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脚踝和他接吻的话
阮熹心跳好快,总感觉胸腔里系了一串精敏的风铃。
海风轻轻一吹,风铃就叮叮当当地颤个不停。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阮熹在程岱川把她放下后,没有回头,拿出百米冲刺的架势,急急忙忙往礁石那边跑。
程岱川在身后笑:“慢点。”
虽然小渔岛的普通沙滩沙质粗糙,偶尔也能踩到硌脚的小石块,但总体还算平整。
阮熹总觉得小腿上还留有一丝程岱川的体温,整条腿都发麻,羞愤地回:“沙滩又不会摔跤!”
人是不能太轻敌的。
说完这句,阮熹扭到了脚踝,“哎呦”一声扑倒在沙堆里。
阮熹非常丢脸,程岱川赶过来扶她的时候,她都没好意思抬头。
她撘着程岱川的手臂,单脚蹦,蹦到一块大礁石旁,坐下来。
程岱川抱臂蹲在阮熹面前,观察她的膝盖,语气有些无奈:“哪里疼?”
脚踝疼、膝盖疼、手肘疼,但在程岱川面前的形象更重要!
阮熹开始找原因:“我这个裙子有点限制我的步伐,迈不开腿,不然我根本不会摔倒”
程岱川把阮熹上翻的裙摆一角整理好,拍掉藏在里面的沙粒:“啊,裙子有错。”
“我这双鞋也不是运动鞋,中看不中用”
程岱川用手抚掉阮熹膝盖上的灰:“鞋也重罪。”
阮熹抻脖子瞧瞧被自己砸出来的沙坑:“那边好像还有一块石头绊过我”
“石头死刑。”
阮熹一跺脚:“程岱川!”
程岱川大笑:“还有谁碍着你了?都说说,待会儿和石头一起丢海里淹死。”
海面波光粼粼,落在礁石上的海鸥吵吵闹闹,沙滩旁的植被呈现出一种沁人心脾的绿色。
程岱川这样略带宠溺地开着玩笑,像是回到他们读高中的时候。
阮熹也跟着笑了。
这么一笑,就把丢脸的尴尬抛到九霄云外,她摊开布满沙粒的手掌:“这跟头不白摔,我还捡到了这个,好看么?”
阮熹的掌心里躺着一枚圆润的淡蓝色海玻璃,程岱川说:“好看。”
说着,他把手握上她的脚踝。
她脚踝很细,外侧凸起精致小巧的踝骨,被他一握,忍不
住呼痛:“疼疼疼疼,程岱川,我好疼的!”
手肘和膝盖只是摩擦到沙石,火辣辣的,但没破皮。
脚踝是真的好疼。
程岱川松开手:“我行李箱里有药,要不要回游轮?”
阮熹听游轮上的工作人员说过,这座小岛有很好吃的渔民餐馆,可以煮海鲜粥,海边还能看见寄居蟹和水母
天气又这么好。
她想了想:“这边是渔村,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少,总会需要药店的,对吧?”
程岱川说:“知道了,不回。”
阮熹弯了弯眼睛:“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程岱川说:“脸上都写着呢。”
“我哪有!”
程岱川盯着阮熹,就好像真的能看见弹幕,总结说:“西餐吃腻了,馋岛上的当地饭菜,还想在岛上逛逛再回去。”
阮熹笑盈盈地拍掉掌心里的沙子:“还是你最了解我!”
她把那颗海玻璃擦干净,“这个真的很好看,好像宝石啊,送给你吧。”
程岱川把穿在短袖外面的防晒外套脱掉,盖在阮熹腿上。
阮熹手掌依然托着那枚海玻璃:“干什么?”
“不是要逛逛么?”
“我喷了防晒的,喷很多呢。”
程岱川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你这腿脚能逛什么?”
阮熹心里一紧,声音也小小的:“程岱川,你是要抱着我逛整个海岛?我早餐吃了那么多,会把你累死的。”
“累不死,去租个观光车。”
“哦。”
程岱川还是绅士手,但阮熹能感觉到她腿下压着的他的小臂的温度,心脏又开始砰砰、砰砰地悸动。
她很不好意思地说,“走到观光车那边好像也很远呢。”
“你那玻璃呢?”
阮熹拿出来:“在这儿,你要么?”
程岱川看一眼:“要,算报酬。”
阮熹把海玻璃举起来,对着阳光看:“这可是我因祸得福得来的,搞不好真是宝石呢,你要好好珍惜它。”
“知道了。”
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皮肤间的触碰感变得更加明显。
体温挨着体温,又流汗,汗涔涔的粘腻感勾得人心率不齐。
天气太热,程岱川脖颈也沁出一点汗意,这种几乎等同于公主抱的姿势,本该搂住程岱川的脖颈才更有安全感。
阮熹不敢,只是偷偷瞄程岱川的侧脸,一眼,两眼,三眼
视线从他的眉眼落到他的鼻梁,再从鼻梁落到嘴唇。
昨晚在酒吧里的贪婪去而复返——
她心很痒地想:和他接吻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颈后蹿起一阵酥麻,像有电流经过。
程岱川忽而开口:“看什么?”
阮熹僵硬一瞬,电流也灭了,干巴巴地说:“其他乘客都比我们动作快,要是观光车被租光了怎么办?”
“这么想逛海岛?”
“嗯。”
阮熹心神恍惚地想,其实她现在还有其他想要做的事。
“那就用你刚才说的办法。”
“我说什么了”
“抱着你逛完。”
阮熹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能和程岱川这样相处,她十分开心;另一方面,程岱川这样温柔,总是令她感到动心。
动心就会变贪婪,就会想要更多
所以她嘟嘟囔囔:“要是没有观光车,我们还是回游轮上吧,怎么敢劳驾程总呢。”
程岱川说:“你有什么不敢的。”
阮熹总觉得这个人意有所指,再追问,程岱川却避而不谈。
所幸,观光车数量非常充裕。
阮熹坐在等候区,喝着饮料,看着程岱川在窗口咨询、扫码付款。
搞定一切后,程岱川回来,说着“可以了”,作势要抱阮熹。
阮熹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抵挡不住这种接二连三而来的诱惑,连忙晃了晃手里拿着的半瓶橙汁:“就这么几步路,你扶我吧。”
海岛上的观光车是脚动助力的,有点像自行车的感觉,只不过是四个轮子。
阮熹和程岱川并排坐在车里面,全靠程岱川一个人蹬车,逛完了大半个海岛。
海岛上风景很好,能看见红白相间的灯塔和收网的渔民。
渔民餐厅旁边有一家药店,阮熹伤的不算重,喷过消肿止痛喷雾之后,不用搀扶也可以正常走路了。
游轮的工作人员说的没错,海鲜粥确实还挺好喝的,几样家常炒菜也开胃。
吃过午餐,他们坐在树荫下看风景。
阮熹说要找一个适合海景的拍照滤镜,盯着手机屏幕瞧着瞧着,忽然把手机往腿上一拍:“好生气啊!”
力道挺大,腿都拍红了。
程岱川抬眉:“怎么了?”
阮熹被大数据推送了其他游轮旅行的航线,价格和他们这种差不多,只是航行时间稍短些,大多在五到七天这个时间区间内。
她撅着嘴:“我看了,其他这个价位的游轮都能出国了,不好意思啊程岱川。”
程岱川说:“都一样。”
“不一样,我还看到有人吐槽我们的航线,差评很多呢,说是做的不好。”
程岱川戴着墨镜靠在椅子里,抬起头,平静地看向阮熹:“是么,但我心情还不错。”
花冤枉钱的沮丧、没有做好攻略就把好朋友带出来的自责、对其他航线的羡慕
这些情绪,都在程岱川这句话里消散了。
阮熹也看着程岱川。
再精品的游轮旅行,也只有五到七天,远不及他们这趟时间久。
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也许她还是会这样做决定吧。
靠岸观光的期限在黄昏前,太阳收敛光线挂在西边天幕。
他们归还观光车,回到游轮上。
阮熹在洗澡后想起他们的对话,惊觉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这趟游轮旅行再久,也才十五天而已,行程结束他们就要各奔东西。
她擦着半干的头发,突然推开门从洗手间里跑出来:“程岱”
阮熹想问问程岱川,他暑期有没有其他计划,结果出来得不是时候,程岱川刚换过一条宽松的长裤。
他赤着上半身站在客房里的小冰箱旁边,往水杯里倒冰块,听见动静,偏头,看向阮熹。
程岱川的手机开了扬声器放在桌上,手机里传来石超的声音:“附近也没什么可玩的,不像人家旅游城市,有山有水有古镇的,还有星空露营基地、避暑山庄什么的,啊,贫瘠啊!”
好歹也是一起去过泳池的,阮熹把视线从程岱川腹部收回来。
她支吾了一下,吸气,装成一副很见过世面的镇定模样:“在和石超打电话呀?”
石超问:“是熹子么?不说给我发照片么,怎么没发呢?”
阮熹盯着玻璃上映出来的身影,看见那道身影拿出白色短袖套在身上。
她说:“哦,崴脚了,没拍成。”
石超那边有人敲门,阮熹问是谁,程岱川随口替石超答了:“外卖员吧。”
石超说:“还得是川宝了解我。”
他们三个算是互相了解,阮熹也能猜到,石超昨晚肯定是通宵打游戏了,估计睡到今天下午才起床。
搞不好这顿外卖是今天的第一顿饭。
石超一副饿死鬼的模样,拆外卖根本顾不上和朋友聊天。
通话也就到此结束。
阮熹继续擦着头发:“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程岱川坐在沙发里,随手翻了下手机:“石超嫌闷,想等我回去一起找个地方玩几天。”
阮熹坐在沙发对面的单人床上,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那你们要不要去我老家那边转转?”
程岱川看见张序的头像,点进朋友圈,眉心忽然蹙起。
擦头发的毛巾挡住视线,阮熹根本没留意到程岱川的表情。
她还在小心地隐匿着自己的私心,向人推荐她的家乡——
阮熹说,她老家那边虽然没有江南的古镇风景那么秀丽,城市周边也还算有山有水,山顶也有避暑山酒店可以住。
“张序之前去找我,也说还不错。”
程岱川不动声色地把手机音量减到底,音量图标变成画了斜线的小喇叭。
阮熹说这句话时,他在看张序的视频。
视频里一群男男女女凑在张序家里玩。
张序和身边的女生们挨得都挺近的,举着酒杯对着镜头招了招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程岱川把手机锁屏,丢在沙发上:“张序什么时候去找你了?”
阮熹头发擦到差不多,拎着毛巾往洗手间走,边走边说:“好像是清明假期的时候,我还请他吃了个饭呢。”
说到吃饭,阮熹眼睛一亮。
和张序一起吃过的那家餐厅真的还不错,算是她老家那边比较小资的融合菜餐厅了。
当时吃饭,她就想过:如果以后有机会,也要带程岱川和石超尝一尝。
阮熹放下毛巾,跑回沙发边,兴冲冲地把和张序吃饭时拍的小视频找出来给程岱川看。
帅气的服务生端着牛排放在餐桌上,撒了一层什么东西,用喷枪点燃。
牛排顿时燃成一座火焰山,火苗蹿得老高。
服务生拿着造型很复古的小瓶子,对着火舌喷了几下,火焰迸发出亮晶晶的金粉,像魔法。
金粉和火焰一起消散,牛排被切割成小块,外焦里嫩,看着都很诱人。
小视频播放完,阮熹觉得自己展示错对象了,还不如发给石超。
程岱川淡着一副表情,看起来无惊无喜,也不觉得美味,似乎还觉得像酷刑。
他看完只说了一句话:“牛排招了么?”
第32章 聊聊程岱川这行为,堪比勾引!……
火焰牛排是餐厅菜单里排名第一的招牌菜,色香味俱全,因为有上菜时那段火焰表演,很多探店vlog都用这道菜做片头。
明明前几天程岱川还说过,游轮餐厅里的牛排挺不错。
他看起来挺喜欢牛排的
对着这么有食欲的小视频,竟然问这种话。
什么牛排招了么
可是,说不上原因,程岱川那种淡淡的、带着某种情绪的语调又很令阮熹舒心。
阮熹说:“牛排招啦,它说它美味可口、鲜嫩多汁!”
她说完,把进度条拉回起点,意犹未尽地重新播放,并且极力推荐:“这个牛排真的好吃,比游轮餐厅里的牛排肉质还要嫩呢。”
阮熹性格单纯,再加上关系好、走的近,程岱川很容易读懂阮熹一些的情绪:
拿出视频时给他看时,她容光焕发,眼睛里闪动着愉悦的光,是兴奋。
他看小视频的过程中,她举着手机时不时往他这边凑一凑,偷偷瞄他,嘴角勾起一点得意的小弧度,多少带了些“你看”“你看你看”的炫耀意味。
小视频大多数时间是对准牛排拍摄的,程岱川还是看到了张序。
张序坐在阮熹对面的位置。
双人桌,没有其他人一起。张序出镜了一截戴着钛金色AppleWatch的手腕和摩挲着餐刀刀柄的手。
服务生喷金粉时,大概是为了拍那些金灿灿的火花,镜头往上移,刚巧把张序盯着阮熹的样子也拍进视频里。
张序直勾勾的目光并不清白。
餐厅嘈杂的背景音里有阮熹的小声惊呼,声音愉快。
愉快到听起来到有些刺耳。
程岱川转头看阮熹——
夕阳点燃了她的眼睛,她也在盯着看她可能回味过无数遍的小视频。
所以,令她难忘的到底是火焰牛排的肉质,还是和她一起吃牛排的人?
