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焊接这个活讲究技巧, 也讲究熟能生巧。


    学校一共就那么几套焊接设备,供着全校那么多师生用,一个学期下来每个学生根本轮不到几回。


    想熟能生巧基本不可能, 也都是大概了解下怎么操作,以后真有机会进了厂子当工人,才有机会熟练起来。


    所以屋里的这五个人,真正上手的次数没几次。


    说比一比, 一个个心里其实都没什么底。


    钱嘉树第一个上前,在垃圾堆里找了两块铁片,穿戴好围裙,一手举着面罩一手拿着焊钳,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凑近听听,就能听出他这会正念叨着操作顺口溜呢。


    ‘左手面罩右手钳, 弧光一闪冒青烟,


    渣壳敲得乒乓响, 焊缝歪斜没人嫌。’


    随着“滋滋”几声, 一道歪歪斜斜的焊接口就出来了,勉勉强强也能算将两块铁片焊在了一块,钱嘉树脸上一喜, 手上也跟着一抖,焊钳直接在铁片的平面上留下一个丑陋的“瘤子”。


    “别抖啊。”


    “稳着点, 左边左边过了过了,欸欸, 这也太歪了。”


    “嘉树你画图都不用尺子, 怎么用焊钳就弄得歪歪斜斜的?”


    这也是钱嘉树奇怪的地方,用笔画图,不用尺寸都能将直线画得笔直, 偏偏焊钳拿在手里,弄出来的痕迹就歪歪斜斜,看着好丑……


    他自己安慰自己,“没事,丑不重要,重要的是缝合度高。”


    等冷却过后,他将合二为一的铁片拿起来,“瞧瞧,这不焊接好了吗?咱丑但咱能用……”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眼睁睁看着焊接的地方断开,手上的铁片又一分为二了……


    “哈哈哈。”


    “让你夸,哎哟笑得我肚子疼。”


    “你焊得也太浅了,反正都这么丑,干嘛不多来回几遍?”罗朗有自己的方式,他不追求美观,接过钱嘉树手中的工具后开始操作起来。


    两人的操作没什么不同。


    焊接的地方也是歪歪斜斜,


    唯一不同的是钱嘉树只是前后来回了一遍,他是在那条线上来来回回三四遍,不但歪歪扭扭还向上凸起了一两厘米,这已经和丑没关系了,现在是不堪入目……


    罗朗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等冷却之后他拿着那块铁片就跟耍杂技似的耍来耍去,乐呵呵道:“瞧瞧,这不就焊接好了?要不暴力打砸,肯定断不开!”


    其他四人都不想说话。


    就那么厚的一个焊接口,估计其他地方被掰断,焊接口都不会有丝毫的损坏。


    “是挺耐用的,就是吧……”周洲真的不想去想象用这个方法焊接出来的外壳,一共四十多块铁片可以想象有多少条焊接口,到时候整个外壳上全是凹凸不平的丑陋条纹,真的是难以入目。


    不说要多美观吧,但也不能太难看了。


    “那就磨,把凸起来的地方给磨平了。”方大牛想了个法子,他跟着说,“再刷一层红漆,就没这么难看了。”


    “太费力了。”钱嘉树摇了摇头,他刚刚拿钢丝球擦铁锈擦得手都酸了,把焊接磨平用的时间和力度那得成倍地上涨,这要是弄完他右手怕是得废。


    “红漆太贵了,废弃仓库可没得捡。”


    “让我来试试吧。”周洲穿好防火围裙,一手举着面罩一手拿着焊钳,打起火后便开始小心翼翼地操作起来。


    这刚刚一下手,就让其他人发现有些不同。


    钱嘉树两人用的是最常见也是最简单的方式,焊接时稍向前倾斜,属于平焊。


    周洲却不同,他的手有一些轻微的摆动,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手抖,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焊接点成弧形,像是一个月牙一样。


    等冷却后,焊接点很是平整,两块铁片用一条弧形的焊接处接连在一块,焊道一道压一道,鱼鳞纹密实匀称,也不是没有一些小瑕疵,但整体上算是很漂亮的操作手法。


    罗朗咋呼着,“不是,周洲你啥时候背着我们偷偷练习了?”


    这不仅仅是他的疑惑,其他人也挺好奇的。


    “难不成你家有工具?”


    “周洲,咱们都相处这么久了,要不我今晚去你家做做客?”方大牛搓了搓手,觍着脸道:“顺便给我见识见识你家的工具?”


