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我也不
“我猜?”
“嗯。”清沅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指尖戳戳他的鼻尖,“你猜。”
他眼眸含笑:“我猜不到。”
“那你晚上就知晓了。”
“这两日不着急赶路了,能慢慢往前走了,前面的驿站应当在县城里,我们也可以出去逛逛。”
“我看这两旁的田里都有人了。自上栈道以来,许久未瞧见这样的场景了。”
“是,这里距离县城和州城已经不远了。茂州以小麦为主食,这田里种的应当都是小麦,往后吃米饭的机会恐怕少了。”
“那就吃面,面也挺好。”
往外望去,是一片绿油油的小麦,只是田地不平,东一块西一块的,凑不成整片,耕地都麻烦。
“要是能将这些地平整就好了,这样地就好耕一些了,粮食的产量也能增高,不必年年指望旁的地方调粮。”
清沅趴在窗沿上,也朝外面看去:“除非你把这山削平了,否则哪有那样整齐的田?”
“削平?”柯弈眉梢微扬,“不错,这是个好办法。”
清沅回眸:“你要学愚公移山?”
柯弈笑着道:“整座山都移走恐怕不行,也没处放,只将一部分移走倒还像是可行。”
“将山顶的移走吗?”
“那移出来也没有多少田,况且稍平整些的山坡顶上早被人改做耕地了。你看,那里不就是?上面还有人呢。”
“那你说还能如何弄?”
“我看南方有些地方可以做成阶梯状的田地,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地形土质合不合适?等到了茂州再细细想吧,到时问一问工部的人。”柯弈将窗帘放下,“这里地势高,要比别处冷一些,莫吹风了,当心着凉。”
清沅握住他的手:“你冷吗?”
“我还好,不冷,你呢?要不要披一件衣裳?早上起得那样早,这会儿定困了,睡一会儿吧。”他将人往怀里搂了搂。
清沅轻轻往他肩上一靠,困意便袭来了:“你困吗?”
“我不困,你睡吧,到了我喊你。”
“好。”
凉风阵阵,轻吹着窗帘,柯弈给怀里的人拢好毯子,靠在车上,回想着车窗外七零八落的田地,等着往前去。
茂州的建筑风貌与京城大有不同,往前去,不仅是清沅睡不着了,前面车里的两个孩子也在欢呼。
“前面真热闹。”清沅忍不住笑。
柯弈垂眼,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小腹上:“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也会这样热闹。”
“他听懂了,他在踢你。”她惊喜抬眼,眸中繁星点点。
柯弈也忍不住扬唇,眼角笑出几条细纹:“嗯,我感觉到了。”
“你来。”清沅朝他招招手。
他小心靠近,将头轻轻放在她小腹旁,孩子隔着肚皮轻轻踢了他的脸一下。
“澈儿,你认识爹爹吗?”他双眸放着光,盯着她的肚子看。
“澈儿?”
柯弈笑着抬眸:“我方才心中忽然蹦出这个字,清潭镜澈,一片冰心在玉壶。不论男孩还是女孩叫这个名字都好。”
清沅点头:“嗯,好,就叫这个。”
柯弈双手轻轻环抱住她的腰,隔着衣裳轻轻在她肚子上亲了亲,又贴在她的肚子上:“清沅,我现在很幸福。”
“嗯,我也很幸福。”
“清沅,去了茂州,闲来无事,我可以给孩子做个小床,给他做小玩具,我会做好一个父亲。”
清沅摸摸他脸上的胡茬:“你都未给我做过这些。”
“你也要小床吗?”
“谁要小床?”
他笑着道:“与你说笑呢。我不是给你做过小滚灯,还亲手给你拓了许多碑文。”
“我知晓,我就是故意说的。”
“你还想要什么?”
“暂时没什么想要的。”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在外面唤:“郎君,夫人,茂州城到了,咱们现在要进城,是先去府衙吗?”
“稍等,我去与沈大人道过别后,再去府衙。”柯弈叫停马车,朝清沅道,“这里人多,你不如先在车上坐着,待我去与云归道过别后,我们便往府衙去。至于你与韦夫人,也不急于这一时。”
清沅应下:“好,你去就是。”
柯弈跨下马车,大步朝前方去,沈壑也下了马车,正在前方等。
“云归。云归是先去拜见刺史还是去安置?”
“我与驭远一同去拜见,恐怕不好,驭远先行,我将妻儿安置好再去也好。”
“好,那你慢行,歇息几日,你有空了给我来信,我们再在城中聚。”
“好,你也好好歇息。”
柯弈点头告别,快步回到自己车上,朝车夫吩咐一声:“走吧,去府衙。”
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越过沈家的马车,往城门中去。守城的将士似乎是认出他们,十分恭敬客气,只是随意检查了一眼,就放他们进了城。
抵达府衙,柯弈又道:“你在车上坐着,我去拜见就好,大概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好,你快去快回,快到午时了,咱们早些去用午膳。”
“我记着了。”柯弈握握她的手,转头下了马车,朝府衙去。
府衙的衙役像是也认出他,他还未走近,衙役们倒是先迎了过来:“敢问可是新上任的柯司马?”
他点头:“是,我刚到,来拜见刺史。”
衙役赶忙道:“您客气,刺史知晓您来,早早就叫下官们准备着了,您这边请。”
柯弈应一声,跟着往里去。
刺史果真早有准备,也是客气迎了出来:“早听闻司马美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风采翩翩啊。”
柯弈也十分客气:“下官见过刺史。”
刺史也连忙道:“我哪敢受司马的大礼?快进快进,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司马来,好为司马接风洗尘。我听闻司马离京前重病过一场?司马的夫人又怀有身孕了,叫人准备的都是些口味清淡的……唉?对了,司马的夫人呢?怎么不见?”
“刺史客气,下官刚到茂州城,定要来与刺史禀告,只是不敢劳烦刺史。”
“都准备好了,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呢?咱们以后都要一起共事的。夫人还在马车上吧?”刺史说着就要往门外,“司马夫人,司马夫人,辛劳了一路,快下车用膳吧。”
柯弈眉头皱了皱,大步跟上,神色如常道:“刺史盛情,下官不敢推辞。”
刺史笑呵呵后退两步:“这就对了,快快,快请夫人下来,咱们赶紧去用膳,可不能饿着夫人和孩子。”
“是。”柯弈敲敲车门,“夫人,刺史盛情难却,我们便一同用个便饭再去安置吧。”
清沅推开车门,缓缓跨下马车,朝刺史行礼:“见
过刺史大人。”
“夫人客气,客气,快,随我去后院入席。”刺史在前方引路,“司马也不必为安置之处发愁,这边有官宅,就在这附近,我都派人打扫好了,大人若是觉得不合适,后续咱们再换也行。”
柯弈缓步跟上:“刺史这般周到,真是让下官不知该如何言谢了。”
“客气客气,还是客气了。我比司马大不了几岁,司马与我相处一段时日就知晓了,我这个人最喜欢广交好友,以后还希望司马与我不要以上下级相称,而是好友兄弟相称。不过,司马刚到,你我刚认识,不熟络也正常,往后多来往就熟悉了。来来,这边请。”
柯弈往堂中看去,里面两个男子立即迎出。
“下官见过司马。”
刺史立即笑着解释:“这是两位参军,与我一同来为司马接风洗尘。”
柯弈颔首:“有劳诸位。”
“不劳不劳,司马您千里迢迢从京城前来,我们不过是来陪司马吃顿饭而已,谈不上辛劳。”两位参军立即应下,将他们往里迎,一个摆放凳子,一个准备餐具,相当熟练,相当客套。
“多谢。”柯弈伸手相邀,“刺史先入席。”
刺史左右看参军两眼,笑着应下:“好好,那我就先坐了,其实我们也不讲究这个,不过司马到底是从京城来的,礼数的确周全。”
“是、是。”参军应和,“这桌上的菜都是刺史千叮咛万嘱咐下官去办的,只是下官一向是迷迷糊糊的,若是有不合胃口的地方,司马您直管说,下官这就去叫人换来。”
“刺史很用心,参军准备得也很好,没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只是因我生病之故,连累刺史与参军费心照料,实在惭愧。”
“司马哪里的话?司马的病是因操劳政事所得,我等费心一二也是理所应当。司马奔波一路,快动筷吧。”参军拿起勺率先给他们舀了汤,又给刺史舀了汤,“这鸡汤炖了许久,两位大人趁热喝。”
“多谢。”柯弈又道。
喝下半碗热汤,筷子动起来,刺史像是无意闲聊:“我还是科考那年去过京城,有憾未能得见圣颜,司马才从京城来,不知陛下一切可好?”
“陛下正值盛年,龙体康健,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听闻陛下一切都好,我们就安心了。”刺史和参军一起应和完,又道,“听闻司马的新政正在开展,也是个为民为国的好政策啊,只可惜,司马生病,不能亲自实施。”
柯弈眉头微动:“新政新法并非下官一人之功,京中自有能臣,缺了下官一人也无碍。”
“诶。”刺史摆摆手,“那如何能一样呢?谁不知是司马那几年先在并州开展新法,后来才得以征用的?司马是当之无愧的功臣,我以汤代酒,敬司马一杯。”
“刺史过誉,新政乃是圣上圣明皇恩浩荡才得以实行,下官也不过是遵从陛下的旨意行事。”
“是是是,陛下圣明,臣等拜服!”
柯弈与人喝下半碗汤,缓缓坐下。
刺史也坐下,给参军一个眼色,参军立即起身又将柯弈空出来的碗盛满。
“参军不必这样客气,若是这般,我以后都不敢再与参军一同用膳了。”
“只是司马头一回来,下官总得尽地主之谊,往后定不会如此了。夫人的汤可用完了?可要再来一些?”
“多谢参军,内子这边我来照顾就好,参军走来走去也不方便。”
“好好,那司马与夫人自便。”
柯弈拿起清沅的碗,添了小半碗汤,放到她跟前,偏头低声道:“要用什么与我说,我给你添。”
刺史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又笑道:“若我未弄错,司马夫人是京城乔家的吧?”
“是。”柯弈代为回答。
“咱们这里远不如京城,也不知这些菜合不合夫人的胃口。”
柯弈又道:“多谢刺史招待,内子一路劳累,还请刺史准许她不必回话。”
刺史一顿,笑着道:“是是是,你们奔波了一路了,是该好好用膳,要说话,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嗯,这是自然。”柯弈答完,将清沅案上的碗碟往她跟前又放了放。
清沅看他一眼,顾虑着有外人在,并未阻拦。
吃罢饭,刺史起身,又热情相送:“官宅都准备好了,司马和夫人过去就能住,就在不远处,我送二位过去。”
“有劳刺史。”柯弈不好推拒,跟着一同从府衙侧门出去,稍走一段,停在一座宅邸跟前。他皱了皱眉,“这恐怕不符合规矩。”
“诶,这是哪里的话?这又不是专程买了给司马住的,本就是宅邸,又空着,司马住有何不可?”
“以下官的官职,实在不适合住这样大的官宅,刺史若是要将此处分配给下官,下官难以从命。”
刺史顿了顿:“那……”
“下官此次来茂州,因妻子有孕之故,也带了不少家丁,便由家丁去寻房伢,也花费不了多少时辰。”
“也罢,不过既要添置宅邸,何必去寻什么房伢?这位是司户参军,你只管说想要什么样的宅子,让他去办就是。”
“有劳刺史,有劳参军。”柯弈说罢,朝清沅低声询问,“我觉着两进的宅子就差不多了,你以为呢?”
清沅也放低声音:“嗯,可以,要清幽安静的地方,有日光照得到的。”
刺史与两个参军悄悄看他们一会儿,装作什么都未听见,听柯弈又复述一遍。
“好!下官这就挑选几个合适的来,让司马从中选。”司户参军拔腿就往回跑。
刺史又笑:“前方有个茶馆,司马与夫人一同去坐坐?”
柯弈又转头看清沅,又低声问:“你是想去茶馆坐一会儿,还是回马车里歇一会儿?我看应当用不了多久。”
“你们决定便是,不用问我。”
“好。”柯弈这才抬头,“那便一同去茶馆坐坐吧。”
刺史伸手相邀:“司马与夫人这边请。”
柯弈牵着清沅跟上。
刺史迅速瞥一眼,神色自如道:“这里气候与京城不一样,这个时节了还有些冷,也就中午这会儿暖和些,司马与夫人还是要多注意些。”
柯弈点头:“多谢刺史提醒。”
“我看司马与夫人也劳累一路了,就在雅间里好好歇息一会儿,我就不打搅了,一会儿司户自会来寻司马。”
“嗯,刺史慢行。”柯弈拱手目送人出门,抬步将门关上,轻声回到清沅身旁,“要不要睡一会儿?”
清沅摇头:“早上起得迟,这会儿还不困。”
柯弈在她身旁坐下,将她轻轻搂住:“中午吃了好吗?要不要让侍女再去买些吃的回来?”
“不用,中午吃的挺好的,也未见刺史为难我们,反倒十分热情客气。”
“他不会,陛下未想要我死,他也不敢。”他说着垂首,轻碰她的唇。
清沅
抬手挡:“你回去刮完胡子再说。”
“不。”
“我也不。”
第62章 第62章好吧,那我俗气
柯弈眉头皱了皱,低声道:“亲一下,就亲一下,我求你,好不好?”
