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绿茶捞子又吵架
邢钧是挺记仇的一个人。他按着时雪青的后背, 不肯看对方的脸。他想,他将永远记得,时雪青在看见他过来时表情不好看。
但很快, 邢钧就看出时雪青进入状态了。时雪青清冷文艺模样全失, 只剩一派热烈颓靡,嘴里发出的声音也是绵绵媚媚的。
邢钧冷哼了一声, 总算有点得意,决定原谅时雪青。
他一手掐着时雪青的后颈, 好似小猫变成了坐骑,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去摸时雪青的小腹。时雪青在哼哼, 姿态是一如既往的沉迷配合。
可这回邢钧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样东西。
邢钧忽然不动了。时雪青又哼了两声, 热腾腾的脑袋还没来得及困惑,就感觉邢钧弹了他肚脐旁边的皮肤一下。
“这里怎么肿了?”邢钧问他。
“这个啊……下午去打脐钉,戳歪了,没打成。过几天就好了。”
时雪青说。
邢钧抿唇。气氛变得有点冷凝。时雪青对此毫无察觉, 还在往邢钧的身上扭。
慢慢地,他也发现了邢钧的异常。
“怎么了?”时雪青说。
邢钧压在他身上, 一只手掐着他的脖颈:“谁让你打的?”
“我自己想打,怎么了?”
邢钧的语气让时雪青很不舒服。若只是质疑就算了,邢钧还用反问句。时雪青没忍住叛逆了一下。
直到感觉掐住他后颈的手紧了紧。
金主这是不高兴了?
邢钧连捆绑和控制都喜欢,在穿孔这方面,居然这么保守。时雪青万万没想到,邢钧身在美国还能有这个反应。
毕竟在这里别说打脐钉的了,就连穿鼻环都极其常见。时雪青进城吃个饭,都能撞见几十个戴着各色鼻环的小妹小哥、大婶大叔。
时雪青低头糊弄。他舔了舔邢钧的手指,声音绵绵的:“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以往, 只要他这么糊弄一句,邢钧准会笑一笑,再把话题揭过。可这回,时雪青的舌尖竟是一沉。
邢钧居然扯住了他的舌头。
他手指按在时雪青的舌头上,一动不动。唾液很快积蓄,时雪青合不上嘴,震惊地看向邢钧。
你干什么?
他没法说话,邢钧却用力地用指甲掐了掐他的舌头。他模仿穿孔的动作,语气没有喜怒:“要不要给你舌头上也打几个洞?”
另一只手去捏时雪青胸口:“这里要不要?”
又去捏其他地方:“我看这里也能打。”
“呜呜!”
时雪青不停呜咽。邢钧终于把手放开了。时雪青被他吓了一跳,含含混混地惊叫:“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既然你想打,不如打全套的。正好,到时候给你全身拴上链子,拽一下就能让你爬过来。”邢钧说。
腾地一下,像是有怒火烧到了脑袋里。邢钧这话里的讽刺意味让时雪青不高兴了。他问:“你什么意思啊?”
“……”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说这种话,有意思吗。”
邢钧依旧八风不动:“谁说我不喜欢?我喜欢这个玩法啊,只是之前一直忍着。既然你想这么弄,那我们就一起来试试。”
时雪青回头瞪眼看着邢钧。他彻底明白了,邢钧是在阴阳他。
他不就打个孔而已吗。邢钧居然对他说这种话。邢钧什么态度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时雪青的脾气彻底上来了,而且一时间,有点怒不可遏。邢钧还盯着他,那双鹰隼似的眼睛阴沉沉的,一副又冰冷又看好戏的模样。时雪青和他越对视越生气,转身就要爬出去。
“呜!”
邢钧掐着腰把他拽回来了。时雪青再爬,邢钧再抓。第三次时,时雪青用了狠劲,邢钧用了狠劲。他的手一下子没收住力,时雪青身上留下一个淤青的印子。
邢钧没想到时雪青这么不经抓。他正要查看,时雪青又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邢钧去按他的手,两个人争斗起来。
两个年轻人争斗着争斗着,又有点擦枪走火。又一次被邢钧按在身下,时雪青气喘吁吁的,眼睛怒视着邢钧。
邢钧的脸也彻底阴了下来。他的眼眸不再冰冷了,而是燃着愤怒的火苗。正当他打算收拾时雪青一顿时,他听见时雪青直接说:“不想弄就滚蛋。”
“……”
时雪青自己说的,邢钧怒而爆炒之。
两个人又滚到一起了,却一个比一个憋着劲。邢钧不肯说话,时雪青舒服了也不肯哼。
而且邢钧非要让他趴着,时雪青有一种被操纵的不快。
不过年轻人的身体是不记仇的。时雪青没过多久又觉得自己快化了。可好巧不巧,邢钧就卡在那一刻又捏住他的后颈,对他冷冷地说:“没我的允许,不准在身上留疤。”
“……”
时雪青又是一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可偏偏邢钧就卡在那里。时雪青嘴唇抿了又抿,最终晃着脑袋点头。
邢钧以为时雪青终于服软了。他满肚子的火被浇灭了一点,终于肯继续了。
一晚上过去,两个人总算消停了。室外寒风吹拂,室内暖光正好。邢钧慷慨大方地从背后抱住时雪青,最终却还是没忍住。
他又去摸那红肿的肚脐上的一小片,心想得赶紧给时雪青找个药膏之类的涂涂。
结果在手指碰到那片前,被时雪青打了一下。
还伴随着时雪青冷冷的一句:“你管不着我。”
时雪青很会审时度势。他刚才点头,是因为被卡得不上不下的,如今结束了,就开始继续生气了。
邢钧被打了这一下,刚被压下的怒火终于又冒了出来。他说:“你还有理了?你下午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在学习?”
“我在学习之余干点别的事怎么了。我是去吸大麻了还是去买可卡因了?你对我这个语气。”时雪青嚷嚷。
邢钧差点被他气笑了:“你背着我去干坏事,还有理了?你看你有没有个学生的样子。还说要拿全A呢,你就靠这个拿全A?”
时雪青又急又气。他最讨厌和别人吵架,因为一开始吵架,他的脑袋就反应不过来。譬如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没办法像邢钧这样会东拉西扯。邢钧扯什么东西,打个脐钉的事,还能扯到他是不是学生、能不能拿全A身上。
别说他根本没打成脐钉,即使他打成了,邢钧也不能这么说他。
时雪青在吵架这方面实在嘴笨。他只说:“一个装饰品而已,很多明星都戴……比如布兰妮……”
“他们是明星,这是他们的工作,你是什么?他们打这个能赚钱,你呢?伤口化脓?”
审美就是审美,怎么就是工作了。时雪青脑袋快红温了,他怒道:“我自己打自己的,关你什么事!”
邢钧也怒了:“我是你金主,你说,这关我什么事?”
他一句话出来,室内忽然静了下去。邢钧本以为时雪青要和他继续吵,心里已经攒够了十几句讲大道理和讲道德滑坡之类的说法,可时雪青在这一刻,忽然沉默了。
时雪青……要认错了?邢钧一时茫然。骤然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里暗含的权力意味。
我是你的金主,你的身体,你着装打扮的所有权,都是属于我的。
所以,我不想让你做这个,你就不能做。
“好吧。”好一会儿,他听见时雪青慢慢地说,“你是金主嘛。”
邢钧一怔。在短暂的空白后,他有了一时的惶惶感。可他在惶惶什么呢。
时雪青说的也是事实。而且他自信自己要说的道理都是对的。打孔就是不好,后遗症就是多。时雪青就是该好好学习。时雪青在被他追问在干什么时,没有在家学习就是不对。
可他忽然间因为时雪青这句话觉得好害怕。就像走在路上一脚踏空,踩进了一个不该踩进的深渊里。
但又开始用理智去想这件事后,邢钧又觉得自己分明没做错。就在这时,他又听见时雪青说了一句:“你说我做坏事。”
“……”
“可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做坏事吗。”时雪青说着,忽然冷笑一声。他的语气里不再有之前的生气,而是带了点讥讽,“你还好意思说我。”
而且,还说我没有学生模样。
尽管那讥讽也是淡淡的,如果不仔细去听,只会觉得,它被很好地埋在顺服乖巧的表象之下。
邢钧好久之后,才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他去拍时雪青,时雪青却已经闭上了眼,开始睡觉。
拍逐渐换成了摇,时雪青分明没有睡着,却还在假装昏迷,根本不理会他。
邢钧也有了火气。他心想好啊,有本事时雪青就永远别醒过来。
他这回也放开手,不去抱时雪青了。偌大一张床,原本是买来方便他们一起滚,如今却方便了他们在彼此之间划出楚河汉界。邢钧闭着眼睛心想,如果时雪青一会儿爬过来抱住他,他就减轻一层,自己对时雪青的怒火。
一个晚上过去,时雪青始终没过来。
到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开始冷战。
或许是由于吵架的影响,邢钧的睡眠质量得到了史诗级的下降。他一早醒来,沉着脸躺在床上,并不动弹。
过了一会儿,或是很久。他听见时雪青那边翻身的动静,时雪青显然也已经醒了。
可时雪青如他一般,也在装睡。谁都不肯先说一句早上好。
邢钧没忍住也翻了个身。他翻了第一次,又是第二次,弄出很大的动静,时雪青却作充耳不闻般。片刻后,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邢钧嘲讽道:“别找了,你手机在我这边。”
“……”
“一大早起来,还想玩手机呢?”
时雪青又不动,且继续装死去了。邢钧平躺许久,额头暴起青筋。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和时雪青如此斗气般地沉默平躺着,没过一会儿,他又听见了时雪青呼吸的变化。
时雪青和他斗着斗着,居然又睡着了。
这不就显得还在这里平躺的他很傻。
时雪青才愚蠢呢。邢钧表情极度阴郁。他也想继续睡,可心里横竖只有一个感觉。
睡不着。
他拿着时雪青的手机离开卧室,把它放到客厅茶几上,不给时雪青在卧室里玩它的机会。邢钧一个人在客厅里晃来晃去,也没在欣赏时雪青有品位的华丽装修。
毕竟他一个人晃来晃去,很形单影只。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邢钧又这样想。
他决定出门透透气,下了楼。又不自觉地上了车。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家店铺的门口。
时雪青喜欢的那家早餐店。
第92章 狠辣富哥买断费
时雪青没想到自己躺着赌气也能睡着。等他醒来时, 邢钧已经不在床上了。
昨晚还侵染着两个人的体温的床榻变得空空荡荡。时雪青醒了,可他没叫谁的名字,也没走出卧室里。他一个人坐在床上, 看着那块已无人的凹陷, 心里骤然升起极度的难受和悲愤。
按理说,一切都是交易, 他也不该对邢钧怀有任何关系之外的期待。可他还是反复地想,邢钧凭什么这么说他。
不仅这么说他, 还大早上地出去了。邢钧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哄回来是吗。时雪青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今天, 是邢钧为了打孔的事情和他生气,以后呢?又会不会因为他参加哪个社团活动生气?就像头顶达摩克里斯之剑, 不知何时会下落一样。时雪青在觉得生活里处处是罗网的同时,又想到邢钧的那句“我是你金主”。
好理所当然的一句话,可他却没办法理所当然地对邢钧说,我觉得你对我态度好差。
在昨天之前, 时雪青不知道自己一直觉得邢钧对他的态度应该好点。不只是因为他很敬业,或许还因为“习惯”。
他孤身在美国, 没有那么多能和他朝夕相处的人,也没有那么多能和他保持长久关系的人。留子们这节课见了面,下节课就说再见。决心留美的留子和决心回国的留子对于自己的未来也心知肚明,彼此清楚自己只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
那种感觉和从国内大学毕业,散至五湖四海不一样。异国之间说了再见,或许就是一生不会再见面。
在这飘零的感觉里,时雪青红了眼眶。他想邢钧已经是和他独处时间最长的人了,却对他这种态度。
或许这真的不是该对金主该有的要求。可时雪青觉得自己很孤独,像是有火车碾过, 没有人懂他的心。
时雪青一个人在床上忧郁很久。他没哭,却觉得自己哄不好自己了。直到闻到一点饭香,他大惊失色,跳下床,扶着腰跑到客厅。
“醒了?”
邢钧坐在餐桌前看他。偌大的实木餐桌上,放着一堆外卖。
外卖还被装进了漂亮的盘子里,都是时雪青买回来。
邢钧说完这两个字,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难道说“这是我排了半天队才买回来的”?这也太刻意了。
时雪青看见熟悉的抹茶华夫饼,问邢钧:“你从外面买回来的?”
“还能是我自己做的吗?”邢钧说完这一句,有种想打自己耳光的冲动。他说话这么冲干嘛。
时雪青的下一句则让他很不好了:“你出去被人看见没?”
“什么人?”
“……没什么了。”时雪青转念一想,这个点派对王肯定还没起来。派对王把下午两点之前的课都称为早课,两点之后才是他的活动期。
虚惊一场。
邢钧却开始皱眉。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买了早饭回来,时雪青却给他一种自己见不得光的感觉。搞什么,他混得像小三一样。
不过他还是隐忍地说:“饿了吗,都是你喜欢吃的。”
他也是头一回忍气吞声上了。时雪青坐下,他夹了两口就没胃口了,还在想派对王。
邢钧见他把筷子放下了,忍不住说:“是饱了还是不想吃?”
