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父子大战


    “砰!”


    听到长公子一番胆大包天,名为谏言,暗含指责的话,站在墙边充当背景板的宫人们全都吓得“扑通”一下垂首跪在了光滑的木地板上。


    李斯、尉缭、冯去疾和赵高也齐齐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从边塞待了一个夏季,好不容易归来后,性子不仅没有变得委婉,反而脑袋变得更硬,嘴巴变得更气人的长公子!


    该说不说,这可真是一个人才啊!


    缨小胖墩儿也忍不住“啪——”的一下用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圆脸,实在是不想承认,站在下方性子执着的甚至带着几分傻气的青年,是他这辈子的亲爹!


    爹啊爹!你还真是仗着是大父的亲生儿子,就想说啥说啥,有恃无恐啊!


    话是那样说的吗?


    始皇将搭在膝盖上的两只大手按得紧紧的,眼底像是蕴含着无穷的雷电风暴一样,眸光暗沉沉地看着站在下方腰杆挺直的长子,冷冷的出声质问道:


    “扶苏,你这意思是想要指责朕的想法都是有误的,敲定的工程也都是有错的,朕其实就是一个不顾民生艰难,只懂靠着修建诸多大工程和发动战争来苛待天下庶民的无德暴君对吗”


    听到陛下这下是真的发怒了,李斯、尉缭、冯去疾和赵高全都纷纷往后退了退,远离了长公子。


    扶苏闻言也不禁蹙了蹙眉,他倒没有这般想自己的父皇,正准备往前走一步再开口解释一下他的想法,就看到自己儿子突然伸出小胖手“啪——”地一下就重重的拍打了一下爷孙俩面前宽大的黑色漆案面。


    在满殿大人惊诧的目光下,只见十个多月大的皇长孙扶着漆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圆脸憋得红彤彤的,用小手指着下方的长公子就艰难地用大秦雅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道:


    “哒父,英,明!父,笨笨!”


    “缨,羞羞!父,憋,说,啦!”


    “缨!”


    听清楚小皇孙控制着自己不听话的小舌头艰难地往外吐露出来的两句话,满殿大人瞬间又惊奇又错愕地往小家伙身上望。


    在大殿之中,被自己幼小的儿子用小手指着奶声奶气地骂“笨笨、羞羞”,扶苏也愕然的直接瞪大凤目,失声看着自己儿子喊了出来。


    听了犟种长子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薄唇紧抿的始皇面上看起来很肃然,其实心里是有些伤心的,没想到会听到身旁的幼小孙儿语气坚定、旗帜鲜明维护自己的小奶音。


    他心中一暖,低头侧目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孙儿,只见小家伙抿着一张小嘴,像个英勇的小战士一样,从袖子里取出来了一个奶瓶,不,一个像奶瓶一样的黑色小东西。


    没等始皇看清楚这是什么玩意儿呢,就看到孙儿直接握着那个类似奶瓶一样的黑色东西,放到嘴边,下一瞬,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到耳畔处,“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小奶音突然之间扩大了数倍,将高大房梁上的些许浮灰都给震落了下来。


    始皇惊得瞳孔微微颤了颤,这又是一个什么奇物?!


    比始皇更震惊的则是站在下方、跪在下方的一群人们。


    李斯、尉缭、冯去疾下意识纷纷对望,三人眼中滑过了明晃晃的相同的震撼——虽然不知道皇长孙用小手抱着的那个黑色东西究竟是什么稀罕的奇物,但是他们惊奇的发现小皇孙对着那个奇物说话时,不仅将稚嫩的小奶音放大了许多倍,他们原先听不懂的婴语竟然也能听懂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头次听到儿子说大秦雅言,头次听懂儿子小奶音的扶苏也怔愣的看着站在自己父皇身边的胖儿子。


    只见小家伙一副全然维护他大父的模样,伸出一只小手护着自己父皇,而后用另一只小手握着那黑色的小东西,小圆脸红彤彤、凤目冒火地看着他奶声奶气地大声喊道:


    “咿呀啊……”(阿父笨笨!什么都不懂!)


    “啊咿呀……”(大父雄才大略刚刚带领着秦军们横扫六合,结束了纷争几百年的乱世,建立了古往今来第一个大一统王朝!掀翻了一个处处分裂的旧世界,创造了一个地域统一、努力让思想也变得统一的伟大帝国!已经超出全球无数人!是注定要成为史书留名的千古一帝,华夏祖龙的!)


    “咿呀啊……”(大父创造下来的伟大功绩连天上的玄鸟看见都叫好!愿意频频通过缨这个中间人来给大秦赐下无数珍宝,来表达对大父的认可了!阿父为何就傻乎乎的看不明白呢?)


    “啊咿呀……”(如今天下之中,七雄内部的征战虽然已经被大父给彻底平息了,可是大秦帝国的周边并没有安稳下来,草原上的匈奴,西域中的胡人,百越的土人,这些不懂礼仪的蛮族们不时就要侵扰我大秦周边的庶民!)


    “咿呀啊……”(英明的大父现在愿意派出博学的儒臣们前去这些蛮荒之地教化当地不知礼的蛮夷之人进步,为他们带去先进的思想,让他们能够抱住大秦这条金光闪闪的大腿,明明是大秦和大父对他们这些偏远小国的无上恩赐!)


    “咿呀啊……”(大父整日只睡两个时辰,每天要辛苦处理四大箩筐、整整一百二十斤的竹简就是在想方设法地修补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大秦帝国,阿父整日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按照儒家臣子们教导给你的学问,一日日在嘴巴上不合时宜地宣扬一个——仁!)


    “咿呀啊……”(连缨一个小娃娃都知道,只会提出问题却不想办法解决问题的人是极其令人讨厌哒!治国也是需要一代一代人付出辛苦努力的,艰难的民生也是需要一代一代人进行不断改善的!)


    “啊咿呀……”(现在刚刚建立的大秦帝国,看着是一个新生的庞大帝国,其实内内外外都有许多棘手的问题要处理,大父做任何事情、发出的每一道政令都没有前面的古人之事做参考,只能带着朝中重臣们摸着石头过河!在这期间肯定有不合适,需要修改的政令!可这并不是其他人能够用来以此指责、攻击大父的借口!)


    “咿呀啊……”(缨知道,大秦的周边群狼环伺,大父提出修建万里长城的浩大工程是极其英明也是极其伟大的!大父派出儒家使臣们去南下、西行、北上的探路,也是想要先一步将这些野狼们给狠狠收拾了!只有把家门口给打扫干净


    ,治理太平了,才能够安安稳稳的守着国门,改善民生!)


    “咿呀啊……”(阿父也不看看现在究竟是什么混乱的世道,就一味的想要让大父停止攻伐的脚步,进行什么休养生息!缨一个小娃娃都知道大秦现在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六国余孽是野心勃勃想要寻事造反的,护国的长城是三段的,百越是不听话的,西域是爱扰民的,匈奴是贼兮兮地爱南下欺负人的!)


    “啊咿呀……”(阿父身为帝国的长公子不同大父站在一起,努力将这些蛮夷们给早日收拾的乖乖的,想办法快些将万里长城给搭建起来,为子孙后代们建造一条长长的能够隔绝塞外匈奴的牢固屏障,完成一项功在当代、立在千秋的伟业,怎么好意思劝大父再深思呢?!)


    李斯听着这一串情感真挚又字字珠玑的小奶音,忍不住连连点头称是,双眼发亮地看了看自己心目中正值婴儿期的“秦二世”,同时还极为嫌弃的看了长公子一眼,心中暗自腹诽道:[这位除了生了个好儿子外,真是白瞎了始皇长子的好身份!]


    始皇愤怒的一颗心也早就被孙儿一句句铿锵有力的小奶音给完全安抚了下来。


    皇帝陛下眼底深处有着浓浓的失望,看了看下方显然被孙子骂的呆滞的长子,又看了几位重臣认真倾听、满脸佩服的模样,瞥了一眼孙儿握在手中的黑色小东西,明白这个小玩意儿的功效应该不仅能把钻入众人耳朵中的婴儿小奶音给扩大、还能将含糊不清的婴语给翻译成大秦雅言,让在场其余人能听懂。


    “缨,阿父……”


    扶苏完全被自己儿子密集的小奶音给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好不容易趁着儿子努力往嘴巴中吸口水的间隙艰难地刚开了一个口,下一瞬就又被儿子比他大了许多倍的小奶音给完全堵了回去。


    大秦长公子算是彻底闭嘴了。


    下午时分,跟着长公子一起快马加鞭地回到都城,在家内刚刚梳洗完、吃了一顿饭后,就匆匆忙忙赶到宫中来给皇帝陛下复命的蒙毅,没想到刚踩着千级台阶走到章台宫的宫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极其响亮的小奶音。


    蒙毅前行的脚步一顿,忍不住驻足倾听了起来。


    “啊咿呀……”(……阿父实在是太过糊涂了!现在的人只要家中稍微有些家产的人,不都讲究“事死如事生”吗?想要将自己百年之后睡觉的地方给修得尽善尽美吗?哪个国君不是一即位就开始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寝了!)


    “咿呀啊……”(大父刚即位的时候还是秦王,陵寝规模自然是按照历代秦国国君的王陵修的,可如今大父是大秦帝国的始皇帝!始皇能和秦王一样吗?始皇陵能和秦王陵的规模一样吗?大父想要将骊山修皇陵的规模扩大些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咿呀啊……”(还有想修阿房宫怎么了?大父现在住的章台宫都已经修建一百多年了,缨在绕着那些大柱子爬时都能清晰地闻到柱子里面散发出来的腐朽味道了,大父都覆灭六国,做出这么大的伟业了!就想要建造一座舒适、奢华的大宫殿给自己住,有何不可?大父又没有像别的昏君一样接着奏乐接着舞!只想要换座新房子,怎么还能招致别人的骂声呢!)


    “咿呀呀……”(大父放心,阿父小气气!不愿意花钱给大父修皇陵、建造阿房宫!缨就想办法多多从玄鸟那里获得好方子,早日做出来多多的茶饼、瓷器、玻璃,统统卖去西域、匈奴、百越的小国王那里,赚回来多多的金饼给大父用!)


    秦缨用小胖手拍着自己的小胸膛,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大父笑容明媚地咧嘴笑道。


    他这话可一点儿都没有掺杂水分!


    君不见,秦朝灭亡后,往后历朝历代的国君都在骂大父“暴君”,但是大父生前拍板修建的万里长城,往后历朝历代都在不断的维护修缮,哪朝哪代人没有享受到这条地面上蜿蜒黑龙的庇护?!大父的郡县制!大父的书同文、车同规、统一度量衡又让多少后人跟着受益?


    万里长城一庇护华夏就足足过去了两千多年,即便到后世和平年代,长城变成景点了,每天也能吸引数不清的游客,贡献了多少GDP?


    还有秦始皇陵,大父带着他忠诚的兵马俑一趟进里面睡就足足睡了两千多年,一直到后世的和平年代,不仅给许多人提供了就业岗位,还每天游客如织,继续创造着GDP!


    他大父虽然没有能实现长生不老的梦想,但是他的思想、他的威望、和他所创造的手办,早就同华夏大地融为一体,变成长生不老了!


    可怜他大父,前世心心念念的阿房宫直到在沙丘身陨时都还只是个地基,最后还被爱玩火的项羽给一把火烧了,这一辈子,他一定要让大父心满意足地住进阿房宫内养老!


    瞧着孙儿满脸崇拜、满脸喜爱地咧嘴看着自己笑,始皇的一颗心也变得酸酸胀胀的。


    果然,天上的玄鸟是极其公平的,既然长孙这般优秀贴心,长子傻点就傻点吧,以后他就直接越过长子,培养长孙!不能理解自己的思想,不看好自己敲定的浩大工程,不目标坚定的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儿子,即便才华横溢、风光霁月,也不配做他的接班人!


    他狭长的凤目微微眯了眯,抿唇看向站在下方神情复杂的长子,声音淡淡地开口询问道:


    “扶苏,你听懂你儿子说的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了吗?”


    扶苏抿唇,无声地张了张口。


    儿子的小奶音,声音又大、语速又快、说的内容还极多,长长一大串砸下来将他的脑袋瓜吵得嗡嗡嗡响,他现在还觉得思绪被吵得乱糟糟的,理不清了呢。


    始皇也不着痕迹的抬手摸了一下耳朵,孙儿对他的爱完美地用声音表达出来了,真是有点让人“震耳欲聋”呢!


    第52章 马言鸟讲


    这时,在殿外听了好大一会儿稚嫩小奶音的蒙毅也匆匆绕过巨大的舆图屏风,走进内殿对着跪坐在上首的始皇俯身拜道:


    “微臣拜见陛下。”


    瞧见同样被塞外的骄阳、风沙给晒黑、吹糙的蒙毅,始皇遂抬了一下右手,温和的出声道:


    “嗯,起身吧。”


    “诺。”


    蒙毅顺势直起身子,站到一旁,视线扫到站在陛下身边,金黄色的虎头帽堪堪到陛下肩膀处的小皇孙正用两只小手扶着黑色漆案,一张小圆脸红彤彤的,一双凤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他也忍不住冲着小皇孙微微颔首,露出来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虽然他不太清楚刚刚小皇孙究竟是用何种办法将他的小奶音变得异常响亮,以至于让他站在外面也一字不漏的听了个清清楚楚,但是驻足在外面旁听了好大一会儿的蒙毅也觉得小皇孙说的话非常的有道理。


    看到蒙毅刚刚回宫,不仅皇帝陛下对蒙毅态度温和,连小皇孙都对蒙毅凤眼亮晶晶的咧嘴笑了。


    做了整整一个夏天,皇长孙专属车夫的赵尚书卒史高,心中不由有些微微发酸,他自认这个夏天蒙毅不在章台宫时,他跑上跑下、管内管外,处理任何一件事情都非常勤勉,已经让皇帝陛下了解了他是一个什么性子,什么能力了,想来即便等蒙毅回来了,他也不会被陛下给轻易抛到脑后了。


    他并不对皇帝陛下的温和态度感到吃味,而是对皇长孙的态度有些发酸,小皇孙,你是怎么回事儿?


    蒙毅和你相处了一个月,我赵高可是日日“突突突”地从宫内驾车去府内接你,完事后又“哒哒哒”地把你送回府里的,接送、抱你的时间比蒙毅长、次数比蒙毅多!你怎么还一看到蒙毅回来就这般高兴地咧嘴笑了?!


    这一个夏日的车接车送,抱前抱后,终究是一颗心错付了!


    赵高像个蘑菇一样站在蒙毅身后酸唧唧的散发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扶苏看到蒙毅来了,也忍不住垂下眸子,垂在身侧的两只骨节分明的漂亮大手微攥,静静思忖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将被胖儿子一通“得啵得啵”小奶音给搅和得混乱的思绪又给稍稍理清了,他在心中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对着自己坐在上首的父皇蹙眉拱手开口道:


    “父皇,儿臣听


    明白缨的意思了,先前是儿臣思虑不周,没有理解父皇平日里的苦心,也没有将儿臣的意思表达清楚。”


    听到倒霉亲爹终于有乖乖认错的态度了,缨小胖墩儿刚刚松了口气,下一瞬就从他亲爹口中听到了令他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再度高高提起来的可怕转折词——


    “可是,父皇,儿臣即便认同您扩大皇陵的修建规模、征发百万民夫修建万里长城、修建阿房宫的想法,但在儿臣看来,这三项都是耗时极大、极为费力的庞大工程,儿臣不建议同时施工,应该再仔细商议一下,分出轻重缓急,划分出不同的工期来建造。”


    “这样以来既能够让下面干活的民夫、劳役们喘口气,也能让几项重大工程保质保量的完成。”


    听到倒霉亲爹总算是将他的真实意思给完整的表达出来了,小胖墩儿提起来的一颗心也又放回了小肚子里,微微侧头,瞧着大父抿唇深思的模样,遂握着手中忍痛花了99个盲盒币从系统购物车内完成付款的黑色扩音翻译器,就对着大父奶声奶气、继续发动了一阵阵咿咿呀呀的音浪:


    “咿呀啊……”(大父,虽然缨的阿父说话笨笨的,总是说错话惹得大父生气,但是缨也觉得阿父提出来的这个分期施工的想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大父雄才大略、英明无比,有那么多宏大的心愿想要达成,既想要往外出师远征帮助大秦庶民整治塞外不听话的胡人们,还想要修建三个大工程来给后人留下珍贵的物质财富,这每一桩宏愿的实现,哪哪都离不开大秦庶民的支持啊!)


    “咿啊呀呀……”(虽然缨年龄小,但是缨也知道小娃娃不能一天长成个大高个的道理。大父要收拾蛮夷、建造三个大工程,缨提议走可持续收拾路子,与可持续建造路子,要收拾、要建造,但是要动态的建造,要分阶段的收拾,要先修带动后修,以至于全面建设大秦强国!)