阮熹很快发现,程岱川没在认真看视频。
她有些不高兴,也有些失落,意兴阑珊地收回手机,关掉视频。
黄昏橘色的光透过落地玻璃,铺满客房。
为了给程岱川看这段小视频,阮熹不知不觉间挨他挨得很近。
她把腿蜷在沙发上,身上带着刚沐浴过的潮湿和清香,连抿唇的动作都自带风情。
程岱川看着突然闷不吭声的阮熹:“生气了?”
“没有。”
“有吧,脸上写着呢,‘我不开心’。”
“你别管。”
程岱川凑近些,垂着眸子看阮熹:“得管啊,是因为我才生气的?”
不是的。
阮熹是在和自己生气。
阮熹希望程岱川对火焰牛排感兴趣,也希望程岱川说想去尝尝。
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邀请他,就能把早就打好腹稿的那几句“那你来呀”“我可以请客哦”“和石超一起到我家那边玩几天吧”都抛给他。
火焰牛排没能勾起程岱川的食欲。
阮熹的计划落空了,也没办法对程岱川坦白自己的情绪。
她闷闷地开口:“我没生气,之前你不是说要去健身房么,你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程岱川沉默地看着阮熹,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就好像她脸上真的有弹幕。
她被看的有些难为情了:“看什么,再看我也不会请你吃牛排了。”
程岱川说:“不用请,我对那家餐厅不感兴趣。”
阮熹快要郁闷死了。
她嘴唇抿得更紧些,却听见程岱川似乎是先叹了一声,才开口:“去你家那边的话,带我们尝尝别的?”
阮熹惊喜:“你真的想去?”
程岱川说:“挺想的,但好像刚把当地唯一的人脉给惹生气了,不知道这人脉还愿不愿意给当个导游?”
阮熹有点想笑,努力绷着表情:“不愿意。”
“啊,那怎么办呢。”
“你们自己随便转转呗。”
“不乐意和我们出去玩?”
“不乐意!”
程岱川笑笑:“那可惜了,我去就是想找你的,不然换个其他城市玩?”
阮熹着急了:“程岱川”
程岱川笑着看阮熹一眼,把手臂伸到阮熹的腰后侧。
她的腰背和沙发靠背间有一道缝隙,程岱川的手机在那道缝隙尽头。
明明可以叫她起身,或者叫她帮忙,他偏偏要自己去拿,手臂若有若无地擦着她的背探到手机那里,呼吸也靠近她耳边。
阮熹耳边很轻地扫过一丝温热,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程岱川却若无其事地收回去拿手机的手,拨了石超的电话号码。
石超接起电话,都不等程岱川说话,自顾自地叨叨一大串:“咋了程老板,今天很粘人呐!才挂断电话多久啊又给我打过来,是想我还是想艾斯了?想我们就早点回来吧,我俩快无聊死了。”
程岱川调侃:“我游泳回去?”
阮熹没忍住,笑出声。
程岱川视线落在阮熹挂满笑容的脸上:“阮熹说请客呢。”
石超兴奋死了:“啥时候?在哪啊?请吃啥?有预算吗?”
那么好的火焰牛排都瞧不上!
谁知道请你们吃什么!
阮熹用沙发上的淡蓝色抱枕打程岱川:“我可没说请客。”
程岱川笑着挨打:“啊,又不请了。”
石超那边不乐意了:“不是,这怎么说不请就不请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阮熹解释不清楚现在的状况,程岱川倒是游刃有余:“还是我请吧。”
到底程岱川请客还是阮熹请客,石超都无所谓,有人约饭就行。
所以电话里传出来的内容像倒带——
“啥时候?在哪啊?请吃啥?有预算吗?”
程岱川就回答了一个问题:“大概是去阮熹老家那边吃。”
石超反应了好久,突然嚷嚷起来:“我们要去熹子家那边玩吗?!”
程岱川笑着:“有这个打算,想去么?”
“那必须想啊!”
阮熹准备了几句煽动性的话,都没轮到她说点什么,程岱川一通电话,四分五十多秒,没到五分钟,就把这趟行程给拟订好了。
他们甚至说
好了,让程岱川开车,带着石超和艾斯一起去找阮熹。
程岱川挂断电话,问阮熹:“这样可以么?”
阮熹点点头。
他看她良久,久到她脸颊渐渐发烫,才问:“心情好了?”
阮熹嘴硬:“一般般。”
程岱川把手机揣进裤兜里,往玄关那边走,阮熹问:“你要去健身房了吗?”
她得到的是他的反问:“自己在房间里,准备做什么?”
阮熹的脚踝没完全好,肯定是不会跟着去健身房的。
刚和他们商量完游轮旅行后的行程,她心里高兴得很,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自己其实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随便看看网上的消息、把在海岛上拍的风景给家人们发一发、规划规划带他们去老家哪里玩、给父母打视频
她笑容灿烂:“要是爸爸妈妈他们在忙,我还可以刷刷朋友圈呀。”
程岱川没走,从玄关拎了药店的塑料袋:“脚踝还疼吗?”
“一点点而已”
程岱川没等阮熹说完,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他用掌心托起她的小腿,拿掉她脚上的拖鞋,把她的脚放在他腿上,
脚底皮肤接触到程岱川的休闲裤布料,阮熹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程岱川垂着眼睑,好像只顾观察她的伤势,拇指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踝骨:“还行,没肿。”
这这这这
程岱川这行为,堪比勾引!
阮熹头皮发麻,怔怔地附和:“是没肿”
程岱川的手伸进塑料袋里,袋子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
他摸出消肿止痛喷雾,对着她的脚踝喷两下。
药液的清凉沁入骨髓,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刮蹭着,一下又一下,好痒。
阮熹话都说不利索:“我要看看朋友圈了,你快去健身房吧。”
程岱川蹙了下眉心。
他抽出阮熹的手机:“不去了,你也别看了。”
金色的黄昏稍纵即逝,海面暗沉,天边的云也黯淡下来。
程岱川把阮熹的手机丢在沙发上,往沙发对面的床边一坐:“聊聊。”
即便是以前整天凑在一起的时候,程岱川也不是多爱聊天的性格。
阮熹感到些意外,眨巴眨巴眼睛:“要聊些什么呢”
她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套装,蜷坐在沙发里,抱着膝盖,表情茫然又无辜。
程岱川蹙着眉,心情复杂地睇了阮熹一眼。
阮熹酒后断片,把一切都忘了个干干净净,程岱川又没有。
他还没做好在夜晚和她独处的心理准备,本想去健身房消耗掉一些时间,等她睡了再回来。
但张序那条动态
阮熹看到会难过吧?
程岱川手肘撘在膝盖上:“阮导游,别人去找你的时候,是怎么玩的?”
“也没什么人去找我玩过啊。”
“张序不算了?”
“哦”
阮熹看起来有些抗拒谈这个话题:“张序他也没玩什么。”
程岱川淡淡地应着:“是么。”
阮熹的确做过详细的陪玩攻略,只不过,没能按攻略实行而已。
清明节假期,阮熹是回老家看奶奶的。
和家人一起在奶奶家里吃饭时,突然收到张序的信息,问她欢不欢迎他过去玩。
有朋自远方来,哪有说不欢迎的?
虽然她更希望,那条信息是程岱川发来的
阮熹在另一座城市读大学,不常在家,特地打电话给常住在家乡的朋友们,问到几家靠谱的好餐厅,也认真记下几处不踩雷的风景区。
阮熹带张序吃的第一顿饭是火焰牛排,第二顿饭是当地开了十几年的烧烤店。
从没想过张序会说那番话,竟然问她,“和我谈恋爱试试?”
阮熹当然是拒绝的。
她放下手里的肉串,摇摇头,很直白:“你不是知道么,我有喜欢的人。”
张序倒是没什么情绪,该吃吃该喝喝,挺不在意地耸耸肩:“还挺想和你谈谈恋爱的,算了,继续当朋友也还可以。”
但这种事,一旦发生就回不去了。
哪怕说好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之后,阮熹和张序没再走心聊过什么了,变成了只是偶尔在朋友圈有那么一两句的互动的泛泛之交。
“呲——”
程岱川扣开一罐冰可乐。
阮熹回神。
听程岱川的语气,像是提醒:“阮熹,张序应该谈过几个女朋友。”
“我知道啊。”
张序换女朋友有多勤快,阮熹是知道的,所以才更生气。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对方根本就没有珍惜过他们之间的友谊,也许那些她所认为的走心相处,都是人家的撩妹手段而已。
可是角色互换,如果程岱川知道她的感情,会不会也觉得她没有珍惜过他们的友谊?
阮熹叹气。
程岱川把可乐放下,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阮熹的头发。
第33章 掌心我的技术就这么好么?
张序的轻浮像一种蝴蝶效应,阮熹在产生被辜负的气愤的同时,也令她对自己和程岱川之间的关系更加谨慎。
但这个夜晚,程岱川的确太过温柔。
他揉了揉阮熹的头发,问她:“想不想去看场电影?”
那语气,好像在说的内容是“想不想和我约会”这种。
想不动心都难。
阮熹说:“想”
程岱川放在阮熹头顶的手又揉了一下:“那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阮熹从沙发上站起来,两只手捂着被程岱川揉过的头发,喃喃自语:“又是艾斯的待遇么。”
程岱川动作顿了一下:“又?”
阮熹怎么可能告诉程岱川自己半夜不睡觉,趴在人家床边看他呢?
会被当成变态吧?
她顾左右而言他,问他今晚星空影院会放什么电影。
星空影院不用预约,只要有空位,随时过去都能看。
程岱川是临时起意,之前并没有关注过电影播放目录,他拿出手机,点开游轮APP,说他先搜搜看。
阮熹抱着自己的衣服走进洗手间:“希望不是吓人的那种。”
然后,她听见程岱川叫她:“阮熹。”
阮熹倒退两步,向后仰着把头探出洗手间:“怎么了?”
程岱川说:“标签是剧情、惊悚、悬疑、犯罪。”
阮熹鼓了鼓腮:“还是算了”
电影看不成了,阮熹以为接下来的时间大概是他们各做各的事。
程岱川却对着电视抬了抬下颌:“用电视放?”
“哦,好啊。”
阮熹抱着枕头趴到自己的单床上,两只腿在空气里晃呀晃的。
她还是以前的爱好,人菜瘾更大,说要看一部甜甜的爱情片。
最终挑选出来的电影一言难尽,剧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甜,亲密戏份倒是真的好多好多
客房里关了主照明灯,只有玄关那边亮着一盏朦胧的射灯。
光线昏昧,客房寂静。
久别重逢的主角们先是拥抱,抱着抱着,迅速脱掉了彼此的外套,唇齿纠缠,亲得滋滋作响
阮熹的睫毛颤了颤。
她像是被吓到的鹿,腿也不继续晃悠了,整个人僵在床上,皮肤逐渐发烫,很尴尬,完全不敢回头去看程岱川。
电影是阮熹亲自挑选的
阮熹揪着枕头边沿的手心已经沁出一些潮湿,在主角们跌跌撞撞地撞开卧室虚掩的房门、倒在宽敞的大床里时,她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程岱川啊”
程岱川看起来气定神闲。
他靠着床头,平静地看着荧屏里滚在一起抱头互啃的两位主角:“怎么了?”
阮熹侧脸枕着枕头:“你觉不觉得,这个电影有一点就是不太好看?”
“是一般。”
“都给我看困了”
这
句是撒谎,阮熹心脏跳得像刚跑完马拉松,没有半点睡意,“要不然我们别看了。”
她听到他说“嗯”,迅速拿起遥控器,关掉那些越来越暧昧的剧情和声音。
客房重新陷入寂静。
程岱川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话,只是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冰可乐。
阮熹拿出手机,随口给自己打圆场:“可能免费的电影也没什么好的,我看看朋友圈什么的就睡觉吧”
程岱川却没这个打算,问起阮熹家乡周边的山水景色。
阮熹想了想:“我家开车十几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山,我小时候总去”
他们顺着这个话题聊到阮熹小时候的事,也听阮熹讲她奶奶家里雇用的阿姨做饭很好吃、上学期阮熹在大学里参加过的各种活动、家教带的学生特别可爱
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聊到阮熹真的有些困,掩唇打了个呵欠,程岱川才说:“睡觉吧。”
“嗯。”
程岱川关了玄关的灯:“晚安。”
“晚安哦。”
阮熹习惯不太好,睡前总想着再看看手机,说过晚安又按亮手机屏幕。
漆黑里亮起一片微弱的光源,程岱川察觉到,叫她:“阮熹。”
阮熹困兮兮地应:“嗯?”
“困了还玩手机?”
“我就看看朋友圈,看两眼就睡了”
“不想睡的话,把海岛的照片发我吧。”
阮熹“哦”一声,退出微信界面,在相册里挑挑拣拣,发了几十张风景给程岱川。
发完,她真是已经困到不行了,只记得自己把手机揣进枕头下。
手都还没松开,人已经沉入梦乡。
又是一夜好眠。
睁开眼睛阮熹还在延续昨天的好心情,程岱川留下字条说去健身房了,她没急着起床,窝在被子里回味。
开心呀,好开心呀。
不只是因为程岱川和石超要去她老家那边玩,还因为
昨天的程岱川似乎有些不一样。
就像石超在电话里说的,“咋了程老板,今天很粘人呐”。
程岱川,你很粘人呐!
