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将军”
“遵从您的命令，您的副官及所有诱杀计划的相关虫族已经暂时调离前线，目前先锋部队及探查部队也都全部调换为其余部队的将士。”
有些严肃的雌虫声音响起，不同于原来那位跟随了昼沙几十年的副官，此刻站在指挥舱内正仔细汇报军务的中年雌虫，不管是容貌还是做事风格都明显要老沉一些。
而听完自己新上任的副官的汇报，原本正看着军舰指挥系统的将军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调离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副官这一决定有错。
但虽然昼沙听见这段话没有反应，可中年雌虫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还是让指挥舱内原本就有些沉寂的氛围越发沉郁下来。
“不过……首都星军部总部传来消息，尽管他们已经向斐洛殿下转述了您已知晓诱杀计划并终止计划的消息，可斐洛殿下还是已经决定亲自赶到前线支援。”
“军部阻拦无效，如今……殿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垂低眸，新上任的副官抿了抿唇，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原本始终平静无波的语调，到底还是忍不住僵硬了些。
毕竟截止到目前，虫族历史上出现在前线的雄虫就寥寥无几。而上一只来到前线的雄虫，那位著名的狄海诺殿下，最后可是永远留在了那片以他名字命名的星系。
雌虫的思绪和此刻沉郁的氛围一起蔓延，这一刻，或许想到了狄海诺结局的虫不止副官一个。但曾经还在首都星的昼沙大将或许还能阻拦自己的雄子，可现在的他……拦不住，也无法拦。
望着身前指挥系统内的虫员部署实时图，这位征战半生的大将瞳色深沉。
没虫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如今才刚上任的副官同样不能。但也不等副官深入分析此刻的境况，很快，指挥系统内猝然开始闪烁红光。
红色警报，代表指挥系统扫描发现了超过目前舰队虫员数量的星兽数量。
从他们舰队来到萨迪克星系以后，警报灯最严重的时候也只闪烁过黄色，至于红色……这还当真是第一次。
没了诱杀计划吸引高等虫族的注意力，前线部队真正需要面对的战事规模终于彻底而清晰地暴露了出来。
不得不说，看着这样的规模，众虫才不奇怪为什么戈尔将军那样实力的军雌都会陨落。
抬起眸，锐利的眸光从昼沙早已不再年轻的瞳孔中投射而出。
隔着军舰的显示屏，这位来了萨迪克星系有一段日子的大将，终于看清了如今星兽族群的新王。
S级兽王吗？
那还真是久违了。
不同于在首都星或者联盟内的其他星域，身处边境星尤其是前线的雌虫，他们的身体特征和状态都与平时相差甚远。
锐利得可以刺穿兽骨的骨刺，坚硬得足以抵挡中级能源波的虫壳，能够协助身体稳定及加快作战速度的羽翅……战时的雌虫，才是最为真实且有魅力的雌虫。
他们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种族的所有特征。他们的力量会被激发到极致，他们的生命将接近最为本源的状态。
他们……是这片联盟星域真正的霸主。
诱杀计划终止以前，原本在昼沙的率领下，不知道很多高级星兽都已经被引走了的众虫，虽然每次也战斗得狼狈，但却也没有再退后半步。
甚至，他们还幻想着星兽兽王持续不出现有可能是畏惧了，毕竟他们这次前来援战的虫族数量当真很多。
但可惜，随着诱杀计划的终止，虫族的幻想也随之破灭。
不同于之前，星兽对于萨迪克星系的进攻越发频繁不说，且攻袭强度更是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如今所有事实真相骤然揭露，伴随着残留的血腥一起向着萨迪克星系扑来的，还有那终于真正露面的星兽大部队。
属于昼沙的战场，真正地开始了。
“前锋战列第七小队全数阵亡，西维度域场破碎，信号已失联，现需紧急支援。”
“辎重战舰及能源储备战舰遭遇多名S级星兽群体攻袭，一位中将阵亡，将官死伤数目已超过战舰守备虫数最低阈值，全舰请求启动自毁装置，无需增援。”
“后卫战列遭遇突袭，西斯中将已经带队前去支援，目前域场尚且完好。但舰船速度控制系统受损，技术虫正在维护，但短期内军舰航线速度将减缓。”
时隔多年，星兽攻击虫族军舰部队的顺序和侧重点倒还是丝毫没变。
生来渴求能源的星兽，最重视的，也最渴望攻占的永远是虫族的能源储备战舰。而由于兽类的正面作战习惯，虫族的前锋部队自古也是损伤最为惨重的部队之一。至于其他的后卫战列以及侧锋战列，所受到的攻袭强度无疑要弱很多。
早已摸清星兽习性的虫族，对于各战列虫族的安排也从来都是各有侧重，比如前锋部队和能源储备战舰从来都是高级虫族带队驻守。
根据这样的安排，往年虫族与小规模的星兽群作战，几乎不会有太大的损伤。但可惜，任何策略大抵都挡不住实力的过大差距。
没有虫知道星兽这些年在星域外到底是如何繁衍和忍耐，正如没有虫会预料到这一次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高级星兽。
虫族这些年因为生育率持续下降的原因，别说诞育新的S级精神力雌虫，就连A级雌虫的数量都越来越少。
但讽刺的是，这一次，最高精神力等级也只有A级的各虫，面对的却是高级星兽数量远超以往的兽群。
甚至，其中还偶尔可以看见一只S级星兽。
这样的兽群，这样的兽潮，这样的虫族。
这一次，他们……还能守住萨迪克星系吗？
对于这个问题，看着身旁的同伴一个接一个死去的军雌们，哪怕不想承认，心里似乎也有了答案。
可是，有答案又如何？注定这一战会输，他们会死又如何？
握紧手里的枪，竖起自己沾染了血迹的骨刺，羽翅飞快震动躲过能源波的军雌们，脸上有对眼前兽群实力的惊颤，有对此刻近乎一边倒的战场的悲哀，有对虫族未来命运的迷茫，但唯独没有怯意。
他们是军雌。
他们是雌虫。
他们这一生的使命便是保护联盟，守护虫族。
他们可以为自己的无能而自愧，却从不会因对手的强大而软弱。
就算死，他们也要死在枪炮轰鸣之中，星兽哀嚎之时。
几个月前还称得上平静和谐的萨迪克星系，自从战火燃起后，原本的所有美好似乎都一扫而空。
萨迪克星系是初级能源星系，依托于星系中各星球上所蕴藏的能源物质，这个星系虽然位置离首都星称不上太近，但发展依然不算太差。
更何况，这是一个星云密集的星系。
往日的萨迪克星系，各色各样的星球与星云交相辉映，往来的虫族民用舰船穿梭其中，科技与独特的宇宙风光相结合的独特场景，曾经一度让来这个星系游玩的虫族叹为观止。
可是，这明显已经是这个星系过往的风景。
炮火燃出的烟灰尘土代替了那五光十色的星云，成为了如今的虫族和星兽所能看见的大多物质。铁血冰冷的军舰和星兽爪印痕迹也取代了原本有着各种各样装饰的民用舰船，变为了萨迪克星系现如今最常见的画面。
站在指挥舱外的甲板上，寓言身着将级军装的年长雌虫，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战况，也安静地看着终于从后方走到前列的兽王。
不同于上任兽王，这只新兽王的体型明显要小一些，或许是因为其刚刚成年不久的原因，
不过……刚至成年就迫不及待地闯出边境星域攻袭虫族，这样的兽王，可不像是能忍耐这么多年，现在才率领兽群发动攻袭的模样。
但，不像又如何，到底，它就是这群星兽的王，此次战争的起源。
没有太多等待，更没有太多犹疑。
正如曾经那只追杀斐洛的S级星兽一样，身为生来感知力就无比强大的星兽，它们最能敏锐地获悉到谁最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因此，原本只是在族群后方压阵的庞大星兽，这一次，在感知到一只虽然早已不是曾经巅峰状态，但危险程度却足以媲美它上一次遇见的那只年轻雌虫的虫族时，还是抑制不住地走了出来。
鲜血，在蔓延。
有虫族的，也有星兽的。
刚成年就率领族群攻袭虫族，一路冲来都没有败绩的年轻兽王，是桀骜的，更是凶厉的。
但即便他等级很高，即便他的实力很强，可刚刚走出边境星域的星兽，这一次，却依旧还是受了伤。
思维代表着什么？
经验又代表着什么？
或许，只会凭借本能战斗的星兽以前并不明白。但今天，这位手里曾经染过上一位兽王血的军雌，似乎想让这位年轻的兽王永远也不再明白。
诱杀计划不可取，这是斐洛给出的回答，也是昼沙赞同的论点。
但可惜，当得知自己的雄子不接受劝阻，坚持前来前线后，这位并不赞同诱杀计划的年长军雌，思维不经意地偏了一瞬。
大规模的，付出巨大代价但却无法根本解决问题的诱杀计划当然不可取。
