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我不松手


    清沅缓缓直起身,慢慢朝外走去,轻声推开房门。


    雨过天晴,光从门缝照进来,渐渐落在柯弈脸上,又渐渐收起,被门关住。


    鸟雀鸣啼声从窗外传来,时远时近,缥缈悠远,渐渐地,似乎清晰了,柯弈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对上柯槿的笑脸。


    他皱了皱眉,强忍着腹中的疼痛撑起身左右看一圈,急声问:“你嫂嫂呢?”


    “大兄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些天了,你莫着急,嫂嫂在外面,我这就去喊。”柯槿小跑往外,边跑边喊,“嫂嫂!嫂嫂!大兄醒了!”


    清沅正好到门口,还未跨过门槛,便瞧见


    榻上投来的目光,停了一会儿,才往里走。


    柯弈突然冲过来,将她抱住:“还好,还好,不是梦,不是梦……”


    她推了推他,低声道:“你躺好吧,太医说你病得很严重,再不好好休养就真的要死了。”


    “我……”柯弈捏了捏眉心,意识清醒一些,扶着桌子坐回去,“我睡了几日了?”


    “大兄睡了有五日了,太医说大兄今日会醒,果然今日就醒了。大兄快躺好吧,我去看看小厨房里的汤。”柯槿快步出了门,还将门带上。


    房中稍暗一些,柯弈没有躺下,低声道:“你还好吗?”


    “我没什么不好的。”清沅捡起滑落在地上的厚毯,“你赶紧躺好。”


    柯弈缓缓躺下,双眼盯着她看:“清沅,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太医说,要让你静养。”


    “无妨,你想说就说吧。”


    “我去看看汤。”清沅转身要走。


    “等等!”柯弈捉住她的手腕。


    她面对着门,没有回头:“什么事?”


    “我……你、你……”


    “有什么事就快说,没事就松手。”


    “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柯弈松开手,躺回榻上,将毯子整理好。


    清沅抬步出了门,快步往小厨房走。


    柯槿出门,迎头与她撞上,看见她帕子上湿了的一角:“嫂嫂?”


    “嗯,汤和药都煮好了吗?我去看看。”


    “汤好了,我正是要去问问嫂嫂和大兄,要不要盛去。”


    “我去盛就好。”清沅收起手帕,稍稍挽起袖子,揭开汤锅。


    柯槿跟在一旁,递上碗勺,低声道:“嫂嫂,那日我和母亲在院子里,听见了你和大兄争吵,虽然没有听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我知晓大兄心中是有嫂嫂的。”


    “嗯。”清沅接过碗,撇开汤上浮着的一层淡淡油脂,往碗中舀汤。


    “我小的时候,也记不清是几岁了,只记得那个时候大兄年龄应当不小了,祖母一直为大兄的婚事着急,有好几次都说,要大兄换一桩亲事,早些成亲,早些要孩子,大兄不肯,祖母便问他,到底是因什么偏要坚持这门亲事,大兄回答,他非嫂嫂不娶,若是祖母擅作主张废掉与乔家亲事,此生再不娶妻生子。”


    清沅将汤碗放进食盒,又去夹菜。太医说,柯弈胃里出了毛病,又昏睡了几日,要吃的清淡一些,小厨房里的菜全是蒸出来的。


    “这话我早就想跟嫂嫂说了,可又怕嫂嫂听了这些与祖母生了嫌隙,前几日又听见嫂嫂与大兄争吵,我才想着要跟嫂嫂坦白。嫂嫂,不要和大兄置气了好不好?你们一个是我的亲兄长,一个是我无话不谈的嫂嫂,我看见你们这样,心里真的很难过。”


    “我和他之间,很多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但也不会吵成这几日这样了。”清沅拎着食盒往外走,“你不要担忧。”


    柯槿抿了抿唇,跟在她身后。


    她回到堂中,也没看榻上的人,将食盒放在桌上,端出汤碗,在榻前坐下,舀出一勺汤,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柯弈撑起身,接过汤碗:“我自己来就行。”


    “我去看药了。”清沅起身,又出了门。


    柯槿看一眼她的背影,着急看向柯弈:“大兄,你是不是傻啊,嫂嫂要喂你喝汤,你干嘛不要她喂?”


    “我自己可以来,我不想让她累着。”


    “你……你就算不想让嫂嫂操劳,也不是该是这样说的。你哄哄她,跟她说她辛苦了,她若反问你,你就跟她说笑,恭维她,有来才有回啊。”


    柯弈拿着碗,眼睫动了动。


    “大兄!”柯槿提着裙子在凳子上坐下,“嫂嫂比我大不了几岁,又和我一样,不像兄长从小就在外与人打交道,心思都很简单,大兄又这样好,这样优秀,只要你能哄哄她,逗逗她开心,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若是她不愿意呢?我怕惹她生气。”


    “嫂嫂若是一点儿都不喜欢你,还会在这里照顾你吗?她说不愿意,你就死皮赖脸赖着她,你们俩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吗?你再不想想法子,才是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好,我改。”柯弈放下碗。


    柯槿叹息一声,将桌上的食盒拿来放在矮几上,然后一直等着,等到清沅拿药进来,她立即起身,寻了借口跑出去。


    房中只剩柯弈和清沅两人,清沅端着药吹了吹,递给他。


    他顿了顿,低声问:“我……清沅,你能喂我吗?”


    清沅看他一眼,拿起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他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要他开口说些什么,他也只会说这两句,但他知晓不能这样说。


    “有些烫。”他说。


    清沅又吹了吹,问:“还烫吗?”


    “不烫。”柯弈垂着眼,一勺一勺喝完药,在她的手要挪走前,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揉了揉,“手酸不酸?”


    “还好。”清沅也垂着眼。


    “你能陪我一会儿吗?”柯弈说完,低声补充,“若是没有空闲,也没关系。”


    清沅抽出手,放下药碗,将他身上的毯子整理好:“你现下醒了,晚上要睡在哪里?”


    “我想和你一起睡,若是你不愿意,让我睡在卧房的木榻上也好。”柯弈试探着又握住她的手,低声又道,“清沅,我那日的话并非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心里并非没有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乔家提亲的那一日。”


    “什么时候知晓我也是重生回来的。”


    “一直都有些怀疑,直至你二兄跟我说,你做了个梦,梦见我对你很不好。你一直对我很排斥,我不知该如何跟你说这件事,只怕说了后,你更加怨憎我,我也以为,你隐隐能感觉得到。”


    “我怀疑过,但我以为,即使真的重来一遍,你也会去做更要紧的事,即使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后悔,不会伤心。”


    柯弈握住她的手微动:“是我没有尽好一个丈夫的责任,没有尽好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不能怪你,什么事我都不能怪你,我清楚地明白,你是一个好人,好到可以牺牲自己,就如同我们的孩子没了,我极其痛苦也无法要求你留下,因为天秤的那一边是数万人的性命。我有事宁愿你是真冷漠你是真的不爱我,至少我能释怀,能洒脱。可如今这样,我谁也怪不了,只能怪我自己,爱上了一个英雄,却不愿意让他去做英雄。”


    “清沅,不是这些问题,是我的问题,我有问题,我若能与你解释清楚,我若能从一开始就与你交心,我若能将你当做可以并肩而立的人,你不会这样痛苦。”


    “那些年或许也有我的错。你总觉得我在柯卉跟前很放松,是因我知晓有你在,他翻不出什么大浪,我也不在乎他的看法,可我很在意你,在意到生怕自己的哪一个动作哪一个表情不对,生怕你对我不满意。走到今日,并非是你错还是我错能简单评判得清的,可我也不想再追究什么答案了,我不想跟你去并州,也不想再和你在一起。”


    “我……抱歉,我不知晓。”柯弈眼中浮出一层水光,“可清沅,我给过你


    机会,你那日可以什么都不做,这几日也可以不留下照顾我,但你没有。我们、我们,你冲我撒气,你骂我,你打我,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清沅用力掰开腰间束缚着的双手:“你松手。”


    “我不松,无论你是真想要我松手,还是跟我说的反话,我都不松。我不要松手,也不要分开,我永远不可能再给你写和离书,休书更不可能。”


    “你说了你年岁已长,你还像孩子一样撒泼,觉得合适吗?你松手。”


    “我不知晓什么合不合适,我只知,我若是同意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要和我分开,只有一个办法,趁我睡着将我杀了,用我的手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清沅往后看一眼,低声道:“你快松手,方才有人去给祖母母亲传话了,这会儿说不定都要到了……”


    柯弈紧紧环抱住她,头靠在她的小腹上:“我们不是夫妻吗?就算是被她们看见又如何?我不松手。”


    “你!”清沅气得狠狠在他肩上锤了两拳。


    “咳!咳!”他突然咳嗽起来,整个胸腔都在颤抖。


    清沅皱着眉头推开他,急忙摸出帕子塞到他手里,按着他躺下:“你快躺着,太医说了你要静养的。”


    他原是故意高声咳嗽的,可帕子从嘴边拿开后,他看见上面沾了些血丝。


    清沅瞥见,鼻尖一酸,忍不住哽咽,就连声调都放轻了许多:“你快躺好。”


    柯弈握着帕子,却笑笑:“这样也挺好,至少你可怜我,会留下来陪我。”


    门哐一声,老夫人和袁夫人急急走来:“听她们说驭远醒了,是吗?”


    柯弈将手帕握进毯子里,清沅瞥一眼,起身搀扶着老夫人坐下,又给袁夫人搬了凳子。


    “驭远啊,你感觉好些了吗?”老夫人凑近一些,“太医一会儿就来,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跟太医说清楚。”


    “祖母,我知晓了。”


    “驭远,我、我那日说得太过分了,我不该那样咒你,是我的错,我宁愿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你一定要好好歇息。”老夫人有些哽咽。


    “祖母不要自责,我生病与祖母无关。”


    老夫人抬眼看向清沅:“清沅,辛苦你照顾驭远。”


    清沅微微垂眸:“这都是儿媳该做的。”


    老夫人微微点头,又朝柯弈劝:“宫里已知晓你生病的事,给你批了假,你好生在家休养,就不要想朝里的事了,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你能决定的,你不要负担那样重。”


    “祖母放心,我已经决定在家休养一段时日再说了。”


    “药吃过了吗?饭菜用过了吗?”


    “都吃了,方才清沅已经喂我吃过了。”


    “你们有什么话继续说就是,我在你这儿坐一会儿,等太医来给你诊过脉再回去。”


    柯弈迎了一声,没有说话,清沅也没有说话。


    袁夫人笑着道:“母亲在这里,他们怎么好意思说话?清沅,你跟我出来一趟,带我去看看驭远的吃食,我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妥当。”


    “是。”清沅跟着袁夫人出了门,却未往厨房去,而是进了厢房里。她顿了顿,主动开口,“母亲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


    “嗯。”袁夫人缓声开口,“那日,我听见你和驭远争吵了。我知晓驭远脾气不好,又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恐怕平日里很难顾及得到你,也让你受了许多委屈,可你看在我和你祖母并未苛待你的份上,看在我与你母亲自小相识的份上,看在驭远病重的份上,对他多些耐心,好不好?”


    清沅垂着头,眼中又是一热。


    “我听人说了,前几个月,驭远和你争吵过后才离开家里的。前些日子,我故意以祖母的名义将他叫回来,他狼狈憔悴,我都看不出他原有的模样了,我又故意将你叫去,就是想要你们能和好。不想,还不到一日,他又是呕血昏迷。”袁夫人牵住她的手,“清沅,他是为你,对不对?”


    她点头:“是。”


    袁夫人悄然落泪:“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插不了手,我只想告诉你,驭远真的很在意你,他从来没有为一个女子这样过。我跟你实话实说,我性情有些软弱,平日里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若不是驭远执意坚持与你的婚事,我便要动摇了。驭远只是不会说软话,是我没有把他教好,怪只怪我,你不要恨他。”


    她只是垂着头,沉默不语,有两滴眼泪落在地上。


    “好孩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袁夫人抱住她,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晓你的品性,何况又是驭远他亲自要的你,你们再如何争吵都是你们的事。只是,我看他心里有你,你心里未必也没有他,我希望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铺开说。人生不过几十载,不要等失去了再后悔,我是过来人,你们父亲年纪轻轻就去了,我就是有再多的话也没人可说了。”


    清沅哭着道:“母亲,我没有不想和他好好说,可是母亲也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了他的理想可以牺牲一切,我很爱他,可我真的很累,我做不到那样的牺牲,我想他能陪着我,可我也知晓他同样做不到。母亲,我不想拖累他,我们分开对彼此都好。”


    袁夫人牵着她坐下,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安抚:“清沅,你怎么会是拖累呢?他需要你,比你需要他得多。你以为他在做大事很伟大,可若心中没有牵绊,他哪里有什么力气去考虑那些?你就是他的牵绊啊,你看你一说要和离,他立即将自己弄成什么样了?弄得那样狼狈,病得那样厉害。”


    “可只要我在家,我好生生的,他便立即会追求他自己的理想。母亲,我太自私了,我只希望他能陪着我。”


    “你跟他说,他未必不愿意有所改变,你总要看一看,若是他不能改变,你也好彻底死心转身就走,到时我亲自出面跟你家中的人说明白,抑或是给你添置一处别院,你可以彻底和他分开。”袁夫人给她擦了擦眼泪,“我这个做母亲的又何尝没有私心呢?我也希望他能在家跟你好好过日子,能儿女双全,长命百岁。清沅,我们的私心是一致的。”


    她接过帕子,将眼泪擦干。


    袁夫人松开她,看着她问:“清沅,试一试好吗?若是不行,母亲帮你们分开。”


    她没说话,点了点头。


    袁夫人露出些笑意,将眼泪也擦干:“你放心,这件事我没有跟你祖母说,你也不要主动跟她提起。”


    “多谢母亲。”


    “你这几日都未好好歇息过,现下驭远醒了,你莫要再熬着了,让侍女们守着,夜里若是要个水什么的,让侍女去。”


    “是,母亲。”


    袁夫人笑着抚了抚她的背:“我看着你,就想到你母亲,总是忍不住亲近。你也莫有负担,我知晓你们年轻人,不好意思也不敢和长辈亲近,我也不要你将我当做亲生母亲,可要记得我和你亲姨母一样。”


    “嗯,母亲,我知晓了。”


    “去吧,你去房中待着,有你陪着,驭远肯定能好得快些,我去厨房里看看。”


    清沅点了头,与袁夫人分开,进了正房里,刚一进门,柯弈就抬眸看来。


    她避开眼,坐去老夫人身旁,剥开一根芭蕉先递给老夫人,又挑了个熟透的,剥开递给柯弈。


    “太医说,你要少食多餐。”


    “嗯。”柯弈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她眉心立即蹙起,低声催促:“你自己拿着。”


    柯弈也低声:“我想你给我拿着。”


    清沅抿了抿唇,手腕僵着,一动不动,盯着他吃完,赶紧将手收回去,谁知他又往她腿上躺。


    她吓得往后看一眼,悄声骂:“你做什么!”


