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接下来发生什么不言而喻,而为了荒神屠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清理战场。
“呦,太宰,原来你在这里。”冬阳抱着一个被异能整个穿了胸膛,正疼的要失去意识的人移动到了他这边,“无线电还能联系上人吧?”
太宰治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这一刻,他的心情如同众人一般,充斥着不可置信。
相信过了今天,异能特务科对于冬阳的观测档案将会被刷新,而他们要着重记录的一点一定是——打败了自身异能的异能力者。
多么不可思议!
她掉入龙彦之间后用最快的速度把被剥离的异能夺了回来,以此免疫了雾气,并如往常一样以不可挡之势行动!
太宰治将无线电凑近嘴唇,“钢琴人,我联系不上兰堂,跟他说,作战‘拉面’。”
空中的钢琴人很快将这一命令转述给了阿蒂尔兰波,真正的超越者在异能空间之外,蹙眉对着金色方块张开了手。
瞬间,空间内由底部向上延伸出了无数长方体,它们延长,再延长,直至将人托起到雾气之上!
冬阳踩在其中一个方块上,提着那个濒死的人垂直上升,在这处被他扫描控制的空间内,阿蒂尔·兰波能掌握所有人的动向,是迷雾中最高效有用的GPS系统。
“咳!”
怀里的人呕出了一大口血,他们穿破雾层的一刹那,直升机那边传来了高呼,“伤者给我!”
是和外科医生一起过来的与谢野晶子。
冬阳跳跃在那些高耸的支柱间,灵活矫健的朝着他们的直升机而去,中途有不少恐高的人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自动电梯”还在托着他们上升,他忍不住计算起来,“雾的厚度有几十米到几百米不等,当下少说也有200米,我的老天……”
很快,他们的面前浮现了异能所筑的阶梯。
本身就是异能者,且在异能特务科有几年工作经验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突然感到一股彻头彻尾的凉意。
“这种力量……这种控制力,绝对不是普通的异能力者,除非是……”
他的颤抖不再是因为恐高,而是来自对港口mafia未知一面的恐惧,“港口mafia,收容了这么强大的异能力者吗?!”
彩画集的拥有者站在不会被监控到的暗处,碧色的瞳孔映出了一圈金色。
他的肩膀上搭了一只手,金发的北欧神明懒散的靠在他身上,“所以呢,解决掉这件事后就回法国了?这算是直接把身份敞开告诉他们了吧。”
“原本也打算回去了,那是我的故乡。”阿蒂尔·兰波望着空间里那个黑色的影子,目光偏转注视着攻击奇点的中原中也,“中也已经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这次事件过后,她的组织估计也不需要我了,倒不如让他们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港口mafia的首领和法国超越者的关系匪浅,单是这一条人脉,便会往她的身上加码千斤重。
而有个有趣的现象是,人类社会普遍认为同类人才会相聚在一起,就像有落魄者拼尽全力挤进上流圈子,这样在他人眼中,自己就和他们一样成功。同理,能让超越者信服交往的黑雨玫瑰,一定有相当的资质本事。
而可喜的是,在港口mafia几乎没有功高盖主的顾虑,即便阿蒂尔兰波自从升为干部后有好几次卓越的表现,部下们对他的追崇也没有高过冬阳。
至于回法国如何交代?对这次事件中的出手干预作出如何解释?
他在异国他乡受伤失忆被她所救,那么报答一下救命恩人也在情理之中吧,国家高层对超越者向来无尽宽容。
“以及……”
阿蒂尔兰波低笑了一声,“该把位置让给这些年轻人们了。”
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位,他可占着一个。
这场战斗自开始屠龙后就不再是人力能够左右的,它纯粹变成了力量的比拼,这处废弃场最高的建筑物被中原中也整个拔起,红色的光辉与金色的空间融为一体,几乎要把月亮染成橘红色。
“太可怕了吧……”傻瓜鸟目瞪口呆的看着中也,“这是中也吗?这是我认识的中也吗?”
空中有黑色的粒子在飘动,中原中也的身后凝结出了一双黑色的羽翼,傻瓜鸟更震惊了,他像是痴呆老人一般颤抖的指着这一幕,“鸟!翅膀!鸟!中也变成了鸟人!”
巨龙的身躯亮起了强烈的光,那是粉身碎骨的前兆,拥有羽翼的荒神在空中急飞,巨大的爆破声缀在他的身的,震得人耳朵生疼,没有戴耳麦的大多数人都抱住了头,却仍然肌肉僵硬动颤不得,解决掉最大的威胁后,其他像是刻意被设置布局的能量点便不再是威胁,冬阳听到了一声竭斯底里的嘶吼,然后,黑色的,闪动的,只要靠近便会被撕扯血肉的光球在中原中也的掌心汇聚,随着他一声尾音高昂的呐喊散成了无数条黑色条带。
那些像是异次元的黑带从天坠落,简直像欢庆公司的最后喷出的彩条。
空气,风流,土地,包括声音,凡是在黑色条带的轨迹中的东西全部被吞噬掉了,连带着那些膨胀变形的异能。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寂静,除了安然无恙的直升机。
作出最后一击的荒神呕出了一大口血,身体不可控的开始坠落,可他身上的纹路还在蔓延,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
傻瓜鸟惊叫着站起了身,“中也!他的力量没停止吗?!B……?BOSS?!”
回过头却没见到冬阳身形的傻瓜鸟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钢琴人。
钢琴人朝那边歪了下头,眼神示意,“喏,早就过去了。”
踩着阿蒂尔·兰波铺出的金色道路,冬阳无声的接近了中原中也。
少年在坠落。
很奇妙的,他是轻飘飘落下的,因为周围的磁场在荒神暴动的力量下被改变,他降落的速度也缓慢无比。
冬阳像是在空间站里捞起了漂浮的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做,快速的朝着另一条金色道路跑去。
那条道路上是努力向这边跑来的太宰治。
棕黑发色的少年已经气喘吁吁,却仍然迫切的朝这边靠近,那份急促已经展露于他的脸上。
他伸出了手。
摸到了中原中也的皮肤。
“咳…!”
犹如按上的暂停键,中原中也因疼痛而战栗的身体猛地定住。随后。状态被解除的中原中也吐出了喉咙再次压住的血,喷溅出来的血液甚至沾到了冬阳的下颚和侧脸。
因为这口猝不及防的滚烫液体,她微闭上一只眼睛,却没有半点儿退缩的神态,连条件反射的往后仰都没有,而是靠上了中原中也的鼻尖与额头,由心且无限心悸的说,“太厉害了,中也。”
太宰治也难得没有反驳。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是轻柔的,“像是英雄一样,中也。”
中原中也的眼神有些恍惚。
他倦怠极了,神经犹然留有疼痛的余波,和此时的安心混在一起,绞得他大脑发麻。
冬阳贴上来的皮肤温热且柔软,中原中也抬眸看向她,她脸上的红色触目惊心,于是哑声道,“你受伤了?”
冬阳愣了一下,
随后,胸口处翻腾的热意令她笑得不能自已,
“这是你的血。”她几乎觉得那股热意往眼睛上窜,“干得太好了,中也。”
永远无畏的勇士,永远炽热的心。
战斗几乎没有给冬阳多大的情绪波动,但在这一刻,在中原中也连手指都动不了的时候,她突然感悟到了这份燃烧性命的在所不惜,那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觉悟,令她头皮发麻,呼吸缺氧,整个人甚至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惊悸中。
冬阳发觉自己在抖。
她的双手正在神经性的颤抖着,被她抱着的中原中也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怎么了?”
太宰治看着她。
那双总是试探揣摩他人的眼睛此时映出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冬阳。
冬阳像是无法控制喉部肌肉,用气音对中也说道,“我带你去与谢野那。”
她再次奔跑起来,速度快到中原中也觉得耳边传来了两三秒的飓风声,周围的空气都格外的冷,随后风声猛地停止,他的视野内已经出现了与谢野晶子。
“……?”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
他因为这种诡异的移动速度惊愕且懵逼,此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
下一秒,他的脸颊突然被捧住,周围猛地爆发出了吸气声。
“?”
中原中也茫然的眨了眨眼。
他感到额头有些湿润,半晌才用迟钝的大脑分辨出……那是一个吻。
“抱歉,抱歉。”冬阳情不自禁道,“我总该想一些更好的计划,总该行动得快一些,起码减少你的痛苦。”
不,这明明只是……
中原中也以为自己说了什么。
与此同时,他感知到周围投射过来的兴奋视线,这群混蛋此时正兴致勃勃胆大妄为的欣赏着首领的八卦。
但实际上,他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在众人没劲的嘘声中昏睡了过去。
“噫……就这?就这?下一步呢?”
傻瓜鸟眼疾手快的保存了直升机内的监控,“放心吧中也,如此重要的一幕,我一定会给你好好留着的!”
“BOSS可从来没亲过谁,你们俩的事稳了!”
他正这么想着,再次点下了记录键,说不定BOSS之后还会有什么举动呢?
谁知一个男人猛地扑向了冬阳,一把捧住她的手说,“我名叫明盛泉,异能特务科公安部!拥有两处不动产,三辆车,年薪百万以上,这位女士,请让我用一生来偿还你的救命之恩!”
冬阳:“……”
直升机内,中也的亲友:“……”
“………………”
三秒钟震耳欲聋的沉默,傻瓜鸟猛地从座位上蹦起,周围的黑手党也在这时候暴动,一齐冲向了抓住了冬阳的求婚男。
有人拽住了男人的肩膀和手臂,但终是傻瓜鸟果决,他一脚踹开了对方,狂喷道,“你地瓜的谁啊?!谁准许你碰我们BOSS的!你的余生几个钱啊,尿是哑光的吗?!”
现场一时混乱不堪,与谢野警告了一句,“喂,不要殴打我的伤患。”
显而易见,没人听。
求婚男在众人的围攻下坚持不懈道,“你们这些粗鲁的家伙,我在和这位女士说话!我对港口mafia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喂!不准打脸!”
傻瓜鸟将其五花大绑,其他人正好将没怎么参与战斗却仍然被激得热血澎湃难以纾解的心情撒在男人身上,“一边去,一边去!”
“想和冬姐说话的男人已经排队到恒河了!”
“??”
冬阳无视了他们,她问与谢野,“情况怎么样?”
“没有伤口,我也看不出来,回去用仪器查吧。”
外科医生更清楚中也的身体,他道,“正常修养的话,半个月左右就能行动自如了。”
冬阳瞪圆眼睛。“这么严重?”
求婚男坚强的吼了一句,“他废了!我可以!”
傻瓜鸟再次飞踢,“你闭嘴!”
“等等,你在这里,那谁在开直升机?”
“哎?!”
第142章
【龙头斗争的第34天,主谋公之于众,联盟也在港口mafia的反扑下彻底瓦解,至此,横滨史上最激烈的黑社会斗争画上了终止符号。
惨败的其他势力逃窜到横滨各地隐匿起来,据点被港口mafia占领,未逃脱的组织由首领及高层干部决策,向港口mafia支付高额赔偿金以保全身家性命,失去支撑组织的钱财,他们也只剩下空名。
在黑手党因为这次事件陷入疲弊之时,港口mafia以最低的损失挺了过来,并且扩大了版图,更深一步确立了支配地位。
龙头斗争的主谋涩泽龙彦已确认身死,尸体已送往检查处,其迷失的异能至今未归。
当天掉进龙彦之间的三十一名异能力者性命无恙,以检查身体为由被港口mafia控制,由异能特务科总长前去交涉,现已安全回归,港口mafia并未苛待他们。】
——上述便是龙头斗争的始末。
报告者,内务省异能特务科参事官助理,坂口安吾。
【补充——】
【异能者A4206在大战中展现了卓越的能力,基本确定她拥有能够战胜自身异能体的实力,杀伐果断,才思敏捷,战斗经验丰富,上限未知。】
【异能者A5158,中原中也,因为其在对抗异能奇点前后为组织作出的突出贡献,现已成为干部候补,有关其荒霸吐容器的身份,将以其他报告书的形式提交、】
【冬阳与中也,或有首领与干部之外的另一层关系。】
***
一早开完会的冬阳放着雨阵泡好的红茶没喝,急急忙忙去了疗伤室,外科医生提着吊瓶支架迎面看到了她,低头示意。“BOSS,中也醒了。”
冬阳拍了下他的肩,“辛苦你了,作为后勤一直忙前忙后的,快休息去吧。”
外科医生的黑眼圈快要掉到下巴上了,他笑了笑说道,“有与谢野和森医生在,其实我承担的工作量并不繁重,只是这两个人似乎有什么过节,完全不能呼吸同一空间的空气,倒把我当成了工作上的传话筒。”
冬阳知道那段辛秘的往事,她没有八卦这些的心思,再次叮嘱道,“好好休息,奖金三倍。”
外科医生神情微动,对着冬阳躬了躬身,“您才是,BOSS,好好休息。您刚和异能特务科的种田火山头谈完吧,希望他们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冬阳:“是山火头。”
外科医生撇了下嘴,眼神散漫,对此不甚在意。
冬阳推开了伤患的房门。
屋里有两张床,左边中也,右边太宰。
两位在她进门前可是聊得不可开交,从‘蛞蝓和青花鱼竟然又分到了一个病房这是多么不合理的事情’到‘和中也在一起不仅脑子会变笨身高也会停滞不前所以需要现在叫一杯热牛奶外送’又到‘给我点一杯!喂!’
