儿怎么从来不让小灰狼在哥哥跟前撒娇?”
魏承也觉得有趣,意有所指:“哥哥可不知晓狼在想什么。”
第120章 第 120 章 告别
四月底府试。
三月上, 魏家在茂溪村办了两桌席面,请的都是村中交好的友人和魏渝在猎户队里的好友。
众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小小院子一派和谐欢乐, 不过月上梢头,酒到最后, 离别的伤感隐隐浮现。
李茂德心中高兴, 不用旁人劝酒都多饮两杯, 按着魏家兄弟的手久久不愿撒开:“茂溪村是你们的根, 但凡在外受委屈就乖乖回来,咱就是分你们兄弟几亩地也足以养活你们娶妻生子。”
“伯伯放心。”
罐罐向来眼窝子浅, 受不得分别之苦,鼻头红红:“我和哥哥定会在外闯出个名堂来!不教伯伯和村人失望!”
魏承年少失怙,这些年也是得益于李茂德这几个长辈照顾教导, 如今一入府城,日后步步高升,再见故人怕是真要等到功成名就那日了。
他也轻声劝慰道:“伯伯,我会照顾好弟弟,也会照顾好自个儿, 您和婶婶更要保重身体。”
李茂德连道几声好,直拍着兄弟俩的手臂说有志气。
见着老人家醉意上脸, 李三郎和秋哥儿忙扶着人先一步回家歇着。
如此, 罐罐也和溪哥儿涣哥儿还有木匠的女儿眉姐儿一一告别。
魏承和豆苗在院外送村人离去,他俩打小的情谊,这厢分别之际豆苗就十分不舍,红着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个钱袋子:“承哥,这是当年问你和罐罐借的那二十两。”
魏承推了推:“不用, 你那铺子才支起来多久,你尽管用着。”
“穷家富路。”
豆苗用袖子擦擦眼睛,一把将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他手中:“承哥,府城不比咱茂溪村,人心险恶,你们兄弟无人相护,用钱的地方也是极多,莫要再惦念着我了。”
魏承摇头笑笑:“瞧你,我只是去考个学,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又流了眼泪?”
“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们么?”
豆苗随了马屠户,年方十五,便生了一副人高马大的忠厚英俊的模样,他哭了一会儿,吸鼻子道:“承哥,你可得好好照顾自个儿啊,莫要再像小时候那般被人随意欺负了……”
“不会。”
魏承上前拍了拍豆苗的肩膀,笑骂道:“甭掉金豆子,你可愿听听我和罐罐的打算?”
豆苗泪眼模糊:“啊?啥打算?”
魏承笑道:“你以后可愿意跟着罐罐一道经商?”
豆苗愣了愣,指着自个儿:“我?杀猪的?经商?”
魏承点头:“咱们在村中有羊庄还有猎户队,猎户队的能耐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罐罐便有意在府城支个山货铺子,这以后么,咱可就缺一个信得过又踏实认干的大掌柜。”
豆苗那掺和一层泪水的眼珠亮了亮:“我去府城做掌柜?这,我,我能成吗?”
“怎么不成?马叔和婶子都年轻,家中的猪肉铺有他们照管,再不济还有秧苗和麦苗以后接班,凭借你的踏实和杀猪能耐去府城做个掌柜的自然是成的。”
魏承又一侧头,清冷面庞难得露出些揶揄:“听闻佟镖头这两年也会把镖局开到府城去。”
豆苗眨眨眼,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彩姐儿的兄长甘九兄弟不是佟镖头身边的红人么,这甘九去到府城,那彩儿和他姨母也……
“我干!”
豆苗拍着胸脯:“承哥,我肯定能干好!兄弟是笨点,可兄弟认学啊!全镇的猪肉铺属我家肉铺生意好,这还不能说明我马忠马豆苗的能耐么!”
豆苗这提起彩姐儿就斗志满满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李行谦。
魏承又拍拍他肩膀:“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这事你回家后只和婶子和马叔说过,莫要叫外人知晓,我怕有人嫉妒再去坏你。”
豆苗一下警惕起来,左右望望连忙点头:“哎,承哥,我谁也不说。”
又轻咳一声:“那,那彩儿能说吗?”
魏承来了些兴趣:“你与彩儿?”他也只是听罐罐说过几句,说他豆苗哥经常去彩儿家的包子铺帮忙,猪肉总是不要钱的送……
豆苗黑脸臊红,低头道:“我,我欢喜她,她不知晓,我也不敢让她知晓,人跟着我难不成整日去闻猪臭味吗?我爹总说亏待了我娘,我更不能亏待彩儿,再说人家哥哥是有本事的,能和佟镖头做大买卖,我只想着将来就是能看到她嫁人也是好的。”
他见着他承哥面露疑惑,过来人般拍拍他承哥的肩膀:“承哥,你整日醉在圣贤书中还未开窍,你不懂啊,若有一日你心悦上旁人,便知晓这其中患得患失的滋味了。”
魏承不解道:“等你做上府城山货铺的掌柜可还觉得自个儿不配?”