但是，如果是小范围的，只需付出少许代价就能从源头解决此次战事，甚至未来虫族还能再拥有多年和平的诱杀计划……或许，并不是不行。
昼沙此次离开首都星所带的虫数不少，A级军雌更是难得的多。
但奇怪的是，明明虫族已经死伤惨重，可作为顶级战力的A级雌虫们，此刻不少虫竟然没去各处支援，而是都聚集在了昼沙所在的指挥舱附近。
如果更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聚集的A级雌虫还多是年龄偏长的军雌，至于年轻些的A级雌虫们，反而被派往了周围舰队负责抵御普通星兽。
这样的阵势，这么多的A级军雌，昼沙大将这是想……
“行动吧”
没有解释，更没有过多言语。
伴随着站在指挥舱甲板最前方的军雌的话音落下，一支支精神域刺激药剂被众A级雌虫们握紧，随后兀自注射进了自己的体内。
众所周知，雌虫们如果发生精神力暴动则相当于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但精神力暴动除了预示着雌虫们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外，同时也会让雌虫们在死之前，精神域力量得到最大程度的激发。
早在很久以前，早在星兽越来越活跃以前，军部就制定了名为‘火种’的应急计划。
火种，既可以说是留下新的火源，也可以理解为火焰即将扑灭前爆发的最后一瞬光亮。
他们，愿为这最后一瞬光亮。
目光，从指挥舱周围的其他军舰上投了过来。
一只雌虫是否发生了精神力暴动是无法掩饰的，哪怕只是暴动前兆的状态，雌虫所蔓延开的精神力也依旧与正常状态不同，更何况此刻远不止一只雌虫出现这种状态。
因此，身为军雌，身为对精神力暴动前兆状态无比熟悉的军雌，此刻，这片星域内各处正在与星兽作战的雌虫们哪怕神经紧绷，哪怕身体伤重，但依旧难掩震惊和惊恐地望向了指挥舱的位置。
不同精神力等级的雌虫，精神力暴动时所散发的力量也完全不同。
根据现在他们感受到的力量来看，根据这股力量的来源来看，这……这分明是……
“将军！”
“昼沙大将！”
“萨芬中将！”
“舰长！”
军雌从军的生涯大多是老带新这种模式练出来的，因此此刻，那些精神力暴动的雌虫，那些一起对上兽王的雌虫……都是此刻无数普通雌虫们熟悉的雌虫，也是他们敬服和尊崇的雌虫。
战争的残酷，在场这些早已杀过无数只星兽的虫族们再也清楚不过。
他们早就做好了自己战亡的准备，这些年也早已看过自己无数战友因为精神力暴动而死的情形。可是啊，总有些虫是宁愿自己战死，也不愿看见其他虫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滚开！都给我滚！”
“让我去！大将！我也是A级雌虫，让我去！”
“狗屁兽王！狗屁星兽！来啊，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先死绝！”
“不就是精神力暴动吗？各位将军，我厄奇斯陪你们一起！”
“哈哈哈，好，谁怕谁，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虫那傻逼兽王这次还不死！”
痛苦吗？伤痛吗？
都有。
但比起那些情绪，此刻，看着双眼彻底陷入血红的众将领，看着那终于被重伤了的兽王，无数的雌虫红了眼，但有更多的雌虫笑出了声。
他们是雌虫。
他们更是军雌。
他们这一生或许不如雄虫殿下尊贵，但他们自由，洒脱，也热血。
他们的脚步丈量过这片他们深爱的联盟星域，他们的血液曾为这片星域泼洒过无数。他们是勇猛的，他们是无畏的，他们是为自己的使命自豪的。
最后，如果他们能和他们敬爱的将军一起，为了虫族而死，为了杀退星兽而亡，那他们又有什么可怕的。
愤怒的嚎叫声开始在整片萨迪克星域内响了起来，伴随着以昼沙为主的众将领围杀兽王，所有的军雌似乎都被感染，所有的军雌都再没顾惜力量。
他们不再在乎自己过度使用精神力导致的越来越严重的精神域混乱，他们不再在乎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血，以及越来越红的眼。
他们只想战斗，他们只想……在斐洛殿下到来之前结束战斗。
这，本就只是属于他们雌虫的战斗。
有越来越多的星兽倒下了。
大概是虫族的凶气压过了星兽的战意，难得的，今天这场大战倒下的越来越多的竟然是星兽。
看着眼前已经没了呼吸的庞大兽身，看着溅落在寰宇内的鲜红血液，刚刚杀了一只B级星兽的年轻雌虫笑着咧开了嘴。但可惜，还没等他嘴里的笑声传出来，雌虫的脸色便突然苍白。
一只星兽倒下，一只虫族死亡。
交替循环的战斗，交替循环的生命湮灭。
这场大战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或许，现在的虫族与兽群都不明白了。
不过，也不对。
尽管星兽数量减少的速度超过了虫族，但这场战争最后获胜的关键亦或者是标志，却还并不在于此。
真正决定星兽族群能否被再度击退回边境星以外的，并不是这些普通兽群的数量，而是……
“噗嗤”
这是兽爪被撕裂的声音。
星兽的兽爪不止物理防御力强大，最重要的是可以吸取能源物质方便转换为能源波。
因此，尽管星兽的致命伤处依旧是胸部心脏前方的位置，但是一旦兽爪受伤，星兽的实力依然会受到严重影响。与此同时，星兽也会容易被激怒。
顿了顿，从出现以后就行动敏捷的兽王难得动作僵硬了一瞬。
看着自己受伤的前爪，这只年轻兽王浑身的能源波动如潮水般不稳起来。
按理来说，面对眼前精神力暴动的雌虫，感知敏锐的兽王此刻率领兽群暂时退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到底是刚成年，如深渊般的两只兽瞳近乎竖成了一条直线。很久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的星兽，这一刻，猩红的杀意几乎是克制不住地从它的瞳孔中漫出。
“吼”
没有躲避，站在原地身躯庞大的兽王直接任由面前的这些雌虫将数不尽的炮火轰炸在自己身上。随后，顶着近乎密集成笼的精神力网，年轻兽王蕴育着新一轮的能源波。
而这次的能源波动……
有始终在关注着兽王情况的雌虫白了脸，但到了如今，哪怕是他们再想做些什么也不能做了。
所有使用了刺激自己精神域药剂的将领都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是在凭着最后的本能妄图杀灭兽王。
哪怕其他雌虫现在想将他们掩护到身后，但只怕，这会儿不管是谁靠近，这些已经差不多彻底发生精神力暴动的雌虫都只会毫不犹豫地攻击靠近自己的生物。
至于星兽……
看着那只虽然重伤，但却始终避过了所有致命伤的兽王，军雌们都忍不住握紧了拳。
失败了。
将军们的计划失败了，但现在，他们却没办法再干涉。
他们……他们……
握紧拳，有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军雌精神力开始混乱。
情绪和战斗都是引起雌虫精神域障碍的原因，这一刻，本就因为与数量繁多的星兽战斗而精神域不稳的众虫，精神力几乎是克制不住地再次躁动起来。
这样的虫族，这样的场景，此刻，如果这些本就处在精神域危急值边缘的雌虫再度受到刺激，只怕——
烽烟，漫过了虫族们的眼尾。
仿佛是已经预料到了这场战事的结局，仿佛是已经看见了接下来血液漫天的场景，原本还炮火不断，激烈不已的萨迪克星域，这一刻虽然依旧吵闹，但众虫的耳边却又似乎无比安静。
他们仿佛听不到自己面前星兽的哀嚎，也听不见远处兽王的咆哮，他们能听见的只有自己越来越沉的呼吸声，战友血液溅落的滴答声，还有……“咚”
“咚”
“咚”
“咚”
即将落下休止符的乐篇，陡然闯入了一个重重的音符。正如此刻即将死寂的战场，蓦然坠落了一道重音。
众虫原本如洪洋般四处奔腾的精神力仿佛骤然有了方向，原本如漩涡般躁动的精神域仿佛被一只手强硬抚平。
抬起头，睁大眼，红色的血丝逐渐消退。
所有虫族都无意识地朝着那道声音的源头望去，所有虫族都不敢置信地握紧了手里的枪械，他们中的很多虫或许都不知道曾经首都星上有只雄虫在宴会上表演过什么，但身为军雌，他们却不会不知道此刻响起的声音属于什么。
毕竟雌虫们也有自己的战鼓舰队，雌虫们也都用过星兽的骨骼制作武器，身为军雌，他们再清楚不过此刻这道声音是来源于哪种乐器，而这种乐器在战场上又有多常见。
但，乐器可以说常见，战鼓可以说平凡，但这股力量，这股完全不同于雌虫仅仅只是震慑的力量，这股远远超越A级精神力的力量，这，这是……
“殿下”
“殿下来了”
第102章
专属于雄虫的精神力无形地顺着鼓音蔓延，同时荡开的还有S级兽王骨骼所散发的威压。
这面早已多年没虫击打的战鼓，这面早已尘封已久的战鼓，这面众虫都以为会永远束之高阁的战鼓，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被敲响的一天。