    看着站起来还没自己肩膀高的乖孙,不仅“阿巴阿巴”的小嘴中吐露出来的新鲜小词一套一套的,还边说边兴奋的高高举起了两只小胖手,仿佛要向天上的玄鸟祈祷一样,这幅机灵调皮又聪慧的模样忍不住把始皇给逗得有些想要笑。


    站在下方支棱着耳朵认真倾听的李斯、尉缭、冯去疾、蒙毅、赵高也忍不住下意识琢磨小皇孙“可持续”三个字的含金量。


    扶苏听完儿子的一套套小词也凤目一亮,忙接着儿子的话茬子进一步开口看着自己父皇劝道:


    “父皇,缨说的话就是儿臣想要说的话,三个大工程同时运转的话,再加上对外远征的事情,真的会让天下的庶民们给活活累死的!不如先暂时集中力量修完一个大工程,等到让民夫们休息两年后,再紧跟着施行别的大工程,远征之事也等天下之间的农具完成初步改良了,农家将玄鸟赐下的增产书籍给研究透了,民间的粮食产量稍微提高些了,庶民们家中的口粮稍微变得多些了,再进行远征岂不就更有把握了?”


    听到长子的一长串话,始皇再度往下望时,瞧见扶苏期待望着他的目光,心中第一次有种十分清醒又遗憾的认知:扶苏生的太早了!他不应该生成自己的长子,若是生成自己的孙子、曾孙了,经过两代秦皇的治理,这个刚刚统一的乱糟糟的庞大帝国国内、国外都被理顺了,扶苏若真的想要用儒家那一套来治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是不管是他,还是“秦二世”,这接下来七、八十年的时间都已经框定了,现在出生的秦人一直到死亡,都要为秦国的对外扩张和各种大工程的修建进行操劳,兴许百年之后,外面的蛮夷被收拾乖觉了,国中该修建的万里长城修好了,该挖的灵渠挖好了,该修得四通八达的驰道修的又宽又平整了,到时秦三世、秦四世治理下的秦人们就能够休养生息两代人了。


    始皇边想,边加深目光。


    秦缨也看着下方一脸赤诚的亲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亲爹如果生在老刘家,生成汉文帝、或着汉景帝了,想来也会干的不错。


    可偏偏生在了老秦家,与历代秦君的冷硬风格完全格格不入,这就像是一群威严高冷的大白虎之中突然生了个微笑天使萨摩耶,除了外表的颜色相近外,内里的性子完全不一样。


    不行啊!不行!他亲爹要做“萨摩耶”,他秦缨可是要紧跟着大父的脚步做“小白虎”的!他亲爹还是站在一旁歇一歇,让他来吧,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小胖墩儿正用小手抓着自己大父的黑色宽袖,盯着自己站在下方的“萨摩耶”亲爹略微有些失神,耳畔处突然响起了大父威严的声音,意识重新回笼的秦缨就看到自己大父对自己亲爹道:


    “既然缨与扶苏都认为三个大工程同时施工,太过劳民了,那就分阶段施工,目前骊山皇陵的施工人数先不增加,等到明岁蒙恬驱逐匈奴、夺回河套地区后,后年就征发两百万民夫集中力量修建万里长城,等长城竣工之后,再着手阿房宫的修建,征伐西域、百越、北疆的战事等到去塞外教化的儒臣们有消息后,再着手远征的事情。”


    听到父皇一开口就直接将原本预定修建万里长城的民夫数量给翻了一倍,扶苏这次识相的没有再开口了,明白父皇这是把计划中要扩充到秦始皇陵和修建阿房宫的民夫统统给挪到万里长城的工程中了。


    大秦的庶民现在总人口约莫两千多万,两百万民夫差不多就是十个人中抽一人,一家之中抽一个劳役,人数翻倍,工程期能直接砍一半,兴许顺利的话仅仅需要五年左右就能顺利竣工了。


    终于让父皇听进去自己一个谏言了,扶苏忍不住愉悦的攥了攥双手。


    秦缨也琢磨完了工期,等到后年施工之时,大秦的造纸术和印刷术肯定已经初步成熟了,到时大秦改良版的《野菜图谱》送到民间各个里、庶民们冬暖夏凉的地窝子都住习惯了,认识各种能吃的野菜了,掌握麦食、豆食的制作方法了,还能够租借新式的农具使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足够让庶民们的生活水平稍稍往前迈一小步了,小胖墩儿也放下心来。


    看到大父有些好奇地望向自己手中的黑色翻译器,小胖墩儿立刻笑呵呵地举起手中的黑色小玩意儿献宝道:


    “咿呀啊……”(大父,这是玄鸟赐给缨的语言翻译器,有放大声音、转换翻译多种语言的作用,缨想要献给大父!)


    始皇闻言有些惊奇的接过孙儿递过来外壳是黑色金属材质,形状似奶瓶,可握、可夹在领口的扩音翻译器,翻来覆去的打量一番后,就无师自懂的将翻译器夹在了孙儿的领口上,看着小家伙困惑的表情,欣慰地笑道:


    “缨的孝顺,大父是知晓的,翻译器你就自己使用吧,大父用不着此物。”


    看到大父含笑的凤目,小胖墩儿立刻愉悦的点了点毛茸茸的小脑袋,高兴地咧嘴笑了起来。


    看着上方一大一小,一跪坐、一站立,和谐相处的模样,原本心中喜悦的扶苏不知为何有种尴尬的感觉,这一刻只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殿内,而应该滚到殿外。


    他明明既是“儿子”又是“父亲”,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竟然有种“子不是子”、“父不是父”的无措感。


    待到窗外的天色隐隐有些擦黑了。


    扶苏抱着自己实心胖的儿子离开章台宫往宫外而去,看到自己怀里的小胖墩儿正在捣鼓他那个黑色的小翻译器。


    等到扶苏抱着儿


    子、踩着马凳,进入紫檀木的车厢里后,才忍不住看着低头玩翻译器的儿子出声询问道:“缨,你很不喜欢阿父吗?”


    99个盲盒币都依依不舍地花出去了,缨小胖墩儿正在摸索自己的小翻译器,势必要将它的有效功能全部开发出来,让自己的盲盒币花的有价值,头顶之上突然响起了自己亲爹有些沉闷的直球发言。


    小胖墩儿立刻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对着自己亲爹眨了眨凤目,声音稚嫩地道:“莫?”


    扶苏现在可不吃自己胖儿子装傻充愣那一套了,微微冲着儿子小手中的翻译器抬了抬下巴:“用翻译器说,阿父听不懂你的婴语。”


    看到亲爹如此执着要寻找答案的模样,缨小胖墩儿遂像个小大人般叹了口气,而后用手指将翻译器的喇叭功能关掉,举起翻译器就对着自己亲爹声音稚嫩、但不失坚定地说道:


    “哎咿呀……”(缨好,大父好,阿父笨!大父聪慧,缨聪慧!阿父笨笨!)


    “我笨?”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听到“笨”字的扶苏,被自己不到一岁的儿子用嫌弃的口吻说“笨”,扶苏简直都惊呆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朝内指着自己的一张俊脸,错愕无比的瞪大眼睛,反问,却换来了小胖墩儿抿着小嘴,重重一点头。


    深受重大打击的扶苏简直都被气乐了,闭眼头疼的抚了抚额。


    小胖墩儿见状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说吧,他亲爹一直想问,他说了吧,他亲爹破大防了!


    小家伙再度低头研究自己的小翻译器。


    入宫前满腹惆怅的长公子,离宫后还是满腹惆怅。


    等马车缓缓在长公子府门口停下,扶苏抱着自己儿子下了马车,正准备迈开大长腿往府内走,突然被儿子用小奶音喊着走到了拉车的两匹大马前。


    “缨,你要干什么?”


    扶苏困惑的看着自己儿子将翻译器放在嘴边,看着拉车的大马双眼放光。


    下一瞬,他就清晰地听到小胖墩儿奶声奶气地通过翻译器对着两匹大马笑着出声询问道:


    “呀呀啊……”(马儿马儿告诉我,你们俩是公还是母?)


    扶苏闻言惊愕的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胖儿子,又瞧了瞧打了俩响鼻的大马,整个人都傻了,翻译器是这样子用的嘛?!


    秦缨满怀期待地开口向两匹大马询问了,奈何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两匹大马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小胖墩儿蹙了蹙小眉头,又对着天上飞过的鸟雀叽里咕噜地开口询问道:


    “咿呀啊……”(鸟儿啊鸟儿,你们是什么品种?)


    一群扑棱着翅膀,急着归巢的倦鸟们对地面上呜里哇啦、咿咿呀呀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冲它们欢快地叫的人类幼崽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秦缨:“……”


    扶苏:“……”


    看着自己亲爹对自己投来明晃晃的“究竟是儿傻还是父笨”的戏谑眼神,缨小胖墩儿瞬间尴尬的小圆脸爆红,乖乖将小翻译器给收进了系统空间内,是他把傻瓜系统商城内售卖的东西想象的太过强大了!


    用意念调出系统光幕,看到订单上售卖的翻译器的商品宣传写的是——【亲,购买我们这款扩音翻译器就能畅通无阻翻译任何语言哦!】


    他大大的凤眼微微眯了眯,用含糊不清的婴语对着这句过分夸张的宣传语,叽里哇啦地碎碎念骂了一句:“咿呀啊……”(虚假宣传!差评!)


    第53章 扶苏加冠


    约莫一旬后,两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下过,桂花开了,高高挂在枝头上的果子也同茂密的绿叶一起渐渐染上了喜庆的红色与黄色。


    中秋时节,昼夜温差增大了,气温也变得更加凉爽了。


    “地窝子”的图样已经由上到下,一层层地送到天下诸郡各乡邑的里长家中了。


    为了赶在冬日落雪前,能够让两千多万庶民们全都住进新的住所里,气温一转凉,天下诸郡的里长们就开始急哄哄地组织着里内的庶民们拿起耒耜,嘿呦嘿呦地挖建过冬时用的地窝子了。


    凉风习习的秋夜内,城郊密林内的破败木屋内,再次亮起了昏暗的灯光。


    一个个身穿绿色、土黄色、红蓝两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们全都趴在简陋的案几上,疲惫又厌恶的出声骂道:


    “这个该死的暴君虽然不杀人,但是会变着法子侮辱人啊!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杀千刀想出这么个损法子!竟然让人在地上挖个四四方方的坑,用土砖在周围修个半人高的墙,顶上搭几根木椽子,最后再盖个用树枝编成的筏子,往上糊上泥巴,晾干后,就让人往里面钻着睡觉了!”


    “这破陋的地窝子别说让我住了!要知道在十年前就算是我养的犬都不会住这恶心的土坑的!”


    “士可杀不可辱也!这个暴君的做派真是让我越来越讨厌了!”


    “是极!是极!就这破地窝子,我还听里长洋洋得意的宣传,说——这还是天外玄鸟赐给秦人庶民住的土建筑,有冬暖夏凉的功效。”


    “我呸!真会糊弄人!我看玄鸟就是这暴君扯的一张大旗,无论想做什么事情都扯到玄鸟身上,就是一个破地窝子罢了,竟然还想要冬暖夏凉呵——这也就是只能糊弄糊弄没见识,还大字不认识一个的底层庶民了。”


    “但凡认字的,谁不是笑掉大牙了!”


    “唉,怎么都没有想到,也就这几年的时间,因为暴君,我们的生活就有了这般大的落差……”


    “唉……我看照这暴君能折腾的性子看,用不了几年,这大秦就被他一家人给折腾没了,吾等拭目以待吧!”


    “希望那一日早点到来啊……”


    “是啊,是啊!”


    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周边韩人、楚人、魏人争相发的牢骚。


    时至今日,喧喧闹闹,火火热热地在民间进行了一整个夏季的收书、献书活动已经正式宣告停止了。


    在激烈的角逐之下,一共有三百名来自天下诸郡的亡国贵族子弟经过层层选拔进入了最后一次考核。


    中年男人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听着周围这几天挖地窝子挖的身心俱疲的门客们,说话的情绪越来越崩溃了,中年男人遂睁开眼睛开口宽慰道:


    “诸位,地窝子的事情我们就不讨论了,虽然暴君强制让每家每户都挖了地窝子,但是又没有规定每个人必须去住。”


    “二三子若真的觉得这是暴君侮辱我们这些人的损招的话,不必搭理就是了。”


    听到中年男人的话,一众男人们纷纷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一个年轻的门客看着中年男人好奇地询问道:


    “家主,那治典郎的最后一轮考核定在了什么时候”


    中年男人闻言遂蹙眉想了一下,随后摇头出声回答道:


    “最后一轮考核的时间目前还没有确切定下来,但我听闻最后一轮考核是由宫廷博士们集中考核的,想来会把我们这三百个人全都带入咸阳城内进行考核,估计最早应该会在本月底,最迟应该是在下个月岁末,依照暴君办事的性子看,他绝不会愿意看到底下的人将这件事情给拖到新的一年收尾的。”


    众人一听到这话,瞬间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样,立刻精神抖擞地对着主位拱手称赞道:


    “还请家主再辛苦一段时间,等到家主顺利成为治典郎,有机会接近暴君了,我们的国仇家恨就能报了!”


    中年男人紧抿薄唇,目光沉沉的点了点头。


    ……


    “阿嚏——”


    八月十六日,下午。


    秦缨正盘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窗边软塌上往外看秋景,没想到一个小喷嚏打出来,他整个人就像个小不倒翁一样往后倒。


    坐在一旁的乳母见状赶忙伸手将小皇孙给扶住了。


    王灵看到这一幕后,也被逗的直乐。


    她瞥了一眼滴漏,看到已经是申时末了,遂将一顶黑色绣着银色老虎的虎头帽边往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套,边低头看着小胖墩儿杏眼弯弯地笑道:


    “缨,这个点儿,想来你阿父的加冠礼也要结束了。”


    “阿母现在带着你坐马车去宫里参加宫宴,你这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也将会第一次在宫里看到你所有的姑姑和叔叔们,一定要好好听话,若是你还像你半岁大时那样,一看到你十八叔就没缘由出手暴打,等回家后,阿母绝对不会轻饶了你的,你知道吗?”


    小胖墩儿仰头看着母亲嘴巴开开合合地说话,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眼睛都危险地眯了起来,不想要被按在父母大腿上打屁股的秦缨立刻识相地点了点小脑袋。


    王灵见状遂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和儿子的穿戴,没发现不妥之处,看到乳母用小包袱将儿子的尿不湿、奶瓶和备用的小礼服都收拾好了,遂抱着自己儿子,带着两个乳母去前院乘马车了。


    秦缨


    跟着母亲上了马车后,倚着母亲的肩膀颤颤巍巍地站在车窗前,睁大凤目,往外望。


    发现平时里氛围肃然的王城,今日里看起来也热闹了不少。


    他亲爹今日要加冠了。


    倒霉亲爹作为皇室第二代的领头羊,即便大父没有让他亲爹像他大父年轻时那般特意离开咸阳,回到雍城旧都的蕲年宫中举行加冠礼,但还是让少府中的人给亲爹的加冠礼办得尽善尽美的。


    亲爹白日在章台宫内加冠,黄昏时宫中就要举办宫宴。


    即便大父没有在明面上说这宫宴的用意,但是阖宫上下的人都能看出来皇帝陛下这是特意找个机会将所有的子女们聚集到一起,为长子进行庆贺呢。


    看着车窗外天空之中绚烂的火烧云,秦缨忍不住再次在自己心中感慨一句:[他大父上真的疼爱他亲爹,但是他亲爹也真的感受不到他大父对他的偏爱!如果不是有他夹在中间做父子俩的润滑剂,单单一旬前,那次激烈的谏言,他刚回到都城的倒霉亲爹都得再次被大父给赶到塞外吃沙子!]