豆苗点点头,有些郁闷也有些失落:“我,我听她和姨母说过,她喜欢读书人,喜欢白净俊秀的人物,可我又黑又糙,还不会说中听的话,她从来没正眼看过我……”
兄弟俩乘着月色走到幼时常来捉鱼的那条小河边,北地天寒,河面还未开化,一轮皎月落在灿灿冰色中。
豆苗惆怅道:“承哥,你说,彩儿将来的夫婿能待她好吗?”
魏承垂眼想了想,如实道:“能。”
又道:“甘九会看人,又将彩儿看得极为重要,他定会为彩儿寻觅个品性正直的夫婿,无论是不是你,彩儿都会美满。”
豆苗笑了,一直想不通的事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彩儿是好姑娘,无论嫁给谁都会美满。”
想到什么又玩笑道:“承哥,你又会心悦哪般人物?会给我和罐罐寻个什么嫂子?”
魏承无奈笑笑:“说这些忒早。”
豆苗煞有其事:“早什么?也就是这两年了,我听戏本子说有个什么,什么榜下捉婿?你若是不想被一些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贵家的哥儿小姐儿选上,还是早些定下婚事,省得日后还得罪人呢!”
话说至此,魏承还真想了想,最后只道:“不知晓。”
豆苗却不肯放过他,扯住他的袖子道:“漂亮的?文静的?活泼的?哥儿还是姐儿?”
魏承张了张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哥哥?”
他转过身见着罐罐穿着极单薄的袍子就找过来了,他忙将身上的端罩脱下来搭在他身上:“怎么不穿外袍就跑出来了?”
“我许久未见你回家。”
兄长的外袍对罐罐来说还是大了些,他抖抖宽大的袖子,探出脑瓜去看河边的豆苗:“豆苗哥,你和哥哥说什么呢?什么哥儿姐儿?”
豆苗看到他承哥递过来的眼色,忙憋笑道:“没说什么。”
罐罐也不再多问,看着兄长道:“哥哥,家中客人都散尽了,天忒冷,咱回吧。”
“成,回吧。”
兄弟俩又与豆苗说了几句府城山货铺的事便就此告别。
“哥哥。”
魏渝牵着哥哥温热的掌心,露出小狐狸那般狡黠的笑:“我刚刚听到你和豆苗哥说什么了。”
魏承只笑道:“那你为何还问?”
魏渝嘻嘻一笑,调皮点点脸蛋:“我想着看哥哥脸红呢!”
“我脸红什么?是你豆苗哥缠着问我。”魏承挑眉。
他转转眼珠:“那哥哥以后想给我和豆苗哥寻什么模样的嫂子?”
魏承好似真想了想道:“你欢喜的。”
“我欢喜?”
魏渝指着自己,懵懂的眨眨眼:“我欢喜谁哥哥就找谁?”
“那我欢喜天边的神仙!”
他三两步跑到兄长前面,边倒着走边眉飞色舞笑:“哥哥也去寻那神仙给我做嫂子不成?”
神仙?
魏承摇头笑笑:“莫要乱说。”
“说说么,说说,哥哥,说说呀。”
魏渝蹦得欢快,一个不察鞋子竟踩在身上宽大袍子边角,遂直往前踉跄,魏承忙双手揽住他的肩膀:“小心!”
魏渝又笑嘻嘻迎上去:“哥哥,你倒是说说呀!”
魏承轻声道:“不必是神仙,愿意善待幼弟,主持中馈,性子良善就好。”
魏渝愣了,复又笑笑道:“那我不欢喜呢?”
魏承背手往前走,沉又清晰的嗓音随着夜风刮到后面人的耳中。
魏承道:“那我便终身不娶。”.
次日,魏家兄弟又与镇上的长辈在如意楼吃过一场酒宴。
吴师娘给他们兄弟夹菜,点头道:“也好,这早些去到府城,你们也早些安顿下来,省得到时候又要忙着寻宅院又要复读功课。”
“宅院愁什么?就去住那套镖局汉子常常落脚的院子。”
佟钊将钥匙拍在桌子上,道:“那屋子不是多得是,你们兄弟尽管去住。”
“谢谢师父!”
罐罐乖乖将钥匙收下,才去府城这段日子定是不好就直接卖宅子的,还要观望观望行情,他提起白瓷酒盏:“来,师父喝酒!”
