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摘星星的人 > 3、初遇
    十年前的夏天,骆星在小厘山过暑假。


    那几年她跟江家显处得不错,跟在人身后当小弟,任凭差遣,有求必应,背地里被人骂奴颜婢膝,哈巴狗一条。


    骆星无所谓,她不在意这个,能获得实际的好处才最重要。


    在江家显和他那群朋友眼里,骆星是个突然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外来者。


    她被贴上标签,沉闷,乏味,随大流,且没什么意思的一个人,从来不会忤逆江家显。


    罕见的,这次上山后,骆星跟江家显吵架了。


    骆星设想过吵架的最坏结果——无非是她被赶出小厘山。


    小厘山上的国学馆是江家办的。江氏集团旗下部分业务涉及教育领域,近年来不断拓展深耕,随着国学热兴起,在全国各地建起多家国学馆。


    洛京市内最出名的一所,便在小厘山。


    江、孟、王三家历来如同洛京这艘百年巨轮的风向标,半点风吹草动也惹人瞩目。三家小辈去国学馆过暑假,引得其他人争先相仿,导致小厘山一席难求。


    托江家显的福,骆星已经连着两年暑假来国学馆消磨时间。


    雷雨天,室内昏暗,白昼如夜。


    骆星没开灯,盘腿坐在宿舍的单人床上刷手机,手指犹豫着点进鲸鱼直播平台,输入“文思”,跳出来一堆不相干的搜索。


    往下划拉了两页,才找到文思的直播间。


    屏幕里出现一张画浓妆的美艳脸蛋,齐肩的麦穗卷,左边挑染了两簇薄荷绿。身后的货架上全是衣服,一件叠着一件。


    直播间实时在线人数2000+,不少观众催促主播赶紧试穿13号链接的衣服,想看效果。


    文思拿起一件湖绿吊带衫,往身上比划两下。


    “每件都试?”她语气敷衍,“我不伺候,自己去看昨晚的直播回放吧,回放里有,昨晚都穿过了。”


    “顾客是上帝?可拉倒吧,在我直播间人人平等。”


    “就凭你也想当上帝,当儿子都得考虑考虑,给我当孙子还成。”


    底下一群人刷:“思思,我给你当牛做马……”


    简短几句互动,直播间弹幕滚得飞快,一半在捧一半在骂,观众人数不减反而飙升。


    文思直播间风格是这样,怼观众,开嘲讽,有人喜欢这套,粉丝不少,黑子也多。


    骆星点开右上角的礼物榜,“酱仔”依旧排在第一。


    酱仔原本是江家显的账号,酱”跟“江”读音相近,骆星取的id,江家显嫌难听,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忍着没改名,可能忘了。


    近两年来,这个号大多数时候是骆星在用。


    鲸鱼上架了不少精品网课和付费阅读专栏,酱仔属于等级最高的svip账号,有各种专属特权,骆星用这个账号买课能蹭到不少折扣和优惠。


    江家显有时自己懒得登录,也会让骆星帮他签到刷经验值,账号逐渐变成两人共用。


    这也是两人吵架的伏笔。


    一周前,文思在鲸鱼开通直播账号卖货,酱仔当晚成为直播间榜一。


    第二天骆星登录后发现了账号的大额充值和打赏记录,找江家显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


    江家显坐在电脑前打游戏,手指重重按着机械键盘输出,屏幕上枪林弹雨,他一心二用地听骆星说话,语气满不在乎:


    “没被盗号,我充钱打赏的。”


    余光里,骆星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那你抽空把密码改了,以后我用自己的号。”


    “别那么麻烦,你要怎么用还怎么用,我登的次数又不多……”江家显脸上映着屏幕折射出的冷光,双目聚焦游戏人物,咔哒咔哒有节奏地点击鼠标。


    “等文思开播了,你帮我去送礼物,省得我忘了。”他吩咐。“我跟她打赌输了,要连送五天。”


    文思的名字对骆星来说不算陌生,也见过两次,还没能熟络起来。


    江家显朋友多,传绯闻的暧昧对象也多,真真假假的。


    骆星对文思的印象有限,仅仅知道她是江家显他们经常光顾的那家台球店的老板女儿,且听说是个拽姐。


    替江家显去直播间打赏的事,骆星没拒绝,毕竟不是花她的钱,她只需要动动手指头。


    “要送多贵的礼物?”她问江家显。


    “每次一万差不多了,我昨天充的钱应该管够。”


    五天送掉五万多,妥妥的散财童子,骆星不予置评。


    岔子出在昨晚。


    昨天是第五晚,骆星照旧应该要登着酱仔的号去文思直播间散财,但她忘了。


    刚进小厘山,杂事多,晚上还有动员大会,骆星直到睡前都没碰手机,回到宿舍累得倒头就睡,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好巧不巧,文思昨晚有pk任务,等榜一救场。


    结果酱仔一直没上线,害文思输掉了一场重要pk,不仅平台的连胜奖励没了,按照她跟对面直播间的赌约,输家要扮丑,出洋相。


    文思不知道这几天送礼物的并非江家显本人,她在微信上对着江家显一顿输出。


    到今早江家显起床打开静音的手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文思冲他撒的火,他又全轰到了骆星身上。


    答应了的事没办好,骆星反复道歉,但江家显不依不饶说得多了,她也烦,泥人还有三份土性。


    几句话下来,脸都冷了。


    “都说了不用你号,是你非要我登的。”


    “你跟她打赌关我屁事?要送礼物不知道自己送?”