    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坐席上的王灵看到自己儿子扒着车窗站在一旁,一张小圆脸上的表情简直丰富极了,一会儿闲适,一会儿喜悦,一会儿又感慨万千的,也不知道这么小小一个人儿,怎么整日有那般多充沛的情绪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


    今日的风还是稍微有些凉的,她担心小家伙站在窗边吹风吹太多,染上风寒了,遂开口将自己儿子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缨,你应该还不知道你的十七个叔叔和十个姑姑的身份吧?不如阿母给你讲讲”


    缨小胖墩儿闻言“嗖”的一下就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转了过去,而后忙一屁股坐在了母亲面前,满眼发亮的仰头看着母亲。


    实话实说,他还确实对自己的叔叔、姑姑们挺好奇的。


    流传到后世的秦朝史料实在是太有限了,他除了知道自己的一个姑姑叫“阴蔓”和俩叔叔一个叫“高”、一个叫“将闾”外,其余的姑姑、叔叔们叫什么,史料没记载,他也不知道。


    看着儿子期待的小眼神,甚至还把他的小翻译器都拿出来了,王灵稍稍捋了一下思绪,就给儿子梳理起了皇家第二代的家谱。


    “缨,你的叔叔和姑姑们都是分开记排行的。”


    “你阿父是你大父生的第一个孩子,你大姑姑嬴阴蔓是你大父和燕国贵女所生的,是你大父第二个孩子。”


    “你大姑姑初春时同廷尉李斯的次子李成成婚了……”


    “你二叔高的母亲是魏国贵女,是你大父的第三个孩子,现在也已经和廷尉李斯的长女定亲了。”


    “你二叔之后,是你三叔将闾,作为你大父的第四个孩子,你三叔的生母是来自东边齐国的贵女,你三叔和你二叔一样,今岁也和廷尉的次女定亲了。”


    “你二姑名‘阳蔓’,是你大父的第五个孩子,也已经和廷尉的小儿子定亲了。”


    秦缨听到阿母刚刚说了自己的俩姑姑和俩叔叔,这兄妹姐弟四个人竟然都和老李头的俩儿子和俩女儿联姻了!他不由惊得瞳孔微微颤了颤,对他大父和老李头之间黏黏糊糊的君臣关系有更进一步了解了。


    “你大姑、二姑、二叔、三叔因为和你父亲年龄离得近,五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亲密,从你三姑、四叔开始,因为同你父亲的年龄差渐渐拉大了,虽然你父亲对这些弟弟、妹妹们也很疼爱,但是相对而言,兄弟、兄妹之间的亲密度还是比不上和你前面的俩姑姑、俩叔叔的。”


    “咿呀啊……”(阿母,我三姑、四叔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秦缨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用小翻译器询问。


    王灵温声笑道:


    “你的三姑叫金蔓,四叔叫粟,五叔叫菽……”


    约莫一刻钟后,等秦缨晕晕乎乎地听完母亲介绍完所有的姑姑、叔叔后,将他十个姑姑和十七个叔叔的名字默默在心中连起来记了记,算是彻底绷不住了。


    他姑姑们的起名方式很统一都是“嬴某蔓”。


    从他大姑到十姑分别是:[阴,阳,金,红,橙,黄,绿,青,蓝,紫,欢天喜地十公主。]


    而到他的父亲和叔叔们,这起名方式就没那么规整了。


    从他父亲到十八叔分别是:[扶苏,高,将闾,粟、菽,谷,麦,黍,灞,玖,施,拾益,拾洱,拾山,双祁,易武,易琉,益祈,胡亥。]


    “哈……”


    小胖墩儿强憋着笑意,伸手捂脸。


    第54章 给见面礼


    酉时二刻,凉风习习,红彤彤的金黄落日像一颗圆润的咸鸭蛋一样一点点滑入西边层层叠叠的群山。


    宫廷之中的渭水水面被秋风吹得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暮色时分,紧挨着渭水边的巨大广场上,此刻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了数张案几和坐席。


    每张案几上都安置好了瓜果茶水,身着黑衣的宫人们正忙忙碌碌地穿梭在一张张案几旁,将一座座半人高的吉金灯架往广场上布置。


    待到隐隐擦黑的天幕上升起一轮圆润的皎洁明月,摆放在灯架上的蜡烛也一根根地次第亮起后,从广场的西边就说说笑笑地走来了一大群身着华丽曲裾和黑色长袍的宫中贵人。


    十八公子胡亥臭着一张小脸跟在一群兄长和姐姐们身后慢慢地往前挪动着。


    瞧着比他年龄还小一岁的十妹,突然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跑到了大姐身边,就仰着小脑袋好奇地对着大姐询问秦缨小混蛋的事,他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姐姐,你在宫外见过大侄子吗?大侄子长得真的很好看吗?”


    十八岁的嬴阴蔓一看到自己三岁大的幼妹“哒哒哒”地跑到她身边,竟然是询问缨的事情的,明明十妹自己也才三岁大,还是一个矮墩墩的小孩儿,却一口一个“大侄子”地喊,瞧着模样也挺逗人的。


    她遂伸手拉着幼妹的小手,边拉着小姑娘往席位前走,边对同样好奇、纷纷望过来的弟弟、妹妹们笑着说道:


    “不错,我在宫外的时候,确实见过几次缨,但是时间都不赶巧,每次我去大兄家中拜访大嫂时,缨不是躺在自己的小床内睡午觉,就是去章台宫内没回家。”


    “虽然没能看到那小娃娃睁眼的模样,不过我瞧着小家伙的五官像是结合了大兄和大嫂的所有优点,不仅五官生的非常精致,还生的腿长、胳膊长,吃的白白胖胖的,若是眉心间点颗朱砂痣,那瞧着就和天上的小仙童一模一样了,看着就很想让人伸手捏捏、抱抱。”


    一众公主、公子们听到这详细的比喻,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们一群人之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年龄最小的也才三岁,虽然生的身份高贵,但每日过的生活着实算不上多有趣。


    公子高和公子将闾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兄弟俩的眼中闪过相同的兴奋。


    目前皇家第二代之中,搬出宫廷


    ,在王城内成婚开府居住的就长公子和大公主兄妹俩。


    已经定亲的二公子高、二公主阳蔓、三公子将闾,虽然各自的公子府和公主府也已经建好了,但因为还没有举行大婚,所以现在仍旧住在宫中。


    除了住在宫外的大公主有机会去长公子府做做客,日子过得相对自由些外,其余公子、公主们别说去看望大侄子了,他们平日里连出宫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即便大侄子偶尔去后宫中看望蔷夫人了,他们这些人也都不好意思去蔷薇宫中看望。


    这一来二去的就造成,大侄子现在都十个多月大了,许多宫外的大臣们都见到大侄子了,偏偏他们一群兄弟姐妹们愣是连大侄子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若是寻常的一个婴孩也就罢了,偏偏大侄子“被玄鸟选中、得天所爱”的名头还在宫内宫外传播的甚广,这就更让一群刚刚成为姑姑、叔叔们不久的少女、少男们对他们这位自带神秘色彩的大侄子感到好奇了。


    当然,这里面感兴趣的人并不包括十八公子。


    作为除了大公主之外,唯二还是亲眼见过、甚至亲身被大侄子揍过的十八公子,胡亥看着一群在坐席上都跪坐下的兄弟姐妹们竟然还在争相讨论“大侄子”和“天上玄鸟”的关系,他就忍不住双手环胸,一脸冷酷,边努力支棱着耳朵听哥哥、姐姐们讨论的内容,边不停的翻着一双白眼。


    听到二哥、三哥,一个接一个地夸秦缨肯定和传闻中一样非常“聪明伶俐、乖巧可爱”,胡亥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讥讽一笑,心中破口大骂道:[哼!二哥、三哥,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等那小混蛋挥舞起来他的一双小胖手“啪啪啪”地往你们哥俩的脑门上猛拍之后,你们就眼明心亮了!]


    [惹——孝顺懂事?活泼好动?],听到二姐、三姐又紧接着对秦缨说出来的赞叹,胡亥直接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白眼翻的都快到脑袋后面了,[没错!二姐、三姐这话说对了一半,那小混蛋确实挺活泼好动的!但是一见面就能抡起双手、双脚、龇牙咧嘴暴打自己亲叔叔的人,孝顺个屁!懂事个屁!那就是一个仗着自己皇长孙的身份,仗着父皇对他的宠爱,而明晃晃行凶的小混蛋罢了!早晚都会露出他的可恶真面目的!]


    耳朵里越听哥哥、姐姐和妹妹对秦缨发自真心地表露喜爱和期待,胡亥的一颗心就变得越来越烦躁,脸色也就跟着变得越来越难看。


    如果让他选的话,他才不想来参加今日的宫宴的,可是他不仅没得选,而且还不敢不来。


    坐在胡亥身旁的十七公子益祈,在周遭晃动的烛光之下瞧见幼弟连连翻眼皮的动作,忍不住关心地开口询问道:


    “十八弟,你是眼睛不舒服吗?”


    胡亥闻言蹙了蹙眉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十妹妹突然从坐席上站起来,朝着东边的方向奶声奶气地喜悦大喊了一声:


    “大嫂!”


    “大侄子!”


    小丫头这脆生生、甜丝丝的一嗓子喊,瞬间将一众公子、公主们的视线全给喊到了东边。


    秦缨出生以来有人喊他“缨”,有人喊他“小公子”,有人喊他“小殿下”,还有不少人喊他“小安国君”的,两辈子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喊“大侄子”,几乎一听到这陌生的声音称呼,他就待在母亲怀里,满眼好奇地转过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南望,一眼就看到了在皎洁的明亮月光之下,一大群身着黑袍、黑裙的少男、少女们正欢天喜地地快步迈腿往他和母亲的方向赶来。


    百闻不如一见,意识到乌泱泱朝着他们娘俩赶来的一群人就是自己在马车里从母亲口中听到的“五光十色”的姑姑们和“五谷、数字”的叔叔们了,缨小胖墩儿下意识就对着众人咧开小嘴,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明媚笑容。


    王灵也没想到,她刚带着儿子从蔷薇宫中出来,自己的一串小姑子和小叔子们就已经来到这宫宴的广场上等着了。


    “大嫂!”


    “大侄子!”


    “大嫂!”


    也就眨眨眼的功夫,一大群疾步而走的公子、公主们就快速奔到母子俩身边,将一大一小给团团围住了,纷纷张口称呼娘俩儿。


    “哈哈哈哈哈,缨,你快来见过你的姑姑和叔叔们。”


    王灵看着自己儿子瞪大凤目、满眼惊奇地在一众公子、公主们脸上挨个扫视,不禁有些好笑的将怀里的小胖墩儿往前送了送。


    秦缨看着自己一大群高、矮、胖、瘦的陌生叔叔和姑姑们,一双大眼睛都快要看不过来了。


    诚然,出身皇室,无论男、女都是从一代代美人基因之中优中选优地筛选出来的,再加上平日里都吃的好、穿的好,自然都是很光鲜亮丽的漂亮人类。


    看着面前的姑姑、叔叔们,小胖墩儿发现大父膝下的公主、公子每一个都生的很有辨识度,容貌也很养眼,纵使是臭着一张脸的胡亥也因为他体内的一半的胡人血统,而生的高鼻深目,抛开讨人嫌的性子外,单看卖相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等看到面前一个个俊男靓女纷纷对他张口亲热地介绍——“缨,我是你大姑”,“我是你二叔”,“我是你三叔!”,“我是你二姑”……“大侄子,我是你十姑!”叽里咕噜、呜哩哇啦地开始说话时,秦缨就蒙圈了。


    别说让他挨个咧嘴笑一笑,记下每个人的长相了,他的一双大眼睛中都要晕的转起蚊香圈了,也是在这时候,小胖墩儿才能真的意识到在他大父强大生育力的加持下,老秦家开枝散叶的数量也就比康老爷子少那么一丢丢。


    他们家真的是乌泱泱好大一家子啊!


    看到本来还在冲他们表情甜甜、咧嘴笑的小奶娃,听着一群叔叔、姑姑们呜哩哇啦的介绍,小家伙都一脸懵了,显然是已经完全分不清究竟谁是谁了,而大嫂更是被逗得直乐,险些胳膊抖的都快要抱不住怀里的小胖墩儿了。


    作为长姐的嬴阴蔓当即对着弟弟妹妹们摆手笑道:


    “行了,行了,大家先散开些让大嫂和缨到坐席上歇一歇、喝杯茶后,再互相对缨做自我介绍。”


    听到大公主的话,一众公子和公主们忙点点头,脚步后退,离得远了些。


    看着一群俊男靓女退开后,秦缨只觉得面前原本稀薄的空气都一下子变得浓郁了起来,他忍不住冲着大姑姑咧嘴笑了笑,大姑姑真是人美心善、善解人意啊!


    可是当他的视线下移看到站在大姑姑身边仰头望着他的十八叔后,秦缨瞬间低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对其眯了眯眼,将嘴角一扯就露出了一个人类幼崽想要挠人、咬人时的邪恶笑容。


    臭着一张脸的胡亥,一瞥见秦缨对他露出来的那恶狠狠的龇牙咧嘴的笑,下意识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再次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夏日里在章台宫内初次见到秦缨时,这个小混蛋待在自己父皇怀中像个小疯子一样对他掌掌怒扇,脚脚怒踹的可怕模样,他的身子忍不住剧烈地打了个哆嗦,赶忙闪身躲到了大姐身后。


    瞧见胡亥被自己一个笑容就吓跑了,小胖墩儿不禁眨了眨亮晶晶的凤目,本就美妙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看来对于胡亥这种恶劣熊孩子,就得以暴制暴、建立条件反射才行啊!


    巴甫洛夫的狗狗,诚不欺我!


    小家伙边咧嘴笑着,边被母亲抱着往前走。


    等秦缨跟着母亲在坐席上坐下后,看到一众年少的姑姑、叔叔们又亲亲热热地围过来了,他立刻从袖子中取出小翻译器夹在领口上,而后又拿出来了一包来时路上在系统商城内购买的奶糖,在母亲惊讶的目光之下,用小胖手撕开袋子口,反客为主,对着跑到他面前的一群长辈们,挨个拉着人家的手,边往人家手心里放甜丝丝的奶糖,边笑眯眯地咿咿呀呀点头道:


    “啊呀……”(你是大姑姑。)


    “嗷呦……”(你是二叔叔。)


    “咿呀啊……”(嗯嗯,我记下了,你是三叔叔。)


    “……”


    “啊咿呀……”(嗯嗯,我记下了,你是我十五叔叔。)


    “咿呀呀……”(十六叔、十七叔。)


    “


    啊咦咦……”(八姑姑、九姑姑、十姑姑!)


    “咿呀啊……”(大家乖乖排好队,不白来啊,全都不白来,每人今晚都发两颗玄鸟奶糖。)


    瞧着自己儿子明明是在场之中年龄最小、辈分最小的小婴儿,还没有和他的一群姑姑、叔叔们说几句话呢,反而像是一个头次见晚辈出手给晚辈送见面礼的小大人一样,反过来让他的一群叔叔、姑姑们排着队来他面前领糖果了,王灵在一旁看着,只想要伸手捂脸。


    一群公主、公子们却激动的眼睛亮了,着实是没想到传闻中的大侄子真的和玄鸟关系很不一般啊!


    第55章 月下分糖


    因为夏日里那一顿结结实实的暴打,令四岁的胡亥在内心深处对幼小的秦缨在产生了浓浓厌恶的同时也产生了深深的惧怕,若是换成旁的东西,他兴许还能忍得住,可是“玄鸟奶糖”四个字无论是分开还是合起来,对一个秦朝小孩的吸引力都实在是太大了!


    瞧着兄弟姐妹们都积极地排队了,内心纠结一番的胡亥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这个迷人诱惑,遂溜到了最后一个位置排着。


    等到他撇着身子、伸着脖子,看到前方的哥哥、姐姐们全都喜气洋洋的捧着两颗奶糖走到一边了,他等啊等啊,瞧见站在他面前的八姐、九姐和十妹也笑盈盈地捧着两颗奶糖欣欣喜喜地闪到一旁去了。


    胡亥就宛如大晚上,饥肠辘辘地摸着肚子,站在食堂窗口前排了老长队伍的干饭人一样在一阵心焦的等待之后,终于与坐在窗口内、头戴黑色虎头帽、不慌不忙打饭的缨小师傅面对面地四目相对了。


    为了表现出自己对秦缨的记恨,以及自己作为叔叔的高一辈身份,胡亥当即高高抬着下巴,将自己右手伸到秦缨面前,做出一副等待着秦缨这个大侄子乖乖给他这个小叔叔“上供”的高冷倨傲模样。


    看着胡亥这讨人嫌的狗样子,缨小胖墩儿不由嘴角抽了抽,两只小手又蠢蠢欲动的想要对着胡亥的脑门使出“降龙十巴掌”的猛击了,但他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也还不至于抠抠搜搜的连两颗奶糖都不给胡亥,遂翻了个白眼,重新将自己的小胖手伸进塑料包装袋内摸啊摸。


    可惜,这一摸就让小家伙惊得凤目瞪大、瞳孔地震了!


    “咿呀……”(糖呢?)


    听到小家伙这突如其来发出的惊诧小奶音,站在周围高高兴兴打量着手中奶糖瞧的公子、公主们不由齐齐转头看向了坐在大嫂旁边的大侄子。


    胡亥见到这一幕后,心中也霎时产生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王灵瞧着自己儿子本来是将他的一只小手塞进那奇怪的袋子里摸来摸去的,而后两只手都塞进去摸,最后直接拎起那窸窸窣窣响的袋子底部使劲儿往下摇晃。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在月光之下散发出蓝色光芒的大袋子,在小奶娃疯狂的摇晃之下,别说一颗奶糖了,连半颗奶糖都没有掉出来。


    秦缨只得将袋子口撑起来递到胡亥面前,微微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对着胡亥咿咿呀呀地说道:


    “咿呀啊……”(十八叔,奶糖没有了。)


    [啊!]排了长长队伍的胡亥一听到这话,瞬间只觉得脑门上响起了一道霹雳!


