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她从劫雷之中重生


    天空大亮,雨水消散,阳光投射到仙门山脚下早已备好的决胜台上。


    江芙单手执剑,手中握着那株象征着胜利的玉陵花。


    台下喧闹声绵延不绝,百年一次的仙门收徒试炼,再加上神剑出世,引来了无数慕名而来的修士。


    有那么一个瞬间,江芙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以证明这一刻是真的,耳边的声响慢慢褪去,她听到有人高呼她的名字,抬眼望去,黑压压人群之中,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很快,她视线绕过人群,落在站在长老台正中间那人身上。


    他白衣墨发,容貌昳丽,那双澄澈的黑眸中带着的是江芙并不熟悉的冰冷孤寂。


    明明微暖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也丝毫柔化不了他严重的冰冷,一片喧嚣之中,他像是被隔绝在尘世之外,但那张脸却叫江芙无比熟悉。


    四目相对,江芙原本带着笑意的神色彻底顿住,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听着他启唇,用曾经耳鬓厮磨之时最熟悉的声音说道。


    “江芙,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周围的人好像都停住了,皆用羡慕的目光看向这唯一的幸运儿。


    灵气萦绕、雨后初晴的光影里,在挣扎之中活了百年的江芙,却没有感受不到一丝属于重逢的喜悦,她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冷朝着身体袭来。


    那种冷渗透到了血液之中,带到她全身的每一处,江芙只觉得,她真的好冷。


    她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一辈子,一百年,听起来很长对不对。


    但对于修士来说,很短。


    但对于凡人江芙来说,太长了。


    最绝望的那年,她只是听闻仙门有术法,可以起死回生,她想着那人对她的好,熬过了无数酷暑寒冬。


    以百年凡人之躯,硬生生引灵气入体,而后以仅剩的寿元为代价,用自己的血,自己的泪,自己的一切——终于,她来到了这仙门之下。


    只是现在,她抬眼看去,端坐在那掌门之位的那人,正是她死去的夫君。


    她付出一切代价,想要换回的那个人——裴云泽。


    “我不愿。”


    江芙依旧抬头看着那人,语气晦涩,却又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她明明距离那人那么近,可却是第一次觉得,她看不清对面那张脸了。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恨不得当初死在术法之下的人是自己,或者让她忘了这一切,她愿意死在相遇前的山崖之下,让江水淹没她,带她沉到水底。


    江芙眨了下眼睛,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从里面流了出来,却并不是眼泪,暗沉的红色从她的眼角留下,在本就苍白的脸上耀武扬威。


    她的血好冷,可她还是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那人,明明神色没有波澜,可眼神中却是骇人的疯魔。


    好像有人在不敢置信的说着什么,毕竟这可是仙门掌门亲自收徒——唯一的亲传弟子。


    仙门之中的弟子,无非分为外门弟子,内门弟子,还有属于各宗长老的亲传弟子。


    要知道眼前这位云泽仙尊,可从未收过徒,亲传弟子可以跟随在他身侧,获得真传,甚至这位飞升之后,他所留下的叫修仙界所有人都忍不住心动的宝物,皆会留给她。


    甚至,包括仙门的掌门之位。


    这一届仙门收徒大会之所以如此轰动,都是由此而来——没人不愿意成为这样一个未来飞升大能的亲传弟子,更没人愿意放弃这样一个未来可以执掌仙门的机会。


    但江芙不想。


    眼前的人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她只来得及说出那句我不愿,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台上的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顿了顿,他低头看


    了眼江芙,还有她掌心之中的那株代表着胜利的玉陵花,那张仙姿玉色的脸上再也不是古井无波,反而轻轻皱起了眉。


    倘若不想成为自己的弟子,为何会在试炼之中如此拼命?难道,她想要成为别的长老的亲传弟子?亦或是,她早就知道,仙门夺魁的灵物,是一株玉陵花?


    七品灵植,世间罕见,更重要的是,玉陵花乃是寿元丹的主药——修士服用可增五百年寿元,凡人吃下,亦可凭空多增一百年寿元。


    当然,这样的天材地宝也有限制,终其一生,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只能吃下两枚,多则失去效果。


    耽于情爱的修士往往会在渡劫之时,陷入心魔,难有成就,裴云泽表情异样,却又格外认真的再度看了一眼眼前的弟子。


    “那你为何而来?”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艰涩,明明是修仙界如今少有的大能,却在这一刻,格外的小心着答案。


    “为了我的夫君。”


    江芙抬着头,眼眸之中一片血红,她的声音也不大,却每一个字都那样的清晰。


    “他是个凡人,我想要再见他一面。”


    台上的人忽然就没了说下去的欲望,他垂下了眼眸,也掩盖住了那里面翻涌起的无边波浪,明明应该拂袖而去,将这样耽于情爱的弟子,留给剩下的长老们处置。


    无论她是被哪一宗长老收下,都应该和他这个仙门掌门无关了,但裴云泽却根本挪不开自己的脚步。


    眼前这个女子,他亲自选出的……弟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她的天赋太高,所以,他——不愿意放弃。


    罢了罢了,修炼一途漫长无止境,她那凡人夫君,想来也不会耽误她太久。不如,等她再想想。


    “你既已拿下这收徒试炼的魁首,”裴云泽的手沉在衣袖之中,不自觉地轻轻攥紧,“又得了我仙门曾经长老的传承机缘,无论拜师于谁,你都可以等日后再思量。”


    他的眼睛看向江芙手执的那把折花剑,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却将她遮蔽于仙门的羽翼之下,毕竟,倘若真的叫她不留在仙门,这株七品灵植还有这把神剑,都只会成为江芙的追命符。


    周围的长老面露迟疑,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他们平日里那个不近人情的掌门吗?莫不是被那魔族夺舍了?还是飞升之劫彻底改了心境,成了一个爱护小辈的大能?


    “日后?”


    江芙动了动唇,手中的折花剑微微垂了一下,她不是不明白这些话都是想要护住她的性命,可是她真的太累了,活到现在全靠着心中剩下的执念。


    现在,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她哪里还有日后呢?


    同心结没了,能够证明那人曾经存在的东西,现在就剩下她的记忆了。


    “我没有日后了,”她胸腔正中像是被冬日里最凌冽的寒冰包裹着,每一刻都在刺痛,却又叫她格外的清醒,“也不必等什么日后了。”


    裴云泽垂下的眼眸之中,浅浅的暗光蔓开,他的视线重新放到江芙的脸颊上,面沉如水——她就这么在乎那个凡人夫君?甚至不惜抛却修行,不愿做他的弟子?


    这样的念头划过心中,原本只觉得有些酸涩的心脏之上,带来一缕极其隐秘的疼痛,却又清晰无比。


    “符宗长老,”他看着江芙,目光幽暗莫测,饶是经历过千载光阴,仍旧为了她的眼神而再度微微一怔。


    “是时候宣布试炼结果了,至于各宗长老收徒之事,待弟子们在仙门安顿下来之后,再按照各自的天赋挑选。”


    修行之路太过漫长,那些情爱最终都会退去,她那所谓的凡人夫君,即便是吃下那玉陵花做的寿元丹,又能够多陪她几时呢?


    不过百载,镜花水月一般的情爱。


    这般想着,裴云泽再抬起眼眸之时,其中的暗潮涌动已经消散,只剩下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地俯瞰着众人。


    今日,自家掌门好像格外的多了几分耐心。


    符宗钱长老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却赶紧有条不絮地开始宣布了试炼收徒的结果,除却魁首江芙之外,剩下的九名弟子却被衬得毫无分毫光华。


    毕竟有了这样的珠玉在前,符宗钱长老轻轻叹了口气,却又想起自己作为主理此次收徒大会长老的职责,将剩下的事情一并操办完全。


    待到结束,一行长老们连同周围的修士们慢慢离开此地,即便各自都有着不俗的本事,却仍就无人敢御剑或是用灵器离开,毕竟他们所畏惧的那人——云泽仙尊,仍旧立在那长老台之上。


    他抬起眸子,看了眼被符阵灵力高悬在空中的暖黄色灯火,那上面落下的光像是带了些暖意。修士们向来并不太过在意四季的流转,毕竟只需要灵力覆盖全身,便可以抵御严寒和酷暑。


    但有一个人没有那么做。


    裴云泽的视线落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之上,那里站着的是沉默不语的江芙,即使她的身边站满了人,他仍旧一眼便注意到她的身影。


    她的身形单薄,黑衣像是一袭夜色把她裹挟在其中,上面没有一丝可以抗寒的法阵,也没有一丝可以用来防御效果——这就只是一件属于凡人的衣裳。


    江芙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待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才像是反应过来,看着手中象征着魁首胜利的玉陵花,神色冷冷。


    原本就清冷苍白的脸上笼罩了嘲弄,她的眼角带着些血色,挣扎这么久,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些吗?


    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不甘心地抬头朝着那人看去,却刚好撞进了那人的眼眸之中。


    裴云泽看着她手中的玉陵花,衣袖之下的手紧握,用力得几乎骨节发白,面上却是一贯疏离。这朵花就对她那么重要吗?就只是为了替那个凡人……夫君,弄到一颗寿元丹,就要这么拼命?


    她自己还有多久的寿元?


    他的眼神划过江芙额上的白发,沉默地绷紧了自己的下颌,却又捱不过心里挥之不去的关切,想了想开口道:“你倘若想要将玉陵花制成寿元丹,可以先交——交给本座。”


    周围是一片略带着喧嚣的人来人往,冬日里的风雨吹不到此地,这里本来就不应该是凡人可以踏足之地。


    江芙嘲弄地看了眼手中的玉陵花,她抬头注视着高高在上的裴云泽,只见他的侧脸被阵法之中的光映照的柔和,像极了百年前还曾是她夫君的样貌。


    寿元?那种东西,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现在,只想要知道真相。


    手中的长剑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锐气,甚至带上了暗淡的黑灰,安安静静地被江芙握住,她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直直向前看着,里面尽数都是空洞的绝望。


    “好,”她随手将别人趋之若鹜的玉陵花递了上去,“只是不知,云泽仙尊能否替我解答一件惑事。”


    即便她只是一个渺若蝼蚁的炼气期修士,眼前之人抬手便可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可江芙仍旧不甘心,她一定要从眼前之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她的目光像是带了山涧之中的泉水,冰冰冷冷地落在裴云泽的双眸之中,他漆黑的瞳孔微微缩了下——难不成她这是认出了自己?


    也对,在秘境之中,她也只愿意和自己同行,甚至不惜挡在自己身前,就连她好容易得来的丹药,也尽数都喂给了自己。


    裴云泽避开她冰冷的目光,以为她是因自己掩盖身份而愤怒,更何况,她还带着自己一同去见了那位她的师父——这样的认可,想来也是她尽力才能够做到的。


    他抿了抿唇,想要收回手,却又带了些别扭,只能装作面不改色的样子将那朵玉陵花拿起,闷声传音告诫道:“先前掩盖身份和你同行之事,并非有意瞒你。”


    并非有意瞒你?


    手中的神剑因着执剑之人的心境而再度波动,彻底


    覆盖上了青黑色,甚至隐隐发出了剑鸣之声。


    江芙沉默几息,面上带了绝望,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轻声说了个嗯。


    她最初只觉得震惊,后来又有了困惑。


    现在所谓的谜底揭开,她只剩下了难堪。


    江芙不明白,也根本弄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支撑着她走了那么久的想念,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天空之中雷声响起,执念破碎的刹那,江芙体内的灵力也已经在秘境试炼之中到达了渡劫的边缘,当心境产生变化之时,也是她突破到筑基期之时。


    周围的修士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当劫雷出现之时,他们惊讶地回头看了眼那山脚下——是哪个幸运的弟子能够在这种时候突破?


    黑压压的劫雷出现,甚至带了一丝肉眼难辨的紫色——这本该是属于高阶修士渡劫才会产生的心劫雷云,却在江芙的筑基期劫雷之中出现了。


    她下意识抬头朝着天空看去,顷刻之间劫雷呈万钧之势朝着她袭来。


    这根本不像是渡劫的劫雷,反倒更像是想要抹除掉她一般,来势汹汹丝充斥着毫不隐藏的恶意。


    江芙脸上还是沉沉之色,看着那道劫雷,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是不应该执念太过,但她绝对不信命。


    凭什么她就要遭受这一切?


    谎言?


    欺骗?


