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坏春天【精修】坐我脸上
(本章含回忆线)
15/坏春天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个意外中的意外。
黎雾收到了那支误下单的指甲油之后,更后知后觉发生的这一切,像是一场精心“预备”好的意外。
薄屿说,他五岁的时候开始接触射击了。
五岁的黎雾,因为父母辗转在港城老城区摆烧烤小摊、蔬果小摊这类,无暇被照料,所以剪去了一头彩色皮筋的羊角辫,开始留“假小子”一样的短发,从五岁,到几乎快十五岁。
现在翻照片,很难通过发型的演变来她猜测当时的年纪,只能通过脸上稚气的婴儿肥变化,与属于少女日渐丰朗清丽的五官轮廓,大概猜到,她那时是七岁,八岁,或是十二、十三岁。
到了十四岁,她留到了齐耳发。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坚决不让妈再拿剪子碰她一根毫毛,坚持到上高中报道,头发才终于过了肩,又惧怕军训的酷暑难耐,想到了还是短发更好,又去理发店给自己剪了个干净利落。
后悔吗?当然。
尤其看到班里的漂亮女孩子们,每天来学校之前,会用卷发棒夹出个俏皮的弧度——甚至刘海上别个卷发夹,哪怕被教导主任拦在了校门口呵斥,事后再笑嘻嘻夹回去。她那时就在心里想,真好看。
真好看,如果她是那样就好了。
于是,她又留长了头发,背地里偷偷学着这么做。
不过在学校不敢,课余和周末去爸妈店里帮忙,爸会惊讶她的刘海怎么会飞天了,为什么夹个《功夫》电影里包租婆的发卷,妈那时会笑一笑回答,是她的叛逆期到了,爱美了,要变成大姑娘了。
叛逆吗?其实也没那么叛逆的。
学校的女孩子们偷偷涂指甲、做美甲了,起先是不会引起老师注意的粉色,逐渐大胆,成了张扬热烈的赤橙黄绿。
这些颜色翻飞在男孩子们的衣领边,耳鬓处,她们捧着校外、校内那
些长相帅气,飞扬跋扈的男生脸颊亲吻。
这些,她就不好意思去学了。
不想每次去店里,都要被爸妈盘问。她心里知道自己在长大就好了。
所以直到现在大学快毕业,她好像,也只是“心知肚明自己在长大”的心理状态。
从没有真正谈过一场恋爱,更别提与男孩子有过什么亲密接触。
薄屿不一样。
围绕着他的轶事太多,围绕着他的女孩子们不少。
也就是天生如此被众星捧月惯了的人,或许才偶尔会露出那样厌倦的神情。不用他懒洋洋勾勾手指,一切就会不费吹灰之力地对他青睐有加。
——黎雾那时这么想。
她没想过,她也会是不费吹灰之力,掉进他手掌心里的那个。
实习的那个春天,枯燥乏味。
仔细想想,许多个难忘的瞬间,竟都与他息息相关。
偏远的郊区,收发快递也是个不小的麻烦事。
李多晴找了楼管大爷,借来一辆突突突的小电瓶车,经常载着黎雾跑到3公里开外的小镇快递点,每次她们都大包小包拿着一大堆回来。出于这原因,建大的几个女生室友,和她们的关系好转了不少。
偶尔,大家也会一起打打游戏。
没什么事情,窝在寝室的大多情况,常常怪罪于南城这如春季潮水一般的连绵阴雨。
每到那时,黎雾就把自个儿蜷缩在椅子里,盯着卡顿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为论文绞尽脑汁,还料不到两个月后的结局是延长毕业。
有一天,李多晴和室友们玩得正火热。
“……黎雾,一起来玩儿嘛!快快,我们五缺一,就差你了。”
邀请她都好几次了,黎雾终究拗不过,她合上电脑:“好呀,玩什么类型的。”
“射击呀!你玩过吃鸡吗?绝地求生那种。”
“……没耶。”
黎雾玩过贪吃蛇、消消乐这种。
“哎呀,就是开局给你一把枪,你捡装备,杀杀人,争取活到最后就行了!”李多晴半天和她解释不清,“你下一个,有我呢!还有个我的高中同学……哦,也是咱土木的,他可厉害了,我们一起带带你。”
“那太好了。”黎雾答应。
这破地方,除了上网、打游戏也没别的无聊事情做。
前阵子,学生们的投诉声音大,新拉了网线,改造了线路,App转着圈流畅下载,没一会儿就好了。
黎雾的思绪随着窗外的雨声飘忽,想到了那个网络波动的雨夜。
有人说……
喜欢她这类型的。
那瓶指甲油拆出来有几天了。
昨晚洗完澡,她一边听网课,一边给脚趾涂上了这朵朵鲜艳的樱桃红,还故意楼上楼下跑了趟,光衣服就多洗了遍。
——但也没再遇到谁。
现在建大的几个室友们,再没轮番儿抓她和李多晴盘问了。
反倒是她这阵子在暗自好奇。
好像,从没这么在意过他的存在。
“——好了吗,黎雾?”
黎雾缓缓收回神绪,点进游戏界面:“嗯,好了。”
“关联微信号就行,会自己注册的。”
“好。”
没几秒。
“唉?”
李多晴:“怎么啦。”
“我忘改昵称了……”黎雾有些苦恼,“自动同步了。”
李多晴瞧见了组进来的那个原始装扮的小人,登时笑了:“怎么是‘小雾’啊!”
“是啊。”
“完了,跟我玩的都基本咱土木的,还组了好多附近的人呢,你这不是暴露了?”
“……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是我吧。”
“那可不一定!”李多晴开玩笑,“不过也好,没准儿知道了就不舍得对你动手了。”
室友们凑三人,组里还有个一看就是男生的。
最后组进来的那人应该也是男生,昵称取得有点装又有点酷。
——Shooter。
李多晴说这个“Shooter”就是她高中同学,名叫张一喆。问黎雾认不认识,说跟薄屿一个班。
黎雾听到“薄屿”二字,呼吸轻了轻。摇头说不认识。
“没关系,和他玩一玩就认识啦!你们慢慢熟悉咯,”李多晴说,“哎哟你都不知道,他玩这个可厉害了!”
黎雾笑着,“行啊。”
五人小组成立,李多晴给她解释,这就叫“开黑”。黎雾像背单词一样记在心里。
李多晴又花了好半天口舌,和她讲解游戏规则,注意事项还没说完,黎雾就从开局的飞机上跳了下去。
“你你你!你怎么跳了!”
“我看你朋友跳了?”
“……那,那正好,你别一个人擅自乱跑啊,这地图有100人多人呢!……你就跟着Shooter,”李多晴又改口,“跟着张一喆!他如果跑得比你快你就开麦喊他大名,让他别丢下你!”
黎雾稳妥滑动屏幕,“好。”
李多晴:“记得一落地就捡装备!对了,你也别一直跟着他……你自己的发育也很重要的!”
发育?
什么发育?
黎雾对这名词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两天洗澡,晚上睡觉之前换下,她偷偷低下头,观察自己的胸/部时。以前没怎么注意过,她人瘦,胸型却长得饱满。
不过左边好像要发育小那么一点,她以为可能有什么问题,在网上搜索、提问,还被不怀好意的男人私信了。
只是现在才注意到,她的青春期好像来得太晚了点。
不用李多晴多说,右上角小地图有“脚印”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大抵也猜到,这表示敌人在周围的动向。
她鬼鬼祟祟在旮旯拐角捡了点装备,寸步不离跟上Shooter。
“……对了,我忘了说,装备是可以互相分享的哦,”李多晴说,“你有要给他的就丢在地上,有缺的就找他要,他会给你的。”
黎雾自然不懂什么枪支、子弹的型号。
秉持着“分享是美德”的美好观念,她在背包狂翻一通,挑了一堆七七八八的,扬手在Shooter的面前。
不知怎么,哪怕五个人没人开麦,全程盲打,他们也没交流,能明显感觉到Shooter的那个小人愣了一下。
他看了眼这一地的乱七八糟,冷漠转身,钻入丛林。
理都没理她。
“?”
附近的室友汇合过来,忍不住笑话起了黎雾:“……你丢给他个都被打烂了的一级头干嘛,没看到装备都红了?”
“还有那枪!你的原始装备也给他啊,笑死我了。”
“给人一堆你换下来的那破烂,怪不得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这样吗?
黎雾无暇顾及,赶紧又跟屁虫一样尾随上他。
很明显,Shooter想要甩掉她了。
够拽的哦这人。
四周枪声起伏,左上角的数字几乎以眨眼的速度锐减。
李多晴与室友不幸双双死在敌方的爆头狙击之下,切到了黎雾的视角观战。队里另一个男生紧跟着光荣牺牲。
男生黏黏糊糊跟了黎雾很久,黎雾听李多晴说,不宜2人以上行动,费尽心思甩开了他。
“这人谁啊,这么菜,我得问问张一喆……”李多晴不满地碎碎念着。
还剩十几个人,队里只有【小雾】和【Shooter】相依为命。
这一路上,黎雾逐渐上手,慢慢了解到装备的好与坏,又边捡边扔了不少。
只是Shooter对她多少有点嫌弃和看不上,不过他还是勉为其难捡了把她“精心”丢下的破损枪,把突然跳在他们脸上的一个人杀了。
“砰”——
几乎眨眼之间,一击即中。
黎雾的心脏跟着狠狠一突。
她头一回玩这个,都意识到他真的很强。
“……厉害啊!”李多晴尖叫,“黎雾你说你,大学四年了咱俩都才认识,你也不多认识点
儿人平时带你玩玩!”
不得不说,的确很好玩。
“小雾”与Shooter全程黏一起,难舍难分,眼见存活数字跌到了个位数,黎雾这才想起观察他的战绩。
嗯……总共100多人,他杀了快40个,并且还在稳如飞涨。
她光顾着听那“砰砰砰——”的畅快声响了。
游戏开局这么久,黎雾跟着他,不知不觉寻到了乐趣和手感,她那战绩也挺漂亮,杀了不少。
渐渐的,她和他配合,都成了行云流水。
“小雾”先放一枪,没打中敌方要害,Shooter会立即从身后跳出来,为她补上个爆头击杀;一处断壁残垣之外,她主动去做“诱饵”,他趴在几百米开外的山顶上架起一把狙击枪,正对她耀武扬威的敌人被一枪爆头,接着他来找她汇合。
不知不觉,一点点杀进了“决赛圈”。
李多晴人看傻了:“……黎雾,你这是第一次玩儿吗?”
黎雾心知肚明,她或许更胜在冷静一些,敌人跳脸上都没在怕的——或许也是因为全程跟着Shooter,从一开始就很有安全感。
毒圈快缩到最小了,李多晴及时提醒黎雾,要提前给装备减负。
Shooter把他身上那把最好的步枪、乱七八糟的补给什么的,还没掉状态的装备,统统都丢给了黎雾。
他拿走了一支狙击枪,转身,朝她相反的山顶走去。
“不是……跑那儿干嘛,”李多晴着急了,开麦叫嚷,“张一喆!张一喆!你发什么神经,你去那边绝对死了!我可不想输!”
这游戏观战没法说话,她赶紧又催黎雾开麦叫住他。
黎雾和Shooter在一起全程,早就上手那把枪了,应付几个喽啰绰绰有余,这时头一次感到了心慌,正要打开语音——
【别用你那破烂了。】
Shooter突然打了行字。
“???他有病啊!”李多晴要被气晕过去了。
话是对黎雾说的。
好半天,她也没从这行字回过神,不知是该生气还是怎么。
最终,听到远处飘来了两声干净利落的狙击枪响。
游戏结束。
屏幕上大大的【第一名】三个字砸在她脸上。
“……”
大家纷纷放下手机。
外头的雨似是更急切了点,寝室里的气氛变得燥热。
李多晴尴尬不已,向她道歉:“那个,黎雾,我朋友他不是那意思……你你,你都把最好的丢给他了,他怎么能那么说你……”
“你朋友还上线的吧?”
黎雾淡淡问。
“嗯?应该……还。”
“那就好。”
从游戏切出之前,黎雾顺手加了【Shooter】好友,他通过就下线了。
她窝在椅子里,脊背向后靠住了,随手挽了挽留得都快到了腰的头发,笑道:“下次我再和他玩玩儿。”
“?”
“可以的吧。”
她轻轻扬起了尖俏的下巴,抬头,对着上铺的李多晴浅浅笑着。
“……当然了,”李多晴捏起了拳头,“下次你锤爆他狗头!我鼓掌骂他活该!”
时候不早,没多久,雨停了。
一个传言开始在燥闹的宿舍楼里沸腾。
薄屿住进来了。
于是,寝室里的话题又围绕着他打起了转:“来真的啊?那天晚上我看他家的车来送行李,心想或许也就是装个样子——这是真要住我们这破宿舍了?”
“哪天晚上?”
“就是有人喊要和他接吻的那天晚上!”
“……哦,我想起来了!”
“让我猜猜看啊,我听说……也是听我认识的朋友说的,薄承海,就是薄屿的祖父,地产起家不错,但也是个实打实的实干企业家,他那儿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是,这些子孙后代成了人,得自己先去拼一阵子,吃吃苦的。”
“笑死了,您听听得了好吗,就算这样,这家大业大的,最后不还是人家的?说什么让子孙后代吃苦,以后为了写自传罢了。”
“我可没乱说OK?!薄屿不是他家长孙,他家长孙是他哥,他哥自己在南城开建筑事务所的——薄屿来参加个我们这工地的实习怎么了?”
“拜托姐妹!这可是南城!顶着这姓,惨能惨到哪里去!?人家吃的‘苦’,你普通人这辈子想吃都吃不了。”
“对啊,你没听说么,上个星期,周思雨大晚上跑这儿来找薄屿了,谁知道他俩晚上干嘛去了,薄屿就是在他家老爷子那里装装面子,白天晃一圈,晚上回豪宅住。”
“——为了以后好继承家业。”
“我开始好奇了,他和他哥争财产么?”
“这个不清楚,我的人脉打听不到。”
“是亲哥哥嘛……”
“好像?一个爹妈。”
“多大年纪啊,有他好看么?老不老?不到三十五我都能追一追。”
“三十五?”
“没听过男人三十五走下坡路?”
“你说哪方面下坡路啊。”
“……笑死我了,神经啊你们。”
“对了,薄屿住哪儿了?”
到这里,大家不再多问了。
黎雾戴耳机听音乐,手指在键盘飞舞敲论文。旁边的网页除了挂着参考资料,她还搜了点游戏攻略,细细研究了番。
半天耳机没电了她都没留心,这些讨论,基本上都听到了耳朵里。
再打开手机,上线。
Shooter没在。
黎雾没想到,她和薄屿下一次的交集会来那么快。
第二天,王教授临时有事,换了一个隔壁学校的实习老师带队,带他们继续深入参观那个待改建的湖港。
那天以前基本是组织参观港口建设相关的博物馆、听专业的工程师讲解工程规划这类,实地考察还是头回。
照例乘大巴去,晃晃悠悠一个多小时漫长车程。
黎雾上车就睡着了。
什么时候停下的,她都毫无知觉。
实习老师颇有一番南城口音,在前头点名,确认人数。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都是外校的同组实习生。
直到点到了个相对熟悉的。
“——薄屿。”
半分口音都无。
黎雾还迷迷瞪瞪的,倏然清醒不少。
老师环顾四下这密密麻麻、空了大半的大巴座位,对他的好奇心显然更重:“——薄屿,来了吗?”
“到。”
座位后方一道清朗男声。
干净的,懒懒的。离她很近。
“……”
老师满意收起了点名纸:“好,都到齐了哈!下车吧。”
“哧”的一声,大巴车门开了。
黎雾思绪神游,好半天没动作,心想怎么没点到她。
那一道倦懒的嗓音,又从她的头顶掠过去,“喂,别睡了。”
她又是一惊。
“……”
抬起了头,还没看清他的表情,眼见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晃下去。
他太高,这车顶与他对比起来显得过于局促,他都得低着头,稍稍弯下了腰,才能保证不被撞到似的。
他刚才?
是在对她说话?