    “我想枕着你的腿。”柯弈微微蜷缩,头搁在她的腿上,头顶微微抵着她的小腹。


    她紧紧抿着唇,放芭蕉皮的声音都不敢大,生怕将打盹儿的老夫人吵醒了。


    柯弈却突然大声:“清沅,抱着我。”


    “你低声些!”


    他仰头看着她笑,用唇形回答:“好。”


    清沅避开,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


    他笑着,反手握住她的手。


    清沅挣脱,将他的手塞回毯子里,低声又道:“你要睡就睡一会儿吧。”


    “母亲跟你说了什么?你进来后,温和了不少。是跟你许诺什么了吗?我不太喜欢这种


    交易,但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论如何,只要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


    “你……你好好休息,不要想那样多。”


    “太医如何说?我是不是病得特别严重?”


    “是很严重,但不至于到现在就死的地步。”


    “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现在就死?”柯弈笑了笑,“既然你那日给我请了太医,那我便不会轻易放弃了,柯卉说,若是我死了你会毫不犹豫改嫁,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清沅皱着眉:“成亲难道是什么好事吗?我成一遍不够,还要成两遍?”


    “所以若我死了,你不会改嫁是吗?”


    “听不懂人话就算了。”


    “老夫人,夫人,太医到了。”侍女在门外传话。


    清沅赶紧推了推腿上的人,悄声道:“快躺好!”


    柯弈收起脸上的笑,正经躺好。


    “见过尚书大人。”太医提着药箱进门。


    “张太医不必多礼。”柯弈微微撑起身,似乎才醒。


    祖母母亲都围了过来,清沅看他一眼,稍稍退后一些,腾出位置。


    “大人醒了有多久了?可用过膳、吃过药了?”太医坐下,摸着他的脉,与他闲话。


    他答:“醒了大约有半个多时辰了,用过膳了,也吃过药了。”


    “用的什么膳?”


    清沅微微上前:“菘菜菌汤,清蒸鲈鱼,还有蒸南瓜,方才又用了根芭蕉。”


    “嗯,就要这般,吃些清淡软烂的食物。”太医聊完,也诊完了。


    老夫人着急问:“张太医,驭远他要不要紧?多久才能好?”


    “大人的病乃是饮食不规律、心绪郁滞所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不多加注意,会要命,但要是能配合医治,也能好转。只是这样的病,本就不适合下重药,只能慢慢养着。”


    “意思是,他现下没什么大碍了是吗?”


    “说不好,还需再看。”


    老夫人扭头,又哽咽起来,袁夫人跟着去宽慰,只有太医和柯弈本人最为镇定。


    “会影响寿数吗?”柯弈问。


    “若是谨遵医嘱,便不会影响寿数。下官知晓大人着急朝堂上的事,可性命最要紧,若是命没了,就算是天大的事也办不成了。”


    “张太医放心,我如今是想着要好好养病的,也劳你与陛下禀明我的病情,便说我不得不休息一阵子。”


    “大人能想通就是最好。陛下那边下官原本也是要去回禀的,大人上回病后,陛下便问过下官,这回生病,更是吩咐过,要下官一五一十汇报,不得有漏。大人放心,下官会为大人争取休养的时间。”


    “那就有劳张太医了。”


    柯弈说完,老夫人和袁夫人也上前道谢,又叫拿谢金,又叫拿谢礼,最后将人围堵在门边,询问个不停。


    清沅抬步去了榻边,弯身给柯弈整了整毯子:“你若能起身,我便扶你去里间,这里有些吵闹。”


    “好。”柯弈撑起身,披上披风,扶着她的手,缓缓往里走。


    她仔细扶着他往前,要跨进卧房时,提醒一句:“当心。”


    柯弈笑了笑,抬步进了卧房,在床边坐下后,忽然抱住她。


    第42章 第42章不是那样好糊弄的


    她慌得边推他的手,边往房门看:“门没关,你别这样,她们一会儿进门会撞见。”


    “莫怕。”柯弈松开她,缓缓躺下,“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指责你。”


    她垂着眼,在床边坐下。


    “我知晓这会儿说话不方便,一会儿她们走了,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嗯,母亲说,要我和你好好谈谈。”


    柯弈放心了:“那我先睡一会儿,你也歇一会儿,我看你眼下有些青,这几日肯定也没歇息好。”


    “好,你睡吧。”清沅将帐子放下,悄声退出房门。


    外面,祖母母亲还在和太医说话。


    “尚书大人这个病,不止一日两日了,只是这几日才爆发出来,老夫人问下官能不能治得好,下官也只能回答有机会,但机会是人创造的,不是凭空而来的,若还像大人从前那般,饱一顿饿一顿,昼夜不分日夜不休,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不出五载……”


    “好,我知晓了,我知晓了。”老夫人哽咽道,“还请您一定要在陛下跟前禀明,驭远他必须得好好休养了。”


    “是,老夫人放心,下官定会禀明。若没有什么事,下官这就回宫中回话了。”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了。”老夫人朝袁夫人道,“你和小槿送太医出门。”


    柯槿立即道:“太医大人也给嫂嫂看看吧,上回给嫂嫂的开的药是不是得换了?”


    “是,我险些忘了。”太医将药箱放下,“夫人最近手脚冰凉症状可好些了?”


    老夫人急急上前:“清沅又怎么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要看大夫?”


    袁夫人在一旁安抚:“清沅没什么大碍,只是在调理身子,我们便未跟您提起过。”


    “喔,没有生病就好。”老夫人松了口气,被搀扶着在一边坐下,“是要好好调理调理。”


    “您歇着就好,我去瞧瞧。”袁夫人走去清沅身旁。


    太医诊过脉,脸色并无异样:“瞧着比先前好了许多,夫人这几日照顾大人也劳累了,脉象摸着却比从前要好很多。我给夫人换一副温和一些的方子,夫人慢慢吃着,不必担忧太多了。”


    袁夫人道:“这就好,有劳太医了。”


    太医摆了摆手,接过笔墨书写。


    袁夫人将清沅牵到一旁:“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我年轻时也有这些毛病,喝些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是,母亲。”


    “你也去歇着吧,这里没什么事了,我和你们祖母一会儿就回去了,外面有侍女盯着呢。”


    “好。”清沅应下,又轻声进了房门。


    天黑了,帐子里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柯弈挑开床帐,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他瞧见靠坐在罗汉床上小憩的人。


    他起身,悄声走近,伸出双手要将人抱起来。


    清沅恍然惊醒:“你醒了?我去让人送吃的来。”


    “去床上睡吧,我自己去叫。”


    “我现下醒了,你坐着吧,将衣裳披上,不要着凉了。”


    “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别这样说。”清沅抚开他的手,“我去叫人送些吃的来,药也还没吃。”


    他披上衣裳,将房中的烛火点燃,坐在椅上等着。


    清沅带着侍女进门,将药和晚膳放在桌上,低声道:“先用晚膳,用过晚膳等一会儿才能吃药。”


    “嗯。”柯弈拿起碗筷,扫一眼她身后的侍女,“你们都退下吧。”


    清沅盛了碗汤递给他:“先喝汤。”


    他笑着接过:“你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


    “我看我吃的这些都很清淡,你若不喜欢,不用和我吃一样的。”


    “我知晓。”


    柯弈顿了顿,将汤喝完,又道:“你下午跟我说,要和我好好谈谈,是要说什么?”


    清沅又盛了碗汤,给他晾着:“太医说的病症很久了,只是现下才爆发,你从前呕过血吗?”


    “不曾,只是有淡淡的血丝,我以为是嗓子出了些毛病,应当不要紧,便未注意。”


    “你是如何想的?是真想在家休养,还是有什么别的谋划?”


    “我是真的想休养一段时日,等好一些了便考虑去并州的事。”


    “你是打算去并州躲避一段时日,还是永远留在并州?”


    “肯定不会只留在并州,我理想中的是,我们以后可以四处走走,去不同的地方看看,了解不同地方的民情。”


    清沅沉默片刻,将汤碗递给他,看他喝完,又道:“所以你以后还是要管那些事。”


    “清沅,那不一样,你跟我去了并州你会明白的,朝堂上的是无形的刀光剑影,可去到下面,是不一样的,我们能看到绿油油的麦子,能摸到沉甸甸的水稻。清沅,你会喜欢这些的,若你


    不喜欢,也不会为要我去救灾还是要我留下之间纠结。”


    “我知晓有些问题问出来很没有道理,可我每回又忍不住要纠结,若是你要你选,天下百姓的命,和我的命,你要哪一个?”


    “清沅,这个问题的前提是,天下百姓的命在我手中。可不是,他们的命甚至命运都不在我手中,我所做的一切,自以为是力挽狂澜,实际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顺势而为,这个人是我不是我都没有关系。我不是英雄,不是神明,不是救世主。”


    “那上一世呢?你选择了去救灾。”


    “我不想辩解什么,可的确是因我当时陷得太深,不是思想上陷得太深,是形势上陷得太深。按理说,难道没了我,就找不出一个人去救灾了吗?不是,是因当时的权势斗争,将我逼到了那一步,所有人都在等着我出错,都在期待我落入陷阱,逼得我不得不主动请缨。”


    “所以,如今你就不会再走入那样的境地了吗?”


    “不会。不论是为了你,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你所说的我的抱负,我都不会再走入那样的境地了。清沅,其实,你们并不相悖。”


    清沅将碗筷收进食盒里,端出药碗,看着他喝下,继续道:“可是,我现在不知该如何再相信你。”


    他的大掌覆盖住她的手:“我明白,你有顾虑,有怨气,气我恨我,我都理解,你也可以骂我凶我打我,不要闷在心里。”


    “你要真是一个坏人,我可能打你一顿骂你一顿就过去了。我有时候想,你能跟我说分开,我心里就释怀了,那样我们都会好受些。”


    “可我不能,和你分开并不能让我好受。”柯弈起身抱住她,“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抱歉,我从前从未跟你说过。”


    她指尖动了动:“我将药碗拿出去。”


    柯弈握住她的手,坐在她对面,垂眼盯着她看:“我从前不信神明之说,也不信来世今生,我曾想过不管不顾,什么都不再理会了,但又觉得能死而复生是我那些年从未做过恶事的奖励,我不想怨憎什么了,如果多做一些,能让你平安无虞,那让我付出什么都愿意。”


    “你……”清沅眼眸微热,抱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亲。


    他避开一些,怕她多心,又赶紧解释:“我刚吃了药,太医又说我胃里有病灶,我不想过了病气给你。”


    “嗯。”清沅环抱住他,靠在他的肩上,“你不要以为我这样就是对你没有埋怨、全然原谅你了,不要想着将我哄好了,就可以扔下我不管了,我不是那样好糊弄的。我大兄说得对,我就是小性,就是脾气大。”


    “没有,我没有这样以为,也没有这样想。清沅,我知晓,我还有很多不足,还有很多需要改正的地方。”柯弈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抚摸,“我会学,我会改。”


    她轻轻推开他:“嗯,我去叫人来收拾碗筷。”


    柯弈退开几步,站直一旁等着,带她忙完,牵着她去床上躺着。


    灯火莹莹,他靠坐在床头,紧紧将她的手握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无趣?我不太会那些插科打诨的话,在朝中待久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闲聊。等去并州,我们每日都在一块儿,我带你去看我曾经去过的地方,那个时候,我们会有话说的。”


    清沅盯着被子上的花纹,轻轻应了一声。


    柯弈忽然觉得不能等去并州,他得现在就找话说,不论多尴尬,多无聊。


    “从前也是这样的,我从来不会找你说话,只是跟在母亲身旁安静坐着,每回都是你主动跑来跟我说话,你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我有时接不上,只能笑。其实,我从小就不怎么爱笑的,你从前看到的爱笑的我,也只是在你跟前,被你哄笑的。我有时觉得自己太蠢了,居然没办法哄姑娘开心,还需要小姑娘来哄我。”


    “我记得你以前很温柔。”


    “那你是年龄小,记忆有偏差。”


    清沅偏头看他。


    “真的。”他微微坐直,“我未曾骗你,你去问祖母母亲,还有你大兄,他们都知晓的。我那时还被人说过恃才傲物,自视甚高。”


    “噢。”清沅抿了抿唇,或许真是她记错了?“我一直记得你从前待我很好,所以后来总觉得你是不喜欢我或者没那样喜欢我,才总不回家。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每天都会想和他见面。”


    “清沅。”柯弈叹息一声,搂住她的肩,“我很抱歉,我的确顾家太少,又从小就不太会表达这些,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清沅伏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我一直觉得,你适合找一个和你一样的,为了家族的荣耀和利益活着的女子,你们俩一个在朝堂上努力,一个在后宅里努力,有空了就见一面,没空了就各过各的。”


    “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想要夫妻之间的温情。”


    清沅磨了磨牙:“你要个屁,又没空管家里,又想要这要那,你想得挺美。”


    “有空,现下有空了,我会多顾家。”


    “哦。”


    柯弈摸了摸她的脸,搂着她躺下:“睡吧,你这几日肯定累坏了,得好好休息。”


    “那你让我躺好。”


    “你就躺我手臂上,我想抱着你。”


    清沅闭上眼,嘀咕一句:“压疼了别怪我。”


    柯弈笑着看她:“不怪你。”


    她抿了抿唇,安心躺好,今日她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睡梦中,柯弈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头一回不觉得烦,也没有要挣脱。


    她这几日的确累着了,家里不需要她真干什么活,但那日柯弈昏过去后,情形一直不好,好几回呼吸都断了,太医又说是性命垂危,她哪里还能睡得着?


    这一觉睡到快晌午,她醒时,柯弈正坐在一旁看书。


    “你吃过药了吗?”她问。


    “吃过了,也用过早膳了,看你还没醒,就想在你身旁待一会儿。”柯弈给她拢了拢头发,“你饿不饿?我叫人送吃的来。”


    她从他的腿上爬出去:“不用,我自己去问。”


    “我好一些了,不怎么难受,还是可以起身活动的。”柯弈起身,将帐子挂好。


    清沅看他一眼:“太医说,你从前也不是不难受,是忍多了,习惯了。”


    “我现下真的不难受。”


    “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柯弈叫人送水进了门,往盆里舀一些:“我一会儿想收拾收拾书房,这些年的东西有些多,早些做准备到时便能早些离开。”


    “你不打算回来了?”


    “我一旦回来立即会被拉入斗争之中,这几年还稍好一些,等过几年,要立储时,那才真是天翻地覆。”


    “你跟祖母和母亲说过吗?她们同意你离京吗?”


    “同不同意,我都得走,这也是为她们好。她们留在京城也是更好的选择,毕竟家里的亲戚都在这儿,她们还能有说话的人。”


    清沅点了点头,净完面,将帕子放下,又问:“若是去不了并州怎么办?”