    她想要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她要知道,究竟眼前人是不是自己的那死去的夫君。


    对,江芙不相信,即便眼前的裴云泽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都和自己死去的夫君一模一样,甚至就连她自己的心也在因此动摇。


    但在这一刻,江芙却忽然顿悟了什么,眉目凌然,她抬手执剑挡在胸前,向上抬起,灵力涌现生成了一片屏障,将天空之中第一道劫雷拦在外面。


    她手中的剑因着心中的转变而重新焕发出光亮,甚至还多了一丝先前没有的契合感——这是神剑有了自主意识之后开始认主的表现。


    下一道劫雷紧接着而来,江芙抬手,在传承秘境之中用过无数次的心剑,瞬间挥舞而出,却仍旧没有完全挡下。


    咔嚓声传来,江芙抬眼看去,先前她用灵力涌现出的屏障竟然只不过在第二道劫雷之时,就出现了裂缝。


    要知道,无论什么等级的修士渡劫,越往后面,劫雷的强度越高。


    第三道劫雷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般,带着浅浅的紫色,朝着她身上劈来,只不过一下,就将她身上带出了无数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带来剧烈的疼痛。


    这样的疼痛反倒叫江芙越发清醒起来,她努力睁着眼睛,用手轻轻抹去面颊上因着伤口流淌出的鲜血,望着空中对着她耀武扬威的劫雷,轻笑了一下。


    属于凡人江芙的痛苦,她已经吃了太多太多,当初毅然决然朝着进入仙门这样遥不可及的念头出发之时,她就明白,这样的苦痛将会遍布这一条路。


    她本就不信命,现在,更不会因为一个尚未完全可知的真相就放弃自己。


    江芙不想死。


    她要找到真相,她要替自己这百年的执念找到一个结局——无论是好还是坏,她都要完完全全看到。


    像是感知到了她心中的狂妄一般,劫雷更加汹涌,排山倒海一般的雷声响彻整片山脚,原本不以为意的修士们纷纷回首,开始同玄天镜中的道友们表示自己的震惊。


    【这是金丹渡劫到元婴期吗?仙门又要出一个新的长老了?】


    【在现场呢!这是今年仙门收徒的魁首江芙在渡劫呢!】


    【魁首?她?那个炼气期修士!她拿到魁首了?】


    【对,现在应该是要筑基了!】


    【不过是筑基期的劫雷,怎么会如此声势浩大?都已经快赶上单灵根修士的金丹期劫雷了。】


    【难道她的天赋就这么好?要知道筑基之时的劫雷,可是根据修士天赋的高低决定的。】


    【那她可能是极品的单灵根修士,难不成是变异的单灵根?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啊。】


    【在现场呢,我们剑宗一脉的师兄就曾是变异的单风灵根,当初的筑基期劫雷根本没有这么强!这程度完全就是骇人听闻!】


    【那她能撑下去吗?这样强度的劫雷,分明就是不给修士活路吧……哎哎哎,我刚说完这话,怎么有朵雷云在我头上凝聚了?】


    【靠,贼老天,说句实话都……】


    【前面的道友快别说了,我都快闻到你被雷劈的焦糊味了,赶紧收收你那神通吧。】


    【哦对了,今年这些预备弟子们没有带到试炼秘境之中的灵兽,好像有一只出问题了,我们驭兽宗的长老正在去找掌门呢。】


    【出问题了?灵兽还能出问题?你们驭兽宗的长老不是个化神期的大能吗,怎么还要去找掌门?】


    【不清楚啊,但好像事情挺大的,长老做不了主,所以不得不去找掌门。】


    就在这时,最后一道劫雷硬生生划开原本布置在仙门收徒大会场地上的聚灵阵法,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朝着正中间的江芙劈去。


    这是最后一下了,只要这一道扛过去,就能够迎来属于她的筑基期灵雨,重塑她的经脉还有在劫雷之中已经开始不成人形的肉体凡胎。


    裴云泽抬头,他望着那劫雷之上涌动着的紫色,强行忍住想要出手的冲动——倘若以他的修为贸然出手,只能够给这劫雷带来更加恐怖的力量,到时候只会害了她。


    周围留下观看的修士还有留下的长老们,看着这样的汹涌的雷光,忍不住低声交谈起来。


    “老药罐子,你说,这样的劫雷……”心直口快的剑宗长老看着自己曾经心仪的弟子,忍不住开口问身侧的药宗长老,“她这般修为,会不会度不过?”


    这可不是剑宗长老无的放矢,毕竟整个修仙界曾经出过不少天才,但都陨落在了各自的劫雷之中。


    天道有常,作为得天独厚拥有天赋的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之,所以劫雷自然会不遗余力,清除掉这些所谓的异端。


    “她会成功的。”还不待药宗长老开口,一直沉默在一旁的裴云泽的脸色沉沉,显出几分凌厉来,却又开口将先前剑宗长老的话反驳了回去。


    “是,掌门说得对。”一旁的器宗长老看着江芙手中的神剑,隐隐发出剑鸣之声——那是欢呼和雀跃,是对接下来劫雷的挑衅,只有神剑的主人心境如此,才会有这般异象。


    能够叫神剑如此肯定的人,怎么会陨落在这样的劫雷之中?


    裴云泽目光始终放在江芙身上,看着她浑身是血,明明像是站立不稳却又硬生生抗下那一道又一道的劫雷。


    他知道她会成功的,只是衣袖之下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雷海之中,江芙的身形开始模糊,身上的本不属于凡人的仙骨被劫雷突破血肉,硬生生一根一根慢慢炸开,而后是经脉,一寸一寸,将她原本从凡人变成修士的灵力一点点反噬。


    凡人想要成为修士,谈何容易!


    本来没有任何可以通纳灵气的经脉,从血肉之中一点点生长出来,而原本没有灵根的凡骨,一根又一根替换成仙骨,这一切,江芙用了十年才做到。


    她浑身的经脉尽断,仙骨尽数炸开,原本容纳灵气的丹田更是破碎成一片混沌。


    忽而,仙骨像是找到了本源的气息,朝着不远处的高台渗透过去一丝灵力,江芙若有所感,遍布血污的脸上勉强睁开双眼,朝着那气息看去。


    她和生来就可以修仙的修士不同,对于天道毫无畏惧,甚至还多了几分不屑——江芙不明白,凭什么凡人就要成为蝼蚁,任人鱼肉任人宰割。


    修士也好,魔族也罢,高高在上俯瞰他们这些凡人,随手一挥就是他们凡人的灭顶之灾。


    可她有预感,只要能够抗下这一切,或许她才能够真正的窥知到最后的真相。


    但好像有些不够了,劫雷压制着她的灵力,本不属于她这个


    凡人的仙骨还有经脉再也不肯归她号令,疼痛剧烈折磨着她,想要迫使她彻底屈服。


    就要失败了吗?


    她还是会死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台上的裴云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眼神之中汹涌起无数惊涛骇浪,借着所有人目光都朝着劫雷之中的江芙看去之时,他抬起手,浅蓝色的水灵力浮现,朝着它曾经存在过的仙骨而去。


    那样温柔而又缠绵的水灵力轻轻摇曳,将江芙原本已经炸裂开的仙骨慢慢聚拢,那些寸寸尽断的经脉被死死拉住,重新凝聚。


    破碎又聚拢,断裂又重生。


    只是灵力回归本源,算不得干扰到劫雷,即便是天道那无可奈何地看着九道劫雷全部落空,眼睁睁看着本应该消散的那人,在劫雷之中,焕然新生。


    不知过了多久,对于旁人来说只不过瞬间,可对于劫雷之中的江芙,却又格外漫长,天上的雷云消散,属于她的筑基期灵雨温柔下落。


    她微微蜷起身体,紧闭着双目,在劫雷之中损毁的血肉还有那掺杂了白发的头发,慢慢生长而出,不过瞬息之间,乌黑的长发如同绸缎一般,绵延在身体之上。


    要知道,渡劫之后的修士因着天地规则,其他人都不能够得以窥见。


    但偏偏,裴云泽却看清了其中的她。


    那张原本苍白赢若的脸褪去了灰败的死气,姣好的容颜慢慢浮现,她在渡劫后的灵雨之中睁开了双眼,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之中,带了些许迷茫。


    濒死之际的那股力量,并不属于她自己,可偏偏和她纠缠在一起之时的感觉又是那样的浑然天成,江芙抬眸,和劫雷之外的裴云泽的视线交错,她用力地眨了下眼睛。


    灵根浮现,属于江芙的筑基期丹田之中五色的灵气纠缠在一起,浅蓝色的水系灵气格外活跃,跳动在那里。


    按理说,五灵根的修士绝对不可能进入筑基期,他们终生只能困在炼气期等待五百年寿元结束之后死去。


    但偏偏江芙成功了,她从劫雷之中重生,真正迎来了属于凡人江芙的修仙路。


    待到一切散去,裴云泽刚想开口想要问她什么,却见到仙门之中驭兽宗负责灵兽的长老匆匆赶来,对着他开口说道。


    “掌门!属于弟子江芙的那只灵兽出事了!”


    刚刚起身的江芙原本冷静的脸色一变,眼神变得深邃而又危险,她通身的气度太盛,还裹挟着几分凌冽的剑意。


    “你是说,我带来的灵兽出事了?”


    她立过誓言,要带着狐小七回家,倘若出了事,她又怎么能够原谅自己。


    这样着急的口吻叫裴云泽微微一颤,他身形一闪,便来到了江芙的身侧,视线瞥了眼她已经恢复成一片黑色的墨发,眼神中带了些许的莞尔。


    他自然地朝着江芙伸出手,像是一个关心后辈的掌门一般开口说道。


    “别急,我带你过去。”


    第23章 第23章“我带你一同去。”……


    仙门驭兽宗的山峰。


    能够看得到绵延在山脉上的整片绿意盎然,而绕过一侧,却又是寒冷的雪域,甚至还有一块清澈的湖泊在山峰之上。


    层层叠叠的不同季节、不同地域的景色出现在相隔不远的山峰之间,空中浓郁的灵气,这皆是驭兽宗为了照顾不同属地的灵兽而专门设置的法阵。


    御剑飞行是筑基期以上修士才能够做到的,江芙还是头一次,她心中有些着急,毕竟是因为她忽视了规则才导致狐小七被留在了仙门。


    所以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周围环绕了一圈灵气罩,将冬日里的寒风凌冽完全阻隔在外,而那灵气的主人却没有出声,面色不动地扫过她眼神中的焦急,睫毛轻颤了下。


    “驭兽宗各处都有留影阵法,防止灵兽出逃或者生出事端,”裴云泽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人,像是怕她多虑,又多加了一句,“刚刚那位长老修为只是刚到化神,所以可能慌乱了些,你不必太过担心。”


    他的语气平淡,江芙抬头看得到将将落下的夕阳贴着他的发梢,晕染出暖黄的色调。


    先前她也曾经见过这一幕,那时候他们刚刚成婚,两人去了不远处的镇子里采买了一盏漂亮得灯笼——那时候也是这个时节。


    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尽数覆盖在江芙身边,却是全然陌生的关系,在这种时候,带来的全是更加残忍的刺痛。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只不过是三年。


    可她却为了再同他见一面,却用了整整一百年。


    “嗯。”江芙应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说。


    现在江芙心中一团乱麻,她原本束好的长发凌乱在背后,刚刚渡劫到筑基期,洗经伐髓之后原本毫无瑕疵的脸在散落黑发的衬托下,带着些许苍白,更添了几分易碎感。


    但无疑,这一张脸即便是在修仙界美人遍地的情况下,依旧漂亮得毋宁质疑。


    不多时,两人就停在了乱作一团的驭兽宗用来放置预备弟子未曾契约灵兽的园子中。


    而先前那个急急忙忙赶去大会场地的驭兽宗长老也早就赶到了,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更是叫江芙觉得心头一跳。


    “这位长老,请问狐小七……我的灵兽他发生什么事了?”


    她来不及多想,朝着那园子之中看去,只见那边一片狼藉,像是被什么东西踩踏过,仅剩的几只灵兽躲在角落里,看着一行人瑟瑟发抖。


    驭兽宗的长老先是看了一眼带着她一同来的自家掌门,将对方沉默地站在江芙身后朝着他点了下头,而后开口说道:“掌门,此事事关鲜少出世的妖族一脉……”


    他再度看了眼江芙,眼神之中带上了几分迟疑。


    妖族,这在仙门也算是一个禁忌的话题,毕竟当初妖族因同族幼儿被修士恶意屠戮,而大肆替同族报复其宗族,要不是以前的仙门掌门出手劝阻,恐怕妖族就要落到同魔族一般,和修士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这么多年,妖族一直安稳留在他们的妖界之中,即便是仙门也鲜少能够在世俗界见到他们的踪迹,更别提见到还尚未化形的妖族幼儿了。


    要知道,若不是刚好赶上已经突破了化神期的长老心血来潮,亲自前来照看这些灵兽,根本不会发现乱成一团的灵兽纷争之中的那一只赤狐正是妖族一脉未曾化形的形态!