“……没胃口。”
邢钧把筷子放下了:“没胃口还是在和我赌气?”
怒气又起来了。他看见时雪青顿了一下,竟然也摔筷子了。
“没胃口没胃口没胃口!”时雪青大叫,“谁让你天天买这家的!”
“你不是喜欢吗!”
“以前我是因为穷,才喜欢这家!”时雪青继续大叫,“没胃口!”
邢钧被气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从中学毕业后,他已经很少有被气成这样的时候了。时雪青活像犟种毛长出来了似的,对他大吼大叫。
他一怒之下又隐忍了一下,掏出手机,抬手给时雪青打了一万刀,按下转账按钮时手指很干脆,力气大得邦邦的。
“行,以后你自己去买。”邢钧冷冷的。
时雪青原本在发脾气,在看见一万刀的转账后愣了一下,很快就喜笑颜开了:“你真好。”
邢钧:……
他喵的时雪青。
一万刀只维持了时雪青十分钟的服务精神。邢钧想继续分析他们吵架的原因,刚在餐桌上提到穿孔,时雪青就跑回房间里去了。
还带上了手机。留下邢钧一个人在客厅里生气。
按理说生活在美国,邢钧早就该对穿孔这件事脱敏了。可邢钧对此实在是欣赏不来。
他向来信奉实力至上、学历至上,因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流落美国这些年,没有人教他应该怎样温和有耐心、却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只能相信他自己,他也确实如此,夺回了他的失去之物。
他也见过一些和他境况相似的同学。那些人自知争夺不过,就由着自己“堕落”下去。玩笑气,天天和不同的人过夜,全身打满钉子,搞了个没前途的乐队。邢钧听说他们时原本是想拉他们一把,最后却对他们深恶痛绝。
他那个吸姐精舅舅年轻时也是玩乐队的。邢钧由此对于穿孔人群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
他夸大地觉得,这种东西就像是滑坡。一旦滑下去,也会陷入那种人群里,也会影响人生。人就应该像他自己那样,向着目标把所有有用的事情做好,少玩没用的花样。
时雪青怎么这么不懂事。邢钧生气了半天,骤然想到时雪青比他小五岁。也就是说他17岁时,时雪青才12岁。想到这里邢钧有点乐了,他美高毕业时,时雪青还是个小学生。
他不和小学生计较。
时雪青当小学生时是什么样的呢。那个时候的时雪青是安安静静的,喜欢看书,还是比较娇软,会抱着爸爸的脖子撒娇。
想到爸爸,邢钧觉得时雪青家里,或许不怎么样。否则什么样的好爸爸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在外面被别的男人包养。
心里沉重了一下。这是邢钧第一次,开始想到时雪青家里的一些细节问题。
邢钧想来想去,把自己哄好了。他觉得自己狭窄的心胸很宽广,决定下午带时雪青出门逛街。
想到这里后,他就去敲门。时雪青把门打开了,听到要逛街后的反应却很怪。
“我不想出门。”他说。
邢钧:……
邢钧又有点阴郁。时雪青还有不想出门逛街的那天?莫不是还在和他生气?
算了,他自己出门买点东西回来,比如买个包之类的。就当不和小猫一般计较。
他刚开房门,手腕却被时雪青抓住。邢钧回头看了时雪青一眼,时雪青讨好地对他笑,底下手指悄悄和他十指相扣。
声音也是绵绵的:“你别出去啦。”
“哦?什么意思?”邢钧故意说。
时雪青听见隔壁有动静,赶紧把邢钧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他吐气如兰:“我们下午在家里做……好不好。”
邢钧蹲了一会儿,时雪青心惊肉跳。终于,赶在派对王开门前,邢钧关上房门,一把把时雪青抱回卧室了。
时雪青在邢钧的怀里假笑。他心想,对待一个金主,也只能这样了。
他一定要想办法,爬到不被干涉的地方去。
……
时雪青的屁股又遭殃了。但他今天觉得邢钧格外温柔,对他堪称细腻体贴。
他舒服得直哼哼,觉得全身都被暖水泡开了。邢钧看他这副沉醉模样,只在想,哼。
时雪青再绿茶,也不过是个比他小五岁的小孩。
想着想着,他动作更加和缓,撩开时雪青的额发开始吻他。骤然间,他听见时雪青的鼻子吸了一口气,两道眼泪从时雪青的眼里流了下来。
湿润的泪水让邢钧一时愕然。他没想到这样温柔的做法,也能让时雪青哭起来。时雪青一直在哭,却没有抗拒他,过了一会儿,还想再要。
其实邢钧自己不太喜欢这种方式。不过还在冷战,邢钧决定舍吊陪小人。
又是一次。时雪青黏黏糊糊地抱着邢钧,好像还没满足。他脸颊绯红,全无一点在外人面前文艺恬淡的模样。
反而像是一株菟丝花,或是寒风里的小兽,需要一棵可供攀援的大树或一座可供栖身的洞穴,才能感到稳定的温暖。
邢钧也很想继续,可他决定借机讲原则问题:“以后不打这个,行不行?”
他没有摸时雪青的肚脐,可两个人对于对话的主题是什么,都已心知肚明。时雪青窝在邢钧怀里,好一会儿说:“你给我钱,我就不打。”
邢钧想,原来事情那么简单。他一时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要知道在不谈钱的时候,他差点和时雪青吵崩了。
他做得好事业,却偏偏不会处理亲密关系之间的矛盾。还好和时雪青之间,永远有捷径可走。
或许,是他更依赖这条捷径。
“行。你不打钉子,我就给你打一万。”邢钧说,“以后都不要打,知道吗?”
“哪有以后。”时雪青说,“等你以后不包我了,我还要打。”
死不悔改的一句话。邢钧本该生气,却最终怔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不该对包养对象说天长地久。尽管属于时雪青的办公室已经空出来了,时雪青还没入住,他就让人给办公室里摆好了君子兰和富贵竹,都有招财进宝的意思在。他还把湾区家里那些一人份的东西,都换成了两人份,等时雪青一毕业,就能理所当然地融入他的生活里。
可“天长地久”这四个字,又以什么身份来说呢。谁能在现在就给未来的事下一个定论,他不想让时雪青觉得,自己是一个满口花花,只会画大饼的人。
如果能让时雪青看见四十年后的事就好了。四十年后,他一定还会养着时雪青。
情绪百转千回,邢钧最终只说:“那时候我再给你打钱,续约。”
第93章 狠辣富哥做晚饭
这话说得让邢钧有点难受。四十年后, 对未来做出承诺是吗。
如果四十年后,他忘了这句话,又该怎么办?他没有履行承诺, 又该怎么办?
邢利恒抚着秘书腰肢的模样又出现在邢钧的脑海里。邢钧有点想吐了。
那一刻, 他真希望自己下一刻,就活在四十年后。
邢钧难以言喻地焦虑着。他只想立刻就兑现自己的承诺, 不给任何一点意外机会。还好此刻,始终沉默的时雪青凑了过来, 轻轻地吻了他一口。
“打钱就好。”时雪青说。
那声音是甜蜜却冰冷的。邢钧却想,还好时雪青拜金。
时雪青拜金又怎么样, 他要得也不多。
邢钧按着时雪青就要继续。这一刻,他比从前任何一刻都需要时雪青。在他低头要吻时雪青嘴唇的那一刻, 时雪青却骤然把脑袋转了过去。邢钧伸手去掐时雪青的下巴,又被时雪青一把打开。
时雪青仿佛下意识地不让邢钧亲自己。他打了这一下,就连自己也愣住了。
室内气氛一时冷凝。邢钧全身的血都凉了下来。仿佛他预感里的某些预兆——那些让他如此激动地渴求时雪青的预兆,真真正正地发生了。
“你什么意思?”好半天, 他说出这几个字。
邢钧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是什么样的。他只能看见时雪青的表情有一瞬的惊惶。很快,时雪青好似开玩笑地又打了他一下:“你先给我打钱。”
时雪青又指了指肚脐:“这个的钱。”
原来是这个意思。时雪青刚刚都没力气了, 怎么说到钱就回光返照。
邢钧沉默。忽然,他又低下身,用力地掐住时雪青的下巴,强迫似地要和他接吻。双唇停留在与对方只有一线缝隙的地方,他轻声说:“……一会儿给你打行不行?”
邢钧知道,他只想说这句话。可最终,他还是加上了后半句:“给你算利息。”
“好啊。”时雪青在他的嘴唇下说,“那你一会儿给我打一万五。”
哪里来的高利贷。邢钧不说话了,片刻后, 他开始沉默地报仇雪恨。
时雪青却由无声转为有声。他靠在邢钧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感受,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大声。
他抱着邢钧,声音甜腻腻的:“主人,你好厉害啊。”
邢钧在去倒水的间隙里,给时雪青打了一万八,心想到底什么家庭能养出时雪青这个性格的小孩。
有时候,他觉得时雪青只对金钱抱有无上的渴求,有时候,他又觉得时雪青很缺爱。
回到房间里时,时雪青还仰躺着,用毯子蒙着眼睛。听见邢钧回来的脚步声,他沙哑着嗓子,调侃似的说:“主人你回来了?”
邢钧坐在时雪青身边。他原本想抱住时雪青,最终,却只是摸了摸时雪青的头发。
“以后别叫我主人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邢钧说。
时雪青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始终用毯子蒙着眼睛,没人能看见他的眼神。
……
两个人第二天就好似和好了。他们都很默契,不去谈脐钉的事,只是在一起缠缠绵绵。这一局双方都各有进步,谁都不想下床,吃饭全靠外卖。
周日下午,两人发现家里没水了,只能下楼去买。时雪青出发前自己把口罩戴上了,还给了邢钧一只。他找借口:“M城最近流感高发。”
其实这完全是一句话就能戳穿的借口。邢钧却把口罩接过去了。
看起来,他们都不怎么想再吵架了。
电梯下了一层,进来一个人。时雪青看见那淡紫色的头发,愣住了:“学长?”
邢钧敏锐转头。在看见那人的锁骨钉时,他便心生不喜。虞珩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他蹙着眉头,像是在为某件事发愁。
时雪青悄悄从电梯倒影里看虞珩。不知为何,在邢钧眼神变得不喜时,时雪青有种隐秘的、带了点报复成功的奇怪感觉。
邢钧也只能对他指手画脚了。至于其他人,邢钧根本就管不着。
如果没有继父的话,或许他也可以在北校上课,他也会是被邢钧不喜,却不会被邢钧管束的那些人之一。
念头闪过得很快。更突然的,是虞珩的一句话:“学弟……你对音乐剧感兴趣吗?”
“啊?”
“我们学院的社团在组织公演。只差一个月就要演出了,有个演员却……因为一些私人事务退出了。”虞珩露出有点尴尬的模样,“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唱段也不难……”
他似乎也不擅长主动对人提出要求,说话时非常拘谨。时雪青听见“学院”和“音乐剧”三个字,立刻就想答应。
可电梯门一开,他意识到站在自己身边的,是邢钧。
一个月后,就是期末考试的时间。邢钧一定不会赞同他做这样的事。
更何况,虞珩还打着邢钧最讨厌的舌钉。
“……我,我可能那时候有些忙。”时雪青说。
“没、没事的,我打扰你了。”虞珩却比他更急更害羞似的,抱歉了一句,“我再去问问别的同学。”
虞珩走了。时雪青和邢钧下到负一层。时雪青看着电梯反光里的自己,觉得很难过。
他在因为邢钧的喜好,拒绝自己的喜好。
为什么在过去,他从来没有过如此钝痛的时刻呢。或许是因为邢钧对他更加上心了,开始管束他的学习。也或许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在缺钱之外,他的青春里,也想被盛放更多东西。
即使那只始于一枚小小的、最终也没被打上的脐钉。
时雪青第一次意识到,他真的糊里糊涂的。19岁的他以为包养关系真的只是出卖自己的肉体,换取金钱和奢侈品。他以为自己很聪明,却不知道自己需要给出的,其实更多。
邢钧发动汽车。他看见时雪青又不说话,片刻后道:“刚刚那个人,是你们学院的学长?”
明知故问。时雪青说:“北校那边的。”
“哦,怎么认识的?”
“……打脐钉时认识的。”
时雪青没掩饰。他等着邢钧借题发挥。可他没想到,邢钧只是说了一句:“哦,我猜就是。”
“……”
就这么一句,没别的了。时雪青一时间有种没撩到架吵的不舒服的感觉。邢钧瞥他一眼,心想刚才在电梯里,他看见时雪青那种想去社团又不敢去社团的表情了。
时雪青知道不该和这类人来往了,时雪青也没和这类人来往了。事情解决了,他本该觉得高兴,可后来想来想去,又觉得时雪青可怜兮兮的。
为什么人的道理和人的感情能背道而驰?邢钧只能想,他的目的达成了,今天就不要让时雪青再生气了。
时雪青和邢钧去超市搬了几桶水回车上。路上,邢钧忽然说:“想吃点什么?”