    “我要有工具就不用找卢老师借了。”周洲放下面罩,青年的脸上显得有些自得,但他并不觉得这幅神色要掩饰下去,毕竟这都是他辛苦得到的成果。


    “我每天晚上都会用火钳捡豆子,坚持了大概四五年吧。”


    “这法子能行?”


    “谁告诉你的啊?怎么没听老师说过。”


    周洲倒也没瞒着,“我家附近有个老爷子是六级钳工,小时候就天天看他用火钳夹豆子,他倒是没跟我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那位老爷子一坚持就坚持了好些年。


    谁要好奇地问,老爷子都只是说闹着好玩。


    可他并不觉得老爷子坚持了那么多年仅仅只是为了好玩,人家什么都不说,那他自己就去试。


    反正那个时候他是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一开始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去做,后面也是习惯了,手上用火钳夹着豆子,心里背的算术题,感觉还挺能静下心来。


    后来进了学校,第一次正式接触焊接工具后,他才知道用火钳夹豆子能提高焊接的熟练度。


    因为那一次,身边的同学错漏百出,就他一个人顺利地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任务。


    等回去后他跟家里人一说,提了两瓶罐头去了老爷子家道谢,老爷子什么都没说但也是把谢礼收下了,这也就不言而喻了。


    “火钳夹豆子?”


    “我回去也试试。”


    “夹小石子可以吗?豆子还能吃呢,不舍得夹着玩。”


    “越小越好。”周洲都是按着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说的,那位老爷子收了礼什么都没说全都是他一点一点摸索出来,不过倒也能理解,又不是自己师傅也不是自家长辈,人家凭什么教他?


    他偷摸着学,人家没骂没打都算不错的了。


    他继续道:“豆子越小,练习的精准度越高但困难程度也更大,你们可以从稍大的物件开始练。”


    “等我回去试试。”


    “换我来了。”方大牛看得眼热,凑上前去试试。


    结果也不知道太着急还是太毛躁了,电弧刚刚通电他突然“嗷嗷”跳起脚,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左脸突然疼得厉害,好歹还记得手里拿着焊钳,没有乱蹦乱跳。


    江小娥赶紧将电源关掉,“烫着了?”


    “你怎么搞的,左脸上都被烫了一个小洞。”


    “面罩拿稳,别间隔太远得护着脸。”


    电焊那是玩电的,在操作时稍有不慎都会被一些火星子燎到,现在用的面罩都不是头戴式,而是手持式,左手举着面罩挡在脸前,防止被火星子以及蹦出来的异物弄伤。


    方大牛还没开始焊接,自个就先伤到了。


    钱嘉树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庆幸道:“好险没伤到眼睛,你可长点心吧。”


    方大牛嘿嘿笑了两声,“我再试试。”


    男人嘛,脸上留点坑坑巴巴无所谓,疼也就疼那么一下,现在就火辣辣也能忍受,他这次学乖了,握紧面罩的把手贴近脸,右手拿着焊钳开始操作。


    不过紧张再加上两手有些不同调,焊钳确实很难对准位置,搞得焊接的那条道一会左偏一会右偏,还不够连贯,有些地方焊接到有些地方空着的。


    他撇撇嘴,“好难控制啊。”


    周洲搭了一句腔,“要是不难控制,我也不至于夹了那么多年的豆子。”


    这种活,努力是一部分、天赋也是一部分,同样也是日积月累攒下来的经验,不然很难成为人人钦佩的大师傅。


    前四个都试了一遍,完成度最高的显然就是周洲。


    接下来,轮到了江小娥。


    让其他人奇怪的是,向来又争又抢的江小娥这次并没有开始操作,而是将面罩递给周洲。


    “嗯?”周洲挑起眉头,疑惑道:“怎么?你这是不战而降,打算认我当老大?”


    江小娥赐给他一个白眼。


    周洲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一行人各有各的骄傲自得,但偏偏凑在一块弄机器,五人的小团队,自然是有人带头。


    他们没因为这件事商量过,不是不在意,而是早已经默认。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但他对江小娥是真的又佩服又好奇。


    不是说她样样精通,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比卢老师那种老师傅还要来得强,那还真不至于。


    甚至有一些粗简的基础问题,她反而一问三不知。


    但她进步很快,作为中途转过来的学生,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将那些基本原理性的知识摸透,更难得的是她总会提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新观点。