“你们南城大学两个人,都来齐了?”老师问薄屿,像是在找话题。
“那不还有一个吗。”
薄屿随口撂下了句,人就下去了。
老师一脸“你这小子真如传闻中一样傲”的表情,这下也终于注意到黎雾:“那个女生!还坐那儿干嘛呢,下车了——”
黎雾赶紧收拾好包包,跟了下去。
所以老师真的没点到她名字。
——不过,薄屿知道那天晚上是她?还知道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她在四班,他在一班,只有全系大课那种乌泱泱的交集,教室里每次那么多人,她不认为他会注意到她。
湖港停了几艘庞然大物般的废旧大船,危险至极,压迫感强到让人无法呼吸。
船身侧面印着“博远集团”几个大字——“博”当然就是那个薄,“远”,这个黎雾听室友说过,薄屿的妈妈姓原,家里是港城那边造船的。
听闻这只是他们家的下属产业之一。
“手机没坏么。”
船的栏杆生锈了,黎雾跟随大部队,“砰砰砰”踩着铁质楼梯向上。
这么懒洋洋的一声,跟在她脚步正后方。
“——坏了。”黎雾没回头,她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来了捉弄他的这劲儿。
薄屿慢条斯理
“哦”了声,笑了:“那怎么不来找我。”
黎雾更大着胆子:“这难道不是你的错?你跟我认个错怎么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主动去找你了?”
“……”
黎雾也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是不行,”薄屿顿了顿,自嘲离不开这鬼地方了似地,“等回去吧,嗯?”
什么什么啊。
黎雾的耳朵生了热,“老师说,今天会到很晚……”
“你怕跟我在一起很晚啊。”
“……?”
我怕什么。
黎雾没接他话,步子快了点。
这楼梯陡得很,来的半道,港口这边下雨了,很滑。
她紧赶慢赶着急了,前头的男生走得慢,她赶紧扶稳一侧的栏杆。
差点儿朝后仰了过去。
于是后头那人轻缓到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就更显恶劣:
“你都要坐我脸上了。”
要不是这么多人,黎雾早改掉了“假小子”时期爱跟邻居小孩儿动手打架的坏毛病,真想回头踹他一脚。
废弃许久,甲板锈迹斑斑,青苔遍布。
随行的有几个“博远集团”的工作人员,背过了他们,小声聊及了八卦。
黎雾不是故意要听,只是她为了躲薄屿远一点,故意往后走。
“……还以为老爷子不管我们死活了,突然又要重启湖港这项目,谁也没想到,他家长子失踪好多年了。”
长子?
薄屿的父亲吗?
“不是说在国外?德国还是哪儿……‘博远’本来就是老头子送给他和原家大小姐的新婚礼物,二十多年前搞融资,轰轰烈烈的,用的手笔足够再开发三个南山路那么大的地皮了。”
“我也听说……不过,离婚了么。”
“早离了吧?反正‘博远’现在是谁也不管,吊着一口气儿,这么苟延残喘。”
“你知足吧,在南城,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哈。”
那人示意最前头的薄屿,“我听说搞这个开发,是为了留给这位‘太子’的,让他毕业了直接继承家业。”
“……行么他?”旁人忍不住笑。
“你别说,大家都捏着一口气呢……不过,听说要不是他爸,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们总打哑谜,我都好奇了,太子以前什么样啊。”
“至少不是残废吧。”
“不是,又高又帅的,人也阳光,还是他们校草,哪里残废了?”
“别说了别说了,让听见了……”
毕竟是货船,不是客船,曲里拐弯的路,还都是乱糟糟的楼梯,设计得一点儿都不人性化,又湿又滑的。
一行人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
方才的那些讨论距离他并不远。
从高三到大学,关于他,只有脸红心跳的热议与传言,“薄屿”这个名字之于黎雾,只像是一个非常不真实的存在。
他带给她的感觉,大多也是如此。
还记得那天的某个瞬间,薄屿好像转过了身,朝她这边看过来了一眼。几个工作人员彻底闭上了嘴巴,不敢多说了。
黎雾尽量与他们离远了点——于是,就和他离得近了。
“最多也是坐你身上吧,什么叫,坐在你脸上……”这都过了多久了,黎雾嘴巴开合,莫名其妙冒出这句来。
薄屿淡淡转眸,看着她笑了,没听清似的:“什么?”
黎雾又不说话了。
不知怎么突然要提及这个,真没头没脑。
……但是,他听到了吗?
他始终这么一副倦冷神情,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似的,她又不是很确定了。
他们又不熟。
算了。
可她还是隐隐希望,他没听到那些。
到了岔路口,实习老师给他们临时分组,黎雾和薄屿又分到了一起,老师派出他们去前头的船舱参观。
王教授拜托黎雾拍一点船上的照片,据说这里每艘船都“暗藏玄妙”,型号、建造都有区别。黎雾举着手机拍了好半天,遥遥跟着薄屿。
他们在一扇舱门前站定。
薄屿的右手搁在门把手,先推了推,毫无作用似的。
“打不开么?”黎雾站在他旁边,跟着试了试。
这舱门生了锈,又重又沉。
黎雾稍微一用力,没花什么功夫,推开了。
经久无人修缮的潮气溢散了出来,扑在脸颊上。湖水或是海水的腥气很重。
方才推门,他们的肌肤好似有过一刹那的相贴。他手的温度很凉。
注意到他们还共同拽着那门把,黎雾赶紧收回了自己,突然发觉,他正垂下眸,冷淡地看住了她。
那眸色极深、极沉。
说不上情绪如何。
“……嗯,”黎雾向后退了步,把那门又拽回来,“要不你自己试试?”
他的那眼神儿好像很怀疑,她一个女孩子的力气就能打开这扇门似的。
那时的她,这么无厘头地想。
薄屿的视线从她脸上挪开,轻松推开了那门,进入船舱。
所以那些人说什么?
黎雾不禁又想,他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人群里有人暗自抱怨,一艘破船,有什么参观的。
黎雾照着王教授要求,事无巨细拍了些照片,顺便打开备忘录记了一些讲解的笔记——不确定王教授这种专业人士是否需要,她还是一并发送。
来的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大部队熙熙攘攘下了船,天色不早。
黎雾和薄屿走散了好一会儿了,隔壁学校有个男生提醒她:“——你们学校的都来齐了没,老师说人够了才走。”
王教授这时回了黎雾微信,语气一向亲切温柔:【小黎啊,你再帮我拍个操作室的仪表盘啊?我大概看一眼呐。】
【下船了吗?下来就不拍啦。】
【能拍的话还是详细点哈……】
黎雾拜托那男生,和带队老师说等一等她和薄屿,她原路返回。
操作室在哪儿,黎雾记得清楚,找到地方,她火速拍完了照发送过去,出来恰恰看到薄屿要下船了。
雨大许多,噼里啪啦敲在生锈的船舷上。
先前八卦他的几个工作人员给他团团簇拥住了,恨不得亲自冲到他面前为他介绍。
有个新来的给薄屿打着伞,看似是这群人的头儿,讪笑连连,嘘寒问暖,生怕怠慢。
薄屿听得漫不经心,兀自盯着那漆黑一片的海面,抽完了一整支烟,也是同时,转头看到了黎雾下来。
他眯了眯眼睛,似是忍不住笑:“车都走了。”
好像这才开口,在周围这七嘴八舌里说了第一句话。
“……小屿少爷,您说什么?”小领导愣了愣,都没反应过来。
黎雾顺着往下看。
名单上或许真的没打印她名字,那辆笨重的大巴车,突突突地没入了烟雨之中,很快不见踪影了。
薄屿微微勾起了嘴角,这句是对身边人说的:“送我们回去。”
“小屿少爷,那边特意和我交代过了,”小领导左右为难,“你今天回南山路肯定是不行的,还是得……”
“谁说回南山路了,”薄屿没耐心,掐了烟,“她回哪儿我回哪儿。”
“还没给您介绍完这船怎么造的呢……”
“你看我是有兴趣听完的样子?”
“……”
你还挺直接啊。
拿走了旁人手里的伞,于是,那伞面就朝着黎雾头顶上倾斜过来,雨声寂静之中,只有他们二人。
黎雾只得跟上他。
“哎……”
后头一群人都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实习宿舍楼门口有个基本没什么人理会的签到处。
黎雾习惯了每天回去就签,眼见那个送他们回来的小领导眼巴巴、又无比欣慰地看着他们进去,她写好自己的名字后,下意识问:“帮你签吗……”
还没抬头,他就丢下她走了。
她还是拿起笔,端端正正写下他名字:
薄屿。
“我给你签了哦……”她做了好事当然要留名,不忘对他的背影强调。
他没回头。
像是他们从未相熟过。
楼里男女混住,时常会听
到一些暧昧八卦。
比如那天晚上,黎雾听李多晴说,隔壁学校有男孩子带着女孩子夜不归寝去酒店了,惹出了点什么事……
她满脑子开始冒出一句句的。
“喜欢她这类型的。”
“要我主动去找你吗。”
“你怕和我在一起很晚啊。”
“都要坐我脸上了。”
如此云云。
这些乱七八糟在她脑海里盘旋整晚,连那句时日久远的“薄屿,我想跟你接吻”一齐作祟她的睡眠。
浑身上下热腾腾,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梦见了什么羞耻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她肚子疼醒了。
本以为只是着凉,迅速冲了个热水澡,生理期不约而至。
每个月来例假,黎雾都很痛苦,情况最糟糕的时候,她都很难爬起床。
实在不得已,下午实践活动和老师请了假。
实习老师这才想起有她这么一号人,南城大学土木系,好像光顾着去注意薄屿去了。
还和她开玩笑:真是人如其名,一把雾似的,看也看不见。
——这好像,也是黎雾这二十二年的生活状态。
实习那阵子,她皮肤上经常起小疹子,又疼又痒的,药膏也用完了。
加之赶上生理期,简直是一种煎熬。
无论是大学填报志愿,还是这次实习分配,南城都不是黎雾的第一选项。
她并不喜欢太潮的环境,港城已是她的极限。
记得小时候家里还没搬到楼房里,爸妈摆小摊做生计,带着五六岁的她,住在港城海滨老区的廉租房里。那时“家”只有一室的大小,爸让妈陪她睡床上,他打地铺,黎雾每天写完作业,躺在地铺上看一看书,再看看窗外的星星,不等他们收摊回来,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醒,一家三口都挤在地板,爸妈抱她睡在怀里。
过去,黎雾只知道她爸那阵子落下了风湿病,她到了比港城更潮湿的南城,经常后脖子起湿疹,才知这或许是那时候落下的。而且也不是所有女孩都会痛经痛到死去活来的,在南方生活惯了的女孩子们也不会起丑丑的湿疹。
所以都怪南城。
——都怪南城。
让她耳边,满脑子,这阵子,每个晚上。
几乎都是薄屿。
连阴几天的冷雾雨。
那天,整栋宿舍楼都很空旷,静悄悄的。
李多晴出门之前,找楼管借来了一只小锅,熬了红枣姜茶。
喝下去,黎雾睡了一觉再醒,舒服多了。
她爬起来把论文敲完,更精神了点。
于是又登陆了那个射击游戏。
Shooter在线。
——整栋楼的人不是都实践去了吗?
黎雾心想,可能今天的实践任务并不重,还有时间给他们打游戏,她顺手拉他进组。
这两天她照着攻略学了不少呢。
Shooter进组了。
连痛经这回事都忘了,她想学着他那晚的口气“嘲讽”两句,又觉得不该这样。
——算了。
她也还没学会在游戏里嘲讽别人。
如果李多晴在就好了。
黎雾经常能听到她可以不带一个脏字,有条有理直击要害,让“坑人”的队友惭愧不已,连连告饶。
黎雾记不清,李多晴的这位朋友是叫“张喆一”还是“张一喆”,还是什么排列组合。
当然她也没开麦直呼大名,单刀直入,拉他组排游戏。她的胆子好像还没这么大过,男孩子和她搭话,她第一反应都是躲一躲。
就他俩,看样子是组不够五人了。
李多晴她们不在。
Shooter这人倒是爽快,这回也没指摘她一如既往像个跟屁虫,全程跟着他。
有好的装备了,他甚至还会第一时间丢给她——黎雾认为,这是对她上次作为新手和他玩得很漂亮的“奖励”。
多少记仇那天他的那句,这一次,她更“精心”挑选了些“破烂”丢给他。
这人也真是好笑,什么也没说,捡起来一件件乖乖穿上,还当着她面,和她的那一把破枪换了,继续带她冲锋陷阵。
故意耍帅似的。
黎雾承认,这件事上,换来了她那么一丝丝好感。
中学时代,她也有过有好感的男生,会借给对方作业抄,每天路过篮球场会在意他在不在,如果当天他值日,她会放学故意晚走一会儿,以便他能和她搭个话。
在这方面,她实在不算个主动的人。
要是按照别人评价他们“土木系”的那个词——应该就是“闷骚”。
高三薄屿转来崇礼,那样的空前盛况之下,黎雾偶尔背单词累了,做数理化的题目做烦了,也会趴在窗口,看着他被人群簇拥,或是在球场奔跑。
甚至高考放榜那天她和他的名字同时出现在“南城大学”一栏之后,每每经过学校门口,她都会驻足,以确认不是看错。
大学四年,哪怕太过习惯了他过分耀眼的存在,他经过了的、停留了的地方,她也会偶有侧目。
本以为会一直毫无交集的。
……等等,现在也算是毫无交集吧?
【赢了。】
结算界面跳出来之前,Shooter突然打字。
再来再来!
黎雾赶紧集中注意力,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迫不及待邀请他进入下一把。
这次,她还放了狠话:【你自己捡破烂,我这次不管你了。】
他很快回了她:【你这么忍心?】
不知怎么,想到他这时或许在笑,她的脑海里第一浮现的,居然是薄屿的脸。
【反正你很厉害啊……】
她不是很愿意承认似的。
Shooter漫不经心。
【怎么厉害了。】
……这个人?
还要人夸你个所以然啊?
黎雾的脸颊微微生了热,忍不住用手在一旁扇风,后脖子又过敏了,那一块儿好似也在跟着烧起来。
……她明明,还没见过李多晴的这个同学。
她不说话了。
进入游戏之前,Shooter敲了行字。
【没你我怎么赢?】
黎雾承认她膨胀了不少,并且信心暴增,她跃跃欲试地,做好带他大杀四方的准备。
谁料一进去,就卡卡的。她甚至以为在用自己的那台笔记本电脑玩儿。
从军需飞机落地,好半天,“小雾”在原地动也不动。宿舍在楼层拐,网络偶尔会比其他地方更容易波动。
她有点儿着急了,右上角的小地图上,那些脚印一层层包围过来。
四周枪响不断。
切进聊天界面,她打字。
【那个,我这边的网太卡了……】
这时,Shooter的麦克风闪烁。
是一道熟悉的,好像也不那么熟悉的,低沉又懒洋洋的男声。
“下来找我。”
……不是?
李多晴的同学吗?
怎么听着像——
黎雾的心跳好像往嗓子眼窜了一窜,她打字的指尖儿滞在屏幕。
还是那道声音,Shooter对她报出房间号:“306,你下来。”
“……”
“快点。”
他没耐心了。
嗯。
的确是他。
忘了怎么找到306的。
也许并不是很难找,离开宿舍之前,黎雾又注意到了自己脚趾上,那一枚枚鲜艳的樱桃红色。的确很漂亮。
那天晚上刚涂好就跑上跑下去偶遇他,她好像是想给他看看。
或许是知道了她一定会来,他特意为她留了门。
黎雾站在门口,还是表示礼貌,自然又紧张地敲了敲,推门进去。
整洁干净的男生宿舍,看起来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在住,四下却找不到任何一张可以让她坐一坐的凳子。
薄屿懒洋洋趴在床上,操作屏幕,行云流水的。
黎雾看到,他右手背上敷着什么药贴。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尖利的枪响。
“你不关门吗?”