    “怎么,道歉都不行,我还得去她直播间下跪?”


    认识四年,这是骆星头一次回怼,不打算给谁面子。


    江家显脸黑如锅底,砰地摔门走了,震天响。


    中午骆星没吃多少,回了宿舍午休。


    她关掉手机,躺倒在凉席上,扯过空调被的一角搭在肚子上。


    大雨如注,天上像在开闸泄洪。


    世界一片嘈杂,只听得见哗啦啦倾泻流淌的雨声。骆星枕着自己的手臂,在昏暗中入睡。


    醒来已经是四十多分钟后,她闷出满头汗,贴在身上的衣料黏腻发潮,凉席也被捂得发热。


    空气沉闷,像一池铺满厚重青苔的死水。


    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运转。


    骆星按了两下墙壁上的电源开关,没反应,停电了。


    手机还剩岌岌可危的5%的电量,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夸张醒目的二十八个未接电话。


    全来自江家显。


    在两人冷战期,这么多的未接电话显得太不寻常。


    他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


    骆星拨回去,连续响了好多声,没人接。


    想想还是主动给他发了条消息:“刚午睡去了,什么事?”


    骆星等了几分钟,手机依旧安静,她懒得再管,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


    手指拢了拢铺散满背的长发,简单盘起,扎出一个丸子头,剩下几缕细碎的鬓发粘着脸颊。


    从走廊上经过的女生听见里面的动静,探头张望,看见她,诧异地喊道:“骆星,你怎么还在寝室?”


    “寝室楼这边停电了,大家吃过午饭都在活动室休息,我说怎么没看见你……”


    骆星睡眼惺忪,脑子宕机,还处于状况之外,看清对方是住她隔壁寝的女生,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一起走吗?”女生问。


    骆星看了眼手表,还不到下午上课的时间。


    “我待会儿再过去,你先走吧。”


    “对了,你有看见江家显吗?”


    女生回想之后摇了摇头:“他应该没在活动室。”


    “你要找他吗?”


    “没事。”


    骆星折回去看桌上的手机,界面变黑,已经因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十几分钟后,大雨有变小的趋势,激起的水雾未散。


    国学馆占地面积大,除了两栋宿舍,其余都是风格统一的两层小楼。白墙青瓦,飞挑的檐角掩映在葱郁古树间,像一排振翅欲飞的山雀。


    骆星站在廊下往外望,溟蒙天色下,水雾缭绕的小厘山宛如一座寂静的孤岛。


    她想到和江家显的争执,颇感头疼。


    脚尖勾起门背后的足球,颠了几下,发泄似的玩了起来,独自从这头踢到那头,一个人来回折返。


    江家显和另一个男生的身影是骤然闯入雨幕中的。


    骆星脚踩足球,在檐下驻足观望,看着他们一个不要命似的往前跑,一个在后面追,警察捉拿犯罪嫌疑人的架势。


    江家显得手,揪住那人的衣领把他往回拖,反被撂倒,摔到地上,前所未有过的狼狈。


    今年小厘山扩建食堂,东南角的新楼刚完工不久,剩余的建筑材料还没处理干净,积压着小山包似的水泥和沙堆,被一场雨搅合得泥泞不堪。


    两人滚在泥里撕打,一拳比一拳狠。


    江家显的脸磕在地上,吃到满嘴泥沙,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对方趁机挣脱了,爬起来就跑。


    雨水冲刷在脸上,江家显快要睁不开眼睛,扭头朝还在观望的骆星吼道:“快过来帮忙!!!”


    “艹!”江家显骂了一声,啐掉嘴里的沙子。


    “拦住他!”


    即便隔得远,骆星也能感觉到江家显眼里的怒火。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如果骆星真的放任不管,等下这把火就得烧到她身上。


    骆星一贯识时务。


    脚腕扭了扭,没想太多,脚下奋力一踹。


    她踢球准头一般,向来时灵时不灵,多少有点儿听天由命的意思。


    飞出去的足球在半空划出条抛物线,如有雷霆万钧之势,重重砸向那人的脑袋。


    几乎正中靶心。


    他整个人往前栽下去,砰地砸在地上,泥浆水花飞溅。


    骆星顾不得撑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雨中,走近后,低头打量地上的人,问江家显:“怎么回事?他谁啊?”


    江家显满身泥污,胸膛剧烈起伏着,气息不稳地一脚踩住地上没力气再爬起来的人,“狗杂种。”


    骆星看见那人埋在泥沙里的脸轻微地抽搐了两下,像濒死之际挣扎的鱼。


    这是骆星第一次与江云宪见面的场景。


    她尚且还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提前站定了名为“江家显”的阵营,他们注定成为敌人。


    江云宪因为轻微脑震荡陷入短暂的昏厥,在意识消失前,他艰涩地眨了一下眼。


    抱着足球的女生五官被雨水迷糊,自上而下的俯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记得她冷淡而疏离的声音,像隔着一层雾传来。


    她问江家显:“现在怎么办?”


    那声音似乎还带了点笑,“总不能就地埋了吧?”


    顷刻间,雨又变大。


    蒲公英一样绒绒的雨雾变得汹涌盛大,蔓延成白色火海,融化着绿意盎然的小厘山。


    天空响起几道闷雷,起风了,无数的树啊草啊灌木啊荆棘啊,被吹得癫狂呜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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