冬阳进门后便忍不住笑,屋内吵吵闹闹的两人听到她的声音,异口同声的唤了声首领,随后气氛完全没有冷下来,太宰治指着中也控诉,“他要半身不遂了,而我只是擦破了皮,我们两个根本不应该待在一起吧!”
中原中也现在浑身都在疼,只有脖子能动,对此猛地支棱起脑袋不满道,“这个问题是我要说的吧,你这个家伙在这里,我完全不能得到静养,伤患要安静的环境,安静!”
太宰治不听,背过身对着手机戳戳点点,“不要吵闹,中也,我要打外卖电话了。”
中原中也顿时熄火禁声,“哦,哦。”不忘了提醒道,“记得给我也点一杯,700ml的那个。”
“你那样会喝吐的吧……”
“少啰嗦。”
冬阳觉得他们的关系甚好,笑嘻嘻的拉过中间的椅子坐下,“把我的份也点上,太宰,要1000ml那个,两杯送小纪念物,所以点两杯。”
太宰治:“嗨嗨~”
中也:“怎么到了阳这里你就不说她喝得多了,双标。”
太宰治:“BOSS是不一样的,BOSS是一位稳重的女性。不会逞强。”
中原中也抿唇闭嘴,他躺在床上,被子老老实实的盖过了肩膀,因为浑身上下只有脑袋在活动,看着竟然有几分喜感,又显得很是窘迫可怜,冬阳替他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发现他更安静了。
中原中也看天看地不看她,“组织内已经……”
“完全没事了,我们可是很能干的。”
“大佐大叔呢?”
“虽然受了伤,但好在还能领退休金,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参与港口mafia的大事件了,怎么样,我两位得力的部下,你们对突然空出来的干部之位有什么想法?”
空气安静了一瞬,随后两人再次异口同声道,“我来!”
“我绝对会比太宰更先成为干部。”
“错!这次事件的总指挥官是我!”
冬阳在一旁几刀给他们削好了苹果,一盘递给了太宰治,一盘切块,用叉子喂给了此时半身不遂的中也。
中原中也动了动指尖,“我应该能自己……”
冬阳定定盯着他,不容置喙道,“给我吃。”
一句命令式的话,让少年乖乖张口,然后顺利的接受了接下来一系列照顾行为。
桌子上端正摆放着中也的手套,太宰治把它保护得很好。
鸢眸少年翻过身,半张脸陷进了柔软的枕头内,蓬松的发丝凌乱的打在额前,遮掩住了他的视线,他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幕,目光尤其落在了两人对视时的眼神上。
“BOSS……”太宰治轻声问道,“你对涩泽龙彦什么感觉?”
冬阳说,“没什么感觉。”
“你有看到他的收藏室吗?”
“嗯,看到了。”
“生气吗?”
“怒不可遏呢。”
“他在寻找某种东西。”太宰治凝视着她的侧脸,“他在最后,找到了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意他有没有找到。”冬阳将中也的被子稍微往下拉了拉,“因为人生总有遗憾,有穷尽一生都追求不来的东西,而人最难做到的就是与自己和解,和解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失败还是成功。”
太宰治回应了漫长的沉默。
中也说,“真是麻烦的逻辑,不知道你们这种一秒能想八百回合的人的脑子是干什么用的,可能全在思考哲学吧。”
他们在找人性的光辉。
那种东西,理性上是存在的,
世界上一定有这样的一个个瞬间,但是他们并不满足,他们追求的是,那样的瞬间真实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傲慢又孤独的灵魂,总觉得自己身在地狱。
太宰治低笑了几声,“BOSS,你好像能理解很多东西,但是理解却不参与,稳定得像个不倒翁。”
“那是什么比喻……”
中原中也换了个话题,“话说,悟呢?被涩泽龙彦翻遍了横滨都在找的孩子,你把他藏在了不得了的地方啊。”
冬阳故作沉思,“嗯……是啊,在哪呢?”
……
……
意识再次穿过熟悉的风流。
“五条兰惠”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光线有些昏黄,冬阳喘了两口气,一个月没有回来,她的身体传来了微妙的不适应感。
房间内传来了少年温柔的,像是唯恐惊扰她的嗓音,“欢迎回来,妈妈。”
五条悟反坐在凳子上,脸颊枕在交叠的双手上,用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灼灼的看着她,神情安和,眉眼舒展,与她对视的一刹那,他的面部表情随之变化,自发的牵起了一个欣喜的笑容。
冬阳从书房的沙发上坐起身,抚了抚额头,她深呼吸了两口气,身处绝对安全的空间令她下意识紧绷的身体放松,神情懒散的转头,用同样温柔的嗓音回应道,“我回来了,悟。”
如同完成了某个珍贵的誓约,他们之间的氛围安静却郑重。
明明对五条悟来说,时间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他却好像知道冬阳离开了很久一般。
少年直起腰,撇了下嘴,露出了像是被冷落到一边的不满表情,“所以这次发生了什么?妈妈你回来的时候,看着周围的眼神很陌生哦。”
六眼将母亲的所有神情反馈给了大脑,五条悟悄悄放松收拢的手指。
没有惊惧,恼恨,母亲是在平静的状态下回来的。
不是濒死状态时回来的。
越是长大,越是能意会到力量的悬殊,生死的巧合,由此滋生出更多的彷徨。
和幼时仅是想象母亲身死的担忧不一样,那时的心情其实更多来自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现在的五条悟开始思考起了外界因素,已经能将死亡和客观的阴谋算计及人力极限联想起来,比如冬阳会不会像上次一样遭到暗杀,会不会被属下背叛暗算,会不会能力出错发生意外。
他突然扬起尾音,装作若无其事,像是迫不及待的展示什么一般,“对了对了!这半个小时,我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他拿过桌子上的稿纸,一把伸到冬阳的面前。
上面的标题赫然是,“作文——我的妈妈。”
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的冬阳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第143章
白发少年弯着唇角,眸光闪烁,冬阳瞄了他一眼,发现他自信炫耀的神态下还有几分腼腆和飘然,那张白皙得过分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都掩饰不了红晕,难得的,五条悟害羞了。
他难掩激动迫不及待的向冬阳展示自己的作文,又因为这是被描写的主人公读阅,而感到羞耻与忐忑。
冬阳将作文纸拿过来,竖版的方格纸,按理说是初稿,但是五条悟写的很流畅干净,几乎没有修改的痕迹,说是能立即交给老师评阅的成品都差不多。
“……给我的?”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显而易见的吧。”
他甩了两下稿纸,催促冬阳快点儿接过去,冬阳将那张轻飘飘的纸拿到眼前,然后颤抖着手,像是拿了块烫手山芋。
五条悟疑惑的歪了歪头,“妈妈?”
下一秒,冬阳夺门而出,欢呼道,“甚尔!准备车,我要把这个裱起来!”
五条悟震惊的跟出去,“你看了吗妈妈?!”
“看什么看,就算你写得像勾史一样我也会把它当宝贝供起来!”
“什么勾史啊!我才不会写出那种东西!而且这是要交给老师的,你裱起来后我要怎么给他啊!”
禅院甚尔茫然探头,“发生什么了?”
冬阳用和五条悟一模一样的炫耀表情把作文往他面前一晃,“悟写的,写的我!”
禅院甚尔微微睁大眼,他匆匆一瞥稿纸上的标题,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冬阳的脸上。
她眼神明亮,高兴得像是年轻了十岁!
“哦,哦……”禅院甚尔比她更茫然,“作文?小学生写的那种作文?”
五条悟不满道,“什么小学生啊,我已经国中了,这是国文课的作业——”
禅院甚尔穿着衬衣衬裤出来,“我只在骂人的时候说对方的用词就像小学生作文一样,我又没写过那种东西……”
五条悟光脚往他脚背上一踩。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用他天生般的恶人眼神瞪了他一眼,随后揶揄道,“你写了什么?”
五条悟冷哼了一声,一双猫眼又神采奕奕的看向冬阳。
冬阳轻咳了一声,安静下来坐好,郑重的捧起稿纸。
在她一门心思处理龙头斗争事件之前,五条悟对中学生活已经适应得差不多,自教堂维修之后,他和夏油杰的关系也突飞猛进,五条悟并不是一个完全自我的失礼的人,他很多时候都会参考别人的话,去思考去判断,接受夏油杰的靠近就像踏入学校生活的另一阶段一般,他也开始参与班级活动,与同龄人交谈。
并且,群体生活中自发出现的竞争关系,也时时围绕着五条悟。
五条悟能成为“最强的六眼”,天赋的加成不可忽视,但其自身的努力是一切的桥梁,那些不为人知的血与汗,才是造就如今实力的关键。
他好像一天比一天努力,在各个方面都是,冬阳几乎没有看到他偷懒的时候,唯一有印象的懈怠时刻。是五条悟感染了风寒高烧39度,然后赖在她怀里耍赖时。
大概是十岁的时候。
白发蓝眼的神子躺在她的膝盖上,曲腿抱着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怀里,嘀咕道,“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做。”
他缩在名为母亲的避风港里,任由自己逃避一切压力与责任,甚至说出了“其实生病也没什么不好的啦…”这种话。
冬阳摸上稿纸,有意无意的抚过那一个个端正的钢笔字,神情渐渐有些怔愣。
五条家给五条悟上的国文课,一般就是学词造句,读读文学大家的文章,让他解答一下修辞手法,冬阳听过几节,愣是让她听困了,她对五条悟能写出来的东西是没有任何预想的,但是她也见过一般学生的作文,因为新闻报纸偶尔会刊登那些东西。
那些优秀范文总离不开“雨天倾斜的伞”,“纤细佝偻的背”,“温暖安心的怀抱”。
【标题——我的妈妈。】
【署名,五条悟。】
【“一个女人,不是母亲就是女儿。”——第一次见到这句话时我便不喜欢,即使它从字面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可它片面的总结了一位女性的社会性身份,并且好似是谁的附属一般,谁的母亲?谁的女儿?不管她是女儿还是母亲,两者挨在一起,最直白的链接便是感受母爱或给予母爱,就好像说她们天生便能体会到那种情感,看似歌颂,却好像抹杀了某种独特的性质。我难以描述那种感觉,大概只是觉得这么说很狭隘,无趣,带着傲慢与凝视。
我的母亲是一位强大的女性,各种意义上的,所以她在感受爱与赋予爱的方面总给我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可那只是我的感觉罢了,并不代表她只是从指甲缝里抠出了一点儿爱给我,而是她能毫无保留的爱我,坦荡到让我觉得她没有一点儿不情愿,没有受外界的压力胁迫。
她爱我,是因为她对我的爱不带有社会的规则与认可性,她不是因为众人默认的“母亲应该爱孩子”而爱我;她对我的爱也并没有期望于我未来能回馈她什么,不会幻想着将那些莫须有的成就与荣光披在我身上;她对我的爱出自本能吗?不知为何,如果只是这样,我甚至有些落寞。因为本能多少由基因与激素控制,也就是说她可能会因为本能不再爱我。
她一开始一定是喜欢我的,但是我们不熟。
她是“选择”了爱我。
——在那一刻,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在处境困难到任何能权衡利弊的人都觉得放弃更好的时候,她义无反顾的选择爱我。
我被她坚定的选择了。
因为她勇敢且坚强,智慧且浪漫。】
冬阳的呼吸渐渐轻了下去,一直凝视着她的五条悟也不禁紧张的放缓了呼吸,她的目光极近柔和,唇边含着春风般的笑意。
【简略提一下我那古怪的家族,我的诞生让无数人欣喜,他们试图争夺我的抚养权,这个故事背景就像用脚写的八点档一样狗血,而我的母亲当时无钱无势,大概收到了能把豆腐刺成豆沫的指责,但她还是胜利者,那场‘诡异战争’的胜利者。后来她的朋友还会时不时提起那段经历,称赞她的勇气,称赞她的智慧,称赞她的魄力,然后她就会露出‘天呐,你又在用我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嘲笑我’的表情,并说这实在晦气。】
【晦气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并不对这场胜利沾沾自喜,仿佛这理所当然,这才是对的。她也不想耗费脑细胞去回忆那些人和事,就好像他们都是垃圾,而垃圾,是要被丢掉的。】
【但是她其实也会调笑几句当时的情况,因为真的很好笑,作为饭后谈资实在不错。我能够独当一面后,母亲便不再避讳在我面前提起这些,这时候我就像也参与了那场‘战斗’一样,和她一起谩骂嘲笑故事里的混蛋们。】
令她意外。
冬阳完全没有想到悟的作文是这种风格的。
他的文字甚至给她一种老练的感觉,就像二十岁成年人写的自述一般。
这让冬阳有些心惊,就好像她正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五条悟。
她抬头,白发少年安静的看着她,那个目光专注且深情。
他在飞速的成长,人格逐渐健全,思维偏向成熟,与在冬阳面前表现出的孩子气不同,他的内里已经有了可靠稳重的一面。
他锋芒锐利,如不知不觉的经历了一场蜕变。
冬阳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眼稿纸。
“我不仅要裱起来,我还要手抄一份。”她扬起稿纸,就像举起狮子王辛巴,“我以后要把你每一篇作文都收藏起来,装订成书!”