站在原地，所有听到鼓音的雌虫都忍不住愣在了原地。
对于正在作战的军雌而言，战斗时分心的举动无疑是危险的。但不知道为何，明明愣神的是虫族，但同时听到鼓音的星兽却不仅没有乘机攻击，反而都忍不住躁动地想要远离。
其中，也包括兽王。
原本正在蓄积的能源波动因为骤然接收到的精神力而哑火，昂起兽首，双瞳幽暗的星兽几乎瞬间锁定了那股特殊精神力的来处。
然后……双爪焦躁而痛苦地不停挠动，本就受了重伤的庞大星兽此刻竟然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裂开，开始难以忍耐地在原地翻滚。
感受着朝自己一波一波涌来的精神力，感受着那股仿佛能压断自己脊骨的兽骨威压，痛苦的星兽一声低吼，整个萨迪克星域几乎都在颤动。
但，没有看自己曾经哪怕只是在游戏里望一眼都惧怕的兽类生物，也没有看那些此刻望向自己意外又激动的眸光，银发扬起，一身黑色军装的雄虫手臂高高举起。
斐洛没有用太大的力量，他的手臂肌肉也无法像雌虫那样使用太大的力量。
可是此刻，明明雄虫的力量不大，明明他的战舰距离战场的核心区域还有距离，但伴随着那只兽骨鼓棒的不断落下，雄浑的鼓音却宛若雷霆般响彻在整片星域。
望着斐洛，望着这只很多虫第一次看到，还是在前线隔着炮火烽烟看到的雄虫，无数军雌在短暂地愣神过后，在心绪剧烈地起伏一瞬后，原本发红的眼睛却是不受控制地弯了弯。
有生之年能遇到一位这样的殿下，如何能说他们不幸运。
握紧手里的枪械，抹去自己身上的鲜血，本来几乎要破碎的战意此刻再度在所有虫族身上凝聚。
扬起眉，所有虫都毫不犹豫也义无反顾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他们这些雌虫再孬，也绝不可能在雄虫殿下面前认输！
虫族的反攻来得很快，星兽们的败退更是迅速。
随着本就被打成了重伤的兽王率先逃离，其余兽群也都相继退缩远去。单就这一次对战，虫族就追回了近几十光里的星域占地。
看着向远处遁走的兽群，原本以为今天会丢失掉萨迪克星系的众虫，相互对望一眼，哪怕目光所及处都是断肢与血迹，却依旧没忍住大笑出声。
受伤又如何，战亡又如何，至少这一次，是他们赢了-
“斐洛殿下，问您安好。”
作为昼沙大将的新任副官，第一次见到斐洛的中年雌虫，神色有些严肃地同他见礼。
颔了颔首，斐洛似乎并不对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位旧副官被换一事感到奇怪。看着面前的雌虫，雄虫只直接道。
“医务虫检查完了吗？雌父和各位将军的情况怎么样？”
由于晚到一步，又或者说昼沙故意提前迎战的原因，即便斐洛赶到萨迪克星系后立刻通过雷鼓对所有虫族进行了大规模的精神力安抚，但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当时注射了精神域刺激药剂的众虫基本都已经在发生精神力暴动的边缘，甚至其中几只虫已经彻底进入了精神力暴动的状态。
众所周知，哪怕是雄虫，甚至是高级雄虫，也只能将还尚未完全发生精神力暴动的雌虫精神域安抚下来。至于那些已经进入终末状态的虫族，无论是谁，无论做什么，也再无济于事。
听到雄虫的问讯，垂着头的副官刚想说话，他身后的透明舱门就已经缓缓打开。见此，副官也就微微躬身道。
“殿下，这几位便是此次随同昼沙大将赴任的军部医务虫，您想了解什么都可以问询他们。”
不同于军雌的着装，身着医务部制服的几只雌虫走出来看见斐洛后，连忙发自内心地同他恭敬致礼。
至于斐洛想要了解的问题，几虫相互对视一眼，最后，军职最高的那只医务虫看着斐洛沉声道。
“殿下，昼沙大将和各位将军目前的状况都不太好。”
“虽然殿下您及时对各位将军进行了精神力安抚，但可惜，精神域刺激药剂还没有完全被代谢，药剂效用也依旧还有残留。”
“因此先不说其中两位已经发生了精神力暴动的将军，就说其他未彻底进入精神力暴动状态的将军们，目前精神域情况也依旧有些糟糕。”
医务虫的话很客观，给出的解释缘由也很清晰。
不过很明显，这个消息虽然不算太坏，但也着实称不上多好，至少此刻听见这话的众虫几乎没几个不皱眉的。
毕竟不同于普通雌虫，现在躺在医疗舱内的各虫都是前线各作战部队的负责虫，尤其昼沙还是此次战事的总指挥官。
他们的倒下，无异于加大了虫族此次作战的难度。
“有没有治疗的办法？”
对于医务虫给出的答复，银发雄虫虽然皱紧了眉，但却还是冷静地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垂首，刚才解释的医务虫连忙道。
“有的”
“残留的药剂我们可以使用外循环血液置换术尽管去除，再辅以特定的精神域稳定设备，这样的话虽然将军们恢复得比较慢，但只要一定的时间还是能够恢复。”
“不过……”
说到这里，医务虫顿了顿，似乎对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些犹疑。可没等他犹豫太久，银发雄虫已经径直问道。
“不过什么？”
“不过……外循环血液置换专用设备目前只有首都星才有，并且将军们如果想要更快恢复的话，还需要长期的精神力安抚。虽然殿下您在这儿也可以使用精神力安抚，可考虑到战事的不稳定性，您最好也不能分心……”
简单来说，不管是考虑到特殊的医疗设备还是前线的不稳定，对目前这些短期内基本丧失了行动力的将军而言，尽快返回首都星治疗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可是这样的关头，哪怕昼沙已经昏迷，但他在和不在对前线部队而言明显还是有着区别。
想到这里，同样看见了此次星兽兽群有多难缠的医务虫们忍不住抿了抿唇。正想说他们或许可以派虫从首都星将所需医疗设备运来，只是这样要再多耽搁一段时间才能治疗时，雄虫的声音却是打断了他们将要出口的话。
“我安排舰队护送你们回去。”
双目对视，银发雄虫的声音干脆，决定的更是迅速。
明明是第一次走上前线的雄虫，这一刻，脸上却仿佛已经有了那位昼沙大将的相似神色。
看着雄虫眼底有些熟悉的眸光，任职为第三军团医务虫多年的中年雌虫此刻不禁有些恍惚。这样的雄虫殿下，倒也当真不愧是他们军团长的后代。
呼吸松了松，原本就在担心如果治疗时间被耽搁得太长或许会影响预后的医务虫，看着已经直接做下决定的雄虫，虽然心里闪过各种思虑与考量，但最后雌虫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躬身应了下来。
虫族是慕强的种族，也是执拗的生物。
当斐洛选择来到前线的时候，他就获得了军部大多数虫的认可。而等他这次直接击退兽王及其所率领的兽群后，哪怕当时的兽王早已被昼沙等虫重伤，但他依旧征服了所有见证这个画面的虫族。
斐洛，取代原本的昼沙大将，彻底成为了此次战事的新主心骨。
而这一格局的变化，似乎也彻底扭转了此次战事的走向。
载有昼沙及其余昏迷将军的军舰刚刚从萨迪克星系离开不久，出乎所有虫族预料的，刚赶到前线不久的雄虫，竟然选择了主动向退缩的星兽发动攻袭。
斐洛带来的所有A级护卫填补了那些被送回首都星的老将位置，至于战舰总指挥官的权力则移交给了第三军团唯一还在职的一位中级将领，其余负伤的虫族暂退的暂退，受损的战舰修理的修理。
没有耽搁，没有犹豫，原本众虫都在想着这次斐洛殿下到来以后，他们多半会在原地整装休息备战星兽下次来袭。
但出乎所有虫族意外的是，从来没上过前线的斐洛，身为雄虫理应害怕战事的斐洛，最后竟然主动同如今的总指挥中将提出了进攻的建议。
俗话说，趁你病要你命。
目前接管了军队控制权的中将，当然也知道此刻是他们主动进攻的绝佳时机。
毕竟现在星兽兽王好不容易受了重伤，他们虫族的增援部队又才刚到，无论是装备还是战力都是最佳的时候，尤其他们还有一位S级雄虫压阵，这样的情形最适合趁胜追击。
但，即便很多虫都知道此刻最适合，可这一次，心知肚明的各虫却难得没有主动说出这句话。就连身为临时指挥官的中将本虫，都没有开口。
因为他们明白，没有战斗经验的雄虫或许可以立刻投入到战后增援。但身为首次踏足前线的虫族，他如果想要做到主动出击，主动去挑起战争，主动去让自己的双手沾上血液，这不简单。
或者说，这很难。
为难雄虫的事情，为难斐洛的事情，哪怕雌虫们已经无意做了很多，但这一次，他们真的想缓一缓。
至少，让殿下缓一缓。
可是，大概所有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的虫族都没料到，即便他们想要给雄虫留些缓冲时间，但雄虫自己，却并没给自己留太多的余地。
昏迷的昼沙秘密抵达首都星的那天，前线的喜报也被跟着送达了首都星军部的信息部。
前一秒还因为昼沙等将领重伤的事情而情绪低沉的联盟军部及政务部各虫，还没等他们把沉重的情绪整理好，下一秒就获悉到了前线部队彻底将星兽兽群赶出萨迪克星系的好消息。