    “若是无法离开京城,我们就按原先的约定,我放你归家,并且想办法劝服你兄长。”


    “好。”清沅郑重点头。


    柯弈笑着道:“不要抱有侥幸,我们会顺利离开京城的。”


    清沅瞅他一眼,拿起碗筷:“吃饭。”


    他稍用了些汤,便坐在一旁候着,等清沅吃好,又道:“清沅,我想去整理书房,你能陪我吗?”


    “好。”清沅跟他往书房里走。


    她从前


    也进过他的书房,是想帮着收拾收拾,但书房里的书籍文件很多,却都十分整齐,没什么能收拾的地方。她也曾给他研过墨,可他却皱着眉说,不需要她做这些,叫她去歇息。


    “你以后跟我说话时不许板着脸。”


    “嗯?”柯弈回眸,“好,我记下了。”


    清沅点点头,抱起墨条边矮柜上的一沓书册,抬步往外走,裙摆扫到地上的什么物件,嘭嘭几声,倒了一地。


    “无妨,我来收就好。”


    清沅回眸看一眼散落的书册,奇怪道:“你将书放在地上做什么?”


    “没什么,别处放不下了。”他快步走近,手忙脚乱将地上的册子捡起,不慎将其中一本落在地上。


    书册展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只是定睛一看,那书上写的却是什么“玉臂”“红唇”。


    清沅皱了皱,弯身要去捡,却被柯弈抢先一步。


    “你看的是什么?”


    “没什么。”柯弈迅速收好,放去一旁。


    清沅端详他片刻:“你不对劲,你给我看看,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是些教房中术的书,不堪入目,你莫看了。”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避火图我又不是没瞧过,会写那些内容?那分明就是不正经的书。”清沅盯着他,将手中的书册往桌上一放,推开他的手,拿过他手中的书册一看,当即面红耳赤。


    柯弈着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沅瞅他一眼,蹲下打开矮柜最底层的抽屉,瞧见厚厚一沓书信、几本没有封面的书册和几个名为笔记的册子。


    “清沅,你听我解释。”


    “让开。”清沅将东西全拿出来,摊开在桌面上,一一翻开。


    “信是我和你二兄写的,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看你和你二兄关系亲近,便想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他。”


    清沅皱了皱眉,快速将信封全拆开看一遍,不可置信道:“你连同房的事都要问他,柯弈,你是要把我的脸丢尽吗?”


    柯弈急急解释:“我没跟他说我们的事,我只是问他要了几本书。我是看他年轻许多,又比我们都开朗活泼一些,才去向他请教的,我实在不知晓该问谁,又不好意思去问母亲。”


    “你是没说我们之间的事,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清沅恨不得将信全怼到他脸上。


    他看一眼,道:“书上讲的有些东西我没明白,就问了几句,没多说别的,信都在这儿了,我想着可以拿出来学习,就先没有烧掉,你可以检查,我真的没有说我们之间的事。”


    “你学习什么啊!”清沅将信往他胸膛拍去,“你这么大的人了,连这个都需要别人教吗?”


    他双手捂着,慌忙又解释:“我知晓我先前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时也学过,可还是将你弄疼了,我觉得后来你每回都不情愿应当是我弄疼过你的缘故,所以我想仔细学一学,我没有旁的意思。这些东西是不该留着,让人看见不好,我现在就烧了。”


    清沅又回头去翻书册和记录的笔记,又是眼前一黑:“这些呢?这些都是什么?”


    “我说我不太会和女子相处,你二兄便给了我几本讲男女情爱的话本给我,我看着做了些记录。”


    “记录?”一眼翻过去,书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记录了好几个本子,还写了不少问题,看着就是还要去问乔清涯。


    清沅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缺心眼儿?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像你一样?”


    “你莫生气,你不喜欢,我拿去全烧了就是。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你生气。”柯弈围着她转,“清沅,我真的没有坏心思,我只是想哄你开心。”


    清沅瞪他一眼;“我去晒书了。”


    他紧紧跟着:“清沅,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恼火,无奈。”清沅抿了抿唇,转身看着他的腰带,“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感觉你已经尽力了,你就是这样一根筋,我再对你生气也没用。”


    “没关系,你可以跟我生气,我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有些着急,怕你生气后就不理我了。”柯弈抱住她,“清沅,你不喜欢就告诉我,我会改的。”


    她抿抿唇:“我知晓了,我现在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你以后跟我说,我不会再闷着不回答你了,你别再给乔清涯写信了,真的挺丢人的。”


    “我让你没面子了吗?”


    “不是没面子,就是、就是,他是我兄长啊,就跟你不会跟母亲和五妹说这些一样,我也不想跟我兄长说这些。”


    “好,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将信和书全烧了,以后也不会再和他说这个了。”


    “嗯,我去晒书了。”清沅后退几步,将书册一本本放整齐,在架子上摊开。


    房里传出一些焚烧的烟味,没一会儿,柯弈抱着书从里面出来,也摊开放在架子上晒。


    书房里的书册不少,一日还晒不完,分成了好几批,清沅抱完最后一沓,正要摆放好,侍女在外面传话:“郎君,夫人,夫人的两位兄长来了。”


    “快请。”柯弈大步往院门迎。


    乔清泽绕进影壁,也大步往柯弈去:“驭远,我早前便听闻你病了,昨日听张太医说你醒了,我才敢过来瞧瞧。怎么样?要不要紧?感觉好些了吗?”


    “伯惠放心,我没有大碍,进门说。”


    两人一同进了门,清沅和乔清涯落在后面,乔清涯朝她看来,她低着头,没脸看回去。


    乔清涯眉梢微动,抬步走近,低声问:“你躲什么?世兄生病,不会真是你害的吧?”


    第43章 第43章驭远,我在


    清沅一抬眼:“你从哪儿听来的?”


    “外面倒没谁传,我自己猜的。他那样一个刚硬的人,除了你,谁还能叫他那样狼狈?”


    “你怎么就知晓是为了我?说不定是为了朝堂上的事呢?”


    “他连党争都经历过,哪儿会因为朝堂上的事丧气?大兄不知晓,整日说什么无稽之谈,我可是清楚的,乔清沅,你不要给我打马虎。”


    “我没。”清沅转过身。


    乔清涯跟着看她:“我不信是你随意发发脾气他就那样了,定是你说了什么特别伤人的话。乔清沅,人家还是很在意你的,你闹归闹吵归吵,也得有个底线。”


    “我知晓,这是我和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不用我操心就别搞出一堆让人操心的事。”乔清涯拍拍她的肩,“摆完了就进门去。”


    “哦。”她不冷不淡应一声,跟着进了门。


    乔清泽还在和柯弈说话:“太医那儿又问不出什么,可我听说你昏迷不醒,便知晓肯定不是什么小毛病,你到底怎么了?好歹与我说一声,让我能安心一些。”


    “伯惠,我想休养一阵子。”


    “驭远,你从前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不想继续参与这些斗争了,至少是这些深层的斗争。”


    乔清泽皱着眉,犹豫开口:“你……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还是因为什么别的……或者,是因为小妹?”


    柯弈低着眼,锤了捶腿:“原因很多,不单单是因为哪一个。我生病这些天,朝中形势如何?”


    乔清泽稍稍正色:“清沅,你退避,我和驭远有正事要说。”


    柯弈开口:“不必,让清沅在这儿吧。”


    “驭远?”乔清泽满脸疑惑。


    “伯惠,你说就是。”柯弈重复。


    乔清泽顿了顿,垂着眼道:“不少人打探你的消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病了,有些人在确认你生病后正在谋划如何趁此一举将我们这些维护新法的人打倒。我们这边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尤其是经过先前的事,有几个已经有退缩之心了。”


    “伯惠,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陛下需要主持新法的人,需要两股势利势均力敌。伯惠,我想、我想趁此次机会,卸下这个重任……”柯弈越说声音越低。


    乔清泽一下正襟危坐:“驭远?”


    柯弈深吸一口气,抬眼回视:“伯惠,我不想再参与这些无谓的斗争了。”


    “驭远,你若是因为生病,因为身体缘故,我理解你,支持你休养,可是,你告诉我什么是无谓的斗争。”


    “伯惠,我能


    将我退缩的决定全推到我生病上,可以你我的关系,我觉得应当跟你说实话,我以为整日在朝中唇枪舌战,就是无谓的斗争。朝廷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嘴上说的是苍生百姓,可争来争去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陛下为何暗中支持新法,不也是为了维护皇室的利益?就连我们的人,又有多少是真心为民生考虑的?伯惠,我不想加入这些无聊的纷争了。”


    “可是驭远,至少我们能争取一些,不是吗?”


    “我们争取到了什么?重新丈量土地,划分土地,不允许私自买卖土地。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土地兼并严重了,就禁止流通,没有利息可图了,就允许售卖,重复着一轮又一轮,难道是你我的作用吗?没有你我,朝廷为了维护稳定,也会如此做。”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是吗?”


    “做,我还想做事,我想若是有一日粮食的产量能翻到一番,甚至两番,丰富到上面的人稍稍漏指缝就能让底下的生存下来时,或许底下的人就能轻松一些了。”


    乔清泽沉默许久,起身往外去:“驭远,你让我,好好想想。”


    柯弈没有追出去,就坐在原处,朝清沅道:“清沅,吩咐侍女拿些茶水点心来。”


    “好。”清沅恍然回神,也出了门。


    乔清泽就站在廊下,清沅路过他,问候了一声:“大兄。”


    “嗯。”他点完头,像是才想起来,又问,“清沅,你知不知晓驭远的病情是何情形?”


    清沅回过头,走近几步,低声道:“太医说,若是还像从前那样殚心竭力,不出五载……”


    乔清泽朝天上南飞的大雁看去,许久才道:“我知晓了。”


    清沅点头,悄声离开,吩咐侍女们准备茶水,回来经过他时又被拦住。


    “你站住,我还没问你,你给驭远做的那个香囊是个什么东西?戴出去不丢人?好了,现在朝中的人都知晓了,我们乔家的女儿女红稀烂。”


    “又没叫大兄戴,大兄着急什么?”清沅瞥他一眼,大步朝回走。


    乔清泽跟上:“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脾气越发不得了了,若不是旁人知晓是你做的,你以为我愿意管?我们乔家在外面都成了旁人的笑柄了。”


    清沅大步进门,将柯弈腰间的香囊往下一扯。


    “怎么了?”柯弈皱着眉,有些茫然。


    “我大兄说我做的香囊稀烂,戴出去给乔家柯家丢人。”


    “伯惠。”柯弈无奈看向乔清泽,“我觉得很好,我很喜欢。”


    乔清泽也皱着眉:“驭远你不要跟着她胡闹,别太纵容她了,就算是我们两家关系亲近,也不能这样。”


    坐在一旁的乔清涯捂着额头,强忍着没笑出声。


    “伯惠,我并非是看在乔家的面子上才这般,我是真的喜欢,旁人或许觉得不好看,可我觉得好看。”


    “你瞧不出来她是在胡闹,在捉弄你吗?她平日又不是没做过女红,绣工虽算不上一等一的好,也还算能看得过去的,哪儿会是这样?”


    “伯惠,即使这是胡闹,这是捉弄,我也觉得很开心,夫妻之间相互捉弄一下无伤大雅,我也乐在其中。”


    “驭远!唉……”乔清泽重重叹息一声,坐回椅上,沉默一会儿,又道,“你这般让我真不知如何与他们交代。如今他们都觉得你是被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给拖累了,任我百般解释乔家的姑娘不会这么不识大体都没用。”


    柯弈轻声走近两步,拍了拍他的肩:“伯惠,若我是这样轻易就能被人迷惑的人,他们从前还会那样追随我吗?我选择这些,是因为我自己愿意,并非他人强迫,我已经要三十了,我有判断能力,不是旁人一两句话就能左右的。”


    他双手撑着额头,没有说话。


    清沅看他们一眼,低声开口:“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柯弈得按时用膳吃药,大兄二兄也留下来用午膳吧。”


    乔清泽又抬起头训斥:“驭远是你丈夫,有你这样直呼其名的吗?旁人听见如何想我们乔家?只以为我们乔家的家风不正,才养出这样的姑娘!”


    “哦。”清沅瞥他一眼,“我去叫人送膳来。”


    他吐出一口浊气,又起身跟柯弈解释:“她就是这般脾气,没什么坏心思,是我们没教好,驭远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伯惠莫这样说,我生病这阵子都是清沅在照顾我,很是尽心尽力,看一个人,不能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况且她也没有在外面这样唤过,今日都是自家人,不用那样讲究。”柯弈邀请他们入座,笑着道,“我如今是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了。”


    乔清泽看一眼他跟前的那些寡淡的蒸菜,不由得皱了眉:“这样严重吗?”


    清沅落座,边给柯弈盛汤边道:“太医说了,他现下只能用这些,往后也最好不要吃酒炙肉熏肉腌菜一类的食物,大兄二兄吃别的菜就好。”


    “多谢。”柯弈接过汤碗,又朝乔清泽解释,“这些菜的味道也很好,我向来也不重口腹之欲,伯惠不必忧心。”


    乔清泽动了动筷子,垂着眼道:“若是陛下不肯放你走,你打算如何?”


    “她们虽未与我说我还能活多久,可我心里有数,也瞧见太医的忧心忡忡,我猜自己病得不轻,陛下若有谋划,想必现下已做好准备另选良才了。”柯弈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其实,这一场病来得挺合适的。”


    “驭远……”乔清泽顿了顿,“你一切保重。”


    柯弈笑着道:“好。”


    吃罢饭,乔清泽将清沅拉去一旁:“太医如何说?能治得好吗?”


    “若是谨遵医嘱,好好养着,还是有希望的。”


    “你照顾好他,平日多劝着些,叫他好生歇着,不要操劳。”


    清沅看他:“大兄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柯……驭远说要离开京城。”


    “他有自己的想法,我纵使伤心,也不能阻拦。况且他病得这样严重,我也不希望他有事。”


    “我还以为大兄又要怪在我头上。”


    “你以为你有那样大的面子?”乔清泽看她一眼,回到堂中,“驭远,他们几个也说要来看你,你看看要不要我帮着给回绝了?”


    “那便有劳伯惠了。我想,避而不见,他们应当能明白,就此散开也挺好。”


    乔清泽摆了摆手:“不必道谢,看你现下还能说能笑我就放心了,我和仲明便不打搅你了,你好好歇息,不必相送,我们告辞了。”


    清沅起身:“我送大兄二兄。”


    乔清泽也摆手:“不必,你陪着驭远。”


    清沅停步,柯弈上前握住她的手,同她一起朝两人的背影看去:“伯惠问你什么了?”