佟钊大手盖着杯口:“戒了。”
“戒了?”罐罐震惊。
甘九低头吃菜,耳朵却悄悄红了红。
佟钊像是给谁做保证似的道:“喝酒爱做错事,你师父以后滴酒不沾!”
陈爷爷一听,立马道:“那敢情好,你那一地窖酒明儿全给我搬来!”
佟钊心在滴血,看一眼埋头吃菜的人,咬咬牙:“成!”
“不成!”
罐罐忙道:“一坛两坛倒是可以,多了可不行,我不在陈爷爷跟前儿,我可不放心他喝忒多酒!”
陈爷爷顿时喜笑颜开:“行吧,我这孙子都发话了,那你只给我搬两坛就成。”
佟钊的几十坛好酒保住了,也高兴道:“得嘞,给你老爷子两坛又何妨!”
饭桌上说说笑笑,倒是没有茂溪村那般离别悲伤,只因着这些人一身轻,要么有家底儿,要么有真才实学,随时都能跟着魏家兄弟去到府城。
不过此次便只能他们兄弟自个儿出发。
佟钊到底是不放心,道:“我原本想着再过一段日子要去邺城,如此便这两日就出发,护送你们兄弟去府城一趟,见着你们平安,我再带着兄弟们转头去邺城。”
魏家兄弟知道镖局哪日出镖都有讲究,纷纷劝佟钊不必如此,不成想佟钊主意已定,他们兄弟也只得真心感谢一番。
因着师娘实在舍不得罐罐,魏家兄弟今晚便宿在诸葛夫子家中。
书房里,诸葛夫子殷殷切切考校魏承的学问,见他对答如流,便知晓府试和院试应当是难不倒他这个如此天资的徒儿。
又将自个儿压箱底墨程拿出来赠予他,他道:“若你府试院试都考过,赠你字帖和古籍的人物应当会去寻你。”
魏承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夫子和这位大人物如何识得的?”
诸葛夫子叹息一声:“我年轻时也曾在幽州城读过府学,当年因着你师娘的照顾,我又自个儿抄书,倒是能供上温饱,这位人物是比我先入府学几年的同窗,他性子古怪,家境贫寒,我常见他以水充饥,如此便将每日一个馒头分了他一半,后来……”
后来诸葛夫子未曾去考举人,这位同窗一跃成为赫赫有名的书法大家,受人敬仰。
魏承默了默:“夫子可愿再考举人?”
诸葛夫子愣了下,复又摇头:“早些年读书,为着也是想考取功名,让你师娘过上好日子,可是如今我与你师娘日子安稳,不缺银钱,还日日相伴,我早已知足,再拜官场,怕是又要让你师娘过那般漂浮不定的日子,我更不愿让她再日日夜夜枯坐等我,她的身子遭不住……”
夫子师娘感情甚笃,这世上总有比功名利禄更为重要的事情。
如此,魏承便不再劝。
他走出书房后又在想他考取功名又为了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更为做罐罐的底气。*
他推向卧房门的手一顿,想了想还轻轻推开,便听到里头欢快的喊声:“哥哥?你回来了?”
魏渝早已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拍拍另一半床:“快些睡觉吧,我们明儿还要早起回去安顿家里!”
魏承拨灭两盏油灯,只留下桌子上的一盏,将手中的书平铺在桌上,道:“你先睡着,哥哥刚刚与夫子辩了几句文章,眼下再琢磨琢磨。”
魏渝打个哈欠,翻个身道:“好呀,那哥哥莫要贪夜噢。”
“睡吧。”
他看了许久才轻轻翻了一页书,过了片刻,又翻回来前页重新看过.
原本他们兄弟与孙览师兄等人约好一道去府城,可他们想趁着天寒尽快将拆卸好的熊瞎子卖出去,也只能提前半个月启程。
家里和羊庄有云夫郎和两个婆子两个汉子照看倒是没什么差错,再者还有里正伯伯和婶子常去羊庄,也不怕村里人起什么歪心思。
猎户队便由着李三郎照看,剩下这两个月打打毛皮子,待六七月份便让猎户队去山上寻参种,这个时候魏渝会亲自回来一趟“种参”,这次猎户队的李猛梁娃五人跟着他们去府城认路,他们还约定每两个月派这些镖局出身的汉子们就去送皮子,只要抗着震金镖局的镖旗,过路山头当家的不会打他们的主意。
眼下猎户队的汉子往马车里装山货,这几个月他们收货颇丰,除了一头完完整整熊瞎子还有几十张银鼠皮子,还有两大筐百来只晒干的冬蛙子,至于打到的兔子便早就卖到镇上如意酒楼和旁的食肆去了。
羊庄的汉子就往几匹马车上装羊和羊草料子,这里头不仅有他们兄弟要卖的,还有几头母羊路过四海客栈时要卖给玉娘子,这是留给她要做羊奶酒用的。
“云风云天跟着我们兄弟走。”
魏承道:“你们可愿意?若是不愿,也是成的。”
云天云风都红着眼眶,他们虽然知道跟着东家能学到好东西,可真的舍不得自个儿小爹,又担忧有人欺负他们小爹。
俩兄弟还没说话,云夫郎就铿锵道:“东家,您不嫌弃就带着这俩兄弟去吧,家里有我,您万事放心,再者还有秋哥儿和李家婶子莫夫郎常来羊庄,谁也不敢来咱家羊庄造次!咱家那两个人高马大的死契伙计也不是孬种!”