    一想到这里,驭兽宗长老就觉得心中惶恐,毕竟当初妖族同修士混战之时,他那时候才只是金丹期,却也亲眼得见,那妖族族长的本体正是一只一模一样的赤狐!


    裴云泽自然是知道妖族事关重大,却只是点了点头,视线仍旧放在江芙的身上,他便平静地开口说道:“不必瞒她,她亦是仙门中人。”


    说完这话,他的眼底带了些暗雾,朦胧却又清透。


    眼前的女子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无论是那双眼睛,还是她身上的仙骨,理智告诉裴云泽要谨慎,可偏偏他却又觉得,自己就是应该相信她。


    江芙眉头轻跳,却又实在是过于担心狐小七,抿了抿唇,等待着那位驭兽长老的回话。


    “掌门可还记得,当初妖族同仙门有过约定,”那驭兽长老叹了口气,面上带了些追忆之感,“仙门不再追究妖族屠戮修士之事,但妖族也绝不能再踏入仙门之中半步。”


    这事曾是裴云泽的师尊——当初的仙门掌门同妖族族长约定的,就是为了避免妖族再同仙门修士纠缠不休,产生祸端。


    见到自家掌门皱了下眉头,驭兽长老叹了口气说道:“这……江芙弟子带来的灵兽,却是一只尚未化形的妖族幼儿。”


    江芙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并不知道妖族的事情,却也明白,狐小七看上去虽然呆呆傻傻的,但一直小心躲着修士,定然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她万万不应该心存侥幸,将狐小七带到了收徒试炼之中,她明明答应过要


    帮他回家……


    “那妖族幼儿刚进入到灵兽园中,最初还没有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突然打斗起来,泄露了妖族的气息,”驭兽宗长老语速越来越快,他也是忧心忡忡,“触动了护宗大阵,将那现了原形妖族赤狐带到了仙门禁地之中……”


    难怪会匆匆寻他,仙门禁地除却掌门亲自打开之外,旁人是无法进入的。


    “进去多久了?”裴云泽突然开口,打断了驭兽宗长老的话。


    “已经一个时辰了……”


    江芙虽不懂什么是禁地,却也明白,是她贸然行事才害了狐小七,面色之上尽数都是懊恼和悔恨,她抿了抿唇:“此事是我不对,能否先寻回狐小七,有什么后果,我都愿意一人承担。”


    劫雷不仅仅让她的修为提升,更多的是,将她眼前曾经的迷雾稍稍拨开一些。


    她以前执念太过,忽略了很多修仙界的常识,所以才叫狐小七遭此灾难。所以江芙想要尽力去弥补,无论如何,她都要完成自己对狐小七的承诺。


    她答应过的,要带狐小七回家。


    “试炼秘境规则之中,从没写过不可同妖族结交,”见她有几分慌乱,裴云泽垂眸,眼神中带了些温和,“更何况,仙门本就同妖族算是盟友,你并没有做错。”


    江芙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又很快的皱起眉头。


    这算是将她也当成仙门中人了?她原本并不想留在仙门之中,但现在看来,成为仙门弟子反倒成了她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但留在仙门,就意味着要留在裴云泽身边……


    于是江芙闷着声,只是问道:“如何能够找回狐小七,他年岁尚小,还不能够保护自己。”


    她的语气关切,想到狐小七陪自己的日子,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浅浅的温柔。


    裴云泽微微皱了下眉,为了她这份对旁人的关切,多了几分不自知的烦躁。


    江芙见他面色不愉,想到还在未知之地的狐小七,有些沉不住气。


    “仙门禁地,能否让我一同前去寻……”


    “好,”裴云泽似乎知道她想要去,不顾一旁驭兽长老眼神中的惊涛骇浪,平淡开口,“我带你一同去。”


    这话叫江芙稍稍放下心来,她抿了抿唇,伸手摸了摸自己手心处的桃花印痕——那里是折花剑留存的标志。


    虽平日里有些默默无闻,但驭兽宗长老还是鼓起勇气,对着自家掌门开口说道:“这仙门禁地,恐怕这位弟子不能……”


    他也不想开口劝阻,但倘若此时他不开口,日后真的除了什么问题,问责之时,定然会有他的一份。


    要知道掌门云泽仙尊可已到渡劫期,恐怕飞升也只不过是这百年之间的事,但他却还要在仙门之中继续修行,不得不在此时开口。


    “……禁地可是只能由掌门才能够进入。”


    像是得到了提醒,裴云泽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伞状灵器,朝着江芙递了过去:“禁地之中颇有几分危险,进去之后,要保护好自己。”


    江芙愣了愣,她原本想要拒绝,却看着眼前的人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是灵兽园四季常青的林木,眼神中带着些关切,递过来伞的动作如此熟悉,甚至就连这句要保护好自己,江芙也曾经听过。


    她眨了眨眼睛,眉宇间多了些自不觉的放松。


    裴云泽没有多言,他在先前劫雷之时就知道,自己的仙骨就在江芙的身上——即便不知道原因,他也明白,除非是他自愿,否则无人能够从他身上取骨。


    而仙门禁地,想来也能因此将她带进去。


    已经多年未曾有人来过的仙门禁地,外面竟是一道狭窄的台阶走廊,看上去像是江芙曾经在世俗界见过的漂亮园林一般。


    裴云泽看着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带了些光亮,见她眼神之中虽带了些好奇,面上仍旧是一片冰冷,轻咳一声打破了周围的沉静。


    “此地布满了阵法,你且紧随我身侧。”


    江芙点了点头,刚走到前面几步,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前之人的指尖。


    这里的走廊并不宽阔,虽有几分曲径通幽处的清雅,但若两人紧随在一起,却又免不得会偶尔碰在一起。


    她不由得一愣,赶忙稍稍躲闪开来。


    而裴云泽却是忍不住身体一僵,她的指尖太凉,像是雪山之上最冷的那块冰。


    “小心些,这边有我师父留下的几处幻阵……”


    像是刻意提醒,裴云泽视线朝着前面看不见尽头走廊一扫而过,刚刚碰过江芙指尖的手却在衣袖之中轻轻攥紧。


    第24章 第24章“江芙,他是谁?”……


    江芙看着前面没有尽头的走廊,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头。


    这样的幻境之中,灵力会格外形成压制,她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威压,刚想用上灵力,身侧的裴云泽却伸出手,拉住了她。


    “别乱动,这里有机关。”


    他轻轻开口,视线落在江芙皱起的眉头之上,默默运转灵力。


    还不待江芙开口,一阵温暖的灵力顺着他的掌心,朝着她的全身蔓延而来,那幻境之中的灵力压制也随之消失。


    眼前原本没有尽头的走廊忽然变换了景色,江芙望着周围出现的一片连绵的墓碑,瞳孔下意识放大。


    原来仙门禁地,也是仙门之中长老们陨落之后的安身之处。


    朦胧柔和的光如同月色一般笼罩在这里,星星点点的如同萤火一般的光点闪烁其中,却又漂浮在各处铭刻着名字的墓碑之上,沉淀在停滞了的时间里的,是曾经辉煌一时的长老们留下的最后痕迹。


    但自己身侧的人好像有一点不对劲。


    刚刚自己的手被拉住的时候,江芙就注意到,那人的灵力波动似乎有点紊乱,尤其是越往里面走,就连呼吸声都有些变了。


    “大能陨落之后,他们的身体因着灵气经年累月的冲击,本身就算是一件上品灵器。”


    感觉到江芙朝自己投来的视线,裴云泽垂眸,继续牵着她的手腕,轻声解释道。


    “这里是仙门为了长老们尸身不被盗走,所留下的一方净土。”


    他们两人脚步不停,走过各色林立的墓碑,似乎身侧之人用上了画地成存的术法,江芙感觉到轻微的灵力波动,就来到了仙门禁地的正中。


    她惊讶地抬眸,只见一望无际的天空上是浓郁的墨色,而在这之下,生长了一棵参天大树,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当年妖族同仙门的约定,他们只知道前半。”裴云泽的声音轻缓,带着一丝低沉慢慢说道,“仙门长老中,有一位的道侣正是妖族中人。那次被修士恶意炼化的妖族幼儿,正是他们两人的孩子。”


    “当初妖族屠戮那修士全族,就是那位妖族道侣出手所致。”


    难怪仙门要出手阻止修士和妖族的混战,原来这其中竟有了这样的隐情。


    “那后来呢?”沉默半晌,江芙开口问道,“那位长老和他那位妖族道侣如何了?”


    裴云泽的长睫颤了下,语气却依旧很平静:“他们留在了这里,毕生修为融在了仙门的阵法之中,倘若有妖族进入仙门,触动阵法,就会将那妖族困在他们设置的守护阵中。”


    竟然是守护阵法,难怪他的神色并不算太着急。江芙站在那大树下,抬头看着黝黑的天空,眼眸之中带了些沉沉的黑:“那位长老和他的道侣,倒真是格外心善。”


    想来,这也是为了避免,再出现妖族幼儿被修士活生生炼化之事——毕竟这仙门禁地之中,只能够由仙门掌门进入。


    裴云泽轻轻看了她一眼,迎着她略带欣赏的浅褐色眸子,不知为何忍不住心头一跳,挪开视线,点了下头。


    “这守护


    阵法,需得其中的妖族幼儿首肯,其他人才能够进入。”


    难怪会带着自己进来,江芙顺势点了点头,微微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还被这人牵在手中。


    “要从哪里开始找阵法的入口?”她低头看了眼两人握着的地方,眼皮微微颤了下,总觉得有一丝古怪。


    “不知道。”裴云泽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


    江芙:“……”


    她朝着眼前的人看了一眼,神情中的疑惑显而易见,反倒叫裴云泽有些无奈。


    “当初他们陨落的时候,我还不曾接任掌门之位。”


    当初若不是自己师父飞升在即,倘若无人能够镇守仙门震慑魔族,他恐怕不会接任掌门之位。


    “我还以为是仙尊的记性素来都很差呢。”江芙扭过头,语气冷冷的说道。


    不然,怎么会连同自己的约定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说话的语气很差,偏偏裴云泽却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甚至没有一丝冒犯的感觉,只想着赶紧解释清楚。


    他僵在那里,刚想要开口解释,却见到江芙从背后取出了那把凡人送给她的竹伞。


    “这上面应该有狐小七的气息,”江芙垂了垂眸子,恢复了原本平静的语气,“先前在秘境之中,我见你会用符修之术,能否依靠此物寻找到守护阵入口?”


    “可以。”裴云泽微微拧起眉心,看着那把竹伞,想了想,又忍不住开口说道,“修士进入筑基期,便是脱胎换骨,灵根浮现,曾经世俗界的事情,还有那些凡人,最好慢慢忘了。”


    尤其是她曾经的凡人夫君,即便是有了寿元丹,也只会绊住她修行的脚步。他记得她的剑意,那样的凌冽无畏,想来也是能够当断则断之人。


    而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江芙只觉得一阵心中悲凉,这是在告诉自己,当初的所谓真相吗?


    “……嗯,我会忘了的。”她冷冷笑了下,再度将视线放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只觉得格外讽刺。


    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她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痛了,但眼前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却仍旧会觉得再一次划开伤口。


    裴云泽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反而微微弯了弯唇角,轻咳一声,将手中的竹伞抛出,而后灵力涌动,指尖碎出一片金色的光芒。


    他的手掌宽大,细长的手指微微聚拢,挥散那片光芒的时候,显得整个人带上了一层华丽的高贵。


    江芙眼神中闪过一丝晃神,这一幕她以前曾经见过,盛夏时节,江边会有萤火。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水,她没有见到天上的星子,有些闷闷不乐。这人便费了好大得劲,捉了数十只萤火放在掌心,在她面前松开手。


    “看,这是你的星子。”


    同样的声音响起,将江芙带回现实,她垂眸看了眼身侧之人穿着的那件华美雪白一尘不染的衣袍,沉默了片刻。


    “找到了。”


    裴云泽刚说完,就感到自己刚刚轻轻握着的手被自然而然地推开了,他愣了愣,垂下了眼眸。


    下意识推开这人之后,江芙却发觉周围的灵力威压似乎早就消散了,她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刚刚找到了守护阵,”裴云泽将视线放在那光芒引到的方向,正色说道,“先下我带你过去,只是有一件事你得考虑清楚。”


    见他提到此事,江芙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心中的疑惑被放下,她开口问道:“是何事?”