清沅忍不住笑:“你这样急不可耐做什么?你从前不是不喜欢亲嘴的吗?”
“我未曾不喜欢,我只是不知晓感觉这样好。”柯弈抬眸恳求,“让我亲一下,昨夜便不许。”
“那你回去了要刮胡子,以后不许蓄须。”
“好,我答应你。”柯弈搂住她的腰,含住她的唇,“清沅,你的唇是甜的。”
她推推他:“又说这种话。”
“真的,让我再亲一会儿,好吗?下午搬新家了我就刮胡子。”
“噢。”清沅抱住他的脖颈,含住他的唇,轻轻回应。
柯弈悄声商量:“今晚去住了住处,我们试试可好?没多久就要七个月了,到时便不行了。”
清沅戳戳他的脸:“又要?”
“什么又要?昨日不是歇着吗?你若是不舒服就罢了。”
“晚上再说。”
“好,我一会儿就去刮胡子,保证不会扎到你。”
清沅笑着在他脸上亲一下-
“您说他一个被贬来的,没兵没权的,我们何苦费这样大的劲讨好他?我看他也不像领情的样子。按您说的,若是陛下还会重用他,那他不领情,关系搭不上,那有什么用?”
刺史道:“你说的这些对普通人有用,可他是柯弈,你们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人家就在先帝跟前露脸了,我进京赶考的那一年,人家的美名已经几乎传遍天下了,你用拉拢常人方法去拉拢他,不是南辕北辙吗?”
“那咱们做这些更没有必要了啊。”
“你真是个……你是真不知晓,他这个人已经不能用忠臣二字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圣人。那年科考,各地学子听闻他的名声想要上门拜访,他一个人也没有见,却在张榜以后,同意了学子们的邀约,连落榜的学子都见了,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随意点拨几句就能叫人大有所获。只可惜,那时我家贫,考完便回家了,未能与他见上一面。”刺史句句感慨遗憾。
录事看他一眼,道:“您这样推崇他,如何未听您说过呢?”
“天下读书人哪个不敬佩他的?也不用时时挂在嘴边。不过,他近几年总为平民说话,触碰不少大家族的利益,我哪儿敢与这群人为敌?天底下也就只有一个柯弈了,你瞧他身上穿着的布衣了吗?你知晓他祖上多风光吗?祖父丞相父亲位同丞相,祖母是竟陵侯府出身,母亲是平原伯爵府的,你说这样一个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如此,不是……”
“不是没苦硬吃吗?”
刺史朝录事脑袋上招呼一下:“你真是一点儿好人不做啊!你小叔我虽然是碌碌无为,但也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录事收着地上的文书,揉着脑袋抬眼看:“可小叔你不是说想和他拉拢关系吗?”
“是啊,拉拢关系又不只是为了往上爬,与这样的让人在一块儿,说不定史书上也能多留我一笔,当然,若是能升官,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可您也说了,他是那种清正不阿的人,哪里会因为这些就跟我们拉近关系?那还算是什么清正?”
“我们真心相待,人家自然不会刻意避着。”
“您笑得那样刻意,还不刻意呢?”
刺史气得又在他头上招呼一下:“收你的东西,别说话了!”
录事咂咂嘴,继续整理文书,正巧司户来,解了这燃眉之急。
“大人,宅子都挑出来了,下官现下就送去给司马。我们要帮司马垫上购置宅邸的费用吗?”
“不必,不要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
“是,下官这就去办。”司户小跑出门,径直抵达茶馆,敲响雅间的门。
清沅正在小憩,听到声音缓缓睁眼。
柯弈看她一眼,待她收拾好,抬步去开了门:“江参军。”
“宅子的地契拿来了,伢子就在外面,您挑好将银钱给下官,由下官转交,您去歇着就好。”司户参军将地契拿出,一一讲解,“这个离主街近些,采买方便,这个离山近些,环境更清幽……”
清沅也站在一旁听,柯弈听完,先问过她的意见:“你觉着呢?”
“我想去实地看看。”
“也好,就当是饭后出去走走了。”柯弈看向司户参军,“参军不若去歇着吧,让伢子陪着我们去看就好。”
参军犹豫:“这……”
“今日来,本就劳累你们招待,又耽搁了你这样长时辰,恐怕你的政务都没时间处理了,现下只是需要去看宅子,你也都为我们解决好了,不必再陪同了。”
参军抿了抿唇,朝他拜了拜:“多谢司马体恤,下官告退。”
柯弈微微颔首,牵上清沅的手,也往房门外去。
侍女家丁们在大堂休息,听见动静早围了过来:“郎君,夫人。”
“你们都歇息好了吗?”柯弈问。
“都歇好了。”
“劳你们轮番看着行李,我与夫人先去看看宅邸,稍后会给你们传话,届时你们按照地址将行李送到就好。”柯弈吩咐一声,牵着清沅继续往外走。
茂州的地势与京城的大不相同,依山临水,若不是高耸的城防,还真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清沅坐车前行,最终挑下那座临山的宅邸。
“这里环境真不错,适合养病,地势还高一些,站在这儿能看到下面的路呢。”
“喜欢?”柯弈弯唇。
“嗯,喜欢。”清沅笑着握住他的手,朝盛放的花坛看去,“真好,刚好是春日,一片生机盎然。”
“山上也有不少花。你看看家里还有什么缺的,我们明日去慢慢置办。”
“你不用忙了?我看刺史府上的人对你很是殷勤。”
“长史大概还会再邀我一回,其余的能推就推吧。司马就是个虚职,平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不过也就是每日在府衙待一待。”
清沅转身抱住他:“我很想你能在家陪着我,就像这两个月一样,我们虽然在赶路,路上有受罪的地方,但一直在一起。可我知晓,司马虽是虚职,你也不能不去。”
他轻轻在她后背抚抚:“我会与刺史说明,每日会早些回来,我也想做些旁的事,也不能光坐在府衙里,到时我们可以一同去,只是辛苦你跟我一起出门奔波。”
“我还好,这里的路平坦,又还没到要生的时候,坐坐车走走路不碍事的。”清沅顿了顿,“我想和你在一起。”
“清沅,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我明日就去跟刺史说,他不会为难我的。”
“如何说?”
“就说我才到,想歇息两日再去接任,再问问他现下府衙里需要我做什么,若是没有,我想先去城中了解民风民情。”
清沅点点头:“好。”
柯弈笑着拍拍她:“房间应当都收拾好了,我们进去看看?”
“好。”她牵着人往正房走,脚步还算轻快。
柯弈看得却是胆战心惊,皱着眉连声劝:“你走慢些,担心路不平。”
“我还好,我感觉身子没那样重。”她的确不显怀,肚子看着比平常有孕的人小许多,也不觉得身子有多重。
但柯弈看着还是害怕:“那也不能这样不注意,我现在在家盯着你便这样,我若是出去了,还不知要如何。”
“我心里有数的。”清沅笑着回头,“就如同你心中有数一般。”
柯弈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露出一些无奈的笑:“清沅……”
“你的话,我现在还给你,省得你总觉得我平日里的担心都是在无理取闹。 ”
“我并未这样说过。清沅,走慢些,我看着担忧。”
清沅跨进房门,往榻上一坐:“我心里有数。”
柯弈无奈笑着,抬步跟上,双手撑在她两侧,俯身看着她:“清沅,听话。”
“有些话能听,有些话不能听。”
“莫故意气我,亦或,即便故意气我,也莫拿着自己的身体说笑。”
“我没拿自己的身体说笑。”清沅牵住他的手,“就像你一样,你那日抱着我一出十几里,有在拿自己的身体说笑吗?”
他抿唇:“可我还是担心。”
“那日我也担心。”
“我……”
“去刮胡子。”
柯弈点头,缓缓直起身,拿了刮刀往铜镜边坐:“我得去弄个假胡须来。”
“可你今日还是胡茬,明日便是长出胡须,不奇怪吗?”
“也是。”
清沅走过去,凑在一旁看:“下颌这里还有几根。”
“这儿吗?”
“这儿。”清沅拉着他的手往胡茬上戳戳。
他弯了弯唇:“好,摸到了。”
清沅笑着伏在他的肩上:“为何男人的胡子这样硬?”
“我也不知晓。”
“你不是什么都知晓吗?”
“我何曾如何说过?又找我的茬儿?”柯弈笑着扶起她,“我去洗洗。”
她跟上:“我才没找茬儿呢,你自己多心。”
柯弈拿着帕子清洗干净胡茬,又道:“自转陆路来,便未有有空闲清洗头发了,你要不要洗头?趁着今日天气不错,这会儿正是暖和的时候。”
“好啊,你要洗吗?”
“给你洗完我再洗。”柯弈牵着她往外走,朝侍女吩咐一声,在院子里摆放好榻椅,舀一瓢热水轻轻在她发上淋洗,“烫吗?”
她眯着眼躺在榻上,身上盖了个毯子,被日光晒得暖洋洋的:“不烫,刚刚好。”
柯弈垂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烫了跟我说。”
“头皮痒痒,你给我挠。”
“挠头皮不好。”
“挠,我痒。”
柯弈叹息一声:“用丝瓜瓤挠吧。”
“也行。”
“不能挠太重了。”
“先挠再说。”
柯弈余光瞥见路过的侍女,唤一声:“将盆里的水换了。”
萃意走来,将水倒了,换盆干净的来。
柯弈顺口又吩咐:“辛苦你们打扫,今日也算是乔迁新居,一会儿给家中上下所有人都发一份赏钱。”
“是,多谢郎君,多谢夫人。”
“往后我出门当差,家里若是有什么急事,一定要及时来禀报于我,即便是有人阻拦,也要禀报于我。茂州刺史与我关系不差,你不必担忧危及自身。”
萃意跪地:“奴婢自小跟在夫人身边,不敢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夫人的性命之前。”
“人爱惜的自己的性命是常情,夫人知晓你忠心,但也希望因自己而丢了你的命。起来去忙吧,不必守在此处。”
“是。”
柯弈拿着丝瓜瓤继续给清沅清洗头皮:“还痒吗?”
“这会儿好些了。洗出来的水是不是很脏?”
“我也许久未洗头了,一会儿洗出来也会一样脏。”柯弈笑着看她,低声道,“即便是我要在外忙碌,也不会不管你,不会发生上一世的事。”
她抬手捏捏他的脸:“噢。”
柯弈弯着唇:“不痒了就不挠了,伤头皮,我给你冲洗干净?”
“好。”她安心躺着,待头发被擦得微干,才被扶着起身坐在一旁晒太阳。
柯弈坐去一旁,低头自己梳洗。
“我帮你。”清沅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不用,你歇着就好。”
“我闲着也是闲着,况且我也没累着,只是给你淋浴而已。”清沅拿起水瓢往他发上浇淋,“从前都是谁给你洗头的?”
他道:“自己洗。”
清沅眼眸动动:“没人伺候你?”
“不用,自己洗不耽搁时辰,洗完一擦就能去书房里做事,等处理完事,头发也就干了。”
“噢,我还以为有侍女伺候你呢。”
“我不需要,太浪费了。”
“所以,这些年,大小事宜你一直亲力亲为?”
“嗯,常常做些家务也好,做家务时能将所有的思绪都抛之脑后,清心静神。”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懒了?”
“我只能要求自己,不能要求旁人。”柯弈直起身,“我洗好了,我去擦擦。”
清沅跟着:“我给你擦。”
“不用,你力气小,我自己绞一绞,一会儿就干了。”柯弈往榻上坐,“清沅,坐。”
清沅的发半干,斜卧在榻上,趴在他的腿上。
“困了?”
“还好,只是太阳晒着,不想动弹了。”
“这样会不会不舒服?”
“我又不傻,当然是舒服才靠在这儿。”
柯弈默默给她盖好毯子。
日光西斜,天渐凉,柯弈将她打横抱起,往正房里去。
“睡着了?”
“没。”
“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
“我刮胡子了。”
清沅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噢,我看着你刮的,怎么了吗?”
他扬起唇:“你明知故问。”
清沅笑着在他嘴角亲一下:“先用膳,用完膳去洗漱。”
烛影昏昏,清沅靠坐在浴盆里,双手掬起一捧水哗啦啦淋下。
“路上洗漱不便,许久未这样沐浴过了。”
“不能泡太长时间,再坐一会儿就起来吧。”
“你洗好了?”
“嗯。”
“我检查一下。”
“如何检查?”
清沅凑过去,在他脖颈旁嗅嗅,突然一口咬住他脖颈上的软肉。
柯弈吃痛,闷哼一声:“轻些,咬疼了。”
清沅笑着朝他伸出双臂:“抱我起来。”
他给她裹了个毯子,抱着她往床边去,俯身要亲她。
“诶。”清沅伸手挡住,“你慢些,当心孩子。”
“我知晓,你放心,若是你不舒服,我不会强迫你,我以前难道强迫过你吗?”