    “你病情的事。”


    “嗯。”


    “去吃药吧,这会儿应当不烫了。”


    “你喂我。”


    清沅看他一眼,回到屋里,端起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还不赶紧过来。”


    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低头喝完药,将头放在她的肩上,在她脖颈上亲了亲。


    清沅拿着帕子胡乱给他擦了嘴,低声催促:“你要是困了就去卧房里睡。”


    “我想这样靠一会儿。”他双手松松环抱住她的腰,“清沅,将给我做的香囊还给我吧。”


    “里面的花瓣不香了,我给你换一些。”


    “好。”他又道,“我是感觉有些累,这一阵子不能同房了,你若是需要,便跟我说,我用其它的法子。”


    清沅没好气道:“你莫名其妙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有提起。”


    “我怕你不好意思说。你二兄说……先前说,夫妻之间房事和谐很要紧。”


    “你别跟我提起这事。”


    “好,我不说了。”


    “咳咳。”两声刻意的咳嗽声从外传来。


    清沅转头,瞧见老夫人和袁夫人,慌忙推了推肩上躺着的人:“祖母,母亲。”


    “我听他们说你大兄二兄走了,便想着过来看看。”老夫人像是什么都没瞧见,看一眼桌上的碗,在桌边坐下,“药吃过了  ?”


    “嗯。”清沅立在一旁,低垂着眉眼,“刚刚吃过。”


    老夫人又看向柯弈:“今日感觉好些了吗?再请太医来看看吧。”


    “今日好多了,也不必这样着急叫太医,过两日来看也是一样的。”


    “嗯,这样也好,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今日如何。”老夫人顿了顿,又问,“乔家的两个小子来,不是又来找你说什么政务的吧?你现下病了,需要安心静养,就不要想朝堂上的事了。”


    “祖母放心,伯惠只是来看望我,我们也说好了,叫他将其余要来探望我的人拦住。祖母若是不信,可以问这院子里的人。”


    老夫人瞥他一眼:“哪儿还用问旁人,问你媳妇儿不就知晓了?清沅,你说,他们今日是不是又躲去书房里谈话了?”


    清沅答:“祖母,夫君和兄长没有避开我说话,兄长是说夫君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要夫君好生休养,莫要再操劳。”


    “嗯,这样就对了,什么都没有身体要紧,我就怕你静不下来,时不时就想过来看看。”


    “母亲放心吧,有清沅在呢,清沅会劝着驭远的。”袁夫人轻声宽慰,“驭远,清沅,你们都坐吧,莫站着,你们祖母就是爱操心,不是要来盯着你们。”


    “是,都不用紧张,看也看过了,我们这就回的,你们午间歇一会儿,我也得回去睡一会了。”老夫人又扶着袁夫人的手往外走。


    清沅又要送,又被拦了回去。


    柯弈从身后抱住她,下颌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清沅,再唤我一声夫君,好不好。”


    “不好。”清沅推了推他的手,“去房里睡吧。”


    “我不想睡在床上。”他跟着往里走,进了卧房,拉着她去窗边的罗汉床上坐下,头又往她肩上一放,“清沅,我想靠着你。”


    他太重,将清沅压得往后一倒,幸好背后有软垫支撑着。


    “清沅,你能帮我将头发散开吗?”


    清沅瞅他一眼,扯下他束发的绳,往后靠了靠,日光从外落在他的脸上,才瞧见他眉头微紧,唇色有些发白。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清沅急忙直起身,摸摸他的脸颊,“我去让人请太医来。”


    “不必。”他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脸上放,“清沅,我喜欢你这样摸我的脸。”


    清沅着急骂:“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别再使苦肉计了。”


    “清沅,我也想自己是在使苦肉计。”


    “你哪里不舒服?”


    “这里。”柯弈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胃上,“疼。”


    她一只腿已经落去地上:“我去叫人请太医来。”


    “药我按时吃过了,该疼还是会疼,请太医来也是一样的。清沅,一会儿就好了。”


    “你……”清沅抿了抿唇,柔软的掌心轻轻在他胃上揉着,“我们成亲那样久,我没见你这样疼过,是不是那日,我们第一回吵完架后,你才病得这样严重的?”


    “先前就有这样的毛病了,大概是太医未看出来。”


    “可你从前未从呕过血。”


    “无碍,太医说了,能医好的。”


    清沅不知说什么好:“我……”


    “别想太多,我还需要你照顾我。”


    “你怪我吗?”


    “能换来这样靠在你怀里,我觉得值得。”


    “要是你那日真死了呢?”


    “我那日没想过要活下来。”


    清沅推了推他:“我去给你倒杯温水来。”


    他撑在,靠在罗汉床的矮几上,散落的长发有些凌乱。


    清沅端着热水送到他嘴边:“你这样,祖母怎么会同意让你离开京城?”


    他喝完,又靠去她胸脯上:“等稍好一些再走,祖母会同意的。”


    清沅扶着矮几坐下,靠回软垫上:“你打算何时说?”


    “能去的时候再说。”


    “嗯。”清沅应一声,继续在他胃上轻柔着。


    一会儿,绵长的呼吸声传来,清沅顿了顿,轻轻挪开手,将他宽大的身躯抱住。


    药里应当是有安眠的药材,喝过药,他便会睡得十分沉,清沅抱得胳膊酸了,就将他往罗汉床上推了推,搬走小几,给他盖上毯子。


    即使现下不吵了,她跟他相处时,还是没有那样开心。


    他不会说笑,不会逗趣,就是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是正经的、规矩的,和清沅想象中的夫妻关系相去甚远,可看着他,清沅心里还是喜欢,她自己也不知晓喜欢什么。


    “清沅。”他呓语,那几日昏睡不醒时也曾这样呓语过,声音如同现下一般模糊,但能听得清,就是清沅两个字。


    清沅握住他的手,低声道:“驭远,我在。”


    他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又陷入梦乡。


    天渐渐地冷了,园子里的桂花全凋谢了,连绿叶子都几乎不剩,一连吃了许多日的药,柯弈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你想不想吃烤肉?我去猎些动物回来。”


    “你才好了几日,别出去胡闹,祖母若知晓也不会同意的。”


    “我没有胡闹,在家里待久了,总想出去动动。”柯弈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后亲了下,“那我不去了,你若想吃,让人去买一些肉回来也行,我给你烤。”


    “不用,你还是不要闻那些油腻辛辣的气味。”


    “我怕你在家里待无聊了。”


    “我还好。”清沅回头在他脸上亲了下,“你自己待一会儿,我将这些茯苓拿出去晾着,等冬天好给你煮水喝。”


    柯弈松了手,还跟在她后面:“这些让旁人做就好。”


    “她们弄的我不放心,外面卖的茯苓多多少少有些以假掺真,你脾胃本就不好,再吃那些会更严重。”


    “清沅。”他又喊一声,安静跟在她身旁,将那些刚切好的茯苓在簸箕上铺好,放在架子上晒着。


    晒完这些,还有旁的,他再不多嘴了,等着人忙完了才又过去抱住她。


    “好了,你回去坐着,我去叫侍女送南瓜羹来给你加餐。”清沅掰开他的手,又往外走。


    他悄自叹息一声,站在门口望着她走远。


    一会儿,清沅回来,他又跟过去,围在她四周:“清沅,我觉着我身子好一些了。”


    清沅瞥他一眼:“将南瓜羹吃了。”


    他拿起勺,顿了顿,又放下,捧着她的脸,偏头去吻她:“我真觉得我好一些了。”


    清沅推开他:“你先将南瓜羹吃了再说。”


    他不肯让:“吃完你要陪我。”


    “嗯。”


    “好,我这就吃完。”


    清沅垂了垂眼,将头上的珠钗卸下,长发如瀑布般散落,披散在肩头。


    柯弈抬眸,手中的勺停了,喉头忍不住滚动。


    “吃你的。”清沅起身,将外袄脱了,站去架子旁净面。


    柯弈忍了忍,还是小口吃完南瓜羹。他这一阵子,胃里不曾舒坦过,吃了也疼,不吃也疼,最近才好一些。若用快了,自己疼不说,清沅也得将他骂一顿。


    清沅已坐去床边梳头,只着了身寝衣。


    他用完走近,宽衣放好,弯身去吻她。


    清沅推了推他肩,缓缓躺好,低声提醒:“你慢些,别伤到自己了。”


    “不会。”他的呼吸声已然粗重,密密麻麻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她脖颈上,滚烫的气息几乎要将人融化。


    清沅蹙着眉咬着唇,悄声道:“你慢些。”


    “清沅,我慢不了,我前几日就说想要,你总说不行,我很想你,忍了许久了。弄疼了告诉我,我会注意。”


    清沅不说话了,只是抱住他的肩,紧紧咬着唇。


    这会儿才下午,天还大亮着,帐子不透光,但帐子底下的缝隙有光漏进来,什么都瞧得清。


    “清沅,清沅……


    “他难以自抑地喊。


    清沅哑声提醒:“低声些,外面有人。”


    他不肯:“清沅,抱我,亲我。”


    清沅深吸一口气,勾住他的脖颈,仰头亲他。


    一时间,四处都是架子床的吱呀声。


    第44章 第44章你真的很不正经


    “满意了?”清沅微微喘着气。


    “清沅。”柯弈的鼻息贴着她的脖颈,“过两日,我打算进宫一趟。”


    “你才刚好些,又要去做什么?”


    “我不去,过年宫里也会来找我,不如我先去,先发制人,将想去并州的事说了。”


    清沅推开他的头,起身将衣衫整理好:“你去就是。”


    “清沅。”他双臂又从她的身后缠上去,“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办到,我也是想早些去,早些有回复,说不准趁着明年开春暖和了就能走。”


    “你才刚好一些,若是忙起来胃里又难受了,别再来抱着我。”


    “清沅,清沅。”柯弈不停亲吻她的后颈,“我也想继续在家休养,可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她没说话。


    柯弈又道:“一日不离开京城,一日就还待在这个旋涡之中,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际各种暗流涌动,随时要爆发。清沅,什么时候能去并州了,我才能真的放下心来休养。”


    “嗯,我知晓了,你去吧。”


    “只是回话,不会久待,说完就回来。”柯弈将她往床里搂了搂,“清沅,到被子里来吧,外面冷。”


    清沅躺回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等去并州了,好好休养几年,太医说了,你的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痊愈的。”


    “我知晓。”柯弈握住她的手,脸颊抚摸她的指腹,“清沅,你爱我吗?”


    “嗯。”


    “你为何不跟我撒娇?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你生病了,我还这样,那不是有毛病吗?”


    “等我好了,你跟我撒娇好不好?我很喜欢你对我发脾气、跟我使性子的模样。你要抱着我,躲在我的怀里,要我亲你,要我抱你。”


    清沅忍不住笑:“你话本子看多了。”


    柯弈也笑:“嗯,就当是我看多了,你要这样好不好?跟我撒娇,依赖我。”


    “我做不出来。”


    “清沅,抱着我。”


    清沅环抱住他的腰:“嗯,然后呢?”


    “说你爱我,很爱很爱我。”


    “嗯,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不是这样的,你说的一点儿都不真心实意,你要真心实意地跟我说。”


    清沅抱住他的脖颈,仰头笑着看他:“驭远,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我爱你,清沅,我也爱你。”他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清沅,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要是能更软和一点儿就好了。”


    “柯弈。”清沅顿了顿,“我有时也很想你能哄哄我,能抱抱我,可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往哪儿一坐,就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我不敢,也不知晓该如何跟你说这些,该如何跟你说笑。”


    “你若是在旁人跟前,那的确是这样,可在你跟前,我若还是这副模样,就是我装的,你小时候每回缠着我,我心里都可开心了。清沅,我很喜欢你能缠着我赖着我。”


    “柯弈。”清沅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唇,“你喜欢我吗?”


    他含住她的指尖:“喜欢,好喜欢。”


    “有多喜欢?”


    “就如同庭前的松柏,根茎盘于九泉之下,枝叶生于碧落之上,岁岁长青,纵使有雷霆摧毁其干,山火焚烧其叶,来年春雨抚过,仍旧能破土重生。”


    清沅笑着抚摸他的脸颊:“在哪个话本子上看到的?”


    “由心而发。”他笑着去亲她的唇,“清沅,不要怕我,不要躲我,我是你丈夫,你在我跟前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生气,不会不喜欢。”


    “骗人,上回呢,就因我跟你四弟说笑了几句,你就气成那样,还要欺负我。”


    “你明明知晓我吃他的醋。”


    “那你明明也知晓,我心里有气,不会听你的。”


    “你可以跟我说你不听,但不能骗我。”


    “我若说我不听,你照样要生气。”


    柯弈顿了顿,一口叼住她脖颈上的软肉:“是,无论如何,只要你和他说话,我就生气,他故意挑衅我,我不可能不生气。现下他被我关进祠堂了,我们不离开这里,你别想再见到他。”


    “我也没想见他,我就是想知晓他想做什么,现下明白了,原来他是为了气你。”


    “他成功了,他听见我气得呕血,很是得意。”


    清沅抿了抿唇,轻轻在他发顶抚摸:“你知晓他是故意气你,你还生气?”


    “你们年轻男女,总凑在一块儿,说是各怀心思,难道就没有隐秘的动心的那一瞬?就算是现下没有,那将来呢?人心一旦变了,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我是那样不知检点的人吗?”


    “你不是,可若真动心的那一刻,你能控制住你的身体,你能控制住你的心吗?总归你不许跟他见面了。”


    清沅生气推开他:“我没想和他见面。”


    他又靠过去:“谁要你说那样的话气我?我现下很怀疑你们。”


    “你这样怀疑,就别碰我了!”清沅真生气了,起身又要走。


    柯弈赶紧又追:“清沅,我是在和你说笑呢。”


    清沅瞅着他,将衣衫系好:“有你这样说笑的吗?”


    “你这些日子是如何照顾我的,我心里有数,我知晓你心里有我。”


    “你就是在试探我。”


    “不曾,我只是希望你哄哄我,跟我说,你心里没有他,只有我。”


    “我才不说,你自己躺着吧,我出去了,一会儿就要到晚膳的时辰了,我得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


    柯弈从背后抱住她:“别走,陪我躺一会儿。”


    “大兄嫂嫂这会儿还在睡着吗?”柯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清沅赶紧搡了搡身后的人,低声催促:“你快将衣裳穿好,床上也收拾整齐,一会儿叫五妹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知晓了,我这就去收,莫生气了。”柯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回到床上。


    清沅回头看一眼,确认他收拾好了,才往外面去。


    “嫂嫂刚醒吗?”柯槿迎上来。


    “嗯,方才休息了会儿,你大兄还在睡,你要去看看吗?”


    “不用不用,我就是过来看一眼,我们在外面说话就好。”柯槿拉着她在堂屋坐下,“嫂嫂辛苦了,大兄这两日还好吗?”