薄屿也没看她,问。
黎雾“哦”了声,赶紧过去,把门关上了。
他们之间更私密了。
黎雾又回来,小心翼翼地,尝试坐在了他的床边,薄屿没什么反应,操作着Shooter大杀四方。不够舒服和自在,她又往里坐了坐。
于是就这么上了他的床。
果然,他这里的网络要好一点,定睛看屏幕,“小雾”还好端端活着。
只是周围已是一地“盒子”尸体。
全是他兢兢业业开枪撂倒的。
“小雾。”
他突然唤她。
她心下一凛。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捡捡周围那破烂,”薄屿淡声地,终究忍不住笑意了,“看看有没有你要的?”
黎雾撇撇嘴,“你是不是记我仇啊……”
“我记你仇干什么。”
“这是你的号?”
“重要吗,”他说,“还是你以为是谁才来的?”
好问题。
洗过了澡,头发没吹干,就用一根头绳儿绑起来。
黎雾还是有些拘谨,双腿蜷缩在他床边,低下头,就能看到自己的指甲油。
真好看啊。她第一次略带自恋地想。
“小雾。”
“……嗯?”
“过来跟我。”
“好。”
一局游戏,他们配合默契。他始终叫她“小雾”,她嗯嗯啊啊地应,明明四年的同学了,却不好意思直呼他大名。只有耳根子热得很。
她想,那时也许是为了方便交流,所以他坐了起来,微微靠在了她身后,维持着与她不近不远的距离。而她生得纤瘦,宿舍床又窄,仿佛被他半圈住了……
太近了。
“小雾。”
她集中注意力,尽力不被他分心了:“我捡了点三级装备……”
“接过吻吗。”他问。
“……”黎雾微微一愣,手指在屏幕无措滑动,外头淅淅沥沥下着雨。
眼见战局白热化,四面枪声热烈,有人跳她眼前了。她却是耳膜嗡嗡,以为是自己听错。
薄屿放下手机,淡淡看着她,“到底有没有。”
男孩子干净清爽的气息,从她的唇上方低沉下来。他向她倾身了些,停在半道。耐心等她的答案。
“……”黎雾反应过来时,已经跌入了那双倦淡着笑意,好看的眼睛里。
只是微小的倒影,她也看到这一刻的自己在他眼中,变得很好看。
她怔怔瞧他,就像是从月光充盈的窗口望向他的那个夜晚。
“那天,不是我喊的……”她现在才想起辩解。
薄屿“嗯”了一声,敛低了眸,认真地问:“那你想还是不想?”
第16章 坏春天(1更)今天的事你不许说出去……
(本章含回忆线)
16/坏春天
想不想?
想不想?
想不想。
短短几秒钟,这三个字无数次擂在黎雾心口。
窗户开着,不知是一阵儿细雨与凉风,还是如何,她无意识翕动纤长的睫,接着,听到他似乎很轻地笑了声。
……是风吧。
为什么是柔软的。
匆匆抓紧了什么,反应过来是他的手腕,那皮肤、骨骼、甚至血管律动的触感让她新奇,可是来不及了。
他的唇很柔软,带着微微的凉意。
她的呼吸紧了一紧,手心覆在了他胸口,想推他。
“张嘴。”
又听到他说。
“……”黎雾颤抖着睫,彻底无法思考了,只得照做。
他的气息带着独属于异性,陌生又浓烈的侵略感,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唇齿。
她满脑子的空白。
黎雾勾住了他的肩,一节一节败退,被吻得向后仰。薄屿伸手托住了她的腰,她禁不住瑟缩,抱他更紧。
也在看一些电视剧、爱情电影,言情小说的时候,会把主角接吻的画面反复拉回来欣赏。
真正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居然都有了一些独属于自己的笨拙章法。
蜷缩在他的身下,他越发深入,略带玩味儿亲吻她,她也尝试去追逐他的节奏,追不上了就喘息连连,追上来,不留神还好像咬了他一口。他的呼吸落在她唇边,喉间好似溢出了低沉、迷人的笑。
“偷偷想这样多久了。”薄屿低声笑。
“……嗯?”黎雾完全想象得到自己有多慌张,半点儿都不敢睁眼睛。
“亲我?”
其实只是阐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却像是那句“张嘴”一样成了命令,黎雾小心檀口张开,舔了舔他的唇。再无法辩驳任何,也给不了他回答。
她确实偷偷想过很多次,尤其那晚之后。
不敢看他表情,不知道他是否像是那个夜晚,向楼上的她望过来时,那样的倦淡与无所谓,或只是在享受捉弄她的快。感。
手机狼狈扔在一旁,游戏里的音效还噼里啪啦。
最终输,还是赢,彻底无关紧要。
或许真是太紧张,薄屿都发现,她的两条腿硬生生蜷在他的怀里,稍放开了她唇,她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眸底泛起了片氤氲的潋滟。
黎雾膝盖抵着他腹部,那一块儿有着肌肉坚硬的纹理——她意识到,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无法继续,她尝试分开一下。
可是她穿着裙子……来不及了。
“……我来月经了。”
她没头没脑就冒出一句。
等等。
为什么要说这个??
薄屿愣了一愣,唇边缓缓漾开个好看的弧度,笑了:“怪不得你这么过分。”
“……啊?”黎雾发现,她的腿就像是勾住了他的腰。他又这么在上方压着她。
她的裙摆都跟着飘了上去。
她的两颊飞红。
又不是故意暗示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
薄屿从她身上起来。
黎雾以为可能到此为止,心底的那一丝丝浅浅的失望,还没滑到喉咙,她的腰忽然被他的臂弯同时带到了怀中。
他不是那种单薄的体格,很有力量。
于是,她整个人跪坐进了他的腰间。
实习宿舍的这破床她知道,“吱呀吱呀——”地直叫,她都不大敢呼吸了。
“……”
薄屿依然半睬眸子,明明这阴天里没有太阳,他的眼底,却好似泛起了层绒绒暖光。
慵倦又迷人。让她完全挪不开眼。
“……”黎雾坐在他身上,因为过于紧张,腰背直挺挺的,视线还要高出他一些。
她调整一下裙子的肩带——真烦人,又穿了这裙子。
吊带都开了。
脚背覆过来一处温热,有他手上药贴的纤维触感。
“疼吗?”薄屿摸了摸她白皙的脚背,问。
黎雾眨眼:“……疼什么。”
“你们女生来了月经,不是经常会疼吗,你现在怎么样。”
关心她吗?
黎雾知道,自己不是在撒娇,她从小和父母撒娇都几乎不会。
只隐隐有一些无足轻重的感觉,她还是点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
薄屿问。
“就是……有点儿疼。”
“有点儿,是多少?”
问这么细致干什么。
黎雾乖乖答:“一点点?”她也不会和男生形容这感觉。
薄屿“哦”了声:“那就是还能继续。”
“?”
所以你问我是这个意思?
“不行吗?”他挑眉,真的很关切她似的。
她不看他,“……我没说。”
的确没到那种无法继续的程度……
黎雾是想和他接吻的,接着想到了那天晚上,鼓足勇气,倾尽所有力气,大胆叫喊着要跟他接吻的女孩儿。
她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实在有那么一些可恶与幸运。
唉。
黎雾盈盈看他一眼,抿起唇:“来月经……又不影响。”
“是吗,那什么会被影响,”薄屿亲了会儿她的嘴角,“你还偷偷想过我对你干什么?”
没等他一句话说完。
黎雾到底大胆,凑近了他的唇,强压下心口的兵荒马乱,主动去寻他柔软的唇:“你不许
说了……”
下巴被他箍住,他手指的凉意,好似沿着她的裙摆开始向上,后腰都能感受到风的徐徐流动。
紧张真的是紧张,都没人碰过她这里。
一不留神,牙齿重重磨上去。
咬了他一口。
“……”
这时,楼道有喧哗与脚步声,陆续飘了上来,嘻嘻哈哈的。
有人回来了。
黎雾推了推他的肩,唇还与他胶着,“薄屿,有人来了……”
“哪里。”
“楼道啊,你没听见?你你你……是不是你室友要回来了。”说不完一句,话就被他气势汹汹吞掉了。
后腰的力道却是越收越紧。
薄屿恶作剧似地,没一点儿放开她的打算,恶狠狠的,“回来又怎么样,你是他们谁的女朋友?”
像是在报复她咬他的那一口。
“不行,不行,”黎雾浑身软得也很不行,理智到底还是占了上风,“我得走了……”
赶紧推开他,跳下了他的床。
她没管站不站的稳,趿上鞋子,匆匆往外跑。
都关门出去了,却是又听他在她的身后懒声提醒。
“手机不拿送我了?”
似是有慢条斯理的笑意。
甚至传来了“咔哒——”一声,打火机点烟的闲适动静。
熙熙攘攘的嬉笑声从楼上楼下涌了出来。
黎雾不得已,又回去。
“……今天的事你不许说出去。”
她异常冷静地说完了这句,气都没喘。多少有点无措,为了对他表示警告,还把他才点起的烟给掐了。
薄屿斜斜靠在床上,抬眸看着她,也不恼,只是笑:“说出去又怎么样。”
黎雾不等他回答,出去了。
回到四楼,一进宿舍,就是面穿衣镜。黎雾明晃晃地瞧见了自己的头发披散,裙子凌乱。
头顶突然飘下一声:
“……你干嘛去了?脸这么红?”
她这才被一股后知后觉的温热湿意,紧密裹挟。
如梦初醒。
……完蛋了。
她真的。
和薄屿接吻了。
李多晴见过她早上痛得有多死去活来,赶紧从上铺爬下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还疼吗?”
“……”黎雾说不出话,抱紧肚子,艰难点头。
“快坐会儿,坐会儿啊,妈呀当个女人怎么这么痛苦!”
室友们回来们,纷纷关心起了她。
她们似乎刚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
“薄屿之前好了几个女孩儿都给甩了,你们听说过这事儿没?”
“——去敲他门问问啊,他不是住楼下吗?”
痛经是实打实的。
但也只有黎雾知道,她是真的在撒谎。
不过。
那时的黎雾不知道的是——
另一边。
夹着一阵笑闹,宿舍门被推开了。
曾杰一见薄屿在,惊奇他怎么真老老实实住这儿了都顾不上,张扬笑着:“薄屿!!你猜我刚刚从张一喆嘴里敲出什么小秘密来了——”
春日一场小雨如酥,飘飘摇摇,空空落落,看不到尽头。
薄屿咬着烟,站在窗边,安静地垂下眼,把右手的热敷贴给撕了下来,又贴上了新的。
他高挑的身影逆着光,稍显孑然。
十八岁那年,他在柏林经历过一场非常严重的车祸,右手第五掌骨、连着小指的那一截粉碎性骨折。这只手没彻底废掉都算是个奇迹。
医生当时说得很含蓄,只叮咛他到了雨天或是气温骤冷,一定要注意保暖,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个两三年就能恢复了。肯定不影响日常生活。
然而现在过了第四个年头,不仅平时经常隐痛,常常握力都会受到影响,偶尔一瞬间没了知觉,连个牙刷都拿不住。
的确像是个残废——
今天打个游戏,连着好几枪都放不出去。
曾杰注意到了,问:“……你这手怎么了?贴的什么玩意儿啊,膏药?”
知道他这几天常用张一喆那个游戏账号打游戏,一打就是好长时间,怪颓废的。
曾杰又笑哈哈开玩笑:“是打游戏打出腱鞘炎了啊。”
张一喆气冲冲从外头追进来:“曾杰!你是不是已经告诉薄屿了,快闭嘴!你不许说,不许说了,我就告诉你了……”
“你猜我说没说啊,说了又怎么样!”
“……不许说!”
薄屿眉目舒展开了,淡淡看一眼闹哄哄的他们:“聊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哎呀,”曾杰不满,“张一喆,咱们愿赌服输好吧,真心话大冒险,你非要选真心话我有什么办法?都快毕业了,暗恋人家也不说,你等她被别人抢走啊……”
张一喆涨红着脸:“不行,你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
“——薄屿是别人吗?而且,你藏着掖着这么久,你那个高中同学,哦,叫什么李多晴的,都比我知道的早!你把我当兄弟没?”
一屋子吵吵嚷嚷。
薄屿说到底没什么兴趣,只觉得烦躁。
老头子明里暗里查他的岗,想尽了办法查到他这阵子都在住酒店,没来这破地方。虽没发脾气,他还是怕老头儿动暗火,身体撑不住,勉强呆这儿了。
这种烦躁绵延了好几天,打游戏这种他原来看不上的事,现在都成了沉迷的良药。
拾起了他们谁丢满了椅子的衣服。
薄屿扬手丢开,坐下,手臂搭在椅背,慢条斯理抽烟。
还有。
女孩儿发梢上残留的洗发水香气。
现在都好似还在他周围飘荡,她的皮肤又凉润又白,脚踝的那一截也是。涂着红指甲,很漂亮。
烟蒂潮湿、又柔软,贴在他的唇。
这么缓慢想着,不知不觉,他发觉一整支烟下去了。
哦。
他又想起。
她摘他烟的样子也又怂又凶的。
张一喆看薄屿的脸色似乎好转不少,小心翼翼关切了句:“……薄屿,你还好吗?”
曾杰说他打游戏腱鞘炎了。
他这少爷当的,说起来实在有点儿颓废,学校上课吊儿郎当,每次考试成绩还能名列前茅,天生一副好脑子,真能气死人。
本来今天全体实习生一起去实践,他窝在宿舍打了整天的游戏。他家里勒令他必须呆在这儿。
跟那军训似的。
薄屿微微回神,“没怎么。”
“晚上咱们一起玩啊!你好猛的!”张一喆笑嘻嘻,“不过Shooter那个号,今晚你能不还给我?我玩那个号手感比较好,有皮肤的……”
曾杰唏嘘:“唷,和谁玩啊!”
“你快闭嘴……和我高中同学怎么了!还有你,还有薄屿啊!”
“行,”薄屿笑着,“不过我今晚不玩。”
“你要走?”
“嗯。”
“又回市里啊……”真是半点受不了这环境。
“你们和我走么?去就一起,”薄屿起身拿外套穿好,“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玩儿。”
曾杰:“啊行!找点别的乐子呗,待在这破地方我都无聊死了……哎,还有一个多月才完事儿呢,我好想回家。”
“你是想陈露了吧。”
“张一喆,你别逼我把你这个那个的事昭告给天下!”
“……好,好。”
还有几个外校的室友。
薄屿住进来这两天,过夜是不可能过夜的,一到晚上就不见了人,惹人遐想非非。
其他室友和曾杰、张一喆更熟悉点,多少忌惮别人老调侃的“地产少爷”名头,这下都悄不吭气的。
“走吗?”
薄屿笑着问他们。
“……啊?可以吗?”
“怎么不行。”
曾杰拍他们:“走哇,薄屿可大方了!大学四年没少给我们放血——”
大伙儿跃跃欲试,“但是,六个人,车能坐下?”
这事儿立即难倒了曾杰和张一喆:“对哦,薄屿的那辆布加迪跑车……也就两个座位吧。”
“人家开跑车专带女孩子的!要那么多座位干什么!”
薄屿想到了这点,于是就笑:“看来下次我得开个面包车来了,”他作了打算,拿出手机打电话,“我叫人来接,应该一会儿就到。”
张一喆:“但你这明目张胆跑了……你家里
那边不会不高兴?你打个电话,那边肯定知道了。”
“无所谓,我又不要那破家产。”
薄屿嗤之以鼻。
思绪又盘旋,他换了个手机号拨过去,淡淡笑,“——算了,还是别让老头知道了,我想个别的办法。”
那。
破。
家。
产。
众人正倒吸凉气,周思雨的电话就给曾杰敲过来了,近乎尖叫——
“薄屿真让我给你们当司机?!”
等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往楼下去。
有人不忘开着玩笑,薄屿这人真是可恶,南城大学谁不知道周思雨喜欢他,他俩以后八成是要青梅竹马联姻的关系。他找了这么个由头,要人冒雨从几十公里外赶过来。
关键是,周思雨还真来了。
这会儿就等在楼下,那一双美目流火,别提多有脾气。
“黎雾,黎雾。”
李多晴在窗口和男朋友打电话,也注意了,对裹着被子在床上的黎雾说:“你看窗外,你看你啊!走在薄屿旁边的那个就是张一喆!带咱们玩游戏可厉害的那个——”
“唉?那是周思雨吗?”