    “妖族幼儿不能够独自在妖界之外太久,”裴云泽叹了口气,“它们不能够保护自身,就算是可以伪装成灵兽,化神期以上的修士也能够一眼便看出端倪,而有的灵器也能够分辨出妖族。”


    难怪狐小七的伪装会被那位驭兽宗的长老识破,江芙皱了皱眉,“我答应了狐小七,要送它找到族人,回到妖族。”


    这是曾承诺过的事情?裴云泽略微一思量,心中转了几个想法,说道:“这倒也不难,只需要一个修为高深的修士,陪你一同寻到妖界的入口,将它送回便可。”


    江芙抬眸朝着眼前的人看去,却见他神色认真,半张脸掩盖在夜色之中,唇角似乎隐隐带了些笑意。


    “此时兹事体大,为了仙门和妖界曾经的约定,定然会认真处理此事,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是仙门弟子之上。”


    狐小七还在仙门阵法之中,她身上还有着神剑,再加上她还没有弄清楚真相,江芙定然不会贸然离开仙门。


    只是,她并不想成为眼前人的弟子。


    “我能否不拜亲传师父。”她的语气不卑不亢,眉宇之中带着一丝倔强,看了眼自己掌心处的桃花印记,“我已经有师父了。”


    裴云泽沉思片刻,想了想曾经在传承秘境之中的那位剑修花拂衣,叹了口气,“如你所愿。”


    江芙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跟着眼前的人,朝着那守护阵而去。


    刚打开那守护阵,眼泪汪汪的狐小七就朝着江芙扑了过来,一旁的裴云泽眼神暗了暗,却见她神色轻松地抱起那妖族幼儿,将忍不住举起的手再次放下。


    他得有时间多教教她修仙界的常识。


    要知道,妖族幼儿虽还是本体,但它们也有性别之分,长大之后更是可以化形成人。


    这只本体赤狐的妖族,在他这样的渡劫期修士眼中看来,分明就是一个幼年孩童,而她却好像并不清楚这件事。


    眼睁睁看着江芙将那赤狐抱在怀中,温声细语地安慰着,裴云泽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挑衅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仍旧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堂堂一个渡劫期修士,还不至于和一个妖族幼儿一般见识。


    “江芙,呜呜呜呜呜,我忽然就被抓到了这里,真是吓死狐了!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狐小七长长的尾巴甩了甩,小心翼翼地缠在了江芙的脖子上,而后蹲在她的肩上,贴近她的脖子委屈地看了一眼身旁那个面色铁青的修士。


    “江芙,他是谁?”


    一旁的裴云泽心念一动,忍不住放缓了呼吸,等待着江芙的回答。


    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狐小七,却听到江芙语气平淡开口说道:“仙门掌门,一位修为很高的大能。”


    和她这样世俗界的凡人,不应该有任何关系的——仙人。


    第25章 第25章裴云泽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仙门收徒大会结束以后,按照每年仙门的惯例,会对新收录的前十名亲传弟子分配到各自收徒长老所归属的山峰上去。


    但今年统管此事的周长老有些犯了难,毕竟掌门亲自发话,要这些弟子在仙门安顿好以后,再按照天赋由着各宗长老们前去收徒。


    那这十名弟子们的住所可是难为住了周长老,他本来就是药宗一脉的杂役长老,好容易熬出资历来,开始管理整个仙门收徒之后的住所问题。他本想着按照往年的习惯,倒也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却没曾想,出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琢磨了半晌,决定去问问自己一脉的药宗长老,毕竟在辈分上,那还算是掌门的师叔,想来对方要是给自己出个主意,倒也免了自己办事不力的罪责。


    这赶着第二日清晨,天边刚刚蔓延出来晨光,周长老便急急忙忙朝着药宗长老那边赶去,只是他没料到,竟还有人比他去的还要早一些。


    侧耳一听,周长老就知道,里头那上扬着语调,仗着自己修为高就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定然是那可恶的剑宗长老。


    但他却敢怒不敢言,毕竟这剑宗长老的修为,距离掌门也是只有一线之隔,更何况,他们剑修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见不得别人反驳他们。要是他真的给人家惹到了,那是真的能直接拔剑朝着他砍来的!


    “唉,老药罐子,你听我的,今年啊,那十个弟子,旁的我是管不了的,但那个叫江芙的,定然是最合适我们剑宗的!”


    这边的药宗长老也被这早起的剑宗长老闹得实在是有些无奈了,今年的收徒大会,确实是出了江芙这样一个天


    赋过于出挑的,各宗长老都想收丞亲传弟子不说,就连掌门不也是先开口问询了。


    他琢磨着,这先进入仙门安顿下来,说不定就是掌门云泽仙尊收徒被拒,想的一个缓兵之计。


    只是这样的话他断然是不能同剑宗长老说的,这人实在是快人快语,倘若清晨同他讲了,这话不到午膳的时候,就能够传遍整个仙门。


    “这事你同我说又有什么用,”药宗长老揉了揉额角,替自己倒了一杯灵茶,“你得去同掌门说。”


    “害,掌门不是先前刚被人拒了吗,”顺了一把自己的胡须,剑宗长老从腰间撤下自己的酒壶,瞥了一眼外头等了一会的周长老的位置,“你这不是能先安排弟子入住的山峰吗,到时候把那叫江芙的,送到剑宗不就好了。”


    “你听我说,她那一手剑意,倘若要是埋没了,我这酒以后都不会喝出滋味的!”


    药宗长老看到他的反应,倒是笑了起来,开口对着外面的周长老说道:“过来一起说吧,不然这事老酒葫芦是不肯松口的。”


    周长老松了口气,心里虽还有些嘀咕,却赶紧走上前来道了一声好,而后等着药宗长老的安排,只是又听到那剑宗长老抢先开口道。


    “别的弟子我一个也不要,就那江芙,给我安排到剑宗的山峰上去。”他扬了扬手中的酒葫芦,对着周长老说道,“这事要是能成,我那一峰的弟子,可都能承你一个人情。”


    周长老震惊,那可是整整一峰的金丹期以上的剑修,这样欠人情的机会听上去实在是叫人眼热。


    见此,药宗长老皱了皱眉,出言提醒道:“老酒葫芦,这事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还是一同安置到今年内门弟子那里。”


    看剑宗长老一脸疑惑,他又轻笑了下,仔细解释道:“她手中有着曾经剑宗一脉的折花剑,我记得剑宗的藏经阁里头,当初心剑花拂衣留下的剑谱,还是能够找得到吧。”


    还真就是一下子点醒了剑宗长老,他酒葫芦一收,笑着拍了拍那张古朴的石桌,直接转身御剑就走。


    等到他人影都不见了,声音却还清晰地留在了这里。


    “老药罐子,这人情我们剑宗认下了!”


    这招实在是太过釜底抽薪,毕竟大多数修士对于能够给自己传承的大能还是有着一份师徒情谊的,他们剑宗可是早就占下先机了。


    而端起今年自家山峰上新产灵茶的药宗长老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他朝着一旁的周长老交代道:“先都按照内门弟子的规格,给那十名弟子安排下去,估计不出一个月,就会有结果了。”


    闻言,周长老连忙点头,道了声谢离开了。


    而引起此事的罪魁祸首——拒绝仙门掌门收徒的弟子江芙,却正带着气的炸了毛的赤狐狐小七,还有不知为何面色同样不愉的仙门掌门云泽仙尊,刚刚从仙门禁地出来。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虽说是修士不需要同凡人一般休息,但江芙却觉得有些疲惫,她犹豫了会,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去寻找妖族?”


    倘若要是需要很久,她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先要安顿在何处。


    裴云泽正在冷眼盯着那不安分的妖族幼儿,一听到江芙的话,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咳一声道:“妖族幼儿即便是在仙门之中,也实在是有些不安全。”


    他说的格外义正言辞,倘若要是先前没有朝着自己露出阴沉沉的神情的话,狐小七说不定还能够相信。


    “不若先将狐族幼儿放到掌门主峰上去,那边阵法严密,更是只有我一人居住,倒是安全得很。”


    这话说的都是没有错,在仙门禁地里头,裴云泽倒是给江芙说了一些关于妖族的常识,她此时也对狐小七的安全实在是有些担心。


    “狐小七才不要和这个人住在一起!”赤狐毛绒绒的大尾巴朝着江芙脸侧划过,带着微微的颤意,狐小七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自家族长父亲同母亲撒娇的本事,可怜巴巴的狐狸眼睛垂下来,无辜的朝着江芙看去。


    “江芙,你不会把狐小七丢下在这里的吧。”


    它想的是跟江芙一同离开,毕竟这里修士的味道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身边这个,天赋异禀的它是能够看得出,这人的修为绝对是在自家的父亲之上。


    这样的修为,狐小七是绝对不敢惹他的。


    江芙抬手拂过柔软的尾巴,不自觉唇角带了些笑容,柔化了脸上的冷意。


    “但要是在外面,我也没有办法保护好你呀。”


    她离得裴云泽很近,甚至能够看得到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那些笑意如同惊蛰之时的那场春雨,稍带了些温度便足以融化全部的冰雪。


    裴云泽垂了垂眸子,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心中微微一动,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作为仙门的弟子,你也可以先一同住到主峰上去。”


    像是想到了江芙想要拒绝的话,还不待她的眉头皱起,裴云泽又补充道,“更何况,妖族幼儿出现在仙门之事,越少的人知道,对它越安全,所以你也不能带着它住到别的地方去。”


    脖颈被毛绒绒拂过,江芙微微侧过脸,她安静了片刻,想了下后果,仍旧不想应下:“收徒大会一共有十名弟子进入仙门,我们都会被安排到仙门主峰吗?”


    裴云泽顿了下,迟疑了一会,眯着眼睛看着那该死的妖族幼儿耀武扬威,故意仗着那一身皮毛逗得她微微笑起,权衡片刻说道:“仙门各宗都是按照不同的天赋进行收徒,其他弟子皆是单灵根,想来是跟着合适自己修行的一宗先行离开了。”


    灵根?江芙低着头,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筑基这件事,她对于修仙界的常识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以至于并不能看得出自己的灵根,她在掌心之处运转灵力,却发现竟然是五色灵力。


    “这?”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从没见过筑基期的修士,是有这种颜色的灵力的。


    “你是五灵根,所以可能其他各宗长老还不曾想好你的归属。”下意识忽略掉剑宗长老先前那双看着江芙剑意就激动的眼睛,仙门掌门云泽仙尊觉得,他的决定定然是对的。


    只见他手中提起一个符印,朝着江芙手心中划去,温润的触感像是引动了整个身体的灵力,舒服的像是用温水浸泡了全身。


    而后周围明显的五色灵气,像是找到了归宿一般,朝着江芙身上涌来,借着掌心的符印,她清晰地看到了不同的灵气。


    “但你的灵根品质,却要比那些人都要好。”裴云泽细致专注地运转着自己灵力,将那引灵符印效果做得更好一些,好让她能够更好地感受自己身上的灵力运转。


    “品质?”江芙抬头,在微微带了些暖意的晨光之中,映照着裴云泽漆黑的眼眸,衬托着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宛若她梦境里见到过的那样,忍不住有些失神。


    “灵根是修士对于天地间灵气的吸引容纳,”裴云泽敛眉,耐心地讲道,“一般来说,单灵根的品质是比双灵根要好上许多,但在你这里,却没有这种限制。”


    “想必你也已经能够感觉得到,灵根越多,对于修为的进阶要求淬炼的更为困难,所需求的灵力也就越多。”


    “灵根品质不高,对于灵气的吸收本就慢,在进阶的困难也就越大。”


    “当初在传承秘境之中,你吃的那几条金鲤所提供的洗髓伐筋,要是单灵根的修士,此时恐怕已经能够到筑基后期了。”


    一提到传承秘境,江芙忍不住皱了皱眉,想到了眼前这人的欺骗,只觉得心中又又一阵无名火起。


    可此时的裴云泽却又打量了下依旧还在江芙肩膀上蹲着的妖族幼儿,忍不住再次提醒道:“这妖族幼儿已经同修士的筑基期没有两样,距离化形也只是一步之遥,你就不要再……”


    只是还不待他说完,就见到江芙冷冷看了他一眼。


    “……知


    道了。”


    裴云泽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仙门主峰就在前面,我带你先过去。”