才下午两点半呢,午饭都没吃过多久。时雪青本来注意力不专注,却又听见邢钧说:“日料?韩餐?葡萄牙菜?中餐?”
“中餐就算了吧,中午的外卖好难吃。”时雪青恹恹的。
“哪里难吃?”
“太油了,还辣。”时雪青纯江浙口味。
“哦。”邢钧想了想,说,“回超市一趟吧。”
“有什么东西忘买了吗?”时雪青以为邢钧要买套之类的,跟过去了。
结果邢钧去生鲜区买菜了。时雪青目瞪口呆地看着邢钧挑选青菜和排骨,直到结账时,他才苦着脸说:“邢哥,我不会做菜。”
邢钧这是要让他给他做饭?那邢钧可就幸运了,能吃到推动工业文明发展的不可再生资源——碳。
“我给你做啊。”邢钧说。
……时雪青惊了,脑袋一时间处理不过来:“你真的会做饭啊?”
邢钧看时雪青傻傻的,觉得很好笑:“不会做饭的话,要怎么养活自己?而且做饭好吃,也是一种社交手段。”
时雪青有点汗颜了。他中学时靠寄养家庭,上大学后靠白人饭糊弄,完全没点亮做饭技能。
而且,好好做一顿饭需要的时间太长、步骤太繁琐,时雪青没有这个耐心。
时雪青跟着邢钧回到厨房。邢钧居然真的会做饭。他熟练地淘米蒸饭——用的是一个两千多刀的电饭煲。这东西跟着别的东西来到时雪青的新家里时,时雪青看着送货单上的价格,还以为邢钧买这电饭煲是闹着玩的,或者是用来凑单的。
结果今天,它还真派上了用场。
邢钧烧排骨、焖豆腐、炒青菜和炖汤的模样也很像样。三菜一汤很快齐活,都没有放辣椒。时雪青在旁边主要起到了一个情绪价值的作用。他精心布置餐桌,找出成套餐具。
排骨红彤彤的,虾仁豆腐很嫩,青菜很脆,只有高压锅压出来的汤让邢钧很不满意。有时间的话该一直用砂锅炖的。时雪青看着邢钧做菜的模样,一时间都忘记冷战的事了。他满脑子都是想不到邢钧还挺厉害的。
邢钧真的会做菜。他还以为邢钧这种曾在床上如此普通且自信的人,说起做菜这件事,也只是信口胡吹呢。
“晃悠什么,吃饭了。”邢钧把饭盛出来,对时雪青说。
其实时雪青没有晃悠。时雪青只是呆站在那里。邢钧却偏偏想用这句话招惹一下对方。他能感觉到,在厨房氤氲的热气里,时雪青的态度好像软化了许多。
那种泼水过去,都不会有一滴漏出的、两人之间的隔阂,好像终于消散了一点。
两千刀的电饭煲果然不同凡响,真是米饭仙人,蒸出来的饭很香。邢钧坐到桌子旁,他想再招呼时雪青一次,却看见时雪青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以为你不会做饭的。”
邢钧想说他当然会,他说过的话就没有作假的,有机会总会被证明。忽地,他想起周五晚上说过的四十年之约,又沉默了些许。
“也是。”时雪青自己说,“你说这个是社交手段……邢哥你是练过这个吗?为了请朋友们吃?”
他觉得邢钧好多生意上的朋友,难道大学时,邢钧经常请人吃饭。
“我……我以前经常做饭。”话不知不觉地从邢钧嘴里跑了出来,“尤其是大一时。不过大二之后,就做得少了。”
“哦。”
时雪青平平淡淡地坐到他的对面。看着时雪青,一段埋在心里很久,邢钧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对时雪青说出来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因为从大二开始,我要反复坐飞机,来回争家产。”邢钧说,“那时候……”
“我也,只有十九岁。”
第94章 绿茶捞子发短信
“第一次听你说起以前的事。”
“……嗯。”
饭菜香气氤氲, 时雪青在这蒙蒙的白气中意动了。他主动问邢钧:“邢哥,你是怎么争的啊?”
两天了,时雪青终于又叫他邢哥了。
时雪青对这些事很好奇吗?是对他好奇, 还是对钱好奇?
邢钧放下筷子。他把他以为此生永不会提及的当年的事, 向时雪青娓娓道来。其中涉及灰色或黑色的操作,也被他事无巨细地讲述给时雪青。
从把后妈赶出公司, 到让邢利恒把资产转移到加州的公司里,到只给邢利恒留下一个空壳。就连如何把对方送进疗养院, 邢钧也进行了说明:“……想要证明一个没病的人有病,其实很简单。”
他已经说完了所有自己可说的。可他看着对面的时雪青, 觉得对方的心情很低沉。
顿了一下,掏出手机。
时雪青心情有点低落。他发现其中许多细节他听不懂、也难以复刻。其中和官司有关的一大部分更是离不开倪宥闻和Ryan的帮助。
Ryan是邢钧那个在纽约的律师朋友。他的家族在国内也算是政法世家。
其实时雪青几乎没有想过从继父手里把家里的钱拿回来这件事。他出来得太早, 对于财产是如何落到继父手里的这件事毫不了解,而且,他去精神病院抢母亲的时候和人发生冲突,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和继父一唱一和地警告他, 说他要是再敢回国内,就给他留下案底。
所以, 他能想的,只有带着时雪蓝出国跑路。等过几年有机会了,再把妈妈也接出来。
接妈妈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远比养时雪蓝,需要更多的钱。
手机突然震了震。时雪青疑惑低头,看见邢钧给自己打了两万刀。他一时错愕地看着对方,不知道打钱是为了什么。
“给倾听者的费用。”邢钧故作镇定地说,“把负能量传递给你了。”
原来所有的亲近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邢钧从来不和别人讲这些事。他的很多手段不光彩,也怕别人拿着这些把柄对付他。为什么对时雪青就说了呢?他其实想不明白。
即使他觉得时雪青脑袋笨,这也不是他对他讲这些事的理由。
他想催促时雪青快吃菜, 可时雪青突然来了一句:“那现在,你的爸爸妈妈怎么样啊?”
一个脑溢血在精神病院聊此余生。一个在国内混。邢钧顿了顿:“就养老呗。”
“其实你的父亲,应该也是承认你是他的孩子的。否则很多事情,也不能办得这么顺利。”
“我知道。”邢钧说,“否则……我也不会等到他们想要三胎的时候,才下手。等三胎出生,属于我和邢薇的一切,就都完蛋了。”
时雪青静默了。很久之后,他说:“他们这么对你,你一定很伤心。”
邢钧愣了一下:“哪有,我……我只擅长让对不起我们兄妹的人伤心。”
“真的吗。我觉得你会伤心的。”
邢钧忽然间看不分明了。他觉得自己一直能分辨时雪青的诸多小心思,可这次,他不明白时雪青是真心在说这话,还是在茶。他的防备心和戒心都太重了,所以不喜欢细想亲密关系,一想就头疼。
时雪青又说:“换成是我,我也会伤心的。”
“……那当然,你那么脆。”
“我会觉得没有人爱过我。所以,你对邢薇那么好,对吗?你不想让她觉得,也没有人爱过她。”
邢钧被击中内心,有点头皮发麻。他想其实他和邢薇也不太相处得来。邢薇对他强势又狠辣的性格颇有微词,他也从此避免去干涉邢薇的人生,反正这辈子有他在,邢薇总不会受穷。
他就不擅长和人搞亲密关系。
这样看来,和他私底下相处最多的,承受他最多的暴烈与强势的,就是他身边的这个人了。
——他一时性起,强迫性地掳回来的时雪青。
“你上大学之前,都住在哪里啊?”
“……寄宿学校,从12岁开始,我就被扔来美国了。”
“哦。”时雪青轻轻地说,“我也是。”
邢钧浑身别扭。他不想说这些,又想要这些对话永恒地持续下去。时雪青像是一团很柔软的东西,在温柔地包容着他。
他有点分不清这是真情还是假意了。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他都渴望这种感觉,能伴随他一辈子。
那种感觉让他想要脱离,又有点希冀。邢钧看见时雪青起身去拿碗,时雪青忙着给两人盛汤。最终,邢钧失望地叹了口气。
时雪青其实是在假装自己很忙。不然闲下来,他就有点太难过了。
原来他和邢钧好像,两个人都被流放到国外,也都有一个妹妹。他还幸运一点,他的妈妈虽然更爱他的爸爸,却也无私地爱过他。
可他没有邢钧有用。他抢不到财产,对手是继父而不是亲爹。好像还是邢钧这样睚眦必报的狠辣性格比较有用。
像是被预支了所有的对话空间,两个人面对着面、沉默地吃饭。过一会儿,邢钧说:“好吃么?”
“好吃。”时雪青点头。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饭后,他们一起把脏碗放进洗碗机。邢钧看着时雪青蹲下来找洗碗块,心想他好像只是单纯地想给时雪青做一顿饭。
时雪青说他们很像,说自己也是很小的时候就被丢到美国了。母亲再婚,家道中落,继父不肯给他付学费。明明有着旺盛的、对于奢侈品的需求,却只能靠打零工养活自己。
他给时雪青做饭,有一种给以前的自己做饭的感觉。而且时雪青,不只是以前的他。
19岁的时雪青,比19岁的他更可爱。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邢钧说。
时雪青刚按下洗碗机按钮,闻言愣了一下。邢钧又道:“你想在哪里生活?留在国外,还是回国?”
“……留在国外吧。我都好多年没有回去了。”时雪青想了想。
至于想定居在哪里,肯定是纽约曼哈顿或洛杉矶比弗利。
没办法,就是喜欢邮编也体现着高贵的地方。好像纽约长岛也有富人区,住那里也行。
邢钧点点头。他说:“你好好学习,一定能留下。”
“在美国生活很贵的。”时雪青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如果好好学习就什么都能做得到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阶级壁垒这东西了,“想要抽H1B也不容易。我听说有的工作办理H1B的最低工资标准都要140K。”
时雪青居然还知道H1B呢。邢钧听完,觉得很开心。时雪青还挺有未来规划的。
“不会。”邢钧靠在岛台旁,认真地说,“有我呢。”
时雪青觑他一眼:“你要包养我到毕业后啊?”
“嗯。”邢钧郑重点头,“还会更久。”
时雪青不说话了。他反正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即使邢钧是认真的,他也不能把这句话当回事。
否则他成什么了,一辈子都是邢钧的挂件吗。
至少从现实的角度来说,邢钧肯定不愿意从硅谷搬去曼哈顿住。时雪青想着这一点,觉得很乐。
收拾完碗筷,时雪青洗手去了。洗手液一股薰衣草味,他很喜欢。时雪青洗着手,耳边传来邢钧的声音:“对不……”
“嗯?”
“给你打了零花钱,别生气了。”邢钧说,“等感恩节到了,我送你一个大礼物。你想去哪儿玩?”
时雪青看他一会儿,笑了:“感恩节过后很快就是dead week了。我得复习呢,其实我不太想出远门……邢哥你想去哪儿?”
“没什么,圣诞节再出去也行。”
很多年后,邢钧还记得那一天。那个晚上他们躺在床上,时雪青背对着他睡觉,好像有点伤心。
他想时雪青是不是在想继父和亲妈的事情,又或是在想家道中落。但很快,时雪青转过了身,还用手摸他。
“?”
“想做么?”时雪青说。
时雪青对付伤心的办法一直很简单。他买东西,看买来的东西,布置华美的好东西,没钱的时候就出去逛街。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有一条解决伤心的路径。
就是和邢钧睡觉。
用身体的感受释放心灵的压力,其实很合理。人轮其本质,也不过是一只动物。
时雪青服务得很卖力。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想要,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一顿断头饭,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邢钧觉得时雪青的皮肤烫得吓人。他摸了一把时雪青的脸颊,听见时雪青抱怨:“……你努力一点啊。”
对时雪青温柔,时雪青还不乐意了。
邢钧又开始欺负时雪青,时雪青自作自受,被弄得全身脏兮兮的。他在全身脱力后安然睡去,觉得今天就到这里,再也不用思考。
星期一凌晨时,他被邢钧用手拍醒了,“我走了”。
这还是邢钧第一次在走之前把他叫醒。时雪青迷迷糊糊的,心想打扰我睡觉干什么,转头咬邢钧掌心。
咬了一口,感觉味儿不对。时雪青大惊:“你没洗手啊?”
“算了,你先别动。”
靠。
临走前居然又来了一次。邢钧又摸摸时雪青的脸,时雪青没力气咬他了。邢钧说:“别浪费了,下次过来给我生个宝宝。”
时雪青抬腿,一脸懒洋洋的无辜:“只能浪费了。都流了。”
邢钧说:“别勾人了,再搞赶不上飞机了。下次过来,给你带点道具。”
……感觉把自己坑了。
“对了。”邢钧忽然道,“感恩节好好学习。不用你过来陪我,我来找你。”
“……”
“怎么,又困了?”