阮熹在心里这样说着,说完,她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偷笑。
手机在枕头下面“嗡嗡”“嗡嗡”振动,是阮熹母亲打来的视频。
阮熹眼睛里还染着笑意,赖在床上撒娇:“妈妈早安,今天不忙么?”
阮熹母亲笑着叫阮熹父亲的名字:“阮兆远,过来看看你女儿,都几点了,还没起床呢。”
阮熹“嘿嘿”两声,喜滋滋地说:“昨天晚上和程岱川聊到太晚了,好困呢。”
“聊什么聊那么晚?”
“就随便聊聊啊,还聊我小时候跟着奶奶去新开的面包房排队买面包的事了呢。”
阮熹父亲打趣阮熹:“又是你在竹筒倒豆子吧?”
阮熹皱了下鼻子:“才没有呢,我可没有自说自话哦,是程岱川想听的。”
昨晚明明是程岱川粘人啊。
阮熹父亲又说:“熹熹,你这几天有没有认真开导过岱川?”
阮熹母亲摇头:“现在的孩子们处事比我们灵活多了,我看也不用特地去聊,搞得那么正式,出去散散心就挺好的,岱川发了不少动态呢。”
阮熹刚抻了个懒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闻言回眸,看向立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程岱川发什么动态了?”
“一些照片。”
“发在哪里?”
“好像是朋友圈吧。”
阮熹十分愕然。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程岱川这种万年没有动态的人,竟然发朋友圈?
阮熹母亲说:“刚刚和你商阿姨一起吃早餐,她特地提了这件事,看上去很替岱川高兴呢。”
阮熹很乖巧地说:“妈妈,您代我转达一下,让商阿姨放心好了,我和程岱川聊过的,等游轮旅行结束,程岱川和石超还要去我们老家呢。”
“这样啊,真不错,回头问问你商阿姨去不去,我和你爸爸做东。”
“和商阿姨说,小阮导游准能让他们开心。”
“好。”
阮熹父母工作很忙,问阮熹手里的钱还够不够游轮开销,又关心几句才挂断电话。
阮熹迫不及待地点进朋友圈。
往下翻,没两条,就看见程岱川几个小时前的动态。
怎么他昨晚比她睡得要晚这么多?
照片是阮熹发给程岱川的,画了红眼线的海鸥站在礁石上,歪着脑袋盯着一只小螃蟹瞧。
她点了个赞。
随手往下翻,竟然还是程岱川的动态,再翻,还是
别人发朋友圈都是把照片凑个九宫格,照片数量太多的话,也会做图片拼接,把多张照片拼成一张那样发。
程岱川就比较与众不同了。
昨晚阮熹发给程岱川的照片,他竟然连着发了十几条动态。
她光是点赞都点得累了
程岱川从健身房回来时,阮熹已经把自己收拾好了。
她心情好,所以化了妆,笑起来唇红齿白:“早呀早呀!”
程岱川摘掉一只蓝牙耳机:“早,刚起床就看朋友圈?”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你点赞的是谁的动态?”
“嘿嘿程岱川,有个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说。”
“朋友圈是可以发九宫格的。”
“知道。”
“那你怎么每条只放一张照片”
阮熹有点得意,“哦,我知道了,难以取舍是不是?”
程岱川目光含笑,一脸纵容。
阮熹继续得意:“我的技术就这么好么?”
程岱川抬了下眉。
阮熹坐在沙发里摇头晃脑:“别不承认,不然你怎么一下子发了那么多条?实在是太多啦,我都没翻完。”
程岱川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说:“那挺好。”
阮熹问:“什么挺好?”
他摸出手机,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我也拍到一张不错的。”
她果然被勾起好奇,伸手:“什么时候拍的,我看看?”
手机递到阮熹手里,屏幕里是阮熹的照片。
还是她睡着的样子!
脑袋陷在软枕头里,唇微张,口呼吸,一头短发凌乱地铺在雪白的枕头上
阮熹快要被气死了:“程岱川!”
程岱川拿着什么东西从阮熹身边路过,被阮熹一把揪住衣摆。
她跪坐在沙发上,“不许走。”
程岱川笑着:“我换衣服。”
阮熹才不管:“换什么衣服,你说,这张照片你有没有发给别人?”
“可能给石超发过?”
阮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够拉动常年锻炼、家里卧室放着哑铃和健腹轮的程岱川。
她把他拽得坐在沙发上,跨坐在他腿上,用手卡他的脖颈:“我要灭口!灭口!”
程岱川笑着靠在沙发里,很慵懒,没有任何要反抗的迹象。
他甚至在她压到手机时,怕她硌到似的,把她膝下的手机给抽走了:“别闹,小心脚踝。”
“少装好人!”
“没发,逗你呢。”
“你真的没发?”
“真的。”
“你发誓。”
程岱川顺从地举起三根手指:“嗯,发誓。”
阮熹半信半疑地松了些力道,却感觉到掌心下面的喉结轻轻滑动,拇指下的脉搏也在跳着,一下,两下
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脊背骤然绷紧。
程岱川还在笑:“不下去了?”
他一笑,他的喉结在她掌心下发出微小振动。
振得她手麻。
第34章 血橙他单臂托着她,掂了掂。
客房里的小冰箱偶尔会发出一些制冷机运作的嗡鸣声,声音幽微,平时不太会注意到。
但现在——
阮熹跨坐在程岱川身上,和他对视。
刚才只顾着要灭口的情绪悄然淡去,其他感知觉重新敏锐。冰箱的嗡鸣声格外清晰,程岱川的体温也格外明显
阮熹今天穿了短裤,腿内侧的皮肤紧紧地贴着程岱川的牛仔裤
布料。双手松开威胁人的力道后,只是轻轻地扶在程岱川脖颈上。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
她猛地收回手,微缩着肩膀,两只手不知所措地虚握着拳悬在他们之间。
阮熹吊着一颗心还要嘴硬:“我才不下去,我这是泰山压顶!”
这词好熟悉,超里超气的。
阮熹觉得自己一定是洗澡时脑子进水了,不然不会用石超高中时说过的傻话来缓解尴尬。
程岱川又开始笑了。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笑得整个人都在颤,连带着坐在他身上的阮熹也跟着一起颤。
阮熹啊阮熹,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程岱川这可是讥讽啊!是嘲笑!
阮熹恼羞成怒:“程岱川你不许笑!”
“我不是笑照片。”
“你就是!我化完妆的时候你怎么不拍我呢,就知道拍我的丑照”
程岱川拿起手机端详:“哪里丑?”
“别看了。”
阮熹那双手终于找到用处,捂住了程岱川的手机屏幕,慌乱中按住程岱川的两根手指:“头发那么乱,还张着嘴!”
程岱川笑着:“这不挺可爱的么?”
阮熹终于明白为什么俗语要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了。
哪怕知道是调侃,程岱川这句笑着说出口的“挺可爱”,也把她说得脸颊发烫。
阮熹大放厥词:“程岱川,我压死你哦。”
“这么轻,还想压死谁?”
“我很重!昨天晚上我可是吃了超级多的红酒炖鸡肉、煎香肠和苹果派!”
程岱川忽然动了。
他拿着手机、被阮熹按住两根手指的那只手没有动,只是单臂绕到她的身后,托起她的臀,直接从沙发里站起来。
阮熹一声惊呼,顾不上继续遮挡手机屏幕,下意识扶住程岱川的肩颈。
他单臂托着她,掂了掂:“就这?泰山压顶?”
程岱川刚从健身房回来,浑身的薄肌线条格外明显。
阳光布满客房,阮熹被晃得眯着眼,摸到程岱川短袖上的潮湿。
她耳朵在发烧,声音比平时小了不少,推一下他的肩膀:“你放我下去呀”
“不说压死我了?”
“不说了。”
程岱川把阮熹放到地上,手机揣进裤兜,捞起沙发上的衣服往洗手间走:“饿么?我去冲个澡再换个衣服,然后去吃早餐?”
阮熹抿着嘴唇“嗯”了一声。
直到程岱川走进洗手间里,阮熹才反应过来之前打闹的原因。
她追过去,到洗手间门口:“程岱川,你把照片删”
程岱川站在洗手间里,单手掀掉身上的短袖,转头:“嗯?”
阮熹赶紧往回跑:“你换衣服为什么不关门!”
“为什么呢”
程岱川语气调侃,“可能因为没想到有人会追着跟过来吧。”
“你把照片删掉。”
“你不要?”
“不要!删掉!”
洗手间门被关上了,程岱川在里面说:“啊,我先冲澡,出来就删。”
洗手间里像在下一场连绵不绝的细雨,阮熹坐在沙发里,两只手如同辛勤的蜜蜂翅膀,不停歇地在两侧耳旁扇风。
没用的。
耳朵还是好烫,无论怎么扇,内心都无法平静。
程岱川刚才抱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一下,搅得阮熹心烦意乱。
他还掂了掂她。
她当时脑袋一空,脚趾都蜷缩一瞬。
阮熹喝了半瓶矿泉水,为了分心,滑开手机,把程岱川的动态都看完,又扫了几眼其他朋友的动态。
到最后,她瞥了眼张序头像和视频封面,没点进去,心有旁骛地退出朋友圈,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
阮熹想起以前——
十一长假的最后一天,阮熹和石超窝在程岱川家里。
冠冕堂皇的说法是:让成绩好的程岱川指导他们写作业。
其实桌上堆着的零食数量,远比三个人的作业加起来还要多。
商阿姨忙着做新的园林设计方案,给他们几个切了满满一大盘血橙。
网约车已经停在楼下,商阿姨举着手机,连声对司机师傅说抱歉。她笑着对他们三个挥挥手,蹬上高跟鞋跑下楼。
血橙的味道特别好,甜甜的,果香浓郁。
阮熹咬着血橙回头,看见蹲在阳台沐浴阳光的艾斯。
阳台种了一种叫铁线莲的爬藤植物攀满墙架,开着许多蓝紫色的六瓣花朵。
艾斯蹲在花墙旁,盯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梨树,在看树梢的一只喜鹊。
和艾斯相处久了,阮熹也会克服害怕,觉得它是一只帅气的动物。
她叼着橙子给艾斯拍照,找角度,找构图,鼓捣很久,再一转头,发现果盘里竟然只剩下一瓣血橙了。
石超面前一堆橙皮,还想把魔爪伸向唯一的幸存橙。
阮熹心生一计,招招手,神神秘秘:“石超,我和你说个事吧。”
石超果然收回魔爪:“什么事?什么事什么事?”
阮熹凑到石超耳边:“假期只剩下九个小时了。”
石超像被踩了尾巴,抱住脑袋:“不要啊!我的假期!你别走,别离开我!!!”
阮熹在石超震耳欲聋的呐喊中,拿起剩下一瓣血橙,美滋滋地咬进自己嘴里。
唔,好吃好吃。
等石超听见吧唧声,反应过来,两人又是一场世纪大战(菜鸡互啄)。
石超丢过来的毛绒玩具眼看着就要砸到阮熹,被程岱川伸手拦下来。
恰好艾斯过来和程岱川撒娇,贴着他的腿蹭,还喵喵叫。
石超说:“你看啊程老板,艾斯都替我打抱不平了,裁判不能下场,不公平!”
程岱川把毛绒玩具丢给石超,懒洋洋地说:“谁要给你们当裁判。”
有人撑腰,阮熹神气得很:“艾斯哪是给你打抱不平,它骂你呢,说你吃太多,跑起来地动山摇像地震。”
“哇,熹子,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哈。”
“略略略。”
程岱川抠开一盒猫罐头,无奈:“你们俩个作业不写了是吧?”
程岱川是个自律到可怕的人,放假第一天就把作业搞完了。
阮熹和石超问起来,他居然这样说:“商女士回家晚,反正也要等,随便写写打发时间。”
阮熹想说,这是人话吗?
但她还要气石超,装乖,拉着程岱川给她讲数学题。
程岱川讲的认真,阮熹却只顾着偷偷伸出两根手指,“耶”,对石超露出欠欠的微笑。
程岱川手里拿着阮熹棒棒糖造型的中性笔,敲敲阮熹的脑门:“我在这儿给你当BGM呢?”
阮熹捂着脑门嘀咕:“谁家BGM是函数题啊。”
给程岱川都气笑了。
但阮熹也有乖巧的时候,吃过程岱川新切好的血橙,安心做题时,也会心无旁骛地摒弃一切玩心和杂念。
她一口气做完两套卷子,再抬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石超和程岱川在商量点外卖的事,阮熹凑过去跟着瞧。
石超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越看越饿,去程岱川家厨房找吃的:“川宝,等外卖也太久了,我们还是煮方便面吧?”
石超在厨房里翻来翻去,程岱川却忽然勾了一下阮熹卫衣领口的抽绳:“和你说个事?”
阮熹以为是石超的糗事,瞧一眼石超的背影,兴高采烈地点头。
程岱川凑到阮熹耳边,轻笑着:“假期剩下不到四小时了。”
阮熹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摸着耳朵,缓缓转头,看向自己剩下那堆作业卷子,喃喃自语:“是谁把程岱川给教坏了?”
程岱川一笑:“你猜。”
那天的后来,阮熹到底还是抵挡不住方便面的诱惑,先吃过,才继续补作业。
只不过她吃方便面时心急,烫了舌头。可她却总觉得隐隐发烫的不是舌尖,而是听过程岱川耳语的耳朵。
所以,那天她是怎么缓解的呢?