黎雾抱着隐隐疼痛的肚子,双手贴了贴面颊,退热了。
说后悔的确后悔,肠子都要青了,怪她受不住诱惑……
拿出手机,她决心要卸载游戏。
突然。
一条微信好友请求弹出。
BOYU。
他大方落了自己的名字。
薄屿。
“……”
第17章 坏春天(2更)你下次能不能轻点儿?……
(本章含回忆线)
17/坏春天
黎雾没通过他。
那晚,李多晴还感叹:“哎?张一喆怎么不在线啊,我还想拉他一起呢,我都算好人数了,黎雾你一个,再叫上他们室友,或者多来几个,咱们打5v5组排。”
黎雾抱着电脑,钻在被窝,噼里啪啦敲键盘,给论文收尾。手机摆在一边倒扣着。
“不行,我今晚没空。”
“要不我们玩玩,没准他等会儿就上了……微信也不回,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不了。”
“就一把。”
“真的不了。”
“那好吧……”
李多晴作罢:“我也来写吧,我还一个字没碰呢……我这拖延症,服了我自己了。”
手机屏幕半途亮了,有消息。
黎雾也不知自己那时紧张个什么劲儿。
廖薇薇在宿舍群聊分享链接:“快来看我CP的吻戏!!人前不熟人后猛亲!!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今天晚上铁定睡不着了啊救命——”
半天没人回复。
廖薇薇逐个儿@她们。
【@嘟噜噜露露,陈露,评价一下!】
【别让我一个人尴尬!】
【@小雾,@小雾。】
【@小雾,老婆,你说说话啊——】
黎雾平时容易忽略消息,被疯狂@。
耳边仿佛跟着传来了——
“小雾,你去防守。”
“我在你身后架狙了,小雾。”
“小雾。”
“所以你想不想和我接吻。”
陈露看完甩下俩字:【牛逼。】
廖薇薇:【你别敷衍我!@小雾,快,到你了,必须说个所以然出来——】
不得不说。
黎雾不大能忍住,点了进去,草草欣赏。
两位娱乐圈当红小生小花的俊男美女主角,你侬我侬,拉拉扯扯,吻得难舍难分,画面颇具美感。
偏偏还是个青春校园片。
定位大学恋爱。
哦,还是在他们毕业的那一天……女主角的大学宿舍里。
窗外在下雨。
黎雾“啪——”的把手机倒扣。
心跳得厉害。
廖薇薇:【怎么样?】
黎雾勉为其难打字:“还可以……”
又删掉了。
“不错。”
这么说也不对。
怎么感觉,像是在评价薄屿和她今天……
可很难否认,很不错。
非常不错。
他这样闪闪发光的人,她高三无聊的日子里偷偷在背后打量过无数次的人,对他自然而然保持着关注的同时,好像,是有那么,一丝丝的越界幻想……
薄屿这样的人,谁会没有呢。
好吧。
她承认她也有过。
现在居然成真了……
廖薇薇催得急,黎雾索性眼睛一闭,如盲打般敲自己的观后感:【嗯,男主很帅,女主很美,吻得很漂亮,感觉他们马上就要上床了。】
廖薇薇:【@嘟噜噜露露,你看人家!】
陈露:【呵呵~黎雾好像很有经验一样。】
【??我没有】
她恋爱都没谈过。
薄屿肯定也没想和她谈恋爱。
黎雾不和她们聊了,闷头倒下睡觉。
然而半夜爬起,又偷偷的,把廖薇薇发的视频细细看了遍。
谁知廖薇薇还没睡,又发了个链接,疯狂@她:【我靠!料事如神啊黎雾!今晚的更新里他俩真睡了!】
【现实里就没有这么一对让我磕一磕吗!】
【(阴暗)(扭曲)(爬行)(尖叫)】
“……”
黎雾真希望手机立刻坏掉。
翌日。
遇见了薄彦。
薄彦就是那天参观“博远集团”的货运大船,几位工作人员私下议论的主角之一,薄屿的亲哥哥。不过知道是“亲哥哥”,是黎雾去年在建筑事务所兼职,听那儿的人提及的。
他年长薄屿五岁,家中长孙,名校毕业,风度侃侃,温和谦让有礼,能力不凡,薄承海家风严格,他海归回国就被“赶”出来自己先“创业”,也做了一番成绩出来,真正意义上的年少有为,和薄屿那散漫浪荡的性子不同……如此云云。
黎雾早听说过了。
——但她没听过,薄屿是“残废”这回事。
那天,这个尖锐的名词入耳后,她把高中时代久远记忆都翻了出来,想去搜寻,是否有落下的什么细节。
得到的结论是。
这次实习之前,他们的交集少之又少,不足以让她观察那么细致。
对了。
她和薄屿高三两个班的毕业照是一起拍的……
嗯。
如果没记错,那天她的位置好像在他旁边。
距离都那么近了,她那时更暗自感叹起了他这人的容貌惊人,性格懒散,家世豪横,头脑之聪明,气质之非凡。
却也从没想过。
会有与他唇齿相近的机会。
也不能怪她吧!
气氛都到那里了,再给她一次,她或许,还是连个“不想”都蹦不出来。
可恶。
还加她微信。
想亲第二次?
话说回,又遇到薄彦。
那天清闲,没有实习任务,李多晴骑着突突突的小电动,载着黎雾去小镇快递点。
李多晴是土生土长南方人,家在距离南城不远的一个小乡镇,据说那里的山上盛产水蜜桃,销往海内外。
不过“博远集团”的那几艘船跟着这片湖港的贸易生意停了后,他们受到了诸多的影响,有阵子桃子卖不出去,一到连绵雨天,都烂在了泥土里。
郊区潮气重,赶上南城的春雨季,李多晴也怕了,非要买一台宿舍用的小型除湿机,说是内裤晾不干。
本来打算搬第二趟的,黎雾自告奋勇,把这玩意儿抱在怀里,别别扭扭坐在车后座,硬生生把这东西给搬了回来。从小她跟在爸妈屁股后头搬小吃车、给店里搬海鲜蔬菜这类,力气不算孱弱,李多晴直呼厉害。
经过快到实习宿舍楼的那一道大长坡,一阵引擎声从身后靠近。李多晴絮絮叨叨,千万别溅她俩一身泥水,不然让那人好看。
那辆黑色奔驰轿车,就稳稳当当停在了她们身边。里头的人愉快打了一声招呼:“黎雾。”
薄彦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上司。
去年在事务所,黎雾与他接触不多,不过或许因为她是王教授介绍,每次见面,他都是温和的笑脸相迎,对她多有照拂,没一点架子。
黎雾跳下车后座,下意识反应是,先审视自己抱着一台除湿机的这动作,
是不是太丑了点。她今天匆匆出来,头发都是随意绑的。
当然有个原因是听李多晴提了一嘴,张一喆他们宿舍——薄屿,整个晚上没回来。
李多晴:“这谁啊……”
薄彦停了车,开门下来,一如既往的西装革履,谦谦形象,与薄屿的长相没半分像。
黎雾心底审视,薄屿要比他高一些。
“……薄总。”黎雾抱了那除湿机半路,胳膊酸了,赶紧放地上,站得端正,“你怎么来了。”
“都跟你说了,别这么称呼,”薄彦微微笑着,看到她们这些七七八八的快递盒子,说,“帮你们捎过去么?难怪买了这么多,我开车过来,一路上什么也没有。”
黎雾还没说话,李多晴绽放笑脸:“好好好!帅哥——麻烦你了哈!”
薄彦像是对这个称呼更受用似的,却是对黎雾点头笑,“那我都帮你们拿上去了?”
“哎呀,我这电动车能折叠,也让你带上去了。”李多晴爽朗得很,拍黎雾一下,一脸艳福不浅的暧昧表情。
黎雾委婉回绝:“谢谢您了……不剩多远了,我们就过去了。”
薄彦:“行吗?”
黎雾:“嗯,没问题的。”
“算了,我还是帮帮你吧,怪辛苦的,女孩子别太吃苦。”薄彦略一思索,还是利索地,把那台装除湿机的箱子,给搬上了他的车。
显然是个很有条理的男人,后备箱里收拾得整洁又干净。
带着一丝淡淡的香气。
“哎……”李多晴发现那除湿机的箱子底下都脏兮兮了,突然不好意思了。
“我先去,”薄彦指宿舍楼那边,“那儿等你们啊。”
黎雾只得点头,也微笑:“那好……麻烦了。”
“客气,我本来也要去的。”
瞬间如释重负,说不开心是假。
黎雾猜也猜到了,薄彦八成是去找薄屿。重新坐回电瓶车后座,那车走远,她不禁很坏地想——
薄屿夜不归宿,薄彦这个当哥的能不能狠狠修理一下他啊?
然而宿舍楼下,她屁股还没挪开,五五六六的男生们在门口吞云吐雾,说着笑。
其中气势最拔群夺目、最漫不经心,姿态形容最潇洒慵懒的,就是薄屿了……这人怎么一举一动都这么吸引人。黎雾想忽视他都不行。
薄屿还没看到她。
黎雾趁了这机会,赶紧下车去找薄彦。
“……李多晴!”有个薄屿身边的男生,叫了这么一声。
众人齐刷刷向她们看了过来。
黎雾明显感受到,最中心,那一如既往如众星捧月的男人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了她身上。
“……谢谢薄总。”黎雾对薄彦道谢。
一紧张没留心又唤了他这称呼。
薄彦到底忍不住,温柔笑了一声。
没说什么,给她们把东西搬下来:“帮你拿上去么?怪重的,”他见薄屿站在那儿,“我让人帮帮你?”
“不不不,不用了……”
“不用你啦,那么重,”李多晴招呼那几个男生,“张一喆!你赶紧过来,帮帮我们——你昨天一晚上和大白天跑哪儿去了,本想让你和我们一起拿这玩意儿的,累死了。”
男生拘谨掐了烟,两步奔过来:“哦哦……我这酒才醒。”意识到或许不该在女孩子面前说这丢面儿的,支吾着,“是薄屿……带我们出去玩了。”
“你少和他玩——”
薄彦听到了李多晴这话,更是轻笑连连。
黎雾都不敢和李多晴解释,面前的这位和薄屿是什么关系了。
不远,那么一道颀长的人影儿,倦懒靠在墙边,半眯起了眼,隔着层烟气,漫不经心看向他们——
黎雾很确定,那一瞬间,他看的是她。
唇边始终撇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像是在回味他们的昨日。
她脸颊又热。
张一喆叫来了另几个男生,给她们俩女孩儿把这乱七八糟的快递往楼上拿。除了那一樽金尊玉体。看起来他连过来和他哥打个招呼,都没什么兴致。
黎雾经过了他时,他也只是淡淡掠过了她一眼,没和她打招呼。
他们就像陌生人,什么都没发生过。
“……死男人!”
李多晴不知追在谁屁股后面骂:“那我买的亚克力化妆盒!你这么一摔,万一坏掉了我怎么用啊。”
骂得好。
黎雾心里想。
门边俩人开始对话。
“你怎么来了。”薄屿没什么好耐心。
“我接你回去,”薄彦无奈哄他似的,“爷爷说想你了,一起吃个饭。”
薄屿便笑,“行啊。”
好像正合他意似的:“——你们早这样不就行了。”
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我听说昨晚又跑出去玩儿了?”薄彦说,“NO.8的老板今早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光是酒就喝了小十万,问挂谁的账。”
“哦,我睡醒就走了,忘结账了,”薄屿才想起这回事,“所以最后挂了谁的。”
薄彦:“我的啊,你那卡不都快被妈给冻光了了?……你还这样一天没个正形,能正常毕业吗。”
“——看你们怎么给我努努力了,让我毕个业还不简单?”薄屿哼笑,“你看到了,我也就这样儿了。”
后头的,黎雾听不见了。
四楼住的都是女生,男生们几乎不会上来。
张一喆指挥室友们给她们放在楼梯口,带人下去了。走之前,回头偷看黎雾,还被另一个男生锤了一巴掌。
揍人的男生黎雾倒是知道,和陈露在搞暧昧,叫曾杰,也是薄屿他们土木一班的。他们还是室友。
“我可想知道薄屿昨天一个人留宿舍干嘛了。”
“我听科大的人说,那会儿我们回来前,他们看到有女孩子从我们宿舍出来诶。”
几人笑嘻嘻的。
“你问薄屿了吗?”
“问了啊。”
“他怎么说。”
“承认了。”
“我去,你没问是谁么……”
“——黎雾!”这时,曾杰恶作剧对张一喆耳朵吼了一嗓子,张一喆都想一拳打死他了。
这群人就笑得七歪八倒。
只剩下楼上的黎雾,还在心脏怦怦狂跳。
“……”
这事儿一直在黎雾心里打滚。
有一个声音说,他没告诉别人。
另一个声音又说,他绝对说了,人在酒精上头的时候,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何况他总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经过一夜思想斗争。
黎雾决定找机会采取行动。
不过。
黎雾又不知道的是——
这个连绵的阴雨天,另一边男生宿舍里,他们聊起了她。
舍友们热火朝天地开黑。
薄屿昨天和他哥走了,今天又回到了他们的这鬼地方。
大抵听说,他爷爷薄承海的身体近几年都不大好,胃癌、哮喘病加身,家里的这些产业,都在往他和他哥头上挪了。
作为家中幺孙,薄屿哄老爷子的义务也颇重,安安分分住这儿,还是上上策。
不过呆在这儿,也是打游戏。
张一喆先开了几局,找了找Shooter这号的手感。李多晴发来微信,说她那边和黎雾可以上线了。
“好了好了,就我和薄屿了啊。”张一喆找了个借口,把其他人都踢了。
为确保不露怯,还是组了薄屿。这射击游戏,他随便玩玩就很厉害。
薄屿注册了个新的游戏角色,名字起的比张一喆那个Shooter还装——
“ShooterNo.2”
前几天,张一喆的“Shooter”给了他玩,有天带了黎雾一起,薄屿表现挺不错。
李多晴事后起了疑心,张一喆没承认那不是他。他还是想在黎雾面前留个好印象。
昨天下午实践完回来,曾杰给他拐沟里,骗他玩儿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他脑子转的慢 ,自然输掉了,不得已承认,他从大一就偷偷暗恋四班的黎雾。
黎雾为人低调,他们只有上专业大课一次拼桌的交集,她对他应是一无所知。不过他们系男生经常私下聊及她,公认她是全系最漂亮的女孩儿。
说起薄屿。
照张一喆他爸的话,薄屿对他家有恩。
大一那年,张一喆家里半山的水蜜桃卖不出去,当时又遭遇了涝灾,即将面临着整年成果打水漂、颗粒无收的结局。他家就靠这个过活。
薄家在南城家大业大,薄屿给他想了办法。
那年春天,薄屿约了几个他们的公子哥朋友,翘课去西北玩儿,这皮薄个大的水蜜桃在那地方可不算多见,薄屿的朋友帮了忙,包了好几趟物流飞机,外加一架私人航线的飞机,把这桃子一箱箱送了过去,联系了个当地的果商,全部高价处理掉了——要是果商联系物流,成本就搞了去了。那年他们多赚了不少。
那个果商至今也在和他家打交道,并且整村都在仰仗这生计,还打了“当地特产”的标签,一路长销全国各地。
更别提,去年他们有个篮球队的同僚在球场摔断了腿,薄屿二话不说,叫了一家医院的车。那救护车就相当于个手术室了。
虽薄屿没说,谁都知道,他爷爷在那家军区医院的特护病房住过。南城无人不晓,那医院平时根本不会接治普通的病患。
张一喆还记得。
大二他参评学校的奖助学金,被村子里忌惮他家果园生意越来越红火的人,恶意卡了提报材料,这事儿最终有人出面摆平。
是谁他至今没见过,听人说,大抵也是和“薄”这个姓有关的。
薄屿含着金汤匙出身不错,天生骨子里的傲气,也算不作什么虚架子,他人好,大家都乐意和他玩儿。
张一喆拿他当朋友,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暗恋秘密”告诉了曾杰,却不告诉他,搞这种区别对待。
游戏打到半途,他的注意力从“小雾”身上挪开,坦诚了。
“薄屿。”
“嗯,怎么?”