“……一路顺风。”时雪青说。
邢钧走了。公寓里只剩下时雪青一个人了。时雪青翻来覆去,再也没睡着。他洗了个澡,有点不想去教室,想用zoom上网课。
点开图标时,他又觉得自己该点开的不是这个图标。时雪青隔了很久,点开了另一个绿色的。
虞珩的微信横在他的列表里。时雪青点开那玻璃瓶模样的头像,给他发了个消息。
“学长,我还是想试试。那个音乐剧,是什么音乐剧啊?”
果然没回复。艺术生是不可能在早上八点活力四射的,除非是通宵到八点。时雪青又打车去学校上课了。今天,他学得很认真。
等到中午,他随便在学校食堂吃饭。三明治一进嘴时雪青就表情扭曲了。这白人饭真难吃。
虞珩却很快回复了,他很高兴:“其实是一部音乐剧的改编版。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下午带你来北校看看。”
“叫什么啊?”
“M大精神病人。”
第95章 狠辣富哥送项链
中校与北校之间不过十几分钟车程, 时雪青打车过去,心却跳得厉害,一路上好似做贼。
和中校不同, 北校路边立着很多雕塑和别的形式的现代艺术。时雪青从车上下来, 在玻璃里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的穿搭,又悄悄看了一眼路人, 觉得自己完美地融入了这里,一时间, 又昂首挺胸起来。
虞珩在钟楼下等他。他身上许多钉子装饰,穿着却总是干干净净的, 今天更是只穿了件白T恤和水洗蓝的牛仔裤,好像一个清澈安静的大学生。他蹲着, 正在用一袋花生喂松鼠。
M大的松鼠是著名的肥,一只两只活像圆滚滚的大耗子。时雪青一直不太明白它们从哪儿积攒那么多脂肪,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在赶紧走过去前看了下手机,讶异地发现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我必须得提前出发, 不然我会忍不住拖延半小时。”虞珩很认真,“走吧, 我带你去学院里面。”
他把花生收起来了。大松鼠失去食物,怒视时雪青。
时雪青才不和大耗子一般计较。他跟着虞珩刷卡进大楼,走过弯弯绕绕的走廊,在进入走廊尽头的工作室后豁然开朗。
……其实也没有豁然开朗。工作室面积很大,可所有东西都乱七八糟地堆积着,有道具路灯,有巨大的泡沫板,时雪青甚至还在角落里看见了一张床(上面压着一个沙发,大概都是表演道具)。只有靠墙的位置留出一部分空隙, 大概是排练用的。
有两个人窝在空隙里闲聊。一个人听见响动转头,从杂物堆里露出一头红毛来:“Yvon,你把我们的琴带来了吗。”
……什么情况。时雪青目瞪口呆。
时雪青总算看清这两个人的真容了。一女一男。绿色鲻鱼头女生Ava是音乐剧社的社长,红毛高个男Kevin则是这部改编剧的导演。
关键是这怎么会是一个女角色。红毛男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说:“这是一个改编版。”
“为了发泄他对学校的怒火。”鲻鱼头女生说。
“是对整个精英教育体制的怒火!”红毛男嚷嚷。
两个人又就后现代主义精神危机、关系美学之类的名词吵成一团。时雪青再度目瞪口呆,虞珩比他还要尴尬:“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
“很好,你唱歌跑调吗Cyan?”红毛男忽然说。
时雪青下意识地摇摇头。红毛男又说:“我觉得你很合适。你看,你刚刚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你的听不懂和你试图表达的关怀。”
时雪青:……
他难以想象,面试就这样简单地过了。二人听时雪青唱完一段就当即拍马,快到让时雪青怀疑自己又上贼船。在加入群组,定下排练时间后,时雪青总算从虞珩那里了解到了一点这个社团的建立始末。
这个社团原本是学校里一个独立且有名的戏剧社,以辛辣新颖闻名,前年因为讽刺校长而被招安,从此以后只能出演一些歌颂校友的主旋律大剧。戏剧社由此开始分家,分出来的一部分如今挂在虞珩的院系名下,由鲻鱼头管着,除此之外还有分出来好几个混了许多年的老骨干。
“这帮人也太不厚道了,连一个灯都不留给我们!留给我们的那张床还是塌了一半的那张!灯全靠现任社长贴钱现买——Kevin是这么说的。”虞珩说。
时雪青肃然起敬:“社长破费了。”
虞珩:“Kevin还说好贵呢,花了社长一周的零花钱。”
时雪青:“……”
时雪青又想到自己遥远的傍富婆计划了。早知道就不在中校找了,应该来北校晃悠的。
原剧改编自同名电影,讲述了在纽约从事金融业的男主于跻身上流的过程中,因过度标签化的环境和无法融入的压抑爆发精神疾病,展开连环杀戮,并最终分不清一切是幻想还是现实的故事。社团的音乐剧在原剧的基础上做了改编,把中产阶级creepy改成了对精英教育的讥讽。
时雪青扮演的角色在原剧里是暗恋男主的女秘书。她多次试图倾听与救赎男主,最终只看见男主扮演出来的表象,却因为对男主一片真诚而被男主放过。有点堪称男主的最后一点良心。校园版做了一些改编,对各个角色的性别和设定也做了相应的调整。
不过整体而言,这个角色的那种局外人的真诚且盲目感,是没有变过的。
两相告别前,虞珩特意给时雪青发了许多资料,又和他说都是学生社团,不要紧张。时雪青看了发到自己邮箱里的那一堆东西,剧本上标注着每个演员的名字,没有虞珩。
“学长你是做什么的啊?”时雪青问。
“我负责道具。”
啊?时雪青想到那堆积得好像祖传垃圾山一样的工作室。是不是每个剧社的仓库都是长这样的。
虞珩一直担心时雪青会不会有很大压力,临走时还说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时雪青嘴上说好,其实也有点害怕。他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大型或小型的公开演出。
而且社团要在圣诞节前演出,这也太紧急了。时雪青没忘记自己还有个竞赛的最终演讲要准备。他经常在小红书上刷到那些身兼数职的社牛优秀大学生,没想过自己会是其中一员。
时雪青转头就去搜社长和导演的ins。一看粉丝数量,时雪青惊了,怎么都有大几万。
于是谷歌之。
先搜社长,富N代。
又搜导演,艺三代。
“……”
时雪青一下子就精神了。他连巴黎世家哥和几个大哥假期出去海钓的ins也不在乎了。能和两个“名人”结交,还是两个和艺术有关的“名人”结交,让时雪青的自我感觉非常好。他觉得自己拼死也要分享出一张和他们的合照,再在评论区里超不经意露出Ava是XX之孙,Kevin是XX之子的。
而且,他都已经背着邢钧干这件事了,如果不好好干,那不是白做坏事了。
时雪青回到公寓之后还在想这事。从前没有邢钧的时候,他总是有点瞻前顾后的,譬如想捞白富美,也做不到不要脸的程度,火烧眉毛了,也只能拉得下脸对人悄悄摸摸地暗示。
暗示不成功,就又缩回去。
而现在,被邢钧拘束过了,他反而有种偷来的时间都很宝贵的感觉。决定要把它们花掉,就得好好地花完。
而且时雪青忽然有种感觉,或许大学的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地把事情做过去。去年这时候他不认识艾弗先生,也不认识Willian和Nello,和留子圈里的人也是泛泛之交。
如今,他不仅认识了这么多人,还即将认识几个真正搞艺术的人。
或许某一天,量变积累成质变,他的人生里真的可能发生点什么。时雪青看不见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他想也想不出来最好的可能性。他只能参照身边,比如邢钧到处都是能帮助他事业的朋友。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认识纽约的Eve,西雅图的Ian,巴黎的Yvette。他也可以利用他们的资源来帮助自己,也可以和他们做利益交换。
就像邢钧那样。
想着想着,他在床头柜上碰到一个东西。时雪青定睛一看,是个深蓝色的大盒子。
他把盒子打开,入目的东西让他一怔,旋即就给邢钧发了个消息。
“邢哥,到家了吗?”
邢钧回得很快:“十几个小时前就落地了。”
时雪青:“我问你下班没有嘛。”
邢钧这是在计较他中途没给他发消息呢。
时雪青看着盒子里那被好生珍藏着的、雪花模样的钻石项链。他不知道它具体价值多少,但怎么也要大几万刀,甚至上六位数。他在想邢钧把这东西送给他,怎么都不和他说一声。
还是说,邢钧是故意的。他趁着时雪青早上闭上眼好似又睡过去的时候,偷偷把项链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时雪青在看见项链后,给他打电话。
在他们吵架又冷战了一个周末之后。
其实邢钧完全可以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把项链拿出来的,他可以告诉自己,他给自己买了六位数的钻石项链,别吵了,来试试这个贵东西吧。时雪青想,可邢钧怎么偏偏不说,玩这种小花样。
时雪青终究还是给邢钧打了个电话。邢钧秒接,却故意哼了一声:“想起来找我了?”
“邢哥,你下班没有啊?”
“下了。”其实还没有。邢钧只是不想让时雪青觉得他很忙,然后以不打扰工作为由把电话挂了。
“哦……我看到你给我买的项链了。”时雪青说,“很漂亮,我很喜欢。”
“在纽约订的,你喜欢就好。”邢钧说。
“嗯……”
好一会儿,时雪青说:“邢哥,之前吵架的时候,你怎么不把它拿出来啊。”
“怎么说这个?”
时雪青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你要是在那个时候把项链拿出来,我就不好意思和你生气了。毕竟你给我买了这么贵的东西。”
是不好意思,而不是不生气了。邢钧忽然把这几个字的区别记得很清楚。
他顿了顿,道:“和你吵架时那几万刀,是就事论事地打的。”
“……哦。”
“项链是本来就要给你的礼物。它不一样,不能在那时候拿出来。”邢钧说,“本来是作为惊喜存在的东西,不应该被当做吵架的赎罪券。”
否则,定制它的时候,所幻想的、时雪青收到时的那种喜悦,不就掺上不纯净的色彩了吗。
时雪青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邢钧又说:“而且你去普林斯顿的时候,我没给你礼物。”
“……”
“听说普林斯顿也快下雪了。想念那里的时候,就看看雪吧。”
一句话从邢钧的嘴里飘了出来。邢钧发现,自己好像有时候也可以文艺一把。
电话那头传来时雪青轻轻的呼吸声。邢钧觉得这声音,也像是雪在落下。好一会儿,他听见时雪青说:“谢谢你。”
“不用谢我。你别做不好的事情,我就够高兴了。”邢钧半开玩笑地说,他不明白时雪青的声音好像有点高兴,又好像有点闷,怎么会这么矛盾,“你今天做了什么?”
“上学,做作业。”
“这么单调?有做别的么?”邢钧又问。
这次时雪青又顿了一下,很快,时雪青淡淡地说:“……没有。”
第96章 绿茶捞子烂桃花
十一月中旬, M城开始下雪。M城最冷的时候气温会下降至零下二三十度,那时候就连走在教学楼之间,都是一种折磨。
时雪青过去常去的C城也是大风暴雪不停。这大半个月来, 他几乎不去那里了。学习、排练和准备竞赛花费了他的绝大多数时间。
以至于ins的特别关注里跳出邢薇去演唱会的消息时, 时雪青才意识到,他几乎把社交这件事给忘记了。
邢薇说她爱豆12月底在美国还有一场演出。她和她爱豆在演出结束后偶遇了, 对方认出了她,并夸她痛包扎得好看。可惜回酒店的路上她把包弄脏了, 要再买一个。
时雪青只扫了一眼,就看见派对王发了新消息:“小时你不在家啊?”
又说:“又去准备你那个竞赛了?”
邻居就这样消息灵通。时雪青刚想说自己马上要上台了, 就看见派对王又发了消息:“你最近这样怪没意思的啊。难道还想拿个金奖不成。他们那些奖都是颁给自己人的。”
“……”
自己人是吗。时雪青看着正在讲台上致谢的George。George在台上台风很好,很自信, 带了很多恰到好处的美式幽默,几乎就是电影里标准的白人alpha男子。场下掌声雷动。几个领导看着George,表情非常满意。
Willian在这时拍拍他的肩膀:“该我们了。”
“……”
时雪青深呼吸一口气。他向前时,恰好和George在后台擦肩而过。George没看到他似的, 满脸笑容,和他后台的几个好兄弟拥抱。
而且发出很大的声音——标准的美国男性表示自己有很多好兄弟的声音。时雪青马上要上台了, 背后传来George的声音:“Cyan。”
“……”
“期待你的表现。”George在短暂的停顿后,又露出了他的标志性笑容,假热情得活像他真觉得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似的。
就像他刚知道时雪青主要负责小组的演讲部分时,也在震惊后露出了假热情的表情:“Cyan,你身为国际生,能做出这个决定非常勇敢。我为你骄傲。”
Nello又被撩出火了。时雪青按住他,对George说:“你的表现也很好。你也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被一小时前的回旋镖突脸,George一时语塞。
Nello一路忿忿:“他真令人作呕。”
“嗯。”
舞台近在眼前。时雪青满脑子稿子, 对这些话很迟钝,几乎分不出神来关心。台下全是他不熟悉的中老年人,时雪青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Willian却在此刻忽然说:“Cyan,你知道为什么我和Nello希望你来做展示部分吗?”