靠补作
业吗?
没有作业可补,阮熹现在只能在水声里胡乱翻着手机。
大数据捕捉到了阮熹的搜索记录,推送了一堆男女合影的姿势。
这些推送告诉阮熹,情侣间有一种经典的拥抱姿势,叫“考拉抱”。
男生托着女生的臀,面对面把女生抱起来,女生用腿卡着男生的腰,环着男生的脖颈
是很亲密、很甜腻、很适合接吻的拥抱。
可是
除了没有环脖颈这一项,不就是刚刚程岱川和她一起做过的动作么?
所以,在程岱川站起来的瞬间,在她惊慌不已的时候,她又用腿攀过他的腰了吗?
一定是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的紧张和怕摔落,她好像本能地夹得很紧来着
很好。
现在不仅仅是耳朵发烫了,她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
程岱川冲完澡出来,一眼就看见阮熹,像个被掏空棉絮填充物的大娃娃,软趴趴地横躺在她的单人床上。
她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腹部,脑袋垂在床沿外面,耳朵里塞着程岱川的一对蓝牙耳机,看起来十分安详。
阮熹在听《清心咒》。
那些听不懂的佛音搭配着舒缓的音乐,一遍遍在耳朵里重复。
还算有用吧,起码她不会燥到自燃了。
听久了好像还有点饿,挺馋今日菜单里的培根溏心蛋沙拉的。
阮熹咽了咽口水,正在想溏心蛋,左耳的蓝牙耳机忽然被人拿走。
阮熹睁开眼睛。
耳机的主人正俯身看着她,笑容好看得要命,边看着她,边把耳机塞进他自己耳朵里,听完,眉梢一抬:“听什么呢。”
阮熹郁闷地从床上爬起来:“《清心咒》。”
程岱川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清香,笑着把耳朵上的耳机拿下来。
他用食指的指背关节碰了下阮熹的鼻尖:“饿傻了?”
“才没有。”
“走吧,去吃早餐。”
阮熹跟着程岱川出门,想想过去的耳语,再想想刚才的“考拉抱”。
她越想越生气,突然抬手,用力拍了程岱川后背一巴掌。
程岱川从善如流:“照片删了。”
“没问你照片的事。”
“怎么了?”
阮熹鼓着嘴,足足瞪了程岱川两秒:“没怎么,有蚊子。”
她其实在想:
她会暗恋好朋友到无法自拔,程岱川这家伙绝对有责任!
第35章 拈酸大学校园里有那么多优秀可爱的女……
阮熹那套“蚊子”的说辞,程岱川明显没信,但也没追究。
倒是阮熹一路替程岱川殚精竭虑——
程岱川这个人实在是太没有防备之心了!
他只把她当石超,所有行为都不避讳。
可能他还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石超那样单纯又天真的。
他以为她是朋友,对她都是好朋友的情谊,可是她不是啊。
阮熹瞄了程岱川一眼,腹诽自己:
这个叫阮熹的人,心机可深着呢。她觊觎自己的好朋友,总想着和好朋友接吻呢!
再这么没防备,她那些非分之想可就要镇压不住了!
程岱川你小心一点啊!
阮熹幽幽地叹了一声。
程岱川问:“又乱想什么呢?”
她心累地回答:“饿,快要饿死了。”
吃早餐时,程岱川把切割好的炙烤肋排肉放进阮熹餐盘里,忽然问阮熹:“师承何处?”
他们早已经习惯分享,吃独食,那是要被谴责和唾弃的。阮熹也把自己的培根溏心蛋沙拉分给程岱川吃。
她叉着溏心蛋,抬头:“什么师承何处?”
程岱川低声笑:“招式很多啊,不只会泰山压顶,还学过如来神掌?”
以前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也会互相有些打闹的小动作:
弹额头、拍肩膀、打手背、锁喉
但这是阮熹第一次对程岱川的后背甩巴掌,好像还还挺响的。
被问起“师承何处”,她咽下溏心蛋,把烤肋排肉放进嘴里时还真是仔细想了一下的。
为什么会拍他后背?
这是和谁学到的呢?
她想到那天在日光浴场看见的情侣,当时她还羡慕人家来着
这个动作,原来是那么亲昵么?
这样想着,阮熹被肋排肉噎到,喝了半杯橙汁又喝了程岱川递过来的温柠檬水,才终于顺过些气来。
石超今天起得早,往“熹熹川川超超群”里发了个链接。
阮熹和程岱川的手机同时在餐桌上振动,阮熹拿起手机,看见石超问,“早啊海上的朋友们,在干什么”。
阮熹放下柠檬水,打字,“吃早餐”这三个字还没打完,手机又在手里振动一下。
程岱川动作比她快多了,回复:“疗伤。”
石超马上发过来一个感叹号方阵,询问,“wuli川宝怎么受伤了呢?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用不用我和艾斯游泳过去看看?”
程岱川回复:“挨了阮熹一掌。”
阮熹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程岱川。
他垂着脑袋,嘴角勾着笑,单手在手机屏幕上继续打字。
手机又是一振。
她看到他发出来的新句子,“如来神掌”
怎么感觉这个人挨了一巴掌,心情还挺不错的哦?
阮熹点开石超发来的链接。
巧了,是她推荐过的餐厅。
石超说,这家餐厅的火焰牛排看着真是不错,评价挺好的,评分也蛮高,回头要是去阮熹老家玩,第一顿饭一定吃这个。
阮熹看一眼程岱川,打字:“不吃,wuli程总不感兴趣。”
石超连着发来好几条六十秒的超长语音信息,控诉他们两个——
你们天天在游轮上吃香的喝辣的!当然是看见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而你们的好朋友石超,独守空房,把周围的麻辣烫、牛肉板面、馄饨、炒饼炒饭炒面吃了将近两个来回了。
他想吃个火焰牛排,就这么难么?
啊?就这么难么?!
就不能为可怜的好朋友考虑考虑吗?好朋友就是要陪伴的啊
阮熹和程岱川一人一只蓝牙耳机,坐在餐厅里听完石超的控诉。
阮熹有点幸灾乐祸,又不想太表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忍着得意:“怎么办啊程岱川~”
程岱川抬眸:“嗯?”
“石超想吃你不感兴趣的火焰牛排耶。”
“你想吃么?”
阮熹说:“当然想了,牛排那么嫩,那么可口。”
程岱川“嘶”了一声,无奈地说:“吃。”
看程岱川吃瘪,阮熹笑得像中了头彩,摇头晃脑地把之前的小视频分享到群里给石超,高高兴兴地打字:“程老板说请客哟。”
程老板又是一声“嘶”。
海上阴天,云层密布。天空与海洋都是一派暗沉沉的景象,像褪色的画。
这种天气,日光浴场、露天泳池、观景花园等娱乐场所都跟着一起黯然失色。
昨晚的电影没看成,早餐后,他们查了影院的节目单,然后去星空影院里看了一场有关于亲情的电影。
剧情特别感人,一场电影看下来,阮熹哭了好几次。
放映结束,片尾曲清越悠扬,其他观影的乘客在变幻的光线里陆陆续续离场。
阮熹还坐在中间排的观影座位里,捏着程岱川递过来的纸巾,止不住地掉眼泪。
手里的纸巾浸透,被阮熹捏成一团,程岱川伸手接过去,给她换了张新的。
她拿新的纸巾擤鼻子用,鼻尖微红,捏着纸团眨
眼睛,试图压下情绪。
程岱川拿出身上最后一张纸巾,帮阮熹擦掉眼角的眼泪:“怎么哭成这样。”
“程岱川,我想我奶奶了。”
“出去给阮奶奶打个电话?”
“奶奶今天要去医院复查,晚点我再打吧。”
纸巾用光了,程岱川用食指抹掉阮熹眼角的一点潮湿。
他的指腹被眼泪沾湿了,在光影下,映出星空顶的细小光点。
阮熹含泪和程岱川对视。
荧幕里的光线忽明忽暗,视线胶着,两人都有片刻的失神。
有乘客在离开时不小心打翻了爆米花,很抱歉地在和工作人员沟通。
情绪被打断了。
阮熹吸着鼻子,暗怪自己又因为程岱川的纵容而忘形。
她坐直了身体:“我们出去吧?”
“走吧。”
程岱川拿掉阮熹手里的脏纸团,和阮熹并肩走出星空影院。
路过影院门口的垃圾桶,他把纸团们丢进去,问她:“想喝咖啡还是想吃冰淇淋?”
她瓮声瓮气地说:“都想。”
程岱川笑了一声:“行。”
走出影院才发现,甲板上星星点点落着雨,程岱川带阮熹去了一家他们没探索过的咖啡厅。
他帮她点了三样甜品:
加了巧克力酱和奶油的摩卡咖啡、淋过果酱的香草味冰淇淋球和芝士小蛋糕。
她问:“还有蛋糕?”
“不喜欢可以不吃。”
“喜欢。”
阮熹眼睑痒痒的,揉掉一根睫毛,“是给伤心人士的特别待遇么?”
程岱川凑近了些:“别动。”
她眨着眼角的不适:“嗯?”
“睫毛掉了。”
阮熹愣愣地坐着,等程岱川帮她擦掉那根又细又长的睫毛,听见他说:“服务生推荐的,说女生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吃小蛋糕。”
“哦,难怪。”
“难怪什么?”
“我看那个服务生小哥哥很顺眼,比酒吧里的还要帅呢。”
程岱川很轻地“呵”了一声。
阮熹坐在伞棚下,听着程岱川的“呵”,情绪渐渐从伤感的电影剧情里抽离出来。
热摩卡咖啡上的拉花很漂亮,像雨天里唯一的小太阳。
她不舍得破坏掉,留到最后,才端起来沿着杯边喝了一小口。
细雨落在广袤的海面上,很有种《老人与海》的感觉。
看完电影后不止阮熹的心情和天气一样阴郁,程岱川话也少了些。
阮熹放下咖啡杯,瞧瞧对面那杯又是放满冰块的美式,再瞧瞧默然地盯着零星细雨的程岱川,她敲敲胸口,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很堵?”
程岱川盯着砸在甲板上的雨花,他把视线挪到阮熹敲过的地方,又挪到她脸上,“啊”了一声。
阮熹唇边沾了巧克力酱和奶泡,她伸出舌头,用舌尖舔掉:“早知道不看这个电影了,看完好难受啊,是吧?”
程岱川把视线从阮熹唇角收回,垂头,按亮自己的手机:“我不是因为电影。”
阮熹纳闷:“那你堵什么啊?”
难道是雨天致郁,让程岱川想起程光恺那个王八蛋了么?
却不想程岱川说:“看不得你哭。”
阮熹握着咖啡杯的杯柄安静几秒:“被电影感动又不丢人,我不告诉石超,你就老老实实承认了吧!”
程岱川没再说话,一直在垂头看手机,看得还挺认真的。
他是在看什么呢?
搞得阮熹很好奇,抬起屁股,隔着小小的咖啡桌往程岱川那边抻脖子。
程岱川察觉到动静:“嗯?”
“你看什么呢?”
“想买个东西,帮我挑挑?”
阮熹连人带椅子一起挪到程岱川身边:“什么什么,什么东西?”
程岱川手机屏幕停在购物APP的界面,里面一堆很精致的木质小盒子。
这一看就是女生需要的物品,阮熹始料未及地愣了愣:“你要买的是首饰盒?”
“嗯,这俩,哪个好看?”
程岱川把手机递给阮熹,阮熹接过来,翻看他说的两个首饰盒。
他的眼光一向很好,穿搭或者买什么东西,都有自己的审美和品味。
两个首饰盒都是大红酸枝木的,做工精巧,好看得不得了。
价格也有些贵到肉疼。
巴掌大小的首饰盒,看起来也就只能装得下一枚戒指或者一对耳钉,居然要卖四位数。
阮熹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算算日期,商阿姨的生日早已经过了,还有哪位异性能够让程岱川如此费心和破费呢?
她把手机塞回他手里:“我挑不好,你还是自己决定吧。”
程岱川倒也没说什么,来回又看了看,把其中一款首饰盒加进购物车。
雨疏疏落落又掉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停下了。
甲板上重新热闹起来。
不远处的戏水滩里有人玩水上滑梯,从九曲十八弯的滑道口飞出来,落进池水里,发出快乐的尖叫声。
阮熹随着欢声笑语转头,思绪却沉浸在首饰盒的事情里。
那个大红酸枝的首饰盒后面还跟了几个其他关键词呢——
新婚礼物、订婚道具、结婚嫁妆。
婚来婚去的,好讨厌啊。
阮熹看着程岱川提交订单、按指纹付款,忽然想到陈棠。
难道陈棠的生日是在夏天吗?
就算不是陈棠,程岱川的大学校园里有那么多优秀可爱的女孩子。
也许他早就结识了张棠、王棠、李棠、赵棠
挪过椅子之后,阮熹和程岱川坐得很近,几乎是手臂挨着手臂,但她心里十分不舒坦,也拿起手机,闷头点进自己的朋友圈里。
她把最新的那些动态都点赞一遍,还是忍不住开口:“程岱川,这个首饰盒是你要送给谁做礼物的么?”
程岱川说:“不是。”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她没察觉到自己的拈酸,气呼呼地挖了一口芝士小蛋糕,把蛋糕当人咬:“不送人,难道是你自己用么!”
程岱川收起手机,“啊”了一声。
阮熹有些懵了,不确定地追问:“你?自己用?”