“我提醒你一下,我怕你忍了这么多天了,控制不了自己。”
柯弈在她脸上亲了亲:“我会小心的。”
“将帐子放下。”
柯弈放下床帐,回头又撑去她上方,手往她心口放:“好像变大了。”
“那是我最近胖了。”
“胖吗?我觉着还好,我喜欢大的。”
“俗气!”
“喜欢大的就俗气?”
“对。”
柯弈缓缓收拢手,笑着道:“好吧,那我俗气。”
清沅瞅他:“你外表看起来根本不是这样。”
“那是哪样?”他试探着捏了捏,“疼吗?我能用力吗?”
“不疼。你外表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这样妩媚的。”
“那凭什么?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这样的?刚好一只手一个,你看,从指缝里溢出来了,很美。”他低头一口含住。
清沅搡了搡他的肩:“厚脸皮!”
他笑着往下,捧着她的肚子,轻轻亲了亲:“鼓起的肚子也很美。”
“美什么?那条黑线可难看了。”
“不难看。”他顺着那条淡黑色的线往下亲,“有一种对称之美。”
清沅忍不住笑得肩膀颤抖起来:“什么啊?”
柯弈直起身,认真道:“真的。”
“那要是长歪了呢?”
“看是如何歪的,未长歪之前,我想象不出来。”柯弈按住她的腿,“我看看。”
她提起一口气:“看什么?”
柯弈严肃道:“看看是什么模样的,我从前还未认真看过。”
“这有什么好看的?”
“好奇。”
“看你自己的去。”
“我自己没有。”
柯弈居高临下,眼眸一动不动的,看得清沅分外紧张。
“还没看够?”
“没。莫紧张,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还怕这个?”
“你说得轻巧。”
“我一会儿也给你看。”
第63章 第63章我以后会听你的
“呸!谁要看?”清沅笑着踢他一下。
他笑着接住她的脚腕,放去自己的腿上,俯身埋头:“若是不舒服便告诉我。”
清沅抓住他的头发,轻声喊:“你轻些。”
“好。”他的舌尖像带着电,碰过哪里,哪里便是酥麻麻的一片。
清沅实在受不住,推了推他的头:“柯弈,不要。”
他抬头:“怎么了?难受?”
清沅别开脸:“别那样。”
“好。”柯弈垂首要去亲她。
“不要!”她赶紧捂住嘴。
“为何?”柯弈摸摸她的脸,“没什么味道,微咸而已。”
她挥舞一拳:“不许说!”
柯弈笑着接下:“好,我去漱口就是。”
清沅盯着他漱完口,才肯让他亲:“轻些。”
“好。”他小心托起她的腰,“疼吗?”
“不。”清沅摇头,眉却轻蹙。
“莫怕。”柯弈亲亲她的眉心,“不会到底,就在外面这里,这里也舒服的,是吗?”
她抓住他的肩,低声应:“嗯 。”
“清沅,我爱你。”
“你只有、只有这个时候、才说爱我。”清沅断断续续道。
“谁说的?我平时也说过。你若是不嫌烦,我可以日日跟你说。”
清沅扬起唇:“我反正不嫌烦。”
柯弈笑着道:“那我以后每日起床都跟你说,若是忘了,你罚我。”
“噢。”清沅抱紧他的脖颈,低声道,“柯弈,快一些。”
“好。”他笑着搂紧她。
昏黄的烛火燃过半,柯弈搂着怀里的人,将她的长发往后梳拢,轻轻在她脸颊上亲吻。
她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静静枕在他的手臂上,缓缓入睡。
鸟儿鸣叫,日光大亮,她缓缓睁开眼,瞧见桌边书写的人。
“又在写奏章吗?”
“嗯,你先洗漱,我这两句写完了就过来。”柯弈神色认真,似乎又沉浸在奏章中了,一会儿,他放下笔走来,接过萃意手中的热水壶站在一旁添水,“我早上去过府衙了,已经与刺史说好了,这两日歇息,歇息完后就开始在城中走访。”
清沅抬抬眼,看看窗外照进来的日光:“现在几十了,你竟还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
“快到午时了,我看你睡着,就未喊你,吃完饭我们也可以出去走走,顺便去医馆看看。”
“也好。”
“我早晨也与侍女们吩咐过了,让他们留意着将产婆奶娘都寻好,这些你都不必担心。”柯弈顿了顿,“还有。”
清沅等了一会儿,未听到下话,放下手巾,抬头去看:“什么?”
他见侍女出门了,露出些腼腆的笑,轻声道:“清沅,我爱你。”
清沅忍不住笑出声:“我知晓了,我也爱你。”
“嗯,去用膳吧。”柯弈催着她往外走,边走边又说,“我亦与刺史说好,在城中逛完要去附近的乡下看看,届时会有人同我们一起去,我再与云归打个招呼,看看他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刚好春日了,就当是出去踏青了。”
她笑着动筷:“好啊,你叫人跟他们说就是。”
“春天到了,这边气候很不一样,要不要去买些新料子做衣裳?这边的蜀锦尤其出名。”
“蜀锦那样名贵,你不觉得铺张?”
“就做一两身,家里还是负担得起的,只给你做。”
“那你呢?”
“我现在穿的这些就很好,棉布透气轻薄,再舒适不过。”
清沅看他一眼,舀舀碗里的粥:“算了,我也不要了。”
他微微前倾:“为何?”
“你穿成那样,我穿成这样,旁人还以为你沽名钓誉呢。”
“你不必考虑这些,你若喜欢去买就是,你有一两身名贵的衣裳,也不算什么。”柯弈握住她的手,“嗯?去买吧。”
她抿了抿唇:“我再想想。”
柯弈又劝:“你不必为了我委曲求全,我不能让你嫁给我,却过的还不如以前。”
“那倒是没有,我以前也没有穿过这么名贵的衣裳。”清沅笑看他一眼,“我兄长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晓?他处处以你为榜样,怎么会如此铺张?再说我父亲也是谨小慎微,也不会如此张扬。所以我才说不好。”
“我们若是买也买不到顶级的,买些普通的也可。蜀锦柔韧光泽手感润滑,听说穿着很是舒适美观。”
“你若非要买,那我自然也拦不住你。”
柯弈莞尔:“好,我们用完膳便上街去看看。”
暮春,清沅穿着栀子色蜀锦做成的衣裳,乘着马车,缓缓往前去。
“天气真好,麦子都绿了,两边的山上也绿了,可惜纨若的孩子生病,不能跟我们一块儿来。”她趴在窗边往外看,“诶?那是牛吗?柯弈你看,那是黑色的牛吗?”
柯弈顺着看去:“似乎是。”
“它们怎么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是假的呢。”清沅忍不住笑。
“在动呢,只是我们离得远,看不清楚。”柯弈从身后抱住她,“累不累?”
她拍拍屁股底下的垫子:“有这个店着呢,不累,反正比待在家里开心。我以前就总想着出去玩,可惜两个兄长也没法日日陪我出去玩。你看那边还有羊?等忙完了,我们买一些羊肉带回去吃吧。”
“好,这边应该就有养羊的农户,我去下地,没空陪你了,你可以和他们聊一聊。”柯弈笑着在她脸上亲亲,“快到了,坐好吧。”
她靠回车厢上,等着下车。
马车缓缓停在村口,她扶着柯弈的手臂缓缓踏下马车,跟着一同前去与沈壑会合。
与他们同行的还府衙里的人,这会儿快到中午,只是沿着田边走了走,便往村正处去。
村正知晓他们要来,早就候着,亦是十分客气:“几位大人,快请快请。”
清沅跟着柯弈,与其余几人一同进门。
“乡下,没什么讲究,都是在一个桌上吃饭,夫人若是介意,一会儿可以与贱内犬女一同在偏房用。”
柯弈转头看向清沅,见清沅点头,才答:“好,那一会儿就劳烦令正与令爱了。”
“不麻烦,不麻烦,司马客气。”
清沅眉梢微动,这人先前并未见过他们,却能一眼看出柯弈就是司马,或许是从衣着打扮看出的,看来这人也听说过柯弈的名声。
柯弈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我们这回来主要是与你商量修整农田的事,府衙里先前派来的人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是,已经说过了。这是好事,我与村里的百姓都没有意见。只是上次匆匆谈起,我没有太听明白,也未向村民们转达明白,还希望一会儿能开一个会议,召集村中管事的几个村民代表来,请几位大人具体再讲述一遍。”
“这是自然,此事关系到你们的切身利益,你们首先要弄明白才是。”
“有劳几位大人了。”村正起身,“饭菜已经备好了,几位大人这边请。”
柯弈看清沅一眼,低声道:“我送你去偏房?”
刚说完,两位女眷在门外行礼:“见过几位大人。父亲,我们来接司马夫人去用午膳。”
村正上前一步道:“好,还请夫人移步。”
柯弈朝清沅看去,清沅微微点头,缓缓朝门外走,两位女眷立即扶住她。
“多谢。”她低声道。
“夫人多礼了。”
清沅分不清谁是谁,村正家中的女眷也没有特别殷勤,大概也是怕为难她认人,只是扶着她入席,时不时往她碗里添菜,一顿饭吃的倒比想象中要舒坦许多。
吃完饭,她出门透气,刚好瞧见柯弈也从正门出来,只是被人拦住了。
“柯大人。”拦人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书生模样,很是斯文。
柯弈停步:“三公子。”
“柯大人客气,唤草民三郎便好。”书生恭敬一拜,“草民久仰大人名声,今日得以相见,心中甚是喜悦激动。”
柯弈笑了笑:“三郎不必多礼。”
书生稍稍站正:“草民正在准备乡试,有些学问弄不太明白,不知能否请教大人。”
“这是自然,若是学问上有什么不同,只管来问我就是。”
“多谢大人。”书生又是一拜,“大人去忙吧,草民改日登门拜访。”
柯弈微微颔首,朝清沅走来。
清沅迎近两步,朝门口目送的书生看一眼。
柯弈解释:“村正的三子。”
清沅稍稍点头。
“吃好了吗?”柯弈问。
“挺好的。村正家中的人皆是不卑不亢 ,又细腻体贴,不需要我格外应付什么,也不需要我操心。”
“嗯,那就好。”柯弈握住她的手,“我一会儿要和村里的人召集会议,你就在这歇一会儿,我去请他们给你安排房间。”
“不用,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去说。”
“他们要歇一会儿,等着村民们过来,这会儿刚好有时间,我去与他们说。”柯弈牵着她往偏房门口一站,抬手敲了敲门。
里头的人立即齐齐转身,有两个迎过来:“民妇参见大人。”
“不必多礼,我来是想问问贵府有没有可以歇息的空闲房间,我夫人身怀有孕,中午需要小憩一会儿。”
两位妇人笑着道:“原是如此,大人和夫人这边请。”
柯弈牵着清沅跟上。
“这间是小妹的卧房,夫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此处歇息。”
“这里很好,有劳你们。”清沅道。
“那夫人好好歇息,我们便不打搅了,若是有何事,唤一声,我们就在门外。”两位妇人离去。
柯弈站在门口,仍旧未动:“女子的闺房,我不好进去,就站在这里和你说会话。”
清沅笑看他一眼:“说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这个时候说?”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心里惦记你,想和你说说话都不成吗?”柯弈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从前还怪我不和你说话,现下好了,我跟你说话了,你又觉得我没话找话”
她双手牵着他的手,扬着唇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有事可以先去忙,我知晓你是在做正事,不会怪你。”
“好,那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一会要出门了,就喊你一起。”
“你去就是,不必担心我。”清沅笑着握握他的手,转身朝房门里走,“我去歇息了。”
柯弈看着她关上门才抬步离去,又往正房里走。
站在一旁看着的冯家三郎收回目光,快步朝偏房去,叫出自己的夫人,这夫人正是方才搀扶清沅的两个女子中的其中一个。
“辛苦你在这里多守着些,柯大人似乎极在意他的夫人,一定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
“知晓了,我会盯着的。”
两人说完也各自离去。
午时过,房门被敲响,清沅撑起身,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迷迷糊糊走去,环抱住他的腰身。
柯弈拍拍她的背,低声道:“还没睡醒吗?旁边有人呢。”
她恍然清醒,看看旁边站着的村正家眷,微微后退两步。
柯弈揽住她的肩,朝人道:“劳烦你们照看,我们现下先告辞了。”
“大人客气了。”两位家眷送着他们出门。
一直到门口,和其余人会合,柯弈松开清沅的肩,牵住她的手,缓缓往前去。
众人看一眼,并未多说,只是伸手相邀:“大人请。”
柯弈点头,和几个领事的走在前面,走到田边,才又松开手,和人弯身去摸地上的土。
“这里的田地还挺肥沃的,土壤颜色深,摸着松软湿润。”
村正在一旁附和:“是,就是可耕种的地方太少了,从前也不是没有试过开垦别的地方,只是其余的地方,有的积水重,有的肥力如何也养不起来,渐渐就算了。”
“我们一块儿去看看,你们跟我仔细讲讲这里的情况,我汇总起来问问专门种地的官员。”
“那这边请。”
柯弈起身,后面的人都要跟着他走了,不想他突然回头,朝清沅那里去了。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们去河谷边上,那边不好走,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去吧。”清沅顶着周围的目光,目送柯弈与众人走远。
道路的另一旁是一排一排的房屋,房屋背靠着山,山上开满了花,道路的这一边临近河谷,道路边上是一排排垂柳。
清沅沿着垂柳往前漫步,寻了石头处坐下,仰头朝山上的花看去。
忽而,有妇人拿着水瓢走来,将瓢往她跟前递了递,瓢里放着红色的不知名的果子。
清沅愣了一下,抬眸看去。
妇人大概是不会说官话,比划比划,拿起一颗往嘴里放去,好似在与她说,果子没毒。
她起身,抓了一小把,轻声道谢。
妇人只是摆了摆手,抓过她的手,将果子全倒进她手中,转身离去。
她茫然看着人走远,又坐回石头上,捏起一颗果子往口中放,酸甜的汁水在口中流淌,是春日的味道。
这样好吃的果子,那妇人全给了她。
她看着手心里的果子,忍不住扬起唇。
这果子定不是平白无故给她的,是因为柯弈的缘故。她从前不是不知晓自己沾了他的光,那些年无论走到哪儿,无论是否真心,旁人待她都是礼遇有加客客气气,只是远不及现在这一捧果子来得直观。
她含着一颗果子,在口中抿开,留下几颗攥在手心里。
天色渐晚,柯弈和一行人从河谷边回来,鞋子衣摆上都沾满了泥,正边刮着泥边往这边走来。
清沅起身,迎了几步又停下,远远候着。
柯弈早看见她了,与人道别完,便快步走来,揽住她的肩,低声询问:“冷不冷?”