    他不敢置信地弯腰往袋子中看,瞧见里面空空荡荡的模样后,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一张小脸也跟着变红温了。


    王灵看到十八公子这又气又恼、又哀怨、表情复杂的马上就要扯着嗓子、哇哇大哭的崩溃模样,也不禁眼皮子重重跳了跳。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是自己儿子和十八公子的气场天生不合吗?怎么叔侄俩一见面就会奇奇怪怪的杠上呢?


    瞧见胡亥用右手指着他的脸,双眼含泪、嘴唇颤抖、一张红彤彤的小脸上满是羞恼,仿佛自己故意折辱他的气怒模样,秦缨也有些冤了。


    玄鸟在上!巴甫洛夫的狗狗又不是一天训成的!他可没有想要扣胡亥的奶糖份额,这次他又双叒叕地被扒郎台系统给坑了啊!


    他看到系统商城售卖的奶糖是一包六十颗的规格,来时在路上就算好了,十个姑姑、十七个叔叔每人分两颗奶糖,还剩下六颗。


    他在这圆月之夜,将余下的六颗奶糖再分别给大父、大母和阿母,一人两颗。


    他年龄太小,还吃不了糖呢,他就不吃了!这样以来,六十颗奶糖刚刚好能分完!


    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啊!他来时算的好好的,等真正分的时候,袋子里就只有五十四颗糖!


    天杀的!继“小翻译器虚假宣传”后,连一袋子“奶糖”都给他缺斤少两!秦缨再度在心中对半成品系统爆出了一大串优美的华夏话,而后难得对着面前的胡亥温和的咧嘴笑道:


    “咿呀啊……”(十八叔,对不住了,兴许是玄鸟赐糖的时候,不巧把你给忘了,没关系,等我下次看到玄鸟了,给祂说声让祂知道你的存在,以后必不会把你给忘了哦~)


    一听到自己儿子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的小奶音,王灵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尴尬的僵住了。


    气恼上头的胡亥也终于迎来了压垮他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哇——”的一声就扯着嗓子、仰头望月、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众公主、公子们听到大侄子的话后,也不禁面面相觑、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玄鸟可是他们秦人们祖祖辈辈的保护神啊!怎么他们一众兄弟姐妹们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能顺利获得玄鸟赐下的奶糖,独独十八弟/十八兄没有呢?


    看到儿子第二次碰见他十八叔后,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十八叔整的嗷嗷大哭,王灵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还是那一句话,将人欺负哭的是自己儿子,被欺负哭的是自己最小的小叔子,上次在章台宫内的事情也就不说了,可这次确实实打实的天意啊!天意让奶糖没有了,她也没办法凭空给小叔子变出两颗奶糖出来,只能伸出右手拉着胡亥的小胳膊,温声哄道:


    “十八弟,你莫要哭了,等到大嫂回府后,会让人给你多送些蜜糖吃的。”


    “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


    胡亥闻言一把甩开长嫂拉着他的手,用两只小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哇哇哭得更加真情实感了。


    秦缨见状遂眯着凤目,奶声奶气地大喊道:


    “咿呀啊……”(十八叔!你哭!你再哭!额就锤你了!)


    “你……”


    听到小混蛋不仅不给他奶糖,还要锤他!胡亥又惊又气的小手颤抖的对着恶霸般的小奶娃指啊又指。


    其余候在一旁的宫人们听到公主、公子们之间传来的动静,都忍不住侧目往这边看了看。


    作为大公主的嬴阴蔓看到大嫂哄不住幼弟,不由仰头看了一眼夜空之中的明月,明白再过不久,一众夫人们就要赶过来参加宴席了。


    十八弟的生母虽然早逝了,但是养母毕竟是后宫之中身份颇为特殊的清夫人,若是让清夫人看到幼弟这模样,心中肯定是要不舒服的。


    再加上今日毕竟是大兄的好日子,都到这个点儿了,还是让这一天给喜喜乐乐、完完整整地度过去吧。


    这般想着,嬴阴蔓遂几步上前俯身搂着幼弟的小肩膀,将哇哇哭的胡亥给拉到一旁,低头对着他柔声细语地笑道:


    “亥弟,你别哭了,大姐大了不爱吃糖,呶,你吃这两颗奶糖吧,都是一样的东西,你不要在意,天上的玄鸟整日像父皇一样日理万机、忙忙碌碌的,一时疏忽少赐给缨了几颗糖也是能理解的,不是故意忘了你的。”


    看到在皎洁的明月之下,静静躺在大姐手心中的两颗蓝白色的长条奶糖,胡亥瞬间停止哭泣,抽噎着用手背擦干眼泪,就直接抬起右手从大姐的手心中把两颗奶糖给拿走,转身跑到一旁,撕开包装纸美美吃了起来。


    本来心中还小小有些愧疚的秦缨,看到胡亥如此没有礼貌的模样,


    心中那点子淡淡的愧疚瞬间就没了!只觉得傻瓜系统这次傻的好!他就爱买缺斤少两的奶糖!


    “大姐,给你一颗糖。”


    看到大姐把属于自己的两颗奶糖都给了幼弟,二公主阳蔓、二公子高和三公子将闾忙抬起右手给自家大姐分糖。


    其余年龄小一些的公主、公子们也都有样学样地跟着拿出来了自己的一颗奶糖笑呵呵地递给自己大姐,甚至年龄最小的十公主还努力踮起小脚、用小手将自己的奶糖往大姐手心中塞,和胡亥刚刚猴急夺糖的没礼貌模样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瞧见弟弟妹妹们纷纷给自己手中塞糖的模样,嬴阴蔓忙哭笑不得的摆手道:


    “不用,不用,你们吃自己的糖,我真的不爱吃糖。”


    秦缨一听大姑姑这话就知道是假的,毕竟古人们对甜味都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现在贵族们能吃到的糖也基本上是蜜糖和饴糖,宫内的贵人们会将楚地送到都城的甘蔗榨成汁喝,而正儿八经、能储存食用的蔗糖得等到汉朝才有雏形呢。


    小胖墩儿默默又将“制糖”的事情挂到了自己的心弦上。


    嬴阴蔓还不知道大侄子已经完全摸透她的心思了,她将自己的目光从弟弟、妹妹们的奶糖上移开,闻着那甜丝丝、奶香奶香的糖条,她自然是想要亲口尝一尝的,更何况这奶糖还来历不凡,兴许里面隐藏着有玄鸟的祝福呢。


    她为了大局能将自己的奶糖送给自己嗷嗷哭闹的幼弟,可却并不想接受旁的弟弟、妹妹们给她的奶糖,若只是糖也就算了,假如弟弟、妹妹们把糖给自己后,连带着把属于他们的好福气也一并分给她了,那可怎么办呢!


    还是算了吧。


    瞧着大姑姑笑得满脸温婉、大气和善的模样,再看看周围一众友善的叔叔、姑姑们,秦缨忍不住抿了抿小嘴,这可真是一群小绵羊之中混进了一只基因突变的邪恶摇粒绒啊!


    一想到史书上记载的内容,眼下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群姑姑、叔叔们在胡亥篡位后,不是被胡亥下令给残忍的腰斩、肢解,就是被逼无奈地纷纷自裁,这一群生的如此光鲜漂亮的俊男靓女们却在大父驾崩后的一年之内就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凄凉下场,秦缨就忍不住攥紧两个小拳头,满含厌恶的看了美滋滋吃奶糖的胡亥一眼。


    如果能测基因和心理状况的话,他真的很想知道胡亥这个臭崽子是不是超雄和反社会人格!


    毕竟放眼华夏五千年,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继位之后能心狠手辣地屠了自己满门的狠人!


    看着自己儿子一脸讨厌的看向十八公子,王灵这个做母亲、做大嫂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侧头在儿子耳边低语道:


    “缨,你不能让好人吃亏啊。”


    “你大姑姑其实来咱家里瞧过你好几次了,可是时机不巧,你不是睡了,就是在你大父身边没回家,所以你们姑侄俩也一直没碰上。”


    “今日是宫宴,让所有人开开心心的才行,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好吃的东西?快给你大姑姑送些弥补一下。”


    听到母亲的话,秦缨遂眨了眨眼睛,又从系统商城内下了一个新的订单。


    小奶娃一从自己的系统空间内变出两根漂亮的七彩棒棒糖,就立刻凤目亮晶晶、欣喜地对着自己大姑姑咿咿呀呀地招手喊道:


    “咿呀啊……”(大姑姑,玄鸟刚刚显灵了,说大姑姑人美心善,祂很喜欢你,遂给大姑姑专门赐下了两根玄鸟七彩棒棒糖哦!)


    听到大侄子奶声奶气仿佛小大人哄小孩子的语气,一众公主、公子们又眼睛放光,“哇——”的一下惊喜地聚了过来。


    胡亥看见秦缨手中晃动的那两根又圆又大和他的一张脸差不多大的七彩棒棒糖,瞬间眼睛都看直了!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剩下的一根长条奶糖,两种糖对比之后,胡亥只觉得亏大了呀!


    但凡今日这棒棒糖是在大兄手中的,胡亥都能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抢,可是看到秦缨那笑嘻嘻的模样,他却有些迟疑地不敢上前争夺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大兄是不会动手打他的,而秦缨这个小混蛋不仅会打他,而且还是暴打!


    胡亥只能忍痛将视线给转过去了。


    嬴阴蔓拿到大侄子硬塞到她手中的两根棒棒糖后,也不由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忙眼睛弯弯地对着自己大侄子激动道:


    “多谢缨了。”


    缨小胖墩儿立刻咧嘴笑着摆了摆小手。


    瞧见一众小姑子、小叔叔们全都手中有糖,眉开眼笑了,作为长嫂的王灵也忍不住长松了口气。


    下一瞬,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一个硬硬的东西轻轻戳了戳,王灵诧异地低下头,就看到如水的月光之下,自己儿子将一模一样的两根棒棒糖悄悄塞进了她的袖子里,还调皮的冲她眨了眨大眼睛。


    王灵一愣,而后忍不住摇头失笑,她虽然被小家伙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给逗的有些好笑,但不得不说,她的年龄也只比大公主大一点点,遂喜悦的将两根棒棒糖揣进了宽袖里。


    第56章 纸张头名


    约莫一刻多钟后,住在渭水北岸六国宫殿群中的一众夫人们就迎着清风明月相携着走到了巨大的广场上。


    圆润的皎洁明月之下,秦缨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穿着一身深紫色曲裾的大母。


    除了熟悉的大母之外,第二个让他注意到的则是一位身着一袭华丽的绿色衣裙、神情清冷的中年夫人。


    看到胡亥远远地朝着那位瞧着就冷冰冰的夫人边委屈巴巴地喊着“阿母、阿母”,边快步奔去,小家伙立刻明白了,想来这位就是胡亥的养母了,那位在传闻之中凭着大父表妹的出身,于后宫之内与自己大母平起平坐的韩公主——清夫人了。


    姬清也就着头顶之上倾斜下来的明亮月光,淡淡地瞥了一眼紧挨着长夫人所坐的小奶娃。


    这位在漫长的夏日内于王城之中一炮而红的皇长孙,现在“得天所爱、被玄鸟选中”的好名声已经在宫里宫外的传播的分外广了。


    甚至绝大多数咸阳城的庶民们都不知道皇帝陛下有多少个儿子和女儿,却都听闻始皇帝有一个分外神秘、能与天上玄鸟沟通交流的大孙子了!真可谓是凭一己之力,将他的父亲、十七位皇叔、十位皇姑的风采给遮掩的严严实实的。


    她看着这般一个小小的婴孩,正头戴黑色的虎头帽,凤眼极为明亮地跟着自己母亲坐在坐席上,睁大着漂亮的凤目瞅着他们一群人。


    小家伙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坐在坐席上隔着案几只能让他勉强露出一个圆润的小脑袋,可即便是这样,看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大群陌生人,小奶娃也没有露出丝毫惊吓的表情,反而正用一种好奇又清澈的目光挨个仔细打量着她们这一大群陌生的夫人们。


    一众夫人们看到蔷夫人笑盈盈的从长夫人怀中接过了自己白白嫩嫩的大胖孙子,也都不禁羡慕的聚了过去。


    但是众人都只是稀罕的看这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一个个都没敢上手摸,毕竟他们双方之间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小小一个娃,又如此金贵,但凡回府内出了什么头疼脑热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一群女人们围着皇长孙笑着称赞、夸了几句,就客客气气的纷纷在坐席上落座了。


    秦缨被他大母搂在怀里,认真观察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


    今日的席位主要是分成了三块。


    十岁以上的公主、公子们都分别有自己的案几,十岁以下的公主和公子们却是随着自己母亲坐在一起的。


    三岁大的十公主一脸稚气,跟着自己母亲落座后,立刻奶声奶气地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两颗奶糖,眼睛亮晶晶地对着自己母亲喜悦地笑道:


    “阿母,阿母,您不知道,刚刚您和其他


    母妃没有过来时,大侄子给我们每个人都分了两颗玄鸟赐下的奶糖!”


    “呶——您看就是这个!”


    十公主边咧嘴笑着,边将自己紧紧握在小手中的两颗奶糖展示给母亲看。


    嬴紫蔓的母亲乃是来自齐国的贵女,与其余的夫人们相比,年龄也年轻许多。


    齐夫人一低头看到女儿白嫩小手中静静躺着的蓝白两色的独特糖果,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扑面而来,极为浓郁的奶香甜味,正明晃晃的展示着这糖果绝非凡品!


    看到女儿开心的模样,她不由感激的对着坐在蔷夫人怀中的皇长孙笑了笑,同时计划着等皇长孙满周岁时,周岁的礼物要再重些。


    十公主这话一开口就不得了了,秦缨只看到自己其余的姑姑、叔叔们无论年龄大小,也都纷纷喜滋滋给他们各自的母亲展示他们的玄鸟糖果,甚至还有好几对母子、母女们直接小心翼翼撕开糖果纸,珍惜地笑着品尝起来了。


    一时之间,夫人的坐席这边散发出来了浓浓的甜香味。


    自己倒霉亲爹不在场,秦缨当即又笑眯眯的给大母献上了两根七彩棒棒糖。


    蔷夫人接过这漂亮的大糖果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看着周遭夫人们不是在低头欣赏糖,就是在笑着品尝糖,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清夫人也忍不住垂眸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养子。


    养子的身上有浓浓的奶香味,嘴角也有极为细小的奶糖渣,不用问,单看这些小细节就知道胡亥已经把属于他的奶糖给吃完了。


    瞧着养母打量他的冷漠眼神,胡亥下意识身子一抖,而后立刻怨念十足又委屈地指着坐在旁边的秦缨,扯着一口嫩嗓子,大声埋怨道:


    “阿母,您都不知道秦缨有多坏!他故意让我们兄弟姐妹们排着队伍到他跟前领糖,然后好不容易轮到我了,他却说糖没有了,呜呜呜呜!秦缨这就是故意在欺负我的!阿母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听到胡亥这开口就给自己泼脏水的话,秦缨的小拳头都攥紧了,他前世今生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奶糖吃都吃了,却反过来埋怨他这个送糖人!脸呢?!


    坐在对面的王灵闻言也忍不住蹙了蹙眉,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自己最小的小叔子一眼。


    搂着大孙子、坐在姬清旁边的芈蔷听到胡亥这话却扯了扯嘴角,淡淡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母子俩,颇为好笑地说道:


    “胡亥,我刚刚也听旁的公子、公主们说了,这奶糖是玄鸟赐给缨的,缨当着你们兄弟姐妹的面撕开袋子口,又大方的转送给你们这些做姑姑、叔叔的。”


    “这阖宫上下,从高到益祈、从阴蔓到紫蔓,你的哥哥、姐姐、妹妹全都收到玄鸟赐予的奶糖了,怎么偏偏轮到你时就没有了呢?”


    “你说你没有分到奶糖,可是你嘴边的乳白色糖渣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四岁的胡亥一听这话,小脸又红温了。


    以往他也没有多讨厌蔷夫人,可是自从与秦缨结下仇怨后,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蔷夫人讨厌!当即冷哼一声、撇过脑袋道:


    “我的奶糖是大姐送给我的!秦缨没给我发奶糖是事实!”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燕夫人,没想到看着看着,热闹竟然砸在了自家头上!


    她一听到自己的傻闺女竟然把玄鸟赐予的珍贵奶糖送给了十八公子,瞬间急了!那是普通的蜜糖、饴糖嘛!那可是玄鸟赐予的天外糖!有大福气的!