“昨天下午你哥来了,哦,那会儿跟你哥打招呼,长得特漂亮、腿特长的那个女生,你有印象吗?”张一喆还是稍作了下试探,“……嗯,她是你哥女朋友吗?”
薄屿埋头操作,没什么反应。
张一喆又故作不在意地说:“那女孩儿,好像和咱们一个学校一个系的,在四班,叫什么黎雾,名字很好听,黎明的黎,雾气的雾,其实我之前也可想追她。”
“我不是只跟曾杰说不告诉你啊……唉,曾杰私下有没有跟你说,我偷偷喜欢她好久了,从大一开始就是……”
薄屿这才“哦”了声,漫不经心的。
“不知道。”
砰——
紧跟而上的枪响砸在了他脸上。
开枪的人就是小雾。
5V5的十人组排,她在他对面,这么一枪就给他爆了头。
挺有脾气。
他轻笑:“再开吗?”
“……开呀!”张一喆说,“我组个对面的进来?”
“随便你。”
张一喆用“Shooter”邀请“小雾”。
她那边却毫无反应,再一看,头像黑了。
下线了。
室友们没耐心,吵吵嚷嚷催着张一喆组下一局打排位。
五人小队完全塞不下这么多人,刚被踢出去的几个室友死活不退,为谁这一把、谁下一把喧哗着。
咚——
咚咚——
有人敲门的动静他们都没察觉。
薄屿先退出,“你们先玩儿。”
“是不是有人敲门?”
“是吧?”
“哈哈哈,是不是那天别人看到从我们宿舍出去那女孩儿来找薄屿?”
“薄屿!你快去开,别管我们死活——”
“刚谁朝我们薄屿脑袋上开枪的?”
黎雾站在门口,听到里面这吵闹,她心里暗自打鼓。
昨晚到现在,做了很久心理建设,刚给他的那枪就是她的二次警告了。
这么想,她淡定了许多。
门也开了。
“我找薄……”
薄屿本人就那么端端站在她面前,白色T恤,黑长裤。阳春白雪似的,干净又清爽,不若凡物。
黎雾准备好的台词,被堵回了嗓子眼。
薄屿看着她。
五分钟之前,凶巴巴给他爆了头,这会儿却是一道那么柔柔软软的纤细,立在他眼前。
还穿着那一件的吊带白裙,锁骨很漂亮。
脚上还是红指甲。
“黎雾,”
黎雾心想他这人,或许恶劣到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亲她。
她很好心,先作了自我介绍。
理由她也琢磨了整个晚上,淡着嗓音,继续开口:“我头绳儿昨晚落在你这了,我来拿。”
嘴巴快了。
昨晚?
昨晚??
……她肠子都悔青了。
“晚上”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她那天特意说她“来月经”了,在暗示他什么似的……他们也没做什么。
黎雾被盯得心慌,动了动唇要改口解释——
“呃,我是说那天……”
薄屿把宿舍门掩在身后,好整以暇靠住了。
他半抱起了手臂,下颌微抬:“你下次能不能轻点儿。”
“……?”
和她好商好量的。
“别总咬我了?”
黎雾满脑子嗡嗡,差点忘了下来找他是为什么,“……你、你说我咬你?先亲我的人不是你吗?”
“你没享受?”
“我——”
两个巴掌的事,不想好像她在耍赖,黎雾知道,她从他宿舍跑之前,咬他的那口也的确不算轻。
她稍作冷静,弯起了唇角,“享受又怎么样,你刚才说‘下次’说什么意思?你不也还想和我——”
一口气还没上来,话都没完。
薄屿忽然向她俯身。
这么一张着实惊为天人的脸,慢条斯理凑近过来。他清爽干净的气息呵在她鼻尖儿。她瞬间毫无脾气了。
“没说非得下次啊,”薄屿一字一顿地,“现在不行吗?”
第18章 坏春天【精修,内容增补】我请你睡觉……
(本章含回忆线)
19/坏春天
黎雾的睫毛轻轻一颤,唇正要动。
“薄屿出去干嘛了?”
“门都关上了……看看去呀!到底谁来找。”
“张一喆,薄屿不知道你说你喜欢的那个黎雾,我知道啊,你不如和我说。”
“……”
黎雾那时,其实只是觉得。
这件事对她来说,实在太新奇,太不可思议,太难为情,太过于不真实了。
到这里或许就很好。
所以并不想让谁知道——
不然肯定传的沸沸扬扬。
确定了或许真的没谁知道,黎雾也决定他们就到此为止:“你差不多行了啊,谁要跟你下次……”
说完。
她转身要走。
薄屿如此有了笑意:“你来找的我,你说差不多就差不多了?”
黎雾又回头。
薄屿见她那小脸儿惶恐,朝她懒懒晃手臂:“这个不要了么。”
他的手腕、手臂的轮廓,要比一般的男生坚实点儿。实在要说,有点儿像运动员的那种,肌理紧致,裹在一层薄薄的肌肉上。皮肤呈现出冷白,能看到青筋与血管。
他的手腕上环着一圈儿细细的黑色头绳。是她的。
那天的确落下了,黎雾记得清楚,她近乎是披头散发回去了的,别提多凌乱和慌张。
“……你留着这个干什么。”
“在我床上,”薄屿就是一副看着碍眼的口气,“刚准备扔了。”
黎雾不知该说什么,他这养尊处优的,连抬手都费劲似的。她只得自己摘。他也在等她的这动作。
其实她就是找了个借口……
“——那为什么不扔,你现在也可以扔掉的啊。”黎雾碰到了自己那熟悉的小物件,陌生得她指尖儿触了电。
薄屿趁她摘下来前,又收回:“哦,你提醒我了。”
“怎么。”
“正好里面有个喜欢你的,”他说,“我去送给他。”
“也可以,你顺便介绍他给我认识好了,”黎雾就也作罢了,不甘示弱地扬起小脸,“多亏你哦,我之前都还不会跟人……”
话说快了,她略一停顿。
两个字,像是焊在了她的嘴边。
薄屿看着她,替她补充:“跟人亲嘴?”
“你非要这么说?”
“这有什么,”他笑,“事情不是你做的吗?”
“……你别恶人先告状了。”黎雾不想和他多说,扬手,给自己那头绳摘下。
她抬手,咬着皮筋,稍微把头发在脑袋后面绑起来。
迎上了他端量着她这全程动作的目光,她莫名挺有底气:“反正,咱俩谁也不吃亏啊,这件事就这样好了,行吗?”
薄屿对她扬了下眉。
黎雾见他没再说什么,稍微迟疑,抬脚走了:“那就这样哦。”
没走出两步。
“——微信记得加了。”
推门回去之前,他最后在她身后说,“我可不白给你亲。”
“……”
黎雾拳头都捏紧了。
事情远没有到此为止。
甚至走向了她未曾预料的发展。
肝完论文,那几天无所事事,黎雾把廖薇薇无比上头,天天在群里按头安利她的那部剧,断断续续刷完了。
不得不承认,薄屿比剧里的男主角要好看太多,并且有气质得多。
他转学来的那天,她曾很多次路过了隔壁班的教室,从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他的人堆里窥见一二。
那时她就这么觉得。
这更增添了一种梦幻感。
看到剧里的吻戏,她开始会脸颊生热、匆匆快进,又倒回去看很久。
脑子里咕噜咕噜冒出来的,全是那天下雨,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覆在她唇上的情景、触感,温度与潮意。
甚至会梦见他。
梦见更夸张、孟浪的画面。
黎雾从小就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大众认知里的好女孩儿。
别人说她乖巧,她只知道那其实是沉闷普通,说她学习好,成绩优秀,她只知道除了这之外,细数起来,她好像就没有太多的优点了。
得益于这点。
从小到大,与她接触过的老师,大多都对她青睐有加,不过也仅限于选她当课代表,让她专门给班里收作业,诸如此类。
遇到王教授,她还会好心介绍她去做兼职,给她从深圳那“艰苦地”要到了南城来实习。听别的同学说,深圳那边的实习单位很是艰苦。
也就仅此而已了。
大一情窦初开,她好感了学校舞台剧社团的一个学长,鼓起勇气在人家周围晃了两天,听见学长跟人开玩笑,评价她这人“很无趣”,“长得还行,屁股翘,但是无趣”,“应该连吻都不会接”,“怎么会有人喜欢她”,“话少没意思,网络梗都不知道”诸如此类。
可能她确实没什么闪光点。
仔细想来,青春期要结束了,她的青春还是一片空白。
那阵子,王教授小半个月都在外头参加各种活动,没带队他们的实习,为真诚表示“歉意”与关照。
有天晚上邀请了全组实习生聚餐。
平时带在这距市区五六十公里的破地方,任谁都两眼一黑,摆手拒绝。但王教授一直对他们很关照,尤其黎雾,是必须去的。
可最近进市区的公交车,也得去那个小镇的快递点儿附近坐。
更糟糕的是,当天下暴雨了。
本以为可能就黎雾会去,没想到实习组里,全组上下十七八人,收到了教授要请吃饭的消息后,一早就开开心心地趁阳光正好,各想办法去市区了。
这乌云大闪电,教授应是忙了一天,才想到在群里温柔问大伙儿,需不需要她找个车来接大家,还来得及。
除了黎雾和薄屿,其余都是外校的同学,他们纷纷表示已经在某某商圈了,电影都看了两场,早到了。
黎雾就没好意思吭声。
那天,李多晴与她的异地男友大吵一架,罕见的痛哭了场,上气不接下气,人都快背过气了。平时爱跟她斗嘴的室友们都不敢多吭声。
黎雾呆在宿舍陪她,听她的情绪跟着电话对面的男孩子,那么忽上忽下、不断起伏,她跟着揪心。心想,还好没跟大一社团的那个学长告白,恋爱真是辛苦。
但是恋爱也有很多让人甜蜜的地方……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啊?”李多晴抽抽噎噎,终于被哄好,想起这遭。
黎雾一扭头,外头已是瓢泼大雨:“嗯……”
“你怎么去?”
这时,王教授也私聊了她,催促:【小黎,你到了吗?】
黎雾难免感到了头痛,犹豫怎么回复,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墨迹几天,还是在验证消息过期之前通过了他微信好友。
不过,他们没聊过天。
虽然她无数次,有意无意地,点开过那个空白的聊天界面。但仔细想想,他也没打算和她谈恋爱,为什么聊天?
决心再去趟他宿舍。
黎雾找了个借口,下楼,敲开门。
里面只有个外校的男生,像是司空见惯了女孩儿来似的,没等黎雾开口,就笑嘻嘻的:“——薄屿不在!”
黎雾尴尬说,是她找错了。
让他待在这宿舍都勉强,要么是走了,要么好几天都不在吧?
这么想着,黎雾打算回去,找李多晴借那辆小电动的钥匙,冒雨去小镇那边打车,或是坐个公交车。
不得不说,小时候跟着爸妈跑生计,没少在这恶劣天气出去摆小摊什么的,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那电瓶车的车筐里好像还有雨披,她记得。
黎雾边回去,边给李多晴发消息。
在楼梯旁站定,她一口气把所有字打过去。
有人在她身后站定,耐心看着她手机的屏幕,她顾着焦虑那外头的大雨瓢泼,都没注意到。
“——你直接求求我不就好了,”他说,“用得着这么麻烦?”
黎雾至今想起当时她的丢人反应,几乎是从喉咙里“啊——”的尖叫出声。
对上了他那张相反冷淡到的脸,更显得她滑稽至极。
薄屿双手抄在口袋,微微低下头打量她,挺惊讶:“怎么,见我这么激动的吗。”
“……只有鬼走路才没动静的吧!”黎雾无语阖眸。
“我就站在这儿,谁动了。”
“你偷看我手机!”
“你字体调那么大,快赶上我爷爷用的了,”薄屿冷笑,“怪我?”
说着,他环视了一下她的来路:“什么日子,去找我了?”
黎雾没想否认,咬牙:“但你不在啊,你室友说你出去了。”
薄屿“哦”了声:“他说我干嘛去了?”
“说你骗好女孩儿跟你亲嘴去了,”黎雾嘴很坏地回敬了上次他们的对话,“我说,那我不打扰,就走了。”
薄屿近乎是从鼻腔里笑了声,半睬着眸子,上下瞧她的脸:“怪不得,你现在看起来这么吃我的醋。”
黎雾拧眉头:“——我有吗?”
薄屿的指尖上勾着个车钥匙,晃了晃。
黎雾看到,他右手小拇指上的那一枚尾戒。
那天他抱着她,在他宿舍的床上亲,她就感受到了那从她后腰蔓延向上的凉意。后来回忆许久,想到应该是这个。
见他作势要下楼,黎雾还是忍不住叫住他:“哎。”
薄屿回眸,“我没名字的吗?”
“……薄。屿。”
“怎么。”
“你现在,干嘛去。”
“去亲嘴啊,”他下颌扬了扬,往下示意,笑着,“有人等我。”
“……能不能带上我?”
黎雾觉得这句实在太奇怪了,赶紧说:“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得
去王教授那儿,去市区。”
他一定收到消息了。
他们在一个实习群聊里,他就是从群里加的她。
她甚至没改自己的群备注。
他知道她是“小雾”。
薄屿:“你求求我。”
“啊?”
他毫不遮掩自己的恶趣味:“求求我,嗯?我考虑考虑。”
“——你不许考虑!”黎雾也很坚决,“你必须答应我。”
薄屿的唇边旋即泛起笑意:“那你的意思是,你会求我了?”
黎雾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
她往楼梯台阶迈了一步,伸出手,尝试触碰他的脸。
他在她下方的几阶,高高挑挑的,她这样终于稍能与他平齐。
“……拜托你了,”她小心翼翼捏了捏他的脸,都没敢太大力,人生第一次捏着可爱的声音说话,“雨太大了,我去不了了,真的。”
薄屿就看着她,一言不发,任她这么作弄他这一张矜贵无比的脸蛋儿,他也毫无波澜。
黎雾平时和爸妈都不怎么撒娇的。她至今都在撒谎,她实习的地方挺好,离市区又近,交通很方便,如此云云。
现在被这回旋镖扎得肉疼。
“行不行。”黎雾恳切看着他。
距离实在很近。
以至于,她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扑在了他的脸上。那一缕不安分的发,从她肩上滑落下来,随着轻风涌动,拂向他。
她定定瞧住他,“嗯?”
薄屿微微眨了一下眼睛,笑:“可是怎么办,我的车只有两个座位。”
“……”黎雾发狠了,这是真的用力掐了他一下。
她甩开他。
——就知道他在捉弄她!
车上两个座位,他一个,分给别的女孩儿一个,她趴在车顶吗?
她扭头就要上楼:“你敢骗我,小心我找个机会真的咬死你……”
还没走开,腰上落了个力道。
就像那天在他床上。
“……”
薄屿给她拦腰拽回去。
“喂。”黎雾跌跌撞撞的,差点儿没在楼梯上站稳当。
扑入他怀里的那刻,心跳如雷。
“不是说没我位置了?”她匆匆喘气。
薄屿就看着她笑,“——我就说你在吃醋,还不承认。”
那辆黑色跑车,从他住进来,基本就停在楼后面的空地。这么贵的车,风吹日晒雨打,他可是一点儿都不会心疼。
也对,他的认知里,这玩意儿就跟他们代步用的小电瓶车一样,没什么可在意的。
这一阵子,这车来来往往的,黎雾暗暗观察过不下几次,不过她宿舍的窗户看不到,只能通过车停车走,依稀判断出他的动向。
黎雾带了伞。
出宿舍楼,她很狗腿地为他撑起。薄屿立即接过去:“你自己多高不知道?”
她不服气:“我一米七好不好?”
“真的?”他上下审视,“腿倒是挺长的,我上次就发现了。”
“……?”