“还好,不冷,你冷吗?”
“我也不冷。”
沈壑从后面走来:“村正各家都收拾出了几间屋子,问问驭远你和夫人想住在何处?”
“我们都随意,你们先挑吧。”
“好,那我去与他们说。”沈壑又走远。
柯弈垂眸,握住清沅的手,继续道:“饿不饿?”
“也还好。”
“这边的地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些,一时半会儿忙不完,我一会儿就让人明日去给侍女们捎信,有她们陪在你身旁,我能放心一些。”
“嗯,也好。”
沈壑又来:“我已与他们商议好了,你与夫人去村正家中借住,你们若想在外面走走也好,反正沿着这条路往下走就到了。”
“好。云归今日也辛苦了,早些歇息。”
“与我还客气什么?你们也早些歇息。”
柯弈点头示意,牵着清沅缓步在土路上:“这里环境倒还挺好的。”
“是,连风都是清新的。”清沅摊开手心,放到他眼前,“喏。”
“哪里来的果子?”他接过,放进口中。
清沅笑着道:“村里的一个妇人给的,她似乎不会说官话,我也未问她姓甚名谁。甜吗?我猜她是因为你才给我的,你名声一向好,她未曾未听闻过,你又是来帮他们的。”
“为你为我,不都是为我们吗?若不是你胸襟宽阔,我又怎么能有心情有空闲来管这些呢?”
“少给我戴高帽。”清沅轻哼一声。
柯弈笑着道:“我是认真的。”
“管你真的假的,我才不听你这样的夸赞,大度的人一直要大度。”
“清沅。”柯弈顿了顿,“我未曾这样想过,也不需要你一直容忍,我宁愿你能时时与我闹,也不想你像从前那样将所有事全掩瞒于心底。”
“说了你又不听。”
“嗯,我以后会听你的。”
清沅瞥他一眼:“噢。”
他搂紧她的肩:“往回走吧,天暗了。”
往前走,下一个村子地貌相同,仍旧是河流冲积而成的土地,沿岸聚集成了村庄。
一直晴朗的天忽然飘起小雨,柯弈披着蓑衣又与人一同出门勘探地形了,清沅借住在村民的家中,卧在炕上,看着窗外丝丝细语。
村民家中有妇人,
正在做些缝缝补补的活,针脚稀疏,瞧着不大好看。
清沅与妇人说不通话,接过妇人手中的针线,慢慢示意给她看:“这样。”
妇人咧开嘴,笑着接回针线,示意给她看。
她点点头:“对,就是这样。”
妇人笑着将装着零嘴的碟子往前推了推。
那碟子里就装了零星几块像是饼子一样的点心,清沅盛情难却,不好不拿,也不好拿多,只捏了块破碎的往嘴里放去。
妇人很是高兴,给她拢了拢毯子,拿着针线对着窗外的光继续缝补。
雨渐大了,滴滴答答落在房檐上,她听得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睡去。
地上的泥土被雨水浸得越发湿润,黏在鞋底如何也甩不开,一边走一边刮,否则人都要高好几寸。
“不如在路边歇一会儿吧,都走了半日了。”沈壑高声提醒。
声音在雨中散开,柯弈抹了把汗,回头,喊道:“好,那就歇一会儿,把这最后一个地方丈量完就回去用午膳。”
“好!”沈壑大步走开,蓑衣上的水稀里哗啦往下掉。
柯弈未好到哪儿去,轻轻抖一抖,蓑衣上的水也稀里哗啦掉。
“这雨虽是不大不小的,但一直没有停过,好记录吗?”
柯弈收好怀中的纸张:“还行,这蓑衣大,雨水没有溅到纸张上。”
“要不歇一会儿,等雨停了再继续去?”
“让你和夫人分别那么久,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早些忙完也可以早些回去。”
“这话从何而起?这些地方本就在我管辖范围之内,我做这些也是理所应当,应该是劳累,你陪我一起来才对。”沈壑笑着打趣,“况且我与夫人成亲已久,不似你们新婚燕尔,难舍难分。”
柯弈并未辩解,只道:“让人把这些数据再重抄一遍吧,我们继续去丈量,弄完了就可以去用午膳了。”
他将记录的纸张交给雨棚里的人,迎着风雨,拿着纸笔,又往田里去。
“此处坡度三分去一。”
柯弈默念一遍,在纸上记下,正要追问时土壤情况时,天地突然一阵震动。
“什么情况?”有人喊。
他皱了皱眉,站稳:“应当是地动。”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震动,随即哐当噗通,什么东西倒塌了,不远处,河道上有几颗石头晃动,顺着河流轰隆隆滚下。
柯弈脑中空白一瞬,扔下纸笔,往回飞奔。
第64章 第64章可我怪我自己
沿着山脚的房屋倒塌了一片,几乎分辨不出原先的位置,破裂的土房子之中,有人来不及跑,被压在横梁下,哭喊声渐起,淹没在雨里。
柯弈一阵恍惚,险些站不稳,目之所及,皆是混乱,蓑衣挡住视线,他一把拽去扔在地上,朝破碎中走去,双唇颤抖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清沅……”他一路走,一路搬开路上横拦着的土块,淅淅沥沥的雨水很快将他吞噬,“清沅……”
他走着,忽然看见熟悉的房顶,虽然房屋已经倒塌,但他确认,那就是清沅一直歇息的地方。
他咬了口唾液,抹去眼前的水,搬起破碎的墙壁往身后扔。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有雨声,只剩雨水,满天的雨声将他包裹淹没,热泪与冷雨混在一起往废墟上落。
“清沅……”他不停低喃,眼前已模糊成一片,手上还在不停地往外搬土块。
他不该管二皇子一案,否则不会被贬来茂州,他不是不知晓茂州条件艰苦地动频发,他不该来了茂州还要来管这些事。天下百姓到底关他何事?公平正义关他何事?他到底为何要管这些?
“清沅!乔清沅!”他几乎声嘶力竭。
“驭远!”沈壑在后面喊。
柯弈什么也听不见了,口中还在低喃:“清沅,清沅……”
沈壑抓住他的手臂:“驭远……”
“滚开!”他大吼一声,挣脱手臂,继续往下挖。
沈壑急忙解释:“驭远,你夫人不在这里,她没被压在房子底下,她被救出去了,你回头看看,她在那边路上,这里路上都被挡住了,我们不敢叫他过来。”
柯弈一愣,缓缓转身,怔怔朝废墟那边站着的人看去,许久,大步跑去,抬起的手却不知该如何落下。
“清沅……”他哽咽,眼泪往下掉,发梢上的水也往下掉。
清沅红着眼眸,缓缓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满是伤痕的手心,低声道:“我没事,这两个小郎君将我搀扶出来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两个被雨水淋的湿漉漉的小少年,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罐,往他们额头磕伤的地方抹了抹,颤抖着声音道:“多谢你们。”
小男孩们摇摇头,冒着雨跑远了。
柯弈收回目光,看着地面,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没有。你也不知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不怪你。”
他低着头,沉默着,眼泪不停往地上砸。
清沅将伞往前撑了撑,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哽咽道:“这不是你的错,我真的不怪你,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
“我们走。”他哽咽到几乎无法说话,“我辞官,我们走,去一个安全安静的地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清沅牵起他的手腕,拿着帕子轻轻将他手心里的石子擦去,在破了皮的伤口上轻轻抹上一层药膏,“你身上湿透了,去找找看有没有干净的衣裳可以换上,我看有几处的房子还没有倒塌。”
他站在原地未动,也不说话。
清沅戳了戳他的脸:“柯弈,你魂飞了?”
他沉默。
“雨小了,去换身衣裳,我们去帮帮忙吧,还有很多人被压在房子底下了,上苍已经很眷顾我了。”
柯弈缓缓抬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我去帮忙,你跟在我后面,不用动。”
“那我去干什么?不是占地方吗?”
柯弈拿过她怀里的手帕,往涂抹药膏的手上一缠,牵着她往前:“我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真的出什么事,就算是真的要死,我和你一起。”
她抿抿唇,轻轻晃晃他的手臂:“柯弈,我真的不怪你了。”
“嗯。”柯弈停在废墟旁,松开清沅的手,和正在救援的人一起搬开房梁,救助被压在废墟下的人。
清沅撑着伞,捡了个木棒,默默将碎土块刨开,留出平坦的路。
不久,沈壑走来:“驭远,你和你夫人一起往村口去,那里准备搭个棚子,让受伤的人可以有避雨的地方,你们若是想帮忙去那帮忙也好。”
柯弈点头:“好,那我和夫人就去那边,这里有劳云归坐镇。”
清沅也点头,被柯弈牵着往村口去,忍不住低声道:“也不知道城里现在情况如何,纨若和孩子们还在城里呢。”
“放心吧,她们身旁有侍女伺候,不会有事,况且城里的房子结实许多,不像这里都是土做的,稍稍地动就会坍塌。”
“好,那我就放心了。”清沅看着他的背影,“柯弈。”
他回眸:“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说,我今天没有被吓到,那两个小孩手脚很灵活,刚开始感觉到激动的时候,他们就把我架出去了。”
“嗯。”
“还有,一会儿你收拾好了,可以不可以抱抱我。”
“好。”柯弈面色有些严肃。
清沅悄然叹息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又道:“走吧。”
柯弈又点头,继续往前去。
村口处正有人在组织搭建临时棚,只是现场有些混乱,始终未搭建起来。
柯弈上前几步,皱着眉头道:“都安静下来。”
众人立即闭了嘴。
柯弈也未解释,直接开始吩咐:“有谁听得懂官话?”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举手走出来。
“好。你带几个人去寻找木杆,你带几个人去寻干草,你带人去寻柴火和火折子。速去速回。”
村中的人都知道他是从州城来的官员,即便未听闻过他的名声,现下见他一脸严肃,也没有再敢争执闹事的,皆是安安静静按照吩咐下来的活去干。
不一会,棚子搭起来了,柴火也堆起来了,伤者围坐在火堆边,其余的负责包扎,搜寻食物物资,一时间井井有条。
沈壑那边也基本完成,过来与他汇合:“幸好地动那会儿正是干活的时候,没几个人在家中歇着,除了几个重伤的外,其余的都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回损失惨重,多数房子都被震毁了,一时半会恐怕重建不起来。”
“人没事就好,只要人在,这些都还能再建起来。”柯弈道,“不知其他地方情形如何。”
“我听这里的村民说,这边也是许久没有过这样大的地动了,不过刺史那边应该也有数,想必不久就会派人来救灾。我们现在只能顾好这里,至少得等雨停了再说,此刻贸然往其他地方去,若是有余震,山上滚落的石头都够我没应付的。”
柯弈点头:“是,现下只能先顾及好这里。”
“这边一时半会儿建
不起来,你打算如何安顿你夫人?”
“马车还在,一会儿拉过来,架在石头上,让她晚上睡在马车里,总还能避避风。”
“嗯,那好,一会儿搜到了被子,给你们留两床。”
“多谢。”
柯弈与人说完便去将马车拉了过来,将车杆往石头上一放,便和一个小房间没什么区别了。
雨不大,许多村民家里的被褥未被完全浸湿,火一烤就烘干了,往马车上一垫,倒还像那么回事。
柯弈扶着清沅上了马车,将她的绣鞋脱了放在外面,给她盖好被子:“睡一会儿吧,天快黑了,我安排好外面的事就来陪你。”
清沅点点头:“好。”
柯弈退出马车,朝沈壑和救灾棚走去,盯着村民们有序寻好歇息的位置。
“叫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轮流守夜,若是夜里有什么异动,可以及时察觉。我守寅时。”
“好,驭远放心,这些我来安排就好,你去陪你夫人吧。他估计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又正是怀孕的时候,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多谢。”柯弈拱手行礼,转身朝马车去,将鞋子放在车外,躺去清沅身旁。
清沅一直抬着脖子,直至人过来才把脑袋放回去。
“害怕吗?”柯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她微微侧身,抱住他的肩:“他们要在外面住多久?”