    听起来匪夷所思,实行下来居然很可行。


    总觉得她想得更长远,总会将一些他们忽略到的观点拽到他们的面前。


    当然,也并不是说她只会这些书面的知识点。


    动手能力她也不差,同事的这段日子,他几乎没见江小娥出过错,更让人惊叹的是,即使在最初上手很是生疏,她的进步绝对是有目共睹。


    一个有能耐、有天赋、有想法的技术工。


    以前什么事都是抢先着来,这次却见她将面罩推向自己,周洲是真的很疑惑。


    “你操作很稳。”江小娥不吝啬地夸,“我之前在一本教学书里看过一种操作方案,我说你来操作。”


    周洲眉间舒展,“原来是这事。”


    他接过面罩,准备好了后说,“你说怎么来。”


    “点焊,加压0.5秒、通电0.3秒,手起手落用点蘸的动作落在两块铁片15°—20°之间……”


    “精确到这种程度?”周洲瞪大眼,“我觉得你在为难我,不过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他拿着焊钳先尝试了一下,掌控起来有些生疏,但基本功扎实,虽然没法控制到江小娥说的零点几秒,但差距也不会太大。


    “这法子看着挺简单。”


    “简单吗?”


    “当然简单,画‘点’总比画个‘直线’来的简单。”钱嘉树一眼就看出来,焊钳很长,拿着它画直线很难控制走向,但点焊不同,就落笔在两块铁片结合处点一下,走向不用控制的太精确,只用控制好速度。


    他看了一会后,得出一个结果,“点焊美观度不及周洲先前的方式,但这种方式更适合我们这种新手。”


    “美观度不及,但受热时间短、热影响区域小,不会导致铁片变形裂纹。”江小娥看向他们三人,脸色有些古怪,“更重要的是,操作简单我们都有上手的机会。”


    她真的不吝啬对人的夸奖。


    但这三人刚刚弄出来的东西,她真的夸不出一个字。


    而江小娥抢着头一个,也没打算真把这个活包圆了。


    所有的事都归她一个人做,根本就没有小团体的必要,总不能让另外几个人眼巴巴看着吧?


    所谓团体,分工很重要。


    他们这次做机器,从头到尾用到的都是废弃材料,焊接绝对是这里面最关键最繁多的任务,没有之一。


    所以,必须所有人在最短的时间内熟练起来。


    说完,她走到周洲面前,伸手拍了拍他,“多谢你的错误示范,现在来看看我的正确操作过程。”


    “………………”


    周洲那叫一个无语,他就说嘛,无端端这人干嘛找他示范,感情是要来个对比!!


    真的是……


    被她装到了!


    江小娥武装好,拿着焊钳开始操作。


    她的速度很快,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铁片结合处就落下几个焊接点。


    这也是点焊的优势之一。


    绝对是所有焊接工艺中,操作速度最快的一个。


    连着点了几个后,江小娥的速度慢了下来,她一边操作一边讲解着,“点焊最重要的就是落点位置,中心点一定要落在相接处……”


    屋内几人凑成一团,一个教四个学。


    而在屋外卢伟志透过窗户看着他们,因为嘈杂的电焊声听不到几人说什么,但一个个精神抖擞,看着就活力四射啊。


    要是他年轻个二十来岁,都想进去凑凑热闹了。


    “老卢。”


    前方有人过来打了声招呼,和他确定日期,“先前你答应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你早些去也好。”王主任说着,“听说那边汇集了好几位厉害的学者,你早些过去还能和他们交流交流。”


    “我和他们没什么好交流的。”卢伟志没兴趣,要不是为了屋内的那五个学生,他连去都不想去。


    他是半路出家,以前哪里学过怎么带学生?


    第一次参加这种交流还挺期待,结果去了后被一个老头子说什么不是一路人,分什么派系,不同派系没什么好交流。


    他当时气得要死。


    当场和那位学者来了一场“友谊”的比赛。


    结果不用多说。


    他是没教学的经验,还是断了一只手的残废,但几十年的亲身经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比得上的。


    打那之后,他“卢伟志”的名字声名鹊起,年年都有一些学术交流的活动邀请他,可他对这类交流没什么兴趣,年年来请他年年不去。


    这次会去,也是和王主任做了交易。


    “你怎么这么倔。”王主任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卢伟志打断他的话,哪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举起残缺的右肢,苦笑道:“你看看我的情况,就算名声再大又能怎么样?难道哪个基地愿意请我去当技术工不成?”