    瞧见母亲着急的模样,陪着母亲在坐席旁暂坐的嬴阴蔓赶紧将自己袖子中的两根大七彩棒棒糖掏出来给母亲看了,并小声拍着母亲的手背安抚道:


    “阿母不要紧的,我是大姐,看到大嫂用蜜糖哄不住十八弟,自然不能看着十八弟因为没糖就哭闹着搅和了宫宴,再者,您看这是后来缨又专门给我的大糖果,也是玄鸟赐予的。”


    大惊之后又迎来大喜,瞧着自己女儿笑吟吟地用素白的双手摇晃着这好看的大圆盘糖果,燕夫人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但心中却对皇长孙的好感变得更浓了,默默拍着女儿的手,没吭声,只是在心中给皇长孙的周岁礼物又添了几样。


    而等清夫人在几个小公主和小公子的口中,彻底弄懂“分糖事件”的来龙去脉后,一张清冷的俏脸上都染上了浓浓的尴尬。


    望着一众夫人们对她投来的各种复杂眼神,姬清一时之间只想要赶紧找条地缝钻进去。


    若是没有对比也就算了,偏偏十公主比胡亥还小一岁呢!人家做妹妹的都能大大方方地给大公主分出一颗奶糖,而胡亥拿了大公主的两颗糖,连声“谢谢”都没有,就直接闪到一旁美滋滋地吃了起来,现在还跑来恶人先告状了,这无论怎么看都很是没有教养了!


    虽然说“子不教父之过”,但是皇帝陛下一连生了十八位公子、十位公主,其余二十七个孩子都是大大方方、和和善善的,唯独胡亥这一个最小的儿子,显得又馋又贼,自私自利、上不的台面。


    即便说他年龄小,他还比最小的十公主大了一岁呢!兄弟姐妹们的父亲都是一样的,受到的教育也都是一样的,这没教养的锅无论怎么甩似乎也甩不到那个来自义渠的早逝卑微胡女身上,最终自然是只能让姬清这个出身高贵的养母来背了。


    姬清一张脸火辣辣的烫,看着胡亥还想要拧眉说些什么话进行反驳,她当即满脸嫌弃地低声呵斥道:


    “行了,快闭嘴,两颗糖罢了,我整日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瞧着养母单单听了兄弟姐妹们的话,就对自己劈头盖脸的训斥,胡亥无声地张了张口,随后又嘴角下撇、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下脑袋、闭上了嘴,但是那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浓浓怨气却几乎都要在他头顶上面凝成实质了。


    坐在身旁的秦缨静静地观察着这母子俩的互动。


    若是换成一个寻常的孩子,他此刻都得怜悯一下这个“可怜早早丧母,亲爹整日忙的不见人影,日常只能和性子清冷的养母过活”的倒霉娃,然而这孩子姓“嬴”、名“胡亥”,小胖墩儿就只剩下翻白眼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单单胡亥在史书上的恶名以及系统播报的他十年后将犯下的罪孽,就已经让胡亥这个人在他心中打了个大大的红叉叉!


    他才不管胡亥平日里与他的养母相处的好不好,他的养母是不是真心教养胡亥呢,在他眼中看来,胡亥这块皇室烂泥,早晚都得被清理出去。


    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


    待到瞧见自己大父带着倒霉亲爹也披着月光缓步而来了,秦缨立刻兴奋了起来。


    瞧见倒霉亲爹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单看容貌和老李头长得有几分相似,秦缨瞬间明白了,这位就是大姑姑的驸马了。


    始皇瞧见孙儿,眼中也有了笑意。


    跟随在一旁的宦者赶忙匆匆走到众夫人的席位那里,将皇长孙抱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秦缨一来到大父身边,立刻从系统空间内取出了一根长得和他差不多大的七彩棒棒糖,用两只小手捧着比他小胳膊还要粗的塑料棒,在满广场人的惊诧目光下,借助领口上的小翻译器对着自己大父奶声奶气地甜滋滋道:


    “咿呀啊……”(大父,这是玄鸟托缨送给大父的七彩棒棒糖,祝大父中秋快乐!)


    如今还没


    有中秋节的概念,自然也没有赏月、吃月饼、阖家团圆的习俗,只是因为长公子生在中秋月圆之日,碰巧今岁加冠了,所以宫中才有了今日的月下宴席。


    始皇看着孙儿高高举到他面前的大糖果,那一圈一圈的彩色圆形大糖盘已经将他整个小人儿给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小家伙捧着那白色圆棒的两只小手也止不住微微发颤,足以可见这是一个十分有重量的糖果了。


    心中高兴的始皇忍不住眼中浮现出了浓浓的笑意,连人带糖果的直接抱着往高处的主位案几旁去了。


    跟在后面的扶苏和李成眼中神采各异。


    李成羡慕的看了一眼皇帝陛下的背影,心中琢磨着,如果他和大公主未来的孩子有三分皇长孙的聪慧可爱,他老李家就能烧高香跑回上蔡老家祭祖了。


    扶苏在高兴的同时又不禁有些担忧。


    这么大的一个糖果,他父皇如果全部吃完了,岂不是一口牙都甜掉了?小孩儿没牙了还能重新长出来,他父皇没牙了不就得遭罪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长子、女婿想法的始皇,等抱着孙子坐到主位坐席上后,伸手接过孙儿捧给他的大棒棒糖,眼中异彩连连,不禁对孙儿连连笑着点头夸赞道:


    “缨真是孝顺,这般大又这般漂亮的糖果想来也就是玄鸟才能拥有了,合该插到花瓶内,让满朝文武都看看。”


    瞧着大父要将这大棒棒糖当成一束花插进花瓶内给百官看看,缨小胖墩儿不由瞪大凤目,点了点小脑袋,也行吧。


    反正棒棒糖外面带着塑料包装纸,保质期也挺长的。


    大父想要让百官欣赏就欣赏吧,不过这也侧面表露出来,大秦朝的人是真的很馋“甜味”啊!


    待到瞧见坐在下首的夫人、儿女们全都从坐席上站起来对他俯身行礼,心情很不错的始皇直接颔了颔首,就摆手让众人坐下了。


    随着一众歌姬、舞姬纷纷入场,明月之下,这场皇家宫宴也算是彻底开始了。


    然而宫宴才进行没多久,秦缨的上下眼皮子就止不住像是磁铁一样牢牢相吸了起来。


    没等到宫人们将一碗碗、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食物端到案几上,小胖墩儿就像是被强制关机了一样,“咚——”的一下就倒在了大父的大腿上流着哈喇子,香甜的熟睡了起来。


    始皇也伸手接过宫人送过来的小毛毯直接熟练的将乖孙打包成个小春卷,就让宫人将其送进房间内睡觉了。


    随着宫宴的进行,随着秦缨的提前离席,始皇到来前,在一众公主、公子们口中讨论的热热闹闹的“分糖事件”,虽然没有皇子、皇女们接着讨论了,但是在宴席散之前,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始皇的耳中。


    即便这只是一场很小很小的事件,但在强烈的对比之下,也一下子就将众位皇子、皇女们不同的性子展露了出来。


    坐在主位上的始皇难掩失望的往下垂眸扫视了一眼满脸怨气的小儿子。


    等到在许多许多年之后,老去的胡亥才蓦的回头发现,他从父皇宠爱的小儿子一直到被父皇彻底放弃驱逐的真正转折点不是缘于那场“没缘由的在章台宫中挨了初次见面的秦缨的一顿暴打”,而是四岁时的那一场“明月之下的中秋宫宴”。


    因为“天上的玄鸟独独没有给他赐予奶糖”,即便他拿了“大姐的奶糖”,属于他的好福气也是彻底散光了。


    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了价格,尚且完全没有察觉出来的幼龄胡亥正在面前一群身形旋转、跳跃的舞姬之中,如同一朵生长在阴暗之中的毒蘑菇一样厌恶又憎恨地盯着坐在对面案几旁的长公子和长夫人。


    月华皎洁,秋风不语。


    随着夜色一点点加深,明月一点点升高,热热闹闹的皇家中秋宫宴也彻底散场了。


    ……


    等到缨小胖墩儿再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发现已经到大半夜了。


    躺在自己紫檀木小床内的小家伙,在床尾摇曳的两盏烛光之下,能清楚地瞥见正坐在木地板上、倚靠着大柱子,闭眼养神的俩乳母。


    他穿着尿布湿,此刻倒也没有想要去净房的意思,而是懒洋洋的张嘴打了个哈欠,将系统面板给调了出来。


    瞧见昏暗的房间之内,柔和光幕上不断扩大、缩小、跳跃着的五颜六色的大转盘,是明晃晃的在勾着自己去抽奖,缨小胖墩儿本想伸出小手拍上去,将八月份的四次抽奖次数也给用了,可是当他的手掌堪堪拍到光幕时,小家伙又蹙着小眉头,将自己的小手给收了回来。


    无他,最近商场之中售卖的东西,不是过于夸张的“虚假宣传”,就是“缺斤少两”,这不靠谱的商品总给小胖墩儿一种商城清尾货的感觉。


    他的抽奖机会多难得啊!多难攒啊!


    若是傻瓜系统再让他抽到一箱尿不湿或者一罐子茶叶,他不就大亏特亏了嘛?!


    这般想了想,秦缨又将系统面板给收了起来,准备攒到春节时在华夏最喜庆的日子里进行抽奖。


    当然,现在的大秦用的历法不是后来的农历,也没有春节这个说法的,可是系统商城中是有农历节日的。


    念着等再过一个多月,就到大秦的十月岁首,迎来新的一年了。


    缨小胖墩儿撑着眼皮,用小手在光幕上点了点,将自己下次的抽奖时间安排到了明年开春的一月份。


    说不定,等他年龄稍大些,还能抽出别的好东西来。


    抱着这个希冀,小家伙裹着自己的丝绸小被子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又继续呼呼大睡了。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圆润明月就慢慢隐进了飘过来的厚重乌云里。


    “轰隆隆——”的雷声在窗外炸响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淅淅沥沥的秋雨声。


    两场连绵不绝的秋雨下过后,八月底,少府的匠人们终于把纸张给造出来了!


    造纸的原材料收集起来并不算困难,造纸的整个流程也不算很复杂,可惜造纸时因为要将树皮、破布头、烂渔网在挖出来的水池内进行反复浸泡和捶打,这个过程很耗时。


    负责印刷的匠人们在夏末秋初的时节就已经把“雕版印刷术”和“活字印刷术”给研究的透透的了,一直眼巴巴的等着纸张造出来,得以大显身手。


    几乎是前脚纸张刚一造出来,后脚隔壁的印刷匠人们就将纸张兴冲冲地拿去印刷了。


    在李斯的安排下,“四步走控书令”的大计划也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阶段总结。


    九月的第一天,朝廷在咸阳城内举行了“治典郎”的最后一轮考核,经历一番激烈的角逐,最后足足淘汰了两百个人,三进一,余下前一百名的精英总算是艰难地选出来了。


    令百官们惊奇的则是,在一百人之中几轮考核之下,总分最高、独占鳌头的头名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祖籍为齐地的年轻女子。


    一时之间,西南小城的贵族们所有关注、不关注“治典郎”这个小吏职位选拔的人都将目光移到了这个奇女子身上。


    要知道,在如今,大秦女子的地位并不低,女子不仅享有独立的财产权,继承权,在婚姻方面也有很大的自主性。


    秦律严格规定了,若是一个家庭之中女孩没有自己的亲生兄弟,亦或者是寡妇没有自己的孩子,女孩可以合法继承自己父亲留下来的爵位、财产与田产等等东西,没有孩子的寡妇也可以继承夫家的遗产,并带着遗产寻觅自己新的良人。


    在婚姻方面,严苛的秦律也对已婚女子进行了带有一抹浓浓温情的保护。


    若是女子成婚后发现自己的男人对其施行家暴,女子可以果断向官府告发,官府会派人将施暴的男子抓起来,施加耐形,剃干净男人的眉毛和胡子,游街示众!这是一个虽然不杀人却能让人活活羞死的狠辣惩罚!


    倘若妻子发现自己的男人偷偷背着自己与别的女人通奸,妻子还当场捉奸在床,甚至恼羞成怒的杀了“寄豭”!按照秦律,有罪的是通奸的男女,杀人的妻子是无罪的。


    甚至平日里,女子在家庭中织布、在农田中耕作所创造的经济贡献,也是被官府所认可的。


    女子不用“三从四德”、不用摧残身体的“裹小脚”,不用像是当成鸟雀一样锁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有恶心的“贞节牌坊”,在这个崇


    尚力量的古老年代里,身体健康、已经生育过、且自带夫家遗产的寡妇是十里八乡之中最受人追捧、最有福气的相亲对象。


    当秦缨从母亲口中了解到这些条文后,简直都惊呆了。


    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关女子保护的律法思想,非但没有比秦律进步,反而是越活越倒退了!


    他大父真不愧是后世男男女女们都喜欢的迷人老祖宗啊!简直是太全面了!


    瞧着自己儿子凤眼亮晶晶的崇拜模样,王灵也颇为自豪地对着自己儿子笑道:


    “缨,不仅如此,秦律还明确规定了,女子可以单独立女户,也可以自己开店当店主,大约十几年前吧,在我们大秦巴郡曾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大商贾,名为清。”


    “清的家族主要是开矿提炼朱砂和水银的,在她的良人去世后,清没有再嫁,而是留在夫家,继续操持生意,逐步成为了天下之间最有名的七大富商之一。”


    “前些年,因为清一直大量的给你大父的皇陵内提供水银,你大父将清视为上宾,不仅亲自在章台宫接待了她,得知清的年龄增大,身体不太好了,还特意派人去巴郡将她接来了咸阳疗养居住。”


    “哇!”秦缨闻言凤目瞬间就亮了起来,这不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寡妇清”吗?!


    想到后来某些狗血的影视作品,总爱给他大父扯乱七八糟的感情线,安排各种莫名其妙的“真爱”,他就忙伸手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好奇地询问道:


    “咿呀啊……”(阿母,阿母,那位清夫人现在在哪里呢?我能见见她吗?)


    第57章 乃公无妻


    王灵遗憾的摇头道:“不能。”


    “缨,若是阿母没有记错的话,清去世的时间差不多已经有十年了。”


    “当年清老夫人在咸阳病逝后,你大父就派人将她的灵柩送回巴郡,令其落叶归根了,后来你大父为了表彰清坚贞不屈的卓越品质,为了让世人都知道她的事迹,还特意亲笔题名,在她的陵园里建造了一座怀清台。”


    “你以后若是想要看她的话,想来得等长大后,去她的陵园瞧瞧了。”


    秦缨听到这话,忍不住可惜地点了点头,心中暗忖道:[巴清真不愧是大秦优秀的企业家啊!在极其重农抑商的大秦朝,巴清一介商贾,在自己良人去世后,不仅能将家族重担扛起来,还能将家族的事业不断扩大,直至做到了让始皇帝亲自在章台宫内用对待上宾的礼仪接待她,这得是多么优秀的一位女性啊!真可谓是在天空之上勇敢地搏击风雨的强大雌鹰啊!]


    然而,清生缨未生,缨生清已逝。


    缨小胖墩儿对这个传奇的老夫人有极大的兴趣,时机不赶巧,没法亲眼见到这位豪商老太太,心中还很是遗憾的。


    转念之间,他又突然想起了上个月的中秋圆月宫宴上,他在宫中见到的那个神情冷冰冰,虽然没有生育,却能抚养胡亥的姬清夫人。


    小家伙忍不住坐在木地板上,用小手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下巴,控制不住地思维发散:难道他大父因为对清老夫人生前多有尊崇,所以也对拥有同样名字的胡亥的养母——小清夫人有一份独特的关照?


    “清清类清”?不能吧!脑海中刚蹦出这四个字,小胖墩儿就忍不住恶寒的打了个哆嗦,赶忙摇了摇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并在心中严厉的鄙视自己、忏悔了一下,他有罪!他怎么能这样子想自己的大父呢?!


    只有胎穿过来,真的面对面见到大父本人了,他才明白“魅力”这个词还远远没有他大父本人耀眼!


    换成一般的小质子,拿着他大父在邯郸的开局天崩剧本,不是早早夭折了,就是早早废掉了,哪有他大父一脚勇敢的踹翻糟糕的“爹不亲、娘不爱、同父异母的弟弟要造反”的原生家庭剧本啊!


    九岁归秦之时,因为卑微赵女所生的身份,被一众老秦贵族们看不起,但是十三岁即位后,一蛰伏就是多年,纵使是加冠礼都硬生生被拖延了两年,但是等大父亲政后,还是出手利索的将一个个政敌想捏蚂蚁似的给狠狠捏死了,仅仅用十年的时间,就完成了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伟业!


    这开天辟地的伟业换个旁的人,能不能从大父的早期苦难经历中熬过来都很难说!他大父不愧是华夏祖龙!皇帝中的皇帝!男人中的男人!