    “比前阵子好多了,前几日吃完饭就不舒服,有时晚上疼得都睡不着,这几日瞧着倒是没怎么疼过。”


    “那就好,辛苦嫂嫂一直照顾大兄。”


    “我还好,没什么辛苦的,有侍女帮忙呢。”


    “我都听说了,兄长每回发作,不要旁人,就唤嫂嫂……”柯槿浅浅笑着,“我看嫂嫂这边忙,也不好过来搅扰,都是听母亲说的。”


    “无妨,你过来坐坐也好,你兄长在家里快闷坏了,你来也可以陪他说说说话。”


    柯槿连连摆手:“我哪儿敢和大兄说话?我过来,一是看看大兄的身体如何了,二是来看看嫂嫂和兄长……不过,现下看见嫂嫂和兄长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门吱呀响,柯弈从房中出来。


    “大兄。”柯槿稍稍坐正。


    “嗯。”柯弈微微颔首,在清沅身旁坐下。


    柯槿立即起身:“大兄好一些我就放心了,我也没旁的事,就先走了,嫂嫂不用送我。”


    清沅起身跟了两步,又走回来:“你要去宫里的事,要跟祖母她们说吗?”  :


    “说一声吧。”柯弈握住她的手,“她们每日都要过来,想瞒都瞒不住。”


    “那你自己跟她们解释。”


    “好。”柯弈又抱住她,靠在她的腹上,“我会和她们说清楚。”


    “她们可不一定会同意。”


    她知晓柯弈未必不明白,可这事还真是没法儿瞒,老夫人每日用完午膳都会过来晃一圈,聊几句


    再走。柯弈要进宫,中午不一定回得来。


    用完午膳,老夫人果然又来了。


    “今日感觉如何?”


    “没什么大碍,我打算过两日进宫一趟。”


    柯弈说话一向直接,清沅也没有旁的办法,再一看老夫人,果然皱了眉。


    “你才刚好一些,又去宫里做什么?皇帝不是放你休息了吗?”老夫人那日哭了许久,如今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我不想参与宫中的斗争了,正是要去请旨,请求陛下放我去并州。”


    老夫人眉头松开一些:“这样也好,咱们家家底不薄,你别去参与那些,也能活得好好的,只是非要去并州做什么?那样远,回来一趟都不容易。”


    “我从前是什么样的,祖母和母亲也知晓,如今我身子渐好了,却迟迟不肯去当差,陛下会如何想?朝中那几个老谋深算的会如何想?他们会认为我只是单纯地想歇息吗?还是以为我在背地里有别的打算?我不如找借口离开京城,如此还能轻松一些。”


    “可、可并州到底是没有家里舒坦,你在家里,若是病了咱们能立即去请太医来,若是去了并州,恐怕连个好点儿的大夫都难寻。”


    “祖母以为,宫中的太医是平白无故风雨无阻来府中给我看病的吗?”


    老夫人一顿,说不出话来了:“罢了,我老了,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你去吧,只要你愿意好好养着,去并州便去并州吧。”


    “多谢祖母。”柯弈低声道。


    老夫人叹息一声,起身缓缓往外去:“你好好歇息,我们先回了。”


    清沅目送人远去,低声问:“你何时去?”


    “明日。”他答。


    冬初的早晨,路面已结了霜,清沅给柯弈系好披风,低声叮嘱:“早去早回。”


    “嗯,你回去睡着吧,我会早些回来。”


    清沅点点头,后退几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


    天冷,柯弈被盯着穿了不少,手里还捧了个暖炉,寒风迎面吹来,他还是止不住咳嗽了几声。


    前段时日他一直吃不下东西,有时晚上胃里也会疼得睡不着,消瘦了许多,连带着身体也没有从前强健,只是稍稍寒风便有些受不了。


    进了宫,宫墙夹道的风更大,车窗紧闭都挡不住,一直到了宫殿前,他止不住又开始咳嗽。


    内侍连忙道:“陛下说了,大人来了就请大人进殿,大人快进吧,这门口风大。”


    “多谢公公。”柯弈将手炉递给一旁的小厮,抬步往殿里走。


    里面还有说话声,应当是在谈论什么政务,他依稀听见了些,没有贸然上前。


    皇帝见他来,立即将人禀退:“你去吧,此事下回再说。”


    柯弈与人点头示意,缓步上前,朝皇帝行礼:“臣参见陛下。”


    “快起快起。”皇帝起身,“赐座。”


    “多谢陛下。”柯弈缓缓起身,扶着木椅慢慢落座。


    皇帝笑着坐下:“我刚太医说你近来好一些了,正打算让人去你府上问候呢。”


    “多谢陛下关怀,臣的确好了不少。”


    “只是看着瘦了许多。”


    “生病之人,消瘦些多少是有的。”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驭远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要紧倒是说不上,只是一直在惦记新法的事,心中总是不踏实,想来和陛下禀明。”


    “哦?我记得,你从前是说过新法有些不合理之处,前一阵子一直商议的提议,相较于原本的新法也保守许多。”


    “是,故而,臣想去并州再试验新法。”


    “驭远,我不是不愿放你去,只是现在朝中的事比新法更要紧,我更需要你留在身边。”


    “陛下,臣原也未曾想过要去并州,只是这回生病,臣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朝中的一应事宜若再交由臣来处理,恐怕会耽搁。若说叫臣彻底回家休养,臣又割舍不得,便想请求陛下,还是派臣去并州,重新验证新法。”


    “我是听太医说了,你这病,有些棘手,往后都得仔细养着,若有不慎便会复发……只是朝中的确需要你帮忙,这样,你容朕想想。”


    柯弈起身行礼:“多谢陛下。”


    “你都病得这样厉害了,还这样多礼做什么?快起来吧,我许久未见你了,你中午留下,陪我下两局。”


    “臣身体尚未恢复,只是吹了些冷风就有些受不住,不敢让陛下扫兴。”


    皇帝点了点头,又道:“罢了,我看你脸色也不好,你是得好好休息,你去吧。”


    “臣告退。”柯弈躬身退出殿门,接回手炉缓步往外走,还没跨下台阶,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你别拦着我,我听说驭远病了,我要去看看他。”


    “我真不知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何都那样喜欢他?你不觉得他很高高在上吗?明明我们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柯弈转身,又敲开殿门。


    “驭远还有何事?”皇帝问。


    柯弈垂着眼道:“臣想请太医再看看。”


    皇帝有些茫然,直至下一刻,内侍在外传话:“陛下,大公主和二皇子请见。”


    “他们这会儿来做什么?这个时辰应该在好好读书,叫他们都赶紧回去,谁的功课要是落下了,朕就要罚谁!”皇帝对柯弈没有点破此事还算满意,只是有些头疼,“朕将他们宠坏了,一个两个都不听话。”


    柯弈垂着眼道:“孩子天性爱玩,过几年就好了。”


    “驭远你从前可不会这样好说话。”


    “或许是生了场病,有了些新的感悟。”


    “说起来,你成亲这样久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兴许是时机未到吧。”


    门外的吵闹声渐远了,皇帝叹息一声:“好了,你可以安心走了。”


    “多谢陛下。”柯弈退出宫门,加快了些步伐,匆匆上了马车。


    回到府上,还未到午时,院子里传出些饭菜的香味,清沅听见人传话,转头看来:“我还以为你会晚一些回来。饿了吧?早上就没吃多少,我拿些山药羹来,你先垫垫。”


    “我还好。”柯弈握住她的手,“不用去拿。”


    “那先进去吧。”她牵着他跨进门槛,又问,“陛下如何说?”


    “说要考虑考虑。”


    清沅将他的披风解下,放在一旁挂好:“是不是没直接拒绝就是好消息?”


    他将她往怀里抱:“是,我们就再等等。”


    “要用膳了,别弄。”清沅坐在他的腿上,紧张往外看一眼。


    他没松手:“我只是想抱一会儿。”


    “我活了这样久,还未出京城去看过,并州好玩吗?”


    “并州地势险要,河水贯穿其中,土地丰茂,只是冬天有些冷,我不知你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我现下很好,你要担心自己能不能受得住。”


    “我只是先前病得太久,待病好了,能吃能睡能动了,自然就好了。”


    清沅拍拍他的脸:“去用膳吧,你就是胃不舒服,饿得身子不好了。”


    他茫然眨眼,掐住她的脸,一口咬住她的唇。


    “做什么!”清沅惊呼一声。


    “没什么。去用膳吧。”他笑着松手。


    清沅揉了揉脸,边往桌边走边小声嘀咕:“你有时挺暴力的。”


    “我也这样觉得,清沅,你会害怕吗?”


    “我不害怕。”


    “那你讨厌吗?先前我那样,你总是很生气。”


    “我不知晓,不知是气那样,还是气从前的事。”


    柯弈悄声问:“那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清沅瞅他一眼,往他碗里扔了一坨鱼肉:“你真的不正经。”


    “嗯。”他扬了扬唇,将鱼肉慢慢吃完。


    吃完饭,他便坐在堂中等着,等到老夫人和袁夫人来,他微微皱着的眉头才松开,快速将人应付完,牵着清沅便往卧房走。


    清沅瞥他:“你又要做什么?”


    “我们再试试好吗?”


    “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挺悖逆的?”


    “嗯,但我很喜欢。清沅,俯卧着吧,好吗?”


    清沅看他一会儿,脱了鞋袜照做。


    他摸了摸她的腰:“跪好。”


    清沅皱了皱眉,正要凶他时,他的唇忽然凑了过来。清沅惊讶扭头:“你做什么!”


    “我怕一会儿弄疼你。”


    “你、你别、别这样……”清沅通红着脸埋进枕头里,忍不住要往前逃,却被他抓


    住。


    “清沅,我很喜欢这样,我尽量会不弄疼你。”他说着,大掌按住她的后颈。


    清沅后知后觉,喘着大气道:“你先前就是打着吃味的名义,想玩这种花的吧?”


    柯弈笑了笑:“都有。”


    她忍不住要躲:“柯弈,柯弈,我们来点儿正常的吧?我肚子很难受。”


    “如何难受?”


    “撑得难受。”


    “清沅,书上说了这是正常的,忍一忍好吗?”柯弈将她往上提了提,“撑住。”


    她难受得厉害,只能喊叫着缓解,根本顾不得外面能不能听见了,而她身后的老混蛋,压根没管她疼不疼,听见声音还越发来劲了。


    日光晃动,柯弈在她肩头亲了亲,双手环抱住她的腰,静静贴在她的脸边。


    她脸都被压扁了:“太重了,你起来。”


    柯弈微微撑起身,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清沅,多谢你,我今日很尽兴。”


    “你说话一股老人味儿。”


    柯弈一愣:“什么?”


    清沅将脸偏向另一边:“没。”


    “哪有老人味儿了?我觉得我方才挺迅猛的。”


    清沅忍不住笑出声:“你不要总是一本正经说这种话。”


    柯弈抓住她的后颈,不许她躲,看着她问:“有这样好笑吗?”


    她点点头,真诚道:“好笑。”


    “那你说,我要如何说?”


    “你不是看了那么多话本子吗?还做了那么多记录,你还没学会?”


    “我觉得那些人说的话有些下流轻浮。”


    “那你呢?你方才做的时不下流?你按着我弄我时,心里没想那些下流的话?”


    “想了,但君子论迹不论心。”


    “呸!”清沅在他脸上吐出一口带着蜂蜜味儿的香气,笑着骂,“你说再多道理,你也是个表里不一的老不正经。”


    他起身,摸摸自己的脸:“我很老吗?”


    清沅趁机翻身,在枕头上躺好:“看着还好,就是说话总是不像年轻人。”


    “那如何才像年轻人?”


    “就是,你不用跟我说多谢。”


    “可我真心实意感谢你。”柯弈又撑去她上方,“是你给了我这样美好愉悦的体验。”


    她赶忙捂住胸口:“干嘛,又来?”


    柯弈抱紧她:“没有,我只是想压着你。”


    “你很重的,你自个儿不清楚?”


    “嗯。”他只是将头往旁边挪了挪。


    清沅推了推,没能推动,双手将他环抱住:“有点儿疼。”


    “我弄疼你了?”


    “不是,外面那一圈有点儿疼,可能是撑的。”


    “嗯,是我太大了。”


    清沅忍不住大笑。


    第45章 第45章爱装


    “你干嘛总是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


    “我是认真的,我看过书才知晓,你每回都难受,或许不是我技术的问题,是我太大了,你受不了。”


    “你说这种话,不觉得害臊吗?脸都不红一下。”清沅捏捏他的脸颊。


    他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实话,为何要害臊?”


    清沅轻哼一声:“你这样肯定吗?你跟旁人比过?”


    柯弈捂住她的嘴:“不许问旁人的事。”


    她掰开:“我没问旁人的事,我问的是你。”


    “那也不许问,不许想别的男人。”


    “你无理取闹,我不抱你了,你让开。”


    “我不让开。”柯弈顿了顿,“我没见过别人的,只是书上这样说。应当没错的,我每回都觉得紧得难受,而且,我自己偷偷量过。”


    清沅撑起身,又好笑又讶异:“你自个儿偷偷量过?”


    柯弈垂眼,耳尖微红:“嗯,我看见书上写的,不太确认,就自己量了量。”


    “你……”清沅捧腹大笑。


    柯弈不懂她在笑什么,只觉得难为情,脸全红了,又被她的笑声感染,也忍不住扬起唇。


    “那得出来的结果呢?”


    “比一般人要大很多,也长很多,我每回都还有一截在外面,很难受。”


    清沅瞅他一眼,脸红了,笑不出声了。


    “所以,我很喜欢你在上面,这样能全在里面。”


    “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柯弈抱住她:“我怕我面目狰狞吓到你。”


    她抿了抿唇:“我又没那样胆小。”


    “你总说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我不想让你失望。我能感觉得到,我有时候很用力,就连面目也狰狞,咬紧牙好像恨不得将你弄坏。我猜,我那时应当不怎么好看,你不会喜欢。”


    “我……”清沅抱住他的腰身,低声道,“我今日试过了,我没那样讨厌,就是有些难受。我从前不喜欢你和从前不一样,是因为我觉得你是在作戏,你不是真心的,你全都是演出来的,所以你那样,我才会厌恶。”


    柯弈轻轻搂着她:“那现下呢?我跟你解释的,你相信我吗?”


    “你说你那回喝醉酒是装的,我就想,嗯,那是和如今一样,一样的表里不一,老不正经,还爱装。”


    “那你讨厌我这样吗?”


    “我就是觉得有些好笑。”


    “嗯。你不讨厌就好。”


    清沅抬眼看他:“你不睡一会儿吗?今日出去吹了冷风,方才又吃了药。”


    “好,那我睡一会儿。清沅,你陪我,好吗?外面的事不用你亲自来做的。”


    “好,我陪你。”清沅按着他躺下,将他的手臂摆好,枕在上去,手往他腰间一搭,“睡吧,驭远。”


    天有些暗,不知是不是落雪了,风一直拍打着窗子,靠坐在窗边,似乎都能感觉到丝丝凉风。


    “你要睡就去床上睡,这里有风,当心着凉了。”清沅推了推身旁的人。


    柯弈缓缓睁眼:“我未睡着。有点儿风也挺好的,屋里的炉子烧得太旺了。你还在做手暖吗?”


    清沅偏头:“你不是没睡着吗?”