车上俩座位,也没人在等他去干什么。黎雾坐上去,他载着她,一路驰骋离开这偏远地。
霓虹与高楼起伏的轮廓,与稀稀落落的氤氲雨点。
终于迭次溢入眼帘。
到地方,黎雾准备告别——料他可能也不会接王教授的这个局。
南城就没几块地儿不姓薄,这家酒店看起来也多少与他家里挂点儿钩。
薄屿却是跟着她下来,车钥匙扬手丢给了早早候在门边的人。
对方为他去停车。
“我也不白帮你,”
往金碧辉煌的大厅进去,薄屿对她说:“你现在可以开始想怎么报答我了。”
黎雾:“……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睚眦必报’发家的?”
“你问我哥啊,问我干什么?”薄屿看她一眼,“你那天对他笑的挺灿烂。”
“……”
她笑了吗?
除了他俩,王教授和其他人都来齐了。
就黎雾一个女孩子,王教授作为在场另一位女性,贴心地把身边的座位留给她。薄屿挨着教授另一边坐下。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外校几个男生很会活跃气氛,王教授在席间捧着肚子,被逗得咯咯直笑。
黎雾也是那天才知道,王教授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他们这专业出身的,到了这个级别,偶尔跑现场、看材料,做评估造价这类事,还是要亲力亲为。
听闻最近有个工程请她做顾问,王教授几根手指上都包着创可贴,解释说是检查砂轮规格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了。
又到了吃小龙虾的季节,南城盛产这个。一盆盆鲜红透亮,香辣四溢,端了上来,馋得大伙儿都流起了口水。
王教授戴起一次性手套,正要开动,黎雾先替她剥好了一只,拘谨笑着:“……那个壳太硬了会把手套。弄破的,教授,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剥吧?”
王教授忙不迭摘掉:“不介意不介意,小黎啊,太谢谢你了——我也正担心这个呢,哎,每年这个时候,我就爱吃这个,真是馋啊。”
见她剥虾剥得又快又熟稔,虾肉肥硕完整,王教授更感欣然:“经常给你爸妈店里帮忙练出来的?”
“是呀,”黎雾说,“港城这个季节也最爱吃小龙虾了,我家店里做很多种类呢,炒虾尾,龙虾拌面,我经常和我妈一起剥,我爸是厨子,在旁边炒。我妈处理海鲜又快又好,很厉害,我还不及她百分之一呢。”
王教授目光温柔,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们一家人的温情脉脉,“真好呀,真幸福啊。”
黎雾的余光瞥到,王教授右手边那人。
他倒人缘儿很不错,和外校的几个都混熟了,进来坐下,就有人找他聊天,没个空闲。
他却是面色冷淡,不怎么说话,放浪纨绔的姿态,也不介意还有长辈在,兀自坐那儿抽起了烟,低着头滑手机。
旁人再搭话,他也不应了。
心情不好似的。
王教授:“小黎,你看薄屿都不吃饭,你给他剥一个?”
黎雾于是放到他盘里,顺便表示了自己对他“大恩大德”的感谢。
他面前的那盘子里干干净净,全程好像都没怎么动筷子。
薄屿掀起眼皮,面无表情看了一眼。
没动作。
“……薄屿,小黎照顾你呢,你不给面子的啊,”王教授温声的,“我们聊天你也不说话。”
薄屿淡淡嗤笑,没什么情绪:“照顾我干什么,我不是没长手。”
……这么阴晴不定。
黎雾一时有些噎,又气呼呼想,真是养尊处优惯了。
她没再搭理他,继续给教授剥。
教授又问了很多,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成长过程的事,甚至从她出生就开始问起,事无巨细,很感兴趣似的。
在这之前,黎雾从不觉得她那平凡的童年、少女时代有什么好说,教授不知不觉都醉了,还是很认真地听她那些碎碎念,听到她说起了父母,眼里突然有了湿润。
黎雾吓得不轻,同时,看到了教授拇指上的创可贴被红酒给污染了。
她连忙摘下手套,匆匆洗了手回来,正好包包里常备创可贴,主动帮教授换了新的。
的确是与她妈妈不一样的一双手。
皮肤细致,白皙,只有右手的中指关节有一层薄茧,写字留下的。
妈妈的手遍布了做粗活留下的茧,常年处理海鲜,指腹上都是细微的小伤口。关节上还有冻疮留下的痕迹,因为手要经常泡冷水,怎么都消除不下去。
黎雾的鼻子突然也有些酸。
她许久没抬头,包扎那创可贴,包得细致至极,动作轻慢。
她给妈妈处理过,知道怎么样贴得牢固,还很聪明地拆了一块一次性手套上的塑料薄膜裹了圈,最后嘱咐教授,最好吃完饭就拆了,不然不透气容易发炎。
王教授似乎是想揉一揉她的头发,却是又收回手,只是一如既往,温和微笑着:“……谢谢小黎啊,你妈妈有你真
是太好了。”
饭局结束,携着电闪雷鸣的乌云,终究是飘到了头顶上空。
一时间狂风肆虐,暴雨瓢泼。
想办法回实习宿舍的回去,回不去的,就近选了回去大学城——四月了,已经开学了。
还有直接去住酒店的,狐朋狗友调笑,说是要去陪女朋友。
王教授醉得不轻,到了门边,多少不肯走,又拉着黎雾,东拉西扯,说了大半个小时的体己话。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迎宾经理亲自给薄屿的那辆布加迪开到了大门口,撑着伞,亦步亦趋过来接他们。
薄屿一直站在旁边等,兀自抽烟,这时掐灭了:“我送教授回去。”
话是对黎雾说的。
想起了饭桌上他那句冷冰冰的话,她没和他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送教授上了他的车。
两个座位坐满了。
薄屿关上副驾车门,对她说:“她女儿发高烧去世的,那年好像才不到1岁,还没学会叫妈妈。”
“……什么?”黎雾愣住了,满脸的震惊。
“所以下次别和她一起出来吃饭了,”薄屿顿了顿,“这次之后她看到你,可能都会想起她女儿。”
引擎声响过后,黑色跑车穿破雨幕远去。
只留下他这句稍显冷漠的语气,在她耳边盘旋。
黎雾倒是也默认,他是要她自己想办法回去。好在她自己带了伞,风虽大点,去个地铁口还算可以。
用手机搜了路线,最近的地铁口要绕过这片环山路。她沉了沉气,径直往那边去。
抬起头,前方就是鼎鼎有名的南山路富人区,半山深宅巍峨。
地铁比想象中远太多,手机推送着消息,都有几条线因为地铁口被淹而临时封闭了。
雨又大又紧,她这把妈妈从超市买牛奶时附赠的伞,都要被砸塌掉了。
晚上九点半,不少上班族才从附近的写字楼姗姗出来,躲在公交车站牌下,唉声抱怨。
黎雾低下头,就这么一会儿,她牛仔裤的两截裤腿湿透了。
于是作了打算,不如就回学校住一晚好了,如果能在这儿等到公交车,过去差不多要……
正这么想,两道车灯划破了雨幕。
又是那辆布加迪跑车。
这车型张扬的很,可能全南城都知道是谁在开。
不等周围惊呼,车窗降下一张熟悉的脸。
看起来是沿路找她过来,黎雾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皱了眉。
“我说我送个人,你跑这么远干什么?”
他心情很糟,黎雾饭局那会儿就察觉出来了。
车上调频到某个体育赛事的新闻,似乎是提及到了,远在欧洲的一场世界级的射击选手资格比赛。
他扬手就关掉了,顺手为她打开了位于右侧的空调。开的暖风。
应该是注意到她裤子湿了。
暴雨瓢泼,薄屿载着她,换了三条道都没辙。
本地广播与前头的红色警示灯一盏盏亮起,路都封起来了。
调头回去路上,这大半路沉默里。
黎雾终于小小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与抗议:“那会儿你送我来,我很感谢你,你说让我想想怎么谢你……我看到你那会儿也不吃饭,给你剥个虾怎么了?你非要那么说话,我也没做错什么吧。”
车子缓慢行进,她语气平和:“而且,在门口送教授,你也不至于那副口气,我不知道教授家里出过那样的事,不然我就——”
什么时候停了车,只顾着嘴动,都没留心。
直到一道雨天薄凉的气息,蓦然飘上了她的唇。属于男人的轮廓阴影,从眼前覆了过来。
她闭上了嘴。
嗯。
是他让她闭了嘴。
安全带弹响一声,薄屿单手扶在方向盘,更深入靠近她,压着全部呼吸似的,亲吻。
比上次的温柔试探凶暴不少,她的唇都被磨痛了。
“薄屿……”气喘吁吁。
黎雾发现,说是在气他那时,不如说是在气他前后这突如其来阴晴不定的态度。
明明来之前,他对她还有笑意,那时在车上,他俩还有一句没一句开了会儿尴尬的玩笑。
就算他们不是什么关系——
等等,他们什么关系?
接过吻的关系?
——炮有炮友,吻还有吻友吗?
她喜欢他?
可是喜欢他的人不是多了去了吗。
“……谁怪你了,”薄屿也有点喘不上气,吻了她会儿终于放开,平复呼吸,“嗯?”
黎雾不死心,支吾着:“但你那会儿不是——”
薄屿没什么情绪:“怎么,是我伤到你了?”
“……”
她怎么会喜欢他这种人?
黎雾不说话,薄屿也没管那安全带“叮叮叮”的提示音,从她身上撤开了。
他继续发动车子,在附近找地方再次停下。
真是大暴雨。
黎雾在南城生活了四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薄屿先下去,拉开了她副驾车门。
寒风驱散开车载空调的热气,瞬间裹挟住她。
他扛着她那把小破伞,微微地,向她俯了俯身,正儿八经地:“下来,我跟你道歉。”
又和她好商好量的。
这个人讲个话,真让人来火气。
“行啊,”黎雾向他伸出手,人却没动作,“你想怎么道歉?”
她是想把自己那伞抢过来,让他可怜吧唧去淋雨。
谁知他突然就牵住她的手,一把给她从车里拽出来。他的手心温热,她触到那枚尾戒的金属凉意。
完蛋了。
她又心跳加速。
……她还没跟男生牵过手!!!
薄屿的手里那伞面倾斜向了她,他下巴一扬,指旁边,“路封了,今晚肯定回不去了,我请你睡觉。”
黎雾:“……”
你认真的吗?
磨磨唧唧这么一大圈儿,都不知现在他们到哪了。
眼下这情况,回学校都很困难。
黎雾承认,她没住过这么豪华的超五星酒店。他单纯说这话的时候,她是有那么几分的心动。
她浑身湿哒哒,再不找个地方休息,是很难捱。
薄屿倒是真诚,作势要朝酒店大门去,“带身份证了吗?”
黎雾翻了翻包,还真带了:“……嗯。”
“来吧。”
跟进去,前台彬彬有礼的小姐姐,向他们问候晚上好。
黎雾站一旁,见他那修长好看的手指,随意拿出了张VIP会员卡模样的东西放下,她不禁想,他是不是这里的常客,是不是会经常带其他女孩子来……
薄屿:“你的。”
被打断思绪,黎雾放上去,嘘声:“薄屿。”
薄屿看她一眼,低身凑过来:“干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很难为情,黎雾还是觉得有话提前说好,“……你和我一起住吗?”
薄屿环视了一圈儿四下,也作出了怕有人听到他们在交流什么,那种暗搓搓的神情。
嗓音儿却是半分也没减。
“——你是在邀请我吗?” ???
职业素质极优秀的前台小姐姐,都好奇朝他们看过来了。
黎雾忍不住揪了一下他的领口,还想警告一般地对着他耳朵,说两句什么。
前台就把身份证、房卡、他的VIP卡递过来了:“你们的好啦。”
薄屿垂眸笑着瞥她了眼,拿起来,都揣入在口袋,走向电梯口。
“喂。”黎雾没办法了,硬着头皮跟上。
电梯门开了。
黎雾进去,他也跟上。
“……你家应该就在这附近吧,你回去又不远,”黎雾听说过他住南山路,“你接我的时候我就在那儿附近好像。”
“赶我走?”
“哪有……”
薄屿漫不经心:“哦,我是准备带你去我家的,但是你没看到路都封了吗。”
“……你是这么想的?”
他笑吟吟,“我怎么想?”
又是个好问题。
忘了看清楚,最终到几楼。
电梯刷出刷进的,都是他那张VIP卡,好像……走得还不是一般的普通通道。
电梯门又开,一步踩进绵软的地毯,黎雾的思绪好像都变得软绵绵,昏头昏脑。
直到房间门开,和他进去,她好像都浑浑噩噩的。就像那天他们接吻的感觉。
给她送到门口,房卡帮她插入卡槽,满室
亮起了灯。薄屿一副好事做完的样子,就要走。
“……薄屿。”黎雾再浑,那时很清楚,他的名字是从她喉间,毫无意识滑出来的。
可能是想问这房间多少钱一晚,她想合计一下,明天转账给他。或是她想直接承认她后悔了,就是她虚荣心作祟,贪占小便宜——但任谁在这种诱惑下都走不动路吧!
何况他次次……都在诱惑她。
或是想问,为什么在车上你要吻我?为什么饭桌上你不吃我给你剥的虾……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亲我,你难道不知道那是我初吻,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想跟我谈恋爱。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趣?
你未免,也太可恶了点,我们明明在这之前毫无交集,毫不认识对方,我们的生活没有相交线。
像是一阵儿清凉的风扑向她。
才抬起脸,就知道,到底是她在主动了,深深勾住了他的肩,迎上了他落向了她的吻。
“咔哒——”一声。
薄屿带上他们身后的门,黎雾像第一天和他接吻那般毫无思考,满脑子变得空白。
除了笨拙回吻,就只能回吻。
“今晚不许咬我了,”薄屿抵着她嘴角呢喃着,“要亲你就好好亲,知道吗?”
黎雾就闭上了眼,好好儿地亲吻他,不忘说:“你骗人,你根本没想和我道歉……”
薄屿于是闷声笑起来,学她那时的口气:“我又没错,为什么跟你道歉?”
好嘛。
图穷匕见了。
黎雾的腰被他死死扣住,她的外套湿了大半,她胆子大了些,也去脱他那同样沾了雨气的夹克外套。
薄屿倒是顺从,她的手稍上来,他顺着她脱开,咬了一口她,“你就是在邀请我吧,嗯?”
与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二十二年来,那些好女孩儿当够了的心思,都在愈发作祟。
黎雾不否认,她也没吃醋:“……邀请你的人多了,我算什么。”
话说完,她整个人都被他揽着腿,架在了腰间。她小声尖叫,慌忙抱紧了他的脖子。
一低头,对上了他那双黢黑好看的眼眸。比她青春期好感过的任何一个男生都好看。
“裤子都湿了,”薄屿抬眸瞧住她,明知故问似地笑起来,“要帮你脱么?”
“……”黎雾脸上烫得很,微微阖上眼,点点头。她不知道会进行到哪里,他这么说,她也没办法说出“不想”。
被他亲着,抱着,往房间里去。
黎雾不够娴熟,清晰知道这像是梦境,所以尽可能的,也极尽自己笨拙的热情。
双/腿挟住了他的劲瘦的腰,他今晚是有什么沉重心事似的,唇厮磨她,都带了凶狠的力道。
坠落在深蓝色的床单上,男人的轮廓旋即从她的身体上方覆了过来,压迫感强烈到她无法呼吸,无法抵抗。
他的吻从她的嘴角,磨到了耳际。
也是头一次知道,女孩子的耳朵被亲吻,居然会这么敏/感,湿了的牛仔裤被他褪掉,她也湿透了。
喜欢买短上衣搭牛仔裤,这是她学到的展示自己的方式。下摆窜入他手指的凉意,薄屿还停了一停,低声在她耳边:“给我摸摸吗。”
黎雾不敢碰他的手,把衣服拉高了点,接着就听见他贴着她的肩窝,闷闷地笑。
清晰感受到金属的触感了,他的手掌心温热,她浑身发烫,轻轻喘。息:“好看吗?”
她照过镜子,知道她的胸。部似乎左边的要小一些,不怎么协调。他摸的就是那里。
薄屿干脆答:“废话,还挺软的。”
黎雾吃吃笑了起来,别提多满足。
突然,手机响了。
正是从黎雾那不上不下,褪到了膝盖以下的牛仔裤口袋里狼狈掉出来的。是她的。
黎雾赶紧推了推他,清醒了点:“……我、我接个电话。”
薄屿的呼吸在她肩头沉了会儿,放开她,“别是定个闹钟骗我的,不然你完了。”
“??”