欢呼声取代了叹息声，赞叹声代替了惋惜声。
看着那则短短的军报，看着那个简短的雄虫名讳，有无数虫心潮澎湃，也有无数虫暗自心动。
由于斐洛去往前线的消息目前还是个秘密，因此这则喜报即便虫族及时发布在了星网上，却也没有提到斐洛的名字。
但即便如此，即便大多数普通民众并不知道这则喜报得来的缘由，即便就连很多知情的虫族自己都暂时不敢将这则胜利的背后事宜宣之于口，可依旧有无数虫忍不住在心底默念那个名字，想着那只虫的样子。
他们，从未这么喜欢过一只雄虫。
但他们，也当真从未这么好奇过一只雄虫。
斐洛，你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虫。
第103章
自萨迪克星系起，原本持续向着联盟首都星败退的虫族部队，陡然开始奋战起来。
仿佛是触底反弹一般，本来再退一步就会将普通雌虫暴露到战火中的战事，自从斐洛赶到后，外加兽王重伤战力衰退的原因，发展势头竟然反转了过来。
军雌们不仅没有再继续败退，甚至还开始了主动的反击。而这一反击所带来的结果，便是兽群接连败退多个星系，虫族喜报接连送达首都星。
看着那报告上写的已经被重新收复的星域，看着那报告上写的星兽死亡的数量，饶是一开始猜到斐洛去往前线后，战争态势有可能会好转的众虫，此刻都忍不住感到惊喜和意外。
毕竟，戈尔中将阵亡在前，这样的前提之下，他们也只是想着斐洛殿下有可能能够阻拦下兽群前进的脚步而已，但却万万没想到斐洛殿下竟然能把那群星兽赶回去。
一只雄虫，哪怕他是S级雄虫，但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精神力。
心情激动的众虫，想到这些一时当真是既激动，又感慨。
而事实上，此刻正被无数虫赞颂的雄虫，虽然刚刚又获得了一场胜利，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他的伤怎么样？只躺医疗舱能治好吗？”
“星兽能源波击中的伤口虽然看着可怖，但由于兰洛特军士身体素质强悍且防护及时的原因不难治疗。除了医疗舱，兰洛特军士再额外皮下植入干细胞装置仓修养两天就没事了。”
“干细胞装置仓？你们有带过来吗？需不需要我派虫送他回首都星治疗？”
大抵是记起了昼沙当初需要回到首都星治疗的事情，银发雄虫看着眼前的医务虫，下意识也多问了一句。
而听着他的话，医务虫摇了摇头，忙解释道。
“不用的殿下，干细胞装置仓只有两三厘米大小，我们的药剂舱内有现存的可以使用，不需要专门将兰洛特军士送回去治疗。”
到底不同于精神力暴动那样棘手的问题，虽然这次兰洛特为了救斐洛受了重伤，可还是不需要紧急送回首都星。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雄虫无疑放心了些，望向医疗舱内昏迷的棕发雌虫的眼神也终于平静了些。
低声同医务虫道谢后，如今事务繁忙的雄虫没有再继续多待，转身就带着自己身后另一只还健全站着的近身护卫走了出去。
不比以往，如今的前线众虫不管是不是贵族，也不管是不是高级虫族，哪怕只是一只负责看守设备的普通士兵，都可能随时有机会看见斐洛。
但即便是如此，即便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看见雄虫已经称不上奇怪，可是斐洛走出停放医疗舱的房间后，一路上依旧收获了无数热切而激动的视线。
望着前方，被身旁所有路过的虫致礼的雄虫神色早已不复曾经的好奇和热烈，只有一片透着疏离的沉静。
没有说话，明明才同所有虫族再度击退了兽群的银发雄虫，此刻脸上的神色却并未有多少喜意。
他就这样安静地一路朝着自己的休息舱走去，最后，安静地任由舱门闭合，安静地抬起眸，安静地与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护卫虫对视。
紫色和红色，冷色调和暖色调。
大概瞳色决定了不同虫族的脾性，双目对视，身为下位等级的雌虫脸上是逐渐放肆张扬的笑意，身份贵重的雄虫眼里却只有平静无波的沉思。
看着斐洛，看着刚刚才辅助自己杀了一只S级星兽的斐洛，摩顿完全不明白这会儿的他怎么看着似乎一点儿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斐洛，你想什么呢？我刚陪你又杀了只S级星兽，你不赶紧谢谢我夸夸我只顾着发呆干嘛？”
不得不说，最开始原本只打算保护斐洛安全，其他事情完全不插手的年轻雌虫，在真正走上战场后还是忍不住动了手。
倒不是摩顿改了主意想帮着联盟抵御星兽，而是因为雌虫实在忍不住沉迷于那种和雄虫合作抗敌的默契。
在斐洛之前，没有虫族真正感受过和雄虫一起战斗的感觉。因此，也没有虫想到那会是那样满足而快意的感觉。
雌虫的精神力一边因为星兽的袭击而发散蔓延，但同时，他们逐渐变乱的精神域也在缓缓被雄虫梳理和牵引。
从来大多时候只在精神域很混乱，身体和精神都很痛苦的时候接受过雄虫精神力安抚的众虫，这是第一次在使用精神力战斗的时候接受雄虫的安抚。
如果用一段话来形容雌虫们当时的感受的话，大概就只能说那是一种仿佛淤堵已久不再流通的河流骤然涌入了无数水源，同时还有了无边去处的感觉。
酣畅，热血，爽快
没有雌虫不会迷恋上那样的感受，没有雌虫不会沉迷于那样自由挥洒力量不用担心后路的快感，其他雌虫不能，摩顿也不能。
年轻雌虫朝斐洛走近了些，不同于曾经的那些脸，如今摩顿的这张脸又换了。但尽管雌虫的模样一直改变，可他那双绯红的瞳孔以及不羁的目光倒是始终未变。
双目对视，这一刻，看着眼前的雌虫，银发雄虫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张了张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没有回答摩顿刚才的问题，看着眼前这只既熟悉又陌生的雌虫，斐洛却是突然问了他一个有些意外的问题。
“你不打算告诉兰洛特你还活着吗？”
曾经三虫里最为莽撞，也最为开朗的那只雌虫，如今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而雌虫为什么会这样，原因或许再简单不过。
瞳孔放大了些，扬了扬眉，原本正在等着斐洛回答自己问题的雌虫，明显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这个。
而对于斐洛的这个问题，勾起唇，摩顿倒没有像雄虫那样避而不答，而是干脆道。
“不打算”
那家伙重感情又如何，那家伙还囿困在上次的军舰事件里又如何。反正他想让活着的虫不是他，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坦白自己身份。
话落，仿佛是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三个字有多么无情，红眸雌虫脸上的笑意深了深，嬉笑道。
“别管他了斐洛，你还是说说到底该怎么谢谢我吧。”
“这次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好意思连夸都不夸一下我？按照我们这个进度，马上我说不定就能陪你把那群星兽赶回老巢了，我这么厉害，你不觉得心动？”
尾音上扬，年轻的雌虫哪怕在战场上凶厉无比，但在斐洛面前却似乎始终都是那只满心玩闹，一心想成为他雌君的虫。
而对于自己很厉害的判定，倒也不算摩顿自夸，毕竟自从他们到来以后虫族的确接连获胜。
就连戈尔都不敌的兽王，如今却被他们逼得像只流浪狗般一路逃窜。哪怕这个结果有昼沙等虫的原因，哪怕这个结果离不开斐洛出手的原因，但摩顿依旧忍不住觉得自傲和欢喜。
不过可惜，虽然红眸雌虫眼里闪烁着热切的期待，可被他盯望着的雄虫似乎完全无法与他的心情共通。
明明他们接连胜利，明明如今整个前线的氛围都一扫以前的低迷，明明战事肉眼可见的形势大好，但抬起眸，回望红眸雌虫的那双眼睛里却依旧什么情绪都没有。
没有对他的赞赏，没有对他的感激，更没有对他的……喜欢。
望着摩顿，望着这只跟随自己来到这里的S级雌虫，斐洛没有对他道谢，更没有如雌虫所期待的那般对他心动。
相反，一身军装的银发雄虫突然神色更安静了些，目光更平和了些，声音也更低沉了些。
他说。
“摩顿”
“我们做个交易吧。”
如果情感不能成为你认可的那颗砝码，那么，我们做个交易吧。
偏了偏头，听到这话的红眸雌虫眼角的笑意深了深，仿佛是自己渴求的幻梦将要实现前的激动，他呲了呲牙。
“你想交易什么？斐洛”
明明这是一个问句，但此刻，问出这话的雌虫却仿佛已经自己告诉了雄虫答案。
毕竟他的声音那么欣喜，他脸上的笑意那么深刻。
斐洛想要交易什么？这自然不是一个太难猜的问题，毕竟雄虫如今渴求什么再清楚不过。
虫族一再获胜又如何。
兽王接连败退又如何。