    第26章 第26章她想明白了,忘了也好。……


    偌大的仙门主峰,灵气充沛,从空中看去,只见大殿气势恢宏,但等到江芙亲自走近之后,才发现这里面其实东西并不多。


    除却前面的大殿,就只剩下后院中看上去像是能够居住的地方,但也空荡荡的并不像是有什么人住过,反倒更像是用来修行的避世之处。


    但江芙也并不在意这些,她带着狐小七进了后院,选了个灵气充沛的地方,闭上眼开始打坐运转体内的灵力。


    先前在路上她知道了不少关于修仙界的常识,自然也明白,刚刚进阶的自己正是需要抓紧时间修行,当然,按理说最好是辅以最好的灵药沐浴,用来洗髓伐经,但江芙身上的灵石凑不出一块来,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不过,她先前在姬有苏的赌场里头,给自己下了注——按照那赔率,即便是十块五品灵石,现在也能到了百倍的赔率,那就是一千块五品灵石。


    只是现在她脱不开身,等到将狐小七送回家,到时候再去找姬有苏把那些灵石拿回来,到时候便可以去买上一块用来通讯的玄天镜。


    灵力在体内运转着,江芙心中却转过了不少的念头,她选的地方是一处树荫之下,阳光透过树叶,在脸上形成了星星点点的印记。


    大殿之中的裴云泽看了眼世俗界同魔界交界之处的回禀,微微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玄天镜放下,却又忍不住轻轻点了一下那镜面。


    白皙的手指拂过,灵力涌现,整个仙门主峰的景色一览无遗,他轻轻点了点某个方位,看到了正在闭上眼睛打坐的江芙,眼神下意识的柔和了起来。


    他始终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从不愿意同人结交,这么多年,就连这主峰之中也是只有他一人在。


    但在那试炼秘境之中,他几乎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感到原本随着修为提升越发无知觉的心颤动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夹杂着酸涩填满整颗心。


    想要靠近她,就算是违背原则用上一个假身份,裴云泽也觉得是值得的。


    他的视线停在江芙认真的侧脸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镜中她微微散落的发丝,这一切,会不会和他丢失了的那段记忆有关?


    进入渡劫期的这百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裴云泽十分肯定的是,他一定同她是格外熟识的,不然,怎么会将自己的仙骨亲手换到了她的身上?只是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么思量了片刻,外面就已到了正午时分,裴云泽不知不觉看着玄天镜中的人打坐,险些忘记了——她还只是个筑基期修士,不能够完全辟谷,这个时候想来应该是饿了。


    只是这仙门主峰之上,他已辟谷多年,倘若寻些辟谷丹的话,是不是有些太过敷衍?从没考虑过这种事情的裴云泽眸光微微暗了下去,看了一眼仙门主峰旁边的池畔,伸出手挥了个法决,将先前养了多年的灵鱼取了一条出来。


    这仙门主峰上的灵鱼已经被天地灵气养了数百载,算上修为来说,已经不逊于六品妖兽,却在裴云泽的手中就连挣扎都不敢多挣扎。


    想了想在传承秘境之中,那人不曾吃到的饭菜,裴云泽一贯冷淡的神色微微柔和,他看了眼后院的方向,眸子弯了弯,漂亮的唇角勾起了些并不算明显的弧度。


    待到他端着一托盘漂亮的饭菜,中间放上了那一尾灵鱼,而后来到后院的时候,裴云泽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有些诡异的尴尬——他到底为什么会冒出要给眼前的人亲手做饭的想法?甚至在送来之前,他并没有觉察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但现在已经到了后院里头了,裴云泽轻轻眨了下眼睛,刚想要开口,却听到了狐小七的声音。


    “江芙~江芙~你身上有很香的灵草的味道嘿嘿嘿。”他甩了甩长长的尾巴,绕着正在打坐的江芙走了一圈,然后乖巧地蹲在了她的怀中。


    觉察到了饿了的江芙伸出手摸了摸狐小七的耳后,温润柔软的触感,叫她神情多了些放松,笑了下说道:“在试炼秘境里头,得到了一株品阶很高的灵草。”


    她想了想,却记起那灵草先前被裴云泽拿走,说是要给她炼制丞寿元丹——她现在已经进入筑基期,寿元也变成了五百年,根本不需要再用了。


    之前她有些太过心灰意冷,现下静下来,又将裴云泽给的玉符里头关于修仙界的常识看了个遍,倒是没有那么浮躁了。


    “只是先放到了旁人那里,待会我去替你寻回来。先前不是拿了你的五品灵草,这一株就当是我还给你的。”


    “江芙真好!这灵草闻上去真的是好吃极了!狐小七超喜欢!”


    毛茸茸的赤狐感受着自己耳后那双冰冷却柔软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后背,带来舒服的触感,眼前的灵草又有着充沛的灵气,叫它忍不住开心的打了个滚。


    裴云泽皱着眉看着那妖族幼儿在江芙怀里打了个滚,再也忍不住,将饭菜收到储物袋中,轻咳一声,慢慢走了过去。


    “七品灵草倘若直接服下,即便是妖族,也是有些难以抵抗其中磅礴灵力的。”


    明明先前这人要用这玉陵花做成寿元丹,裴云泽也觉得心中不愉,毕竟那是她拼尽全力才得到的,给了那凡人夫君平白就是浪费。


    他的声音平静,清冷中带了些微微的低沉,明明没有带什么情绪,可听到江芙耳中,总是觉得有一种古怪的委屈——她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修为强到堪挡整个修仙界的人,在此刻有些不开心。


    江芙顿了下,点了点头,将灵草收了起来。她没想到自己险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害了狐小七,忍不住有些自责。


    “都怪狐小七自己,”见她有些低落,狐小七赶紧开口安慰道,“而且江芙也不知道这灵草狐小七是不能吃的。”


    一旁的裴云泽垂眸,掩下其中的暗芒,走近之后声音轻缓地说道:“这七品灵草,珍贵异常,你不若做成寿元丹,即便是凡人,也可以服用,增加百年寿元。”


    他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在江芙眼前展露,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下,江芙抬头的瞬间,便看得到那双澄澈的黑眸之上,翘的睫毛一眨一眨。


    ……手中刚刚觉得可爱的狐狸尾巴,忽然就失去了味道。


    而一无所知的狐小七却又眼泪汪汪地看着江芙开口,“江芙你真好,这样珍贵的灵草都舍得给狐小七。”


    江芙沉吟了下,看着狐小七,轻笑着说道:“那寿元丹对我来说已是无用之物,狐小七这么可爱,还曾给过我那株灵草,自然是舍得给你吃的。”


    她望着狐小七垂下可怜巴巴的眼睛,再度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耳后,“等到你修为高了,到时候再把那玉陵花给你吃好不好。”


    一旁的裴云泽完全怔住,没想到她竟然根本不想要寿元丹,这和先前他的猜测完全不同——却仍旧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低声提醒道:“先前,你不是说过,有一位夫君吗……这寿元丹是否……”


    江芙抬头看着他,察觉到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将衣袖拢了下——虽然气质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甚至也不记得她了,但这样的小动作还是一眼就让她觉出了眼前这人淡然神情之下的不平静。


    她眯了眯眼睛,神情忽然坦然地冲着他笑了起来。


    “夫君?云泽仙尊倒是好记性,我只不过随口


    一提的小事,就能够记到现在。”


    裴云泽敛了敛衣袖,看着她的笑容,再度怔在那里,面上却依旧是平静的,虽说是不明白为什么,但她这幅毫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是叫他心中有些开心——她看样子是并不算太在意那个夫君的。


    毕竟,在她口中,那人的存在似乎只是一件小事。


    “先前渡劫之时,我曾受过重伤。”他紧紧抿了抿唇,轻描淡写的将那场血腥的过往说出来,裴云泽冷淡的眼瞳之中,闪过一丝柔软,“所以记性并不算很好,甚至可以说,我忘了很多事情。”


    他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难以解释,原本放在衣袖之下的修长手指也重新放到了袖口处,轻轻攥紧,终归还是努力开了口。


    “我想问,以前我们是不是见到过。”


    他确实没有说谎,身体的反应并不会骗人,难怪江芙会觉得他这么熟悉,原来他本来就是那个死去的人——她曾经的夫君。


    心中的疑惑被解开,但不知为何,江芙却又觉得格外失落,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能说什么?对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人,诉说自己的思念?哭诉自己的过往?还是要他和以前一般,重新和自己在一起?


    但失去了记忆的他——准确的说,失去了那段不该有记忆的他,还是先前的那个人吗?


    江芙只觉得自己心中苦涩蔓延开来,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夫君,又好像,彻底把那个人弄丢了。


    当年死去的人,是她的凡人夫君裴云泽。


    眼前这个人,是仙门掌门,千年之间最有可能飞升的大能修士。


    他们之间好像隔开了漫长的鸿沟,真相随着他失去的记忆一起开始破朔迷离,江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好像跨不过,又好像被真相拖拽到深渊之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裴云泽像是觉察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下意识忧心起来,轻声说道:“是不记得了吗?”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是不是,他失去的那段记忆之中,和眼前的江芙曾是熟识,所以她才会如此?


    “不认识。”江芙一笑,按下自己心中浓烈的自嘲,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百年之前,江芙不过一介凡人,怎么会认识仙尊这般惊才绝艳之人。”


    她想明白了,忘了也好。


    就算是她说出来又能怎样?眼前这个丢失了记忆的人,还能够算是那个和自己许下白首之约的夫君吗?


    江芙的手微微用上了力气,她抿紧了唇,好让自己心中的酸痛不再那么明显。


    更何况,她害怕——害怕说出口以后,眼前的人,会把那段过去,当成一抹污点,甚至开始庆幸,她在试炼秘境之中没有说出真相来。


    还不如就和现在一样,他把前尘尽数忘却,而她将秘密深埋在心底,就当是还了这人曾经对自己的恩情。


    那些不知名的真相,倘若日后她得以窥见一二,也算全了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第27章 第27章究竟,哪里不合她口味了……


    裴云泽身躯僵在那里,眼前的人低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却也能够听得到她语气中掩盖不住的自嘲。


    她好像被触及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心事。


    但他好像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几乎是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像是有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将要理他而去了。


    就连当初他在渡劫期醒来,发现自己全身的仙骨尽数消散,只能够借助着神力勉强控制着躯体,才勉强熬过最后的一波劫雷,才不至于身死道消。


    他的手在衣袖之中紧紧攥住,只觉得心中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说不出,驱不散,更放不下。


    明明在遇到这个人之前,裴云泽即便被梦魇困扰,却仍旧对未来之事抱有全然大局在握的掌控之感——这样的感觉源于他的修为,还有他对于未来之事的直觉。


    要知道,渡劫期修士的直觉,尤其是对自身的感知,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预言了。


    这一刻却全然不同了,就在眼前这位只是刚刚渡劫到筑基期,明明只能算是刚踏入修仙之途的人,只不过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叫裴云泽觉察到自己的心,在那一瞬,好像被雪山之上的千年玄冰冷冷的冰封住。


    然后她低下头的逃避,则更像是另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那颗冰封住的心,彻底击落到粉碎。


    低着头的江芙半晌没有听到声音,她将情绪勉强整理好,轻轻摸了摸不知情的狐小七,抬眸一看,却只看到裴云泽一动不动的还站在那里。


    “仙尊是还有什么事吗?”她眨了下眼睛,神情已经放松了下来,“若是要那株玉陵花的话,可否拿一些巩固筑基期的灵药来交换?或者能够告知,仙门之中是否能够将这玉陵花出售的地方。”


    天道自有它的规则,如今江芙既已想明白,自然再不似往日的沉闷,心境也多了些难得的轻松。


    送狐小七回去算是一件大事,其次就是提升自己的修为——她似乎在渡劫之时,隐隐看得到心剑的下半部。但也只是转瞬而已,想来可能是刚踏入筑基期,修为并不稳固的缘由,所以弄些灵药来沐浴浸体,也算得上一件列入到江芙计划中的事情。


    裴云泽回过神,他下意识将手从衣袖之中抽出,而后从腰间取出了一枚环状灵器,朝着江芙递了过去。


    “这是?”江芙有些不解,浅褐色的眼睛之中带了些许疑惑,抬眸看着有些莫名失落的他。


    “一些筑基期用得上的灵药,”裴云泽难以言说自己此刻的不安,却又不想再她面前表现出来,“既然加入了仙门,这些就算作是给你的拜师礼。”


    确实,拜入师门之后,好像是会拿得到一些大能对小辈的见面礼,江芙笑了下,没有拒绝。


    “那就多谢仙尊了。”