    很现实的问题。


    他没了手,一身本领也发挥不出来。


    那场“友谊”比赛,也多亏了是理论知识,不然他连上手都做不到,“名气再大,无非就是从这所学校调到那所学校,对我而言,在哪教书不是教?在这里至少我还能陪着我的家人。”


    “那区别也大了!”王主任不赞同他的说法,“人家大学校收的学生是咱们这个小地方能比的吗?”


    “怎么就不能?”卢伟志示意着边上的窗户,“我这五个学生不见得比他们差,而且大学校也不差我一个老师,我要是走了,我学生怎么办?”


    他知道王主任的好意,但不认同他的话。


    反正自己的学生怎么看怎么好,而且还真不是他自卖自夸,瞧瞧屋里的那几个,甭管最后有没有成功,光这个折腾劲他看着就喜欢,“我学生正研究着,我也走不开,怎么也得等他们搞完了再说。”


    王主任被他气得够呛。


    不过也知道这个倔老头的性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虽然不知道这几个年轻人在做什么,但看着挺像模像样,他问道:“他们得多久搞完?”


    “不知道。”


    “不知道?”


    卢伟志是真不知道,连江小娥几人也没法给出一个确定的时间,反正过后的日子只要没老师来上课,他们就直接来工作间忙活。


    最开始完成的,就是一个空铁架。


    身高一米五,身长一米。


    铁架子远看挺威猛,近看发现它身上带着很多麻点子,不过这些麻点子被周边的旧铁一衬托,反而像是带着些银光,看着还挺新奇。


    铁架弄完,就是各种配件。


    滚筒、齿轮、过筛器等等。


    之前江小娥和其他几人在做设计图时,就在里面加了两个过滤网,龚庄公社的机器里面全是残渣,有这个过滤网在,能很好地过滤掉内部的残渣,为此铁架的某个位置专门设计了一个能开门的小口。


    只要偶尔打开清理一下,就不用怕残渣堆积在里面,还导致内部配件被挤坏。


    在王主任的认知里,他觉得这群学生们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但在江小娥几人的感觉中,进展真的很快。


    尤其是当他们上手的时间越多,配合起来更默契,操作也更熟练,不过就十来天的日子,三个重要配件已经制作完成,剩下的就是内部的一些小配件了。


    江小娥忙得不行,恨不得把时间都用在工作间。


    但她也不是真不管其他事了,四姐对象上门的日子她可是记得很清楚,怎么说都是未来四姐夫第一次上门,这个面子还是得给的。


    不单单她准备着,家里几人也做了不少准备。


    除了那只越养越肥的老母鸡之外,还备了一条鱼。


    这十天里,江东阳又去了一趟水库,不知道他怎么和堂伯几人商量,这次只弄了十条鱼回来,六条换给了江湛生的工友,三条做成腌鱼,最大的那一条养在鸡笼边上的水盆里,打算等周娄上门时做红烧鱼。


    上门的日子定在周六的下午。


    中午江东阳就开始杀鸡,鸡肉得多炖一会,炖烂才够入味。


    杀鸡的时候出了些岔子。


    江南阳也不知道是不是养鸡养熟了,听闻要杀鸡时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不过当承诺多给他一块鸡屁股时,他又疯狂吞咽口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舍不得。


    江东阳厨艺是真了得。


    从他进了灶房,待在院子里的江小娥就一直能闻到香味,一开始淡淡的香,等后面香味越浓郁她也有些受不住了。


    “嘶怎么才三点嘶嘶。”边上的江南阳眼巴巴盯着灶房,恨不得马上到晚饭时间,是真馋,一句话得吞咽几次口水。


    “快了快了。”江小娥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美食真的太腐蚀人心了,本子摊开了好一会,上面一个字都没,她一颗心根本没落在学习上。


    江南阳急得心里痒痒,对着门口的人喊道,“四姐,姐夫什么时候来呀?”


    程荭一直依靠在院门口,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应该快了。”


    之前就和周娄约好了时间。


    除了请他上门吃饭之外,也是想请他提前一些,一家人坐在一块聊聊天喝喝水,也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同样也让周娄能感受到,他们家对他的热情,家庭的助力能让他对她更满意。


    只是……


    他还没来。


    程荭嘴上说是快了,但现在已经过了她和周娄约好的时间。


    是他记错了时间,还是因为什么事耽误了?


    “你们约的几点?”