程岱川说:“不然呢?”
“可是,这是首饰盒,你用来装什么啊?”
“装你送的那块蓝玻璃。”
第36章 汗液别乱摸。
胸腔里揪揪巴巴堆叠起来的小褶子,顷刻间被程岱川这句话给熨烫平整。
情况转变得有些快。
阮熹握着金属勺柄,眨眨眼睛:“你是说,你要用首饰盒装昨天那枚淡蓝色的海玻璃?”
程岱川看起来理所当然:“啊。”
想想首饰盒昂贵的价格,阮熹十分难为情。
那枚海玻璃虽然很漂亮,她也的确说过“搞不好真是宝石呢,你要好好珍惜它”这样的话,但海玻璃变成宝石的几率
无论怎么想都是微乎其微的吧!
阮熹抿掉唇边的一点芝士渣渣:“程岱川,我和你说哦,那枚海玻璃吧,它很有可能只是被海水冲刷掉光泽的普通玻璃。”
程岱川一直看着阮熹,等她说完:“知道。”
“你知道它是玻璃?”
“我看起来像石超,缺心眼?”
阮熹笑起来,推程岱川的手臂,语气很娇:“小心我打电话告诉石超哦!”
程岱川也垂头笑。
石超以缺心眼为骄傲,有一阵子连个性签名都是什么缺心眼代言人。
人家有一套谬论,说缺心眼的人命好。
阮熹笑完才想起正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对它没有玻璃以外的期待,买什么大红酸枝木首饰盒装一枚玻璃是不是太过奢侈了?”
“不是让我珍惜它么。”
“你也太过珍惜了吧,首饰盒好贵呀。”
“买都买了。”
“还没发货,可以退掉的。”
“样式好看么?”
阮熹含着挖蛋糕的小勺子,点头:“好看啊,毕竟价格在那摆着呢,这么贵的东西不好看能卖出去么?”
程岱川轻飘飘一句:“送你吧。”
阮熹瞠目:“这怎么行,平白无故收你这么贵的礼物做什么?”
程岱川笑笑,他说六一儿童节那天他请石超吃过大餐了。
阮熹没在,所以补给她一份礼物。
阮熹的注意力被带跑了:“又不是假期,你们俩个怎么凑到一
起的?”
“石超去我们学校来着。”
“他该不会是逃课吧”
“啊。”
“都上大学了,还过儿童节呢?”
“商女士说的,没结婚都能过。”
阮熹又吃了一口芝士小蛋糕:“那明年六月一日我们一起请商阿姨吃个饭吧,商阿姨现在也是未婚人士。”
“商女士算曾婚。”
“我不管,我就要请商阿姨吃饭。”
程岱川一笑:“啊,吃呗。”
云层散去,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边,甲板上薄薄的一层潮湿逐渐被晒干。
程岱川问:“蛋糕好吃么?”
阮熹点头:“很好吃的,尝尝么?”
这样提议过后,阮熹看看的手:
蛋糕只给了一个小勺子,刚才分享着吃光冰淇淋碗和餐具已经被服务生端走了。
再看看点餐区域:
晴天后,甲板上乘客越来越多,有一对夫妻带着三个孩子在那边吵吵闹闹地挑选甜品。
阮熹无意令服务生百忙添乱,犹豫片刻,还是把头转回来。
程岱川则是对着阮熹的手抬了抬下颌。
阮熹拿不准地举起手里的小勺子:“你用这个可以么?”
“嗯。”
她用纸巾擦掉勺子里的芝士奶油,才把小勺子递过去给他,看见他挖了一块蛋糕,和小勺子一起放进嘴里
程岱川习惯性地伸了下舌头,用舌尖底部卷走下唇上的奶油。
阮熹总觉得程岱川的嘴唇特别柔软,就像和大学室友们深夜聊天时候提到过的那种,亲起来会很舒服的唇形。
阮熹心猿意马地摸上自己的耳朵,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想来想去,她忽然惊觉,借用程岱川的那只蓝牙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见踪影。
她心下一紧,去摸短裤的口袋。
没有。
斜挎包里翻来翻去,也没找到
阮熹找了个借口,说要去一下洗手间,连手机都没拿,慌慌张张地跑了。
她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摘下过耳机,也许是在餐厅,也许是在星空影院
程岱川的蓝牙耳机不便宜,阮熹记得,那是他用奖学金买给自己的礼物。
对他来说一定有特别的意义吧?
阮熹问遍了他们所到之处的工作人员,餐厅、星空影院、影院门口的娃娃机统统都没有。
工作人员们很好心地帮阮熹做了登记,他们告诉阮熹,如果后面有人捡到那只蓝牙耳机他们会打电话通知她。
阮熹点点头,和工作人员道谢,沮丧地离开星空影院。
她下楼梯三心二意,不慎踩空,又崴到了昨天伤过的脚踝。
程岱川找到阮熹时,阮熹正垂头丧气地坐在楼梯台阶上。
可怜兮兮的,像艾斯刚接回家时的样子。
视线落在她无意识地用手捂着的脚踝上,再看看她坐着的楼梯,他短暂地蹙了下眉,走过去,蹲到她面前。
“阮熹?”
阮熹抬起头,蔫巴巴地说:“程岱川对不起,我把你的耳机给弄丢了。”
程岱川反而松了一口气:“丢就丢吧,脚踝是怎么回事?”
阮熹说:“刚才下楼梯没注意,又崴到一下。”
程岱川背过身:“背你去医务室看看。”
“缓缓就好了,我应该可以自己走的。”
“上来。”
“哦。”
阮熹爬到程岱川的背上,他的手托着她的腿弯内侧,很轻松就把她背起来。
正是游轮里乘客最活跃的时间段,人来人往,她有点不好意思:“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程岱川竟然说:“管他们看不看见。”
阮熹说:“耳机的事对不起哦,我会赔你的,虽然没有你自己买的那么有意义了”
“别赔了,我还有新的。”
“是我弄丢的啊,怎么能不赔呢。”
“先别管耳机了,脚踝还疼不疼?”
“不太疼。”
“比昨天怎么样?说实话。”
“比昨天疼那么一点点。”
阮熹趴在程岱川背上,能闻到他身上的清香,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他步伐很稳,甚至在手机振动时,还能用单臂勾着她的腿弯,空出一只手给别人简短地回了一条文字信息。
这不是程岱川第一次背阮熹了——
上一次被程岱川这样背着,是高中时期。
那是炎热盛夏的某个周末,外面暑气重,石超约了程岱川和阮熹去他家里玩。
那天早晨阮熹起床,说不上来哪里难受,整个人恹恹的,懒得动弹,又实在不想辜负了石超的热情邀约。
石超的情况有些像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出现的次数比程岱川的父亲还要少。
石超一个人住,偶尔会有阿姨去打扫卫生,但还是很孤单。
阮熹坚持从床上爬起来,和程岱川一起去石超家里吃了麻辣烫。
她肚子不舒服,还以为是要到经期了。
程岱川他们问她怎么看着有点没精神,她都说没事,多喝点热水就会好的。
热水喝了半壶,还是难受,去个洗手间都要扶墙捱步。
石超瞧着阮熹:“熹子这样还是别去足球场了。”
活动计划有变,石超拉上家里厚厚的窗帘,提议放个电影看看。
阮熹从洗手间出来,客厅里一片昏暗,空调房冷飕飕地吹着,像野人居住的深山洞窟。
她摸黑回去,一头栽进沙发里,连片头的演员信息都没看完,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阮熹感觉到沙发凹陷,也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的额头,不知晦朔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程岱川垂着眼睑,神色凝重,掌心贴在阮熹额头上:“没发烧,哪里不舒服?”
石郎中(石超)捋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在旁边插话:“大夏天的,喝这么老多热水,肯定是中暑了吧?”
阮熹没力气打死庸医,只能用气声回答:“肚子疼。”
程岱川收回手:“要不要去趟医院?”
她那时不知道自己是阑尾炎,仍然认为只是经期前兆,腼腆地说:“真的没事的。”
程岱川似乎意识到什么,沉默一瞬,问:“还喝热水么?”
阮熹蜷起身体:“嗯。”
之前倒在凉开水壶里的热水已经被空调风吹得冷了,程岱川又去烧了一壶水。
电热水壶在茶几上“呼噜”“呼噜”地沸腾着,他把套在短袖外面的衬衫脱下来盖在阮熹身上。
阮熹鼻尖沾着衬衫的衣领处,嗅到一些属于程岱川的淡淡清香。
烧好的热水被程岱川倒进玻璃杯,热气腾腾。
石超大概是在业主群里看见电梯又又又又坏掉的消息,气得哇啦哇啦直叫:“哇,我就知道!这个破电梯才消停几天啊,又不行了,晚饭怎么办啊?熹子这情况肯定不能下楼,外卖估计也不能给送了。”
阮熹意识模糊,看见程岱川抬起手,对石超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拿起遥控器。
电影几乎是静音在播放。
阮熹精神萎靡可是又疼得睡不着,时寐时寤了很久,忽然闻到零食的味道。
是辣条啊,真香。
她忍着痛伸出手:“快,给我也来一根。”
程岱川轻笑的声音很好听,他打趣她:“这么难受了,还能吃辣条呢?”
“能吧。”
阮熹中午没怎么吃东西,胃里空荡荡的,感觉辣条闻起来像起死回生的仙丹灵药,能续命。
虚弱了一天的阮熹如同回光返照,竟然坐起来去和程岱川打打闹闹抢辣条。
他敞着一双大长腿靠坐在沙发里,她几乎扑到他身上 ,才终于抢到最后一根辣条。
程岱川笑着:“都抢到了,还赖着不起?”
阮熹是想起来的。
但她额头和脖颈顷刻间布满豆大的汗珠,浑身发抖,疼得直不起身。
程岱川看清阮熹的表情,脸色突变,瞬间敛起笑容,手背重新探上阮熹的额头:“石超,过来帮忙!”
电梯是坏的,程岱川背着阮熹跑下十六层楼,直奔小区门口。
石超家住的那栋楼偏偏在小区最里侧,侧门没开着,只能走离距离有些远的大门。
石超追在程岱川和阮熹后面,喘着粗气,骂骂咧咧——
“特么的狗屁高端小区!”
“电梯一个月坏三十二天!一年坏三百九十天!”
“还好意思提什么为了住户安全,不让出租车进门!”
“熹子真要有事,我和他们没完!”
阮熹虚弱得眼前发白,小声安慰:“石超,我没事的,别骂了”
烈日炎炎,程岱川流的汗不比阮熹少。
阮熹没有什么力气,虚环着程岱川的脖颈,声如蚊蚋,一遍遍地重复着“我没事”这句话。
“程岱川你也慢点,别再跑了,别着急”
十六层楼又是急火攻心,再加上盛夏挥之不去的暑气。
饶是程岱川的体力再好,也有些喘。
但他的语气非常温柔,让石超把网约车的车牌号告诉他,然后安慰她:“别怕,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阮熹疼得要命,心里却并不害怕。
程岱川在出租车上给阮熹的母亲打了电话,在阮熹家长辈没赶到前,已经背着阮熹去了医院的急诊。
他租了轮椅,推着阮熹抽血、做CT检查、输止痛和消炎的药液
程岱川是阮熹和石超的主心骨。
只要有程岱川在,无论遇见什么样的事情,他们都能很快镇定下来。
现在也是一样。
得急性阑尾炎那次,阮熹还住院做了手术,请假一个星期没去上课。
相比之下,脚踝的轻度扭伤并不紧急。
阮熹为了找耳机,跑过太多地方,一滴汗液落在程岱川的脖颈上,和程岱川颈间沁出来的潮湿融为一体。
她伸手,抹掉那滴分不清主人的汗液。
程岱川偏了偏头:“别乱摸。”
第37章 信息给你女朋友找个垫子。
医务室的医生说阮熹是轻度扭伤,冰敷之后,用弹性绷带帮阮熹把脚踝包扎起来。
医生推了推眼镜框,看向程岱川:“轻度扭伤也不能大意,回去以后要少走路,每隔两个小时要冰敷一次。”
程岱川点头:“好。”
医生继续说:“给你女朋友找个垫子,躺下要把脚给抬起来增加回流”
医生还说过,脚抬的高度要高于心脏,可以减轻肿胀感
阮熹没再仔细听了,注意力滞留在“女朋友”三个字上。
医生背后有一面深色的玻璃隔断,隔断里摆着几张病床。
阮熹从玻璃映出来的影子上偷瞄程岱川。
程岱川对“女朋友”这种称呼置若罔闻,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平静、认真地在听医嘱。
阮熹哪有程岱川坦荡,她心里有鬼,难免坐立不安,冒出许多杂七杂八的想法——
如果自己默不作声地认下这个称呼,会不会令程岱川有所怀疑?
其他没有暗恋自己好朋友的女生遇见这种事,应该做什么反应?
她们会感到不好意思吗?
应该会大大咧咧地调侃或者解释一下吧?
医生还在询问:“你们有消肿止痛喷雾吗?”