这让五条悟脸一红,“还没写完呢,这只是一部分——”
先说后话,这篇文章被老师当成了范文,五条悟被叫到了讲台上,当着全班人的面朗诵。
第一次写长篇作文的学生,总会难以抓住扣人心弦的重点,在“我的妈妈”这个命题里,他们大多数描写了母亲的外貌,用各种辞藻去形容她们的头发,皮肤,眼睛,身形,然后是她们的身份,她们的性格,她们的厨艺,最后总是套路统一,陷入词穷的窘境。
国文导师惊异于五条悟的文采。
他的文章带着日本文青风,夹杂着微妙的颓丧感,流畅又生动,连叙事的口吻都很成熟,完全不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十二岁少年。
五条悟走向讲台时,就像移动的聚光灯,白发少年姿态舒展,朗诵的语气也很舒适,并不干巴,也不造作,他不会紧张到读错字,也不会抑扬顿挫到像是话剧演员,他平静且认真,几乎令人只会关注到演讲的内容。
“【再来说说我母亲这个人,这才是重点。】
【她叫五条兰惠,芝兰慧心。】
【明明是美丽动听的名字,一点也不俗气。】”
毫无疑问,台下的学生已经震惊到目瞪口呆,就像猛然发现朝夕相处和自己一样笨蛋的同学其实已经拿到了教师资格证一样。
“【我的母亲有很多身份,首先她是个出色的经济学家,有很发达的创业头脑,其余人称她为社长,我的舅舅偶尔用玩笑的口吻对我说,悟,以后你就去你妈妈的公司上班了。】”
“【我的心里想的是:真好,这样我们相处的时间能无限延长。】”
“啪嗒。”
夏油杰随意摆动的钢笔掉到了桌子上,他单手捂住唇,用看陌生人的呆滞目光打量着五条悟。
这写得也太……不可否认,太好了吧?!
这是国一能写出来的作文吗?他不是没上过学吗?五条家开的灶这么旺?
“【虽然她是位成功的企业家,面对属下时也极具威严,但只要不工作,或者说在工作并不那么紧张的时候,她是个非常开朗幽默的人,且出了名的大方,经常用升职加薪套牢下属的心,然后用温和的言辞拉近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最后巧妙的止于此。她对我说,虽然上司和下属可以成为朋友,但是没必要全都成为朋友,一是太耗费感情,二是维系他们关系的,是实在的业绩和魅力。她需要的是忠心和崇拜。
她的笑声不拘小节,有时候狂放到被古板的老头子称之为粗鲁,但我觉得那很亲切,自信且张扬。
她的眼睛是艳丽的红色,她很漂亮,哪里都漂亮,身为她的儿子,我当然也很帅气。】”
说到这里时,教室里突然爆发了善意的笑声。
五条悟弯了弯嘴角,抬眸看了眼台下,像是也有些开心。
他这次收到的关注来自于他的文采,完全是他的能力很强嘛~
“【她对我说的每句话,都能叫我印象深刻,那么把时间线拉到最久远的位置,
她对我说,“如果我有孩子的话——那一定是你的模样。”
对此我有回应,但是我好像忘记告诉她了。
“如果我有母亲的话——那一定是你。”】”
第144章
“【我忘记告诉她了,但是好在为时不晚,我把这篇文章兴致勃勃的给她看的时候,她激动到要把它裱起来,由此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多么欢脱有趣的人,而我也再次感觉,我是深刻被爱着的。】
【我深刻被爱着,这个信息渗透到我生活的点点滴滴中,让我连做梦都是喜久福的甜味。】
【我从不做噩梦,不是因为我没有惧怕的事物,而是因为惧怕的一切都会被打败。
我在婴孩时期,曾经历过大概会留下心理阴影的险恶事件,直至今天我已经对那件事没有任何印象了,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遭受了什么呢?
——那些都不重要,因为名为母亲的身影完全盖过了所有的负面情绪,我对那件事唯一的记忆,就是母亲保护了我。
她不止保护了我那一次,她保护了我千千万万次。】”
讲台下安静异常,学生们专注时的神情甚至有些呆,国文老师看到这幅情景,不免会心一笑。
“【她是个勇敢的人,也是个守约的人。
我和她建立过无数约定,不管是增加勇气的魔法口号,还是犯了错误后真切的悔改,又或者将所拥有的力量施予何方——太多了,但每个她都不会忘,我也不会。】”
说到这里,五条悟换了一口气,他顿了两三秒,确保声音不会干涩,
“【她也是个不知疲倦的工作狂,连她的部下都震惊于她的兢兢业业,然后劝她要注意休息,缓解压力。她说压力是什么,那明明是生活的动力,没有挑战性的人生是多么无趣,当然,说着这种话的她正在偷懒,可在大事上从来没有懈怠过,所以她严苛却不死板,就像由线编织的布,成品很柔软,很实用,还用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虽说如此,但我见到的都已经是历经千帆后的母亲。我不曾接触过五条兰惠的过去,她如今展现在我面前的人格如此完整,如此闪耀,那么她有稚嫩的时候吗?有迷茫的时候吗?我想她也有困惑与无助的时候,只是那时我不在。
不懂人事时,我说出了现在来看很是好笑的话,我说,‘如果我来得早一些就好了。’
母亲说,‘我已经来得够早了。’
【我有一次感念自己没有见过年轻时的母亲,但后来我又想,年轻时的母亲说不定不想见我,她可能没准备好见我。】”
五条悟定定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年轻时的她存在于我的幻想中,存在于我的憧憬中。】”
教室里传来了吸气声,有人已经奋笔疾书,试图从这篇文章里摘抄出一些精华来。
五条悟的声音染上了些许笑意,
“【写到这里,实际上已经远远超了国文老师规定的字数。】
【希望他不会把我的作业退回来,但是就算他给我退回来了,在母亲这里,我的作文仍然是满分。】
【我的妈妈,我的语言描绘不出她的万分之一。】
【她带我来此间,引我入此世。】
【那么我也会陪伴到她离开的那一刻。】
【我如此期望。】”
“执笔,五条悟。”五条悟落下最后一个音节,他抬头,对上了一张张茫然的脸。
就好像在说“我是谁我在听谁的演讲这应该是我这个年纪写的东西吗”这样的表情。
五条悟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弯起唇角,转头对国文老师用熟悉的散漫语气说,“我念完了老师~那我回到座位上啦~!”
学生们如梦初醒,大喘了一口气,然后一致的鼓起掌,教室里掌声乍现,是能让隔壁班好奇的响度,让抬脚想回去的五条悟愣在了原地。
那一张张熟悉但其实还是陌生的脸庞上,此时竟然是同样的表情,他们艳羡且赞赏的看着五条悟,气氛忽然活络起来,七嘴八舌道,“好厉害啊五条君!这是你第一篇长篇作文吗?你一定读了超多书的吧!”
“完全意想不到,没想到是这么温柔的文字!”
“总感觉他不单单是池面了,形象突然高大深沉了起来……”
“好厉害!好厉害!”
有闹腾的少年吆喝道,“超级动人!五条君,你超级爱你妈妈的!我已经感受到了!”
“完全是新时代成功女性啊!不可思议——这就是五条君的气场总是跟我们格格不入的原因吗,因为他其实非常成熟啊!”
五条悟蹭了蹭鼻子,在掌声中回了座位,然后朝着一直看着他的夏油杰吐了吐舌,嘿嘿。
夏油杰和其他人一起鼓着掌,他眼神认真。“写得真得很好,悟。”
这甚至让他由衷升起了某种敬意,夏油杰还以为悟没上过学,不懂描绘情感。
国文老师用力拍了几下手控制局面,他回到讲台上,“好了,好了,相信大家都很喜欢这篇文章吧,暂且先不说这篇作文的框架结构和修辞手法,五条同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五条悟站起了身,“嗨~你说。”
国文老师推了推眼镜,“你笔下的这位女性是真实存在的,对吧?”
“那当然。”
“那么她看到这篇作文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呢?”
五条悟回答时的语气莫名正直,“老师,交给你的作业是我的誊抄版本,第一稿已经被我妈妈给裱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那位女性的欢脱与母子间的互动在此时具象化起来,简直生动的为这篇文章落下了最后一笔,学生们笑成了一团,“天呐!原来真的会被裱起来啊!”
国文老师也忍不住笑了笑,“那这真是一场令人动容的告白,不是吗?”
五条悟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国文老师。
男人温和的看着他,以往,这位老师也会因为五条悟的不合群露出稍显寡淡的神色来,而他更偏爱班上的其他孩子。
他在这篇真诚的文章中看到了白发少年富有人性与爱意的一面,因为其老练的文笔进而联想到,五条悟应该受到过很优秀的家庭教育,他一定读过很多书。
“你向母亲传递的情感,你的母亲也一定接收到了。”国文老师说,“五条同学,这篇作文很出彩,我倒是希望能拿它去参加散文比赛。”
五条悟墨镜下的眼睛微微瞪圆,“散文比赛?”
陌生的领域增加了!
而班上更是响起了更为惊异的欢呼,
“哎——好强!”
“五条同学超强!”
“要成为名人了,五条君!”
五条悟看向了夏油杰,夏油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兰惠阿姨知道的话一定会高兴的。”
不,她现在就已经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五条悟从来没见过冬阳那个样子,她甚至高兴到哽咽,然后抱着他泪流满面,在哭泣方面也如此不拘小节。
“呜呜呜呜呜妈妈太感动了!妈妈已经语无伦次不能思考了!悟长大了呜!”
当时能得到这样回馈的五条悟也很开心,他轻拍着冬阳的背,得意的看向了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还在因为印象里的臭屁小鬼竟然能写出优秀文章而震惊,然后他被刺激到了,不甘示弱的说,“我也写,我也能写!”
冬阳感动的看着他,“天啊,甚尔!呜呜呜呜呜!!”她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就算你写的勾史一样我也会觉得它香香的!”