    他扬了扬唇:“感觉像是未睡着。”


    “郎君,夫人,夫人娘家的两位兄长来了。”侍女传话。


    “去看看。”清沅放下针线,起身往外去,柯弈缓缓跟在她身后。


    乔清泽见他们出来,将手中的笼子往地上一扔,抬步进门:“晌午跟仲明去外面钓了些鱼回来,想着驭远你近来只能吃些鱼肉,便拎了两条过来。”


    “天这样冷,湖面恐怕都结冰了吧?大兄去哪儿抓的鱼?”清沅新奇跑出门看。


    乔清泽正要斥责,看柯弈也跟着一块儿出去了,便不好再说什么:“麓园里。湖面只结了层薄薄的冰,石子一敲就碎了。我瞧驭远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改日可要一同去玩玩?”


    “清沅如何说?”柯弈道。


    “可以啊。”清沅起身,朝侍女吩咐,“你们将这鱼拿下去,中午烧了。”


    “进屋吧。”柯弈提醒一声,又看向那两人,“伯惠仲明也进门说吧,外面冷。”


    乔清涯搓搓手,一点儿不客气,径直进了门,往炉子旁一坐,乔清泽在后面与柯弈说话。


    “我听闻你前些日子进了宫,一直想来问问你情况如何,又怕被人盯着,拖了这些时日才来。”


    “我已向陛下禀明,陛下说要再想想,未给出明确回复。其实,陛下未必不怀疑我是不想再留在京中做事了,只是有生病这一借口拦着,总是给了彼此一个缓冲的机会。”


    “是,我明白。”


    柯弈微微点头:“坐吧。”


    乔清泽入座,又问:“驭远近日身子如何了?”


    “我自己倒是感觉已好得差不多了,但太医反复叮嘱,叫我还是要多注意着些,往后饮食尽量如先前一般清淡,不得操劳不得熬夜,总归许多不得。”


    “张太医为人清正,他既如此说,驭远还是要多注意些。”


    “我自是想闲着,只是宫里听闻我好得差不多了,自然不会放过我,这些都逃得过,也逃不过除夕那一晚的宫宴。我主动要走,本就有些不识抬举,若宫宴再不去,岂非是忤逆上意?”


    乔清泽叹息一声:“看来,想离开京城还没那样容易。”


    “所以,若宫宴请,我必须得去,若有酒要喝,我必须接下,若酒后病当场复发,才是最好。”


    清沅瞅他一眼,起身离去。


    乔清泽皱着眉回头望:“你这又是犯什么毛病?正说着话呢,你突然起身是几个意思?”


    “大兄瞧不出吗?小妹担忧世兄,听到世兄的谋划要伤身,心中不满。”乔清涯道。


    “那也不能说走就走,乔家的规矩是这样教的吗?”乔清泽低斥一声,到底是顾忌着,未追上去,“方才就该让她待回卧房里,省得这会儿还惹你我不开心。”


    柯弈轻声辩解:“这一阵子,清沅照顾我,颇为辛苦,自是不想再叫我生病。她并非不识大体之人,只是情之所切。”


    “我也甚是担忧,你这个病复发起来可真会要命,非要如此不可吗?”乔清泽又皱了眉。


    “若形势到了,不这样也没有旁的办法,若是能去并州,有的是机会能慢慢养回来,若是无法去并州,往后还不知会如何。”


    “你总是比我想得周到,也罢,我便不问了,既然你已打算要走,趁着这几日空闲,我们也好聚聚,否则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乔清泽吐出一口浊气,起身道,“等年前休假,我们一同去麓园游玩几日,今日就先不说了,我和仲明先回去了。”


    柯弈跟着起身:“不用过午膳再走?”


    乔清泽摆摆手:“你好好休养,我们休假时再说。”


    柯弈着急要进卧房哄人,也没真心想留他,随口客套一句后再不多说了,转头就往卧房里去。


    “清沅。”


    清沅拿着针线,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走近,在她身旁坐下:“清沅,我应当早些跟你提起的,只是一和你在一块儿我就不想琢磨这些事了,一直忘了说,今日你兄长来问起,我才想起来。”


    清沅瞥他一眼:“你要是死在宫里了呢?”


    “不会。”他握住她的手,“你没说不要我,我不会死的。”


    “你现在哄人的话是说得越发好听了,做的事还是和从前一样。”


    柯弈笑着抱她:“我知晓,你是担心我,怕我又生病,我跟你保证,若非到不得已之境地,我不会轻易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做筹谋。”


    “你最好记住这句话,你要是死了我可是不会给你守寡的。”


    “那你要如何?你不是说成亲成过一遍就够了吗?”


    “可我还年轻,我可不想自己用手解决。”


    柯弈一怔,扣住她的后颈,低声警告:“不许说这样的话。”


    她抬了抬下颚:“我就说。”


    柯弈一口咬住她的嘴,将她的唇吸得发麻:“你再敢有这样的想法,我下回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什么手下留情?”


    “床上。”


    “你那还是手下留情过的?”


    “嗯。”柯弈指腹轻轻碾过她嫣红的唇,“所以,不要惹我生气,我气上头了,恐怕克制不了自己,到时候受罪的是你。”


    她轻哼一声:“那你就可以惹我生气?”


    “不敢,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决计不会如此。”


    “柯弈。”清沅沉默一会儿,双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靠上他的胸膛,“你原本就年龄大了,身子又不好,你再不好好歇息,即使是活着,恐怕也走不动道了。”


    他咽下一口气:“我身子没有不好,我还能行的,你若不信,晚上就试试。”


    “那也是我这几日盯着你,你老老实实歇着才好些。你若不听话,过不了几日又要复发。”


    “我听话。”他偏头亲她,“不要说那些话气我了可好?旁的那些我都不在意,都能扛过去,唯独是你气我,我每每都会被气着。”


    清沅抿了抿唇,摸摸他的脸颊:“可你今天说那话,我也很生气,你若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所以,我跟你承诺,若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柯弈,柯弈。”她挪跪几步,环抱住他的肩,“对不起,那天我不该气你,若是我不气你,你的病也不会像现下这样严重。你一点儿也不老,看着正值年华,我从前就觉得你长得好看,如今也一样觉得你长得好看。”


    柯弈弯着唇,轻轻抚摸她的背:“能得到你这几句话,我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她摸着他的脸颊,“我很小的时候就想嫁给你,我知晓你来提亲,我很开心,开心到半宿未睡。你本就比我大那样多岁了,你还不好好保重身体……你要是心里有我,就不该这样。”


    柯弈亲了亲她泪光闪烁的眼:“清沅,从前是我不对,今后,我定会小心保重。”


    她抹了抹眼泪:“今儿休息一日,好不好?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柯弈深吸一口气:“不休息,我没什么问题,也不觉着累,走,去床上。”


    “你别逞强。”


    “我没有逞强。”柯弈将她打横抱起。


    她抱住他的脖颈:“你想和兄长一块儿去麓园吗?”


    “去吧,麓园清静,不像在家中,诸多双眼睛盯着。若真要去并州,往后能见的次数便少了,我与你兄长是年少时的情谊,自然是想再聚一聚。”


    “你说你和大兄是年少时的情谊,皇后又说你和皇帝是早已结识,你年少时到底有多少好友?”她跪坐在床上,仰头看他。


    他边散开腰封边回答:“年少时的确结识过不少人,除却你兄长和陛下还有旁人。与你兄长交好,是因你我两家祖上相识,你母亲与我母亲又是闺中密友,年少时我常与你兄长一同做学问,你兄长为人赤诚,我与他便结成了好友。与陛下相识,是因过童子科,先帝许我和皇子们一起读书,还是皇子的陛下与我理念想和,我便算是站在了他那一方,夺嫡之中,算是对他有所助益。”


    清沅挡住他的手:“现下呢?”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我不能说他不应该,因为即便是我,若是坐在了那个位置,也不能确保自己不动摇。”他握住她的腰,垂首吻她,“清沅,这些话莫要与旁人说。”


    “我知晓。”清沅抱着他的肩,往前挪了挪,“那大公主呢?”


    他笑了笑,捧着她的脸道:“先前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与她,真不熟。”


    “皇帝未曾想过要给你们指婚?毕竟我看那大公主的确挺喜欢你的。”


    “一来我与她年龄相差太多,二来你我之婚约早就众所周知。我十七岁时,先帝便随口提起过,要为我指一门亲事,我那时便说我早有婚约。”柯弈笑着含住她的唇,“我已在圣上跟前说过此话,天下人皆知你是我柯弈未来的夫人,断不会有第二人敢去乔家提亲。”


    她瞅他一眼:“你那时就想好了。”


    “非也,我与你说过,从你母亲怀上你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柯弈将她往身前一扣,“你还有什么问题,一会儿再问,我定知无不言,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帐子被她拽着,光从底下照进来,摇摇晃晃。


    “当心拽断了。”柯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臂膀上,“抓我。”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腕,皱着眉抱怨:“你要将我折成个球了。”


    柯弈忍不住笑:“没有。不舒服吗?不舒服就上来。”


    “不要,你快些结束,我受不了了。”


    “可我还没好。”柯弈将她抱起,“你方才还说我不行。”


    “你是在赌气?”


    “不曾,原本就要这


    样久。”


    “骗人。”清沅一口咬住他的鼻尖,“你就是在赌气。”


    他笑着道:“真不是。”


    “你就喜欢暗戳戳地做小动作……啊!”


    柯弈双手将她往前一扣,抬眼道:“自己将小衣掀上去。”


    “不要!”


    “不要?”


    她抿抿唇,偏着头红着脸,将小衣一掀。


    柯弈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去,似乎恨不得吸出点儿什么来。


    “疼!”清沅在他肩上捶一拳。


    他垂着眼,又换另一个。


    清沅头皮发麻,浑身紧绷,仰着脖子,大口喘气,听着像是快断气了。


    “别绞。”柯弈咬着牙挤出一句。


    清沅听不见,也不懂他所说之话,只是难受得厉害,唯独紧绷着能轻松一些。


    “清沅,别绞。”他说着,却不舍得离开,心里只恨不得要她绞得更狠一些,绞得他束手就擒。


    他重重低喘一声,抱着人滚入被子里。


    清沅累得四肢瘫软,动弹不得,柯弈看着她,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着。


    “别摸,我想眯一会儿。”


    “累了?”


    “嗯。”她微微侧身,头轻轻抵在他的胸膛上,“抱着我。”


    柯弈扬起唇,稍稍枕好,将她整个环抱住。


    临近年关,天愈发冷,早起,地上铺上了一层白,不知是雪是霜。


    清沅瞥一眼身旁正在穿衣裳的人:“你起这样早做什么?”


    “去练拳。”


    “你身子好了?就能这样折腾?”


    “我感觉还不错。你继续睡吧,我练完拳会按时吃饭吃药,你不用操心。”


    清沅躺回去,深吸一口气后又起身:“算了,今日要和兄长们一块儿去麓园的,我也早些起吧。”


    “你再睡一会儿也无碍的,待伯惠仲明来,我来唤你。”


    “我大兄若是知晓我还未起,定又要说我了。”清沅将衣衫穿好,“近日天冷了,是有些犯困,晚上早些睡就好了,反正如今天黑得也早。”


    柯弈点了点头,未再多劝,起身去了厅中练拳。


    清沅抱着手炉,坐在一旁等着,忍不住昏昏欲睡,用过早膳才清醒一些。


    “今日是起得太早了,你不必随我起这样早的,你平日未曾习惯过,骤然如此会受不了。”


    “还好,这会儿已好些了,估摸着兄长们要来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我跟你一同去。”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侍女的通传声。


    “大兄二兄来了,你去看看吧,我来收拾就好。”


    “好,那劳烦夫人,我去看看。”


    乔清泽和乔清涯正在堂中,乔清泽左右看一圈,问:“小妹呢?还未醒?”


    “早醒了,正在收拾行李,伯惠稍等。”


    “那就好,我以为她还在睡着呢。”


    “就是睡着也无妨,冬天天冷,又没什么事做。”


    乔清泽叹息一声:“驭远,我不是想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只是瞧着你一味迁就,我只怕你将来有一日会受不了……我并非不相信你的为人,只是无论夫妻父子君臣之间都应当以相互尊重为先啊。”


    “伯惠,我明白你的担忧,清沅与我并未不曾相互尊重,她待我很是用心,我待她亦是如此,你我之间,我不必与你说假话。”


    乔清泽叹息一声,未再多说。


    清沅刚好出来,与人打过招呼,给柯弈裹好披风。


    乔清泽瞥一眼那满面杜鹃色的披风,有些新奇:“驭远少有穿得这样鲜亮的时候。”


    柯弈握住清沅的手,笑着道:“与清沅一同做的。”


    乔清泽瞥一眼他们牵着一块儿的手,往日若遇到这等场景,必要说一句有伤风俗的,今日却不知如何作答了,只憋闷着,说了句:“上车。”


    待马车行走,他忍不住又道:“原来外面说的都不是假的。”


    “伯惠应当明白,若是我不愿让此事传出去,便不会坐视不管,即便不能完全堵住外面人的嘴,也能不让此事传得人尽皆知。”


    “是我愚钝。”乔清泽沉默一会儿,又忍不住,“那你还说你不是为了她?”


    “我未曾否认过,只说不仅因此,事实也的确是不仅因此而已。”柯弈握紧清沅的手。


    清沅垂着眼,没有插话。


    乔清泽叹息一声又一声,欲言又止又止:“我……我……驭远,你从前不是这样感情用事的啊。”


    “我并非全是感情用事,做事若全然不考虑感情也不成。更何况,我以为我每回书信里都要提到清沅,你看了会明白的。”


    “你、你。”乔清泽满腔无奈,“你每回书信,几乎要把我全家上下都提一遍,我如何能知晓?”


    乔清涯差点儿笑出声,清沅也没好到哪儿去。


    柯弈张了张口:“我、我……那时尚未成亲,她又还小,我不好直说。”


    “我不明白,既然她那时尚小,驭远你又喜欢她什么呢?”


    “我与夫人一早就定有婚约,我们此生注定在一起。”


    乔清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剩叹息。


    清沅撇着嘴,下车后找到机会才单独和柯弈道:“我有那样差吗?大兄总觉着你不该喜欢我。”


    “他未必是觉得你有错,而是在怪我没能不近女色,清心寡欲。”


    “那他自己怎么不做到?”


    柯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用多想,他没什么坏心,不出两日就过去了,去垂钓吧,冬日垂钓别有一番乐趣。”


    她抿了抿唇,捧好手炉坐去画舫边。


    乔清泽一直不说话,清沅跟柯弈说话时,他又在那儿叹气,越叹越大声,清沅都听烦了,无奈,只能坐到后面去与乔清涯一块儿烤鱼。


    “大兄真烦。”她嘀咕一句。


    乔清涯笑着道:“他不一直是这副模样?你还没习惯?”


    “原是习惯了的,这些日子没在一块儿,又不习惯了。”


    “看来我得和大兄常来探望你才是。”


    “那就不必了。”


    乔清涯笑笑,将烤好的鱼递给她:“你先吃?”