正常人会跟你一样想吗?
黎雾赶紧坐了起来,寻手机,屏幕上是妈妈的来电。
“……喂,妈。”她接了起来。
床垫在身后起伏,腰间又贴过来他的手腕儿。
薄屿顺手拿起遥控器,懒洋洋靠在她单薄的后背,右手虚虚搭在她小腹的附近。
她愣一下,他还说:“抱会儿你。”
“……”
堪比小型影院幕布的大屏幕陡然亮起,把半个房间照亮了。恰巧在播放着什么体育赛事,射击比赛还是什么,全场欢呼四起,吵的不行。
薄屿把音量调到了最小。
黎雾听到妈妈在电话中的关切:“……小雾,最近怎么样啊?实习累不累啊,怎么也不见你这阵子来个电话?你爸爸今天还在念叨你。”
薄屿没再说话了。
黎雾也没敢有别的动作,她很轻声地:“嗯,都挺好的呀,就是在这边实习,一切都不错的。”
赛场镜头聚焦在一个亚裔面孔上,看起来像是南亚人,差不多才成年的男生,十八岁模样,扛起一把气。步。枪,眼神锐利,意气风发。
同一时刻黎雾的衣服下摆又被挑起,薄屿漫不经心碰她,有一下又没一下的,好像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
耳根子烫到冒烟了,妈在对面又说了什么,她好像都没听到……期间他的唇碰了碰她后耳廓。
她的嗓子开始发痒,人都要疯了,小声嘘着:“薄屿,你别……”
“——小雾呀,”妈笑着,“你好好儿的就行啊,你从小最不让妈和爸操心咯。”
“我今天路过崇礼门口,哎呀呀,还有你上高中那么大的小女孩在和男孩子这样那样的,我们小雾一直这么乖……”
“我也很希望小雾能长大点呢,对了?你在学校谈恋爱没呀,妈怎么觉得你这阵子没动静是有男朋友了啊?”
妈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今天碰见隔壁你张爷爷,还问你找男朋友没?想起这个事儿我就来气呢,要介绍你和他孙子认识,他那小孙子直接说了,我家小雾一直闷闷的,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么健谈,不会打扮自己……”
“——我说那是我们小雾乖呀,乖点了还有错了?”
“实在太过分了。”
“妈……妈,妈我的手机没电了,”黎雾再也受不了了,赶紧说,“我明、明天打给你!”
她赶紧挂了。
薄屿的气息带了轻缓的笑,他的那动作于是更放肆了点。黎雾不得已抓紧了他的右手,与他十指紧握住,感受到他揉握自己的节律。
“为什么今晚给我剥虾,”他的嗓音带了点难见的狠戾,“怎么,你也觉得我是废物吗?”
黎雾却是声音轻轻的:“我不漂亮吗?”
薄屿愣了一下:“怎么。”
黎雾抬眸看住了他,突然就想到了大一暗恋那个学长,在舞台剧社后台听到的那些话,无奈扯出一个笑容:“……薄屿,你说,我到底漂不漂亮?”
也不知这样算什么问题。
她这凌凌乱乱的,头发散开在肩头,衣服不上不下,满身狼藉。
这也算漂亮吗?
他见过的、吻过的漂亮女孩儿多了去了吧。
“是不是,”她看着他,“问你话……你刚才不都回答我了?你说我好看。”
在观看屏幕上那场比赛的观众,应该会跟她一样焦灼最后的结局,还有所谓某个问题的答案吧。
黎雾这么想着,突然觉得羞耻,她就要把上衣扯回去。
“谁说你不漂亮,”薄屿都有些莫名其妙了,回想
起自己今夜的糟糕态度,“我说了吗?”
黎雾的肩膀瑟缩一下,人紧接着被他压着向前推在了床上。接着,有一阵儿赤。裸的风拂向了她。
他跟着覆上来,也来了脾气一样,咬她的耳朵:“我说了吗,黎雾?”
床头放着供客人使用的成人物品这类。黎雾看到了,闭了闭眼睛,又小声撒娇:“那我到底漂不漂亮嘛。”
薄屿握着什么拍了拍她的,也带了点冷笑,“你现在漂亮死了——都有点太自以为是了。”
“……我怎么自以为是了。”
“谁让你给我剥虾的?”
你又回到这个问题了是吧?
“能不能,别从后面来,”黎雾真是不想理会他这莫名其妙的坏脾气了,“……我是第一次。”
虽然她很没原则了。但还是,想稍微有原则一点。“操后面怎么了,”薄屿拍了把她,“你现在别提有多好看。”
“那那那你温柔点,”黎雾还是强调着,“我跟你接吻,都是我第一次好吗……”
薄屿就觉得她很有意思似的,也笑了。
她没和他说,跟男孩子半夜跑酒店也是第一次。下车的那一刹那与他牵手,也是她的第一次。好像和他发生这一切,也不算赖……
于是就成了他上她下的状态。黎雾了解过,这姿势叫“传教士”。她还是挺紧张,还是尽可能,热情地迎上了他的吻,轻轻仰起脸,尽力回应。
薄屿给她的脚踝压到了两边,也吻她很深很深。这的确是两个巴掌的事情。
屏幕上还在播放比赛,音量近乎没有,但还能从画面上欢笑、耸动的人群,感受到那欢呼热烈。
薄屿靠近她的耳边,嗓音低低地,“你疼了我也不停,提前跟你说好,都到这一步了。”
怕她后悔了似的。
黎雾又去咬他的唇,他吃了痛,逐渐变得不留情面。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沉,交织一起。
窗外暴雨滚滚,瓢泼无尽。疼是疼的,稍微进了点她就耐不住,挠他的后背。薄屿又退出去,拉近她的腰。
“不行,不行……”黎雾着急踢他肩膀,只触碰到他柔软清爽的发丝儿,渐渐的,她的呼吸都成不了节奏。
终于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内心成型。她在蜕变。在长大。好一会儿,他又上来亲吻她,“再试试还疼不疼?”
她点点头抱住他的肩,感到他在她的身。体中成形。虽然还有点,也没那么难以承受了。接着电视画面与房间的吊灯,在她眼前摇晃。
最顶峰某刻,黎雾突然意识到,那些艳。情。小说里描写的是真实的。
那场比赛冗长得很,换了一个又一个选手,她浑身都软过一回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体力,比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出彩。
也没再换别的姿势。
黎雾全程攥紧了他右手覆着自己,很受用他那时的一句“好看”。又忍不住亲吻他的手掌心。他小拇指的尾戒。
她抬起双氤氲的眸,望入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好像也越来越深切。
期间,薄屿碰一碰她的耳朵,低声问:“比完了吗?”他全程背对着屏幕。
黎雾没反应过来,“……嗯?”
“我是说,射完了吗。”
“……”她晃一眼,“嗯,完了。”
他就沉声笑了:“我还没。”
第19章 坏春天陪伴过彼此
19/坏春天
那天晚上,黎雾和薄屿聊起了她大一的时候,在社团发生的事。
现在想来他们四年之间都未曾拉近过的距离,只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缩短到了负数。
“……对方是学长,哦,也是我们土木的,不过他去年就毕业啦,我大一入社,就是负责舞台剧后勤的,就是什么做道具啊,搭搭场景这种,传统上呢,就是觉得我们专业的比较适合。”
屏幕黑沉下去,那一场远在大洋彼岸的射击比赛终于落下帷幕。
四面雨声淅淅沥沥减弱在窗外,荡起浓雾。
很晚了,房间里的他们都不关心最终的结果到底是谁赢,还是谁输了。
——黎雾隐隐感知到,或许是与他有关的。
黎雾的后背触到了他胸膛赤。裸的体温,他头发的柔软与清爽靠近了过来,搔着她脖颈。薄屿好像总喜欢这么靠着她。
他的头发偏长,但也不会长到过分。不是毫不打理的状态,这样就非常适合他。所以他经常看起来懒洋洋的,那会儿他在她上方起伏,某几个瞬间覆了下来深深地顶她,发丝儿也跟着一阵阵儿落在了她的脸上。
与他在一起的种种体验,对于她,任何一桩都足够新奇。
“有段时间,好像也是个这样的春天吧,我们在筹备南城的话剧节比赛,我经常和学长一起共事来着,渐渐地……可能对他有了点好感?我可能是有点自以为是,以为他也喜欢我,学长也一直蛮照顾我的。”
黎雾说着,把手腕儿的头绳摘下,故意给他的头发扎了起来一撮儿。
薄屿觉得她这行为很可笑似的,也低下脑袋配合着她,他一条手臂搭旁边,稍把烟在烟灰缸掸去,“然后呢。”
“……然后有天演出结束,我去收拾服装什么的,”
黎雾现在回想,也不觉得是什么打紧的事儿了。她的那些自卑,那些怯懦,好像在这个夜晚,统统被他消解掉了。
太神奇,也太奇妙了。
他那头发被她扎起了恶作剧的一撮,说难听真和狗啃的似的。
可是他的这张轮廓分明,五官俊朗的脸,却在月光下显得优越了。黎雾完全理解,怎么女孩子看一眼他就会心跳加速,学校里的帅气的男生那么多,偏偏他总是话题的中心人物,总被无数人穷追不舍。
她看着他,不由地抿唇笑起来:“嗯……我听到他那会儿和别人说——‘黎雾的屁股很翘’。”
薄屿唇边落着抹猩红色,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视线下移,打量。
“的确。”
晚上他们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黎雾的脸,又后知后觉地红了。她忍着腰酸腿疼,向后把自己栽入他怀里,不看他了。
她用手指勾起了自己胸。前的一缕头发把玩儿,继续说:“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因为我高中很普通的哦……你肯定对我没什么印象的,虽然我就在你隔壁班,我也没被人夸过屁股翘……这是一种夸吧?”
“——我以前的确不怎么爱说话的,朋友也很少,基本一放学就去我爸妈店里帮忙,”
黎雾还向他展示她脚趾上的红色指甲油。
樱桃似的,珠圆玉润。真好看。
“这个我也不涂的,万一洗菜的时候掉了,客人的盘子里吃出来了怎么办?我爸还在门口贴了什么【不满意加倍退钱】这种牌子。”
薄屿挺感兴趣似地,笑着问:“所以退过吗。”
黎雾点头,“嗯”了一声:“退过啊……但是我还算凶的?是和我妈学的啦……遇到那种很离谱,故意找事儿的,我会帮我爸妈凶回去的。”
继续刚才的话题:“……话说回来哦,那个学长那天还说,谈恋爱肯定不会考虑我这种女生,因为我看起来‘很没意思’,觉得我闷闷的,很无聊,他一定也看出来,我那时候对他有好感了吧。”
“最后你怎么做的。”
“我走了啊……”她小声,“他也不知道我来过,我偷听的。”
薄屿完全不觉得她的描述很无聊,几乎是饶有兴味给她这些碎碎念全部听完了。
末了,他掐了烟,对她下了结论:“你不是凶,黎雾,你挺怂的。”
“……我有吗?”
黎雾其实更惊奇的是,从他嘴里听到她的名字。他们之间,居然真的这么熟悉了。简直让人吃惊。
而且不知是不是这个夜晚的缘故,“黎雾”这两个字的发音,盘旋在他的舌尖儿,他好看的唇瓣,都都变得好听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也很普通来着。
“也怪我和你太晚了是不是?”薄屿
淡淡道,“不然你当初就应该告诉他,你都睡过薄屿了,还稀罕跟他谈。”
……我靠。
不得不说,他吊儿郎当讲出这话的时候,坏极了。
也实在迷人至极。
黎雾当时好半天没回神,只感觉嘴巴殷切动了动:“但我是很想谈恋爱的……我,其实我还没谈过男朋友。”
就跟你上床了。
当然,她自然不认为他会和她恋爱。
那时的薄屿,也只是放开了她,披上衣服,去了桌子那边倒了一杯水。她的头绳儿被他拆掉,八成是嫌丑,又随意戴在手腕儿上。
“那就去谈好了,”薄屿散漫道,“都快毕业了,再不谈你等什么时候?”
黎雾心下松气,好在她没抱太多的期望,也没被他吊足胃口,还好还好——得益于父母从小为她灌输的“知足常乐”的生活态度。
“那你呢,”黎雾问,“你今晚心情不是很好……”
她想说,是不是和这场比赛有关。
高中听说过一些传闻,他原来是专业的射击选手这类。
薄屿放下杯子,看窗外,“雨停了。
“……嗯?”
黎雾顺着看去,果然。
“回去吧?去我家住一晚,”薄屿说,“离这边不远,可能路解封了?”
黎雾的肚子不合时宜咕噜噜叫了起来。
虽然她的生理常识与性教育蛮过关,还是想把这账,赖在他给她那会儿搅弄了一番上的“功劳”上。
房间就俩人,薄屿听到了她那肚子里动静偌大的不满,无奈弯了弯嘴角:“你穿衣服,我们下去顺便看看有没有便利店开。”
“……嗯,好。”
“再找个药店,买个药膏什么的,”薄屿晃一眼她脖子,“你好像过敏了?”
“哦,这个,”黎雾想起,衣服又丢下,赶忙翻身下床去翻包,“我带了的,就是我有时候会起湿疹,南城还是太潮了。”
很丢人的,腿软了下——赖在他那会儿死死捏住她的脚踝硬生生分开她的腿。与此同时,她的腰依着他臂弯的力道,被牢牢拥住了。他的手懒懒搁那儿也不动了。
她还没穿衣服呢……
好在是带了。她习惯了一过敏就按时涂抹,晚上这顿刚好忘了。
真是,她的脑子里都是什么啊。
才找出来,就有什么东西,被他扬手丢进了她的包里。“哒——”一声轻响。是他们用了大半盒的安全套,或许还剩一两只。
“……”
他的脑子里都是什么啊?
薄屿修长干净的手指,顺手把那药膏接走,他坐回床边去。肩宽腰窄的,长腿懒洋洋抻开,脑袋还毛茸茸的,像只等她的大狗狗。
黎雾没什么好忸怩的了,于是过去。
先是坐定他身旁,她的头发被他的手拨开到一遍,那块儿过敏的在另一侧。
她又不好意思地,换了位置。
“你紧张什么。”薄屿目睹她这鬼鬼祟祟的动作,笑着。
“……我没。”
“那你来坐我腿上。”
“?”
黎雾这下是真紧张了。
大概用视线丈量估算,如果她坐上去,那个位置,好像刚好能迎上从窗户透过来的光,方便他给她上药。他俩早把房间的灯关了,那会儿还挺有氛围。现在他是懒得再去开个灯,或是再自己换个方位了。
薄屿没耐心了,“过来,我穿裤子了。”
“……我知道你穿了。”黎雾的屁股挪过去,坐在他腿面。
她又不禁想,这个人四肢健全,哪儿都好好的,到底是哪里残废了。
——难道是手?
但是他打她屁股和现在揽着她腰,也挺有劲儿的啊。
药膏敷在了她后颈侧面一些的那块儿皮肤,徐徐均匀涂抹开,湿漉漉的液体,带着他指腹上的柔热温度。
窗外的月光毫不吝惜勾勒出他这“美貌”,他鸦羽般的睫轻轻扫下来,落下片淡淡的阴影,鼻梁很高,唇角抿起的弧度又带着矜贵与傲慢。
专注的眼神,让她不禁想到方才赛场上的……
“不用这么舍不得,在这儿偷看我,”
薄屿的注意力集中在她那块儿白皙之中微微泛了圈儿红色的皮肤上,淡淡道,“反正等下还要去我家。”
“……”黎雾磕巴了声,“去你家……干嘛?”