    短暂忏悔结束后,缨小胖墩儿立刻就欣喜的像是一只撒欢的小老虎一般,手脚并用地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绕着母亲爬着转圈圈,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儿,但就是高兴,发自真心的高兴!


    这是一个物质虽然极其匮乏,但是思想文明却极其绚烂的古老时代,只要不断提高生产力,大秦帝国大有可为!


    深秋时节,巨大的雕花木窗外栽种的花木经过萧瑟秋风的吹拂,有许多绿油油的树叶都发黄、干枯了,而后又在淅淅沥沥的秋雨捶打之下,一片片无力地掉落枝头。


    秋雨绵绵的日子里,天空阴沉沉的。


    章台宫内殿之中,光线也有些暗淡。


    吉金灯架上的烛光不停地摇曳。


    身着黑红两色官服的李斯正跪坐在坐席上静静地看着上首的始皇神情认真地翻阅着一卷长长的竹简看。


    其上详细记录着经历过多轮考核,最后优中选优,录取到的一百名的治典郎的名字与籍贯信息。


    待始皇将竹简上一百个人的名单给认真瞧完后,遂合起竹简,看着坐在下首的李斯开口道:


    “斯卿,朕看这名单没有什么问题,刚好少府内的纸张也造出来了,你拿着名单去少府里寻章邯,令章邯将这一百个人的名字和籍贯信息快速刻成雕板大量印刷,再将印刷好的名单以最快的速度分发到天下诸郡,在每个里内的宣传墙上都张贴起来。”


    “夏日收书时朝廷费了那么多的力气,现在有成果了,合该让庶民们看到朝廷对‘控书令’的认真态度,并让郡守派专人去找到这些名单上的人,让他们安排好家里的事情,最迟到明岁一月底,全部到咸阳报到。”


    李斯闻言赶忙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皇帝陛下恭敬地俯身道了声“诺”,就揣着竹简匆匆冒雨离开了章台宫。


    等到顺利出宫后,李斯直接带着竹简奔到了少府。


    章邯从头到尾看完长长的录取名单,听到李斯转达的陛下吩咐后,立刻领着廷尉去寻了少府的印刷匠人们。


    很快的,一旬的时间就过去了,在少府造纸的匠人们和印刷的匠人们通力配合之下,两拨匠人加班加点的干活,总算是赶在岁末结束前,按照皇帝陛下的要求,匆匆印刷出来了一千多张醒目的大告示。


    随着大秦第一份告示一层层由上到下的分发,天下各地已经建成多日的宣传墙也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因为离得近,居住在咸阳城的庶民们是最先看到朝廷张贴在宣传墙上的“告示”的。


    他们也是最先瞧见“纸张”这种新颖的书写奇物,与最早看到“治典郎”录取名单的庶民的。


    瞧见一百位选拔出来的治典郎中不但有女子,这唯一一位女子竟然还是压下去余下九十九位治典郎的头名!


    乖乖呀!


    一时之间,对“纸张的好奇”、对“女子能当治典郎?并且还是头名”的惊讶,以及对“一百名治典郎籍贯分布”的讨论,全都吸引着城内城外、每个里的庶民都乌泱泱地往宣传墙前


    涌动,无论认字的还是不认字的,听到这劲爆的消息后,都得跑到高大的宣传墙前凑热闹的瞧一瞧、看一看、再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明明是深秋花草枯败的岁末时节,因为这一张张告示的张贴,使得大秦都城热闹的像是生机勃勃、百花齐放的春日一样。


    咸阳城如沸汤一样的热闹伴随着一张张告示送往关外,也陆陆续续地带去了韩地、魏地、赵地、燕地、和楚地。


    在轰轰烈烈的献书活动中,献书的数量最多、质量最高的自然就是生活在关外的六国故地上的人了。


    六国人不是老秦人,在切身经历过母国灭亡、阶级滑落的惨剧后,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想要再次兴盛起来。


    此番,朝廷颁布的这千载难逢的“治典郎”的小吏职位在这些人眼中看来,就是给予重大希望的家族起复的关键跳板,是以,告示刚刚送达六国故地,一直关注着此事的人就忙乌泱泱地涌去看了。


    楚地,沛县。


    此地距离大秦帝都约莫有两千多里地。


    秋末冬初的时节,气候湿润的沛县很多草木也枯黄了。


    从咸阳送达沛县的告示,还来不及分发到下面的亭、里内。


    沛县的官员们听到风声,就全都挤挤挨挨地围到县令办公的房间内进行查看。


    瞧着厚厚一沓放置在案几上的轻薄似丝绢的纸张,一个五官端正,看起来性子十分稳重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捻着纸张满脸惊奇地感慨道:


    “没想到天下间竟然还有这种好用的书写工具,这薄薄一张纸能写的字数,换成竹简的话,怕不是得写好几卷吧?”


    “还有这字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每张纸上的字看着都一模一样,竟然像是用印章挨个拓印上去似的,真是太神奇了!”


    站在中年男人身边的另一个中年男人脑袋上顶着略微凌乱的发髻,下颌上也蓄着潦草的胡须,整个人站没站样,坐没坐样,嘴里还噙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薅的枯黄狗尾巴草,瞧着就流里流气的。


    看到别的人都在围着那长长的名单看,而自己身旁的同乡加好友却一个劲儿地用手指摸着那一沓纸张。


    男人不由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肩膀,就噙着嘴里的狗尾巴草,嚷嚷道:“大家伙让让啊,让我把泗水亭的告示都给拿走!”


    说完这话,男人就一把冲进人堆中抢了十几张应该分到自己亭里的告示后,就捧着一沓告示,用脚勾了勾自己好友的小腿,看到好友困惑的侧头看向他,男人当即噙着嘴里的狗尾巴草,潇洒的一甩发丝凌乱的脑袋就把自己好友从人堆中给带走了。


    等二人匆匆离开县令的房间,走到光线明亮的院子里,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赶忙撑开手中的告示纸,低头去看,刚看到那排在第一列的头名的名字和籍贯,他不由一愣,忙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大眼睛仔细看。


    瞧见最上方果然用一串大篆清清楚楚地竖着书写道:


    【第一名大秦齐地砀郡单父县吕雉字娥姁女年十七】


    “不是,这对吗?!”


    将这一列墨字转化成脑海中的年轻俏丽身影,中年男人立刻就惊懵了,赶忙“呸——”地一下吐掉嘴里噙着的枯黄狗尾巴草,就连连拍着自己的大腿对着自己身边的好友发出杀猪般的苦闷嚎叫:


    “哎呀呀,萧何啊!这回可是真的大事不好了!乃公春日里相中的美娇娘要被始皇帝给抢跑了呀!”


    第58章 她考上了!


    名为萧何的中年男人一听到同乡兼好友这焦急的话语,也忙低头往告示上看,瞧见那赫然写在第一列的名字和籍贯信息,也懵了。


    这女子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今岁春日里,刚刚从齐地砀郡单父县搬到楚地沛县定居的吕公一家的次女。


    吕公本是齐地单父县的一个富裕人家,因为家中颇有家资,本人还精通相面之道,也算是当地一个小贵族了,日常结交的人脉也很广。


    今岁春日,吕公一家为了避祸,特意投奔了在沛县的亲戚们,举家老小都搬来了沛县居住。


    阳春三月里,吕府内举行乔迁宴,因为吕公与沛县县令交好。


    萧何是县令手下一个十分能干的小刀笔吏,遂被县令安排到吕府内帮忙安置宾客。


    萧何的同乡兼好友,沛县有名的日常吊儿郎当,且未婚已育的大龄男青年刘季听到消息后,也大咧咧地去参加宴席了。


    没想到竟然在宴席上被吕公一眼相中,还当场被吕公拉着双手不肯放,扬言要把自己如花似玉的二女儿嫁给他!


    这可把刘季给欣喜坏了!


    刘季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有俩兄长。


    往上数三代老刘家其实也是阔绰过的,刘季的祖辈曾在魏都大梁担任魏国大夫,后来碰上乱世,为了避祸,刘季的大父刘仁遂带着家中人从大梁迁到了沛县丰邑定居,生下了刘季的父亲刘煓。


    可惜,到了刘煓这辈时,老刘家已经彻底从贵族之家沦落为普通的在编农户了。


    家里不说像底层没有姓氏的庶民那般穷得叮当响,但也属实不算多么富裕。


    对于已经变成农户的刘家来说,日常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全家老小一起辛勤的弯腰在田地中进行农业生产。


    刘季的两个兄长都是踏实勤劳肯吃苦的人,可是轮到刘季了,这孩子打小就惫懒,整日从同乡的孩子们嘴里骗吃骗喝,但令大人们意外的则是,同乡之内无论是比刘季年龄大还是年龄小的孩子都心甘情愿的跟在刘季屁股后面晃荡,并且崇拜地向他们“刘大哥”献上自己也为数不多的珍贵口粮。


    就这样一年复一年,刘季渐渐长大了,仍旧是个极其懒散的人。


    即便是他父亲拿着大扫帚追在刘季屁股后面边喊边打,也不能将他赶到田里去乖乖种田。


    在刘煓几乎都要完全放弃自己这个又懒又馋的小儿子时,刘季不知怎么的,又混上了泗水亭亭长的职位。


    说是大官吧,那肯定是不算的,但是作为一亭之长,在这沛县之内也勉强算是一个人物了。


    瞧见自己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小儿子总算是有个饭碗能吃饭了,没等刘煓松口气,以为小儿子马上就能安稳下来了,就看到小儿子钻了一个曹姓小寡妇的被窝,隔年就给他生了个名为刘肥的孙子!


    刘煓麻了,沛县丰邑的乡民们也跟着麻了。


    眼看着不务正业的刘老三还没有成婚呢,就急哄哄地和一个小寡妇弄出来了一个私生子,这哪可能是什么良配呢?


    家中有女儿,原本就相不中刘季做自家女婿的人家,更是直接干脆利落地彻底将刘季从相亲对象的队伍中给狠狠一脚踢了出去。


    一晃眼刘季就三十七岁了,仅仅比远在咸阳城的皇帝陛下小了三岁。


    在这个同龄人差不多都要做大父的年纪里,刘季还是一个没着没落、混混一般的泗水亭长,没事儿就去小寡妇家里,摸摸小寡妇的手,看看自己的长子,亦或者是拉着一群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们,大咧咧地像个簸箕一样坐在野地上,谈天说地的喝酒吃肉,过得虽说是洒脱了,但他也还是喜爱美色的。


    一听到初次见面的吕公竟然要把自己掌上明珠嫁给他,刘季在宴席上高兴的险些连眼睛都发直了。


    十七岁水灵灵的富家姑娘配他一个三十七岁未婚已育的混混青年,这换成谁都得当场喜滋滋的应下啊!


    刘季正为晴天白日里,天上下金矿的巨大幸运大喜!而吕公的夫人吕媪却是气坏了!


    吕媪这大半辈子一共生育了两子三女。


    长子吕泽、次子吕释之、长女吕长姁如今都是二十多岁,已经顺顺利利地成家生子了。


    次女吕雉,年方十七,生的仪态大方、面容秀美。


    幼女吕媭,年方十三,也俏生生出落的像是一个花骨朵一样。


    她千娇百宠、从小娇养着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漂亮女儿,沛县县令来府内给自己儿子说亲时,老吕头都没有同意,眼下老吕头竟然要把漂亮闺女嫁给一个比她大了整整一辈人,还整日流里流气,早早有个私生子的中年混混!


    这是亲爹吗?这明明是失心疯了吧?!


    为了搅和这桩老夫少妻的不美满婚事,吕媪就整日在府内哭啊、闹啊的。


    吕泽、吕释之、吕长姁也是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们老了老了就开始犯糊涂的亲爹。


    在夫人、儿女们的强烈反对之下,吕公真是有话说不出,他一怒之下正准备发挥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将次女直接打包嫁给刘季之时,从咸阳城内发起的“控书令”就如夏日荒野之上的熊熊烈火一般,一路摧枯拉朽地直接由西向东烧了两千多里地。


    烧到了沛县丰邑内。


    在圣诏之下,无论愿不愿意,民间


    诸郡各乡邑都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发起了轰轰烈烈的收书、献书活动。


    在这桩朝廷大事的打岔之下,闹了一个多月的吕家也只能暂时安静下来。


    刘季虽然很想快些迎娶美娇娘,奈何他作为泗水亭长也得忙忙碌碌、早出晚归地去下面的里内收书。


    在皇帝的圣令之下,吕公不得不肉疼的将家中珍贵的藏书给交了上去。


    没想到,刚刚献书不久,他又从县令好友口中听到——远在咸阳的始皇帝收书之后,还要花费大力气整理七雄典籍,编撰出一整套囊括万千知识的《大秦知识宝典》!


    这一看就是一桩恢弘的“文功”,受制于宫中现有的博士数量,皇帝陛下准备从天下诸郡内征收符合编书条件的精英人士,担任“治典郎”,到咸阳城同宫中博士们一起编书!


    民间献书数量越多,质量越高的人家,越能被选上治典郎。


    吕公一听这消息,心思也跟着活络了起来,为了能给两个儿子谋求一条出路,不让大好时光白白消耗在这小地方。


    吕公遂咬咬牙,将家中最后压箱底的藏书也给献上去了,并干脆利落直接跳过里、亭这两级,在县令这边给长子吕泽、次子吕释之都报了竞选治典郎的名。


    没想到次女吕雉听到消息后,也偷偷离家,跑去寻里长报名了。


    里长一看,这么年轻的女娃娃竟然想来竞争朝廷颁布的治典郎的职位,本想要出言拒绝的,但是吕雉为了躲避自己不称心的婚事,执意让里长拿出“女子不得考取治典郎”的文字说明。


    里长一摸脑袋发现朝廷一层层送下来的诏令上,只通知了治典郎的考核时间,倒是的确没有对报考者性别、年龄的限制,想着吕家虽然搬来不久,但也是上头有人的人家,况且吕公还献了不少珍贵书籍,里长遂将吕雉的名字和籍贯信息给详细记录下来,一并报上去了。


    待到吕公和刘季听到消息时,已经晚了。


    吕雉要和两个兄长到沛县县城参加第一轮的治典郎考核了。


    这时,两个已经略微有些“翁婿之情”的中老年男人,还能笑呵呵的互相看着、等待着。


    考呗!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头发长见识短的,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读书,那又能有多少见识呢?这么乌泱泱的选拔方式,有的是青年才俊,吕雉一个青涩少女早晚都得被刷下来!


    没想到——


    深秋午后金灿灿的太阳光打在人的头顶之上,顶着凌乱发髻的刘季双眼呆滞地低头看着手中告示上鲜明的“吕雉”二字,忍不住抬手给自己了一巴掌。


    看着好友一脸后悔崩溃的模样,萧何也不知道此刻究竟该如何安慰好友了。


    别说好友了,他心中也是震撼的不行。


    之前他虽然也听过一耳朵,说是吕公家的两子、一女上个月时都回老家齐郡参加治典郎的最后一轮考核了。


    那时他只听了一耳朵就没再关注了,因为他打心眼里不相信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能当上帝都治典郎,同刘季抱有的想法是一样的,吕家次女无论早晚,终究得被刷下来,规规矩矩的按照家里长辈们的安排成婚生子。


    哪曾想——


    萧何低着头浏览好友手中告示上的详细名单,排在“吕雉”之后的第二名是一个三十五岁,名为“章淮”的颍川郡人,第三名是一个三十五岁,名为“张苍”的三川郡人。


    这前三名之后,往后再看多数治典郎都是三十多岁的男人,甚至还有十几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萧何一直看到名单末尾也没有看到吕家兄弟二人的姓名,也没有出现第二个女子。


    吕雉能在一群男人之中杀出重围、拔得头筹,不仅是一百名治典郎中唯一的女子,还是唯一一个二十岁以内的年轻人,这背负着多大的压力,暗地里用尽多少心力,考核时又绞尽脑汁地耗费多少脑力,简直不能估量。


    萧何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承认自己稳重聪明了几十年,这次还真是看走眼了!这位吕姑娘心中该是得多排斥和好友的婚事,所以一看到这次的宝贵机会,才能牢牢抓住,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啊!


    看着那赫然排在头名的年轻女子姓名,萧何只能抬手拍了拍刘季的肩膀干巴巴地安慰道:


    “季,算了,天下好姑娘多的是,没了一个吕家姑娘,还有别家的姑娘能寻呢。”


    刘季苦涩的点了点头,他目前只是单纯馋吕家次女的年轻美色罢了,没什么真爱不真爱的想法。


    昔日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富家女子,今日摇身一变就成为帝都治典郎了。


    这么多年,他刘季混归混,但靠着强大的社交能力,也早早地混成了这沛县有名的地头蛇。


    可是即便是地头蛇,那也是大秦官职体系内的一个基层小官,而这治典郎虽说也只是小吏,但却是帝都官职,那哪能一样嘛?!