“……为什么?”时雪青总算反应过来了。
“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无论是二代移民Nello,留学生的你,还是土生土长的我——我们三个人的演讲风格,都注定和George的不同。但这不代表George的风格是对的,也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更认可他。”Willian说着,语速因马上要上台变得飞快,“你是为小组定下选题的那个人,也是过程中付出最多的那个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们的报告应该是什么样的。”
“……”
“即使没有得奖,也只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我们的风格,而不是因为我们做得不够好。”Nello也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加油。”
加油。
演讲开始了。
时雪青从来没有过如此正式地、面对大众的时机。他站在演讲台前,盯着所有观众,却觉得他们一张一合的五官让他晕眩。
可当第一个单词流利地从口中脱出时,时雪青才发现,他早就为这个场景准备过无数遍。
他不需要紧张,不需要害怕,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想法,在这里是如此地顺理成章。
这些报告,这些数据,都是他一个个核对出来的,这些政策,本来就该他来发声。
演讲结束,台下一片静默。时雪青不知道这反应算是好还是不好。他保持微笑,直到第一个提问向他袭来。
他流利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很快,三倍于George那组的提问铺天盖地。直到最终提问响起:“我注意到在这份报告里,你在未来展望部分,并没有太过侧重。”
这和George的风格截然不同。Nello正想回答,就听见时雪青说:“因为,所有人都在政坛上听见了足够多的展望和幻想。但我觉得学院派,应该做点更实际的东西,真真正正地考虑每个人会过得怎么样。”
演讲结束了。等待最终名次的时间里,时雪青坐在Nello和Willian中间,用手机背音乐剧剧本。Willian说:“我看见那群人一直在往我们这边看。”
他说的是George。Nello道:“他们在看我们是怎么拿到第一名的。”
“也不一定。毕竟George真的有个了不起的老爸。”
时雪青背着背着剧本,手心里渐渐冒出了汗。寒冷的冬天也可以让人这么浑身发热。背着背着,他听见Nello说:“刚过来时,叫我们书呆子的那群人不说话了。”
心里的预感越来越重了。时雪青心口咚咚跳个不停。这时他收到派对王的微信:“你们今晚决赛是吧?”
与此同时,他听见金奖小组的名字。
“Cyan,Willian and Nello!”!!
Willian站起来时差点踩翻椅子。刚刚还在辱骂George的Nello一下子满脸通红,变得很拘谨。在众人眼里,只有时雪青很稳重优雅地起身,领着他的两个队友来台上做获奖感言。
——尽管只有时雪青知道,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驱动他的,全是装逼的本能。
他感谢队友,感谢提供资料的合作者,感谢评委教授,尤其感谢了一开始为他们牵线的老艾弗。摄影记者的灯光闪个不停,时雪青知道自己明天也会成为学院负一楼走廊光荣榜上的一员了。他脑袋空空地想,还好他今天穿了Burberry。
从演讲厅里走出来时,时雪青还觉得世界有点不真实。走廊里,Nello和Willian兴奋地大叫起来。Willian揽着时雪青说:“走么?我们去酒吧来一杯。”
“我明年才满20……而且我晚上要排练。”
“好吧,又是排练。”Willian很遗憾。Nello立刻说:“演出的时候叫上我。”
“还有我。”
“哈哈,你们别嫌弃就行。”时雪青说。
出了这条走廊,便是时雪青心中的、这栋建筑里最美的地方。挑高偌大的落地玻璃,一眼望过去,整个校园都变成了让人心旷神怡的一片洁白。
此刻,有雪花在纷纷扬扬地落下。时雪青想伸手去碰碰玻璃,就听见Willian说:“Cyan。”
“你不喜欢爬山,也不喜欢网球,还不喜欢学的专业,约你出去玩,也很少成行。但从今以后,我们还要继续做好朋友,可以吗?”Willian对他笑,“能认识你,非常幸运。”
Nello把一个盒子递给时雪青:“我也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本来不用得罪George的。”
盒子里是一只价值两千刀的钢笔。擅长辨识奢侈品牌的时雪青愣了一下,说:“……这太贵了。”
“哈哈,我觉得你浑身上下的每一件,都比这支钢笔贵。”Nello说。Willian也在旁边怂恿,“你别见外,这小子家里比你想象中有钱。”
“……那我收下了。”时雪青慢慢地说,“多谢你。”
“朋友之间有什么好说谢谢的。就当是感恩节礼物。”
Nello和Willian走了,两个20岁的成年人喝酒去了。Nello说他会从酒吧带酒回来给时雪青,被时雪青拒绝了。
时雪青拿着那小小的盒子,站在玻璃墙旁边。雪花像鹅毛一样,又或者像是dior或chanel的某次时装秀的背景。时雪青觉得自己已经很擅长辨认名牌和奢侈品了,也知道什么叫真有钱,什么叫花小钱装大逼。
被包养这半年里,邢钧给他买过太多好东西了。他从一开始拿个耳机就能喜悦,到和邢钧扫荡完高级时装店,却不怎么想发ins。
此刻,这支在万宝龙里算得上是价格实惠的钢笔,却让他很难得地,又拥有了一种获得奢侈品的感觉。
他也是由此想起,在上次那个不算愉快的周末之后,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邢钧原本说感恩节要来,可他最终有事出差,飞回中国去见合作方了。邢钧难得地和他说,事发紧急,必须回去处理。
其实邢钧不说也没什么问题。时雪青告诉自己,他毕竟只是被邢钧包养的。
钻石切出八心八箭,也切不出一颗真心。
时雪青告诉自己,他已经可以摆脱那些让他内耗的情绪了。他不会去要求邢钧为他改变什么,或者邢钧和他磨合观念之类的。邢钧只是他的金主,不是吗?就像邢钧说的那样,他是金主,所以什么都可以管。
忙着忙着,时雪青也想明白了。他觉得自己发脾气这些事情很亏心,很幼稚。他本来就没有立场让邢钧改变邢钧自己根深蒂固的想法和观念。
即使吵起架来,邢钧也只会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
邢钧有钱,年长,有话语权,所以就可以这么做。
他只能背着邢钧活出另一个自己。还好他们是异地,还好邢钧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忙。
尽管那盒钻石项链,没被时雪青和其他奢侈品放一起,而是被他专门放在了一个保险箱里。保险箱里除了钻石项链之外没什么东西,只有一盒袖扣。
时雪青不想承认,即使已经想通,他也总觉得那盒钻石项链和那盒袖扣,和他收到的其他奢侈品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它们更贵。
而是或许,在那些时刻,他也有好几刻地,被打动过。
还好音乐剧社的消息发过来了。时雪青拢起围巾往外走。他心想忙碌起来真好,总是有新的忙碌,填补旧的空缺。
直到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时雪青有点蒙。从建筑出去的必经之路上,George站在那里,而且是一个人。George还穿着演讲时的西装,时雪青没看出过西装的牌子,觉得这大概是哪个意大利裁衣铺的定制版。这家铺子的手艺非常好,显得George很英挺。
他站在这里干什么。时雪青正想绕道,就听见George说:“Cyan。”
“你赢得了我的尊重。”
“……”
时雪青觉得这话好幼稚,早八百年他就没听见有人在现实里这么说话了。他敷衍一笑,正想说你们也做得很好。
没想到他刚表现出要出门的意思,George又跟了上来。
第97章 绿茶捞子要狠辣
时雪青被George跟了一路。George从感恩节做了什么, 问到dead week有什么打算。到达学院楼后,时雪青终于受不了了:“George,我晚上还有事要做。”
“OK。我只是想再和你说一次——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George又露出鲨鱼般的阳光笑容。
时雪青表现得像是看见了一个鬼故事。
难道他还真进入了什么大敌转挚友的校园剧本了。时雪青想了想, 又觉得很得意, 自己靠胜利征服了美国天龙人。
微信里派对王的几条消息还在。时雪青看着它们,心想派对王懂什么。他现在可厉害了。
往上看看, 置顶的是邢钧的消息。时雪青心想,邢钧还在国内, 应该也在为事业奋斗。
哼,邢钧也什么都不懂。
时雪青进入工作室, 其他几个同学已经在那里了。
导演Kevin抓着一个同学纠正她的唱段。见时雪青来了,他说:“Cyan,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反正你过得快。”
其他几个人也笑。男主的演员惨叫一声:“我不想背台词了。要不然让Cyan来演男主吧——Cyan,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闲暇的时候都在琢磨怎么演呢?”
“没有,我就随便看看。”时雪青又没忍住装逼的冲动, 云淡风轻地说。
果不其然被鄙视了。
时雪青没事干。他瞧见虞珩在折腾那些道具,跑过去帮忙。
演员们没事时喜欢闲聊。时雪青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加入那些北校的八卦话题, 于是总跑过去折腾道具,好显得自己很忙。而且虞珩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挺牛的,时雪青亲眼看着他把一堆饮料塑料片,拼出了一个教堂花窗的效果。那些细小碎片组合成的形象还颇像最后的晚餐。
虞珩今天在用一个破沙发改装成一个出租车座位。时雪青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把一个上世纪的、写着“TAXI”的标牌都找来了。时雪青纳闷:“你是怎么找来这些老古董的?”
“你得问问心理医生,虞珩的家里全是囤积的垃圾,是不是?”
“别说了。这个人是中校那边的,听不懂。”
隔壁传来几声大笑。两个人在那里挤眉弄眼,脸上有明显的讥嘲。时雪青正想回击, 就听见虞珩说:“别管他们。”
两个人故意挑事,虞珩却冷冷淡淡。他们于是失望地走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社团也不例外。时雪青排练了好几次才知道,社团里有一些人很不喜欢虞珩,不是因为社团的事,而是因为虞珩学业上的事,出于某种嫉妒和由此刻意编造的贬低。这些人常常找事,为首那人还有些种族歧视。
“别生气。”
虞珩轻轻说了一句。时雪青被他递了一颗糖,一看,又是橙子味的。
又是喂松鼠的花生,又是橙子糖,虞珩还真喜欢随身带点吃的。时雪青吃了糖,还想问那些人的事,虞珩却主动说:“我听说你在竞赛里拿了金奖,恭喜你。”
“啊?学长你都知道了啊。”
“有人拍了视频,发在油管上。”虞珩笑着说,“你真厉害呀。”
难道自己要当名人了。时雪青反应过来虞珩是在转移话题时,虞珩已经被副导演叫走了。
社团的副导演也是一名干了好几年的元老。他脾气怪异,对M大礼堂的舞台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要一切比照正式的音乐剧演出来,折腾道具无数轮。
时雪青没想到一身钉子的虞珩对社员们的态度很好。副导演提出的一些不合理的方案,虞珩也在努力完成。据说虞珩欠社长一个很大的人情,进社团也只是为了帮社长的忙。时雪青有怀疑过这是直男直女情,还是一段旷世友谊。
最后他觉得大概是旷世友谊,两个人都不太像直的。
正想着,眼睛被突兀地一闪。时雪青没忍住“啊”了一声,引来好几个人回头。
“James,你不是说你会打灯吗?”女生气急败坏地说。
James也不耐烦:“我靠,社长买了那么多灯,我哪里记得每个按钮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两个人正是刚才一唱一和嘲讽的人群之一。他们倒是完全忽略了刚被大灯闪到眼睛的时雪青。原本在和副导演说话的虞珩却严肃地走了过去:“你们该给Cyan道歉。”
从来不发火的人沉下脸时挺可怕的。两个人磨磨蹭蹭,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眼睛没事吧?”
时雪青摇头。虞珩又回去和副导演说话。他说:“……可是学校礼堂根本没有那么多升降设备……后台也不够大……”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操作失误了。第二天、第三天,Jame和那个女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使用灯光。虽说学生社团不能要求太多,这两个人敷衍了事的模样,也体现出他们纯是过来谈恋爱的。
略懂一点的编剧说了一遍又一遍,两个人还是弄错一切。编剧几乎崩溃了:“还有不到两周就要演出了。”
“要不然你把灯光调度改简单点,就让他们管两盏灯,关键时候开灯、关灯、换个颜色就行了。”有人提议。
学生社团的各种职务都挺混乱的。导演既是导演也是会计,编剧又是编剧又管舞美,还搞场务调度,甚至还和画喷绘的副导演重了好几样工作。编剧对此下场,只能苦着脸说:“还好我们不卖票。”
“可社长说她妈妈要来,她想看看我们在拿她的钱干什么。”
那边吵个不停。James想要摆烂,又心生被议论的尴尬,努力表现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谁知道一向游离在团队之外的时雪青却频频看向他这边,James原本就心虚,如今更是发起火来。
“你有什么高见吗?”他阴阳。
时雪青说:“只是很好奇,有那么难吗?”