“说不好,至少要看这两天还有没有地动,才能去重建房屋,重建房屋也要花费时间,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
清沅点点头,轻轻抵在他怀里。
“清沅,等忙过这一阵子我就辞官,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其实,你现下的官职又和隐居有多少区别呢?问题在你自己,而不是官职的大小,如果你还想管,即便是隐居了,你也不会心甘情愿的。”
“我今天真的很害怕,今日被压在房屋之下的若是你,我就算是死一万遍又有什么用呢?”
“不要为了我,我忽然发现我担负不起这么多。至少在今天,在这回,我并不觉得这是你的错,也没有怨怪你。”
“可我怪我自己。”
清沅沉默一会儿,重复:“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我做错了,我不该将你一个人放在那里。”
“你没有将我一个人放在那里,那个大嫂、还有她的孩子们都陪着我……”
“可我承受不了。”柯弈打断,“我承受不了看你出事,我没办法再看你死在我面前,我会疯。”
第65章 第65章辞官
“我……”
柯弈扣住她的肩,含住她的唇。
她任由他亲,亲完,只是静静靠在他肩上。
柯弈握紧她的手,亦是缄默。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清沅醒时有淡淡日光从窗外照进来,从窗缝往外看去,地上的水迹微干,说话声也逐渐清晰。
“夫人。”
“萃意?”清沅将窗子又推开些,“你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不久,夫人要起吗?”
“好。”清沅从车里走出,“看见郎君了吗?”
萃意弯身给她穿上鞋子:“郎君一早就帮忙救灾去了,许多房屋虽然倒塌了,但里面的家具粮食还在,他们说能保一些是一些。”
“州城中情况如何?一路过来的村庄情况如何?”
“地动时奴婢已从州城离开,不知情形如何,这一路上瞧着确实触目惊心,昨日奴婢暂过的那个村子都乱成一团了,今早似乎是有官府的人来,才勉强有秩序一些,还是这边井然有序。奴婢方才瞧着灾民们脸上已无多少伤痛之色了。”
清沅跨下马车,缓缓朝灾民棚去,那里出了重伤者,的确没什么人了,大多都去帮着救灾,地上都搜罗出许多粮食了。
“夫人,先喝一碗青菜粥吧,现下也寻不到什么好吃的了。”萃意将碗递来。
清沅接过,边喝边往四周看去。
“他们捡那些木头做什么?”
“我听他们说了,要将还能用的东西都搬出来,以减少损失。”
清沅喝完粥,将碗放下:“走,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萃意快步拦:“夫人,您现下怀有身孕,应当去好好歇息,这里已经有人帮忙了。”
“我没事,昨日未被惊到,今日也休息好了,过去看看吧。”清沅绕开崎岖的废墟,朝平坦的地方走,“那边的田被冲毁了许多,可惜这地里的麦子,都快成熟了。”
萃意叹息:“是啊,一路上走来都是这般。奴婢听人说,那些没被河水冲毁的田里的庄稼,恐怕也活不了。地动,土壤松动,庄稼的根或许都断了。”
“这回真是损失惨重。”清沅抿了抿唇,悄声长叹。
“你来这里做什么?”柯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大步朝她来,“这里还是乱糟糟的,赶紧回去歇着。”
她迎近两步:“我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回去歇息,等我安顿好这里后,我们一同回茂州城。”
“这里一时半会儿能安顿好吗?我听萃意说,一路过来全是这样的场景。”
“这回的地动还不算太严重,萃意既然能顺利过来,道路肯定也未被完全损毁。我只能帮着将秩序理清,不可能帮忙将这里完全建好,另外补贴和救助的问题也得及时去与刺史禀告,请刺史及时上报朝廷,看看能不能求得些救助。”
“也好,我也不懂这些事,只能听你安排了。”
“既然听我的,那就去救灾棚里歇着,这边路上很是颠簸,你若是出事,这里连个大夫都没有,你要我该怎么办。”柯弈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好好在救灾棚里待着,不要乱走。”
她抿了抿唇:“你这样凶做什么?”
“我没凶,我是担心你,你不要让我分心,去好好歇着,等我忙完了我们就走。”
“嗯。”她垂着眼,在救灾棚前站着。
柯弈握了握她的手:“这会儿天是晴了,但不知晓地动会不会继续,你就在这空旷的地方坐着晒晒太阳,即便是地动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点点头,往凳上坐。
柯弈已经走远了,清沅叹息一声,撑着脸看着地面。
“夫人。”萃意不知如何劝,只是在旁边看着。
清沅往后靠了靠,抬头看着天上的飞鸟,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天彻底晴了,未再地动过,地上的废墟基本清理干净了,一群人互帮互助正在赶工建新房子,柯弈和村里几个种地的好手在检查土地,通往外面的路也收拾干净了,有府衙的官员前来查看,一切井井有条。
一早,她和柯弈坐着马车缓缓往前去,沿路的村庄都在慢慢开始复建,颓败之中得见一丝
希望。
快行驶至州城,马车被拦住,往外一看,竟是参军迎出来了。
“司马可算是回来了,刺史这几日是夜夜睡不着,就怕司马和夫人出了什么事。”
柯弈边和人往城中走边问:“我和夫人一切安好?城中灾情如何?可影响到了边境关系?”
“司马放心,茂州地动,边境外也会地动,那边不会有什么异动。至于这城中,前两日有些乱,今日算是稳定下来了,只是损失的确不小,刺史地动那日便往京城发了急奏,不知何时才能到。”
柯弈点头:“好,我知晓了,我这边也有些情况要与刺史禀告,只是要先送夫人回府,你便不必相送了,我即刻就去。”
“那下官便去府衙等候了。”参军告别。
柯弈牵着清沅回到马车上:“这几日在村里辛苦了,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洗洗早些歇息,我与刺史回禀往外面的情况便归家。”
清沅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握紧她的手,未再多说,将她送回家中后,乘车又匆匆离去。
清沅看着地上留下的车辙,缓缓叹息一声,慢慢往房中走。
“夫人。”萃意小心看着她。
“我没事。”她扶着桌椅摆件缓缓往前,轻声道,“扶我去沐浴吧,坐了几日的车了,我想早些歇息。”
萃意扶着她往浴房中走,还是忍不住担忧:“夫人,郎君忙完了就会回来的。”
“我知晓,他是在忙正事,等忙完了就会回来,我不会因为这个伤心。”
至少如今不会。
她收拾整齐便睡了,未等人回来,翌日醒时身旁也没有人,只以为是人一整夜未归。
“郎君昨日一夜未归吗?你派个小司去刺史府里问一问。”
“夫人。”萃意走近,挂好帐子,“郎君昨夜是在房中歇息的,大概是刻意没有吵醒夫人,一早又去了书房,这会儿也在书房里,奴婢们不敢去打搅,富人若是有事,奴婢们这就去传话。”
清沅摇了摇头:“不用,他早晨按时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只是和前几日一样,饭菜未动多少。”
“好,我知晓了,我一会自己去书房里看看。”
萃意顿了顿,怕她发脾气,又不敢劝她,满肚子的话都装回了心里,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着。
洗漱完用完早膳,眼见着人往书房里去了,萃意忍不住竖起耳朵,往书房里面听。
清沅端了汤羹进门,见人沉浸在书写中,将羹轻轻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悄声拿起墨条轻轻研磨。沉浸在书写中的人,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到来,仍旧在奋笔疾书,她也未开口提醒,只是静静磨墨。
五张纸写完,柯弈抬眸:“去歇着吧,我写完就过来。”
清沅放下墨条,好一会儿,问:“什么时候能写完?”
“得要一段时间。我这一阵子会很忙,这两日云归又要去村里,我已经与他说好了,叫他夫人过来与你做伴。”
“嗯,我知晓了,那我先出去了。”
清沅悄声退出房门,身后的书写声未停,一写就是一日。
晚上,清沅斜卧在床上,垂眼看着对面坐在小凳上的人,人未看她,只是默默给她净足。
“好了。”她收回腿,卧在床上等着。
不久,柯弈走来,吹灭烛灯,在她身旁躺下。
她沉默一会儿,偏头看去,指尖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柯弈,你在想什么?”
“没。”柯弈握住她的指尖,放在心口。
她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你说谎,你这些天总是心事重重的,饭也不好好吃,你是又想生病吗?”
“不曾,只是天灾来的突然,后续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几日有些繁忙。”
“不是,你心里有事,我能感觉得到。”清沅顿了顿,“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从来都不会跟我说,只是板着脸每日早出晚归,我每回看了都觉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清沅,我没有这样想……”
她低声抽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针对我,也不是对我有意见,可你一脸严肃的坐在书房里让我去歇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什么话都不敢说,似乎只有在你闲下来的时候,在你心无旁骛的时候,才会对我温柔一些……”
柯弈搂着她起身,着急给她擦眼泪:“我未曾这样想过,我是心里有些乱,我一想到那日你想些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之下,心里就很难受,我在想我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可以让陛下同意我辞官。”
“你是在为我为难吗?我说过,这回的事我不怪你,你也无法预料到地动,是我自己决意要跟你来这里的,我也不曾埋怨过什么。”
“可我怪自己,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多管闲事才让你不得不来茂州,我亏欠你的永远都还不清。”
第66章 第66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
柯弈不停给她擦去泪水:“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更难受,是我不对,是我害你跟我一起吃苦。”
“我没有这样想,我这些天在乡下待得很开心,他们每一个人对我都很友善,我知晓是因为你的缘故。你不是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说过,我想要的不是你时时刻刻都能陪在我身边,而是你能真的在意我关心我,你做到了,我也感受到了,我不觉得委屈。”
“可我无法接受,我想到人的性命只有一回,若是再失去,恐怕再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我接受不了。”
“你想辞官,我支持你,可你现下分明就很不对劲。”清沅抬头,捧着他的脸轻轻抚摸,“我不是还活着吗?我们都还活着。若是能辞官,辞官后,你想去哪里?”
他弯下腰,抵在她的肩上,低声道:“我很害怕,害怕孩子不能平安出生,怕你和孩子又会离我而去,又只剩我一个人,我害怕我根本改变不了命运。”
“孩子好好的呢。”清沅牵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他今天还动了,他会平平安安出生的,不许咒我们。”
“清沅,即便是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清沅抱紧他,拍拍他的背,用脸在他耳旁蹭蹭,轻声道:“不要胡说,我们都好好的呢。”
“嗯。”他语气的哽咽声停歇了。
清沅轻轻推着他躺下,环抱住他的脖颈,又道:“你好好吃饭,好不好?大夫说了,你这个病很容易复发的,我和孩子都需要你照顾。”
“好。”他在黑暗中看着她,粗糙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柯弈,我爱你。”清沅在他脸上亲一下,“你忙完外面的事就早些回来,陪着我和孩子,好不好?你先前不是还说要给孩子做小木床的吗?他都快出生了,你再不给他做,他就没地方睡了。”
“好。”他沉默许久,道,“我会尽快忙完,尽快将辞呈发往京城,而后就专心致志在家中陪你和孩子。”
“不着急,慢慢来,还有两个月才生呢,你别将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嗯。”柯弈扶着她的后颈,细细亲吻她的唇,“辞官后,我们回祖宅。”
“祖宅在哪儿?”
“阳谷。”柯弈搂紧她,“不去阳谷也好,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平稳的地方,安安稳稳度过下半生。”
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柯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抱歉,我这几日吓到你了。”
“你好好吃饭就好。”她道,“还有,有事不许瞒着我,我知道很多事我解决不了,可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好,我记着了。”
“柯弈,我爱你,是一个人成熟的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做什么,我想你有事能和我商量,不要把我当成小孩。”
柯弈弯起唇:“我没有将你当做小孩,我有时只是太担心你,尤其是失去一次后,我很害怕会有第二次。有时候,我必须做些什么,心里才会好受些。清沅,只要我心里好受了,就不会生病,反而是心里难受,身体才会出问题。清沅,我也爱你。”
“我明白了。你安心忙外面的事,不用担忧我,我明白你心里有我在意我,不需要时时守在我身旁。”
柯弈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清沅,好好在家歇息,也不用担心我。”
“你好好吃饭,我就不会担心了。”
“好,我会好好吃饭。”
清沅笑着在他下颌亲了亲:“明日是不是又要出门去?今日也忙了一日了,早些歇息吧。”
“你也早些歇息,我知晓你怀有身孕,一向疲累得厉害,要多歇息。”
“我要枕着你的手臂睡。”
“好。”柯弈仰卧好,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来。”
她手脚都搭在他身上,脑袋也搁在他肩上,安心睡去。
初夏,茂州一早一晚还有些冷,清沅和韦纨若盖着毯子坐在榻上,对着窗外的光做女红。
“你们家那个去了这么多天,还不回来?””