    程荭垂下眼眸,并没有搭理说话的这人。


    程芬咬了咬唇,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心虚,她真的很怕程荭将那件事说出来。


    她也不清楚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作出那个决定,可二姑一直在她面前说,说哥哥是傻子没可能跟她争,可妹妹却不同。


    妹妹健康,长相还更似父亲。


    万一再哄得父亲开心,父亲或许就不会喜欢她。


    就是因为这些话,她把程荭带到了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把她丢在了十字路口的一个花坛边。


    离家那么远,还小的程荭肯定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当看到有一个陌生的女人要带走程荭时,她害怕的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就冲了出去将程荭拽走了。


    她真的没那么坏,只是……


    程芬心里很无助,连她都没法跟自己开解清楚,程荭要真的说出去,她又该跟其他人怎么解释?


    程荭没注意到程芬的恐慌,也根本不在意。


    而是继续望着前方的小巷。


    厨房里的鸡煲已经炖的入味,这几天下的鸡蛋一块剥了壳放进去用小火炖着。


    养着的那条草鱼也被斩杀清洗好,就等着人到了后再下锅,趁热吃味道才新鲜。


    可就这么一直等啊等,等到江湛生两夫妻都已经回来,还是没等到周娄。


    “他还没到?”何泽兰探头看了看院子内,并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她和老江特意提前两个小时下工,就是想着早些回来招待客人。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都回来了,该来的客人却没来。


    她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不着急,现在也还早。”江湛生安抚了一句,对着泽兰使了使眼神,把人先带进了屋子。


    刚进屋就小声说,“你别让她太紧张,多等一下也没事。”


    站在院门口的程荭倒不是紧张,而是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为了今天她准备了很久很久,在周娄面前特意提起了很多次。


    带着紧张说自己好期待。


    又有些俏皮地玩笑不准在她家人面前欺负她,不然哥哥妹妹准得收拾他。


    还会苦恼该怎么招待,拉着他的手一块出主意。


    这一切无非就是表示他的重要性。


    而周娄也确实感受到了,一次次表示会在她家人面前好好表现,争取他们的同意。


    可今天他却失约了……


    周娄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同样她也不觉得他故意,和周娄相处这么长的日子,她不认为自己眼瞎没看清他的品性,故意让她没脸。


    那也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拦着他,不让他来。


    程荭伸手揉了揉额头,秀气的脸上难得带着些烦躁。


    她原先还想着不着急,再和周娄多联络联络感情,让他彻底离不开她。


    在毕业之前,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周家人面前。


    可现在看来,战争的枪火已经打响了,胜利最后会倒向谁那一边呢?


    眼瞅着时间越来越晚,院子里也越来越安静,即使院子里坐了好几个人,一个个都不太敢吱声。


    就连刚刚嚷嚷着想吃肉的江南阳也很识趣,乖乖坐在小板凳上,都不敢吭声。


    这时,程荭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转头对着院子里的人笑道,“不等了,咱们自己吃吧。”


    何泽兰带着些担心,“要不再等等?”


    “吃什么吃。”江东阳哼了一声,撸起袖子就站起来,“你跟哥说那个混蛋是谁,不会会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一旁的程华什么都没说,手里却拎着一个麻袋。


    正是半夜套王家小子的麻袋,两兄弟揍得他哭爹喊娘。


    “不至于。”程荭笑着,她还真没怎么生气,这种情况她早就预料到了,只不过没想到会提前发生,“等哪天见到他,一定让他给你们好好道歉。”


    说着,她一手一个推着往里走,“吃饭吃饭,鸡肉炖的那么香我早就馋了,今天我可得多吃一点。”


    她越这么说,其他人听得越心疼。


    不过这时候安慰反而有些戳她的心窝,江湛生率先开口,“那就开饭,今天就当是咱们合家欢,一家人聚在一块吃好喝好。”


    “吃肉吃肉,四姐你多吃一些!”江南阳忍着心痛,“那块鸡屁股让给你吃。”


    “那我真吃喽?”


    “吃……你吃吧……多吃一点……”江南阳捂着胸口,多说一个字脸上的心疼就多一分。


    不过有他在这插科打诨气氛倒是好了些。


    桌子边,江东阳拉着程华不知道在小声说些什么,说得程华连连点头,另外一边的江小娥歪着身子凑了过去,小声回了一句,“记得带上我。”


    江东阳瞟了她一眼,“男人的事你凑什么热……行行行,说两句你就开始瞪我,到时候你把砍刀也带上,吓唬吓唬那个混蛋。”


    害他妹子伤心,这种混蛋活该被拿着砍刀追十条街!