云天和云风都不舍得抹眼泪:“小爹……”
云夫郎虎着脸:“你们胆子真是大了,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小爹,你别生气,我们去……”云天抽抽搭搭哭道。
魏承和魏渝对视一眼,魏渝道:“莫要难过,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家中猎户队常来常往,你们若是谁想小爹就跟着回来。”
听到这话,云家父子三人都露出些喜色。
羊庄安顿好了,也就剩下家里。
墨珠儿小猫一只,背在书箱里就成,就是……
魏渝看着在院外打闹玩耍的灰狼黑狼,有些出神道:“静幽山小得可怜,且毒蛇多,常有瘴气,还不知晓那山中有何等兽类,且离着城内十分远,哥哥去读府学定要住在城中,我不想让它们跟着咱们失了野性,想着还是莫要带它们了。”
魏承知道罐罐心里十分不舍,罐罐与黑狼一道长大,就说是亲人兄弟也不为过。
他刚要开口劝慰,就听罐罐又道:“就这么着儿,等明儿杏儿上山给灰崽捉兔子咱们就走,不教它发现!”
翌日天还未亮,六匹马车慢悠悠从茂溪村去到岔口与佟钊的十来匹马车汇合。
“你们兄弟倒是来得倒早。”
甘九将一兜热乎乎的包子塞给罐罐,又看一眼魏承:“这包子是彩儿亲手包的,你们兄弟尝尝好不好吃。”
魏承眸子落在罐罐手里的包子上,又道:“多谢。”
罐罐拿过包子叼在嘴里,眼珠一亮:“好次!”
忙拿过一个递给兄长,吃得乌拉乌拉道:“哥哥次!”
魏承再看一眼包子,摇摇头:“我不饿,你去分给梁娃李猛吃。”
罐罐没多想,乖乖道:“好,左右咱们包袱里还有云夫郎煎得肉饼子,哥哥若是饿了吃那个也成。”
甘九观望一会儿,见着罐罐走后才过来,故作不经意道:“魏学子,彩儿做的包子好吃吗?”
魏承淡声道:“我不饿,没吃。”
甘九一噎,摸摸鼻子走开了。
他知道彩儿喜欢白净俊秀的人物,头一个就想到魏学子,不过魏学子无意,他就再挑选挑选……
众镖师检查过车马后听到镖头的指令便要出发,魏渝将一把草料塞到羊奶羹嘴中,又摸摸小棕马的脑瓜:“这几日又要辛苦你了。”
他正要翻身上马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喧哗。
“狼!怎么会有狼?”
“好大的狼!”
喧哗声伴随着熟悉悠长的狼嚎声让魏家兄弟顿时一怔,他们纷纷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见着不远处尘土飞扬,一头黑狼疾驰狂奔而来。
魏渝攥紧双拳,挥着马鞭呵斥道:“去!回去!”
黑狼愣在原地一会儿,低低嗷呜一声,又试探的走近,却听到罐罐又喊了一声:“莫要跟来!回家去!”
刚刚还如临大敌的镖师们都怔住了,上一次他们没跟着大师兄走镖,自然不认识黑狼,就连佟钊和甘九都看得入神,也就只有猎户队的汉子们知晓内情。
黑狼嚎声多了两分凄厉,不管不顾的跑过来去咬罐罐的鞋面,这是他们幼时最喜爱玩的游戏。
这一次魏渝却躲开了,红着眼睛道:“听话,在家等我,等,等我和哥哥有银子买下山庄再来接你和灰崽。”
黑狼夹着尾巴嗷呜一声,一对兽眸里满是难过和不可置信。
魏渝忍着眼泪,狠狠心:“哥哥,我们走。”
浩浩汤汤的车马一走,众人发现这头黑狼兽眸泛湿,不动也不跟,安静得匍匐在原地。【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