程岱川说:“有。”
他有过一次更严重的脚踝扭伤,在这方面还算有些经验,说了喷雾制药厂名称,问医生需不需要重新开一瓶。
医生说不用再开了,还很好心地告诉他们,对面房间可以租轮椅。
一天收十块钱左右,不贵,扫码就能租。
医生把阮熹脚上的冰袋取走,话依然是对着程岱川说的:“看看,这里还是有点肿的,还想去哪里逛逛的话,建议给你女朋友租一个轮椅用。”
阮熹在电光石火间思绪万千,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
她尽可能自然地开口:“我们只是朋友哦。”
医生笑起来:“这样啊,不好意思,你朋友背你进来的时候那么紧张,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小情侣呢。”
阮熹笑眯眯地摇摇头:“不是啦,只是关系特别特别好的好朋友。”
程岱川看了阮熹一眼。
阮熹笑着转头,和他对视:“对吧?”
程岱川默然地盯着阮熹看,没回答。
被医生和程岱川两双眼睛盯着,阮熹笑容差点垮掉。
外面已经是金灿灿的黄昏。
出了医务室,她站在暖色调的光晕里,咬着牙小声说:“程岱川,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啊”
程岱川语气很沉:“想让我说什么?”
“就我们的关系不是被别人误会了么,总得解释解释吧?”
“别人怎么看很重要?”
是么,是这样么
阮熹自己在暗恋,所以不懂对好朋友毫无波澜的状态到底该如何。
也许应该是像程岱川现在这样,对别人的看法置之不理吧?
是她画蛇添足了吗?
下过雨的天空格外清透,夕阳像阮熹很喜欢的血橙味爆浆软糖。
阮熹扶着程岱川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在甲板外侧的游人通道里,垂着脑袋若有所思,好半天没有说话。
程岱川刚才的语气
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被阮熹虚扶着的那只手臂动了动,反转过来,轻轻捏住她的指尖。
阮熹迷茫地抬头。
程岱川问阮熹:“才六点钟,还想逛逛么?”
阮熹像个发挥失常的演员,正因为自己多此一举的行为而有些低落:“医生说要继续冰敷呢,在外面弄也不太方便,还是不逛了。”
“所以,你想不想逛?”
“想啊,但我这个腿脚”
程岱川往靠落地窗的休息椅上抬了抬下颌:“坐着等我,我去租轮椅。”
“两小时以后还要做冰敷的”
“两小时可以做很多事。”
“程岱川”
阮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口叫人家,抿着唇没有说话。
程岱川笑笑:“怎么了,舍不得我走?”
程岱川一笑,阮熹那些低落又有些释然了。
她矢口否认:“没有!”
他揉一把她的头发:“我很快回来。”
晒了十分钟夕阳后,阮熹被程岱川搀扶着安置在租来的轮椅上。
阮熹向后仰着头,盯着程岱川的下颌:“你说,石超要是知道我这样会不会笑话我?”
“不然你试试?”
“我才不要试!”
程岱川轻笑着推动轮椅:“想往哪边逛?”
“想去酒吧!”
“不能喝酒。”
阮熹说:“酒吧里不是有无醇鸡尾酒么,你之前帮我点过的呀。”
程岱川慢悠悠地“啊”了一声:“那家酒吧啊,想去看长得帅的服务生?”
阮熹本来没有这个意思,但又觉得,把自己藏在这样的意图里会很安全。
这样,他就发现不了她的暗恋了吧?
所以她一副很兴奋地样子,高举双臂:“耶,和好朋友出发去看帅哥喽!”
程岱川两条手臂压在轮椅椅背的扶手上,突然抬手,“啪”,弹了阮熹的后脑勺一下。
阮熹捂着后脑勺,不敢置信地回头:“程岱川你虐待伤患!欸去酒吧是要下楼吧?我们好像走反了。”
“谁说带你去了?”
“可是我想去啊。”
“不带。”
阮熹特别能屈能伸:“求求了,哥哥,我想去酒吧!”
说完,她后脑勺又挨了一下。
程岱川还是陪阮熹去了酒吧。
游轮上的娱乐设施太过丰富,酒吧里的客人依然不
太多。
服务生也记得阮熹,笑着问阮熹今天是否要上台唱歌。
阮熹坐在轮椅里面,抬起被弹性绷带层层缠紧的脚踝。
她笑眯眯地歪歪头,还真和人家聊上了:“不行呀帅哥,我今天是伤患,只想喝点好喝的。”
程岱川食指轻轻敲在桌面的酒单上:“这位伤患女士,过来点你的好喝的。”
阮熹“哦”一声,结束和服务生的对话,选了上次那种淡粉色的无醇鸡尾酒。
令她意外的是,程岱川点了一样的。
“你又没伤,来都来了,不打算喝点啤酒么?”
“不打算。”
程岱川可能真是为了陪她才来的。
阮熹担心他坐着无聊,抿着甜滋滋的鸡尾酒搜肠刮肚,终于被她搜到一个提议:“程岱川,我听石超说你学了吉他,要上去弹一下么?”
程岱川问:“你想听?”
阮熹叼着吸管,两只手托在脸颊旁:“想啊,我都没听过你弹吉他呢。”
程岱川还真的走到舞台那边,和服务生打过招呼之后,他抱起吉他,坐进舞台上的单人椅里,竟然唱她之前唱过的那首法语歌,《JeVeux》。
程岱川低吟着“Papalapapala”,全程只盯着阮熹的双眼。
相似的黄昏,相似的场景
相同的歌。
阮熹被程岱川盯得脸颊滚烫,却想起和程岱川他们去江南旅行、住在古镇小院里时,她和石超之间的对话——
石超在洗漱时和阮熹聊八卦,说,总在一起玩的某某和某某某闹掰了。
阮熹诧异,怎么会呢,那两个人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石超吐掉牙膏泡沫,说,嗐,那个某某喜欢上某某某啦,据说是突然告白的,某某某吓死了,直接把某某微信给拉黑了!
那天的牙膏薄荷味格外重、格外辣,辣到阮熹胸腔里去,又勾出一丝酸楚。
她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什么,语速飞快地说:“谁会喜欢上自己的好朋友啊,简直是变态!”
现在好了,阮熹成了自己口中的变态。
越是对视,越是难以忍受对程岱川的欲念。
还好喝的是无醇鸡尾酒,阮熹被盯了几分钟,还能在程岱川回来后若无其事地聊天。
她嘬一口鸡尾酒:“以前你不是说过不喜欢玩乐器么?”
程岱川说:“去年夏天去江南旅行,有印象么?”
“我是崴到脚,又不是失忆。”
经程岱川提醒,阮熹想起来,当时他们住着的古镇里,有一个带着吉他的男人,经常在某条小巷里弹唱。
她喜动不喜静,小时候学吉他没能坚持下来,看别人弹唱却总看得津津有味,经常从小院里跑出去,蹲在树荫底下看那个男人弹唱。
程岱川第无数次从那条小巷里找到阮熹,把她的渔夫帽给她戴上:“不怕中暑?”
阮熹腿都蹲麻了,站起来时一个踉跄,扶着程岱川:“不怕呀。”
程岱川握着阮熹的小臂,等她缓解腿麻:“该吃饭了。”
“哦,那走吧。”
阮熹一步三回头,“程岱川,那个人弹得可真好听,是吧?”
“啊。”
“唱得也好听,是吧?”
“是。”
“音乐可真是有魅力呀!是吧?”
程岱川当时没什么反应,只答“啊”或者“是”。
现在他却告诉阮熹,之所以会跟着大学室友学吉他,是因为阮熹的那些话,令他忽然对吉他也起了一些小兴趣。
两个小时时间很快,阮熹被程岱川推着轮椅回到客房。
阮熹反复把这个话题拉回来:“所以说,你是因为我才学吉他的?”
“差不多。”
阮熹心情大好,在客房里解决晚餐时都还在哼哼着《JeVeux》的曲调。
医生让减少活动量,晚餐后他们没再出去,随便聊几句过去的事情,已经是漆黑的夜晚。
阮熹想给奶奶打了个电话,坐在床上摸来摸去都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仔细想想,她好像很久没有看见自己的手机了。
阮熹想到被自己弄丢的那只蓝牙耳机,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双目无神地转头,看着程岱川,喃喃:“我的手机好像也丢了”
“以为你不要了。”
程岱川从裤兜里摸出阮熹的手机,用手机一角点了下阮熹的鼻尖:“丢三落四啊。”
“怎么在你兜里呢”
“你落在咖啡厅了。”
阮熹按亮手机屏幕,发现里面有程岱川的未接来电。
她问:“你找我了?”
程岱川拿着睡衣往洗手间走:“能不找么。人突然跑了,手机也不拿,想急死人是吧?”
程岱川担心了吗?
阮熹心里膨起一腔温热,抿了抿唇,才说:“下次我会注意的。”
阮熹给奶奶拨个电话,事无巨细地汇报在游轮上的行程和吃过的各种美食,聊到老太太直打呵欠才挂断。
睡前,程岱川把倒满水的水杯放在阮熹床头,和她说晚安。
阮熹按着怦然的胸口,搞了点仪式感,客客气气地在手机上打字——程岱川,今天谢谢你照顾我哦。
发送后,她闭上眼睛。
程岱川那边一声振动,几秒钟后,阮熹手机连着振动两下。
她睁开眼,先往隔壁单人床上瞧。
程岱川手背挡在眼睛上,只露出看不出情绪的嘴角和下颌。
阮熹点开那两条未读信息——
“【吐舌头笑脸】。”
“不客气,好朋友。”
第38章 粉色最原始的生理索求。
阮熹看完信息,从放在床头柜的意见薄上撕了一张纸,团成团,丢过去。
纸团轻飘飘地砸在程岱川身上,他闷声笑:“不闹了,睡吧。”
程岱川的照顾、程岱川学吉他的原因、程岱川唱和她同样的法语歌的声音、程岱川说她丢三落四时的语气
还有阮熹的奶奶。
奶奶在电话里状态超级好,家里的阿姨说奶奶这些天满吃嘛嘛香。
这些都令阮熹感到高兴。
阮熹本以为,这会是个心情舒畅、好梦相伴的夜晚。
没想到会在半夜三更里节外生枝。
夜里十一点半钟。
阮熹在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缠着弹性绷带的脚踝从垫高的抱枕上面掉下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瞌睡都给疼得灰飞烟灭。
阮熹转醒,无声无息地坐起来,微渴,想喝几口水润润喉,她刚捧起玻璃杯就听见手机振动的声音。
阮熹的手机在枕头下面,振动声是从程岱川那边传来的。
他的手机在两张单人床中间的床头柜上,亮起微弱的光。
隐隐能看清是微信的新消息提醒。
程岱川竟然没睡熟。
他伸手,拿过手机,无意间看见正坐在单人床上的阮熹,动作稍顿:“脚踝疼?”
一到深夜,或者早起,程岱川的嗓子总是有些微哑的。
声音发沉,很容易勾起人最原始的生理索求。
阮熹紧紧握了下玻璃杯,然后把它递过去:“不疼,只是醒了。你要喝水么?”
程岱川坐起来。
游轮客房里的玻璃杯是细长的克林杯,和餐厅以及部分酒吧是同款。
阮熹睡觉总是把手露在被子外面,指尖被空调风吹得微凉。程岱川接过玻璃杯时,他们的指尖在无意间轻轻触碰过一瞬,她感受到他的温柔的体温。
程岱川举起玻璃杯,杯沿贴在下嘴唇上:“手怎么这么凉。”
深夜里,他们都没有白天那么有活力,阮熹连笑容都是恬静的:“只是刚才没盖到被子而已,可能是你的手太热了吧?”
程岱川垂着睫毛:“是么。”
玻璃杯里的矿泉水滑入程岱川口腔,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了滚。
夜深人静,客房里面针落可闻。
阮熹能听见他咽下矿泉水时发出的细小声音,呼吸变得干燥,口渴徒然加剧,难以忍耐。
阮熹看着程岱川把玻璃杯放在
床头柜上,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又抿了抿,干咽。
程岱川似是留意到了阮熹的动作,轻笑:“渴还给我喝?”
他重新去拿了玻璃杯,倒水给她。
阮熹看着对面单人床上亮着屏幕的手机,忽然想起来:“程岱川,刚刚有人给你发微信。”
程岱川顺手拿起手机,在把玻璃杯递给阮熹的同时点开微信APP。
阮熹看见粉色的小猪头像:“是石超么?”
是阮熹在深夜里思维混乱,一时大意,忘记了石超输掉真心话大冒险而换的粉色头像,早已经被换回来了。
今天白天,石超还顶着大力神杯的头像在群里和他们说话来着。
程岱川说:“不是,是陈棠。”
矿泉水里好像有柠檬片的味道,酸酸的,阮熹喝了两口,把玻璃杯放在床头柜。
她兴致缺缺地躺回床上:“哦,我睡了。”
睡个鬼哦。
阮熹她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猜测:
时间这么晚了,陈棠发微信找程岱川是为了什么事呢?
陈棠也换了和石超一样的粉色小猪头像,是不是说明陈棠回国了,还和石超一起玩过真心话大冒险?
是今天玩的吗?
以他们间的关系,等游轮旅行结束去她老家玩的时候,该不会也要带上他们的棠棠吧?