禅院甚尔:“…………”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两个孩子手忙脚乱的给她拿纸巾,冬阳已经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抽噎,一边重阅作文了。
她什么时候这样过,两个孩子看着那大颗大颗的眼泪,五条悟忽然想起了重点,冲回房间拿出了相机,便对着冬阳按下了快门。
“啊糟糕!忘记移开镜头盖了!”
……
“五条同学,先坐下吧。”
思绪回笼,五条悟坐了下来。
国文老师转而问道,“那么,有谁能仅靠这篇文章说说对这位女性的印象吗?”
国一生们积极性极高,“漂亮!幽默!成功的企业家!”
“说到做到!”
“真要说的话,敢于反抗父权?有这层意思在吗?”
“我觉得她的执行力强得可怕,而且如果连轴转的工作的话,要如何兼顾家庭呢?”
五条悟甚至还没有写,冬阳收弟子养子的事,就如他所说,他的语言根本描绘不出真正的冬阳。
国文老师挥手压了压热度,“没错,一个一个的讲,真正优秀的人像文章是能让读者涌现一个熟悉生动的形象的,就好像读者已经了解认识那个人了一般。”
学生们眼神发亮,时不时的看向五条悟。
国文老师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收回神来上课,对五条同学很好奇的话,要下课去,不管是请教还是交朋友。”
“嗨~!”
五条悟搓了搓发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度有些无所适从,但是他不反感。
明明因为开学后对各种事情都很冷淡,班上的同学已经不再热衷于认识他了,结果现在,他们的热情好像回来了,还比以前更甚了。
……、
而另一边,冬阳正把裱起来的作文给五条千风看,“看看,看看,这我儿子给我写的!”
五条千风惊异到连连夸赞,然后吃味的说,“我也要悟写个我,呜呜呜我也要悟写我!”
冬阳揶揄的打量他,“你觉得他会怎么写你?”
五条千风挺起胸膛,轻咳一声说道,“成熟有魅力的男性!我在悟的成长过程中也一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不。”早春犀利的发出感想,“是妈妈的跟班。”
“哎?哎?”
第145章
“噔噔噔噔噔——接下来登场的是,帝光中学文学界的king!king!”
五条悟站在沙发上披着桌布,正在考斯普雷国王。
禅院甚尔笑得差点儿把嘴里的零食喷出来,他狂捶沙发,指着五条悟说,“KING!哈哈哈哈哈哈KING!你的中二病终于犯了啊悟!”
五条悟挥了一下他的国王披风,噘嘴吹了一下自己的刘海儿,“这可不是我自封的,是宣传社团那帮家伙制作的海报,还给我PS了一个超级大的王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日本向来喜欢用“球场上的帝王”“无敌的六边形战士”“冰面上的绝对掌控者”等令人羞耻的夸张称号来介绍表现优异的的人,运动漫画里那些主要角色的中二代称可不是漫画独有的风格,而是取材于现实,自那篇对于整个国中生来说都极为优异的文章有了散文“青文杯”的入选资格后,学校的宣传部就了他这样的称号。
不是“六眼”也不是“神子”,让五条悟的实感非常微妙,他的作文不管有没有在竞赛中得奖,现在也已经登上了学校的宣传栏,事情发酵的一切后续展开都像是人生模拟游戏里突然开启的支线一般,让五条悟感到陌生且新奇,他放学时相继拒绝了国文研究社,电影赏析社,以及阅读社的邀约,一路躲着人离开了。
而在这之前,向他抛出橄榄枝的社团大部分是某项运动的,因为五条悟的体格在初一新生里比较显眼。
禅院甚尔没经历过普通的中学生活,他问,“除了给你一个王者称号,还有别的吗?”
五条悟推了一下微微滑落的眼镜,从书包里抽出了一张海报,递给了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第一反应:“你把你们学校宣传栏上的东西给偷回来了吗?”
“不是啦不是,这是那个新闻宣传部同学直接给我的,说是让我过目一下,然后就只是给我看一眼,让我提前知道有这么个事情而已…其他人已经去更换宣传栏了。”五条悟像冬阳一样往沙发上一瘫,“他们好像学会了狗仔那一套,但幸好报道的都是一些正面的东西,据说社团内有小组考核,会记录每个新闻发布后的关注度,就像公司评业绩一样。”
那个海报上印着烈火特效,热血满满的用艺术字标着“文学天才横空出世!年轻一代的KING——五条悟!”
配图是一张五条悟的证件照,虽然只是端端正正的大头照,但因为没有戴墨镜,出色的五官完完全全显露了出来,因此在大标题下还跟着无数个小标题,“被墨镜封印的神秘帅哥!”“拥有绝色眼睛的美男子!”“仿佛王子一般的美丽存在!”
禅院甚尔觉得更好笑了,他把那些称号念出了声,“拥有绝色眼睛的美男子~他们平时看不到你的眼睛吗?”
“当然看不到。”
深知集体尿性的禅院甚尔随口说道,“你不会被当成异类吗?戴墨镜的怪胎之类的。”
“那个啊,好像是因为这个学校生源还不错,目前这么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不如说,那些孩子私下里觉得戴墨镜的五条同学很酷很有个性。五条悟多少能猜到他们的想法,但是自小就受到众多关注的神子并不在意普通人在想什么。
突然,禅院甚尔又崩不住笑了一声,“KING……哈哈哈哈!”
五条悟露出了一个痞坏痞坏的笑容,他对着禅院甚尔轻飘飘道,“你的作文怎么样了~?”
“哈哈哈噗咳!咳咳咳……”外界传来传去的天予暴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撇开视线,扯出了一个轻狂的笑,“呵,那种东西……”
“所以呢?写了吗?”
禅院甚尔义正言辞道,“我还得准备一下。”
“准备一下什么啊!你已经准备了快一周了,我的散文都修改了三版去参赛了!”五条悟挑衅道,“除非你不会写。”
“……”禅院甚尔把脸别得更开,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后颈。
五条悟定定道,“你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按住自己的后颈。”
“啰嗦。”
“你肯定写了吧,害羞吗?”
“我才不是那种心脏蚂蚁大小的男人。”
“你不好意思给我妈妈看。”
禅院甚尔看向五条悟,对方的身形长开后,他已经不会再有俯视小不点的微妙感觉,“是兰惠没有时间看。”
“没大没小,你又叫我妈妈的名字。”五条悟站起身,他微微留长的白发轻盈的在空中晃了一下,“你最近也早出晚归经常看不到人影……你不会是那个到了吧,甚尔?”
禅院甚尔紧张且警惕的抬眸看他,声音微微发紧,“……什么?”
“青春叛逆期!”
“……”
“就是那个!听说人只要长到一定年纪就会不听长辈的话,不服管教还向外自由!”
禅院甚尔顿了大概有三秒钟,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解释什么,最后却只是懒懒的往沙发上一滚,他的体重要比五条悟重,所以沙发压下去一大块,像是陷入了软垫的黑豹,“才没有呢,就算我有青春叛逆期,也早就过了,我都成年了。”
五条悟愣了一下,“对哦,差点儿忘记这件事了,你已经二十岁了嘛。”
他眼睑一挑,眼神明亮,“别想转移话题,你到底写了没有?”
“……”禅院甚尔目移了一下,“写了。”
五条悟来劲了,他兴致勃勃道,“快给我看看!”
半分钟后,他们来到了禅院甚尔的房间,此时正是周末下午,按以往的安排,今天是冬阳的工作日,但是五条悟如今上了中学,冬阳给自己规定的工作日与五条悟的休息日相撞了,她有意识的开始调整,只不过今天实在有事。
五条悟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堆废稿,他揶揄的看向禅院甚尔,“呦~你还怪用心的。”
禅院甚尔沉默的打量了他两眼,发出了灵魂质问,“你……是不是开始进化了?”
“嗯?”
“性格越来越放飞了。”禅院甚尔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之前是面瘫神子,上国中之后,你死去的面部肌肉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真是让被祓除的咒灵看到都会当场活过来的表情。”
五条悟:“……你的修辞手法用得相当糟糕啊。”
禅院甚尔拿出了自己的作文。
也是用方格稿纸写的,打眼一看便知字数比五条悟的少得多,五条悟笑嘻嘻的接过,“没关系的甚尔,就算你写得像小学生一样我也不会嘲笑你的。”
禅院甚尔:“你已经开始嘲笑了,你这个性格恶劣的小混蛋。”
五条悟将墨镜推到额头,认真看向稿纸,“别这么说嘛,我真想要嘲讽你的话会……嗯?”
【作文——五条兰惠。】
“你为什么要起这样的名字啊……”
【这是一篇介绍人物的作文。那个女人叫五条兰惠,一个刚一见面就说自己是大猩猩的女人。很强,变得更强了,让我想要打败她。很强,不用我思考台词和她交流,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以前我没怎么和女人说过话,男人就更不用说了,说的都不是好话,但是和她没有沟通障碍,让我觉得很轻松,她很聪明。我和她住在一起,她的力气非常大,把家里的所有家具都变成了定制款,水杯有十斤,马桶盖有二十斤,如果可以,她会把吃的饭也做成几十斤,这样就能在锻炼外部肌肉的时候锻炼内脏的承重能力。她对我很照顾,我应该想办法报答她的恩情,唯一有的就是我也很强,但是她比我还要强,好像并不需要我的强,但我还是希望我的强能够帮助她,可是她的身边有很多强者,我好像不被她当成同伴,而是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五条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禅院甚尔从漫无目的看天看地到将目光聚焦在五条悟的脸上,最后紧张的开始观察他的微表情,整个眉头不知不觉的锁了起来,“喂……发表下看法。”
五条悟:“……”
他捏住了下巴,露出了仿佛老师般的沉思表情,禅院甚尔突然明白了考试时卷子被监考官拿起时的心情。
“好就是好,差就是差,你这什么意思?”
五条悟抬起蓝色眼睛打量了一眼禅院甚尔,转而又落在了稿纸上,周而复始,甚尔被他看得发毛,五条悟用迟疑且微妙的语气说,“就是觉得……嘲笑你的话好像有些恶劣。”
“哈?”
没有修辞,没有分段,甚至没有清晰的逻辑,连语法都有不通顺的地方。
很显然,文章作者绞尽脑汁的想要描绘出更多的内容,但是却陷入了初学者的词穷困境,他脑子里想的东西无法落实到有形的文字中。
笨拙,混乱,词不达意。
这哪里是作文。
但是——
五条悟没有对内容发表任何看法,他笑道,“哈哈哈,但是你的文笔真的有够差的,甚尔!”
“那不是废话吗,我小时候又没怎么看过书……”
“错,我妈妈收藏了这么多的书,你一本都没有看过,明明就是不愿意学习的肌肉脑袋,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禅院甚尔打趣他,“知道了,KING。”
“下次叫我心灵之子。”
“哈?”
“我昨天离开的时候,听到宣传社的前辈正在吐槽那个海报做得太烂了,KING太霸气粗鲁,要给我起一个文雅的称号。”
禅院甚尔更崩不住了,他不可置信道,“文雅?你吗?”
五条悟摆出了一个美少年之忧郁表情,“怎么了?不贴吗?”
“呵,到底为什么要文雅?”
“啊,那是因为——”
散文比赛“青文杯”的评审人员一边翻阅着这次的入选名单,一边和同事闲聊着,“听说这次有十二岁的孩子参赛?”
信息面格外广的同事回道,“嗯,虽然青文杯仅限22岁以下的人参加,但是有史以来能过预选的,最年轻的也十六岁了吧。”
“他的文章叫什么?”
“——《冬阳》。”
第146章
“冬阳。”
评审人员的笑声内敛而温和,“冬日的阳光吗,令人一下子就联想到清冷的金色,火热又疏离的人呐……”
“但是同时又很可贵。”同事对这篇散文很看好,连聊起来时眼睛里都带着星星,“枯寂的寒冬,一成不变的寒冬,单调灰暗的寒冬,唯有阳光能强势的入侵它,覆盖它,成为万物之生的希望——而最重要的是,太阳永远稳定。”
“看来你很喜欢它嘛……这难道有什么隐喻吗?”