他才刚上任就遇到这样的事,又语言不通,恐怕得一阵子了。“韦纨若笑笑,“我和他都是老夫老妻了,也不在意这几日的分别,不似你们。”
清沅羞赧垂眼:“也不是如此……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还是喜欢的,只是不像你们那样用情。”
“别取笑我了。”
韦纨若忍不住笑:“好好。不过你们俩的感情是真好,我看他每日都是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一点儿都不敢耽搁。”
“我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他不为我,为孩子也不该在外面逗留。”
“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司马惧内,你瞧瞧,还是从你这儿传出去的。”
“他才不怕我,他不想做的事,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做。”清沅顿了顿,“我倒觉得你们那样才好,像是什么话都能说开。”
“他也就只有这一点好了,旁的是如何也比不过柯大人的,论建功立业,更是这辈子都望尘莫及了。”
“他身体都不大好了,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韦纨若轻声叹息:“你也别太着急,等这一阵子忙完,让他在家里好好歇息一段时日,总是能养回来的。”
“他也这样承诺过,但什么时候能真停下来好好休养休养,还不好说。”
话音落,萃意从外面走进来:“夫人。”
韦纨若抬眸看去,笑问:“是不是那两个调皮蛋又闯祸了?”
萃意摇了摇头,低声道:“是郎君回来了。”
清沅抬眼看去,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您别着急。”萃意张了张口,小心扶着她起身,“郎君他在外面昏倒,府衙的人送他回来,现下正要进门,让奴婢跟夫人先说一声,以免惊吓到夫人。”
她眉头紧蹙,放下手中的针线,提着裙子疾步往外走。
“清沅,你慢些。”韦纨若快步跟上,朝萃意询问一句,“可请大夫看了?大夫如何说?”
萃意赶忙解释:“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是累着了。”
清沅回眸:“有没有大碍?”
萃意立即道:“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嗯。”清沅眉头未松开,撑着腰快步往外去,刚要出垂花门,几个衙役抬着人进门了。她快步迎过去,看着担架上躺着的人,焦急问,“他怎么样了?”
衙役道:“大夫说是劳累过度,让我们送司马回来,让他好好歇着。夫人放心,大夫已给大人喂过汤药了。”
“这边。”清沅将他们往卧房引,看着他们将人放在床上,快速上前给人盖好被子,“他还发热了?”
衙役顿了顿,犹豫开口:“是……”
清沅眼眶微热,抿着唇,将泪忍回去,朝大夫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夫上前,道:“大人乃是阳气暴脱,阴阳离决之状。”
“我听不懂这些,你只告诉我,严不严重。”
“呃……”大夫顿了顿,“方才一碗参汤喂下后,大人的脉象已经平稳许多了。”
清沅明白了,她点了点头,朝衙役道:“你们都回去吧,让大夫留下就好。”
衙役未动:“夫人,刺史吩咐过,叫我们在这里守着,等着大人醒来。”
“你们回去就是,他若是醒了,我会叫人去与你们传话,这里也不必这样多人守着,反而耽搁时辰。”
“那、那夫人多保重,我们就先走了。”
清沅看着床上昏睡的人,只淡淡吩咐一句:“萃意,你去送。”
“是。”萃意领着几人往外,“几位大人这边请。”
清沅看着床上的人,沉默许久,起身往屏风外走:“纨若,你带着两个孩子回去歇息吧。”
“我方才已叫乳娘带着孩子们去歇息了,我在这儿陪你,你还有身孕,不宜操劳。”
清沅摇了摇头:“这里有萃意她们陪着我,你去陪孩子们吧。”
韦纨若叹息一声,握握她的手:“好。你不要着急,大夫都说了已经脱离危险了,你若是因此事着急出事,他只会更不好。”
“嗯,我知晓了,你去歇息吧。”清沅将人送出门,坐回床边,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眼泪,轻轻握住床上人的手。
天光微暗,又灌过一回药,清沅又摸了摸柯弈的额头,松了口气:“终于不烫了。”
萃意轻声进门,点燃烛灯,轻声道:“天晚了,夫人不如早些休息,奴婢们在这里守着就好。”
清沅摇头:“我还不困。”
萃意不好多劝,悄声又退出去。
戌时末,萃意又来催。
“我就在这里守着。”
“夫人。”萃意叹息一声,“夫人若是没有身孕,奴婢便不会劝夫人了,可夫人现下身怀有孕,月份又大了,怎么能这样熬着呢?”
“我不会熬着,我就在这里睡,若是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时知晓。”
“郎君有疾,若是郎君醒了也不会同意夫人在此处歇息的。”
“可我不放心,你要我去外面休息,我睡不着。”清沅双手握住柯弈的手,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轻声道,“你出去吧。”
第67章 第67章欺妻之罪
萃意叹息一声,只好悄声又退出去。
清沅缓缓俯身,将脸轻轻贴在柯弈的脸上,握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小腹上放,低声道:“你怎么还不醒?你不管我和孩子了吗?”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从他脸颊往下滑。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多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你不听,你若是出事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你心里一点儿都没有我们。”
“我不会有事……”柯弈忽然开口,有气无力。
清沅愕然抬眸,斜挂在脸上的泪珠又滑回来:“你醒了?你饿不饿?我去叫人送些吃的来。”
柯弈抓住她的手腕:“清沅。”
她擦擦眼泪:“怎么了?”
“天是不是很晚了?几时了?你怎么还不睡?”
“你一直昏睡到现在,我哪有什么心情能睡觉?”清沅将他的手放回去,转身往外去,“我去叫人送些吃的来。”
她朝萃意喊一声,又快步走回:“我扶你起来靠着。”
柯弈苍白的唇微微弯起,撑着床慢慢坐起:“不用,你扶不动我。”
清沅抿着唇,往他背后放了一个软垫,接过萃意递来的汤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去他嘴边:“慢些,吃完让大夫再来给你看看。”
“嗯。”他道,“莫怕,我无碍。”
“不要说这样搪塞的话,我只会更生气。”
柯弈垂了垂眼,不再辩解。
“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用了。”
清沅将碗放至一旁,稍稍让开,给大夫腾出位置,着急询问:“他现下如何了?”
大夫道:“暂且无碍,草民去开新药方,郎君要等一等,喝完药再睡。”
“有劳。”柯弈看着大夫出门,抬手朝清沅去,“清沅,坐。”
清沅看他一眼,抚开他的手,坐得远远的:“等着吧,吃完药再睡。”
他挪了挪,轻轻靠在她的肩上:“清沅,莫生气了,外面的事差不多忙完了,可以歇一阵子了。”
“灾情平复了?”
“各地的损失太过严重,现下只是将将平稳好人心,恢复好秩序。”
“那你还说忙完了?不是说假话?”
“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田里的麦子毁了就是毁了,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出来。幸好是边境,为了稳固局势,朝廷答应了会调运粮食,平稳物件,只是也需要时间。”
“我知晓了,你好好躺着吧。”清沅按着他躺下,“我去洗漱了。”
他要起:“我跟你一同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你都成什么样了?还不好好歇着?你赶紧给我躺着,我今日已经够生气的了。”
“叫萃意陪你一同去。”柯弈缓缓坐回去。
“我知晓,不用你说。”
清沅叫上萃意,一同往浴房走,回来时,药已熬好,她看着柯弈吃完,转身要走。
“去哪儿?”柯弈抓住她。
“去隔壁睡。”
“不许。”柯弈抱住她,“你不在我身旁,我睡不着。”
她抿了抿唇:“我说过,叫你不要劳累,你不听,现在我也不要听你说的话。”
“我错了,我不知晓会这样严重。”
“你总是认错,然后不改。”
“这是最后一次,我跟你保证。”
“我不听你的保证。”
“再有下回,你就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
清沅回眸瞅他:“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你要是死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该如何活下去?你说你害怕,难道我不害怕吗?你根本就不会在意我的感受。”
“并非如此,我只是想赶紧将这些事处理完,赶紧递上辞呈。”
“你不是为了请辞,故意如此行事的?”
“我……我想过,但我不知晓会这样严重。”
清沅挣开他的手:“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他抓住她的衣袖:“清沅,我惦记你和孩子,就一定不会咽气。”
“都到了说咽不咽气的地步,你还说……”清沅哽咽到无法言语。
柯弈闭了闭眼,下颌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清沅,我明日就请刺史帮我递交辞呈。我明日再给你请罪可好?我头有些晕。”
她咬了咬牙,扶着他躺下:“让你好好躺着。”
柯弈握住她的手:“清沅,睡在我身旁。”
她吹去烛灯,撇着嘴躺下。
柯弈将薄被分她一半,轻轻抱住她:“清沅,天晚了,睡吧。”
她没说话,双眼早合上了。
柯弈悄然叹息一声,握紧她的手。
睡到快晌午,柯弈还未醒,清沅叫了大夫来看过,确认他无事后,时不时去探探他的鼻息。
“还没醒吗?”韦纨若迎来。
清沅叹息一声:“没,大夫又说他是累的,他平日里就是晚睡早起的,好不容易睡一会儿,我也不好吵醒他。”
韦纨若也叹息,牵着她往堂中走:“他这样劳累用心,若是陛下知晓,兴许会将你们又调回京城,京中总比这里好。”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我只希望他以后都不用这样辛苦,至于去不去京城,我也不在乎。”
“你就不想家?不想你的两个兄长?”
“他们两个有什么好想的?前几日来信问我地动的事,还问我生了没,连我怀孕几个月都弄不清。”清沅嘴上埋怨,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韦纨若也笑道:“他们哪儿能弄得清那些,总不过还是担忧你。”
萃意轻声进门:“夫人,刺史大人来了。”
清沅微愣一瞬,朝韦纨若道:“是来看驭远的,应当不会为难我,你若不想应付,便先去后面避避,我去看看。”
“好,那你小心。”
清沅看着人绕去后面,扶着萃意的手往外迎:“见过刺史。”
刺史连忙道:“夫人不必多礼,我来看看司马,不知司马病情如何,现下可醒了?”
“刺史这边请。”清沅引人去厅中坐下,叫侍女上了茶水,“大夫说他现下没有大碍,只是劳累过度,这会儿还在睡着。大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这便叫人去将他唤醒。”
“不必不必。”刺史连连摆手,“司马是因公事生病,我来只是来探望探望,确认他无碍,我就放心了。这些补品不值什么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清沅扶着扶手起身:“多谢大人。”
“夫人身怀有孕,不必如此多礼。”刺史起身,“既然司马还未醒,我也不便前去探望,改日再来……”
“刺史大人。”芸简匆匆跑来,快速行礼,“刺史大人,夫人,郎君他醒了,说有事想见刺史大人。”
刺史一愣,道:“好好,快引我去见。”
清沅垂了垂眼,领人往正房走。
柯弈正靠在床头,见刺史来,缓缓撑起身,要与人行礼:“下官见过刺史。”
刺史急忙小跑去,将他扶起:“司马快快请起,陛下刚问过大人的情形,大人便病了,我真不知该如何与陛下如何回复了。”
他坐回床上,面色有些苍白,声音也虚浮无力:“下官见刺史,便是想请刺史帮下官写一道奏表。”
“司马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千万莫要再劳心劳力。”
“下官沉疴日笃,形神俱损,于政务上实在有心无力,恐怕难以再担当此任,劳请刺史帮下官写一封请辞的奏表,发往京城。”
刺史愣住:“这、这……”
“刺史若是觉着为难,下官这便去亲笔写下,只劳刺史帮忙发往京城便好。”他说着,扶着床起身,有些摇摇欲坠。
刺史慌忙按着他坐下:“我并非不愿,只是司马乃是国家栋梁,如此辞官,实在可惜,若司马身体实在难以为继,不若先休假几月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不必着急提辞官的事。”
他喘了口气:“刺史有所不知,早在京城,太医便诊断下官身体不济,如今若非是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绝不会提出辞官的事。”
“好好好,我知晓了,司马快快卧好,我这就回去帮司马写辞呈,司马千万保重。”
“多谢刺史体恤。”柯弈靠在床头,道,“清沅,你替我送刺史出门。”
刺史赶忙摆手:“不必不必,二位都好好歇息,不必相送。”
清沅还是往外送了几步,一回头,却见柯弈好生生地坐在床上,不喘也不晃了。
“装的?”她走过去,“方才看你站都站不稳,险些吓坏我了。”
柯弈对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这原本就是个急症,那一口气喘过来就没有大碍了。”
她瞪他一眼:“你还这样说?若是那一口气喘不过来呢?”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柯弈环抱住她,轻轻贴在她的肚子上,轻声道,“澈儿,是爹错了,爹不该吓到你和你娘。”
清沅忍不住扬唇,笑着摸摸他的头:“你好好歇着,我去叫人送饭送药来。”
“我好些了,睡了一觉,身体好多了,我跟你一块儿去,我也想起来走动走动。”
“你不是还要装病?装就装得彻底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倒不怕什么欺君之罪,我只怕欺妻之罪。”
第68章 第68章那我就死缠烂打
清沅扯了扯他的脸:“又胡说八道。坐好,我去让人送饭送药来,吃完我再来跟你算账。”
他笑着应下:“好,你只管罚我就是。”
清沅斜他一眼,转身往外去。
顺路,她朝萃意吩咐:“一会儿去与纨若说一声,便说郎君醒了,我要照看,叫她和孩子们安安心心在家里住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就是。”
“是。”萃意应下。
清沅拎着食盒进门:“既是生病,这些日子就在这里好好躺着,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吃完饭就好好歇着,我去寻纨若了。”
“你不在这儿陪我吗?”