    江小娥哼哼两声。


    明显是同意的意思。


    不说别的,看在每个月四姐都会替她晒被子的份上,她又怎么可能让四姐就这么被欺负?


    她也是一个挺护犊子的人。


    只不过她护的人不一定是她的家人,而是她认可的人。


    在现在这个家,某个人就算被打的鼻青脸肿,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不过这个“某人”总会跳出来讨人嫌,摆出一副说教的样子,“早说了让你别这么仓促,就算要找对象也找对的人,现在被人抛弃啊疼……”


    一声惨叫在院子里响起。


    程芬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就一下子冲过来骑在她身上,不等她的反应对着她的脸就甩了好几个耳光。


    程荭是个实干型。


    她打架不来虚的,咬着唇闷不作声,手上却绝对不含糊,没一会儿她身下的人就被打的鼻青脸肿。


    江小娥说话算话。


    她还真没多看一眼,不单单当作没看见,还一手拉住了想去劝架的何泽兰,“何阿姨你过去别伤着了,还是让哥哥们去劝劝。”


    江东阳也确实上前了,只不过他怎么劝就说不准了。


    嘴上嚷嚷着“别打了”,手上却钳制住程芬,方便四妹下手。


    这女人,就该狠狠教训一顿,不然时不时跳出来讨人嫌。


    而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院门上,其他人还没反应,程荭就先上了前,并没有马上推开房门,而是先深深吸一口气。


    她今天其实特意打扮过。


    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眼发亮的妆容,以她的底子打扮的让人一眼惊艳不难,但这回见了,以后她总不能次次以惊艳的妆容去见他。


    可要是惊艳后又恢复平凡,难免让人有股失望感。


    所以今天,她只是换了一套较新的衣服,特意梳了两条麻花辫,再用借来的红色丝巾绑在辫子尾上。


    面上也就沾了沾煤灰瞄了下眉毛,用红纸抿了下嘴唇。


    谈不上惊艳,但挺精神。


    可刚刚甩程芬耳光甩得痛快,却弄得衣服不整、头发也有些凌乱,她非但没有整理,反而用手背擦了擦嘴,让嘴上的那抹红糊在了唇角。


    这样一来,显得有些狼狈了。


    可程荭却以这种形象打开了院门,双眼微红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


    来的人有些气喘,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见门打开他连忙道:“抱歉抱歉,我来迟……你怎……别哭别哭,谁欺负你了吗?”


    周娄急得有些手忙脚乱。


    在他印象里,程荭是喜欢笑的女同志。


    他也最喜欢看程荭对着他绽开笑容,每一次看到,心都会快速蹦跳几下。


    而他从没见过程荭哭,哭得让他手足无措,只会紧张地在她边上转来转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程荭红着脸,哽咽着只说了一句,“你怎么才来。”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晚才来。”周娄连连道歉,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的话却没说出来,而是提起手里的东西,“我去置办了一些上门礼,就、就耽误了。”


    程荭一听就知道他没说真话。


    但比起周娄在她面前抱怨家里不让见她,她宁愿周娄闭口不谈,周娄会在她面前维护家中长辈,同样也会在周家人面前护着她。


    总比在两边说对方的不满强多了。


    “是小周吧?”江湛生走了过来,他一脸和气着道:“我是小荭的江叔,快些进来,正好饭菜刚做好,你来得正正好。”


    “江叔好。”周娄弓着腰,他是天真但也不傻,人家这么说不过是不想他太尴尬,他自然也得态度好点。


    再来他是真喜欢程荭,也愿意和这家人好好相处。


    今天本来就是他来晚了,进了院子也一个个道了歉。


    江湛生瞧着,心里也踏实了些。


    这小子一看就是那种家境好的出身,瞧瞧身上的这套崭新的“的确良”衣裤,估计没三四十块钱都拿不下来。


    更别说他手里拎着的礼,两瓶麦乳精一瓶西凤酒,还有些其他的物件,反正价钱都不便宜。


    不过家境好归好,但也不是那种高傲的性子。


    能看得出他是真心道歉,“都坐下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一群人坐下,椅子却空出了一把。


    程荭去开门时,何泽兰将程芬带进了屋子,两母女也不知道在屋子里说些什么,最后就装了一小碗的饭菜端进去,没让她再出来。


    没讨人嫌的在,气氛还是挺好的。


    一个个都跟忘了先前想给周娄套麻袋似得,吃得香聊得也欢,江东阳甚至勾着他的肩膀,一口一个“兄弟”喊着,喊的那叫一个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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