“嗯……”他低吟了一声,放下了刚刚回复上级的手机,页面上显示着‘东京·窗·2组’。
他低浅的笑道,“谁知道呢。”
……
……
冬阳处理完任务后就去了总监部,没有什么特殊目的,纯粹日常视察。
她一个人走过漫长的阶梯,到了某个节点时,被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五条家长老恭敬的站在路边对她低头问候,冬阳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这么些年了,她也总算看惯了他们喜欢穿的和服,对方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冬阳问,“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有,族内一切安好。”男人低垂着眉眼,“不管是修炼还是接委托,都和以前一样。”
族长并不坐镇族内,他们其实对这点颇有异议,但族长能够决定自己的去处,因为她是权力的最高者。
即便不在族内盯着,由五条兰惠带来的压力却只增不减,一个强者的概念形象和一个生活在身边的强者,很难说这两者谁的影响力更大,但是五条兰惠自从成为家主后就有些神出鬼没,神秘度直线上升的同时,逼格好像更高了,这也导致她的传闻开始变得浮夸,她的形象越来越有距离感,对族内不了解她的年轻一代来说,她神秘得只存在于“英雄传说”里。
偶像效应。
憧憬强者的家族,会将那个人的一切行为美化。
总监部一切如常,宫野兴高采烈的请她喝茶,冬阳不赶时间,就和他聊了聊。
“让咒术师组队祓除咒灵的安排似乎初具成效了。”宫野将他近期的发现说给她听,“任务过程中的痛苦和压力将由两个人承担,彼此磨合战斗风格和术式,互为对方的老师和同伴,然后在一次次深入的交流中变得惺惺相惜,成为挚友。”男人对这种发展感到意外和惊奇,“要知道,他们以前独来独往,是一群傲慢的家伙、”
“傲慢的家伙。”冬阳戏谑的看着他,“是你如此觉得的吧,因为他们向来对你没什么好脸色。”
非术师+高层,两个身份叠加在一起,宫野的形象在他们眼中就像是弄权的冷漠自利者,他既不会参与危险的祓除任务,又不会感受到底层术师奔波的劳累和压力,而在实力说话的圈子里,他更是异类了。
对如此扎心的话,宫野只回应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你最近忙吗?”
“还行。”
“我的女儿该上国中了。”
冬阳:“哦,那恭喜。”
宫野深深的看着她,“你觉得她最好去哪个学校呢?”
冬阳接收到了他的暗示,对方的眼神明晃晃的在说:政治家的孩子会成为政治家,经济学家的孩子也会成为经济学家,那么他的孩子,极有可能继承他的职位。
他的孩子应该去接触现今最强的孩子,接触六眼。
冬阳笑了笑,“这不是太早了吗?”
宫野说,“不,正正好,国中是交朋友的最好年纪。”
“我说的是现在就安排她的未来,有些早了。”冬阳放下红茶,“你尽可以让她去帝光,但是我不会有意识的让悟去接触你的女儿。”
“全凭他心意?”
“全凭他心意。”
宫野低笑了两声,“好吧,好吧,不说孩子们的事情,让我们再转回咒术师。他们现在基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固定搭档,然后呢?”
“然后打乱重组。”
宫野有些疑虑,“重组的话,那些孩子可能并不愿意。毕竟又要接触陌生的人,心里的抵触会……”
“这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的问题。”冬阳定定的看着他,伸出一只手,“这是上头的安排。”
“啊……”
宫野飞快的回忆了一下咒术师守则,“没有这项规定。”
“那就新加规定。”冬阳说,“咒术师不能是一盘散沙,未来不可以是一个人走的路。”
“……”
没有集体概念的组织是多么糟糕,总监部管理咒术师,却也只是将他们记录在案,没有统一的信仰,可能连归属感都没有。
“宫野,五条家的人由我调动,你去委托禅院和加茂的咒术师共同出任务,但是,偏见与隔阂存在已久的他们一定不会同意接这种任务,这就需要我们制造他们相处的局面了。”
“制造?”宫野秒懂,“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在任务地点巧遇?这不是引导合作,这会引发他们的对抗吧,比如为了谁祓除咒灵而大打出手……又或者,他们两个人因为错误的任务情报而当场回家,放着那只咒灵不管。”
咒术世家的咒术师中有这样冷漠恶劣的人。
“很简单嘛~”冬阳微微眯起眼,“咒术师不怎么缺钱,他们缺一些机会和资源。”
宫野怔了一下,随后有些惊讶的看向冬阳,“你打算——?”
“动一下忌库的东西,让他们做任务来抢。”冬阳说,“就是这么简单,做了多少任务达成多少指标就能得到那些宝物,咒术界的资源向来只是守着不外放,也不知道是想当屯宝的龙还是怎样。”
宫野若有所思,“会没人在意吧。武器,咒物,对一些咒术师来说并不是必须的东西,对他们提升实力也没有帮助。”
“不。”冬阳弯了弯唇角,“他们不会变强,但是别人会,如果他们不去争不去抢,就会OUT。”冬阳是看透了这些家伙对武力的崇尚和执着了,尤其是禅院家,“一潭死水,需要鱼。”
“那么……”宫野因为这个决定感到心脏微微发胀,他预感这是一场能调动所有术师的激烈争夺战,对于掌控那些咒术师,他向来畏惧且蠢蠢欲动,“你打算拿出什么来?”
冬阳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有些多。”
“哎?”
早春以富婆身份结交了不少“朋友”,深入黑市内网,得知了许多被窃取的咒具的去向。冬阳暗自把那些搞了回来,如今已经有了可观的数额。
先挑出几件来,搞个夺宝赛。
***
禅院直哉从家族老师那听到这样的安排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兰惠的主意,所以没有问题。
“弱者听从强者调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你们都在不满什么?”
他的老师对直哉崇拜五条兰惠的事情深有所感,从小看到大,“所以你要去参加夺宝?”
“不,那个还不是我现在要考虑的,看我老爸怎么说吧,他如果觉得有更好的宝贝适合我的话,会想方设法给我弄过来的。”向来被资源倾斜的禅院家少主放下毛笔,“我现在要考虑的是写作文。”
“咳……”老师睁大眼睛,“你受什么刺激了吗?我记得你之前已经给五条兰惠写很多情书了。”
“那些都太烂俗了。”禅院直哉用失败的耻辱表情,愤恨的盯着稿纸,他上挑的眼尾都是不甘,“虽然我对文学根本不感兴趣,至今为止把它当作弱者强撑自尊的垃圾,但是悟君做到了,有悟君这样的例子在身边,兰惠怎么可能看得上我的情书!”
老师:“……”
老师:“所以你受什么刺激了吗?”
“你不知道?”禅院直哉瞥了眼他,“六眼神子去参加散文竞赛了。”
老师露出了听到外星文字的空茫表情,半晌才非常真挚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离谱至极!毫无道理!
为什么高贵的神子会去涉足这么无用的领域?
“那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情。”禅院直哉咬牙切齿,“他做什么都能成功,是毫无疑问的天才!”
毫无疑问的天才此时正在辅导完全没读过书的天予暴君写作文。
是的,五条悟,辅导禅院甚尔写作文。
“这里,开头不要用‘这是一篇介绍人物的作文’,不要这样写啊,开头一般是引用一句名言——当然如果不想的话也可以,我觉得你的文学素养到不了引经据典的程度。”
五条悟认真道,“你要想我妈妈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不是说她很强很强很强。”
禅院甚尔拿着钢笔,“……哦。”
禅院甚尔几度想要放弃,“要不算了吧。”
“算了?你不打算给我妈妈看了吗?”
禅院甚尔又被这句话激复活了,可他虽然不会任何专业知识,但也会看,他能看出自己写得有多么糟糕。
“我只教你框架啦框架,然后给你改改语顺不通的地方。”白发的神子坐在桌前,暖黄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睛中,五条悟的神色带着些许调笑,却显得无比温和,“其他的我全都不会动的。”
第147章
禅院甚尔的那篇作文终究在当天给冬阳看了。
照他的话说,“不管怎么改都烂,明天的我只会觉得这玩意儿更烂,还不如在我觉得它尚且能一看的时候给她、”
五条悟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可是经过我辅导的杰作!”
“你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杰作’这个词的?”
但是,姑且相信……
冬阳的反应和五条悟给她看时不遑多让,她上蹿下跳,捧着稿纸重重的亲了一口,“我以为你说写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真的写了!甚尔!”
禅院甚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能念得这么响亮,他呆滞的看着女人喜不自胜的表情,印象里的确,每一次他们给她准备惊喜的时候,都会得到如此热烈的回应,真是从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大人。
禅院甚尔略显扭捏,“不,你不用安慰我……”
“我说了你就算写成勾史我也会觉得它香香的!”
被文字折磨了半天的文盲甚尔有些崩溃,“……这不还是勾史吗?”
冬阳对他张开手臂,“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我要把它也裱起来!”
“别,不行!”禅院甚尔恐惧的双手比叉,“你会把它传给多少人看!”
“唔。”看着稿纸的冬阳思索了一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还是会收敛一下的,但是写的真得很好嘛,悟,这份有初版吗?”
她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泛着剔透的光,让禅院甚尔瞬间意识到,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作文不是单纯出自他之手。她了解他们。
而五条悟当然不会给禅院甚尔保存秘密,他变魔术一样拿出了甚尔自认为已经丢弃的废稿们,在“喂你从哪里拿出来的”背景音中展示给了冬阳,“看啊妈妈,他改了好几个版本呢,”
禅院甚尔瞬间去抢,他手臂和双腿的肌肉绷紧,气势勃发,被他直冲面门的神子微微睁大眼,那一刹那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但是——
冬阳比他快一步。
“好,到手了!”她轻飘飘的落地,向甚尔笑道,“从我儿子手里抢东西,得问我。”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白色的睫毛颤了又颤,他亮晶晶的看向冬阳,不管发生多少次,他都会因这份展现在他面前的强大而心神激荡。
禅院甚尔长叹一口气,“为什么能一下子看出来……”
“嗯?你说悟帮你修改作文吗?”冬阳在废稿里摸出了他的初版,唇边的笑意加深,“因为你在高专的时候,上课从来不听,作业从来不做,还逃课逃学,都是你的同期给你擦屁股。”
甚尔:“……”
***
散文比赛的评选结果要过一个月才会出来,因为陆陆续续还会有入选名单,得知这点的五条悟吹破了一个泡泡,“办事效率这么慢,那宣传部的那帮人还这么大肆夸我。”
邻桌的夏油杰撑着下巴,飞速做着习题,“入选已经很厉害了吧。”
“杰,你又在学习啊。”
夏油杰叹了一口气,“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了,你一点儿都不紧张啊。”
期中考试。
没错,第一次上中学的五条悟终于迎来了这一环。
但是白发少年把课本随意的塞到桌洞里,墨镜下的蓝色眼睛如宝石般闪亮,“那种东西不是随便考考就会了吗?”
这句话不知为何异常突出,让班里的其他学生也听到了,他们回头捧道,“对啊,毕竟五条同学在之前的小测试中就是断层级别的第一名嘛!”