时间一点点过去，虫族虽然举着胜利的大旗将星兽追赶到了如今离边境星几乎只有一线之隔的地方，但……兽王还活着。
兽王没有死，兽王的伤口在一点点痊愈。
总有一天，终有一天，当那只被昼沙他们几乎舍命重伤的星兽身上的伤彻底好转以后，如今虫族的所有胜利，所有喜悦都将化为泡影。
因此，即便虫族接连收复失地，即便被他们杀死的星兽越来越多，可是……斐洛，你也清楚这胜利不过是浮在阳光下一戳就会破的泡沫吧。
虫族想要真正彻底地结束战斗，这些军雌想要真正放心地收起自己手里的枪炮，那兽王……就必须死。
杀死兽王的机会很少，刚好，如今就有。
而错过了这次的机会，错过了这次兽王重伤的机会，他们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做到这件事，摩顿不清楚，斐洛……也不清楚，所以——
“我想让你出手，跟我一起去杀死兽王。”
没有犹疑的话，仿佛早被雄虫准备了很久的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而听到这句话，雌虫脸上倒没有意外，也没有被为难的勉强。相反，摩顿眼里似乎闪过了笑意。
他在欢喜什么？
不愿为联盟卖命，这一趟来只为了保斐洛无事的雌虫，如果想让他用命去冒险，他会想要什么？
这个答案依旧不难，毕竟摩顿也从未想隐藏，这只虫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直白的，不加掩饰的。
他不愿意为了联盟卖命，哪怕星兽当真攻占了联盟整个星域，雌虫也有实力带着自己的兄弟安然地换一个和平的星系继续生活。
因此，伪装来到前线的雌虫，从不会主动对哪只星兽出手，也从不会主动出手帮助哪只军雌。他只是挡在斐洛身前，杀死了一只又一只妄图袭击他的星兽。
贴身近卫的职责，摩顿贯彻的再彻底不过。但这具身份身为军雌的其他职责，摩顿可从来不认可。
所以，斐洛。
如果你想让我跟你一起杀死兽王，要么利诱我，要么……用你自己的命威胁我。
你……会怎么选？
期待着斐洛做出这个选择的雌虫已经等了很久，甚至可以说，从他们到了前线的第二天雌虫就已经在开始等。
而虽然摩顿等的时间有些长，等的他甚至都有些不耐烦，但到底，他还是等到了。
至于选择是什么……
看着斐洛，摩顿瞳仁晶亮，其实他也早就料到。
斐洛是什么样的虫，这只追了他那么久，被他亲自用半条命救回来的雌虫当然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摩顿期待。
他期待着，斐洛给出那个能让他甘愿拿自己的命去冒险的许诺。
他期待着斐洛给他冠上那个无数虫都想得到的身份。
他期待着斐洛说……
“斯律安能给你的东西，我也可以。”
蔓延的笑意骤然停滞在眼尾，平和的氛围无声地绷紧。
斐洛到底是一只什么虫，或许这只跟着他跟到前线的雌虫，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
绯红如宝石的瞳孔一点点黯沉了下来，看着眼前的雄虫，摩顿的掌心一点点握紧。
意外吗？
意外的。
这一次，摩顿是真的意外。
“你怎么知道的？”
没问斐洛他口里说的斯律安能给的东西是什么，看着他，红眸雌虫只问他为什么会知道。
而对于这个问题，斐洛回答得也很快。
“我不傻。”
知道你和歌帝关系的我，知道歌帝坚持不肯离开斯律安身边的我，知道你是不稳定的S级雌虫的我，知道你和利维有交际的我，这样的我，其实想要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来都很简单。
没有虫能真的忍心拒绝斐洛，大多时候，是雄虫自己坚持着没有去向其他虫族索求真相。
看着摩顿，看着这只跟着他来到前线，守着他护着他的雌虫，斐洛声音不重，但足够清晰。
“我是S级雄虫，根据歌帝说的你们得到的实验结果来看，我的精神域核比斯律安的更适合你，也能让你活得更久。”
活着，大概就是曾经的安柏绝望之时，摩顿诞生之时的那个执念。
由于实验导致的精神力等级提升虽然给雌虫带来了足够强大的力量，但也让他的寿命在急速缩短。因为他的精神力强度虽然提升了，但是他的精神域却依旧还是A级精神域。
这样的雌虫，如果没能尽快将自己的精神域扩大，注定离精神力暴动不会太远，离死亡……也不会太远。
对于这一点，摩顿从诞生之时就无比清楚，也无比不甘。
他不甘自己最后努力的结果是这样。
他不甘自己最后依旧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他不甘这世界的幸运总是与他擦肩而过，他不甘就这样化为宇宙尘土。
所以他选择了争，所以他选择了抢。
所以他选择……让歌帝去接近斯律安。
联盟关于精神力的研究早就趋近极致，但很可惜，这个极致仅仅是关于雌虫。
雌虫们曾被通过解剖及活体实验等各种方法分析精神域的情况，联盟关于精神力的大多数研究也都是基于雌虫进行。
毕竟考虑到雄虫的稀少与尊贵，没多少虫族能够有机会深入研究雄虫的精神域。但，摩顿不同。
他不明白为什么雄虫的精神力和雌虫的不同。
他不明白为什么雄虫的精神力可以安抚和镇压雌虫。
他只知道，既然自己精神域的问题在雌虫身上找不到答案，那他便应该试着在雄虫身上找找。
万幸，他还真的找到了。
不同于雌虫虽然强大但不稳定的精神域，雄虫的精神域平和宽阔如汪洋。这片汪洋无波无浪，不会像雌虫那样自悔自伤，因为，他们拥有可以稳定精神域的核。
精神域核，独属于雄虫精神域的存在，也是雄虫安抚力量的源头。
有了这个东西的雄虫可以安抚雌虫，而有了这个东西的雌虫……哪怕是发现了精神力暴动，依旧可以存活。
摩顿，找到了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但此刻，这并不是摩顿最想要的东西。
看着斐洛，看着这只轻易就能说出把自己的精神域核给出去的雄虫，握紧拳，摩顿突然问道。
“你知道雄虫没了精神域核会怎么样吗？”
你当真明白，你给出的东西到底代表着什么吗？
颔首，被视线钉住的银发雄虫仿佛感觉不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只雌虫起伏的情绪，只依旧平静道。
“我知道”
我知道雄虫没了精神域核后精神力会全部丧失。
我知道雄虫没了精神域核后会逐渐衰老。
我知道……那样的雄虫，那样的我，会死。
我全都知道。
雄虫的声音很稳，稳得几乎让虫一听就知道他没有撒谎。
可既然是这样，既然你全部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给得出这样的交易条件。
看着斐洛，拳头一点点松开，从来眼神肆意乖戾的雌虫，这一刻，瞳孔里似乎只有死寂。
“原来”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要我。”
第104章
虫族的战舰自从在萨迪克星系开拔后，中途几乎就再没停过。
但原本众虫都以为他们的战舰会直接一路开到边境星系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最后舰队却是突然停在了边境星边缘的位置。
暂代指挥官位置的中将没有解释停留的原因，只是让所有虫族等在原地与星兽成战略相持的状态。
既不前进，也不退后。
众虫就这样一边牵制着兽群，一边等候着指挥官的下一步命令。但让虫意外的是，这一次他们却是很久都没再接到新的命令。
而与之相反，无虫察觉的某天，庞大的虫族舰队里有一只雄虫和几只雌虫却是无声地脱离了部队。
取代诱杀计划的斩首行动，是斐洛给此次跟随自己而来的所有A级护卫虫们，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
“殿下，兽王的位置已经锚定，携带巨型泵能源石的各侦察兵已经将其引至距离虫族驻扎位点一百多光里外的目标星域。”
“殿下，目标星域周围的火力装置已经布置完成，辐射范围完全纳入目标星域全域。”
“殿下，紧急医疗设备已经在目标星域邻近星域投放完毕，信号装置装填完成，定时呼叫救援装置已经启动。”
“殿下，参与此次行动的所有军雌都已到位，随时可以出发。”
宇宙飓风呼啸着从一只只虫族身旁漫过，无声的风流拂动着那片仿佛已经沾染了炮火气息的衣襟。
抬起头，看着此刻依然瑰丽如画卷的宇宙，一身军装的银发雄虫沉默了一瞬。
没有虫知道此刻的斐洛在想什么，正如没有虫会预料到，这一生他们最大胆的一次战役竟然是跟这样一位漂亮的雄虫殿下一起执行。
无边浩渺的宇宙里，梦幻飘渺的星云旁，站在一颗颗曾经地球上可望不可即的星辰之中，以寰宇为背景的银发雄虫，这一刻的身影不仅没有显得黯淡，反而越发灼眼。
抬起眸，斐洛安静地看着眼前自己或许再也望不见的场景，看着这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虫族眼睛。