“哦。你可以来试试,留学生。”James阴阳他,又对旁边的人说,“Cyan想要试一试。”
他夸张地笑,好像在和时雪青开玩笑一样,实则想吸引更多人看向他这边。
然后就有点懵了。
时雪青真的坐到控制台前。他找了找键位,又看了眼剧本,云淡风轻道:“那我试试。”
一段时间后,时雪青准确无误地按照剧本上的表演要求重复了一遍:“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James:……
在时雪青开始操作后,就有人群聚了过来。聊八卦的也停止了。时雪青竟然上手就会用,这让他们都很震惊。
时雪青又说:“而且,这上面有个效果池。应该可以把编辑好的灯光效果存进去,来完成更多复杂的操作,之后就不用一个个去按了……我看看怎么弄。”
没过一会儿,时雪青调出一个效果:“这还挺像血腥监狱在闪烁。”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就连导演和编剧都凑了过来。Kevin震惊地说:“Cyan,你是在旁听的时候,学会的?”
时雪青处心积虑等着James挑衅他,好不容易装了个如此大逼。他真的很想说自己是在旁观时学会的,不过最终也明白,装逼过犹不及的道理。
“小时候和爸爸一起用过几次,想起一些经验。”时雪青说,并省略自己这几天在看相关教程的事情。
“天哪……”
“我可以把调好的灯光效果存进去,到时候James只用一个个调取预设方案。”时雪青主动说,并对James露出一个美式假笑,“而且……我看看。这些灯光组合的效果还挺多的。”
他转头对副导演说:“你觉不觉得,它们可以替代一些道具的工作?”
第二个逼也装成功了。副导演大为震撼,他确认一阵后,立刻和时雪青讨论起新的舞台方案来。时雪青装了新逼,排挤了James,觉得非常愉快。
爸爸还活着的时候,他经常和爸爸去剧场。他爸爸是个很爱展示各种灯光花样的人,经常操作给时雪青看。
他的爸爸周锦文是个大众意义上的,生活得很随心,有点懒怠又没有太多经营本事的艺术家。艺术家一时兴起带着时雪青的妈妈时琉私奔,虽然疼爱妻儿,却也不会理财。他的爸爸在那时候,就已经认识继父,经常咨询对方理财的事情。
那时候的继父看起来也很和善,夸奖他们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夸奖周锦文很浪漫,总是能让性格内向的时琉高兴起来。
直到爸爸去世,继父也露出阴暗爪牙。他带着目的,用各种手段把他夸赞的“幸福”拆碎,让它们成为自己的养料。
什么用灯光模仿落日、模仿雨,都是他爸爸用来让妻儿高兴的真心。时隔多年,时雪青终于把它用在了排挤报复其他人身上。
时雪青觉得自己做得没错。而且他想,果然有用的人才会得到尊重。
像邢钧那样用能力去牟取利益、压制别人的感觉,居然可以这么爽。
两个人一说就到凌晨一点钟,虞珩也间或发言,提出一点建议。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竟然也得到了一个草案。
太晚了。时雪青去外面打车回家。他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就听见虞珩说:“谢谢你。”
“嗯?”
“你减轻我很多压力。而且……”
车来了,时雪青只是对虞珩笑笑,说明天见。他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看着窗外风雪交加,时雪青没有去想虞珩看向他时那柔软真诚的笑容。他只是豪情万丈,选了一条文案。
“我不再认识那个否认我的世界的名字。”
“那黑夜只不过是黑夜,如今我不再相认。”
《我不再认识夜》里的。时雪青回到家里,想找一张配图。
却发现自己这大半个月里,居然没拍什么有意义的照片。
甚至昨天得到胜利后,他也忘记拍照了。
时雪青一时间,很久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官方拍的三个人的合照拿出来。
他有点想发,又觉得太正式显得很low。最终他决定用奖杯和钢笔遮着一部分,这样拍应该会好看点。结果拍出来,在美学上,时雪青依旧不满意。
但反正是用来标榜胜利的。如何都可以。而且,还可以用来讥讽James。
时雪青把朋友圈发了出去,发的时候,他手有点抖,好像一发出去就后悔了。
但赞一个个出现后,他又扬眉吐气,好像怀着熊熊战意。一时间,他想起在普林斯顿时,邢钧说过读本科时的事。那时候也有人欺负邢钧,邢钧把他们一个个地打了回去。
没错!他也要丢掉一些没用的东西。时雪青翻开课堂笔记,有点睡不着了。他想邢钧以前是挺狠的。他要变得比邢钧更狠。
邢钧一看就是那种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的人。时雪青要在分手前,慢慢于心智上强于他。
就在这时,时雪青的手机震了。他低头看一眼,邢钧给他发消息。一张图,是邢钧今天吃的菜。
都是淮扬菜。时雪青之前说过想吃的。时雪青一时不察,手点到对话框。
邢钧大概看见“正在输入中”了,回复道:“怎么还没睡?”
两点了。时雪青说:“在复习呢。”
又问候:“邢哥,你生意谈完了吗?都有兴致出去吃饭了。”
“嗯,提前了两天,可以在国内先四处转转。”
“两天时间也不长嘛。邢哥好好休息。”
时雪青问候邢钧。他觉得自己非常专业,总算有点心狠手辣的样子了,且在面对比他更心狠手辣的人。邢钧却忽然来了一句:“你家乡在江苏,对吧?”
“?”
一个表情包。
“具体是哪座城市,我去看看。”邢钧说。
忽然来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时雪青骤然间手指一僵,好像有浑身的电,通过神经。
第98章 狠辣富哥买特产
“……邢哥, 你回美国的航班是在大后天吧?两天时间跑这么一趟,多紧张啊。总不能是……”
时雪青没办法说出那句“总不能是因为我”。这话明明可以被说出来,带着点诱惑金主的调笑意味。如果是几个月前, 他一定会说这句话的。
可现在, 时雪青没办法开口了。它就像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只要被触碰到, 盒子里流出来的东西,就一定会把他吞没。
“就当回国旅游了。你肯定知道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我……我12岁时就出国了, 只有假期会回去。那里长什么样,我都快记不清了。邢哥, 我给你找别的旅游攻略吧。”
“不用。”邢钧说,“就是想看看你家长什么样。在你家附近的街道上走走……”
“家”那个字传递到耳朵里的瞬间, 时雪青如同被冷水砸醒了一样,浑身血液都冻成冰川。
脑海里突兀闪现出一个画面,是时雪蓝和邢钧在街道上擦肩而过时,注意到了彼此的脸。邢钧听他半天不说话, 已经非常不高兴,沉下声说:“怎么了, 回答这个问题这么难?”
时雪青怎么推三阻四的。邢钧其实也为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在你家附近的街道上走走”而震惊,但很快,时雪青的反应让他很不悦。
“没有……”
“所以?”
“……扬州。”
时雪青舌头麻木不仁,他说着并非自己家乡的城市的名字。邢钧那边也总算不诘问了。好一会儿,邢钧说:“行了,你早点睡吧。”
电话被挂断了。
时雪青放下电话。他把自己埋在膝盖里。他觉得好难过。一是因为,他明明知道时雪蓝在寄宿学校读书,却还是害怕她遇见邢钧。二是因为,邢钧生气了, 邢钧说出那句“所以?”的时候,口气冲得吓人。
……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
时雪青打开保险箱,他把Nello的钢笔放进去。邢钧给他的项链和袖扣,被放在保险箱的第一层。Nello的钢笔,被放在保险箱的第二层。两种东西就要这么放,才能隔着楚河汉界,互不干涉。
第三个原因,也很简单。苹果手表记录心跳频率,邢钧问他家乡在哪里的那一刻,心率高达102。
他以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已经清楚自己和邢钧之间的矛盾和差异,已经了解这段关系的不堪,已经做好准备要做一个靠实力说话的人。
可那一刻的心跳,还是过速了。
时雪青对着镜子,努力让自己笑笑。11月底,他打开窗户,让窗外的雪风吹进来。伴随着所有寒冷,他怔怔地想,还好邢钧最后发脾气了。
还好还好。
如果邢钧是他的朋友,他一定会拜托他去帮他看看时雪蓝的。
可邢钧不是。
痛苦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的。就像一年前,他没有钱,现在他也有钱了。所以距离浑浊不清的关系的结束,也不需要三年。
时雪青从床上爬起来,他开始翻邢钧给他的东西,翻自己的每个账户里有多少钱,最后,他开始看自己的成绩单,和他必修的课程。
“再过一年半,我就可以毕业了。”时雪青对着镜子说,“只需要一年半。”
他竭力用这些东西充满自己的大脑。其实这很简单,就像用背诵资料把考前的脑袋填满。何况,时雪青本来就有很多要做的事。
而且,邢钧从第二天开始就不给他发消息了,无论是转发公众号文章,还是问他复习得怎么样。时雪青有在一天后给邢钧发过“早安”和“晚安”,邢钧都没有回复。
后来邢钧回了几句,也是不咸不淡的。
或许,这次他真的惹邢钧生气了。在邢钧眼里,金丝雀本就不该忤逆主人的要求。
或许,这原本也是时雪青自己想要的。
时雪青照常地上学,复习,排练。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自己的事情上,也在周末和时雪蓝聊天。不知怎的,他想更多地关心时雪蓝生活上的事,时雪蓝也努力地和他说起一些生活里的东西。可隔着六岁的年龄差和一个国家的差异,时雪青只觉得茫然。
比如,在时雪蓝提到坐地铁时,时雪青觉得很陌生。在他离开家乡时,那里的地铁系统从未如此四通八达过。在美国只有大城市有地铁,而且全都很脏、使用公共交通出门很不方便。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和时雪蓝也没有特别多的话好聊。即使他们都知道,他们深爱着彼此。
即使是兄妹,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分享。
好在排练很忙,时雪青也并不觉得很孤单。他完整地改过了音乐剧的舞台方案,在他的修改下,他们几乎可以用最少的场景和预算,达到同样具有感染力的舞台效果。Kevin对此十分震惊。在完成一次完整的排练后,他问:“Cyan你考虑过转行吗?我知道你是学政治的。”
“我们也都知道。你的演讲视频被学校的官方号转发了。大名人。”副导演说。
时雪青笑笑,说:“算了吧。做这一行好难有收入,我很缺钱的。”
“你说你缺钱?如果你是个女生,我准会让你来唱原版的《You are what you wear》的。而且还会拜托你资助我们一点衣服。”副导演开玩笑地唱了一句,“Chanel, Gaultier,or Giorgio Armani……”
时雪青笑笑。他在人群之中,什么也没说。有些事情只能烂在心里,没办法和其他人沟通。
虞珩最近很忙,没过来加入排练。在收拾东西时,James过来帮忙。
原本和他一起管灯光的女生大概是真来社团谈恋爱的。前几天她和James吵崩了,从此再也不过来了。James从此对时雪青的态度殷勤起来。他说自己是真的为时雪青的技术折服。
这次,他也对时雪青说:“你休息吧,我买了热巧克力过来。”
“谢谢。”时雪青说。
明天就要正式演出,礼堂里非常热闹。时雪青坐在深红色的座椅上,他看着舞台上来回的人群,打好的走位标记点,正在用湿纸巾擦身上的血迹的男主。他想,这部剧里的男主也是个非常孤独的人。
他看似是个光鲜亮丽的人生赢家,参加各种热闹的聚会和派对,可除了那些体面的生活,没人在意他在说什么。
说起杀人的欲望,也被人当成开玩笑。时雪青想了想觉得,混在这片热闹里也很好。他协助了一场很成功的演出,又拿了金奖,所有人都觉得他非常厉害,非常优秀,还很美丽、很富有。
他用努力捞来了这个年纪的学生需要的所有东西。
James收拾完东西,却又凑过来了:“Hi Cyan,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什么?”
“我的前女友……不是Linda,是一年前的前女友,也要来看这场演出。我还爱着她,她很喜欢音乐剧,所以……”James说着说着,有些羞赧,“我告诉她,我也参与了灯光的设计,可以吗?我想要她留下好的印象。”
原来是这么一件事。时雪青点头:“可以。”
“谢谢你,Cyan。”James的眼睛闪闪发光,“我很感谢你,非常非常感谢,真心的。”
原来有价值的时候,交朋友也这么简单。临走时,时雪青听见有人说:“社长怎么没来?”
“社长的妈妈过来了,她去接她。”
那是个大人物了。那位女士是某个知名潮流品牌的设计总监。那是个女装品牌,不过时雪青觉得这个品牌的一些包挂怪可爱的。
大人物也过来看明天的演出,除此之外,还有Willian和Nello,以及嚷嚷着要来的艾弗先生。吕艺萌也说要来,但她还说,邢薇的一门选修课考试和演出撞了时间,大概来不了了。
这也没什么。要是邢薇真的来了,时雪青才觉得心慌。他躺上床准备早睡,想了想,又给邢钧发了条消息。
虽然是例行问候:“邢哥,我准备睡了,晚安。”
好几天只简短回复的邢钧这次说:“你下周就是dead week了吧?”
“嗯。怎么了邢哥?”