“和第二名差了二十分吧。”
“据说那套试卷放到全年级,他都是第一。”
几个人越说越带劲,随后自然而然的朝五条悟走来,围在他桌子周围,特意给他留出了露脸的空隙,数条手臂齐齐伸到他的身边,像抖动彩球一样晃来晃去,“这就是我们二班的KING——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把墨镜一摘,睁着被盛赞为帕拉伊巴的宝石之眼对夏油杰放了个电。
那神色得意且张扬,他整个人都好像加了一层滤镜般闪闪发光,夏油杰眉角抽动了两下,他压低语气说道,“放学后的社团活动不要走,悟。”
很显然,五条悟对自己受到追捧的现象已经得心应手,然后微妙的乐在其中了。
从那篇作文开始,不少人称赞他成熟且纤细的文采,称赞他冰山面庞(学生语)下晶莹剔透的心,然后对他文中的母亲也惊呼不已,真诚的赞叹永远比挑衅更容易拉近关系,即便是一开始觉得中学生活有些无聊的五条悟,也渐渐被众人的热情磨去了周身生人勿进的气场——要知道,中学生的精力是真的很旺盛。
成绩霸榜带来的优势是碾压性的,学生时代的比拼永远逃不掉班级成绩排名,五条悟的名字一夜之间被学生们深记,KING这种中二之名变成了他们明面上的称呼,带着幽默的打趣和对其“地位”的肯定。
而夏油杰一步一步的见证了五条悟的改变,不管是他对众人的,还是众人对他的。
悟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好像开始享受起学生生活了。
那个习惯性漠视普通人的神子,已经会将目光放在家人之外的地方,他偶尔还会对着在他面前眉飞色舞的夸赞他的学生露出看待花朵的温和表情,只是他的脸被挡住大半,能让夏油杰产生这种认知的原因,是神子轻轻牵起的唇角,光芒内敛的侧眸。
冬阳曾对他们说过:要享受你们的青春。
好事。
夏油杰真心这么认为,他翻过习题册,专注的开始了下一题。
与悟相比,他在学习方面要稍稍吃力一些,大概是换了新的生活环境的关系,东京的教学方式和进度让他有些不适,但夏油杰觉得,让他成绩下滑的最根本原因是:他的心根本不在学习上。
他接触了咒灵的世界,隔三差五就会和五条悟一起去做祓除任务,对方是咒术世家的少主,这方面对他的训练从来没有懈怠过,夏油杰是在教堂事件后便和他绑定的。
一切都是冬阳的安排,那双红色的眼睛像是看穿了他渴望力量的迫切,躁动不安的决心。
她说,“杰,以后和悟一起练习咒术吧,你的能力目前看来极高的发展性,吸收掉的咒灵皆能为你所用。”
因为太过专注于提升咒力锻炼咒术,夏油杰有时上课都会走神,成绩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脑袋都一凉,少年的自尊心和好胜欲又开始隐隐作祟……就算总成绩追不上悟,但也不能落下太多。
打发走学生的浪潮,五条悟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个篮球,他随意的丢了两下,目光随着旋转抛起的篮球上移,“虽然是社团活动,但是感觉一直是我们两个打嘛,作为新生,那些前辈根本懒得看我们。”
夏油杰一心二用,边刷题边说,“只是因为新生太多,他们管不过来吧。”
“呼……”
这时,班长在门口唤道,“五条同学!地川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哦~”
五条悟把头往桌下一躲,飞速道,“杰!杰!快点儿告诉她我人不在!”
夏油杰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干什么,你可是国文老师身边的大红人,他特别喜欢传唤你~”
“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
班长疑惑的提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五条同学——!”
五条悟猛地伸手,“嗨~五条同学不在!五条同学已经去回家社报道了!”
“噗!”
班里的学生忍俊不禁,五条悟把墨镜一戴,把刘海向脑后抓起,简单且潦草的换了个发型,背着书包朝门口走去,“在这里的不是五条悟同学,是他的双胞胎弟弟~”
“哈哈哈哈哈哈……!!”
杉本的笑声几乎要止不住。“好了好了!不要垂死挣扎了,不就是叫你再写一篇散文参加八月份的‘伏神祭’吗?”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写的,题材是‘神’?神什么啊。”五条悟嘁了一声,“没有灵感,没有热情,帝光文学界的KING就此退位~好,大家都退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班长掩唇笑了几声,她有些羞涩的撩了下发丝,“那么,我就跟老师说没找到五条同学了。”
五条悟猛地顿住。
他的视线掩在墨镜之下,但即便从下半张脸的微表情中也不难看出,他的神色有些呆滞和凝重,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棘手的事。
过了一会儿,愣是等到班长已经离开,五条悟才把憋了许久的话轻轻吐出,“杰……她不会喜欢我吧?”
沉迷刷题的夏油杰茫然抬头,“啊?”
五条悟半垂下眼睑,冰蓝色的眼睛里滑过一瞬的审视和漠然,他低喃,“不……我的错觉。”
时间很快到了社团活动,五条悟现在正是对中学生活提起兴趣的时期,如果不是他只能加入两个社团,他会把所有社团都申请一遍。
两个人甚至约好,一个社团呆腻了就去下一个,反正转社只是走个流程的事。
路过网球社时,夏油杰突然顿住。
走在前方的五条悟回头,“怎么了?”
夏油杰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表情有些冷,他抬起手指,“那里……”
网球场的后方,几乎没人过去闲逛的区域,有一群人在推搡着谁。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不良?”
他撸起袖子,“原来如此,这个时间段暴走族根本还在猖獗嘛,原来中学也有啊。”
“悟?”
“走吧杰,这还用犹豫吗?”
两人迅速凑近冲突之地,他们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说话!哑巴!老大,这家伙其实会说话,他唬你呢!”
“那天他只是一开口,我他妈就完全动不了了,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是狗卷家族的咒言师。
悟,是时候建立自己的氏族了(bushi)
第148章
——这个世界真是腐烂的代名词,处处都是让我无法呼吸的朽味与臭味。
在被不良二次围住时,逃脱失败的狗卷默下意识抱住头,护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在对方抓住自己的脖子时抬眸,用死寂的,看待垃圾的眼神直视着不良的眼睛。
不良因他的表情有片刻的退缩,然后恼羞成怒的用更激烈的言辞侮辱他,推搡着他去往人烟稀少的更深处。
而在这样的处境下,他连反嘴的“权力”都没有。
因为不辩驳不反击不回骂,他更成为了不良们心中能够肆意拿捏的软柿子,他们称他为“软蛋”“阴沉沉的怪男”“装哑巴的消沉变态”,然后以捉弄他为乐,就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真要说的话,他起码能发出嘶吼和惨叫。
狗卷默蠕动了下舌尖,却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能】。
使用了语言的话,他会万劫不复。
然后——
就如同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好笑,有两个人救了他,配色特别亮眼脸也特别帅的那个人脚踩着被叠罗汉的不良的脊背,嘀嘀咕咕着“就这就这?下次再被我发现就送你们去少管所哦”,然后抬着眸子,用那双因墨镜微微滑落而显露出的漂亮眼睛看了过来。
五条悟。
这个名字在狗卷默的脑海里滑过,对方的大头照贴在学校的宣传栏上,是靠文采一鸣惊人的出众人物。
那篇文章他看了,只有一个评价——真是个活在幸福家庭的家伙啊。
母亲如此开明,经济条件如此优渥,至今为止的人生应该没有受到过任何的挫折和困难,因为即便有麻烦,长辈也会替他解决掉,更何况还有个抢他的抚养权,但本质为他的诞生欣喜若狂的家族。
【为你的诞生欣喜若狂。】
呵。
狗卷默朝他点头示意,然后就打算转身离开,不然呢?见义勇为又不是我让你做到的,不会还要我低声下气的道谢赠礼吧?
“喂,站住。”
身后的呼唤让狗卷默脚步不停。
对方应该已经过了变声期,嗓音里带着一点儿金属的磁性,难怪会成为“校园王子”。
“我说站住。”
白发蓝眼的家伙快步追到了他的面前,狗卷默后退一小步,回头在自己的身后看到了他的同伴,那个人抓了抓自己的黑色头发,有些莫名的问了一句,“悟,他有什么问题吗?”
狗卷默回过头,下一刻就吓得呼吸一紧,某个差点儿脱口而出的“滚开”被他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五条悟正在打量他。
不,与其说打量,那更像是审视,像是要把他看穿看透的审视。
而且距离非常近!这么一张大脸就凑了过来!
狗卷默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就听对方说道,“好奇怪啊,你是咒术师吗?咒力的浓度远远高于普通人,这个程度绝对能看到咒灵了,但是到了喉咙这里就卡住了,你是——”
咒术师,咒力,咒灵,几个词直接炸爆了狗卷默的理智,他从刚才起就极差的精神彻底崩塌,应激一般的喊道,“忘记我——!”
简单几个字,五条悟的表情瞬间清空,狗卷默连忙转身,经过猛然警惕的夏油杰身边时再次补了一句,“忘记我!”
他逃窜得比刚才还要用力,就好像身后有人拿着屠刀追一般。
空寂的操场上只剩下了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先后大喘了一口气,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哎?哎?不对……”
记忆突然断层,就算理智还没有排查出原因,心脏也猛地一沉,五条悟愣了几秒,随后,他那被六眼常年磨炼的大脑便本能的破解了这半斤八两的诅咒,他怔愣了一瞬,已经清晰的认知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忽然极为兴奋的扬起眉,“杰,是咒言!”
夏油杰晃了晃脑袋,精神被控制的后遗症是莫名的眩晕,眩晕还带来了躯体上的反胃呕吐感,他拧着眉问道,“咒言是什么?出口及诅咒?”他环顾四周,“刚才……发生了什么?”
过程被五条悟陈述了一遍,夏油杰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茫然逐渐变为清明,他捏住下巴思索道,“刚刚完全没有印象……为什么我好像想起来了?”
神子弯着唇角,因为意外发现了一位咒言师而心情愉悦,“因为他那能力烂得要死,好像根本不会控制咒力一样,所以诅咒被我们破掉了~”
而跑远的狗卷默在拐弯之后便扶墙猛咳起来,他呼吸急促,面露惊慌,转头看向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到这边后才抚摸着喉咙离开。
……
……
“就是这样。”
家里后院的泳池内,五条悟趴在池边和游来游去的冬阳兴致勃勃的复述今天发生的事情,“我看到他的名牌了,他叫狗卷默。”
冬阳从水里某出头来,“狗卷家的啊……”
“咒言师很稀少吧,”五条悟给她扔过去一瓶果汁,“我以为他们都会尽量避免与人群接触,从五条家老爷子给我上的课那听来,咒言师孤僻且古怪,非常讨厌和人交流,当然也是因为他们的能力特质很限制发挥,没想到会有人跑去上学,是因为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冬阳没有多说什么,她的神色有些冷淡,眸子在青蓝池水的映衬下泛着冷色调。
她问,“然后呢?你有去追他吗?”
“早跑没影了,不过因为对他很感兴趣,我去他们班问了一下,你猜结果怎么样?”
“怎么样?”
“他的风评还蛮好的,班里人提到他时都会说,‘啊,是那个话超级少,像是得了心理疾病但是写文章很不错的人’,我就好奇去他们班里溜了一圈,在仅班级可见的宣传栏上看到了他的作文。”
冬阳有些惊讶,“又是‘我的妈妈’?”
五条悟连连点头,“对对,他在他的班级拥有和我一样的形象逆转历程,因为他沉默寡言,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但是写出来的东西却很沉重,和初中生格格不入。”
冬阳慢悠悠的游向他,好奇道,“他写的什么?”
五条悟过目不忘的本事很不错,他说,“先不说文笔,光说内容,他通篇都在写对母亲的愧疚,其实有些跑题了,但因为情绪太厚重,所以也被老师当成了可参阅的范文。”
“【我无颜面对我的妈妈,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单是这个开篇,就让当时饶有兴致的两个人露出了略微凝重的表情。
虽说只是创作谱写的文字,有一定的虚假性,但却很容易泄露笔者的内核,他们当时就问班上的学生,“那个……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吗?”
学生摆着手轻快的笑道,“不是啦不是啦,狗卷同学说了,他只是喜欢装作高深而已,你们往后看就知道为什么了。”
可文章后面的内容让两人表情越来越认真,在普通人看来就是乖孩子吐露心声愧意满满的话,加上咒术师的视角便变得严肃沉重起来。
“【那天发生了一件平凡的小事,仅是再稀松平常的琐事冲突,我情绪爆发,满怀憎恶与怨怼的对妈妈说:‘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你能不能永远闭嘴啊!’】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不管我再怎么重复这句话,她也没有原谅我。】”
落下尾音的五条悟拨了两下水,池面反射的冷光同样映在了他的眼瞳里,“妈妈,我觉得他大概率把自己的母亲诅咒了,后果是什么还不详,但目前情况一定很糟糕。”
冬阳呲溜上了岸,她把空掉的果汁瓶放在一边,“怎么推断的?”
“这种事情,只靠第一直觉就能判断吧,更何况他看上去已经痛苦到只能写作文发泄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这种念头……”神子看向自己的母亲,“我是绝对不会产生的。”
否定了自己的出生,否定了母亲的期望与爱意。
究竟是过得有多悲惨才会如此,他的母亲有这么认为过吗?