他的心突然很静很静，他的声音，真的很轻很轻。
“你们害怕吗？”
这一场注定以命相搏的战斗，这一场我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下来的战斗，你们害怕吗？
视线相对，此刻站在斐洛身前的雌虫们大多数并不是他曾经在首都星上相熟的虫族，哪怕是摩顿和兰洛特，斐洛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实在称不上太长。
他们互相之间称不上完全了解，但如今，他们却要共同去做一件有可能是他们这辈子会做的最冒险的事情。
没有说话，扬起眉，众虫脸上此刻的笑意似乎就代表了一切。哪怕是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且刚刚重伤痊愈的兰洛特，此刻脸上浮现的都是曾经只有在卡尔姆斯军校才会有的笑意。
情绪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单线的。
在场的虫没办法骗斐洛说他们完全不怕，但比起怕，他们也不得不说，他们更觉得激动和满足。
虫族的一生不短，但到底也有尽头。
本就有终止年限的生命，对虫族而言，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普通虫族而言，与其无波无澜，痛苦平凡地度过一生，他们更喜欢他们现在的日子，现在这样可以近距离接触斐洛，甚至可以跟着斐洛一起冒险的日子。
所以，害怕吗？有点。但是，他们不后悔。
永远，不后悔。
雌虫眼里的笑意开始蔓延，慢慢的，雄虫那双宛若夜色极光般梦幻的紫色瞳孔里也带上了笑意。
“走吧”
何必再多说，何必再多问。
无论是谁，无论是我还是你们，都该去面对我们如今的身份之下，该面对的责任。
兽王的击杀计划，斐洛和众虫商量了很久。
通过总结这段时间他们与对方的交手，无论是经验最为丰富的临时指挥官中将，还是高科技的能源分析仪器都表明，如今的兽王实力明显衰弱，他们在这个时机点想要杀死它并非不可以做到的事情。
两相对峙，看着已经陷入了火力装置包围的兽王，刚刚赶到的众虫立刻加入了战斗，至于斐洛……
转过头，看着自己身旁还没有动的红眸雌虫，银发雄虫低声道。
“我的交易条件不会改变，你确定想好了吗？”
不比其他对联盟有归属的雌虫，如果不是因为斐洛，摩顿没有必要涉险。
听着雄虫在自己耳边说的话，看着此刻成功被诱至远离虫族驻防部队星域的兽王，自上次答应斐洛交易条件后就再没跟斐洛说过话的雌虫，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有冷静的审视，有无声的默契，也有……隐匿的怨恨。
除了摩顿，所有虫都以为这只雄虫只是冒险跟他们一起共同作战而已。
一起生，或者一起死。
虽然很危险，虽然在场的虫们都曾想过不让斐洛跟他们一起冒险，可是清楚离开斐洛仅凭他们自己绝对杀不了兽王的众虫，最后还是只能选择让斐洛跟他们一起冒险。
他们一起，迎接这场不确定的冒险。而这，也是这些雌虫所能接受的极限。
雄虫没告诉这些雌虫，无论这场冒险最后的结局是输还是赢，他都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他没告诉这些雌虫，因为他明白这些雌虫无法接受他的这个打算，因为他不想这些雌虫为他的决定伤心难过，但他却偏偏告诉了摩顿。
这是信任？不是。
这分明……是唯独只对摩顿的残忍。
所以，他怨恨他。
没有回答斐洛的话，红眸雌虫只是看了他一眼，下一秒，挺拔的身影陡然消失，雌虫已经加入了战局。
望着摩顿，望着那只虽然从始至终都没答应自己，但还是站到了这里的雌虫，斐洛握紧的拳不自觉地松了松。
总算，他没有赌错。
对于自己提出的这个交易，斐洛还当真不敢保证说摩顿会答应。但到底，他还是来了。
看着摩顿加入后兽王明显有些不敌的架势，沉下心，斐洛也开始调动起了自己的精神力。
今天这个局面，今天这样的战局，着实来之不易又不可复制。
兽王重伤的时机不可错过，一只S级雄虫和S级雌虫都在的时候也不可多得，错过这一次机会，斐洛也无法想象还有没有可能终结这一次的战争。
所以，他要全力以赴。哪怕他所奔赴的，是自己可能的终点。
没有命名的荒芜星域，因为临近边境星外加资源贫瘠，连荒星都没几颗的原因，这些年别说是虫族，就连星兽都没怎么在这里出没。
灰暗与空洞大概就是这片星域唯一的特点，但如今，原本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底色以及灰黑色尘云的不知名星域，现在却是无比的热闹与耀眼。
高热量的炮火在轰炸，熊熊的火光与星兽的能源波撞击在一起，瞬间迸溅出五颜六色的璀璨色彩。
再没有以往的死寂，再没有以往的单调，虫族的矫健身影光速一般地移动。昂起头，浑身浮动着能源波动的庞大星兽发出愤怒的嘶吼。
没有虫吝惜自己的力量，没有虫在乎其他的细节，哪怕摩顿精神力蔓延开后所有虫都感觉到了呼吸近乎缓不过来的压迫，但此刻，没有虫在意。
他们在意的，他们看着的，是那只似乎当真重伤未愈，攻击力下降的庞大星兽。
“能源刀戟刺不进去，该死的，这防御力简直跟其他S级星兽不是一个等级的！”
“你他雌的是不是在废话，这是兽王，你当是普通S级星兽？”
“嘿嘿，还得靠我，看我这一炮轰的，这家伙血都飙出来了。”
“滚球，没我的精神力牵制你刚才能轰炸到这家伙，做梦吧你！”
“哈哈哈，快看，殿下的精神力那家伙也受不住。”
“看我的，今天能杀了兽王老子以后要单开族谱！”
比预想还要顺利的围剿，伴随着兽王身上逐渐出现的伤口，参战的虫族们开始忍耐不住地放松了些心弦。
不是他们得了点好就放纵，实在是巨大的胜利就在眼前，虫们实在抑制不住激动。
为了围杀兽王，他们大费周章地把他单独引了过来，沿途上也专门安排虫族拦截那些有可能会被兽王召唤来的兽群。
再加上他们近乎全A级的雌虫战力，以及斐洛殿下的助阵护航，最后甚至他们还带上了舰队里火力最高的能源武器。
这样的攻势下，这样的准备下，如今身上的伤越来越重了的星兽，无论如何也不该再能逃脱。
虫族们的情绪变化，或许他们自身还没有意识到，亦或者说意识到了也不在意。但此刻，站在一旁始终用精神力在梳理雌虫精神域的斐洛，无疑感受得很清楚。
他能感受到这些雌虫的兴奋，也能感受到他们的迫不及待，同样，他也能看见兽王身上越来越多的伤。
这些，斐洛都能看见，也能感知。甚至，他自己也不能说不激动。
但是……
自从来到前线后始终高强度广范围使用精神力的雄虫，有些疲惫的眉心不自觉皱了起来。
或许是斐洛想多了，或许是斐洛有些神经过敏，但，看着那只越来越弱的兽王，雄虫心里激动的同时却又抑制不住地感觉到紧张和不安。
因为，太顺利了。
自从斐洛来到前线以后，不管是逼退兽群，收复星域还是如今的围杀兽王，他都走得太顺利了。
虫族们都说星兽是只靠蛮力的低级生物，但，斐洛从不敢真正将这群生物视为兽类。
因为，这是一群和虫族长久相对而存了无数年的种族，这是一群让戈尔至今生死不知的种族，这是一群一度将虫族逼至绝境的种族。
这样的种族，这样种族的王者，当真会这么容易就被他杀死吗？
雄虫早已疲惫得近乎耗竭的精神力因为他那一瞬间的神思恍然，不自觉地弱了些。
而就在这瞬间，那身上的伤越来越重了的兽王，似乎不自觉朝他望了一眼。
这一眼，雌虫们都没有注意，哪怕是已经徒手撕碎了兽王一只兽爪的摩顿都没有注意，可是斐洛看见了。
然后……
“噗嗤”
内脏破裂的鲜血从食管中涌出，倒在甲板上，银发雄虫反应迟钝地低了低头，似乎不明白此刻自己的胸前为什么会这么痛。
但，暗红的血液浸湿雄虫的军装。雄虫低头看见的，除了自己再次吐出的鲜血外，似乎就没了其他的。
仰起头，斐洛终于仰起了头，而涌入雄虫视野的，是……‘兽王’
指尖蜷缩，想要说出那个答案的雄虫，最后嘴角只是再次涌出了一滩鲜血。
脚掌轻抬，气势赫赫的，不疾不徐的，朝着正在战斗的众虫和斐洛走来的，是兽王。
一只毫发无伤，身躯更为庞大，能源波动也更为强烈的星兽兽王。
谁说过，兽群只能诞生一只王者？
眼睫颤了颤，雄虫心里原本绕之不去的不安和奇怪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斩首行动吗？
这的确是一个省时省力，快速解决战斗的好办法。
但这个办法，谁又说过只能虫族使用？星兽兽群的这位真正的统领者，跟斐洛的想法倒也算是不谋而合。
比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办法，直接斩落对方族群中真正能威胁到己方族群的那只生物，无疑才是一个更有效率的好办法。
看着这只忍到现在才冒出来的庞大星兽，嘴角弯了弯，斐洛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傲慢了。
就因为虫族将其命名为兽群，所以，他竟然就真的只把这群生物当成了地球上的那些野兽。