    刘季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捧着的一沓告示给卷吧两下,直接卷成长卷夹在腋下,而后用另一只手摸了一把脸,对着身旁的萧何无奈道:


    “萧何啊!看来乃公相中的吕家妻子现在要变成吕家妹妹了,我好歹也和吕公认识几个月了,现在要先去把好消息告诉吕公一家人了。”


    萧何赞同地点了点头,目送着自己好友带着告示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他心中琢磨着,好友的打算也是不错的,虽然和吕家姑娘做不成夫妻,但吕家现在也在沛县扎根了,都算是同乡人了,趁着吕家姑娘还没有去咸阳,早早和人家打好关系,说不准就是未来在咸阳的一条不可多得的人脉呢。


    ……


    夕阳西下。


    沛县,丰邑,吕府内。


    十七岁的吕雉在春日里还是一个身材匀称、个子高挑的漂亮姑娘,可是整整一个漫长的夏季过去后,她已经消瘦的手腕的骨节都清晰地突出来了。


    虽然瘦归瘦,但是她的气质却像是一棵顶着白皑皑大雪的青竹一样,繁茂的根系深扎土地,纵使是被积雪给压着,稍稍弯了腰,也压不垮、压不折。


    整个人俏脸寒霜的静静闭眼跪坐在坐席上,也宛如一把锋锐的长剑般直直地插在木地板上,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子不屈不挠的坚韧锋锐之感。


    听着耳畔处父亲喋喋不休的讲话,吕雉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时间的强大威力与现实的巨大压力,真是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明明幼时,对她还算疼爱的父亲,经过乱世,秦灭齐国之后,也像个惊弓之鸟般,全然没有了年轻时候的亲和模样,尤其是在她及笄后这两年,父亲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恨不得立刻将她驱逐出家门。


    大姐比她大四岁,两年前,良人早逝,遂就带着生的外甥女回娘家住了。


    她作为家中次女,全家刚刚搬来沛县,沛县县令亲自来府内给他儿子提亲,父亲都笑着出口婉拒了,哪曾想仅仅靠着乔迁宴上对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一面之缘,就失心疯般想要让她嫁给一个混子似的、比她大了整整二十岁、还有一个十岁私生子的老男人?!


    她图什么呢?难道图刘季年龄大?图刘季邋里邋遢的不洗澡?图刘季整日游手好闲地爱钻小寡妇的被窝、还生出来了一个个仅仅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私生子吗?!


    呵——


    简直可笑至极!


    这究竟是给自己女儿选女婿呢?还是给混子青年送暖床工具呢?


    对于这桩门不当、户不对、哪哪儿都不相配的婚事,吕雉心中是有滔天的怨言与满腔的怒火的。


    她的性子生来要强,不是像大姐那般软和的像是一团麦粉团一样的温柔女子,在良人早逝,婆家不收留后,只能满腹委屈地带着女儿回到娘家过活。


    若是换成她,碰上一个婚后,爱偷腥、醉酒后还会胡咧咧地动手打妻子的狗男人,纵使在这关外,刚刚变成新秦人的六国人根本没有像老秦人那般对秦律有刻入骨


    子里的惧怕!她也会根据秦律亲手将这成婚后有二心的狗男人给送进囹圄内的!


    纵使这狗男人没有早逝!只要让她捉奸在床一次,她也会直接提剑手刃了这种马一样的花心男人!毕竟大秦统一了,秦律明确规定了,被捉奸的男人,妻子恼羞成怒之下、杀之无罪嘛!


    瞧着自己跪坐在坐席上的二女儿,无论怎么劝说,都是一副神情冷漠,完全不愿意不配合的模样,吕公气的直拍手,拧着斑白的眉头,唾沫横飞道:


    “雉儿,为父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为父能害你吗?”


    “你别看刘季现在不怎么上道,但是这人生的眉骨立体、鼻梁高挺、两侧鬓角与下颌上的胡须都长得极好,甚至夏日里,为父还亲眼看到他露出来的左边大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


    “但凡会相面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副极贵的面相!刘季将来必成为人中龙凤,等你嫁给他之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吕雉仰头看着老脸通红,说的口干舌燥的父亲,不屑地勾唇冷笑道:


    “父亲这般看好刘季,何不学着那卢绾、樊哙的做法,整日跟在刘季屁股后面喊大哥呢?”


    吕公一听这话就怒了,立刻张口训斥道:


    “吕雉!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我比刘季年龄还大呢,如何做他的小弟?!”


    “呵——”,吕雉扯了扯嘴角,笑容变得愈加讥讽了:


    “是呢,父亲大人确实比刘季大呢,只堪堪大了六岁呢。”


    “父亲六岁大时,刘季正闭着眼睛吃奶呢,我六岁大时,二十六岁的刘季正在高高兴兴地同小寡妇欢好呢。”


    “你!你这逆女无论我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你是想要活活气死我呀!”


    吕公被次女难听的大实话给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抬起右手捂上心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吕雉垂下头,目光冷冷地勾唇讥讽道:


    “父亲大人想要让我嫁给刘季,只不过是完全忽略我的感受,想要牺牲我的终身大事,来换取吕家在沛县之中更深的扎根罢了,父亲大可直说,不用胡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吕公听到这话,下意识抿紧嘴,没往下接话。


    他执意将年轻貌美的次女嫁给刘季固然是通过相面看准刘季未来不可限量的大造化了,也是想要在丰邑之内找个地头蛇,从而可以让全家更好的在这片地方生存下去。


    即便他与县令交好多年,但是如今自己家是跑来沛县避祸的,背井离乡就已经算是失势了,人家县令却住在县城的县衙里,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


    刘季的家族虽然早已经没落多年了,但是刘季的大父曾担任过丰邑的邑令,经过三代的发展,在这巴掌大的丰邑内,刘家人说话还是很好使的。


    从他一个做父亲的角度看,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刘季除了年龄大、性子混、还有个私生子这三个缺点之外,确实是一个极其不错的良配。


    单单那贵不可言的面相和左边大腿上的七十二颗黑痣,别说刘季今年三十七了,就是四十七,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次女嫁给他!


    如果不是中途朝廷闹出来了一个“收书、献书”的事情给耽搁了;如果不是次女以死相逼,非得闹着要和两个兄长一起去考治典郎,还要等待最后一轮考核结果出来;如果不是相伴了大半辈子的夫人像个泼妇一般,对他又抓又挠、又哭又闹还要上吊的强烈阻止,他此刻早已经将次女嫁到老刘家,让其好好照顾刘季、帮助刘季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顺公婆、静静等着刘季未来发达了。


    吕公心中打定的主意很牢固,他正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话来劝自己性子倔强的次女,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中年男声。


    “哈哈哈哈哈,吕公在家吗?季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来告诉您。”


    听到是刘季来了,吕公也顾不上责备自己不听话的次女了,当即整了整身上的长袍,赶忙匆匆迈腿走出大厅,对着已经笑着走进前院的刘季眼睛发亮地拔腿匆匆上前道:


    “原来是季亭长来了,快快进厅内喝杯蜜水润润嗓子,雉儿正在里面呢,你们俩年轻人多多沟通交流交流。”


    跪坐在大厅内的吕雉一听到刘季的声音就忍不住气得攥紧了双拳。


    若隔平时,下一瞬刘季那个不要脸的就会进大厅了,没想到今日她却听见刘季隔着大厅门,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自己父亲笑道:


    “哎呦,多谢吕公盛情相待只是今日时间不凑巧了。”


    “季刚从县城回来,这不,咸阳城治典郎的最终考核结果终于出来了,呶,吕公真是一个好父亲啊,雉妹妹也真不愧是三岁就早早开蒙的才女,此番不仅顺利考上帝都治典郎了,竟然还考取了头名!”


    “哎呀呀,吕公真是教女有方,好大的福气啊!”


    “谁,你说谁考上了”


    乍然听清楚刘季这话,吕公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开口询问了出来。


    还没等刘季说话,下一瞬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年轻姑娘就像一阵风一样匆匆从大厅内跑了出来。


    第59章 早做安排


    “刘季,考核结果呢?治典郎的最终考核结果呢?!”


    吕雉一在大厅内听到父亲和刘季的对话就再也坐不住了,快速从坐席上起身匆匆跑出大厅门,一奔到父亲身边就双眼紧紧地盯着刘季大声发问,因为心中过于紧张的情绪,以至于她开口问出来的音调都忍不住跟着轻颤了起来。


    瞧见少女一脸急促的模样,刘季也没拿乔,直接笑呵呵的将怀里的一沓告示给打开了。


    下一瞬,那棕黄色的“绢布”上排在第一列、用醒目墨字书写的熟悉名字和籍贯信息就清晰地闯进了父女俩的眼中!


    看到那头名信息,吕公简直都惊懵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两只眼睛,用手揉了揉眼,才再次低头看过去。


    吕雉也忍不住眼睛一亮,鼻子发酸,情不自禁的抬起自己修长白皙右手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面前“绢布”上用大篆写的“吕雉”二字,一时没忍住,直接激动的当场流下眼泪,不绝声地高兴喃喃道:


    “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刘季自打一出生就待在这沛县内混,他嘴巴会说,懂交际,从一个光屁股小孩一直游手好闲的混到了三十七岁,在这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他还没有为什么事情拼命努力过呢。


    瞧着面前吕雉这激动狂喜、不觉伸手捂嘴掉眼泪的娇俏模样,他虽然不能完全感受到少女此刻心中酸酸胀胀、劫后余生的滔天大喜,还是很有眼色的对着吕雉咧嘴,开口笑道:


    “哎呀呀,这是恭喜吕妹妹!为吕妹妹贺喜了!”


    “吕妹妹你可真是曲裾不逊长袍啊!夏日里这帝都治典郎的管职在天下诸郡内竞争如此激烈,考核难度又那般高,吕妹妹年纪轻轻,不仅长得好,还能靠着自己的才华能力从一众男子之中杀出来,成为了这名单上唯一一个二十岁以内的治典郎!妹妹未来的光明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我刘季没什么大本事,三十七岁了还窝在这沛县当混混呢,以后还希冀着等吕妹妹在咸阳站稳脚跟了,有事情了能腆着脸让吕妹妹帮忙呢。”


    这话语说的很亲近,潜在意思也是想说——这门老夫少妻的不般配婚事,我


    刘季是真的配不上了,吕妹妹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咸阳城内闯荡吧!


    听到刘季这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吕公也不由侧头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性子要强的次女一眼,他着实是没想到自己在前面、费心费力的在县城内为两个儿子谋划,最终真正考出名堂的还是自己这个跟在后面、瞒着他偷偷跑到里长跟前主动报名的女儿!


    次女此番不仅杀出重围,极其争气的考上治典郎的官职了,还是天下诸郡内最年轻的头名!


    这种成就对于吕家而言真可谓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了!即便清楚地在这录取名单中看到闺女的名字了,他还是有种云里雾里、飘飘乎乎不真实的做梦感觉。


    不仅吕公觉得飘忽,连吕雉本人都没有想到她能考上头名。


    她脸上的喜悦泪水还没有来得及擦去,听到自从在乔迁宴上认识以来,在她面前说话就一直流里流气、含含糊糊的刘季此时说话的语气终于变得正常了。


    吕雉也不由抬起眼皮看了龇着大牙笑的刘季一眼。


    以往她因为对这桩父亲安排的不般配婚事分外抵触,别说心平气和的同刘季说话了,她都不想要去正眼看这个整日里招猫逗狗的老混混一眼,此刻刘季不缠着她了,她也有底气为自己当家作主了,再看刘季时的心态也跟着变得好了许多。


    思及父亲刚刚在大厅内对她夸的刘季极贵的面相,吕雉也下意识观察起了刘季的三庭五眼。


    虽然老刘家早已经从贵族的阶级上跌落下来了,但是彻底沦为寒门也不过是这三代内的事情。


    抛开刘季的混混性子和年龄不谈,单单看刘季的长相其实还是没那么令人讨厌的,毕竟祖上也是能当“大夫”的人家,贵族之间一代代传下来的美人血脉还没有变得完全稀薄呢。


    倘若刘季今年不是三十七岁,是二十七岁,没有一个十岁大的私生子,就算这人是个爱玩爱混、整日不找调的性子,她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桩婚事。


    可惜……这世上没有“倘若”。


    吕雉知道刘季在丰邑内的地头蛇地位,现在心情好了,也难得扬唇给了刘季一个笑脸:


    “季大哥这话倒是说的太过见外了,你与我父亲交好,咱们两家现在也算熟悉了,等以后我到了咸阳能顾得上自己了,刘大哥要有事情帮忙,小妹能帮上的,肯定会竭尽全力去帮!”


    “倒是小妹以后离开沛县了,家中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的,反倒还得劳烦季大哥能照料的话,帮忙照料一下了。”


    听到吕雉对他的称呼从冷冰冰的“刘季”变成“季大哥”了,哪个老男人能抵得住一个相差二十岁的漂亮妹妹喊自己兄长呢?


    刘季当场心里一美,腾出一只手就“啪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豪迈地摆手笑道:


    “吕妹妹尽管放心去咸阳编书,你老家的事情有我刘季帮你在一旁看着!”


    “那就多谢季大哥了!”


    吕雉听到刘季的承诺,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埂真切了几分,立刻落落大方的对着刘季拱了拱手。


    站在两人身边旁观的吕公看着这一幕有些绷不住了,他看好的一对“夫妻”变成了异父异母的“兄妹”,对他这个老父亲而言,刘季不能做自己的女婿了,吕公心中的遗憾,可真是不比刘季少一点!


    刘季抬头瞥了一眼晚霞,遂将手中展开的告示又卷吧了起来,顺手夹到腋下,看着面前的父女二人笑眯眯地说道:


    “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可是吕妹妹的好日子,季就先不留在这儿叨扰吕公和吕妹妹了。”


    “这告示末尾写着,今岁考上的这一百名帝都治典郎最迟可到明岁开春一月份抵达咸阳,吕妹妹可得安排好时间,沛县离咸阳有两千多里地呢,不紧不慢的赶路也得差不多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嘞。”


    “天寒路远,道还不好走,官道两侧的密林内兴许还会有野兽和盗贼出没,据季所知,下个月岁首时沛县会有一路商队要往秦地的巴蜀去,县令大人与那商队有些交情,此番入秦道阻路远,吕妹妹又长得如花似玉的,随着靠谱的商队一块入秦还是更有保障些的。”


    恰恰是在这种一手信息的获取上,刘季这个泗水亭长、丰邑地头蛇的作用就大大显现出来了。


    知道刘季有意卖好,吕雉也领情,连连笑着颔首道:


    “多谢季大哥告知,小妹知道了,会安排好出行之事的。”


    聪明人说话办事像来都极其注重分寸。


    刘季瞧见吕雉心中有数,自己这吕家女婿是真的攀不上了,看到天色想要擦黑了,遂又拱了拱手,就带着一卷告示晃晃悠悠地转身告辞了。


    吕公看着刘季这潇洒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捻了捻胡须。


    脸皮厚、信息多、拿得起、又放得下,该说不说,刘季这人真不是一个池中物啊!但凡以后有机会了,这个小小亭长必然能迅速的发达起来。


    瞧见刘季离开了,自己女儿也一脸欢天喜地的转身往后走,俨然是迫不及待要去后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母亲、姐姐、兄长、嫂子们了。


    女儿在前面快步走,吕公也快速迈腿跟在女儿身后,看到女儿兴奋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蹙眉开口劝道:


    “雉儿,你现在能顺利考上治典郎的职位,阿父自然是以你为荣的,可是阿父还是觉得刘季这人以后有大前途,你若是现在能嫁给他,以后必然会跟着过上好日子的。”


    听到刘季都死心了,自己父亲反倒又开口说起这桩让她避之不及、糟心了整整一个夏日的婚事,今时不同往日,治典郎的职位已经给吕雉带来极大的底气了!


    身后有了坚固的依仗,心中有底、不慌了,吕雉都懒得再开口与自己老父亲争执、说服他了,她边迈步匆匆往后院走,边换了个思路,语气淡淡的对着跟在斜后方的老父亲,头也不回地说道:


    “阿父刚刚怕是没有听清楚刘季说的后半截话吧?”


    “朝廷那边有明确的要求,让一百名治殿郎最迟在明岁一月,全部抵达咸阳城,若从沛县出发一路顺利赶到咸阳,单单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就得要一个月。”


    “现在已经是九月了,下个月就是岁首,若是父亲能够打点好关系,女儿岁首时就要离家了。如此仓促的时间,别说和刘季成婚了,和李季、卢季、樊季都没有时间、也没可能成婚的!”


    “阿父既然这般精通项目一道,直言刘季未来必然有大出息,怎么就没看出来我也能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考上治殿郎呢!”