其他的情感五条悟尚不能保证自己像冬阳一样看得通透,他还在学习与人的交往,还在感受人与人的链接,但唯独这一点……他能确认。
冬阳捧住悟的脸搓了搓,“嘿!妈妈也是,从来没有后悔过你的出生。”
五条悟配合的鼓了鼓嘴,“嗨~现在我是喜久福~!”
“哈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冬阳用温厚的嗓音说,“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悟。”
“你可以做任何事。”
五条悟的眼睛神采奕奕,“那我去调查这件事了,这是允许的吧,家主大人?”
“只要不像个不良混混一样,就行。”
“说到这个说到这个,我今天打翻了几个不良。”五条悟挥了下手臂,“感觉我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叫作悟哥了!嗯,这个称呼感觉还可以……”
***
当天晚上,五条悟被冬阳勒令到点就睡,“不许偷偷练习,不许熬夜看漫画打游戏,不许和杰发短信聊天。”
五条悟蒙过被子,“妈你好啰嗦~你怎么不去念叨甚尔。”
“甚尔已经成年了。”
五条悟惊愕抬头,“什么,难道我成年后妈妈你就不管我了吗?”
“成年后你就飞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睡吧,晚安,悟。”
冬阳独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她打开电脑,第一封邮件便是窗的一位成员发来的。
[兰惠大人,他们有动向了,正准备去狗卷家,预计最晚两天后下通知书。]
第149章
有了冬阳的应允,五条悟更为大胆的去接近了狗卷默,他的接近方式也非常的简单直白,就是堵人,邀约。
“要不要去打球啊?”
“要不要吃午饭啊?”
“狗卷同学,听说你英语成绩不错,我想和你开个学习组,一起练个口语怎么样?”
他甚至还用上了“狗卷同学”这样标配的称呼,当初班上的同学来搭讪他的那一套全被五条悟照搬了过来,对此吃瓜的夏油杰笑他是风水轮流转,终于体会到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了。
而被他烦不胜烦的狗卷默从一开始的应激躲避到后来发现避无可避终于忍无可忍的,“What a dick!!”
五条悟:“……”
夏油杰:“……”
两人并排站在狗卷默面前,夏油杰歪嘴蛐蛐,“他说的什么?英语?阿拉伯语?他其实是可以说话的吗?”
五条悟:“他说我是混蛋……你这不说得挺好吗?”
爆了粗口的狗卷默瞪着他,大概停顿了三秒发现两人一切如常后才缓缓松下紧绷的肩膀,他转身就走,下一秒就被五条悟揽上了肩膀。“这不是都好好的嘛,去打球吗?如果真不愿意运动的话,我们聊一聊文学?”
他清亮的眼睛淡淡瞥过对方教室里的宣传栏,其中一抹锐利一闪而过,夏油杰走到了狗卷默的另一边,无声无息的堵住了他的退路,两人的默契让狗卷默完全没了退路,他拧眉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便好似带上了奇异的力量,“【别动】。”
又是咒言。
波及范围很小,离他最近的两个人立刻定住了身形。
狗卷默连忙矮身从五条悟的腋下逃走,他的个子不高,但教程却很快,一溜烟儿的就跑没影了。
当了大概有三秒木头人的五条悟放下还维持着揽肩状态的手臂,皱起了眉。
旁边的夏油杰已经冷汗淋漓,他不可置信的动颤了两下自己僵硬的手指,哑声说道,“不行,刚才我不管用多大的力气都挣脱不开,这就是咒言吗?出口即诅咒,防不胜防,如果他是敌人,或者和敌人合作,那么我们两个已经……”
“这样不行。”五条悟捏住下巴,思索片刻,突然咧开唇角,露出了一个在夏油杰看来不怀好意的笑容,“杰,听我说,我们这样……”
……
狗卷默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三点半放学后,他便提上书包出了校门。
今天的回家路和以往并无不同,他一个人走去车站,身旁并无朋友了。
当然了,他如何拥有朋友,因为他连“畅聊”都做不到。
人们天生拥有的语言,用来传递情感和情绪的声音,是他无法逃脱的束缚。
抱怨不可以,猜测不可以,爱也不可以。
那两个莫名其妙跟着自己的家伙也很古怪——他的咒言失效了吗?五条悟是什么来头,其他家族的咒术师?母亲没有告诉过他,他对这些全都一知半解,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要接触,要跑。
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倏然,狗卷默定住了脚步,他浑身的血液顷刻凉了下去,就想在冬季泡进了结冰的池水里。
面前是……咒灵?
一只身形巨大的咒灵从接口蹒跚而出,满身的眼珠子齐齐向他转了过来——他们对上视线了!
咒灵猛地躁动起来,原本只是缓慢的脚步也突然提速,简直像是磕了大量兴奋剂一样崩坏,狗卷默吓得脸色一白,想也不想转身就跑,后面的诅咒简直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速度时快时慢,狗卷默回身大吼了一声,“停下!”
咒灵果然停下了。
喉咙止不住的发痒,他紧接着又喊了一声,“爆炸!”
“……”
没有任何动静,咒灵还好好站在那里。
该死!
狗卷默眼前一黑,连忙转身继续跑。
喉咙的不适没有加剧,他刚刚的咒言失效了,没错,他的咒言时灵时不灵的,因此也侥幸的逃过了很多脱口而出的“诅咒”,可是,可是——
最不想发生的诅咒却偏偏灵验了啊!!
少年急促的喘息着,他的呼吸声里渐渐夹杂了泣音,等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再次转身,神色中带着怨恨与崩溃,“断裂吧——!”
困住我这一生的束缚,让我如此痛苦的咒言,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不起效果了!!
“砰!”
咒灵的双腿忽然断开,身躯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狗卷默撑着膝盖边喘气边咳嗽,他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身旁似乎有清风吹过……那风流中混合着几分甜腻的香气,就像校园门口的草莓巴菲,是带着凉意的。
身前传来了剧烈的声响,就好像他喊出的“爆炸”起了效果一样,狗卷默愣愣抬头,那只追了他一路的咒灵已然在消散,这一击应该是极强的,却好像也轻飘飘的,一切都解决得这么顺理成章毫不费力,而在那丑恶的影子化开的前方,是熟悉的……英雄入目。
五条悟甚至还单手拿着书包,他的拳头上凝聚着墨蓝色的磅礴咒力,攻击掀起的气流将他的发丝与衣摆扬起,他整个人都潇洒得像是能融于光中。
狗卷默怔怔的看着他。
第二次。
这是对方救他的第二次了。
那个在学校里风头正盛的少年朝他走来,蓝色的眼睛璀璨到令人难以直视,“我就说你能看到这些东西吧,现在可不能否认了哦,哎——不许说话,你咳得好像下一秒就把肺吐出来了,给。润喉糖。”
狗卷默呆滞的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没接糖。
五条悟给自己喂了一个,他说话时的吐息顿时带上了薄荷的甜味,“真的不吃啊?”
说着,他再次伸手示意。
狗卷默已经因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好意无所适从,他本能的接过了糖,沉默了两秒钟,在喉中的痒意抑制不住卷土重来后含了两颗。
五条悟发出了一声笑,他进而将话题更深的推了一步,“你的咒力还挺多的,但是咒言的效果却不怎么好,因为你好像并不会将诅咒的效果凝聚于一点,完全没有锻炼过吗?还是说你无形中给自己下了什么束缚?”
“哎?”
狗卷默因为这些超出认知的话脑袋卡壳,“为什么?”
“问我为什么知道?很简单啊,我看出来的。”
神子轻轻拉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那既是一个有些调皮的微表情,又令人无端感到了某种未知力量的强大震慑力……因为眼神,那家伙虽然在笑,但是眼神力却充满了自信和攻击性。
狗卷默如此想到,然后沉闷的看着他。
五条悟在他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你……不知道我?”
狗卷默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谁?”
“我啊,我。”五条悟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脸,“你不是咒言师家族的吗?没听过五条?”
狗卷默耿直的摇了摇头。
五条悟咂了下舌,“让我想想,难道自我介绍要追溯到这么久远吗……算了,先说你的问题吧,你是不是把你的妈妈诅咒了?”
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吐出了惊雷一般的话。
五条悟下一句还想在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你需不需要帮忙”来试探情报,却忽然因为见到的景象沉默下来。
狗卷默露出了极为浓重的恐惧之色,他恐惧到像是罪犯见到了警察,唯一想到的就是转身就跑。
可他没迈出一步就被拽住了,刚才的咒言已经消磨掉了他所有的体力,而抓住他的‘凶手’用莫名其妙的语气说,“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不要……
“不……”
狗卷默唇瓣颤抖,拒绝的声音却因为心理因素怎么也发不出。
突然一股大力袭来,狗卷默被猛地压趴在地上,那力度不容置喙,和山倾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在头顶急呼而过,他的本能叫嚣着危险,就像兔子感知到了鹰。
可是……
稚嫩的咒言师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心安感。因为那一个致命攻击被他躲过了…不,应该说被人带着躲过了,是他刚刚还在害怕的五条悟。
这一举动让狗卷默意识到,他们不是一伙的。
五条悟一手按着想爬起来的狗卷默,冷冷的看着前方,“什么东西?”
“【别动】。”
又是一声咒言。
五条悟被定在了原地——这种中术的感觉和狗卷默的根本不能比。
几个人影渐渐显现出来,为首的拉下口罩,声音像是毒舌吐信一般沙哑,他看着五条悟,命令道:“【把他交给我们。】”
***
咒言是最危险的咒术之一。
这是冬阳最初接触到咒言概念时得到的评价。
它可以操控一个人的灵魂,让他变成傀儡。
“比如‘我爱你’?”当时的冬阳对给她科普的五条千风说道。
五条千风有些哑然,“你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这个?”
“这是最直接最致命的吧,因为这可是让一个人的自我意志被否定,是人世间最悲哀最恐怖的事情。”
青年深深看着她,“你说得没错,所以咒言师向来不被大家喜欢。”
“打住,这个大家是指谁?”
“整个咒术界,以及咒言师本人。”
冬阳微微睁大眼睛,若有所思。
“历史上有出过强大的咒言师,单靠语言就能掌控局面有多么恐怖,他杀你甚至不需要打手,只需要对你说一声‘爆炸吧’‘自毁吧’就能成功,这种能力对普通人更是专攻——而你知道,上头都是普通人。”五条千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他知道的大概也就比冬阳早三年,那时候他刚刚跟着家族的前辈混,“他们那边透露出了一些暗示,正好总监部这边的高层也有些忌惮咒言师,而你知道,咒言师要稀缺很多,稀缺到这种地步,也就无所谓还在不在了。”
最后一句话冷漠到令人心惊,但是两人全都对此无比习惯。
“所以是……默认排挤啊。”
“嗯,家族术师只要接到高层示意,便会延伸出一系列虽未被明确授意,却比命令更进一步的行动来,所以你知道,咒言师都是一群孤僻的家伙。”
“也就是说他们被整个咒术界排挤了。”
“具体怎么排挤的我不知道,因为我没参与,但是我知道结果。”
“哦?”
“咒言师家族向总监部提出了申请:退出咒术界。”
冬阳在揣摩退出这个词的影响,她说,“他们说退出就退出?咒言师家族也不止一个吧。”
“本身到这一代就没剩多少人丁了,他们也不能百分百继承咒言,即便拥有这种能力,也大多是不成气候的咒术师……嗯,他们没脱离总监部时是没几个厉害的。”
“真脱离了?”
“不清楚,但是其实脱不脱离都没差了。”
“怎么说?”
“——咒言师在自我消化。”
“——他们不期望拥有咒言的孩子诞生。”
五条千风看着冬阳,“我想,当他们灭族绝迹都行了。”
女人思索片刻,
“不。”
“有不期望孩子诞生的一方,就会有反对的一方,会有珍惜的血脉遗落在外。”
……
而此时正按着一位咒言师的神子,用带着兴味与兴奋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敌人,他的瞳孔泛着冰冷的幽蓝色,
“原来你们还玩追杀那一套啊,但是不行哦,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他的身体已经自行动了起来,但是嘴唇还是自由的,五条悟说,“虽然是咒言,但是解除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笼统形容一下不就像火影x者里的幻术吗?”
将咒力运转,这不过是中术后的解咒过程——
以及,
“杰,上!”