    往日里别人称呼他为仙尊,或是称呼他掌门,亦或是被他斩杀的魔族临死前唾弃他的名讳,对于裴云泽来说,都觉得没有什么关系。


    但此时江芙的尊称,却像是她对着自己主动后退,而后在他们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泾渭分明的鸿沟,明明白白的提醒着他。


    她不想和他攀附上什么关系。


    两人即便是离得这么近,但裴云泽却在这一声仙尊的称呼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孤独。


    “不必客气。”他垂下眼眸,手指僵硬的停滞在那里,渴望她对自己换一个称呼——什么都好。


    将那环状灵器放在手心,江芙想了下先前玉符里头留下的关于灵器认主的结印,滴了一滴血上去,而心念一动,却发现这灵器自己带到了手腕之上化成了一个精美的镯子。


    她愣了下,被认主后灵器内放的满满当当的各色灵药以及不同品阶的丹药惊了一下。


    “这么珍贵的东西,弟子受之有愧。”江芙诧异的说道,而后想要从手腕上取下。


    裴云泽望着她,脸色有些难看,皱眉说道:“不过是一些平常之物,你刚入仙门,还不知道,这些都是修行常用的灵草。”


    看着灵器里头出现的各色七品、八品灵果,还有各种充沛灵气看不出品阶的丹药,江芙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些东西的价值,即便是她这个对于修仙界并不熟识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更何况就连盛着这些灵植的镯子本身就是一个上品灵器——能够将放入保存的灵物保持着灵气不消散。


    她想了想,从自己那有些看上去陈旧的过分的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株先前狐小七送给她的五品灵草——毕竟当初听到,这株药草可是顶级破障丹的药引。


    这边狐小七饶有兴致地翘起爪子,摸了摸那个精致带着花纹的玉环,却正好看到江芙取出了那株它送的灵草,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这株灵草是我偶然所得,听闻是顶级破障丹的药引……”江芙目光犹疑,没有看着裴云泽,声音带了


    些顿涩。


    毕竟,眼前的人借着所谓拜师礼的由头,给自己送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灵药,而她身上最值钱的却只有这么点东西,江芙只觉得自己心中的自卑隐隐浮现了出来。


    江芙低着头,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万一要是被拒绝……


    “这正是我遍寻不得的灵草。”


    裴云泽望了望她犹疑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此刻的反应,见江芙听到他惊喜的语气之后,原本紧紧抿着的唇角放松了下来,甚至微微上扬,他同样被感染,那双漆黑的眸子弯了弯。


    “真是多谢你,”他刻意忽略了可以用灵力接过那五品灵草,伸出双手从江芙手中接过,声音中的惊喜更是不似作为,“这样,我先前度心魔劫之时所欠缺的那枚破障丹总算是集齐了。”


    江芙眨了眨眼睛,听到他这般说,竟意外觉得开心,而蹲在她怀中的狐小七却有些不高兴了,它甩了甩自己的尾巴,眯着那双狐狸眼睛瞪着裴云泽看了起来。


    这个修士实在是太坏了。


    先前瞪了自己不说,现在还把自己送给江芙的灵草拿走了——当然在狐小七的心里自然会轻松忽略到这是江芙主动送出去的,它只觉得裴云泽这个修士,绝对是个大坏蛋!


    “仙尊能够用得上就好,”江芙隐约含了些笑,想起先前他在进入仙门禁地之前给的那把伞状灵器,又接着取了出来,“先前多谢仙尊所赠之物,现在已经离开仙门禁地,自然是要归还给。”


    裴云泽刚刚弯起的眼眸,在看到此物的时候,瞬间冷了下来。


    她背后还背着那把陈旧的、毫无用处的、只会浪费她灵力保护的、看上去就很难看的——凡人夫君送给她的那把竹伞,而自己送给她的这柄用最珍贵的千年雷紫竹炼制的上品灵器,竟然就这么叫她嫌弃吗?


    他望着那柄灵器,将双手背在身后,声音沉了下去:“既是已经送出的东西,又怎么有收回的道理?”


    “可此物实在是太过珍贵,放在我这般筑基期修士的身上,着实不妥。”江芙皱了皱眉,她还不熟练分辨各色宝物的品阶,但也能够感知的到上头充沛的灵气,甚至比自己手腕上这个储物镯子品阶更高些。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裴云泽脸色稍稍好些了,他望着皱起眉头的江芙,眼神一转正好看到蹲在她怀中瞪着自己的那只妖族幼儿,轻咳一声,“到时候你还要随着仙门中的修士一同去将这妖族幼儿,送回到妖界。”


    “到时候路上并不会很安稳,此物乃是防御灵器,能够护住这妖族幼儿。”


    见江芙果然因此被说服,点了下头,将那伞状灵器收了回去,裴云泽只觉得一阵心满意足。


    而蹲在地上努力瞪人却没有被搭理的狐小七,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这个坏修士的借口,还有些不明所以地蹭了蹭江芙的衣袖。


    “狐小七饿了,”它有些不耐地蹭了蹭江芙的手,“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吃的。”


    江芙一懵,看了看此时的时辰,正是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她却不知道,在这仙门里头能够到哪里去找些吃食。


    她抿了抿唇,从那镯子中取出了几个品阶稍低的灵果递给狐小七,却又想起自己同样觉察到了腹中饥饿,刚想抬头问询。


    而等在一旁还没离开的裴云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现在觉得,这妖族幼儿,也算不得上那么讨人厌了。至少在现在,他还是觉得,这个叫狐小七的妖族幼儿,足够让此时的他好好护送它平安回到妖界。


    “刚巧,我这边刚好要用些灵食,”裴云泽似乎漫不经心一般的提议道,“若是无事,就一起吧。”


    拿了人家的灵药,还顺走了人家的灵器,甚至还住在人家的地方,现在又要同人家一起吃饭,江芙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尴尬。


    她目光犹疑,迟疑道:“这不好吧……”


    “仙门弟子陪前辈用膳而已,”裴云泽语气平静,却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不过是些平常事。”


    江芙并没有加入过任何宗门,甚至就连亲人也只有当初的……她自然是不知道这样的规矩,理所当然的以为裴云泽说的只不过是寻常。


    她毫无防备的带着狐小七,和这位自称是前辈而已的裴云泽一同坐到了精致的玉桌之上,看着他伸手一挥,四色看上去灵气充沛的菜蔬,连带着一尾精致的灵鱼就摆在了眼前。


    只不过将菜蔬放到口中的瞬间,江芙忍不住怔在了那里。


    裴云泽浅尝了一口自己做的饭菜,对口味还稍作满意,却在扫视到她神情的时候,见她愣在那里,凝眉说道:“是不合口味吗?”


    他又尝了一口,皱着眉细细品尝着——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江芙垂下眼睛,夹了一筷那尾灵鱼,借着这个动作掩盖住眼眶中浅浅的泪意。


    怎么会不合口味,江边最盛产的就是鱼。


    而她吃过最好吃的那一口,却是他曾经替自己做的那一份——正如眼前这般。


    裴云泽颤了下睫毛,沉默了片刻,声音发闷地说道:“这次兴许是送菜来的修士怠慢了,待过几日我叫器宗长老好好整理下,这专门琢磨灵食的司膳部。”


    “嗯。”江芙没有抬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自然没有注意到。


    明明早已辟谷多年的眼前之人,挨个将菜蔬仔仔细细品尝了一个遍,甚至抿起嘴唇,皱起眉宇,那双叫魔族心惊担颤的黑眸之中,带上了深深的疑惑。


    究竟,自己做的灵食,哪里不合她口味了?


    第28章 第28章“她就在后殿之中……”……


    在仙门主峰之上一待就是五日,这一日正是立春时节,剑宗长老在内门弟子的居所处派了个亲传弟子连着盯了好几天,实在是遍寻不到江芙的踪迹,急得他憋不住事的再度朝药宗长老那里问去。


    “不在内门弟子那里?”药宗长老端起一杯茶,看了眼自己研究的替修士驱除体内魔族残留魔气的药草,皱了皱眉。


    “当然,我可叫小锦那小子在那里蹲着就没走,”剑宗长老嘟囔着,补充道,“你是知道那小子的,他向来是听话的,我叫他去绝对不会离开半步的。”


    “哦?”见这份药材配比又没什么效果,药宗长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周长老那边的安排你也是听到了的。”


    “老夫等不及了!这就亲自去问问掌门,那小丫头被他藏到哪里去了,总不能人家不愿意拜师到他门下,就拘着人家了吧。”剑宗长老一拍桌子,险些将那份药草给弄到地上去,而后直接召出自己的剑,要往仙门主峰上去。


    连忙拦下这个不知道轻重的老酒葫芦,药宗长老再度叹了口气,“你这个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这都几千年了,还和以前一个样。”


    剑宗长老捋了捋胡子,瞪着眼睛看着他,“那能一样吗,那可是我未来的得意弟子,老夫必须得抢在那几宗前头,给她引到我们剑宗去。”


    现在修仙界正是动荡时候,且不说魔族千年堪堪将要飞升的那位魔尊,如今又再度隐隐有了现世的痕迹,就连自家掌门身上的伤——药宗长老再度皱了下眉,他作为仙门最早的一批宗门长老,这些事情皆放在心头上,搅得他不得安宁。


    “算了,我陪你这个老酒葫芦一起去。”药宗长老随意将桌上的那份药草收起,“正好魔族那边再次有了些动荡,掌门先前托付给我消除魔气的事情,我也该去回禀了。”


    “那什么狗屁魔族又开始闹腾了?”闻言剑宗长老同样心头一惊,作为仙门战力最胜的一宗,对于魔族动荡,他们剑宗定然首当其中的为此忧心。


    毕竟镇守在魔族边界处的,还有着他的那几个弟子的尸骨——那些都是他们剑宗一脉最优秀的剑修,皆因为那该死的魔族,才害的他们身殒。


    “只是有了些苗头。”


    伸手召出自己的飞剑,药宗长老凌空而立,唤了一声还在沉思的剑宗长老,一同朝着仙门主峰而去。


    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在主峰的后殿之中传来,接着收


    剑的声音响起,江芙扶了扶额头,不得不走到了那人的跟前。


    “真是不好意思,狐小七又给您添麻烦了。”


    刚刚顺手打翻了一只这坏修士用来饮茶的瓷杯,狐小七有些心虚地甩了甩尾巴,躲在了江芙身后。


    裴云泽挑了下眉,看着躲在她身后的那妖族幼儿,随意道:“不过是只仙门器宗先前炼制的天青瓷杯,算不得什么麻烦。”


    他的话听上去毫无破绽,但仔细一想却又清晰明了的把狐小七是故意的事情给挑明了。


    炼制的?江芙眯了眯眼睛,看了眼心虚的狐小七,她琢磨了下,既然是炼制的东西,倘若这家伙不是故意的,定然不会弄到地上碎掉。


    眨了下自己的狐狸眼睛,狐小七赶紧撒娇道:“江芙姐姐~小七以后再也不会弄坏杯子了~”


    才怪,这个坏修士,趁着江芙姐姐去练剑,竟然敢威胁自己不要老往她的怀中钻!它狐小七要是不给这个坏修士一点颜色看看,它就不是九尾赤狐一脉!


    原本还有些气恼狐小七的调皮,但看着它眨着眼睛毛茸茸可爱的样子,江芙实在是生气不起来。她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它抱到了怀中。


    “以后可不要老来打搅仙尊。”


    狐小七在她怀中故意地打了个滚,躲开她的视线,朝着一旁的坏修士得意一瞥——看见了吧,江芙姐姐对它这么好,就算是你再威胁都是没用的。


    裴云泽望着一人一狐,眼神幽暗了起来,轻声说道:“妖族幼儿本就性子活泼些,没有必要拘束了它。”


    而后他面色平和,像是一个关爱弟子的前辈那般,朝着江芙继续问询道:“这些日子修行之上可有什么困惑?若是在剑招之上有不懂得,皆可问我。”


    “仙尊也曾修习过心剑?”江芙面露不解,难不成当初师父拉他进去,也是这个缘由?