    听到自家闺女最后一句质疑他专业性的话,吕公不由狠狠一噎,算是彻底闭嘴了。


    吕雉侧眸瞧见老父亲低头沉默时那露在外面斑白了许多的发丝,一路带着他们一家老小在秦灭齐国的战争阴云之下东躲西藏,又从老家跑来这楚地沛县,父亲自然是在明里暗里都吃了不少骨头的。


    看到父亲短短几年时间就白了许多的发须,吕雉这几个月在心中积累的满腔怨气,在自己为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后,也在这一刻凭空就消弥了许多。


    她的情绪变得平静了,又转头对着走到身旁的父亲,语气不紧不慢地低声道:


    “阿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也一直都觉得这世上没有谁是真的能完全依靠着谁,过上自己憧憬的好生活的。”


    “常言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或许有一日刘季真的会如父亲预料的那般发达了,但是他发达了,能跟在他身边享受的女人未必就是我。”


    “刘季这人实在是太爱玩也太爱混了!他现在尚未成婚、还是一个小小亭长呢,就能和一个小寡妇生出来一个私生子,等他以后真的做大官了,说不准会在家里养多少个小妾呢?到时我跟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敬公婆、事事亲力亲为,肯定已经人老珠黄了。”


    “呵——,以色侍人,色衰爱弛,等真的到那一天了,我能不能跟着他过上好日子,这还真的说不定呢。”


    “假如没有机会也就罢了,现在有大好机会摆在我眼前,我的性子生来就要强,与其等待着一个男人给我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为什么不能牢牢抓住机会,依靠自己的本事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呢?”


    “刘季的面相再贵重,他能贵重过当今的皇帝陛下吗?目前这天下最有出息的男人难道不是住在咸阳宫内的秦始皇吗?”


    “女儿能为始皇编书


    ,等以后在咸阳城慢慢站稳脚跟了,岂不是还能带一带大哥、二哥、几个侄子、侄女、外甥女了吗?”


    “就算刘季以后再发达,他发达后拉拔的也是人家姓‘刘’的,我们姓‘吕’的未来终究还是看不到的。”


    听着女儿这番逻辑清晰的话语,吕公的两个斑白眉头也不禁跟着拧了舒展、舒了又拧。


    父女俩一个说、一个听,一个努力“画饼”,一个抿唇“吃饼”,一路穿过前院、中院、到了后院。


    等终于来到后院,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给家里的其余人后,整个吕府都热闹了。


    吕媪更是欣喜地握着闺女瘦的连手腕骨节都突出来的右手,又是哭、又是笑的。


    吕泽、吕释之兄弟俩虽然没有考上治典郎,但是兄弟姐妹五人关系亲密,看到二妹妹考上了,和他们俩考上也是没有区别的,同样高兴的合不拢嘴。


    兄弟俩的妻子以及吕雉的长姐吕长姁也全都羡慕又佩服的看着自己二姑子/二妹妹,她们姑嫂三人都属于性子温柔的淑女,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亲眼看到家中的一个女子能冲进朝堂上和一众男人们为了一件政事在帝都的朝堂上进行面红耳赤的激烈争执的。


    虽然她们都是从齐地来的,虽然她们也都知道齐国灭亡前,末代齐王田建的母亲君王后也是一个实打实以女子之身执政多年的摄政太后,但是她们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家里每日吃喝都在一起的二姑子/二妹妹究竟是怎么取得如此耀眼的成就的


    反倒是周围几个或趴、或坐、或走动的年龄小的小孩子全都满眼崇拜的看着他们二姑母/二姨母,虽然这些小孩子们根本不知道咸阳城在哪里,“治典郎”又是干什么的但是他们全都知道二姑母/二姨母比他们父亲(大伯/二叔/大舅、二舅)还要厉害!


    二姑母/二姨母马上要去帝都做官了嗳!


    几个小孩子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吕雉,吕媪也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宛如打了一场翻身大胜仗一样,挺胸抬头地晲着吕公勾唇道:


    “孩他爹,现在雉儿考了头名,马上就要到咸阳去做官了,你们老吕家往上数三代也没有出现这么一个出息人,你毕竟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你说咱家是不是得做做什么安排啊?”


    瞧着自己夫人此时宛如是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精神抖擞的腰不酸、腿不疼了,说话不靠着撒泼吼了,也不用那尖尖的红指甲对自己的脸又抓又挠,完事后还哭哭啼啼的拉着绳子嚷嚷着不活了、要上吊了!吕公的脸皮子就忍不住狠狠颤抖了两下。


    第60章 大帝英资


    看到一众儿孙们听到这话都齐刷刷将视线投到了他身上。


    跪坐在主位的吕公为了展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遂将双手搭在膝头上坐直身子,转头看着自己坐在一旁的二女儿神情认真地开口说道:


    “雉儿,既然你阿母已经开口了,阿父也有话想说。如今你已经顺利考上了帝都治典郎,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肯定是要长留在咸阳了。”


    “你能取得这么优秀的成绩既是咱们一家的骄傲,又为吕家开辟了一条全新的路。”


    “嗯……”,吕公捻了捻须,沉思片刻又接着往下道,“为父现在有个想法,咱们家春日里为了避祸匆匆从单父县挪到了沛县,在这中间,虽然折损了不少家产,但幸好全家团圆,还留了些家底。”


    “这家底谈不上能让全家在咸阳城中扎根,但是托举你在咸阳立足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一听到吕公这话,满屋子的人都齐齐惊得瞪大了眼睛。


    吕雉更是没想到,有一日能从父亲口中听到“托举”她的话,她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父亲,不太敢相信地询问道:


    “阿父,你的意思难道是?”


    吕公颔首认真道:“没错,阿父想要让你去咸阳时把家中七成家产都带走,那地方毕竟是皇帝脚下寸土寸金的,朝堂上又都是勾心斗角人精中的人精的,雉儿你虽然聪慧,但终究太过年轻,还是一个女子,单单靠着你自己一个人,想要在咸阳站稳脚跟还是极其不容易的,若有钱财傍身,该打点的打点,该开路的开路,总归会顺遂些。”


    吕雉闻言心中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却视线下移、抿紧了双唇,滔天的喜悦过后就是冷冰冰的现实,她明白,父亲说的话虽然有些让人焦虑、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她的士气,但确实是她到了咸阳之后要面对的棘手问题。


    吕家是齐人,在老秦人的地盘上没有任何根基,她即便考上治典郎的头名又如何人生地不熟的独自一个人跑去离家两千多里地远的繁华都城,不知道得撞多少次头,踩多少坑呢。


    可是自己一人带走家中七成家产,纵使是大兄、二兄、大姐没有想法,大嫂、二嫂都有儿女了,怎么可能会愿意呢。


    她的眼睛余光瞥见坐在不远处的大嫂、二嫂都开始拧帕子了,显然是心中不舒服了,为了整个家的和谐,吕雉还是摇头道:


    “阿父,不用了,我去咸阳城内是编书的,一个小吏罢了,没有哪个大人物会故意同我过不去的。”


    “我先去咸阳城中看看,等以后真的用到钱财再给家里送信吧。”


    吕媪听到这话,也认同地点了点头道:


    “孩他爹,我觉得你这想法虽然好,但是太过冒险了。”


    “我倒有个更稳妥的法子。”


    “什么法子?”吕公好奇的看向自己夫人。


    其余人也都跟着看向自己母亲/婆婆/大母/外大母。


    吕媪看了俩儿子一眼,笑着道:


    “我觉得此番雉儿入秦的时候,可以让泽与释之陪着她一起去,让他们兄妹三人带走一半家产。”


    “待到三人去咸阳之后,相互扶持,雉儿就去忙着编书的差事,泽、释之就去咸阳城内寻摸一处适合的房屋,租赁下来。”


    “咸阳城毕竟是帝都,在哪里发展肯定要比在沛县窝着好,等过几年,他们兄妹仨在咸阳城站稳脚跟了,咱们老两口就带着家中其余人从沛县去咸阳投奔他们仨。”


    “我们家的家底虽然不能让咱们在咸阳也过上舒适宽绰的生活,但是过上普通的小门小户的生活想来还是能负担的起吧?”


    听到自己夫人这话,吕公又捻起了胡须。


    吕泽兄弟俩的夫人也不纠结的扭帕子了。


    片刻后,吕公终于拍板了:


    “行,那就依夫人所言,今日刘季说等下个月岁首时,会有从沛县去秦地的商队,县令有这方面的关系,过几日我带着礼物去一趟县城拜访一下县令,让县令帮忙递个话,到时让泽和释之陪着雉儿一起去咸阳。”


    “雉儿到那里后就专心做编书的差事,泽与释之,你们俩多在城内寻摸看看,寻一处合适的房屋先租赁下来。”


    “等一年后,雉儿对自己的差事熟悉了,你们兄弟俩也熟悉咸阳的情况了,三人就坐在一块好好商量商量,寻一处宅子,就算是地段差了些、宅子小了些,也没关系,能住下咱们一家人就行了。”


    “到时为父自会再想办法带着家里其余人搬到咸阳,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无论生活在哪里,开头困难点,往后挺一挺总能迎来转机的!”


    一听到父亲这情绪充沛的话语,吕泽、吕释之、吕雉兄妹仨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吕媪和大女儿、小女儿、俩儿媳妇的眼睛也都有了异彩。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山东六国都已经被秦军给覆灭了,昔日繁华的六国都城——新郑、大梁、邯郸、蓟都、临淄和寿春也都失去都城的风采了。


    目前整个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昔日的秦都,今日的大秦帝都了。


    作为小贵族之家,都是有些见识的,现在有机会了,谁不想要去帝都内生活呢?


    几乎是吕公的话音刚落,就迎来了一众的支持声,吕雉的眼睛也笑得弯弯的,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这个因为一桩不匹配的婚事而吵吵闹闹了一整个漫长夏日的大家庭总算是在萧瑟的深秋夜晚内重新恢复了昔日的团结与喜乐。


    夜深了,窗外刮起的秋风“啪啪啪”地敲打着窗棂。


    洗漱完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的吕雉双眼还是十分明亮,没有丝毫睡意。


    为了能够考上治典郎,为了能不嫁给刘季,她已经整整苦熬了好几个月。


    此刻多日耗尽心力的艰辛付出,终于迎来了丰硕的成果,吕雉心中的情绪复杂又充沛。


    咸阳啊咸阳。


    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逆天改命了,未来的日子里,她只走花路。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了,伴着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吕雉的眼皮子也慢慢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一觉她睡得极香、极沉、一夜无梦。


    次日,天亮了、雨停了。


    泗水亭下面的每个里内的宣传墙上都贴上了告示。


    在刘季的刻意宣传下,当泗水的庶民们知道刚刚搬来丰邑不久的吕府内竟然出了一位头名的治典礼郎,还是一位少女。


    吕家瞬间一举成为了沛县内的“新贵人家”。


    几日后,等这个消息渐渐传遍整个沛县时,吕公提着两坛子参酒去县城内寻了县令。


    县令也没想到吕公家的次女竟然如此厉害,这般能干的儿媳妇终究是没能落到自家里,县令虽然略微有些遗憾,但知道吕家这是又要起来了,也接过两坛子参酒,帮忙派人到商队打点关系。


    九月的最后一日。


    吕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十月岁首的第三日。


    吕泽、吕释之、吕雉在全家人不舍的目光下,兄妹三人带着五成家产,随着一个大商队,迎着已经从萧瑟渐渐变得凛冽的寒风,一路由东往西踏上了相距两千多里地的入秦路。


    感受到额头上的湿润,十八岁的吕雉一抬头就看到了落雪。


    两千多里地外的咸阳。


    城郊皇庄上栽种的土豆、红薯薅出藤蔓也迎来了大丰收。


    在野草野菜枯萎,野果消失,缺吃少喝的寒冷冬日里,天下各地的里长们在继第一份告示之后又收到了第一份带着图的告示。


    从帝都内一层层颁发下来的新岁告示,竟然是让里长们组织着里内的庶民拿着家伙到山间野地内按照告示上画的图样去挖一种名为“山药”的野菜吃。


    秦地多山。


    咸阳城内的庶民们也是最先看到告示的,全都乌泱泱的在里长的带领下去山野之中挖山药了。


    王城,长公子府内。


    头戴黑色虎头帽、身穿黑色貂绒小衣裳、脚穿黑色虎头靴的缨小胖墩儿正乖乖坐在软塌上,张着露出了几颗小白牙的小嘴,美滋滋的吃了半个冬乳母用小勺子刮着喂到他口中的烤红薯。


    系统商城内卖的红薯口感非常香甜。


    半个红薯下肚,一个茶叶蛋下肚,又喝了一瓶奶粉,秦缨总算是对着乳母摆摆小手吃饱了。


    冬乳母见状遂用温水让小家伙漱了口,又拿着温热的帕子仔仔细细给小皇孙擦干净手和脸,就放任小家伙自己玩耍了。


    已经学会走路的小胖墩儿扶着窗台慢慢在软塌上站起来,凤眼亮晶晶的用小手扒着木质的窗户框,兴高采烈的透过被推开的窗户缝,看着咸阳落下的初雪。


    从昨晚深夜开始下的新岁的第一场雪,仅仅飘了两个时辰就已经让整个长公子府都白了。


    小家伙从打开的窗户缝内,瞧着外面从天而降的洁白大雪,甚是兴奋。


    恰在此时,一声机械电子音在小胖墩儿的脑海中突然响起:


    【恭喜极其有实力的宿主!成功在六个月内拉拢李斯,让李斯在内心深处产生了皇长孙可当秦二世的想法!顺利完成临时任务——“我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奖励宿主盲盒抽奖一次!】


    “欸?”


    听到这乍然响起的系统播报电子音,小胖墩儿瞬间惊得瞪大了漂亮的丹凤眼——整个夏日好感度都是靠着小数点后多一位,龟速往上攀升的老李头,在今日初雪初降时,总算是挨满千刀了?


    心中惊奇的秦缨赶忙调出了系统面板,熟练的切换到了任务栏。


    夏日里被李斯给气的,直接一手封锁了三个月的任务栏,也在深秋岁末时顺利解锁了。


    瞧见任务栏上不停跳跃的蓝色任务条。


    不仅李斯的好感度变成“100%”了。


    连不值钱打包捆成一捆“卖”也只值“0.5枚盲盒币”的蔡泽、尉缭、冯去疾、章邯、淳于越的好感度也都齐齐提高了“30%”,任务条都往前跑了一大截。


    小家伙下意识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显示的时间,早上九点半,辰时二刻,正是朝会时间呢,今日朝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竟然让这六个人的攻略任务都迎来了质的飞跃?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一片接一片地打着旋的从阴沉沉的天空上飘落。


    从长公子府到章台宫,三里地远的道路上尽是白皑皑的积雪。


    高耸巍峨的黑压压咸阳宫宫殿群也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肃穆了。


    章台宫外殿内,东、南、西、北四个角落摆放着烧的红彤彤的炭盆。


    大殿之中坐的满满当当的,唯独廷尉李斯一人抱着手中的玉笏站在光滑的打蜡木地板上,激情澎湃的对着跪坐在上首宽大黑色漆案后的始皇,从夏日里的种子、书籍、控书令说到秋日里的炼铁技术大升级,从纸的生产说到印刷术的问世,从马上三件套讲到玻璃、瓷器和农具。


    廷尉大人凭着卓越的记忆力,在新岁来临的第一场朝会上,把过去半年来,皇长孙缨小小月龄的大大功劳从头到尾细数了一遍,不仅自己说得脸色发红、额头冒汗了,还让旁听的百官们都跟着连连点头,控制不住地兴奋了起来。


    说到最后,廷尉遂用微哑的声音,使出全身的力气,对着坐在上首的始皇以及周围的同僚们喊出了这个时代的最强音:


    “陛下,常言道,一岁看小,三岁看老,老臣观长孙殿下小小月龄就有与陛下一样的大帝英资了,是皇室三代以内最类陛下之人!”


    “单单长孙一人在去岁时做出来的巨大贡献就已经让大秦获得了极其重大的发展!”


    “皇室的储君之位关乎大秦帝国的命脉、关乎江山社稷的稳固,长孙有二世之能,老臣提议陛下将一岁的皇长孙立为皇太孙!”


    “圣孙临凡,二世接班,可保我大秦三代兴盛矣!”


    李斯这话一出口,瞬间满殿寂静,坐在一旁的皇长子扶苏更是直接惊愕地转头看向了廷尉李斯。


    [不是,李斯你是认真的吗?]


    他——那待在家里,还整日穿着天外尿布,奶瓶不离手的胖儿子——有二世之资请立皇太孙!


    扶苏看完李斯,看群臣,大部分臣子都是相互对视,诡异的沉默。


    甚至一向在廷尉谏言之后总会跟着提反对意见的老师淳于越,在与他的目光对视之时,都有些慌乱的连忙仰头看房梁、低头看木地板。


    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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