“滴——滴——”
程岱川贴心的地把空调调高两度,和阮熹说了一声“好梦”。
阮熹心情复杂地闭上眼睛:“哦,好梦。”
好梦显然是不可能了。
阮熹很藏不住事,稍有些心事就会做一夜乱七八糟的梦。
这个夜晚也一样。
天亮时,她睁开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在枕头上洇成椭圆形的潮湿痕迹。
程岱川不在,大概是去健身房健身了。阮熹坐在床上,看着昨天半夜喝剩下的半杯水,回忆自己不愉快的梦境。
阮熹梦见在程岱川家看录像那天——
阮熹是被石超拉着上楼的,拖鞋都还没来得及换掉,人就已经站在程岱川家门口了。
石超说程岱川可能在冲澡,“我们之前通过电话了,得程老板口谕,让咱们自己到了以后按密码进门。”
密码锁打开,程岱川已经洗过澡了,正在推健腹轮。
他跪在一块垫子上,曲臂,手肘撑着健腹轮向前推。
手臂绷起来的线条很好看,他偏头,和他们打招呼。
阮熹看着程岱川起身的动作,不太自然地举起手掌:“嗨”
石超到程岱川家和到自己家一样,换了拖鞋钻进客厅里,抱着程岱川的笔记本电脑:“程爹,你这个新建的文件夹里面是啥东西啊?”
程岱川在收东西,没抬头:“啊,以前商女士录的一些影像资料,昨天忽然说让我帮忙拷贝到电脑里。”
石超挺好奇:“我能看看么?”
“看吧,有幼儿园运动会的,你找找。”
阮熹当时蹲在艾斯的猫食盆旁边,正在喂艾斯吃她新买的罐头。
听见他们的对话,她起身:“什么视频,我也要看!”
石超一脸神气:“给你看看你石哥幼儿园时期的英姿!”
视频一开始播放,直接就是幼儿园时期的石超哭肿了眼睛的大脸,嘴里还少了一颗牙。
阮熹:“”
背景乐是商阿姨的轻哄:“好了噢,阿姨再给超超买一个,不哭不哭噢。”
小小的程岱川短暂出镜,举着甜筒,无奈地摇摇头:“石超,别哭了,我的甜筒给你吃吧。”
石超猛地扣上电脑,脸红脖子粗:“这视频阿姨怎么还留着啊!”
程岱川靠在沙发里笑:“商女士说了,要留着在你结婚时放。”
阮熹也在笑,欠欠地鼓掌:“哇哦,石超哥哥英姿飒爽。”
程岱川看阮熹一眼:“石超比你小一个月。”
石超不甘被嘲,指着录像里哭到流鼻涕的小石超粗着嗓音解释,说有个小女孩把他刚买好的双色甜筒给撞掉了。
石超还翻出程岱川小时候吃披萨的录像,拉着发小共沉沦。
6岁的小程岱川白白净净的,眼睛很亮,嘴上沾满番茄酱,对着镜头说“我明天还想吃披萨萨”。
阮熹捧着胸口:“哇,程岱川,你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
程岱川抬眉:“啊,一般吧。”
石超很不服:“我说熹子,你是不是双标啊,我小时候难道就不可爱吗?!”
阮熹很为难:“就还行吧。”
石超嚷嚷着:“为了甜筒而哭泣,我多纯啊!”
“啊这”
阮熹拧着眉毛转头看程岱川,程岱川笑得手机都掉了。
梦境到这里,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只不过出于某种无法宣诸于口的情绪,阮熹在梦里篡改了自己的记忆。
后来发生的、程岱川开门取麻辣烫外卖的那段记忆,在她做主的梦里,被她想象成是下楼接人的桥段。
梦里的阮熹听见开门声,和跟她吵吵闹闹互相怼的石超一起转过头。
站在门口的程岱川穿了欢迎舞会时穿过的那件黑色衬衫,身后跟着陈棠。
陈棠是长相大气的那种女生,性格开朗,喜欢开玩笑,笑起来也很漂亮。
梦里的陈棠穿着运动服,说:“我们去踢球吗?”
程岱川立马回卧室换了踢足球穿的衣服,石超也屁颠屁颠地跟着换了足球鞋。
三个人好像完全忘记了阮熹的存在,无论阮熹怎么喊都充耳不闻,拿着足球包,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阮熹急着追出去,像透明人一样,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她看见他们手里拿着零食,正互相分享。
程岱川把装红薯片的袋子递到陈棠面前:“上面的红薯片比较大。”
石超在旁边不满地说:“程老板,你怎么只偏心棠棠啊?”
程岱川笑着说:“因为棠棠是我的女朋友啊。”
阮熹就是在梦到这里时忽然惊醒的,梦境带来的酸涩堵在胸腔里。
她锤了锤胸口,积郁难消。
阳光透过通向阳台的落地玻璃,安静地铺在单人床上。
昨晚用来垫高脚踝的抱枕被烤得暖呼呼的,阮熹拿起抱枕,发现上面有一卷塞在钩织花纹里的小纸条。
这是什么东西?
阮熹打开叠起来的、皱巴巴的纸,心想,这大概是用她砸他的纸团弄的吧?
纸卷展开,上面有程岱川手绘的表情包。
又是那个【吐舌头笑脸】!
程岱川这样写——
早,我去健身房了,等我回来一起吃早餐。
落款居然学她:
yourbest亲故forever!
阮熹看着那个叹号,直觉程岱川这落款看起来没有字面上那么平和。
她皱了皱鼻子,盯着“亲故”瞧。
这位“亲故”回来得还挺早,进门时,阮熹刚给自己涂好唇釉。
程岱川问她,脚踝有没有好一些。
阮熹在客房中央的空地上走了几步:“不但消肿了,还可以走路了哦。”
“不疼?”
“嗯,喷过消肿止痛喷雾就不疼了。”
程岱川本来是想叫客房服务,送早餐到房间里吃的,但阮熹脚踝恢复得不错,说觉得客房里有点闷。
他们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去中餐厅吃刚出锅的小馄饨或者汤面。
阮熹还在想那个梦,为此总是走神。
阮熹一直以好朋友的身份自居,享受着程岱川的温柔、偏袒、照顾。
可是,如果程岱川有了女朋友呢?
这其实是阮熹一直在逃避的问题,却在一个料不到的时间点、被一个粉色头像牵扯出来的梦境突然把问题推到她眼前,提
醒她——
哪怕再亲密,程岱川也不是阮熹的。
阮熹机械地迈上楼梯,没听见程岱川叫她名字的声音,也没留意他停下脚步的动作。
程岱川转过身,而阮熹一头撞了上去。
她的额头撞到他的下颌,鼻尖也撞到他胸前,站在楼梯上,闷哼着抬头。
程岱川站在阮熹上面一级的楼梯上,摸着下巴问阮熹有没有撞疼。
阮熹摇摇头。
程岱川穿了件白色短袖,扯着衣领,看了眼印在衣襟上的唇印。
西柚色,唇形还挺漂亮。
阮熹也看见了,挺不好意思:“我有卸妆油,应该能洗掉吧”
程岱川说没事,指腹抚在阮熹眉心:“皱着眉愁什么呢?”
第39章 偏心撩人到令人沉溺。
阮熹看着程岱川衣襟上的小小唇印,找了个借口搪塞,说自己是在认真感受,想看看扭伤的脚踝上楼梯时会不会疼。
程岱川说:“知道疼,走路还不专心呢?”
阮熹“嘿嘿嘿”地干笑:“我饿了嘛。”
阮熹说是饿了,中餐厅里做的小馄饨汤底那么地道,馅料那么美味,薄皮大馅的,她也只是含在嘴里细嚼慢咽。
没有双眼放光,也没有惦记程岱川餐碟里的鲜虾锅贴。
用陶瓷汤匙舀起第二颗馄饨时,阮熹就这么愣愣地举着汤匙,好一会儿都没有放进嘴里。
她在想陈棠。
阮熹第一次听到陈棠的名字,是高中那会儿,两家人在阮熹家里聚餐的时候。
那天难得阮熹的父母有空,商阿姨又刚好在家休息。
阮熹母亲煮了牛肉汤,亲自去楼上敲门,把商阿姨、程岱川、窝在程岱川家里用程岱川的平板玩炉石传说的石超,都给请到楼下一起吃饭。
商阿姨欢呼着:“好香呀。”
石超也嚷嚷着:“好香啊!”
阮熹翘首往门外看——
走在最后面的程岱川抱着商阿姨刚插好的一大瓶鲜花,问阮熹:“放哪里?”
阮熹指了指玄关的柜子:“好漂亮啊,我好像闻到桂花的味道了。”
程岱川说:“里面有桂花花枝,在这里,商女士特地为你放的。”
阮熹凑过去,嗅嗅桂花枝上一簇碎金般的小花,笑容很甜:“谢谢商阿姨!”
阮熹母亲炖牛肉汤很好吃,阮熹父亲又擅长做油炸的各种小吃,炸了小鱼、虾球和藕盒。六个人围坐一桌,热热闹闹地吃到下午。
餐桌旁的边柜上有一张阮熹小时候的照片,穿着印花连衣裙,把手背在背后,很腼腆地笑,奶乖奶乖的。
商阿姨说:“熹熹这照片真可爱,是几岁?”
阮熹父亲很骄傲地答着:“四岁,过生日带她去游乐场照的。”
话题就这么聊到孩子们的小时候,程岱川的母亲借着两瓶啤酒的醉意,兴致勃勃地回家拿了程岱川的相册。
石超在这个话题里并不孤单,因为商阿姨把石超当成自己家里的孩子在照顾。
相册翻开,里面的第一张照片,就是程岱川和石超的合影。
石超穿着奥特曼的衣服,摆了个男孩子们会喜欢的炫酷姿势,站在没什么表情的程岱川身边。
这张合影下面,又是一张合影。
合影里除了程岱川和石超以外,还有一个阮熹眼生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穿牛仔背带裤,梳了一对可爱的牛角辫。
她笑着,站在程岱川和石超中间。
阮熹问:“她是谁呢?”
石超高高兴兴地抢答:“这是陈棠,她妈妈是商阿姨的好朋友。”
商阿姨也看了一眼:“棠棠真可爱。”
小时候陈棠和石超、程岱川在一个幼儿园,是同班同学。
程岱川的母亲因此和陈棠的母亲结识,并且很快交好。
长辈们玩得好,孩子们自然也有更多的机会凑在一起。
陈棠小学也和程岱川、石超他们同校,还会踢足球,三个人是足球兴趣班里的好搭档。
初中时,陈棠家搬去国外生活,石超还狠狠哭过一鼻子。
陈棠家老人还在国内,偶尔陈棠会随父母一起回国。
阮熹当时说:“一起长大真不错。”
在看过相册的几天后、阮熹急性阑尾炎住院的前夕,陈棠回国了。
阮熹被程岱川背着进急诊那天,陈棠在陪父母走亲戚。
阮熹听到过石超和陈棠通电话——
陈棠的声音是水灵灵的流水调,在电话里笑着约石超和程岱川:“我要下个星期才回学校呢,明后天,等你们放学以后我们见一见吧?”
只不过当时阮熹疼得不行,自顾不暇,根本没想着打听陈棠的事。
阮熹住院后,程岱川和石超都要上学,白天只有阮熹母亲请假在陪护。
商阿姨来过一次。
后来石超也来了,只有程岱川迟迟没有出现。
阮熹躺着病床上,生气地想:狗东西,肯定和青梅竹马的发小陈棠约会去了!
阮熹父母的同事来过,送了个水果篮。
阮熹还在术后恢复期,不能进食,石超坐在病房里快乐地吃光了一整串翠绿的阳光玫瑰。
阮熹实在气不过:“程岱川呢?”
石超像被点了穴,当场石化了。
阮熹用一个星期的冰棍威逼利诱,石超到底还是抵不过诱惑,嗫嚅着:“程总他受伤了啊。”
阮熹一惊:“程岱川怎么了?”
据石超说,那天背着阮熹跑下十六楼,程岱川已经崴脚了,硬是扛着没吭声。
坚持在石超家小区和医院里跑了那么久,脚踝伤处肿得厉害,淤青里还带着深深的紫色,医生看了都直摇头。
“程总这几天也没上学,阿姨给请过假了,在家养着呢,唉,估计今年都别想再踢足球了。”
阮熹怔怔地问:“商阿姨来看我,怎么什么都没和我说呢?”
“程总发话了啊,不让告诉你们。”
石超走后,阮熹给程岱川拨了电话。
程岱川很快接起来,声音懒洋洋的:“怎么,石超还是没藏住,把我给卖了?”
阮熹鼻子一酸,哽咽着说:“程岱川,你怎么这么傻啊!”
程岱川还在笑:“别哭啊。没去看你,在心里骂我了吧?”
“没有。”
“再说一遍。”
阮熹破涕为笑:“其实就骂了一句。”
阮熹住院一个星期,程岱川却在家躺了整整半个月,错过了陈棠回国的那几天。
只有石超去见过陈棠。
阮熹出院后,提着水果、零食和阮熹母亲炖的汤去程岱川家探病。
石超跟着蹭吃蹭喝,嘴还不闲着:“你们两个没见到棠棠,真是可惜啊,不知道棠棠什么时候还能再回国。”
陈棠再次回国,是去年冬天,也是阮熹他们上大学以后的第一个寒假。
阮熹和父母说,要去找程岱川和石超玩,一个人坐高铁去了她生活过的小城。
陈棠也在。
阮熹和陈棠一起吃过一顿饭,却因为自己的别扭情绪,吃得并不算开心。
席间,石超总是聊到他们小时候的事情,陈棠也笑着跟着在聊。
他们聊程岱川第一次足球射门成功,也聊他们三个一起参加的夏令营、青少年科考旅行、植树活动、攀岩
程岱川一抬眉:“好意思提攀岩?”