    她的眼神清澈,可以从中很简单的就读懂想说的东西。


    裴云泽被她的眼神看的一顿,而后想起了自己曾在试炼秘境之中瞒过她的事情,目光闪烁,轻咳一声道:“前辈花拂衣,曾是仙门中人,他曾经留下心剑的前半部在仙门的藏经阁之中。”


    他承认自己是有了些许私心,只提及花拂衣曾是仙门中人,掩盖下了他曾是剑宗长老一事——毕竟他还是记得,现在的剑宗长老当初可是一门心思想要收下江芙当亲传弟子。


    江芙试探问道:“觉察到有些剑招并不算太流畅,在灵力运转上总觉得滞涩。”


    “滞涩?”裴云泽从未曾带过弟子,虽空有一身修为剑法,却也不知其中缘由。但他倒是镇定,思索片刻便说道,“那你使一套剑法出来我看看,这般便可清晰明了。”


    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


    江芙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后殿之中,将狐小七放到身侧椅子上,灵力轻点纵身便来到了外头的空旷之地上。


    下一刻,神剑出手。


    她的身姿利落,出手的招式利落又狠辣,先前也曾有人修习过心剑的前半部,招式却华丽之中失去了些许力道。


    很明显,江芙将自己的剑意融入其中,毫不意外的说,她已经做到足够好了。即便是一些金丹期修士,同她这个筑基修士对上,也不能够说稳稳取胜。


    裴云泽略一停顿,便从中看到了江芙那股滞涩从何而来——仙骨同她融合的并不算彻底,先前灵根并不曾浮现之时还看不出端倪,如今这般来看,可能得进入金丹期,才能够消除这其中的滞涩。


    他飞身过去,在江芙挥出下一道剑招之前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悠然的清冷香气从身后传来,江芙心中一乱,却又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剑。


    但下一刻她便不再分心了,因为身后那人带着她的手,挥动了心剑的招式。


    “此处的滞涩,你试试灵力运转之时多运行水系灵根,”裴云泽的灵力从两人一同握剑之处涌入,带动着江芙原本略微有些失衡的灵力,“如何?”


    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像是往日里两人亲密之后的耳鬓厮磨……


    江芙用力闭了下眼睛,咬了咬牙关,逼迫自己不再去想。


    “嗯。”她声音闷了闷,一套剑招练完,便收了回去。


    裴云泽以为她没有明白,刚想开口,却发现一旁的江芙垂下了眼睛,站在那里呆愣着。


    是自己对心剑的招式练得不够纯熟吗?裴云泽皱了皱眉,却感到了两人正在朝着这边赶来,这股气息明显是剑宗长老和药宗长老——他心下一惊,看着正站在自己身前的江芙,有一种想要把她藏起来的冲动。


    只是还来不及更多的反应,剑宗长老那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不会给他留下给江芙解释的时间,已经在正殿门前大声禀报了起来。


    “弟子先退下了。”听到外头的声音,江芙一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不该想的事情,忍不住耳根微微一红。


    裴云泽盯着那一缕微不可见的红色,愣愣地点了点头。


    处理完药宗长老的事情,裴云泽对剑宗长老明里暗里打听江芙所在之处,实在是有些尴尬。


    “掌门,你就同我说那小丫头在哪里吧,我们剑宗可曾是心剑花拂衣前辈所在之处,即便是她不加入我们剑宗一脉了,也总得回去看看吧。”


    剑宗长老这是仗着自己辈分高,再加上有药宗长老在这里压阵,竟也有了胆量在自家掌门面前开始倚老卖老了。


    裴云泽:……


    他总不能说,自己把江芙藏在了后殿之中,这些日子一起同吃同——也算是同住吧。


    见裴云泽面色似乎有些不愉,剑宗长老的心咯噔一下!完蛋了,按照自家掌门的脾气,该不会是收徒不成,恼羞成怒,一剑把那小丫头给劈成两半了吧。


    他越想越不对劲,心里头瞎琢磨,却又觉得自己想的格外在理。


    毕竟这么些天了,那小丫头竟然一次都没有露过面,就连内门弟子发贴补的时候,全部弟子都去了,她都没有露面,那定然!


    “掌门,您该不会是……”剑宗长老实在是忍不住,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家掌门。


    裴云泽一阵心虚,毕竟将一名女修即便是有理由,这般同住在一起,也实在是有些不合情理,他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要将实情说出了。


    “……您该不会是,把那小丫头杀了吧!”


    “她就在后殿之中……”


    裴云泽的回答和剑宗长老离奇的猜测同时出口的瞬间,一直在一旁看戏的药宗长老再也维持不了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一口灵茶喷了出来,大笑起来。


    看着眼前两位长老的神情,裴云泽眯起了自己的双眸,默默将自己想要杀人灭口的想法忘掉——魔族动荡不安,正是用人之际,这两位还是自己的师叔……他得忍了。


    “我过几日要离开宗门去往妖族,”他一字一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淡然一些,“宗门之内照旧,还要依仗二位长老了。”


    “还是同上次一样吗?”药宗长老强忍着笑,生怕被自家掌门秋后算账。


    上次?裴云泽眼神中快速的划过一丝思忖,而后轻轻摇了下头。


    “我亲自出去,”他顿了下,“化神分身留在仙门。”


    “魔族动荡,不只是我们此间不太平,想来那妖族也是对此颇为忌惮。”


    第29章 第29章她根本就没有担心。……


    “明日启程,去寻妖族一脉。”


    裴云泽照旧将早膳放到后殿之中的玉桌之上,他看了眼刚刚练剑回来的江芙,习惯性的取了几枚三品的镜茄果递了过去。


    这灵果算不得罕见之物,却能够疏通经脉,即便是筑基期修士也能够不加炼制直接服用——更何况它的味道也是带了些清香的甜,先前他曾经摆放了一盒不同种类的各色灵果。


    镜茄果是江芙格外偏爱的一种。


    见她果然接过放到了口中,而后面上露出了些许轻松,裴云泽递灵果过去的手放在衣袖之中,轻轻摩挲了几下。


    “多谢仙尊。”江芙看了看在后殿外面同仙门之中的灵兽玩疯了的狐小七,面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


    总算是能够将它送回家了。


    只是才不过几天,江芙一听到要启程,心中竟也有了些不该有的留恋——此地乃是仙门主峰,本就不应该是她所能居住的地方,倘若不是狐小七的身份特殊,恐怕她断然不能够留在这里。


    这般想着,她用起早膳也有些食不知味。


    “你可要在启程前去剑宗一脉看看?”裴云泽心下还想着先前剑宗长老那副要死要活的嘴脸,垂眼看了眼江芙吃过的灵食似乎比往日里要少上不少。


    “剑宗一脉?”江芙有些不明所以,抬眼看着他,浅褐色的瞳仁中带了些许疑惑。


    “心剑花拂衣前辈,曾是剑宗一脉的长老。”先前从未跟她提过,裴云泽略有心虚,却仍旧认真给她解释道,“那边还留有他顿悟剑意之后留下的一道剑气,就在剑宗一脉的主峰之上。”


    听见裴云泽说完这话,江芙却又想到了当初传承秘境之中,那时候的她还以为所谓的顾旧就是她要找的人,一心欢喜等待着从其中出来,而后同他再度相见。


    而如今她的心中只剩下了晦涩的难堪。


    只不过也好,待到她连同狐小七一起离开此地,时间会成为最好的一剂良方,她会慢慢忘掉百年前恍若大梦一场的故事。


    “多谢仙尊,那我便去看看。”江芙将心中滋生出的怅然若失收回,面上仍旧是看不出情绪的平静,她抿了抿唇,不再看眼前之人。


    裴云泽精致的眉眼微蹙,看出她仿佛有些心情不好,轻声提议道:“那道剑气位置比较偏,旁人兴许并不知情,你等我将此间事了,再陪你一同过去。”


    江芙一愣:“我已经会御剑了。”


    这几日她将大殿之中的藏书看了不少,御剑飞行这种筑基期修士便会的低阶术法,她早已融会贯通。还有一些顺手用的清洁术之类的,因着她的灵根特殊,引火之术也能得心应手。


    轻叹一声,裴云泽说道:“剑宗那一脉,剑痴颇多,你先前在收徒大会之上的剑意,被那些人留在留影石之上,要是孤身去了,定然会有不少人拉着你切磋剑意。”


    切磋?江芙眨了眨眼睛,这种事情她还从未曾有过,不由得有几分好奇,甚至颇有些许心动。


    根本不用问,裴云泽就从她的眼睛中读懂了,挑了下眉:“倘若要不是明天就要出发去妖界,你想要切磋也是没有关系的。”


    他弯了弯唇角,看着眼前的人难得露出几分除了冷漠之外的神情,继续说道:“那群剑修,出手皆是全力而为之——他们的修为也没有一个低于金丹期的。”


    全力而为之的金丹期剑修,那都是可以单挑元婴期其他修士的,就算是可以压制灵力,江芙这样一个筑基期剑修也难免会在切磋之中伤到些许筋骨。


    江芙回过神,垂眸,眼底同样被感染了些许笑意——原来和师父一样的剑修同门们,竟是这般样子。


    立春之后的阳光越发和暖了,照到并没有被灵气阵法笼罩着的各色草木之上,明亮的晃人眼。


    江芙学会御剑之后还是第一次飞到这般高度,她的速度并算不得上快,但却足够稳,灵力在这几日的修行中也不再有那种滞涩感。


    紧跟在她身后的裴云泽难得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裳,飘逸的衣袖垂在两侧,他轻垂了眼睫,看着江芙在自己身前的御剑飞行逐渐熟练。


    忽而眼前闪过一丝灵光,裴云泽稍微眨了下眼睛,鸦黑的睫毛微微一颤,他眼前的一幕像是发生了转变。


    同样也是初春时节,日光和暖,他也是这般陪着一个人——骑着凡尘之中的马匹,漫步在林间。


    恍惚之中他好像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朦胧之中唤了一声:“……你快看,这边还有未曾融化的积雪呢!”


    “这边好多剑气留下的痕迹!这便是剑宗山峰了吧?”


    前面的江芙低头看着映入眼帘的山峰,远近高低的各色巨石之上,有着不同剑气留下的痕迹——这上头有仙门最好的守护阵法,能够留下剑气印记的,皆是已经领悟剑意的剑修。


    各色剑意像是不同时代的剑修大能,在曾经的时光中朝着她爽朗一笑,江芙好像看到了自己师父花拂衣在传承秘境之中和她曾经说过的话。


    “是,这里就是剑宗一脉。”裴云泽的声音还掺杂了些许迷茫,他有些没有回过神,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却又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身前的江芙。


    她的声音,和他被模糊了记忆中的那人一模一样。


    可她偏偏又不肯承认,裴云泽只觉得心中有些莫名的不悦,脸色重新回归了原本的冷傲。


    江芙刚一扭头,就看到了他那张有些过分刻意的冷脸,忍不住一怔:“可是耽误了仙尊的事情?”


    裴云泽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最近魔族那边又有些入侵人界之事,所以偶尔想起,会有些忧心。”


    他其实已经将需要处理的事情安排妥当,但此时她的关心却又叫他忍不住有些别扭,欲言又止的说道:“不必担心我。”


    江芙看了眼莫名其妙的自家掌门,她心平气和的解释道:“我只是想,倘若仙尊有事要忙,我也可以自己留在此地观看这些剑意。”


    她根本就没有担心。


    更何况他一个渡劫期大能,也不是她一个堪堪筑基的仙门弟子能够担心的。


    “……”


    裴云泽沉默了片刻,他也转过头看着山峰上各色剑意留下的痕迹,只觉得自己好像耳根都要烧灼起来了,偏偏又不能够开口反驳。


    他垂了下眼睛,却又刚好看到自己身上穿的淡青色衣袍,忍不住又想到了昨日江芙和狐小七围着仙门中养的灵兽翠羽鸳,夸赞了它身上那浅绿色的羽毛,格外的好看。


    只觉得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幸好前面就是他要找寻的心剑花拂衣留下的剑意,索性停下来,有些麻木地开口道:“这就是心剑花拂衣前辈所留下的剑意。”


    江芙面露迷茫,实在不知道他怎么情绪波动的这么厉害,微微拧了下眉心,落下飞剑来到了巨石面前。


    剑宗一脉不同其他宗门一般,每个内门弟子在学完囫囵吞枣一般的剑法之后,就会将他们随机丢出去,或是试炼秘境,或是去同低阶魔族厮杀,亦或是闭关修炼剑意,皆由着他们自己跌性子。


    所以剑宗的山峰的每一块带着剑意的巨石之上,都有可能会存在着一位剑宗内门弟子。


    只是当江芙落下之后,却没料到刚好遇到了一个身上落满了各色枯枝败叶的内门弟子,掩盖了身形,同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了一起。


    她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刚往后一撤,对面的弟子便已经长剑出手,朝着她抬了抬下巴大笑出声。


    “哈哈哈,闭关十年总算是提升了些许剑意,没想到剑宗还来了个新的师妹,快快拔剑,好让师兄来试试你的剑!”