数只咒灵凭空出现,它们钻出那虚无的异空间,争先恐后的朝着这边涌来。
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的敌人愕然的后退,“什么?!怎么有这么多只咒灵!!”
没有被咒言攻击的咒灵操术拥有者缓缓从藏身地走出,肩膀还挂着书包,他按着后颈不满道,“真是的,你用的什么口吻啊,简直像发号施令的司令塔一样,悟。”
作者有话说:
悟,开始跟着冬阳玩英雄救美收服人心那一套(bushi)
第150章
只用了十分钟,敌人就被五条悟叠了罗汉,他见其中又是主力又是辅助的咒言师因为解决杰的咒灵时咳了一大口血,显然不能再战了,拿书包里的手工胶带对着他的嘴唇贴了上去。
“唔!”
对方红着眼睛瞪他,下一秒身上就又叠了一个人,压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五条悟拍了拍掌心,“这么不禁打,我以为有多厉害,当街就要噶人脑袋。”
夏油杰沉浸在自己打了贼精彩一架的的喜悦和震惊中,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叠罗汉那几人高大魁梧的身形,暗自握了握拳,“悟,他们就是诅咒师?”
“不清楚,不是冲我来的,但是之前在总监部没见过这些人的资料,就算是个人咒术师也会留档案的。”偶尔会在冬阳的办公室翻资料的五条悟掐起一个人的脸端详,“嗯,完全没有印象,能力半斤八两,能这么自信的出手,大概是因为那个难搞又出其不意的咒言。”
唯一的咒言师垂着头装死。
他不能说话,单靠眼神和表情传输情绪在如今被俘情境中和小丑没什么两样。
没晕过去的人也沉浸在自己竟然就这么败给了两个小鬼的震惊中,他的脸明明白白写着不可置信和打击,让五条悟嗤笑了一声,“怎么?输给我不丢人。”
他凑近那人的脸,唇边分明带着笑意,嗓音却含着几分嘲弄与冰冷的压迫感,“说说吧,什么来头?”
敌人牙齿颤了一下,试图靠语言谈判胜利,“不关你的事,六眼,这是我们咒言师一脉的恩怨。”
“恩怨?”五条悟用拇指撇了下身后表情黯淡的狗卷默,“这家伙或者他亲朋是你的仇人?”
“不是。”
“盗了你金库?”
“…没有。”
“把你暗恋对象拐跑了?”
“怎么可能?!”
神子唇边的笑意越发冷淡,“那是什么恩怨。”
“你不知道?”男人从胸腔里闷出声笑,就像是在看待身处象牙塔的无知小辈,“这个小鬼的咒言能力随着年龄越来越强了,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把他妈妈搞成了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植物人,没错,现在都还在医院里躺着。”
五条悟回头看了一眼狗卷默,狗卷默脸色一变,和刚才一样的烂。
“他有了明显的攻击意向,咒言的能力也变得不可控,如今正在懊悔和痛苦的地狱里打滚,我想他一定无数次祈祷那一天能够重来,无数次在噩梦里声嘶力竭的喊不要,然后恨不得诅咒自己从来没有诞生在这个世上。”
“……”
一段古怪的沉默,男人露出了你听懂了吧的自信表情,转眸看到五条悟指着他和同伴吐槽,“一个垃圾,说话还文绉绉的。”
夏油杰赞同的点头,“文采也不怎么样,很中二。”
男人:“……喂!”
他看到白发的六眼拿出翻盖手机,噼里啪啦的编辑着什么,这让他不由得心里一紧,却又很快放松下来。
没关系,他们咒言师所做的一切都是咒术界默认的,那边无权干涉他们的行动。
“悟,在做什么?”
“在给我妈发消息。”
“要找兰惠阿姨出面吗?”
“不。”五条悟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夏油杰身后的狗卷默也看到了那上面显示的画面。
红艳艳的……什么?
五条悟笑道,“我妈妈在问我这个月的新品里哪个颜色的口红好看,我说都买都买,正红色很衬她,显得她超级霸气,裸色也很衬她,就是冷淡知性风,透明的也完全没问题,唇瓣亮晶晶的很漂亮~!”
“……”
沉默,沉默是现在唯一的形容词。
狗卷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风头正盛的“高贵冷艳校园王子”,这?
松散,随性,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去选口红?!
不……
狗卷默怔了一下,
这个场合……严肃吗?
他好像习以为常了?
“啊,我妈全买了。”解决完选择难题的五条悟收起了手机,然后对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他这举动显得古怪极了,夏油杰看向他招手的方向,有些意外的说道,“现在也有?”
“当然啦,出行的话都会跟着的。”
五条悟轻声回道。
一辆漆黑的轿车开了过来,司机下车,副驾驶座上的人也下了车。
“悟少爷。”两人恭敬的点头示意,围观到这一幕的狗卷默惊异的睁大眼睛,随后谨慎的后退了一步。
“高石大叔,这些交给你们处置了。”五条悟拍了拍叠叠乐,“他们攻击我,把他们带去总监部审理吧。”
男人愕然,条件反射的否定道,“我们没有……”攻击你!我们的目标是……!
倏然,男人的声音消失了。
他看见那个六眼听到他的声音后冷冷瞥过来的眼神,疏离,冷淡,带着几分……目空一切。
他的语言没有任何作用,对六眼来说可能是狗屁不通毫无作用的音节。
“明白了。”高石先生熟练的拿出手机,开始摇人,“人数稍微有点儿多,我和柄押送的话恐怕会出意外,我请求一下外援。”
“好哦~”
责任转移,五条悟撂手不干,“那我走啦!”
高石先生温和的笑道,“和朋友玩得开心。”
五条悟一手按上了狗卷默的肩,把他转了个向,“走吧,耽误这么长时间,还打了一架,我要吃点儿甜的。”
狗卷默脑袋发懵,他心里想到,现在的时间,他乱跑后的地点,步行的速度……等到商业街时,估计已经没有甜品店开门了。
身后传来了争执的声音,尚有力气说话的敌人不甘心的喊道,“这是我们的私事,我们只是在按照我们的规则行驶权力,默的咒言就是威胁!”
狗卷默脚步一顿,他阴郁的神色猛然崩塌,恶狠狠的转身喊道,“闭嘴!”
说话的人没闭嘴,正欲说话的高石闭上了嘴。
狗卷默吓了一跳,“哎?”
他后退一步,“我不是……”
他张嘴却无法解释什么,慌张和愧疚化为酸意一齐涌上了他的鼻腔,最后,他委屈的抿紧了唇,飞快的看了一眼五条悟和夏油杰,转身跑了。
五条悟:“啊……又跑了。”
夏油杰:“追吗?”
“杰,先放个咒灵跟着。”五条悟转身向高石走去,“高石大叔,先给我说说吧,咒言师现在的情况,狗卷他不能说话,估计憋屈得只能哭鼻子了。”
高石努力了半天,终于涌动了唇部的肌肉,他半是惊吓半是新奇的摸了摸嘴巴,然后说,“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咒言师的出生并不被期待。”
***
狗卷默闷头跑出去很远。
咒言师的出生并不被期待。
咒言师家族并不只有狗卷,咒言的效果却极为相似,因为担心孩子继承了咒言,家族里对待新生儿的方式都极为谨小慎微,他们甚至一度不用语言交流,可是语言是必不可少的成长一环,所以记忆的最初,狗卷默总会忘记自己拥有声带,他也分不清各种人称代词。
他经常被检查舌头,嘴唇,每次都会看到父母的神情从紧绷到软化,如释重负。
后来某天,他们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直到他真正有了语言链接自我意识的明晰逻辑后,家族对他进行了测试,让他念出纸条上的单词。
相继是‘易拉罐’,‘爆炸’‘扭曲’‘膨胀’,‘移动’。
前几个都没有效果,母亲的神情明显松懈下来,结果下一秒,在移动这个词说出口后,那轻飘飘的易拉罐便颤抖了一下。
事情发展到如今,他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情景,只记得后来母亲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闭上嘴巴,将食指和拇指并起于唇线轻轻滑过,做出拉拉链的手势。
大概是觉得这个手势很形象有趣,就像在和孩子玩规则类游戏,能避免他产生阴影,母亲经常这么做。
可是如今的狗卷默每次回想起那个手势,那个从唇部“缝起的拉链”,都觉得无比狰狞,连母亲的脸也扭曲起来,他情愿那是一个非常死板的禁声手势。
如果说咒言师能自此当个不能说话的哑巴,那么他也不过体会残疾的痛苦,甚至那份痛苦也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失声者的周围可以充斥着盖过所有苦涩的温暖和爱——可咒言师不同。
狗卷默出生的年代,现存的咒言师家族几乎可以称为名存实亡,他们有着历代咒言师的姓氏,但并无咒言之力,因为早在他出生之前,这些人就在疯狂的遏制拥有咒言的孩子诞生,他们与普通人结婚,或者干脆不要孩子,更甚者自我阉割。演变为最后,咒言师家族甚至诞生了暴力断根的势力,他们深受咒言的困扰,不是自己误伤了重要之人就是身边有重要之人被误伤,要不然就是无法忍受同类的霸凌和排挤,认为这样的血脉只会带来不幸,这样的能力不该也无需存在于世。
理解这个境地之时,狗卷默已经被父母带着离开了家族,他记得母亲临行前对那位长者说的话是,“我们不想给家族添麻烦,就这样吧,我们自己离开。”
他的家族并不是残忍的那一方,但也是无能为力的默认方。
在信息略闭塞的年代,随意伤人也不是被允许的,咒言师家族还不会冷酷到就这么杀死一个孩子,他们常做的方法是不让自己拥有后代,过分的便是药物致哑,狗卷默不知道父亲如何在各方势力周旋,大概最后的结果是“监视”“酌情处理”。
只要他不伤人,不犯错,不锻炼咒力,老老实实当个心理问题不能说话的残疾,那么他便能安稳度过这一生。
父母觉得他不能在咒术界生活,那么便在普通人之间生活。
可人格越是健全,越是接触现代的思想和环境,狗卷默越是能意识到——
原来他诞生的家族还遵循着腐旧的制度,那是一种严苛的尊卑礼教,是不受法律约束便能随便决定他人命运的傲慢,他们还没有接受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认为拥有力量的术师和普通人不同,无需去适应普通人的社会,又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力量在他们面前竖起了一面高墙。
而他不被任何一方接纳。
他问过父母,家族抛弃他们,难道没有官方组织保护他们吗?
父母的回答是,没有,他们早已经脱离了官方组织的管理与庇护,现在只是普通的公民。
普通的,受到监视,随时都能被暴力激进分子除去的“公民”。
哈!真是最荒谬的言论!
咒言师家族的内斗是允许的,因为讨厌这种力量就抹杀的规则是允许的,于是斗来斗去,斗得都要族灭了!
狂奔到心脏都要炸裂的狗卷默撑住了旁边店面的墙,摸上自己汗水淋漓的脸。
谁都好,谁都好!
母亲被他伤害,父亲因找解救之法离家,现在无人管他。
谁都好……
狗卷默屏住令肺疼痛难忍的呼吸,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混乱的心跳声。
如果我其实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狗卷默看向了川流不息的交通公路。
他们说得没错,咒言师的身份本身就是诅咒。
无法打败敌人,也无法保护自己,却伤害了亲近的人。
狗卷默的眼神微妙的变化了几分,他面无表情的垂直朝公路走去,抬脚想跨过低矮的护栏。
“砰”。
熟悉的,不容置喙的力气。
他被人搂住脖子,像是普通朋友之间打闹一般的亲密姿势,被带着向后倒去。
可是他没有摔倒,他只是踉跄了几步。
眼睛被他凌乱的鬓发戳到,空气中传来极清淡的甜腻味道,一切都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差点儿被他鬼探头的车辆缓缓驶去,低矮的视角因为脖颈被迫扬起而上升,于是他看到了日落的艳红天空。
“嗨~抓到了一个试图违反交通法的不良学生。”
五条悟的声音带着戏谑一般的笑意,莫名让狗卷默感到了几分温柔。
“现在罚他请我吃family的喜久福~!”
作者有话说:
冬阳:短暂的出现了一下~【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