“哦,了解一下情况。”
然后就没话了。
时雪青也闭上眼。他已经能够把脑袋变得空空的,想不了太多。他太忙了,很快就是傍晚演出。时雪青坐在后台,让化妆师给自己化妆。
“加油。”上台前,James拍了拍他。
如此热闹,如此拥挤。在灯光闪烁间,时雪青对James笑了笑:“你也是。”
他拜托场务在谢幕的幻灯片里,于灯光设计一栏加上了James的名字,算是对James的帮助和谢礼。
他唱完属于他的一段。台下掌声雷动,时雪青几乎怀疑,这份热闹是否属于他自己。他下台换下一套的造型,又碰见在舞台边缘处理灯光的James。这次,他主动对James笑了笑。
James一愣,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时雪青就在那一刻想,他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和这些社团的朋友,也不需要句句话多说。
能享受当下的友谊链接不就够了吗。
身体于是轻飘飘起来。没人知道他其实并不富裕这件事,也没人知道他要为他的未来发愁。直到演出结束,众人谢幕,接受观众问答时,时雪青还沉浸在这份快乐里,眉梢眼角都是喜悦。
一到互动环节,Willian和Nello两个显眼包就高高举起了手。可他们没想到,在场举起手的,还有一个金发男。场务把话筒交给了George,George看了一眼他们,自信一笑。
“我想问问你们对于后现代社会环境下社会认同遭到侵蚀,精神空虚的看法?你们试图用反标签化的创作手法来消解这份广泛的拉锯,可在我看来,这好像对实际情况并没有任何作用。这是否算是对类似处境人的一种向下的、自我安慰式的引导?”
编剧从艺术的方面解释了几句,George却从政策的方面反复追问,眼睛不停地看向时雪青,充满了对自己的提问的含金量的自信。时雪青示意编剧把话筒拿给自己,编剧于是说:“好吧,就让我们美丽优秀富有的Cyan来回答这个问题。”
“Hi George,好久不见。”时雪青说,“对于你的问题,我这样回答。”
到底是时雪青会治人,还会用同样的话术反击。很快George就坐下了,虽然被说得哑口无言,脸上却带着进行过交流的笑容。时雪青在最后说:“当然,这部剧对于我来说还有个重要意义——我认识了许多重要的朋友。他们也都很优秀。”
虞珩今天也没有来。时雪青只能转头,看了一眼James。
站在他旁边的Evelyn的演员小声说:“Cyan,我真没想到你和James的关系也能变好。”
时雪青笑了笑:“他本来也不坏。”
女孩笑笑,不置可否搬。时雪青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微妙。
场务把话筒又接过去了。还好接下来三个人的提问都很正常。就在观众谈话即将结束时,一位坐在前排的、气质高雅的女性举起了手。
“哦,Ava。”Kevin挤眉弄眼地一笑。Ava在舞台上捂住了脸。
“……这部改编版的音乐剧的台词不错,尤其是舞美部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位女士说,“我想问下,负责灯光设计的那位同学是谁?”
不等时雪青反应过来,James就大声说:“是我。”
他举着手,脸上笑容灿烂。在场所有人都能看见,他是舞台一脚的那名操作者。那位女士说:“是你独立设计的吗?”
“不,我还参考了一部分经典案例,比如……”
James一句句说出来。他语速很快,不给任何人打断他的机会。那位女士就在此刻笑了:“实际上,寒假就快到了……我一直在考虑,策划一些更有年轻人的感觉的小型服装展览……”
“或许,我这里有一个实习机会?”
……
时雪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即使在这一晚的最后,Ava尴尬地打断了这场对话。她说:“在灯光设计方面还有一个人起到了更重要的作用。他就是刚才发言的Cyan……”
但她也没有直接全盘推翻James的说法。毕竟这是一场面对所有人的演出,还有对前戏剧社示威、光荣归来的作用。
谁也不想在面子上,把事情扯得更难看。
只是在下台之后,饰演Evelyn的女生对时雪青说:“他是不是也和你说那个前女友的故事了?”
“什么意思?”
“他在有求于人时,经常说起这个故事。对了,今天台下坐着的人里,有一位教授。James想转到她的名下去。可James没有展现出很好的作品能力,她一直有些犹豫。”
……
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这件事。
到底要相处多少时间,才能了解到这些阴暗的方方面面。又或者,在这种人群里,无论相处多久,只要事情不发生,就不会有人主动告知。
时雪青没有去庆功宴。社长和导演都知道他为了什么而在意,都追出来安慰他。临走时,Ava在花店里临时买了一大束花给他,说:“你别伤心,我会和妈妈好好提起这件事的。”
“……”
“好了,别伤心了。”
风雪交加,就连手里的郁金香上都沾满了雪粒。时雪青和他们分开,却没有立刻打车。
他捧着花,在雪里走了很久,直到手指都被冻僵了。终于,他打开了Uber。
灯火辉煌的Vic公寓出现在面前。时雪青从车上下来,却没有立刻上去。他在门口站了好久,那辆车却开了回来。
“你忘记你的花了。”
郁金香又被交到了时雪青的手里。时雪青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司机只看见他捧着花,睫毛沾满雪。
司机走后,时雪青忽然把花扔进了花坛里。他一脚一脚地踩着它,终于,有眼泪顺着眼眶涌了出来。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泪水也很快结成了脸上的冰。时雪青有点浑浑噩噩地上楼。今天是周六,明天就是周日了。再过一周,他就要期末考了。
时雪青想躺在床上,睡过这一个周末。他不想知道谁在怎么想了,反正谁也没有想要了解过他是怎么想的。他明明只该展现自己的能力的,不是吗,为什么最后居然还是心软了,把James的名字加了上去。
公寓门就在面前。时雪青按开密码锁。他很疲惫,只想躺下睡觉了,这样脑袋就什么都不用想。其他人还是去庆功宴了,时雪青不能要求他们留下来陪他一个人。
而且,James也去了不是吗。James厚着脸皮,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似的,去那场他没去的庆功宴。其他人也要“碍着脸面”,和James一起欢笑吃饭。
或许不是碍着脸面。聚会时只要高兴,谁又在意聚会里的谁,对另一个没来的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没来的人,就只能一个人。
其实也很正常。没有必须打交道的关系做羁绊,在国外,谁都没理由等着谁,谁都是永远一个人。他不去这个社团,社团的人也不会认识他,也更没有必要,带他去某个饭局。
推开门的时候,时雪青迟钝了好久,才意识到家里居然亮着灯。他呆呆地站在门口,直到好一会儿,有人从沙发上向他走过来。
“总算回来了?”
“……你。”
目光从那个人的身上,挪到大理石岛台上。
好几个盒子袋子被放在那里。不是奢侈品,上面写着中文。
有桃酥,有绒花,有漆器,还有很多其他的特色小吃。
全都是——扬州的特产。
“下周不是复习周吗?怎么才回来。在家里等你好久了。”邢钧语气不善地说,“这么冷的天,一点才回家?我看你是背着我又出去搞事了。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
“真是长进了。不说话?脑袋里在想什么?”
邢钧总算看清了时雪青的模样。他错愕地发现时雪青身上竟然全都是雪。正当他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时雪青的喉结忽然滚动了一下。
身体一沉,有人扑了过来。
旋即,他听见时雪青哭出了声。
邢钧愣住了。他忽然觉得巨大的悲伤笼罩住了他,那种丰沛的感情让他想要退缩。
可他最终,伸手迟疑地抱住了时雪青。
而后,抱得更紧。
时雪青的眼泪不停地掉。他不停地想着两句话。
——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却伴随着许多让我讨厌的东西。
——我又为什么总是在脆弱的时候,渴望有人来爱我。
第99章 绿茶捞子吃桃酥
“终于不哭了?”
“……”
“给你买了你家乡的特产。吃点吧。桃酥很好吃的。”
“……”
“三丁包也好吃, 可惜带不过来。你小时候经常吃吗?”
扬州根本不是时雪青的家乡。时雪青也没有吃过三丁包。
他低着头,慢慢吃邢钧给他递过来的桃酥。眼泪的味道混杂着桃酥酥脆的香气。
有点咸,有点甜。
他想, 无论未来如何发展变化, 至少这一盒桃酥的味道,他是再也忘不掉了。
邢钧也在看时雪青。他觉得心脏好像在被一把刀翻搅, 刀刃锋利,让他喘不过气来。
“谁欺负你了。”
“……”
邢钧面对问题时, 总喜欢刨根究底。只有这样,他才知道该找谁去解决这些困难。可如今, 他只是顿了顿。
“算了,不想说也没事。先睡一觉吧。”
先睡一觉, 睡醒了,情绪和身体的技能都会恢复。
他推着时雪青去洗漱。时雪青大概也是被冻僵了,刷牙的动作也很麻木。终于,他们在床上安置下。邢钧临睡前小心地把被子给时雪青掖好。
在这张斥重金买来的鸟笼床上, 邢钧第一次,抱着时雪青, 却只是毫无欲望地希望对方入睡。他感受对方逐渐暖起来的体温,心想,他干嘛总是对时雪青说话那么冲。
时雪青一个人生活时,已经很容易被欺负了。他看他从外面回来,浑身是雪的模样,好像流浪猫。
时雪青出门在外,父母不靠谱,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他又怎么能天天凶时雪青。
……
时雪青一觉醒来是中午。外面雪停了, 又有阳光照进来。时雪青窝在能被阳光照到的地方,慢慢觉得自己又能原谅这个世界了。
就是脑袋还有点混混沌沌的,并不清醒。邢钧从外面进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
“……”
“吃早饭吧。”
这次出现在桌上的不是抹茶brunch了。而是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包子鲜牛奶。时雪青和邢钧对坐,他们新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昨晚的事。
吃完最后一个包子,邢钧说:“没有扬州的汤包,靠这个糊弄一下也行。”
“……”
“你开一下airdrop。”
时雪青把airdrop打开了。很快,数以百计的照片,就这样涌进了他的手机里。
文昌阁,瘦西湖,东关街,古运河畔,明月湖CBD……没有邢钧,只有景色。
时雪青低头看那些照片,他觉得嗓子很哑:“邢哥,你两天去了这么多地方啊。”
“没仔细逛,光是买东西和拍照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想要旅游逛街,都不知道该怎么逛。”
时雪青没问邢钧拍这些照的意图。以邢钧的性格,总不可能是用来做旅游分享的。手指翻到最后几张,时雪青又有点翻不下去了。
万象汇,万达广场,金鹰,SM广场,京华城。邢钧说:“不知道你在家的时候,喜欢逛哪里。所以,拍了几个有名的。”
“……”
“你虽然平时不在家里生活,寒暑假回家时,总要出门逛街吧?”邢钧有点得意似的,“怎么样,你平时喜欢逛哪个?”
真笨啊。他根本就不是扬州人。时雪青在心里说邢钧笨,眼里却有点热:“……万象汇。”
“这家广场里,有你喜欢的那些奢侈品吗?”
“有。”时雪青没去过扬州,开始胡说。
说着说着,他笑了。邢钧看见他笑,自己也笑了。
两个人对坐着笑,有点高兴,也有点悲凉。笑声震动房间里的灰尘,邢钧片刻后说:“扬州是个好地方。”
时雪青说:“对,好地方。”
可惜,不是他的家乡。
那一刻,时雪青忽然无比希望,他和邢钧说了他真正的家乡地址。邢钧的两天特种兵行程,就可以被放在他真正的家乡。
而且,他荒唐地想,如果邢钧没有包养他就好了。
如果邢钧只是他的朋友,给他发了这些照片。他一定会邀请邢钧回家吃个饭的,哪怕是在那与印度人相邻的喧闹studio里。
他会把那些假货袋子打扫干净,把藏在橱柜深处的水找出来,会买两杯抹茶草莓拿铁,会在同一家,买他们富有声名的抹茶brunch。
哪怕,它们都并不昂贵。
想到这里,时雪青笑得更大声了。邢钧看着他大笑,抿着唇,笑得更加高兴。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他也是真的需要钱。时雪青想,永远不会有这个可能了。
他也永远不可能,带邢钧回到自己的贫穷里,在那堪称狼狈的狼藉里,请邢钧吃一顿饭。
这段关系,永远不会有开向另一个方向的可能。
室内两个人在笑,没有一个人在哭。饭后,时雪青邀请邢钧和他一起睡觉。邢钧第一次发现,时雪青可以这么主动。
他把时雪青的手绑起来,问时雪青:“几张照片让你高兴成这样?”
时雪青抿着唇,眼眸水润润地对他笑:“邢哥,你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小绿茶还学会怼他了。邢钧吃了这么一句,乐了,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很受用。
这也意味着时雪青的心情好起来了吧。虽然时雪青还是没告诉他,究竟是在哪里弄了一身的雪。
他们又开始做。邢钧记得下周是dead week,弄得很克制。只过了两个小时,邢钧就把时雪青抱浴缸里去了。
他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和社团的同学闹了点矛盾。”
“什么社团?”