他竟然用对待野兽的方法对待这群早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生物，他可真是……傻逼。
“噗嗤”
银发雄虫的胸前再度被一发能源波动击中，刚刚抬起了些身体的斐洛瞬间倒在了甲板上。鲜红的血迹蔓延，这一次，斐洛很久都没能再动。
而看着彻底不能再动的雄虫，抬起脚掌，兽王安静地朝他走去。不过，大概每一条通往雄虫的道路都不可能顺利，所以——
“轰！”
炮弹燃烧炸裂的声音响起，没有躲，只是脚步被阻了阻的兽王转过头，视线冰冷地看向这枚炮弹的来处。
由于斐洛的精神力骤然断开的原因，虫族们的战力和状态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而更棘手的是，原本似乎受了重伤将要死亡的那只兽王，现在陡然又精神了过来。甚至，周围还冒出了几只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高级星兽。
握紧拳，想要去救斐洛的众虫无一例外地被拦了下来。
战争态势骤然逆转，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虫能离开这些星兽的围堵范围。因此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斐洛被新冒出来的兽王击伤，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兽王朝斐洛靠近。
瞳色深黯的兽瞳嗜血地望了那即便与多只高级星兽对战，但却依旧能抽空朝自己攻击的红眸雌虫一眼，随后，没有停留，兽王依旧朝着雄虫走去。
而这个动作，似乎激怒了那只红眸雌虫。
没有管周围其他逐渐战力不支，需要救援的雌虫，不在乎越来越多的朝自己蜂拥而来的星兽，摩顿的精神力再没有丝毫地压抑，近乎是疯狂地攻击着所有妄图靠近自己的星兽，同时将枪炮对准了那只离斐洛越来越近的兽王。
“滚过来！”
“老子也是S级虫族，别动他，有本事你就先杀了我！”
“我让你给我滚过来……”
生气的摩顿，发脾气的摩顿，骂脏话的摩顿，最近，自从斐洛提出交易以后，还真是好久没看见过了。
可是，能够策划这次的行动，懂得将计就计，宁愿舍弃一只隐性兽王也要杀死斐洛这个S级雄虫的星兽，又怎么可能只是被被挑衅和攻击几下就调转自己的目标。
没有看那只疯狂的红眸雌虫，也没有在乎其他同样疯狂想要阻拦自己的虫族，这位真正兽王的体型太大，因此，即使他走的不算快，但却依旧转眼就走到了斐洛身前。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强弱明显的对比，此刻，斐洛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胸口的呼吸有些快，望着面前这只明显智商不低的星兽，斐洛不得不承认，他别说反抗的力气，甚至，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多少。
是的，斐洛还是那个在地球上连鸡都没杀过的斐洛。
这场战斗，他虽然用精神力帮助扭转了战局，但他从来没真的拿枪拿刀杀过任何一只星兽。
他害怕啊。
他真的不敢杀生啊。
就像此刻，望着眼前轻易就能撕碎自己的兽爪，望着那锋利带着血腥气的齿牙，银发雄虫缓缓地握紧了拳，强自笑了笑，但却依然没法说自己不害怕。
他想死的。
从他找到那个早已被毁的地球后，从他再次回到首都星见证虫族因为自己引起的一系列争端后，从他决定上前线后，他就想死的。
但，他想死，却不代表他不会怕。
这样恐怖的生物离得这么近，他怎么会不害怕。
无奈地笑了笑，此刻已经害怕地握紧了拳的雄虫，不知道是不是太怕了，竟然没再继续看面前已经朝自己抬起兽爪的星兽，反而扭头望向了不远处正在试图摆脱星兽朝自己奔来的众虫。
“走”
不算低的声音，应该已经是斐洛能发出的最大声音。
看着被另外一只兽王和几只高级星兽围攻的摩顿，看着同样被能源波击伤胸腹的兰洛特，看着其他那些疯狂想朝自己而来的众虫。
斐洛没有看自己面前的兽王，没有在乎自己胸前的伤，只努力大声地，重复地说道。
“走”
至少，这只兽王的主要目标是我。
至少，你们还都有机会逃走。
所以，走。
“我不走！”
“斐洛，要死一起死，我宁愿跟你一起死！”
血迹早已同样蔓延至前胸，兰洛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斐洛的名字了。但大概这句话，也是他从上次军舰事件过后就想说的话。
而这，大概也是此刻所有虫族想要说的话。
是啊，殿下。
我们宁愿跟您一起死，也绝不独活。
没有虫再说他们会誓死保护斐洛，如今的情况，也没有虫能再有力量保护斐洛。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庞大的星兽抬起了兽爪，他们只能看着那只星兽的兽爪离斐洛越来越近，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打开了斐洛的通讯器。
星兽，没有急着杀死斐洛。
这是一只从生来就会忍耐，就会潜藏实力，还会使用计谋的星兽。
他感知到了这只S级雄虫对自己的威胁，对虫族族群的意义。所以早在之前，他就派任了一只S级星兽意图击杀对方。
它是一只真正拥有智慧的生物，它是一只真正明白如果想要打败一个族群，该做什么的生物。
所以，他不会急着就这样简单地杀死斐洛，他会……
‘私虫直播间正在开启中，请稍候。’
‘直播系统已开启，全息录音录像功能已开启，可见范围已保持默认全星域可见范围。’
‘斐洛殿下，欢迎您的到来。’
第105章
自从斐洛离开首都星后，每次来自前线的消息就是首都星虫们最想知道的信息。
原本最开始众虫都是担忧居多，但随着一封封喜报从前线送回来，慢慢的，众虫的心情也开始向着放松和期待转变。
他们期待着胜利彻底到来的那天。
他们期待着殿下平安归来的那天。
为了迎接殿下，甚至已经有虫在开始筹备到时候的欢迎计划。
但可惜，大概没有虫会想到，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殿下并不是在他们期待的舰队胜利返航的那一天，而是……
“星网！你们快看星网直播！那，那是不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对吧？”
“这是星网直播？这是……斐洛殿下？殿下这是在哪儿？殿下这是……星兽，艹，怎么回事！”
“不可能，你们能看到这个直播吗？我眼睛是不是有毛病？你们能不能看见？”
“看个几把！军部的虫呢？都给我死出来！你们这群傻逼敢偷摸让殿下上前线？你们他妈的是不是脑子被啃了！”
斐洛的直播间自从首次开通那日起，就成为了无数虫族的特别关注。因此，当这一次斐洛的直播间再次开启的时候，还没等各官方部门发现，虫族们就已经先行看到了直播的画面。
而画面里的是……斐洛。
当然是斐洛，这毕竟是斐洛的通讯器才能打开的直播系统。
但，这并不是虫们原本以为会见到的斐洛。
不管斐洛殿下这次直播的理由是什么，原因是什么，地点又在哪里。所有看到直播提醒而兴奋地点进来的虫族，都以为自己会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精致衣服，或坐或站在一个安全空间里的殿下。
他们见到的只可能是这样的画面，也应该是这样的画面，总之……不应该是现在他们所看到的画面。
望着倒在血泊中的银发雄虫，望着他脸上胸前蔓延开的鲜红血迹，望着他几乎话都说不出的虚弱模样，身体晃了晃，无数虫几乎都以为这一刻的自己在做梦。
毕竟如果不是梦，他们怎么可能见到这样荒诞的场景。
殿下受伤了？
不是普普通通的意外创伤，也不是殿下自己伤害自己，而是……被星兽击伤？
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
“前线部队联系上了吗？这头星兽兽王怎么回事？不是说兽王重伤，虫族胜利指日可待了吗？马上给我接通现任指挥官，让他给我解释清楚！”
“将军，指挥官刚刚回信说他暂时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现在他已经率部前往救援，一有消息立刻回信。”
“砰！”
军部会议室内的桌子被骤然拍得断裂，但此刻却没虫把目光放在桌子上，而是都脸色铁青地一边看着前方浮现的直播系统，一边怒吼道。
“他不清楚？他这个指挥官是没长脑子吗？前线的事情他竟然都不清楚？”
“没彻底搞清楚情况他策划什么斩首行动！当初汇报的时候他怎么跟我们保证的？现在殿下都出事了他再说他不清楚？”
“前往救援……现在怎么救，殿下这种情况你给我问问他要怎么救！”