“不陪,你自己折腾出来的病,你自己待着。”清沅端起药碗,拿着勺往他嘴里塞,“来,喝。”
他叹息一声,一口接一口地喝下。
清沅拿出帕子胡乱在他嘴上擦了擦:“好了,吃饭。”
“你吃过没?”
“午膳还没吃,一会儿去和纨若一起吃。你吃完再睡一会儿吧,你看你眼下的青黑都还没褪去。”
“你不在我睡不着。”
“少来,你昨晚说什么头晕是不是也是装的?我今日瞧见你和刺史装病才反应过来。你赶紧好好睡你的,我可照顾不了你几天,马上要临盆了,
你不好起来照顾我,我就不让孩子喊你爹。”
柯弈无奈笑笑:“好好,我好好休养就是。”
“吃吧,吃完我拎出去。”清沅盯着他吃完饭,拎着食盒转头就走。
柯弈安静了两日,第三日,清沅正跟韦纨若坐在一块儿做小衣裳,一会儿萃意来唤一趟,一会儿芸简来唤一趟。
“他又有什么事?”清沅叹一口气,将针线放下,“我方才不是去看过了吗?”
韦纨若笑着道:“他现下正是生病的时候,肯定想你能陪在身旁,你就去陪着他吧。”
“他的病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我懒得管他,否则他下回还是不长记性。”
“这一段时日外面的确忙,云归都好久没来信了,你骂他几句便罢了,还是去看看,我瞧他挺严重的,莫真出什么事了。”
“罢了,我去看看。”清沅扶着萃意,大步往卧房里走,掀开门口的垂帘,往里道,“又做什么?”
柯弈着一身薄衣卧在榻上,见她来,立即抬头看来:“头疼。”
她瞅他一眼:“我去给你寻大夫。”
“不用,你给我按按。”
清沅走近,往他身旁一坐,没好气道:“我怀着身孕还要给你按头?”
“不按也行,你在这里陪着我,陪陪我,我就不头疼了。”
“我就知晓你又是没事找事。”
柯弈将头轻轻放在她腿上:“我知晓错了,我跟你保证,这是最后一回。”
“你跟我保证过多少回了?”
“我用的余生的信誉,再跟你保证最后一回。”
“你最好能做到。”
柯弈弯了弯唇:“一定能做到,等陛下回复,等你生完孩子休养好了,我们便离开。”
清沅轻轻将他垂落的发丝拢在一起:“要是皇帝不同意你辞官呢?”
“他会同意的。我想好了,我们也不一定要回阳谷,可以四处去看看四处去走走。清沅,你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往后的日子要粗茶淡饭了。”
“粗茶淡饭就粗茶淡饭吧,我这辈子就是喜欢你,如何也改不了了,等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肯定不要和你这样总喜欢作死的人在一块儿。”
柯弈捉住她的手,用脸颊在她手心里蹭蹭:“不要,若是还有来生,我还要跟你在一起。”
“我才不呢。”
“那我就死缠烂打,缠到你同意为止。”
“你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吗?你明明只要被拒绝过一回,便不会再主动了。”
“我不是懊恼被拒绝,我只是不想逼迫你,若是你觉着与我在一起不开心不快乐,那我宁愿让你开心快乐。”
清沅沉默一会儿,唤:“柯弈。”
他合着眼:“嗯。”
“我还是很开心的,只要你别作死。”
“绝不会再有下回。”
萃意敲响门:“郎君夫人,沈大人回来了。”
“我这就来。”清沅应完,低声朝躺着的人道,“你就先不出去见了,我去招待他们?”
“好。”柯弈缓缓起身,靠去一旁的软垫上。
清沅给他盖好薄毯,抬步往外去。
沈壑在外面,身后还跟着一群年轻的小伙子,看着有些眼熟,先前应当是见过的。
清沅走近,解释一声:“驭远他生病了,暂时不能见客,还请见谅。”
沈壑皱着眉头问:“病得很重吗?我只听人说那日他忽然昏厥,将府衙里的人吓坏了。”
“大夫只是说暂时无碍。”
“这般……”沈壑喃喃一声。
清沅看向他身后的那几个人,问:“这几位是?”
“哦,他们是下面村子里的,先前你们见过的。他们听闻驭远病重,便想跟着来探望。不过既然不方便,那就……”沈壑朝身后的人看去。
那几个人立即摆手:“不要紧不要紧,我们知晓大人暂且无碍就放心了,夫人将这些收下就行。”
清沅看着他们手上提着的鸡鸭蔬果,忍不住蹙了蹙眉:“刚经历过那样的大灾,地里的麦子几乎都毁完了,你们怎么还拿东西来?你们的心意我替他领了,可这些东西我不能收,你们提回去吧。”
“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那日地动,两位大人不辞辛劳不分日夜救灾,若不是因此,大人也不会病倒,还请夫人收下吧。”
“若是个丰收的年头我就收了。真不能收,你们快拿回去吧。不若我去问问他,他也定不会同意的。”清沅说着要往房中去。
几个少年赶忙拦:“既如此,那便罢了。”
清沅又回头:“这就对了,鸡子鸭子拿回去养一养还能下蛋,现下正是困难的时候,等来年丰收了再说。”
“多谢大人与夫人体恤。”少年们一同行了礼,其中一个道,“既然大人病着不便见客,那我们就先不打搅了,待大人好一些,我们再来探望。”
“好,路上慢些。”清沅说完,朝侍女吩咐,“芸简,送几个郎君出门。”
几人拜别,院中剩下只剩下沈壑,韦纨若才抱着孩子从房中出来与他相聚。
“爹爹!爹爹!”孩子们朝他跑去,他只能抱起一个,另一个牵在手边。
“这些日子多谢你们帮我照顾纨若。”
“我们一个病一个怀着孕,哪里能照顾得了她?是纨若来陪着我才对。”
“我们才来这里,又突发了这样的事,若是将纨若和孩子们单独留在家里我才不放心,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和驭远。”
“说这样的话就是见外了。”
沈壑笑笑:“那罢了,便不说了。我本是想来看看驭远的,既然他不便见客,我与纨若也回去了。”
“好,我送你们出去。”清沅伸手相邀,送着他们出了垂花门。
韦纨若停在车边回头:“我看你夫君也不是会照顾人的,你要生的时候让人来与我说,我来陪你,我生养过,多少有些经验。”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到时一定会麻烦你的。”
“不客气最好。你快回去歇息吧,这会儿有些起风了,这里风大,不要在风口站着。”
“好。”清沅看着他们的马车出大门,扶着萃意的手,缓缓又往回走,刚进门,就瞧见柯弈从书房出来,“你不好好歇歇,又去书房里做什么?”
柯弈将手中一沓字帖交给她:“寻了几幅临摹的字帖,你让人拿着,追上那几个孩子,将这个交给他们。”
她翻看一眼,朝他看:“不是说以后不管这些事了吗?”
柯弈笑了笑,没有辩解。
清沅转身将字帖交给萃意:“听见郎君说的了?让家丁拿着去追。”
萃意应一声,快步往外跑。
柯弈见人走远,握住清沅的手,牵着她往卧房里走:“只是
给几幅字帖而已。”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还不知晓你?你若是能无动于衷,那你就不是你了。我都已经没有心结了,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非要跟自己较劲。”
“嗯。”柯弈从身后环抱住她,“我若只能看到旁人的苦难,却看不到自己妻子的痛苦,那我的仁善不过是虚伪的仁善。
她反手摸摸他的脸:“我都看见了,你书房里先前放着的那些书信和文章,你嘴上说着什么都不管了,可还是要为你说的改善耕地之策善后,你要是虚伪的仁善,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仁善二字了。”
“毕竟是我提出来的,我不能给了那些村民们希望后又让他们的希望落空。”
“算了,我只要求你,不要再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你想想我今年才多大,你若是去了,我十有八九是要改嫁的。”
“若是能寻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你便改嫁吧,我不会怪你。”
“你……”清沅转身,狠狠扯了扯他的脸,“你就不能说,你不会出事,你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百年之后和我一同离去?”
他将她的双手捧在手心里:“那对你太不公平了,我比你要多活十年。”
第69章 第69章不要拒绝我
“我要的公平是你必须陪我一辈子,照顾我一辈子,伺候我一辈子。”
柯弈笑着抱住她:“好,我会尽全力。”
茂州的夏季似乎还没过几日,一场雨又转凉,夏日的衣裳又压箱底了,清沅却满脸是汗。
“走了好几圈了,应当可以了吧?”柯弈扶着她,焦急朝大夫和产婆询问。
产婆只问清沅:“夫人感觉如何?有要生的感觉吗?”
清沅摇了摇头,扶着柯弈的手臂继续围着院子转圈。
柯弈不累,额头却也渗出许多细密的汗珠:“还要走多久?”
“大人放心,这样走几圈对夫人是有好处的,一会儿生产时能更顺利。”
柯弈看一眼清沅脸上的汗珠,急声问:“是不是疼?”
“还好,不算太疼,还能忍受。”
“慢些,慢些。”柯弈拿着帕子将她脸上的汗擦去,不停重复,“慢些。”
她咬了咬牙,抚开他的手:“我感觉要生了。”
产婆急忙喊:“快!快!扶夫人去房中!”
柯弈一怔,将人打横抱起,匆匆往房中走。
一切都已备好,他将人放在床上,顺势在床边蹲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清沅眉头紧皱着,脸上又淌出不少汗,他又要摸出帕子给她擦,却被她抚开。
“你在这儿做什么?你出去。”
“我陪着你。”柯弈双手握住她的手,“清沅,我留在这儿陪着你。”
她抿了抿唇,整张脸都皱着:“不要,你出去。”
柯弈未动:“莫怕,我不在乎那些说法,我在这儿陪着你。”
“你出去,你在这儿,我使不上力。”
“夫人叫您出去您便出去吧,她这会儿羊水都破了,您再不出去,只会耽搁。”产婆也急声应和。
柯弈抿抿唇,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盯着她紧皱着的眉头往后退几步,拳头紧握,骤然转身离去。
“怎么样?生了吗?”韦纨若正匆匆赶来。
柯弈站在廊下,垂着眼,摇了摇头:“没。”
韦纨若应和两声,匆匆推开房门,里面传来的叫喊声忽然大了,门又被关上,声音又忽然小了。
柯弈负手而立,盯着地面的双眸越发模糊,手心被自己掐出一排深深的印迹。
风吹过,将他额前散乱的发拂起,一道洪亮的啼哭声从身后的门中传来,他眼一抬,转身一把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去。
“你进来做什么?”几个接生皆是皱着眉,转头看他一眼。
他抿了抿唇,蹲去先前的位置,握住清沅被汗浸湿的手,有些不大高兴:“不是生完了吗?”
“还有一个呢。”韦纨若解释一声。
他一愣,抬眸看去,果然见褥子还遮着,心中的那点儿不高兴立即烟消云散,只剩抱歉:“抱歉,我不知晓。”
清沅没有闲心与他说话,紧紧握住他的手,咬着牙继续用力。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随着她一同皱眉,眉心留下的几条痕迹都要烙进皮肉里。
很快,又一道哭声响起,两道哭声夹杂在一块儿,吵得人有些头疼,房中却都是笑声。
“你们这一回比我两回都强些。”韦纨若将孩子包裹好,笑着朝清沅道,“一个姑娘一个小子,等这里收拾一下,再给你看。”
清沅笑着点点头,手心轻轻捏了捏,疲惫冲柯弈道:“你少取了个名字。”
柯弈眸中水光闪烁,握起她的手贴在脸边,扬着唇应:“嗯。”
“你去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好。”柯弈起身,小心翼翼抱来先出生的那个给清沅看。
韦纨若抱着另一个也走来,将他们两个放在一块儿:“真是一胎生的,长得真像。”
清沅不觉弯唇:“好小两只。”
韦纨若笑着道:“在你肚子的时候就不大,还是两个,自然小一些。你放心,产婆说了,应当没什么事,方才的哭声你也听见了,多响亮。”
“嗯,没事就好。”清沅亲亲孩子柔软的小脸蛋,“长得是像,幸好是兄长和妹妹,不然都要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柯弈看她们说话,默默起身,跟着侍女一同收拾褥子。
清沅看他往床尾去,没太在意,直到他掀被子,才骤然皱了眉,弯起的腿也收回:“让她们收就好。”
“无碍,我不怕。”
“谁管你怕不怕了?”清沅瞅他一眼,“你别收了,让她们收。”
柯弈看看她脸颊上贴着的湿发,没有与她争执,将褥子毯子放下,回到床边坐下。
“也不必太过担忧,清沅比我那时轻松多了,不到一炷香就生完了。”韦纨若道,“我和萃意将孩子抱过去让乳娘哄吧,你现在需要好好歇息。”
“好。”清沅看着她们抱走孩子,朝柯弈低声道,“我是感觉还好,没吃什么苦头,你去看看孩子们吧。先前不知晓是个双胎,咱们准备的人手或许不够。”
“再添人手也不好,尤其是侍女,不是从京城带来的,我不放心,我来照顾他们就好。”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我想在这里陪着你,为何总让我走?”