时雪青抿了抿嘴唇,把自己和Willian、还有Nello拿金奖的报道拿出来了。邢钧看见金奖,又乐又震惊:“你还会弄这个。”
“嗯。”
“是好事。以后就业很有竞争力。”邢钧说完,又想到自己早已帮时雪青安排好了接下来的四十年,于是又说,“你之前还说你不喜欢这个专业。结果还挺厉害的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呀?”时雪青想了想,没想起来。估计是哪次闲聊的时候吧。
“说吧,怎么吵起来的。我看看这次要不要再帮你找人。”
“再”,果然上次,是邢钧帮他找的George的堂兄吧。时雪青简单编撰:“拿奖之后,Willian想接受一个采访,Nello和采访者有仇,不想去。两个人吵架,我调和他们的矛盾,气得要死。”
“嗐,都是小事。你让采访那边换个采访者,也不是什么难事。”
“嗯,我自己处理就好了。”时雪青说着,用鼻尖蹭了蹭邢钧,“谢谢邢哥。”
“嗯?”
“上次George的事,是你帮忙找的人吧。”时雪青真心地说,“我发现,留学生想在国外校园里站稳脚跟,真的很不容易。”
“……”竟然被时雪青发现了。
“你之前说,学校里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我想,几年前的学校,和几年后的学校,也没什么不同。M大和普林,也没有太多区别。”时雪青说,“而且你还要争家产。你一定也吃了很多苦。”
“……”
“我发现了,想要成为一名强者,真的很难。”时雪青真诚地说,“邢哥,你能争到家产,能加入兄弟会,能拥有那么多帮你处理关系的朋友,很厉害。”
有时候,发出赞誉,并不意味着心的更贴近。
时雪青发现,自己已经能站在第三人的视角欣赏邢钧了。邢钧真的做了很多值得他学习的事情。
即使错误的家乡,错误的开始,错误的公寓,已经让这段关系,再也没有转圜的可能。
“你也会很厉害。”邢钧很久之后,干巴巴地说,“你只要努力学习,我保证,你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时雪青忍不住笑:“邢哥,你一个人的时候这么自信。我夸你,你怎么这么害羞啊。”
……
时雪青还好意思说。
邢钧去挠时雪青的痒,时雪青嘴上求饶。溅出的水花洒满了整个浴室。时雪青想,他还要学会邢钧身上那些强大的地方。
靠近他,学习他。
然后,离开他。
在浴室里闹也闹完了。邢钧说:“Willian和Nello看起来不错。你可以和他们多来往。”
“嗯。”
“他们这种圈子……是稳定的。你明白吗?他们俩看起来,家境都不错。他们的家族,在未来也会成为你的助力。”邢钧说了一会儿,觉得时雪青可能不乐意听了,又道,“你出去换衣服吧,我把浴室收拾一下。”
时雪青出去了。
他换好衣服,在客厅里坐着。时雪青忽然想倒一杯酒喝,但邢钧还在收拾盥洗室,算了吧。
一时间大脑有点空空茫茫的。时雪青想,邢钧在的时候,自己能干点什么。就在这时,他的公寓门被敲响了。
这时候会来找他的人可不多。时雪青开门,讶异地看见门口站着虞珩。
虞珩看起来和时雪青平时看见的模样都不太一样。他的额头上还贴着胶带,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水里泡过、被捞起来的一样。时雪青大惊:“你怎么了?”
“和我去趟学院。”虞珩说着,声音有点麻麻木木的,“走。”
“什么事?”
时雪青不想承认,在昨天的事情后,他对音乐剧社的一切都有点心结。即使是对于这几天没出现在音乐剧社里的虞珩,他其实也有点迁怒。
虞珩说:“James。”?
“我把他的导师,还有那名教授,找过来了。”虞珩说话很费力似的,每句话都像碎片,“走,我们去说,他干了什么。”
“……”
时雪青迅速进更衣室:“我马上。”
他只披了件外套。临要跑出去时,又想到邢钧。
脚步迟疑了一瞬,他对邢钧说:“学校有事,我得去一趟。”
又有点心虚地说:“社团的同学……我很快就回来。”
“嗯。”浴室里传来邢钧的声音,“你去吧。”
看来是糊弄过去了。时雪青心惊胆战地和虞珩跑下楼。他记得虞珩有车,可虞珩这次也是挥手叫Uber,而且时雪青看见,他的手一直在不正常地抖。
“你怎么了?”他问。
虞珩有点迟缓似地摇摇头。片刻后,他说:“没事。你是我拉过来的。”
“……”
他们跳上Uber,驶向北校。在北校门口,还有那个饰演Evelyn的,昨天和时雪青提到James的女孩。三个人将一起冲进James导师的办公室。
而此刻,在公寓楼上,邢钧也慢慢离开了窗户。
其实他都看见了。在大门外,看见了满身钉子的虞珩。在时雪青昨天回来时,看见了时雪青脸上浓厚的妆容。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邢钧回到餐桌上。他拿起一枚时雪青没吃完的桃酥,慢慢地,把它放进嘴里。
咔嚓咔嚓。
咔嚓。
第100章 绿茶捞子大胜利
“……是的, 这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作品。最初的设计版本,和中间的改动版本, 都存在我的电脑里。”
时雪青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他无比庆幸自己在离开公寓时顺手提上了书包——大概是由于要去学校的惯性,如今却给了他最好的证明机会。
办公室里的灯光亮晃晃的, 白得让人发慌。那几名教授的脸也同样陌生得让人发慌。
而且全都看着他。
时雪青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五六个人。他觉得这只是个社团活动里会产生的小矛盾而已。是因为James转专业兹事体大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还在这群人里,看见了音乐剧社的指导老师。
进门时, 他听见她对身边的人:“对,那个学生是中校的……”
因他的进入而戛然而止。
他是中校的。James是北校的, 指导老师和音乐剧社都是北校的。时雪青在懵懂中,发现自己变得很聪明, 他已经可以因为只言片语,察觉出老师话语里的意思。
但在打开文档后,脸上犹如被昨晚的雪风扑面。
他的心情稳定了下来。
是他的东西,就一定是他的。时雪青觉得自己很冷酷。
他向老师们一项项展示自己手上的证据。事情没有了转圜余地, 真相大白得清楚明了。片刻后,时雪青看见其中一个教授耸了耸肩:“好吧, 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James会受到怎样的处理呢?”时雪青追问。
他觉得心头有火熊熊燃烧。不让James公开道歉、手写道歉信,时雪青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他很快听见一名教授说:“我想,这是严重的学术不端。”?
“而且是又一次,不是吗?”一个人说,“看来一年时间没有让James学会反省自己。”
时雪青一下子愣住。很快,得知的新信息让他失声:“James说这是……他的课程作业?”
“没错。我原本觉得他的这个主意不错。”
“……”
时雪青万万没想到,James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胆。James不仅把这场演出当成了自己换导师的投名状,还说服那名教授,让她以为这是自己的课程作业。
“时同学, 非常感谢您的反馈。James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冒领他人成果,是严重的、违反道德的行为。”
惩罚大概会是什么呢?
“累犯会加重处罚。或许会是停课察看。”
在社团活动中发生的小矛盾,居然会导致这种后果。时雪青一时间有点发蒙。他觉得自己只是想要James颜面扫地而已。
可虞珩用力地捏住了他的手。
“……谢谢。”虞珩慢慢地说,“音乐剧社是我们学院的社团。我也希望,我们能得到一个公正的、令人满意的处理结果。”
“我想,一个公正的社团会有更好的发展,也更能体现我们学院的创造力和学生活动能力。”
他说这话时,看着音乐剧社的指导老师。指导老师的脸色很难看。时雪青意识到,这其中的旧恩怨或许还挺复杂的。
“Cyan,你怎么看呢?James在演出中负责灯光操纵,我想,他应该也有一些……”
指导老师说。
或许这在一些人眼中,是小题大做的赶尽杀绝吧。可时雪青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想退让。
即使退让,也不会有任何人为这份“善良”叫好,或者给他坚固的友谊、额外的利益。
或许,是会有人给他一些利益的。但那些利益,他不需要。
“音乐剧社不仅是北校的社团,也是整个M大的社团。当我加入音乐剧社时,我希望它有朝一日能成为M大闻名遐迩的王牌社团,也能以才华、以公正闻名。”
时雪青说。
他迎着指导老师阴沉下来的眼神,觉得自己第一次,掌握住了自己人生的舵。
……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尽管还要经历几轮听证,但时雪青知道,James停课察看的处罚是在所难免了。
其实,若只是顶替劳动成果,这算不了什么。但谁让Ivy(饰演Evelyn的女生)知道,James已经背过一个学术不端的处分。上次James在多方努力下减轻了自己应得的处罚,还在观察期。
有这样的案底,James也只能得到这样的处理结果了。
教授陆续离开。时雪青转头向Ivy。女生耸耸肩道:“别谢我。我恰好和James有那么一点私仇。”
那确实。之前说到“James这种人”时,Ivy的表情就很诡异。就在这时,时雪青听见一名教授在路过虞珩的时候说:“我真是被你吓了一跳,你现在可以安心回去接受治疗了吧。”
接受治疗?
“每年这时候,我都会入院治疗。在知道你的事情后,我偷偷跑了出来。”
虞珩说。
“你是我拉进社团的,我不能让你被欺负。现在,我放心了。”他说着,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我现在放心了。”
“……”
在走过草坪时,看见松鼠,虞珩下意识地蹲下。他摸遍了全身的衣兜,意识到自己没带坚果,露出了极其焦虑的表情。时雪青见状立刻说:“你等我一下。”
他跑了七分钟,去附近的小店里买了坚果回来。回来时,他看见虞珩还在那里,Ivy居然也还在旁边陪着,于是把手里的坚果递了过去。
买坚果时,时雪青刻意选了上次看见的、虞珩喂松鼠的同一个牌子。见时雪青回来,Ivy在旁边又耸肩:“那我先走了。诶,没想到你OCD还挺严重的。”
后一句话是对虞珩说的。
时雪青看见虞珩在拿到坚果后露出放松表情,稍微松了口气。他对Ivy说:“也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你以后记得自己学会去交值得去交的朋友吧。”Ivy说话又是颐指气使的。这大概是她长得漂亮,却没几个朋友的原因。
其实之前排练的时候,时雪青也有点烦她。Ivy最爱做的事是在剧场骂所有人,连在来排练的路上遇见了几个拦路拍照的游客也要骂。
不过现在,时雪青说:“……那我还挺想和你交朋友的。”
Ivy愣了一下,脸颊居然微红。她骂骂咧咧了几句别人听不懂的,转身神气活现地走了。
虞珩喂完坚果也很舒心。他对时雪青说:“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没有你的话,这件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我也有私心。我只是非常非常不想……又失去一个朋友。”
时雪青顿了许久,说:“你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
在把送虞珩送回医院后,时雪青收到Ivy的消息:“原来那帮教授真是虞珩叫来的。毕竟他是这帮老师眼里的心肝宝贝嘛。不过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在背后出了力,你知道他是谁吗?”
怎么回事,这长段的信息,这突然被当成了自己姐妹的感觉。时雪青回复:“是谁?”
“你那两个叫Willian和Nello的朋友。哈!你敢想吗?昨天你脸色难看地提前走了,他们拿着本来要给你的鲜花,在演出后问考特妮灯光是怎么回事。考特妮那个傻妞看见鲜花就走不动道,全给说了,把花拿到手里,才发现里面写着‘To Cyan’的卡片,脸都气红了。”Ivy得意洋洋地说着八卦,“我听说虞珩去找那几个老师时,刚好撞见他们在走廊里闹事……”
时雪青原本还有些低落,此刻眼圈真的红了。Ivy还在喋喋不休:“不过社长大概要头疼了。那个指导老师其实不想接收我们。她收下我们社团,只是因为她和James是远亲。否则你以为社长怎么会忍James那么久?我们肯定得找个新指导老师了,不过,就让社长头疼去吧……”
原来为他奔走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Ivy:“不过你肯定算是和James结大仇了,怎么办?他是M城本地人,停课察看后,也是住在M城。”
那又能怎么办。时雪青又不是第一次和人结仇。
说到结仇,就想到George。说到George,George就开始当曹操。时雪青手机弹出消息:“Hi Cyan。”
下一条:“你dead week打算去图书馆复习吗?”
……有他这句话,时雪青不打算dead week去图书馆了。
手机里还躺着几条消息。有Willian和Nello的,还有吕艺萌恭喜他演出成功的。他回了吕艺萌的消息,意外地发现许久未见的巴黎世家哥也给他发了私信:“我听吕艺萌说你演音乐剧去了,没想到是反串女角色,啧。”
好阴阳的一句话,时雪青又是已读不回。
Nello和Willian也帮了忙。时雪青总不好不请他们喝点小热饮、吃点小点心,还好这两个人今天都有空,都在学校里自习。
喝完小热饮,时雪青看见时钟已经傍晚七点了。他吓了一跳,才发现今天一天,邢钧都没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他就这样把邢钧一个人甩在公寓里一天?时雪青赶紧给邢钧也带了一份热饮和甜品回家。他匆匆打车上楼开门,发现邢钧正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新闻频道。时雪青莫名松了口气。
“学校的事情太多,忙了太久了。”他说,“邢哥,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回来。”
很快,他又说:“怎么了?”
时雪青一下有点失声。他看见了旁边收拾好的、邢钧的行李箱。【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