    “可不敢,大兄在此,我哪儿敢先吃?”


    “你看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半晌连一条鱼也没钓上来,能有心情吃鱼?你就吃吧,我保证他今日没心情骂你。”


    “那就多谢二兄了。”清沅笑着接过,刚尝了一口就皱了眉,“二兄,你是不是厨艺退步了,我怎么感觉今日这鱼这样腥?”


    第46章 第46章我信你不会害我


    “不可能,我尝尝。”乔清涯挑出一块,尝了尝,“还好啊,不腥啊,你是跟世兄待久了,口味刁钻了吧?”


    清沅瞅他一眼:“肯定是你厨艺退步了,不过,只有一点点腥,还能将就。”


    “你还将就上了?我都没让你烤。”


    “不乐意就早说,我让柯弈来烤就是。”


    乔清涯扬起唇:“现下开心了?早跟你说了,世兄心里是有你的,往后有什么话便直说,不要再闹脾气了。”


    清沅起身:“哦,我去钓鱼了。”


    “你不是嫌大兄唠叨吗?”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清沅回眸看一眼,大步朝柯弈身旁去,伸着脖子向一旁坐着的乔清泽道,“大兄,二兄烤了鱼,你要吃一些吗?”


    他不耐烦摆了摆手,也不知是在对谁摆手。


    清沅懒得理会他,又看向柯弈:“你吃不了炙烤的食物,若是想吃鱼,一会儿让人去蒸一些来。”


    “我还好,早上吃过,这会儿不饿。”


    “嗯。”清沅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要是饿了要说,千万不能忍着,好不容易不用吃药了,旁的还是得注意一些的。”


    “唉!唉!”乔清泽看他们一眼,重重叹息两声,背过身去。


    柯弈眼睫动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拍:“我知晓了,好不容易才好一些,我会万分自珍。”


    她弯弯唇,小声道:“你记


    住就好。”


    “你要试试垂钓吗?”


    “算了,天太冷了,我怕冷,你不冷吗?”


    “我不冷,你若是冷就去和仲明一块儿,那里炭火足一些。”


    “可我想坐在你身边。”


    “唉!唉!”乔清泽又开始了。


    清沅撇了撇嘴,喊一声:“大兄牙若是不舒服,就去请大夫。”


    柯弈笑着对清沅摇了摇头。


    清沅冲他眨眨眼,挽住他的手臂。


    他悄悄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再不多说。


    乔清泽叹了一整日的气,到了晚上,嗓子终于不舒服了。


    清沅忍着没笑,捧上一碗热茶:“大兄吃了发发汗就好了。”


    “哼。”乔清泽瞅她一眼,将茶碗接过,猛得喝了一口,舌头被烫了好一下。


    清沅将笑意忍回去,开门见山道:“我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大兄,大兄总对我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柯弈没有多言,坐在一旁,默默将棋盘摆好。


    “不是我要训斥你,是你做事总是不识礼数。”


    “我怎么不识礼数了?我不说自己有多贤良淑德,可从未在家中事务中出过岔子,也不曾在接待亲友中有失礼节,我到底哪里做得让兄长不满意?”


    “你在外面跟驭远拉拉扯扯,有半分知书达理的模样吗?若要旁人看见,不仅要说驭远,更要说你,说你没有教养,说我们乔家没有家风!”


    “我又没有在外面这般,这里不就我们几个?我也没和旁人这般,我和柯弈是夫妻。”


    “可我是你兄长,你觉得在我面前这样合适吗?”


    “我自认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也觉得,母亲去得早,我与两位兄长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我以为在兄长跟前,我可以随心所欲做我想做的事。”


    乔清泽张了张口,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清沅也没有太生气,又递了盏温水给柯弈,轻声道:“天冷,喝些热水暖暖。”


    “多谢。”柯弈握住她的手,“清沅,你冷不冷?去火边烤一会儿吧。”


    “我还好,不冷。你要跟大兄下棋吗?我再铲些炭火来。”


    “好。”柯弈将棋子往前推了推,“伯惠,执棋。”


    乔清泽没说话,静默拿起棋子,一时间,房中只剩落子声和烧柴火声。


    清沅将炭火添进炉子里,笑着与乔清涯闲聊。


    柯弈听见她的笑声,不禁也扬起唇,轻声道:“伯惠有没有觉着,屋中忽然便有生气了?”


    乔清泽看他一眼,赌气道:“我只觉得吵闹。”


    “伯惠,我是个无趣的人,从前是一个人读书,现下是一个人处理政务,除此外再无其它爱好,可我其实也很喜欢热闹。清沅很好,有她在,我不会觉得孤单。我知晓你的忧虑,我真心喜爱她,喜爱她的全部。”


    “到你了。”


    “嗯。”


    清沅未曾听见那边说什么,只是看着天色有些晚了,往他们跟前去了去,才见她大兄像是带着气,手中所持黑子步步紧逼,柯弈的白子却是不徐不疾,回回温和化解,最后棋高一招,大败黑子。


    “天晚了,早些歇息吧。”清沅见大兄又要拿棋,赶紧开口。


    柯弈将棋子放下:“好。伯惠,早些歇息,若是不尽兴,明日再战。”


    乔清泽看他们一眼,将棋子一放,带着乔清涯往房门外去。


    清沅眼眸动了动,疑惑道:“他在跟你生气吗?”


    柯弈将门关上,转身握住她的手:“他怪我甚多,生气也是常然。”


    “他还说我脾气不好,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过两日就好了,我知晓他。”柯弈笑着牵她床边去,“天黑了,早些歇息吧。”


    她点了点头,解了头发躺下。


    柯弈将灯吹了,在她身旁躺好,一会儿转身撑去她上方。


    “做什么?我兄长他们可都在隔壁呢。”


    “不做什么,只亲一下。”柯弈捧着她的脸,含住她的唇,细细亲吻。


    她有些紧张,轻轻又搡了搡他的肩。


    柯弈松了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莫怕,我不会让他们知晓我们之间私密的事。”


    “那你还吓我?”


    “未曾吓你。”柯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真的只是想亲一亲。”


    她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感觉不到?”


    “我一向能忍耐。”


    “你一向爱装。”


    “是。”柯弈笑着点头,“我一向能装,不会让他们知晓的。”


    清沅笑着靠在他的肩上:“快睡,你们几个都起得早,我明日若是不跟你们一块儿起来,我大兄肯定又要说我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莫怕,我会护着你。”


    “我不怕,我就是觉得有些烦。”清沅将他的掰开,横在腰间,“他太唠叨了,我最好不要让他找到可以唠叨我的机会,早些睡,我明日肯定也能早些起。”


    早上,她睡得正香。


    柯弈睁眼,未起床,也未叫醒她,过了许久,是她自己惊醒。


    “几时了?起吧?”


    “不急,慢慢来,我也还没起呢。”


    “就是你没起,大兄也肯定会觉得是我耽搁你了。”


    柯弈从身后抱住她:“我会解释。”


    她掰开他的手,轻哼一声:“你解释也没用,你以为我不知晓大兄的脾气。起就起吧,我这会儿已经醒了。”


    柯弈笑着跟在她身后:“我跟你一块儿。不过,我以为,伯惠今日不会再这样说你了。”


    她没信,心里早做好了准备,不想,直到用早膳,乔清泽也未说她一句,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模样。


    她疑惑着吃下一口鱼片粥,又皱了眉。


    柯弈看她:“怎么了?”


    “这鱼是不是不新鲜了?”


    “我尝着还行,是不是调料放少了?你若是吃不惯,便与伯惠仲明他们一同吃些口味重些的。”柯弈给她换了碗粥。


    她接过,尝了一小口:“或许是太过清淡了,这碗尝着还好。”


    乔清泽默默将小菜往她跟前推了推。


    她有些意外,低声道:“多谢大兄。”


    乔清泽像是没听见,又与柯弈说话:“一会儿是垂钓还是下棋?或者出去赏花也行。麓园里的梅花在开了,只是恐怕不如驭远去岁和小妹一同看的那场好。”


    柯弈笑了笑:“那就去赏花吧,我许久也未来麓园了。”


    “嗯。”乔清泽垂下眼。


    清沅眸光转了一圈,有些无奈,去岁她和柯弈根本没有那样亲近,外面传的那些话也都不能作数,只是现下却不好解释了。


    那时,她不想和柯弈撕破脸,心中又有怨气,否则那回月事后就该和他闹掰的……


    她脚步一顿,盯着梅花的视线忽然模糊。


    “怎么了?”柯弈也停下。


    “没。”她摇摇头,快步跟上。


    她的月事是有几日没来了,不过平日里也不会这样准,她没往心里去,难不成真是有了?


    她微微偏头,朝侧前方的人看去。


    这些天她挺开心的,也做好了要去并州的打算,但……但此时就要她有一个孩子,她还没有想好,上一世失去孩子给她带来了太大的影响,若不是那个孩子,她后来也不会那样怨恨他。


    柯弈回眸:“清沅,你在想什么?”


    “我……”她顿了顿,望望天,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我看天有些阴沉,不知是不是要下雪了。”


    “不好说。”柯弈收回目光,“不过,我前几日观天象,确有落雪之兆。”


    清沅有些新奇:“你还会观天象?”


    “略懂一些,你若是有兴致,我可以教你。”


    乔清泽突然插话:“驭远自小熟读百书,无所不知,观天象又算什么?”


    “非也,这世间也有我不懂之事。”


    “我曾经也以为你无所不能。”


    “伯惠,可我不是。”


    “我想了一夜,我视你为表率,可更将你看做是好友,我问了自己一夜,到底是希望你能成为无所不能表率,还是希望你能成为平安幸福的好友,我选择了后者。驭远,我真心希望,你能平安幸福。”


    柯弈顿了顿,朝他拱手长揖:“得知己如伯惠,弈无以为报。”


    “我算什么知己?我若是知己,不该现在才明白。”乔清泽亦作长揖,“驭远,


    是我宽以待己,严于律尔,我有错。”


    柯弈笑着摇了摇头:“还赏花吗?还是回去下棋?”


    乔清泽仰头朗笑几声:“去吧,去下棋。”


    清沅目光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默默跟上。


    似乎真是要下雪了,天越发阴沉,却未影响他们俩的兴致,落子声一声接着一声,清沅有些跟不上思路,抬眸看对面的乔清涯一眼,心里舒坦许多,看样子二兄也跟不上。


    “伯惠棋艺精进许多。”


    “与驭远相比,还是差上许多。”


    “伯惠的解法与策略都是极好,唯一不足的是,太快,事急则疏,伯惠只瞧见我欲于左侧布局,却不察下方早已成势,伯惠若落子于此,三步之内堵住了我的去路,可三步之后,局势扭转,伯惠该如何应当呢?”


    乔清泽眉头一拧,手中的棋子忽然无法落下。


    “伯惠,不仅棋局上如此,朝中亦是如此,思路通达迅速是伯惠的长处,可越是如此越容易陷入旁人的计谋之中,伯惠往后做事定要三思而后行。”


    “你与我说这些,是真不打算回来了。”


    “若有缘,自会再聚。”


    “好,我一定谨记驭远今日之言。”


    清沅抱着梅花从外面跑进来:“外面真飘起雪来了!”


    柯弈转头;“雪大吗?”


    “不大,飘了一会儿就停了。”


    “那也是降温了,莫再往外去了,留在房中烤火,我这一局就下完了,一会儿你来跟你兄长手谈一局。”


    “大兄一向看不上我棋艺平庸,我不和他下。”


    柯弈弯了弯唇:“我教你。”


    清沅将花枝往桌上一放,转身去找花瓶:“那就还是你和他下,不算是我和他下。”


    柯弈转了个方向,目光随着她转:“清沅,其实你棋艺不错,与我和伯惠差不了多少。”


    “你们下你们的,我若想下,与二兄再开一局就是。”


    乔清涯应:“好啊,我是许久未与小妹下棋了。”


    柯弈看他们一眼,忽然觉着,这个二兄有时也有些碍事。


    “驭远,到你了。”乔清泽唤。


    “嗯。”柯弈回神,继续落子,一会儿,又道,“下雪了,是不是得回去了?若道路积雪,明日恐怕不好走。”


    乔清涯在另一旁回:“世兄放心,只是飘了些小雪,方才已停了,明日落不起来。”


    柯弈一噎:“嗯,那便不急。”


    “你观天象只能看出下雪,不能看出是大雪还是小雪吗?”清沅好奇。


    “我学艺不精,你若是有兴致,往后我们可以同习学。”


    清沅点了点头,继续撑着脑袋跟乔清涯对弈,嘴里忍不住嘀咕:“还是和二兄下棋有意思,能多下几个回合。”


    乔清涯笑着敲她一下:“你就是说我棋艺也不好呗。”


    “二兄知晓就好。”


    “不精就不精吧,我再如何也越不过大兄和世兄去,这辈子还是老老实实活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吧。”


    “你想得真开。”


    “什么想得开?他这是自断前程。”乔清泽骂一句,“你别给我想着躲在我们身后,你一定是要入仕的,若不入你就给我搬出府去,一分钱都别想花府里的。”


    乔清涯赶紧道:“是是是,我方才就是和小妹说笑呢。”


    清沅朝他挤眼,低声道:“以后有的你受的了。”


    “你就得意吧,我们往后是管不了你了。”


    “是你们往后没法儿唠叨我了。”


    乔清涯笑了笑:“再不认真些,我可就要将你的白子全杀完了。”


    清沅扬扬下颌:“我下不过他们,还下不过你?”


    “那我拭目以待。”


    柯弈扫一眼他们两个,没有打搅。


    夜里,他洗漱完,坐在床边擦手,才问:“今日是你赢了,还是仲明赢了?”


    “我赢了他两局,他赢了我两局,算是平手。”


    “玩得开心吗?”柯弈拉着她在腿上坐下。


    “还好,你呢?我瞧你挺开心的。你和大兄是棋逢对手,是知己,我倒觉得你与他在一块儿更开心一些。”


    他双手环抱住她,额头轻抵在她肩上,笑着道:“是不一样的开心,你兄长能与我说政事,能与我谈论学问。他学问好,不在我之下,我每回与他谈论这些,的确开怀,可这并不能代替与你在一块儿的快乐。”


    “如何说?”


    “我与你在一起时更恣意放松,我能毫无顾虑地将自己的心思与想法说与你听,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你。”


    “你这是小瞧我了,我虽不在朝堂上,可若想害你,也能有办法的。”


    柯弈牵起她的手落下一吻:“我知晓,可我还是想信任你,我信你不会害我。”


    “那我要是害了呢?”


    “不会。”柯弈道,“今日赏花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清沅一顿,嘟囔一句:“怪不得你不怕我害你。”


    “嗯?所以,你今日在想什么?”