薄屿终于看了她一眼。
嗯。
那天晚上,去了南山路他家。早听说这无人不知的南山路、南山路的,半山繁华,他住的那栋宅子却是萧索空旷。
罗姨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太,临时得知他回来,据说是半夜被他从距离不远的薄家大宅招呼过来。家里人都宠他,看得出来。
黎雾那晚穿的是他的衣服,他们那些被雨打湿的,罗姨照旧洗掉了,烘干,叠放整齐在他卧室门口,第二天供他们穿。
他房间的床,也的确很舒服。她这辈子可能都睡不了那么爽的床。和他上床也很爽,原来肉。体交流真的可以凌驾于精神之上——这话是她看小说看来的。
房子里平日,大抵也只有薄屿住。
黎雾猜到,酒店那张VIP金卡,应是他为了哄他爷爷,“假装”在那鸟不拉屎的郊区实习,其实都偷偷地住在外头。
实在太矜贵了。
他的人生吃过苦吗?受过委屈吗?
那之后又有几次来着?
姑且。
第二次算是在他家吧——
如果不把那天很晚,还有第二天的一整天都算进去的话。
第三次,是在他实习宿舍。
黎雾频繁撒谎是从那时开始的,某天组织他们回学校参加讲座,她以不舒服为由留了下来,李多晴她们也没怀疑。
她甚至从幼儿园到大学四年,都没有因为感冒流涕请过假不上课。
除了薄屿和她。
他宿舍那天没别的人在。
床吱呀吱呀的尖锐叫声,她这辈子忘不掉。
第四次。
还是在酒店。
那天他不知是去看医生还是如何,第二次组织回校参加的讲座,结束之后黎雾没跟着大巴车到郊区的实习宿舍这儿。
他找了一家离他最近的酒店,发给她房间号,她从容地前去赴约。
第五次。
还是在酒店。
不过那次是实习结束很晚,他意外纡尊降贵陪着她,晃晃悠悠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末班公交车,去了市区。
大抵也知道到半夜一定会饿,毕竟消耗体力,她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夜宵。他先上去,稍后发给她房间号。
哦,就是那次。
半途安全套还破掉了,紧张得她在网上搜了很久会不会怀孕,安全期,排卵期这种新鲜词汇也扩充在她的脑海。
他俩狼狈下楼买,于是就买了那个很难用、凸点很多的,弄得她哭。他见她眼角湿润,甚至更狠了点儿。
那天晚上,电视上又在放比赛,那一次是他主动切到了射击场的实况。比赛没完,他也没完没了折腾她。
第二天早晨,她在他的怀抱里醒来,他还睡得很沉。
又去紧张查会不会怀孕这回事,从月经推算排卵期什么的,突然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五十多岁的男人哭声无措,说妈妈摔坏了腰,住进医院了,险些不遂。
黎雾从小主意还算正,给学校辅导员递交了假条,等系里通过,王教授签字确认的时候,她已经在回港城的火车上了。
最快只能买到慢吞吞的、居然现在还没淘汰掉的绿皮车,半个白天加一整晚才到。他没问她去了哪里,她也没说。
真就像是一场。
无比遥远的白日梦境。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们的微信聊天界面,始终也只有短短的两串数字,都是酒店房间号。她最近加他的那条还过期了。
实习那段时间,种种情景,他们无数个肌肤相贴的瞬间。
随着这么一场场春雨,逐渐淹没到了这夏夜清爽的晚风里。满到要溢出来。
时至现在,黎雾低下头。
看到她的手被他漫不经心握在掌心,那枚尾戒的光泽,提醒她一切都真切发生过。
就算她尽力忽略,尽力让他们之间这段说不上是什么关系的关系成为过去,好像也完全无法忽视——
手机频频震动,舞台剧社的同僚频繁发消息。
【黎雾,你把服装交给你们系的张一喆了吗?】
【张一喆怎么说没收到……你让别人送给他的?】
她也无暇顾及,而是问眼前的人:“……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夜风卷起了他眼额的发,掠过了
那一双深邃的眉眼。
他眼底浮现而出的几分神色,她并看不懂。
过了马路,薄屿仍牵着她。
他穿了一件黑色夹克,高挑的背影略显出几分形萧。黎雾又注意到,他下颌有圈儿淡淡的青色。刚埋在她脖子里亲她,都扎到她了。
“……薄屿。”黎雾这下站定,不和他走了。
薄屿也停下,“怎么。”
“我问你话你没听到?”她提了口气,“你这一周去哪了,都找不到你,消失了一样……”
“你去找我了?”
他打断她。
没有。
黎雾的唇差点儿动了,却说不出来。
的确。
这阵子,她会在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多驻足停留一会儿,看一看操场上陌生的男生。甚至在便利店兼职也会神经质一样多加注意。
王教授不在,她面临延长毕业,大承海楼、小承海楼那没必要再踏足的地方,她经过了还是会去一去。
——学校有些老师为了巴结他,偶尔会找各种借口,约他去那儿谈事情,大抵与各类教学资源的投资什么都有关。心照不宣的事谁都知道,也根本没人有足够的资本嫉妒他。
薄屿忽然就有些好笑,“球赛呢,我上周打球,你来看了吗?”
那天廖薇薇阑尾炎……
黎雾同样同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没找我,也不来看我打球,那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薄屿又是轻笑,转过身走,这下没再伸手来牵她。那总是吊儿郎当的嗓音,跟着他的步子飘出了一段。
黎雾说:“没人找得到你……”
“——没人找得到我,是因为我谁也不想见,”他回眸看她了眼,眸色倦倦,“我只来找你了。”
第20章 后遗症舍不得你
20/后遗症
长溜儿五颜六色的诡谲灯光,“滴滴嘟嘟”的在眼前闪烁,如梦似幻。
黎雾怔怔看一看电玩机上次次结算“K.O”的画面,又看一看隔壁薄屿棱角分明的侧脸。
莹蓝的光线笼罩住他,那一贯倦淡的眉眼连几分专注都没压着,修长的手操控拉杆,一举一动都太过轻松。
被“K.O”掉的这次可不是他,是旁边几个围观的中学生,都快十二点了,男孩儿女孩儿熙熙攘攘不回家,这下几个人纷纷拍气了大腿,后悔不已:“哥哥!不带你这样玩儿的……”
“最后一个了啊!!!”
电玩城胖墩墩的老板娘推来一辆小推车。
里面全是方才这么一会儿薄屿赢下来的公仔小兔子、小鳄鱼玩偶什么的,满满当当。
众人哀嚎:“阿姨,能不能再给一次机会!”
“愿赌服输的啦,我也要打烊了呢,明天再来呀~”老板娘就在几个中学生眼巴巴的目光里把最后那只据说是限量版的黄油小熊丢了进去。
旁边这么多人心心念念好半天,还是被薄屿“不费吹灰之力”赢走了。
“阿姨!!”
“不然你们求求哥哥姐姐?”
他说要她陪他。
那时在路口,眼睁睁看他都丢下她走出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段了,黎雾却是半天提不动步伐。于是他又回来。
他们就到了这里。
薄屿啊薄屿。
今夜到现在,他清俊的脸上都有了难见的笑容。
慢条斯理吞吐烟气的模样,也极尽了惬意慵懒。那几个张扬恣意的少年想偷偷学他,又觉得很幼稚似的悻悻作罢。
不就赢了几个小孩子嘛。
黎雾心底这么说,嘴角不由向上弯,目光数一数,少说也有十几个公仔娃娃了。
这大半夜的,她能拿哪儿去?……又和廖薇薇她们撒了谎,说她临时被便利店店长叫去盘库了。
黎雾也挺坏,没问他,径直对那几个比他们小不到哪去的少男少女说:“想要哪个?自己挑吧。”
还略带挑衅地看了看一旁的薄屿。
他倒也大方,没说什么,淡淡看着她笑。
她知道了,这是一种默许。
“这个!”
一个女孩子立刻喊。
黎雾欣然给她:“给你。”
方才学薄屿嚣张抽烟的寸头男生一脸窘色:“……那个胖河马能给我吗,漂亮姐姐?我朋友快过生日了,我就不用买礼物了嘿嘿。”
薄屿在黎雾身边伸出手,拎出来,丢给了他。
快到那男生的手里前,他还故意收了一下,“你叫她漂亮姐姐,不叫我个什么?”
“你俩男女朋友,我叫谁不一样的嘛!”男生记仇被薄屿K.O那么多次,调皮地对黎雾眨眨眼,“谢谢漂亮姐姐和你男朋友!漂、亮、姐、姐!”
还故意拖长尾音,气薄屿似的。
黎雾想辩驳一嘴其实不是……
薄屿挺没好气的,冷笑着,扬手就甩给了他:“算你有眼色。”
另一个男生畏畏缩缩的,眼睛眨巴眨巴,“姐姐,我想要刚才的那只黄油小熊,可以吗?”
薄屿:“为什么要。”
男生被他又帅又冷的表情吓得一凛,支吾:“……我、我。”
旁边的同伴立刻嘻嘻哈哈着:“哥哥,是他暗恋的女生喜欢这个!!!今晚就是让我们陪他来抓这个小熊的,哎~你怎么不让我们帮你她追啊?都要高考毕业了!再不追来不及了!”
“那给你吧。”黎雾作势拿出来。
薄屿不由分说给她丢回了推车,吐出俩字:“不给。”
“啊?”
几个小孩脸都垮了。
“薄屿,”黎雾无奈,胳膊肘怼一怼他,“你就给他怎么了,这么多……我们又拿不回去。”
薄屿眉梢微扬,便笑:“我们不回去了吗。”
她憋着气,轻轻踹他一脚,脸上却是保持着甜甜的微笑,拿出那只小熊,“没关系的哦,给你……”
“都说了不给,”薄屿低身下来挑了个别的,嗓音落在她耳边沉沉的,“跟你长这么像,我可不舍得送出去。” ?
你说这只熊。
跟我长得像?
黎雾都要跳脚了,她不就爱用这个小熊的表情包吗?之前老在他们和王教授的群里发,要么小熊害羞,要么小熊鼓掌……
薄屿挑了只鳄鱼送给那男生:“这个给你,一样的。”
男生同伴:“……哪里一样了?”
“鳄鱼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一条尾巴四只腿,哪里不一样了。”
“还挺有自己一番道理哦。”黎雾小小声在他身边吐槽。
薄屿淡淡瞥她,唇微勾着:“哦,也还行吧。”
给这一小推车的玩意儿送光了,送不掉的,还很好心给老板娘还回去了几个。可真是不差钱。
那只黄油小熊最终塞进了黎雾的帆布包包。她想起,要还给他外套。
其实也不是要还他外套。好像就是那时在窗口,收到他的消息,他要她下楼。
她不得不狼狈给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来见他的借口罢了。
很尴尬的说,她那天来月经,这么贵的巴宝莉外套系在她的腰上,被她弄脏了。
她是想让他帮忙想个办法,弄干净还是赔钱都能接受,以她的认知,暂时想不到怎么处置才好。
雨不下了,晚风如酥。
南城的夏天就是如此,不经意之间一场梧桐小雨,一会儿又只剩下清凉的湿意,在他们并排行走之间回荡。
那番热闹远去,长长走出一段,不是回学校的方向。薄屿半路没了话。
黎雾实在不堪折磨,主动把那外套递给他:“……对不起,我不小心弄脏掉,你看怎么赔你才好?”她还小小声强调,“你说洗坏了我才‘完蛋’……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洗呢。”
薄屿顺手接过,看都没看一眼,经过个垃圾桶就要丢进去。
“你干嘛!”
黎雾的心却开始滴血。
“丢了啊,还能干嘛,”薄屿说,“不是脏了吗。”
“你平时的
衣服不会也是穿一件丢一件的!”
薄屿侧了侧脑袋,想了想:“好像也没有?”
黎雾没想纠正他,她只是觉得,或许还能挽救,她扬手要夺过来。不就是脏了,她割块肉八成也能赔的起。
他这个人,为什么非要这么极端,二话不说又玩失踪……
“我自己好像,真没怎么扔过衣服。”薄屿深深沉了口气,还在回想着。
黎雾抱着他的衣服,莫名也安静下来,看着他。
梧桐梭梭,他的笑容半隐在月色中,似有若无。只看到了那唇角的弧度,略带了一丝无奈。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上次扔,好像是我的射击服,”
薄屿回过眸来,几乎是看住了她的眼睛,没什么情绪笑着,“我现在都记得,我有多舍不得。”
说得好像不是他的事情一样。
“……所以,你还是别扔了。”黎雾很轻声地说。
“怎么?”
薄屿看着她。
“那样的经历这辈子有一次就行了,不是吗?”黎雾轻声说,“扔掉衣服……又不能解决问题对不对?我们遇到困难就解决啊。”
她鼓起勇气,一五一十对他说:“你看看嘛,多少我赔你……先说好哦,给你买件新的我可做不到,我知道很贵,你这玩意儿还是限定款,我尽可能补偿你好了,或者你告诉我可以去哪洗——”
薄屿淡淡垂下眸,眼神儿落在她身上,似是细致的端详。
不说话。
黎雾瘪了点气:“行不行?”
“你还真挺像的。”
他突然说。
“……像什么?”
“那只熊啊,”薄屿微微勾唇,笑容认真,“不信你自己打开手机?就那个‘小熊惆怅’的表情包,你自己看看像不像?”
——你有病?
黎雾忍了忍知道他心情差,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她保持微笑:“好哦~你说像就像喽,你观察我还挺细致嘛!我爱发什么表情包你都一清二楚,可能上次把我一句‘收到’的语音还私下偷偷听了很多遍呢。”
薄屿鼻音微动着笑:“清洗费两万,我不接受手机支付,你上次不是还A我开房的钱吗。我看你还挺喜欢用现金和硬币,你不如还这么付给我。”
“该说这话的人是我才对吧,”黎雾不甘示弱,都没意识到她的肩头被他轻轻揽着向月色下走去,“你头一回来我店里买东西,还用那——么——大面额的钱让我给你找!你好意思说我。”
薄屿又“哦”了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头一回去。”
“你不是吗!”
黎雾都不知是在反问还是什么了。
薄屿没再回答她了,只是轻勾着唇,“爱是不是。”
陪他就只是陪着他。仅此而已。
夜深了,好像就也没什么想对她说的了。
黎雾可能是这阵子焦虑毕业的事,内分泌有些失调,生理期断断续续的,都快有七八天了。
这天晚上,他俩坐在一张也不是很柔软的床上,他还那么偎着她,她坐在他怀中,他俩拿着游戏手柄,对着屏幕打了一晚上游戏。
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中途,黎雾唤他。
“薄屿。”
“怎么了。”
“有的事情,对于你来说,是没办法解决的,”她轻着气息,不敢问太深,“对不对?”
薄屿沉默了许久。
“嗯,可能吧。”
“你说可能诶,”黎雾笑起来,“那就是还有可能解决的啊。”
“是吧,”
薄屿想说就是没办法解决的,那场篮球赛近乎让这几年的“恢复”都白费。虽然他也没觉得恢复到哪儿了。这一周他看了很多医生,他们还在骗他。
他没再多说什么,下颌搁在了她柔软的肩窝里:“随便了,至少现在,我不会再去想了。”
黎雾大抵听说,一周前的那场与隔壁建筑大学的对抗赛打得很精彩,得益于他在球场上酣畅淋漓地为他们扳回了一城。
没有他,南城大学赢不了。
这些话,她在这个夜晚也复述给他了,他只是那么静静听,也不知是听到他想听的,还是不想听的,总之,他还算饶有兴味地听完了。
第二天快中午。
他们才一起离开了酒店。
那件衣服,他最终听了她的,没有意气用事丢进垃圾桶——对于他,扔掉件十几万的外套不算什么。
有专门负责售后清洗这奢侈品的人,恭敬地来拿走了。
有辆车在校门口等他。
里面坐着周思雨,还有个气质精致矍铄的女人,五十上下的模样,容貌与他能看出许多相像之处,贵气逼人。
舞台剧社安排了外出采买、联络赞助的活动,黎雾收到消息了,但她不知道,怎么张一喆会在校门口等她。
他对她招了招手,拘谨打招呼。
“……黎雾!”
并好像对身后的薄屿,露出来一丝像是感激的微笑。
黎雾正发愣,好像听到薄屿在她身后:“你去找他吧。”
她再回头。
那辆载着他的车子,没入满天梧桐绿荫之中,很快不见了踪影。【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