清沅垂了垂眼:“这里血腥味大。”
“我不在意,这会儿已经散了许多了。”柯弈握紧她的手,又问,“为何不让我看?”
“都是些污浊之物……”
“我不介意。”柯弈在她手背上重重亲了亲,“清沅,你辛苦了,以后让我给你换褥子,好吗?我想照顾你,不要拒绝我。”
她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嗯。”
“你脸上都是汗,我去拿帕子给你擦擦脸。”
这会儿房中没人了,柯弈起身去外面拎热水,韦纨若又轻声进门。
“萃意乳娘在看着孩子,你好好休息就好,我看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看你。”
“辛苦你跑一趟了。”清沅说着要起身。
韦纨若走近几步,按着她躺下:“这会儿就别这样客套了,快歇着吧。我看他刚刚出去了,是去做什么?”
“他说拎些热水来给我擦脸。”
“好,他愿意陪着你就好,千万不要用用冷水。我就先走了。”
“嗯,你去吧,叫芸简送你。”
“不用,我识得路,车就在垂花门外,不用送。”韦纨若笑着摆摆手,跨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柯弈拎着热水来,拿了干净的帕子将她脸上干涸的汗渍擦净,又给她擦手。
“一个乳娘恐怕不够,还要去寻。”
“说好以后要粗茶淡饭,哪里还请得起乳娘,不如我自己喂好了。”
“以后是以后,现下是现下,还是请一个来,你刚生产完,要好好休息。”柯弈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要不要睡一会儿?外面我会去盯着。”
“疼,睡不了。”
柯弈眉头一下紧皱:“哪儿疼?”
“肚子。”
“我去问问有没有止疼的汤药,你等等。”他立即起身往外去,刚好碰见送药来的侍女,接过药碗又折返,“药已经煮好了,喝完应当能好些,来。”
清沅小口抿完药,慢慢躺好。
柯弈给她盖好被子:“幸好天不算热,睡吧,我陪着你。”
她弯了弯唇:“不是说去看外面的吗?”
“等你睡着了我再去,也不用一直盯着,时不时看一眼就好,我会在这里守着,我想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清沅忍不住笑出声,埋怨一句:“别惹我笑,笑了肚子疼。”
“你不想一睁眼就能看到我吗?我每日一睁开眼就想看到你,我以为你也会这样。”
“想。”清沅握住他的手,“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嗯,我会守在这里的,你将眼睛闭上吧,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
清沅挪了挪,朝他靠近一些,缓缓闭上眼。
阴雨天过去,日光又露出来,懒洋洋软绵绵地晒着,晒得人舒坦极了。
清沅靠坐在床头,看着柯弈抱着孩子走来走去。他一双手一回只能抱一个,这个抱一会儿,放下又去抱另一个。
“你歇一会儿吧,抱了许久了。”
“不累,我喜欢抱他们。”柯弈扬起唇,“他们认得我,每回我一抱,他们就不哭了。”
清沅觉得好笑:“你没发现都是你在照顾他们吗?就是因为你抱着他们才不哭。”
“无妨,我喜欢照顾他们,让他们白天多玩一会儿,晚上就睡得香了。”
“你歇会儿吧,我怕你累坏了,你也才好没几日呢。”
柯弈一手抱着一个,另一只手推着小床,缓缓到了床边,在床沿坐下。
“看,他们似乎长胖一些了。”
清沅靠在他肩上,笑着道:“这才几日?就长胖了?”
“真的,抱着都比前两日重些。”
“我只看着脸皮儿比先前好看一些,不是那样皱巴巴的了。”清沅戳戳她的小脸,“把澈儿也抱来吧。”
柯弈将孩子递给她,抱起另一个,将他们放在一块儿:“长得真像,要不是裹着不同颜色的毯子,都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不过,倒是瞧不出来像你还是像我。”
“等长大些就能看出来了。”
正说着,两个孩子突然哭起来,将清沅惊了好一下。
“莫慌,应当是饿了,我抱他们出去。”
萃意听见哭声也敲门进来:“是不是该喂奶了?奴婢们抱他们去。”
“好。”清沅将孩子递到萃意怀里,看着她们抱着孩子出门,朝柯弈低声道,“听他们一哭,我有些难受了。”
“胀?”
“嗯。”清沅皱着眉点头。
“来。”柯弈拉开她腰间的系带,扶住她的后背,弯下脖颈。
第70章 第70章乐在其中
她皱着眉,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一会儿,轻轻拍拍:“差不多了,另一边。”
柯弈垂着眼,又去吸另一边,再抬头时,薄唇嫣红:“等出了月子,能用冷水敷了,每日敷一敷就能慢慢断掉。”
清沅面颊微红,轻轻整理好衣衫,低声问:“难喝吗?”
“没什么味道。”
“难为你了,每日都要这样。”
“你怎知我不是乐在其中呢?”
清沅笑着扯扯他的脸:“又说这种话,你羞不羞的?”
“这有什么好羞的?”他也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能让你不那样难受就好。”
清沅叹息一声,微微侧头,靠在他肩头:“肚子上多了一层肉,不知何时才能消下去,我都不敢让你看。”
“清沅,我也会老,也会生满皱纹,你会因为我变老了,就不喜欢我了吗?”
清沅扬起唇,故意道:“那可说不好。”
柯弈抱住她,却认真道:“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也是一桩幸事。”
“柯弈。”
“嗯。”
“京城有信了吗?”
“还未。你着急想离开这里吗?”
“没,我不讨厌这儿,尤其夏日,比京城凉爽多了,我只是担心,你达不成目的又要折腾自己。”
柯弈缓缓闭上眼:“我跟你保证过那是最后一回,无论陛下同不同意我辞官,我都不会再如此了。”
“你说,皇帝迟迟不回应,是不是在怀疑你是装病?”
“有可能。”
“那我们便不给孩子办满月了,也好避避风头,否则州县的官员一定要来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怕委屈了你。”
“我有什么委屈的?是给那两个小家伙办的,又不是给我办的。再说,他们都还小呢,也记不得什么,办不办也没什么要紧的。回头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办了,他们自己不记得。”
柯弈低低笑出声:“好,那就这样。”
清沅抱住他的腰,仰头戳戳他下颌:“外面好像有说话声,你去看看。”
他耳尖动了动:“好,我去看看。”
他刚起身,还没出门,声音便近了。
萃意在外面道:“郎君,夫人,是沈县令和韦夫人来探望。”
柯弈缓步走去,拉开门,道:“清沅在房中歇息,你进去就是。”
韦纨若稍稍点头,轻声进了门。
清沅看见她,眉梢扬起:“你来了?快坐,我就不起来招待你了。”
“也不用你招待。”韦纨若笑着,自己搬了凳来,在床边坐着,“你恢复得如何了?还疼吗?”
“前两日疼,这两日好些了,只要不动就没事。”清沅也笑着,“你今日怎么跟你夫君一块儿来了?他不用去当职?”
“今儿休沐,他专程来看你夫君的,前些日子不是一直没见着吗?路上还遇到府衙的人,那府衙的也是来你们府上的,怕打搅你们,将信给了云归,让他带来的。”
“什么信?”
“我也不知晓,大概是政务上的,我也不好问。”
清沅点点头:“也是,不管他们,我们说我们的。”
韦纨若眼眸动动,低声问:“我听人说,柯大人他要辞官?”
清沅愣了一下,笑道:“他身体不大好了,早就想好好歇歇了,一直都未寻到合适的时机,这回又昏厥,若是再不休养,恐怕都没法看着孩子们长大了。”
“原来是这样……唉,你说他总那样勤勉做什么?月俸发得不都是一样的?也未瞧见旁人如他一般。辞官也好,免得你们全家上下都要为他担忧。”
“这辞不辞得了还不好说呢。本就是被贬来茂州,只怕旁人会以为他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才借故请辞的。”
“这怎么会?若是旁人,那是说不准,可他是柯大人,就算是与他不对付的那些官员也不会如此作想。”韦纨若叹息一声,“只是陛下那里却说不好了,陛下未必会舍得放你们走。”
“想来想去,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只能是看天意了,多想也没用。”
韦纨若也应和:“是,多想无益。我给两个孩子带了礼物来,我拿来给你看看。”
清沅伸着脖子去瞧:“好。”
外间也正在说话。
“这是府衙的人让我带给你的,他们说你生病,你夫人又刚生产,恐怕不便接待,便叫我送来了。”
“多谢。”柯弈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奏表。
沈壑看一眼,没有多问,又道:“我听府衙的人在传,说你要辞官?”
柯弈打开奏表,脸上神情未变,低声应:“嗯,我身体越发不好了,如今孩子出生,我想多陪陪他们。”
“我还真是未料到,我以为你会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原先是这样想的,可我夫人还那样年轻,孩子还那样小,我不能不管他们。”柯弈一目十行,将奏表收起,放在一旁。
沈壑眉头紧了紧:“是你夫人要你辞官的吗?”
柯弈笑了笑,反问:“我看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孩子吗?”
“你十几岁的时候就不像是孩子了,但现下我却不确认了,我只感觉,你似乎额外在乎你夫人,已经到了非比寻常的地步。我倒不是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连我都能看出来,旁人肯定也能看出来,你当心有心之人用她来挟制你。”
“陛下已同意我辞官了。”
沈壑愣住,看向几上放着的奏表:“这……”
柯弈颔首:“嗯,这奏表正是请辞的奏表,陛下已批阅,同意我辞官 。”
沈壑张了张口,扶着额头,起身走了几步:“不行,我现在有些恍惚。”
柯弈笑着抬眸去看:“很不可思议吗?”
“哪里是不可思议?简直是匪夷所思,不信你问问京城里的那些好友,我就不信没谁会不惊讶的,我想就连陛下看着奏表也肯定是惊讶了许久。”
“人都是会变的,天底下没有不变的事物。”
沈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坐回椅上:“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打算去哪儿?我还以为我们能在茂州共事一段时日呢。”
“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茂州,我夫人刚生产完,我也刚重病过,要等休养好了再走。至于以后去哪儿,我暂且还没有想好。”
“你和夫人不如搬来郭县住吧?反正已经辞官了,你想去哪儿都行,你来郭县,我在县衙附近给你安排个宅子,我夫人也能时常去与你夫人作伴。”
柯弈眉头动了动,找借口推辞:“她刚生产完,不好出门,等她休养好了再说。”
“也好,也不急这一时,你肯定得等着过完年了再说,否则茂州这样冷,两个孩子如何能受得了?”
“嗯,定是要等开春暖和了再走。”
房中忽然传来阵阵笑声,沈壑也扬唇:“她们俩估计得说一会儿呢,我也不着急走了,不如手谈一局?”
“病未全好,实在没有精力,不如移步书房,我们说说耕地的事?”
“病未全好,不能下棋,能谈公务?”沈壑觉得好笑,却还是起身抬手相邀,“罢了,知晓你放不下这个,我就放心了,这才是你。”
柯弈微微含笑:“要不是我提出此事,你们也不必忙前跑后,我自然该跟你说清楚,以免你后续遇到什么问题,不好解决。”
“你还真是……罢了罢了,也不必多说了,你讲,我听着。”
柯弈先前就手书过一份的,现下不过是将重点再讲一遍,他心里还惦记着清沅和孩子,窗外一传来哭声,他立即放下纸笔。
“就这些了,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茂州,若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就是,孩子哭了,我去看看。”
沈壑没来得及说话,看着他一路小跑出门,看着他在隔间抱起孩子,听着他轻声哄:“莫哭,莫哭,爹抱。”
韦纨若也从里间出来,给了沈壑一个眼神。
沈壑立即上前几步,道:“我们就不打搅了,等你们夫妻二人休养好了,我们再一起吃个便饭。”
柯弈抱着孩子转身:“好,来日方长,萃意,送两位出门。”
沈壑拱了拱手,和韦纨若一同离去。
柯弈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抱着孩子又往房里走:“说完话了?”
清沅打了个哈欠:“嗯,说完了,有些困了。”
柯弈转身将孩子交给芸简,大步走近,扶着人躺下:“睡一会儿吧,今日是说了许久的话了,是得睡一会儿了。”
清沅脸上带着笑意,轻轻握住他的手:“那你在这儿陪我?”
“嗯,我在这儿陪你。”他垂首,在她眉心亲了亲,“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秋风习习,窗外的叶子开始落了,飘飘扬扬,一片落在窗沿上,一片落在房檐上,风一扫,又都积在地上。
梳妆台前,柯弈将清沅的长发拢去身后,扎成一条麻花辫,往辫子上别几朵小花。
“你不是要学的吗?过去那样久,还只会这一种编法?”
“这样已经很美了,再复杂一些,就有些美得不可方物了,不好。”
清沅忍不住高声笑,清脆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什么啊?你怎么越发会说这些话了?”
“由心而发,不是刻意说的。”【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