再没了既往的冷静，再没了以往的沉着，握紧拳，哪怕是再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军，此刻除了拍桌子怒吼以及质问外，似乎也不能再做其他的。
因为，来不及。
真的来不及。
看着全息直播屏，看着那距离斐洛殿下不足一米的星兽，没有虫再说什么他们要去救殿下的话，所有虫只是白着脸站立不稳地看着屏幕。
他们明白，这一刻的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得到这个答案的众虫，一时之间脑子里的思绪几乎杂乱成团。
而相比于这些知情虫，很多普通雌虫甚至不明白斐洛怎么会出现在前线，他们甚至怀疑那是一个虚假的视频。但即便心里这么想，可也没有几只虫真的关掉直播屏。
毕竟，斐洛殿下好伪装吗？
毋庸置疑，凭借虫族的科技，至少斐洛的外貌是很好伪装的。可是以斐洛如今的声望，即便可以伪装，又有多少虫族真的敢这样做？更别说在边境星那样的地方，谁又会想不开去仿冒殿下。
而排除斐洛被伪冒的可能，那此刻能使用斐洛专属通讯号登录星网直播的……便也只能是真正的斐洛殿下。
殿下，真的去了前线。
没有呆滞多久，原本看着直播屏手脚颤抖的众虫，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僵硬的身体似乎终于重新又有了反应。
无数虫开始给军部，政务部，战事讯息宣传部……等各个部门拨打通讯，无数虫开始前往最近的联盟各官方部门索求事实真相，但，还有更多的虫开始在直播屏里留言。
从来高傲的，宁愿战死也不投降的虫族，这一刻，看着直播屏幕里面那只离斐洛越来越近的星兽，却是第一次祈求出声。
“不要，不要伤害殿下。我们认输，我们投降，不要伤害殿下！”
“我……我记得，那个科研部有说星兽的智商是有个体差异的，也有很聪明的。这只星兽你看得懂宇宙语对不对？你说你们想要什么，无论是什么我们都答应，只要你不要伤害殿下。”
“对对对，我们都答应，只要你不要动殿下，我们全体虫族绝对什么都答应。”
“你说你要什么？能源矿还是星域占地？哪怕你要那些杀了你们兽群雌虫的命都可以，只要你说，我们都答应！”
祈求有用吗？如今的虫族也不知道。可除了这件事，他们似乎也不能再做其他的。
但很快，原本不断发出各种祈求言论的虫族，还没等他们继续输出更多的话，本来被各种文字占满了的全息屏幕就瞬间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串鲜红的大字。
“我格砂洛林家族愿用全部资源换取斐洛殿下。”
“寰宇为证，立誓不悔。”
格砂洛林家族的财富到底有多么庞大，以前的虫族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但这一刻，看着直播屏幕上不断悬浮而出的各个星域能源矿的图片，看着那如果全部给出去绝对能再供养星兽整个种族实力和规模再扩大一倍的能源矿石，无数虫几乎都控制不住地睁大了眼睛。
而感到震惊的不止是格砂洛林家族以外的虫，站在大宅内，维迩手臂轻轻颤抖。看得出来，年老雌虫是想阻拦自己雌子的，可是……
望着直播屏，绿发半散的雌虫只是专注地抬着头。雌虫指骨裂开的手掌旁边，一枚精美得宛若珍贵艺术品的徽章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熠熠生辉。
然而，做出同样选择的虫族远远不止是利维。很快，原本只写着‘格砂洛林家族’的几行字下面逐渐冒出了其他家族的字样。
图拉斯家族，奥古塔勒家族，祁蒙图家族，千柯斯兰家族……
星兽想要在前线杀死虫族容易，但如果战至最后，恐怕虫族宁愿毁了能源矿也不会留给这些兽群分毫可用的资源，以前的虫族也都是这样做的。
正因为此，星兽和虫族常年交战的那一大片星域才多是荒星，毕竟那些存有能源的星球早被虫族轰炸了个一干二净。
星兽攻袭虫族，从不为他们的血肉，为的不过是他们手里握有的资源。而想要从虫族那里获得资源，比起常年累月的战斗，新任兽王明显从上一任兽王失败的经历中总结出了其他的经验。
事实证明，雄虫这种生物才是最适合对付虫族的武器。
望着直播屏，此刻不止那只靠近斐洛的兽王望见了屏幕上的宇宙语，同样看清的还有斐洛。
身下的血迹已经沾湿了雄虫的头发，雄虫的体温随着流失得越来越多的血液变得越来越低。斐洛，已经很难再动了。
他很难再说出什么劝阻虫族的话，他很难说出自己宁愿去死也不想虫族为了他低头的话。当然，这一刻只怕就算斐洛能说，可也没虫会再听。
因此，银发雄虫只是望着直播屏笑了笑，随后有些疲惫地看向明显没再打算继续攻击他的星兽。
他承认，他确实漏算了星兽的兽王不止有足够高的智商，甚至还会推出一只假兽王这一点。
但他虽然这一步算漏了，可是他也不是一定就会输，只不过……
看了看此刻对准自己的直播屏，看了看不远处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摩顿等虫，斐洛的手掌一点点握紧，瞳孔一点点鲜红。
只不过，他是真的没想让所有虫族都亲眼看着他死去。
自从斐洛在自己的近卫队里看到了摩顿以后，他专门去问过歌帝很多问题。
他问了摩顿的精神力等级到底怎么回事，他问了他怎么做可以帮到摩顿，他问了精神域核的具体作用，最后……他还问了精神域核该怎么探知。
不算笨的斐洛，在有关精神力的问题上堪称一点就通。
他顺利地感知到了自己精神域核的存在，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精神力等级高，所以精神域核也比其他虫族存在感强的原因。
但或许是因为斐洛感知得太频繁，不间断的感知和探索间，雄虫突然学会了另一件事情。
一件，真正可以让他有底气策划这次斩首行动的事情。
S级精神力到底有多强大，最近频繁给雌虫进行精神力安抚的斐洛再清楚不过。相应的，作为精神力源头的精神域核有多么强大的能量，斐洛更加清楚。
如果雌虫们杀不死这只兽王，那他……也不是不能试试。只是这样，他可能就没办法履行跟摩顿约定好的交易条件了。
弯了弯唇，嘴角都是血的雄虫突然笑了笑。
这个笑里有抱歉，有忍耐，但也有……如释重负。
第一个发现斐洛状态不对的，是摩顿。
没办法，毕竟他既是感知敏锐的S级雌虫，又是距离斐洛最近的虫族。而伴随着他喊出的两句话，所有虫都几乎目眦欲裂地看向斐洛。
“不……停下！”
“斐洛，不要自爆！”
精神域核的自爆相当于将一只雄虫的所有力量瞬间释放，这样的力量足以杀死任何一只近距离的S级虫族，当然也包括S级星兽。
那天那场关于交易的对话之后，摩顿专门问过歌帝他有没有告诉斐洛这一点，歌帝说没有。
但，既然没有，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红眸雌虫再不顾身后虫的袭击，径直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攻击范围内，不管不顾地朝着斐洛冲去。
可惜，没等雌虫冲到雄虫身前，红眸雌虫就已经先一步因为身后星兽的袭击倒在了半途。其余虫族几乎也都是同样的情况，咬紧牙，这一刻没有哪只虫不痛。
但即便斐洛听到了摩顿的话，即便他面前的全息屏幕上开始浮现出各种劝阻的文字，但，没有停。
看着察觉到不对逐渐后退的星兽，斐洛没有停。
他的瞳孔越来越红，眼角甚至流出鲜血，耳朵鼓膜因为体内积聚的压力开始穿孔，内脏破损后凝结的血管也再度裂开。
握紧拳，银发雄虫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埋藏在自己身体里的那颗力量核心。他的精神力仿若化成了一根引线，而这一次，雄虫没再给任何虫阻拦自己点燃引线的机会。
S级精神域核爆炸的能量与星兽兽王的能源波相撞，两种都堪称最强能源的物质撞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闭上眼，被剧烈冲击波掀飞的众虫一时也不知道答案。
斐洛手腕上的通讯器早已碎裂，直播间自然也跟着关闭。其余虫族包括摩顿在内，全部都因为这股巨大的能量冲击而失去了意识。
看着已经黑屏的直播间，联盟星域内的无数虫族全都脸色苍白地握紧了拳。嘴唇抖了抖，许久才有虫问出了一句话。
“殿下……还活着吗？”
没有虫回答，因为，这实在已经不必回答。
虫族联盟的历史漫长，大多数虫都只是匆匆从历史记载的字里行间中走过。但也有很多虫哪怕出现的时间不算漫长，却留下了名字，刻下了影子。
‘斐洛.图拉斯’
‘联盟图拉斯家族遗落后寻回的珍贵雄虫殿下，精神力等级S级，外貌俊美，品德高尚。其于联盟星域生活的时长不足一年，但却先后多次对虫族做出重大贡献，最终为抵御星兽入侵牺牲于边境星域，殁年刚至成年。’
闻讯，万虫皆悲。【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