    裴云泽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拦住,却在看到江芙眼中同样露出的战意之后,默默将手收回了衣袖中,反倒掩盖了自己的气息。


    他倘若出声阻止,那剑宗弟子和江芙定然都会听从。既然江芙想要去切磋,那她想去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什么。


    只是衣袖之中的手却又忍不住攥紧,他的眉宇之间微微皱起,却又忍下想要将她藏在身后的欲望。但看了眼对面弟子的修为,裴云泽顿了下,一道传音而出。


    江芙看着眼前有些灰头土脸,却依旧战意盎然的剑宗弟子,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喜悦,她灵力涌动,折花剑自手中浮现。


    对面那自称是师兄的剑宗弟子对她手中的神剑略微一诧异,却又更加爽朗的笑了起来:“竟还有神剑!在下剑宗亲传弟子元婴期周纵横,烦请阁下赐教!”


    他熟练的抱拳见礼,想了下那道传音清醒了片


    刻,先是看了看江芙的修为,而后直接抬剑,朝着江芙攻了过来。


    这样简单却又带了无穷力道的招式,正是如今剑宗长老所创的苍穹剑法,浑厚有力,却又后面接上了莫大的变化。


    江芙避让过,却仍旧感受到了上头莫大的力道——但对方元婴期实力绝对不会只有如此的力道,定然是已经压制了自身的修为。


    一来一回之间,两人都感悟到了彼此之间不同的剑意,百招之后,分出胜负。


    到底是元婴期剑修,江芙还是略逊一些,但她却从其中感触到了平日里练剑没有的明悟——其实在七十招之时她便已经有了输掉的苗头,但对面的人同样感知到了。


    对方在给自己喂招。


    她收招之后并未将剑收回,静静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灵力的运行,还有刚刚切磋之时的感悟。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江芙的眼前化开,她对于心剑又有了新的明悟。


    周纵横为她的天赋惊叹了一口气,却又笑了起来,毕竟同为剑修,能够领悟到她剑意之中的纯粹,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


    更何况,苍穹剑法本就是质朴之厚重,他修习此剑法已经千载,断然不会因为旁人的天赋高而有什么心境上的波动,甚至只会为了她而高兴。


    毕竟,这样的天赋,以后他们剑宗又多了一位能打的小师妹!


    周纵横在那边笑着看着江芙入定,从怀中摸出了自己的玄天镜,正打算等她出来,两人互通联系,日后也能够再切磋几次。


    可就在这时,他好像感受到了自己脖子后头阴沉沉的冷意。


    他扭过头,正好看到自家掌门云泽仙尊正站在他的身后,那张清隽的面孔之上寒气四溢,阴森森地盯着他朝着自家师妹伸过去的玄天镜。


    “……掌门!”


    第30章 第30章不得不说,春日,真是好……


    剑宗一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裴云泽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自称是周纵横的剑宗弟子,见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由得心中更是愤怒。


    这般胆小,居然还想同江芙结交?


    早知道他就直接出声阻止……但一旁的江芙身上剑意涌动,筑基期一阶似乎已经突破了,裴云泽叹了口气,眼前这剑宗弟子还算是有些用处。


    “你可是剑宗长老门下弟子?”


    他的声音冰冷又带着几分高阶修士特有的威压,直直朝着周纵横逼去,却反倒叫这个剑宗的内门弟子更加心生敬佩。


    这就是他们剑修之间皆奉为神明一般的存在,当年倘若不是云泽仙尊以一人之力,一剑斩灭魔族通往世间的迁魔梯,恐怕剑宗出战的弟子将会十不存一。


    “掌门!弟子正是长老门下第十三位收入剑宗内门弟子的,当年入宗仪式之上曾有幸见过您。”周纵横几乎是慌乱中带着喜悦,语速极快地说完,手中拿着的玄天镜还忘记了放下。


    “你的苍穹剑法学的不错。”裴云泽思考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瓶元婴期巩固灵力的丹药,“只是刚刚提升到元婴中阶,灵力有些不稳,剑宗灵泉之下服下丹药之后运转灵力,可以事半功倍。”


    剑宗灵泉距离此地颇有些距离,更何况运转灵力之时有灵泉冲刷确实对经脉大有裨益,剑修周纵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机缘,竟来的如此轻易。


    这可比自己的那些师兄师弟们苦苦进入秘境之中,折腾个一年半载所得都要多——毕竟这可是渡劫期修士给自己的指点!


    “多谢掌门!”周纵横小心翼翼双手捧过那丹药,面露感激,他刚想赶紧御剑离开,却又看到了在一旁打坐的江芙。


    “弟子还有一事恳求,”周纵横望着江芙的身影,“这位剑修师妹刚有所突破,不知能否请掌门替她护法……”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原本脸色稍微好些的自家掌门,再度冷了一下神情,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毕竟这可是从不多管闲事的云泽仙尊,除却守护仙门的安危以外的事,他可是从未曾出过手。他真是被喜悦冲昏了脑子,堂堂仙门掌门怎么会关照一个刚入宗门的小师妹……


    “师妹?她可不是你们剑宗的弟子。”裴云泽冷漠的说道,“日后,兴许她就是本尊唯一的弟子。”


    周纵横:“……”


    所以说刚刚切磋之前的传音入秘就是自家掌门的吧,唯一的弟子?难怪会这般小心。


    一面赶紧御剑离开,剑修周纵横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天赋不如小师妹好也就罢了,人家的师父还是渡劫期大能。


    更何况,根本不和他们剑修的师门一样,放养式授徒,这般贴心的师父,他真的也想要!


    裴云泽看着那剑修弟子远去的身影,又放轻脚步站到了江芙的身侧,低头看着她沉浸在修行中的样子,原本冷然的眉眼瞬时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她倘若要护法,还用得着周纵横这个外人来提醒,自然得由着他这位曾经的——


    脑海中划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裴云泽原本清醒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而后却又再也想不起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他抿了抿唇,慢条斯理地使了个术法将周围笼罩起来。


    想不起来又如何,他那一身的仙骨尽数都在眼前的人身上,但他心中却并没有一丝不对劲,甚至见她的第一眼便如此的——一见如故。


    无论是什么在阻碍他的记忆,但只要在江芙的身边,他便无所畏惧。


    修行无岁月,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昨日说过的明日,就已经来到了。


    狐小七说是要和自己刚认识的灵兽小伙伴们道别,江芙便留在后殿之中收拾起了行李,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要整理。


    只不过一个打坐用的蒲团,而后就都是在这几日里裴……江芙顿了下,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各色宝物还有灵果,忍不住叹了口气。


    温水煮青蛙最为致命,这才几日光景,她便已经习惯了这人对自己的好。


    不过当年也是这样,那人救了落水的自己,一副清冷落难贵公子的模样,说自己无处可去,硬是留在了江畔的竹屋之中。


    江芙坐在窗台边上,忍不住想起了过往的事情。


    那时候那人还不是自己的夫君,每日砍柴做饭,甚至见她初春时节有些怕冷,就连放在院中的衣裳也都帮她洗了,闹得她忍不住脸红。


    什么时候她对这人动心的?


    她眨了眨眼睛,百年前的记忆在脑海中清晰无比——住在江畔十几年的她,又怎么会不识水性。


    想到这里,江芙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那时候的他像个愣头青,见到她在水中便跳了进去,口中喊着姑娘,你别怕。


    看的她有些懵,却又在看到他那张漂亮到过分的脸时候,忍不住愣住了。


    山间的风吹过窗台,将江芙的思绪带了回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叹了一口气。


    既然那人已经忘了,她再记得这般清楚,只能是自寻苦恼。


    起身之时,江芙用了清洁术将自己住过的痕迹尽数消除,风中带来了脚步声,她听到声音抬眸看去,却又忍不住视线顿住。


    晨光初现,炽热却又不夺目的光照在来人身上,同她身上一般的玄色衣袍,暗处带着隐隐的金色光芒——那是赤玄金丝所铸的防御阵法,素来工整带着玉冠的乌黑长发,只用了一支银色簪子束在脑后。


    这人穿的衣裳还有打扮,都叫江芙忍不住以为是自己在照镜子,但那张脸却明明白白是另一个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人穿玄色衣裳。


    原本白衣的清冷她就以为很适合那人,却不料,这一袭玄衣更衬托的他眉眼如画之中又多了几分莫名的神秘。


    但江芙更为讶异,她先前听到的消息是,在此地等着同她一道替狐小


    七寻回妖族的大能,只是来的怎么是裴云泽他自己?


    他不需要留在仙门之中吗?


    见江芙的视线停在自己这一身打扮上良久,裴云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又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仙尊这是……”江芙收回自己的视线,垂眸不再去看这人,顾左右而言他道,“要去何处?”


    自己的事情,总不能需要仙门一介掌门出山,陪她去往妖界吧?即便是她再自负,也不会觉得,为了她一个筑基期的弟子,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可又忍不住心中略有些压不住的期待,江芙攥紧了自己的掌心,努力讲这些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


    “自然是要陪你,”裴云泽面色之上带了些笑意,故意再此处顿了下,“陪你同那妖族幼儿寻回妖界之中,此行路远,所以做此打扮。”


    眉眼之间忍不住漏出了些许轻松,江芙刚刚攥紧的掌心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松开了,她眨了眨眼睛,甚至有了想要开玩笑的心绪。


    “仙尊的面容如此引人注目,即便是随便穿些什么,也不会掩盖了您的风姿。”


    裴云泽盯着她说话之时微微上扬的唇角,见她同样有些开心,收敛了眉目,像是为了遮盖住自己的喜悦,转过身衣袖轻轻掠起。


    “除了修为达到渡劫期的修士,还有本尊想要能够看到面容的人,旁的人,是不会看得到本尊原本样貌的。”


    在江芙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转身来到了殿外,循着自己在狐小七身上留下的护身灵咒去寻它一同启程。


    被留在原地的江芙,看着他有些急匆匆的步伐,翘起的唇角再也没有掩盖。无所谓过去的种种,亦不在乎彼此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此时的她问了问自己的心。


    她的确,为能够和他再度同行而感到开心。


    不得不说,春日,真是好时节。


    倘若是其他人离开仙门,定然会被护宗大阵记录在册,但按照裴云泽的修为,想要带着狐小七和江芙离开,定然能够做到所有人都不会察觉。


    当然是瞒不住剑宗长老和药宗长老,毕竟留在仙门的是他的化神分身,同样是化神期,这两位长老一个了解他的剑意,一个则是对他的气息格外清楚,断然瞒不住。


    带着江芙赶路不过半日,蹲在江芙肩头上死活不肯下去的狐小七却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坏修士,这边有过同族的气息。”


    飞剑之上的江芙摸了摸它的耳朵,对狐小七死活不肯改掉管裴云泽叫坏修士这件事,有些格外的无奈。


    “刚好之前推演的方位大致与此地相同,”另一侧飞剑之上的裴云泽低头看了眼下面的城镇,并没有对狐小七给他的称呼而恼怒,反倒给江芙解释道:“天道为了保护妖族一脉的安全,即便是推演,也只能够得到大致的方位。”


    他说的含蓄,其实即便是他这种渡劫期修士,试图推演妖族的所在,也只能够得到大致的方位。


    但妖族彼此之间却能够有着对同族的感知,所以,他才让江芙独自御剑飞行,虽说是慢了不少,但同样也能够让狐小七更加准确的感知。


    “坏修士说的和我娘说过得一样哎。”狐小七讶异的回道,而后在江芙耳边开始说悄悄话,“江芙姐姐,以前狐小七闻到的味道没有现在这么广这么久的,坏修士给狐小七吃了很多好吃的,所以现在能够闻到。”


    裴云泽在前面听了个一清二楚,猝不及防的,忽然回头对着狐小七说道:“作为妖族幼儿,你已经几百岁了,不能够再喊她姐姐。”


    狐小七甩了甩自己的狐狸尾巴,委屈屈巴巴地伏在江芙肩膀上,声音小小地撒娇道:“江芙姐姐,你看,他就是个坏修士!欺负狐小七!”


    不知道为什么,江芙想起了一百年前同样的一幕——只不过当年他们一起捡到的那只狐狸,好像是不会说话的,而且似乎,受了重伤。


    她眨了眨眼睛,掩盖住自己要溢出眼眶的笑意,轻声说道:“嗯,那狐小七可要努力修炼,然后打败坏修士好不好?”


    狐小七:“……”


    它扭头看了眼在前面的裴云泽坏修士,忽然蔫了起来。


    打败这个坏修士,它得修炼到什么时候啊!


    裴云泽转过身,没再回头,看着前面越发清晰的城镇,和江芙身上一模一样的玄色衣袍在空中飘摇着,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轻松惬意。


    “前面就到了,今日便先在留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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