石超哈哈大笑:“我和棠棠负责在下面吃零食和喊加油,只有川宝上去了。”
阮熹有种被隔离在外的怅然。
就像她高三转学回家乡,那种融不进旧友间的话题的孤独。
阮熹明白,石超是怕久不归国的陈棠感到落寞才会拼命找话题的。
她也明白,只有聊聊过去的事情,陈棠才能产生参与感。
但她还是好孤独。
那顿饭他们吃的是烤肉。
阮熹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大麦茶,好不容易听到谈及到自己的话题。
石超大大咧咧地说:“后来熹子转学过来和川宝成了邻居,我们又组了个新的铁三角,但熹子不会踢足球,真是可惜。”
程岱川把烤好的牛肉放进阮熹餐碟。
石超说:“熹子性格好,巨能说还巨能吃,哈哈哈哈哈”
陈棠说:“石超,谁能有你话多呀,我看阮熹很文静呢。”
她说完,把餐碟递到程岱川面前,和石超一样自然地和程岱川撒娇,“程大善人麻烦你了,我也要吃牛肉。”
阮熹很想对陈棠友好,也很想和陈棠一起吐槽石超。
可她努力牵动起唇角,只能勉强笑一笑。
那顿饭的隔天,石超兴冲冲地告诉阮熹,他们和陈棠约好了的,一起去室内足球场里踢足球。
石超还是那么热情:“熹子,你也一起来呗,踢完球我们去吃火锅。”
程岱川也说:“不是喜欢番茄锅底么,那家火锅店做的不错。”
阮熹站在一场纷纷扬扬的轻雪里,对程岱川和石超摇了摇头。
她说:“我就不去了。我已经和其他朋友约好了,要去剧院看舞台剧。”
石超很意外:“其他朋友?谁啊?”
阮熹语气不太好:“除了你们我就不能有其他朋友了吗?”
那次,他们算是不欢而散阮熹跟在张序身边走进剧院时,还在吸鼻子,擦眼泪。
张序在感情上没什么道德感,但看待问题还算透彻。
张序说:“阮熹,你喜欢程岱川吧?”
阮熹下意识想要否认。
张序一个响指,打断了阮熹,继续说:“避一避吧,你这样什么都嫉妒,会被讨厌的。”
阮熹愣着看张序。
张序耸耸肩:“被好朋友喜欢上很麻烦,不得不疏远。程岱川对你只是友谊吧?劝你还是抽身冷静一下比较好。”
阮熹也知道,陈棠出现后,自己的所言所行并不可爱。
甚至可以说是扫兴、奇怪。
她提前结束了行程,在舞台剧结束的当天晚上坐上了回家的高铁。
阮熹在高铁上给程岱川打电话:“不好意思呀程岱川,我家里有聚会,今天就回去了。”
“阮熹,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哦。”
挂断电话,阮熹在高铁上哭了一路。
对程岱川的占有欲;对其他异性的嫉妒;最初发现自己喜欢上程岱川的迷茫、不知所措、惭愧、纠结,甚至心存幻想的憧憬
这些所有情绪,阮熹都在去年冬天的寒假里体验过了。
可是现在再想,也还是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人告诉阮熹喜欢上好朋友应该怎么办,她也想过从不切实际的贪妄里抽离,只守住现在拥有的。
可是
坐在对面的程岱川忽然碰了碰阮熹。
他的食指指背很轻地剐蹭她的指尖,语气撩人到令人沉溺:“食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么?”
阮熹猛然回神,神色复杂地看着程岱川衣襟上的唇印:“没有”
服务生端来他们的餐后果盘,一人一份,放在餐桌上。
像梦里他偏心陈棠那样,程岱川动作很自然,把血橙多的那份果盘推到阮熹面前。
第40章 西柚不是男女朋友,弄成这样?
果盘里摆着切好的血橙、脐橙、芒果,用苹果片摆成的玫瑰花上淋了桃子果酱,又撒几粒饱满的石榴做点缀。
水果们渐变的暖色调很像黄昏。阮熹收回被程岱川触碰过的那只手,装不经意,理了理耳旁的碎发。
隔壁餐桌的乘客在谈论剧院里的舞蹈表演,上午十点四十五开场,表演时间大约在一个小时。
程岱川问阮熹:“想去么?”
阮熹魂不守舍,随口回答:“想。”
程岱川看着被阮熹舀起来、放下、又舀起来的一颗馄饨:“剧院里可没什么能吃的东西。”
阮熹藏着一腔无法言说的隐衷,污蔑那碗鲜美的小馄饨。
她说它们不合胃口,吃不下了。
程岱川撑着脑袋,思忖过几秒:“去其他餐厅再吃点?”
他说,那碗馄饨不爱吃就别吃了,隔壁餐厅的几样披萨评价不错,“要不要过去尝尝?”
连胃里都塞满胡思乱想。
现在就是给她金齑玉脍、龙肝凤髓,她也是吃不下的。
所以她说:“我吃点水果就好了。”
程岱川眯了眯眼睛,略一颔首:“行,饿了再给你找吃的。”
程岱川对阮熹好像总是很纵容——
去年冬天的不欢而散之后,阮熹回到家乡,在家里接到程岱川的视频电话。
程岱川也在家里,坐在卧室的床上,看起来像刚洗过澡。
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蹙眉:“阮熹,说实话,这次回来你有没有不开心过?”
阮熹摇摇头。
艾斯凑过来,大爪子撘着程岱川的肩膀,往程岱川脸上嗅。
程岱川揉了一下艾斯的脑袋,竟然在解释。
他说,陈棠是难得回国一次,他们小时候的关系很近,但太久不在一起生活,能聊到话题并不算多。
所以那天吃饭关于陈棠和过去的话题聊得多了一些。
程岱川说:“抱歉,让你感到不自在了吧?”
阮熹羞愧难当。
他们早就说过,找机会把陈棠介绍给她认识,她也是点过头的。
石超还笃定地预判:“熹子和棠棠肯定能变成特别好的好朋友!”
阮熹也没想到,当机会来临时、当他们热心地把从小认识的好朋友介绍给自己,自己竟然表现得会那么自私、糟糕、不尽人意。
阮熹掩饰着对自己的失望:“没有没有,程岱川你想什么呢?我是因为烤肉太好吃了啊,好吃到根本都没空张嘴说话”
她岔开话题,“对了,你们去吃番茄锅底的火锅了吗?”
“去了。”
程岱川沉着声音:“你呢,和朋友玩得开心么?”
阮熹想到张序说过的话,挤出一些微笑:“开心啊,我那个朋友特别有意思。”
她撒了弥天大谎,“他讲话可逗了,快把我笑死了,坐到高铁上肚子还生疼呢。”
程岱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么。”
几天后,阮熹的生日到了。
凌晨十二点钟,“熹熹川川超超群”里准时多出来三条祝福。
程岱川的祝福、石超的祝福、还有艾斯听起来不怎么情愿的一声“喵呜——”。
生日的当天上午,阮熹正在换父母送给她的新毛衣。
门铃响起来,“叮咚——”。
她艰难地把脑袋从高领里抻出来,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收到了程岱川在另一座城市订给她的生日蛋糕。
母亲问:“熹熹,是谁啊?”
阮熹抱着惊喜而来的蛋糕盒,怦然心动,红着一张脸,很不好意思地省略掉他的名字:“是蛋糕!”
她拨通了程岱川的电话,想要道谢。电话是石超接的,说他们也正在吃生日蛋糕呢。
她不解:“怎么你们也有蛋糕?”
石超说:“程老板给你买的啊。”
原来在阮熹去看舞台剧的那天,程岱川他们在室内足球场踢完足球、吃完火锅,几乎找遍全市区所有的蛋糕店。
终于找到一家能按照喜好定制口味的店。
他们和老板预订了一款香橙和桂花口味的奶油蛋糕,打算给阮熹庆祝生日用。
石超砸吧着奶油:“贵是有贵的道理,这蛋糕是真的好吃啊,甜而不腻。熹子,你提前回家可太可惜了。”
程岱川的声音插进来:“阮熹么?”
石超说:“啊,熹子说要”
阮熹打断石超的话,压下胸腔里的悸动,以及伴随悸动而来的酸楚:“程岱川,谢谢!”
程岱川仍然是温柔的笑腔:“生日快乐。”
就是因为程岱川的温柔,阮熹才在上个学期把自己搞得异常忙碌。
阮熹压抑着自己疯狂滋生的爱慕和想念,把时间排得满满当当。今天是这个活动,明天又是那个志愿服务,周末都不肯好好休息。
连阮熹的大学室友都躺在床上感叹:阮熹的精力真的好充沛啊,羡慕。
室友不知道的是,阮熹以前经常在周末犯懒,面前铺着各科作业,捏着碳素笔,没长骨头似的趴在程岱川家的桌子上。
她磨磨蹭蹭很久,也写不完一道阅读理解题。
程岱川敲一敲阮熹的作业卷子,示意阮熹,该回魂落笔了。
阮熹侧脸压着手臂:“程岱川,你替我写吧。”
程岱川哼笑,把手机翻到外卖页面:“啊,牛肉面我也替你吃了吧?”
石超在旁边幸灾乐祸:“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熹崩溃地捂着脑袋:“可是作业太多啦!我一辈子也写不完啊!”
石超在旁边随声附
和:“对啊,十辈子也写不完啊!”
艾斯嫌人类聒噪,不满地“喵”了一声。
阮熹很嫉妒艾斯。
她翻着堆积如山的作业,根本看不得艾斯蹲在柔软的沙发里、舔着爪子的悠闲模样。
阮熹像邪恶版的亲戚,戳一戳程岱川的手臂,特别坏心眼地怂恿人家:“孩子总这么在家待着可不行,还是给艾斯找个学校上吧。”
后来的某天,阮熹和程岱川通电话时,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怂恿。
她随口问程岱川:“艾斯在做什么呢?”
程岱川笑着调侃:“送去上学了。”
阮熹忍不住大笑,笑完,欢欢乐乐地和程岱川商量:“程老板,下楼帮我提超市袋子吧!饮料买多了,真的好重好重啊!”
程岱川举着手机下楼,阮熹则遇见水果店老板家自来熟的大金毛。
阮熹有心理阴影,对不太熟悉的长毛动物还是难以亲近。
大金毛拦在楼门口,摇摇尾巴,试图靠近阮熹。
阮熹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程岱川走过去,拉着阮熹的手臂,把阮熹藏在自己身后,顺手接过阮熹手里死沉死沉的超市购物袋。
他温声安慰她:“别怕,不咬人,我先送它回水果店里,等我。”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程岱川总是这么温柔,所以阮熹总也无法从暗恋里抽身。
像戒不掉的瘾。
越是小心翼翼地躲避,越是在暗处生根发芽、野蛮生长。
将近半年没见过面的时间里,本来阮熹靠着那些忙碌,还算克制。
每次在群里聊天、打视频或者通电话,她都努力维持着过去做好朋友时的样子,没露出过什么蛛丝马迹。
今天却有些不灵了。
就像现在,程岱川穿着那件被阮熹不小心印到唇釉污渍的短袖,撑着脑袋,看着阮熹。
阮熹莫名就涌起一股冲动。
她甚至想要问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以后想和什么样的女生谈情说爱
究竟是阮熹自己放纵了、疏忽了?
还是说,有其他因素
也许游轮餐厅里的考核制度严苛,服务生总是过分周到。
阮熹捏着金色的小叉子,刚把最后一块水果叉起来,服务生已经走过来。
服务生端起空盘,礼貌地询问他们是否还需要喝些什么。
餐厅靠落地窗边的位置,视野很好。
能看见明媚晨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也能看见落在围栏上眯着眼睛休憩的海鸥。
时间还早,离舞蹈表演有一段距离。他们的确可以点一杯饮品,坐在窗边欣赏海景。
能静心看看饮品单的话,也许阮熹会有不同的选择。
但她实在提不起兴致在饮食上动脑筋,还是老样子,举着水果叉,抿一抿西柚色的唇,点了自己的旧爱:“就橙汁吧,谢谢。”
服务生点头:“好的女士。先生,您呢,需要什么果汁?”
程岱川不知道在想什么:“西柚。”
阮熹总觉得西柚里有种苦苦的味道,也没见程岱川吃过西柚。
服务生走后,她问他:“西柚汁好喝吗?”
程岱川说:“不知道。”
“那你怎么”
他捏了捏眉心:“点错了。”
阮熹莫名其妙地“哦”了一声。
坐在对面的程岱川垂着眼睑,看了眼衣襟,忽然问阮熹:“你的唇釉是西柚色?”
阮熹那颗总是动念的小心脏,非常不争气地悸动了一瞬。
像被静电打了一下,酥酥的。
这要怎么克制?!
她咀嚼着酸甜适中的橙子块,蓦然抬眼,很委屈地盯了程岱川一眼。
程岱川捕捉到了阮熹的表情:“嗯?”
阮熹咽下橙子,摇头,什么都没说。
舞蹈表演开场前,阮熹去了一趟医务室,复查脚踝。
走到医务室门口,程岱川拉了下阮熹手腕。
她回头:“怎么了?”
他调侃:“今天想怎么和医生解释?”
阮熹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岱川指了指衣襟上的唇印:“不是男女朋友,弄成这样?”
医务室门口的走廊铺满阳光,透过窗子,能看见围栏上蓝白相间的黄昏号旗帜随风飘荡,搅得阮熹的心脏也跟着轻飘飘地荡。
没有认真吃早餐的报应来了,阮熹感觉自己可能饿出来一点错觉——
程岱川似乎、好像、貌似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她?【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