    “我现下不想说,我想再想一想。”


    “好,无碍,不想说就不想说吧,你不骗我就好。”


    清沅点了点头。她并不想隐瞒他,若是真有了,她此刻也不可能将孩子给落了,只是她不确认是不是真有了,也没有想好该如何跟柯弈开口。


    天在落雪了,落得不大,未能积上。


    一早,跟大兄二兄用完膳,才要各自离去。


    马车旁,乔清泽道:“你这几日看着是好多了,我便也放心了,过年忙,恐怕没有多少时间来拜访你们,过了年又要去当差。你何时走,定要与我说一声,我抽出空也得去送你。”


    “若走,也不是悄悄地走,伯惠自有机会来送。雪渐大了,都上车吧,一会儿积了雪,当心道路难行。”


    “好,那就此别过。”


    柯弈微微点头,跟在清沅身后上了马车。


    “我看你这几日胃口都不大好的样子,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只是日日吃鱼,有些腻,回家就好了。”


    柯弈拍拍她的手:“也好,下回太医来给我诊脉时,顺带给你看看也好。”


    清沅垂眼,又是点头,沉默一会儿,又道:“柯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我……”


    马车突然往前一晃,她被打断,手下意识护住小腹。


    马车外忽然传来女子哭声:“求尚书大人救救民女,求尚书大人救救民女……”


    柯弈皱了皱眉,扶住清沅的手臂,微微推开车门朝雪中的女子看起。


    女子衣衫单薄,跪伏在地,连车门打开都未瞧见,只是不听诉说:“求尚书大人救救民女……”


    车夫回眸:“这……”


    柯弈道:“你去将问问她有何事,当心,不要贸然近身。”


    “是。”车夫跳下马车,快步上前,不久又跑回来传话,“郎君,那女子说自己被人强掳,自己的父亲被人害死,瞧见咱们车上的旗帜,才冒死来请求郎君救命。”


    “你……”柯弈一顿,看一眼身旁的人,“清沅,我先叫人送你回去。”


    清沅垂眼:“嗯,好。”


    柯弈又朝外道:“你将她带去附近的客栈里住下,我即刻便来  。”


    “是。”车夫上前朝女子去,将人往客栈里领。


    那女子一步三回头,抬着泪眼往车里看:“车里坐的真是尚书大人吗?”


    “的确是尚书无误,可朝中一共有六位尚书,不知姑娘寻的到底是谁?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大人是户部尚书,不管冤假错案。”


    “没错!没错!就是户部尚书柯大人!”


    “那就对了,你跟我走就是。”


    清沅收回目光,低声道:“你去吧。”


    柯弈握住她的一双手,皱着眉头也放低声音:“清沅,你方才要说什么?”


    “回去再说。”


    “清沅。”柯弈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去去就回,不会太久。”


    她点点头,垂着眼:“你去吧。”


    柯弈看她一会儿,转身下了车。


    她抬头望了望漫天的白雪,关上车窗,低声朝另一个车夫吩咐:“回府吧。”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雪花逆着车厢而来,冷风似乎穿透车壁,直打在她脸上。


    萃意在门口等候,给她换了个手炉,撑着伞扶着她往院中走:“夫人,郎君怎未与夫人一同回来?”


    “他有些事,先走了。”


    萃意眼眸动了动,立即说起别的:“夫人这几日玩得开心吗?”


    她未答,又道:“你去帮我请个大夫回来,就说我身子有些不适……”


    萃意不敢多问,只是照做。


    不多时,大夫的指尖从清沅的脉上挪开,叩拜道:“恭喜夫人,夫人已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萃意一愣,笑着道:“这是好事啊,恭喜夫人,奴婢这就去与老夫人和夫人传话。”


    清沅缓缓摇头:“你先替我将大夫送出门。”


    “夫人?”


    “去送吧,此事先不要告知旁人,你就当是不知晓。”


    第47章 第47章上苍从来不眷顾我们


    萃意有些害怕,怕她又和柯弈闹起来,落子汤那可是比避子汤还要伤身的。


    她匆匆将大夫送出去,又匆匆回来,小心翼翼问:“夫人是如何想的?”


    清沅垂眼看着地毯上的花纹,轻轻将手放在小腹上:“我没有想好。”


    萃意蹲在她身旁,轻声劝:“夫人腹中现下有一个孩子了,不论是姑娘还是郎君,往后他都会唤夫人母亲,有了这个孩子,家里会热闹许多,夫人就当是为自己生的。”


    “我要再想一想。”


    “好,那奴婢不多言了,夫人腹中的胎儿还不足三个月,一定要好好休养才是。奴婢告退。”


    “嗯,我知晓。”


    门轻声合上,簌簌风雪未停,清沅看着天一寸一寸变暗,门口却一丝动静也无。


    “夫人,吃些东西吧。”萃意端上汤盅,见她仍旧一副愁容,又道,“夫人,要不要派人去问问郎君何时回来?”


    她摇摇头:“不用,他有正事要做。天晚了,我们先歇息吧。”


    萃意抿着唇,正要上前铺床,忽然听见门外声响,惊喜道:“说不定是郎君回来了,奴婢去看看。”


    清沅抬眸望去,没多久,萃意举着灯盏独自进门。


    “夫人,郎君派小厮来传话,说是今夜要晚一些回来,要夫人先歇息,不必等他。”


    清沅犹如冰封,许久,才道:“我知晓了。”


    萃意看她一眼,皱着眉轻声退出房门,低声朝小厮询问:“郎君去做什么了?可有让人说过?”


    “我哪里敢打听郎君的事?来传话的也是个脸生的,说是收了府上的钱来跑腿的,恐怕更是不知晓。”


    “好,我知晓了,劳烦你来传话。”萃意将铜钱塞到人手中,又往房中去。


    房里的人已歇下了,只是背对着,只能看见微微拱起的被褥。


    萃意未敢上前去看,只是轻声将床帐放下,低声道:“夫人,奴婢在床尾给您留一盏灯。”


    “嗯。”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萃意顿了顿,将房中的灯火全吹灭,只留床尾一盏,就着微弱的灯光,往炉子里又添了些炭火,悄声退出门去。


    风雪渐大,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人撑着伞从院门外来,萃意赶紧迎上去。


    “郎君。”


    “夫人歇下了吗?”


    “已歇下了,只是夫人她……”萃意顿了顿,将怀孕的事咽了回去,“夫人她瞧着心情不大好。”


    柯弈眉心微锁,大步朝房中走去:“好,我知晓了,有劳你照看夫人。”


    门里烧着炭火,暖烘烘的,他悄声走近,微微掀开帐子,往里看了眼,见人已熟睡,没有打搅,洗漱完后才来躺下。


    “清沅。”柯弈将人往怀里抱了抱。


    她睡着了,迷迷糊糊翻了身。


    柯弈亲了亲她的额头,悄声道:“抱歉,我回来晚了。”


    她未听见,又熟睡过去,翌日醒时,瞧见他还有惊讶。


    “你何时回来的?”


    “晚上,你睡着的时候。”柯弈也坐起身,“抱歉,昨夜我回来得太晚了,辛苦你等我。”


    清沅越过他,朝床外去:“嗯。”


    他快步跟上,从身后抱住她,垂首在她脖颈上亲吻:“那女子是遭了难,事态有些严重,牵扯到内宫的人,我得忙几日。”


    “嗯,我知晓了,你去吧。”


    “你放心,我会寻到合适的人来查此事,不会孤身上阵将自己陷入囹圄。”


    “你几日能忙完?”


    “我今日便是要寻人来查,我毕竟是户部中人,若不到万不得已,不该由我直接出面。待寻到了人,我虽要配合,但会轻松许多,不会这般晚归家。”


    “嗯,我知晓了。”


    柯弈偏头看着她:“清沅,你昨日想说什么?”


    “都过去了,现下没什么想说的了,你若是要忙,便早些去,早些回来。”


    “好,我会早些回来。这两日下雪,你便不要往外面去了,等我忙完,我们一同去花园里赏梅。”


    “嗯。”清沅点头,后退两步,将拧好的帕子递给他。


    他松了手,笑着接过:“要是在家无聊,让小妹过来玩也好,我看你们在一起也有话聊。”


    “我知晓了。”


    “那我去用膳了,你慢慢收拾,不着急,若是嫌冷,让她们将早膳送进卧房里来。”


    清沅脚下未动,忍不住开口提醒:“你胃不好,慢些进食。”


    “好。”柯弈走回来,又抱了抱她,“此事实在有些危险,我不能带你去,等忙完,我再与你细细解释。”


    “会威胁到性命吗?”


    “我……我不想跟你说假话,但我会保全好自己。你放心,我跟你承诺过的,我会完好无虞回来。”


    “你……”你非去不可吗?


    清沅没有开口,只是拍了拍他的背:“你去吧。”


    他抬步往外去,像是去用早膳了,没一会儿,外面的动静也没了,大概是真走了。


    清沅没去门外看,头发也未梳,坐在罗汉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萃意进门,小心开口:“夫人,要去请五姑娘过来吗?夫人也有几日未见过五姑娘了。”


    “天太冷了,就不辛苦她走这一趟了。”


    “是。”萃意将饭菜放下,在门口晃了几圈,一会儿再进门,却见饭菜未曾动过,“夫人,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她摇了摇头,拿着碗勺,愣愣往嘴里塞了一口:“不曾。”


    萃意看了一会儿,悄声退出房门,撑了伞,往院门外去,到了柯槿院子里。


    柯槿抬眸望来:“诶?萃意?嫂嫂叫你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夫人说天冷,不让五姑娘去的,是奴婢自作主张。昨夜郎君不知因何事半夜未归,夫人心情一直不好,今日连早膳都未用几口。”


    “兄长又去何处了?他不是才好些?前几日还信誓旦旦说要好好歇息呢,合着全是骗人的。”柯槿埋怨几句,裹了斗篷,“我这就去看看嫂嫂。”


    萃意跟在一旁:“五姑娘千万莫要在夫人跟前这样说。”


    柯槿撇了撇嘴,不满道:“为何不能说?大兄自己做错了事,我们还不能说几句了?如今怎的连你也这样护着大兄了?”


    “奴婢不敢。”萃意往地上跪,“只是夫人刚怀有身孕,本就心绪不佳……”


    “什么?”柯槿弯身看她,惊讶万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与我们说?大兄他知晓吗?”


    她摇了摇头,眼中泪光闪烁:“昨日叫了大夫才知晓的,还不到两个月,夫人说了,先不要告知旁人。可夫人胎像尚且不稳,


    又一副茶饭不思的模样,奴婢实在不是如何是好了。”


    “好,我知晓了,我不会跟嫂嫂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你快起来,我们这就过去。”


    “还有一事,夫人既不让告知旁人,定是有所顾虑,奴婢心急来告知五姑娘,还请五姑娘莫要与旁人告知。”


    柯槿郑重点头:“好,我知晓了,不会告诉旁人的。只是我听闻怀孕前三个月最需要保重,嫂嫂她这般,真不会伤了身子吗?我们不告诉别人,可总要请太医来看看,外面的大夫哪里有宫里的大夫好?”


    “奴婢也十分犹疑,昨日着急,未细问过大夫,不知要不要喝些汤药补补。”


    “算了,我一会儿问过嫂嫂再说,她现在有身孕了,一切还是要以她的想法为准,免得惹她生气,胎像不稳。”柯槿加快了些步伐,“我们快些,别让她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


    萃意走时清沅是什么模样,回来时便还是什么模样,桌上的饭食未如何动过,冷得结了一层薄膜。


    “夫人,五姑娘来了。”


    柯槿笑着进门:“听闻嫂嫂跟兄长出门游玩了,外面好不好玩?嫂嫂下回带我去可好?”


    清沅勉强弯了弯唇,起身迎了几步:“只是去垂钓,赏花,没什么好玩的,胜在新鲜。天这样冷,五妹怎么这时候过来?”


    “在家里闲得无聊,想嫂嫂了便过来看看。”柯槿牵着她坐下,看一眼桌上未吃的饭菜,“嫂嫂还未用早膳吗?我看这都冷了,让人换些热的来吧。”


    她扯了扯嘴角:“是萃意叫你来的吧。”


    柯槿一愣,抓紧她的手:“嫂嫂,我不想跟你撒谎,的确是萃意叫我来的。”


    萃意没有说话,垂着头,站在一旁。


    “嫂嫂,萃意还说你有小宝宝了。”柯槿满眼担忧看她,“嫂嫂,你正是要紧的时候,怎么能不吃饭呢?你不吃饭,如何能受得了?”


    “我并非故意如此,只是吃不下。”


    “是因为兄长吗?”柯槿转头要走,“我这就出去将大兄找回来。”


    清沅抓住她的衣袖,朝她摇了摇头:“不,他有正事,他跟我说过,我同意他去的。”


    她抿了抿唇,气愤道:“正事正事,哪儿有那样多正事要做?他不管自己的身子就算了,连嫂嫂都不顾了?天底下再大的事能有他自己的妻子孩子要紧吗?”


    “是真的要紧的事。”清沅无奈笑了笑,“我宁愿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的确十分要紧,我不能怪他。”


    “嫂嫂……”柯槿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嫂嫂就算再难过,再担忧,也得先吃饭再说。”


    她垂着眼,声音亦哽咽:“他只说危险,并未说详情,可我从他那几句话中便可得知,不是一般的危险,是会要命的,他要是死了,这孩子也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柯槿哭着给她抹去眼泪:“嫂嫂,告诉大兄他有孩子了,叫他留在家里。”


    “我不能。我看见那个女子是如何可怜,如何单薄,我不能为了自己,就叫他坐视不管。”


    “那嫂嫂呢?”


    “有你在这儿陪着我,我心里好受许多了。”清沅擦了擦泪,“萃意,换一些热的吃食来。”


    “哎!”萃意收了碗筷,快步出门。


    柯槿脸上也赶紧擦去眼泪:“嫂嫂安心,一切等大兄回来再说,说不定也没有那样骇人,是嫂嫂自己吓自己。”


    “但愿如此。”清沅接过热汤,舀了一勺慢慢咽下。


    柯槿往她碟中添菜:“嫂嫂多吃一些,若是不合胃口就让人重做,大兄是喜欢节俭,可嫂嫂毕竟是要紧的时候,宁愿浪费也不能伤着自己。我可是听人说了,前三个月最是要紧。”


    她终于笑了:“你一个小姑娘还懂这些呢?”


    “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我也见过旁人怀孕的,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一点儿错都不敢犯。”


    “嗯,我会多加保重,至少现下会。”


    “嫂嫂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看看?我怕嫂嫂这两日心绪不佳动了胎气,若出了什么岔子,往后我与大兄可不好交代。”


    “我感觉还好,昨日大夫来也未叮嘱什么,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忧。”


    “嫂嫂没事就好,我知晓嫂嫂还暂且不想跟旁人说此事,我会帮嫂嫂隐瞒,可嫂嫂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让人去大夫。”


    清沅点了点头:“幸好还有你、你们在。”


    “嫂嫂待我这样好,肚子里怀的还是我的亲侄子,我来陪嫂嫂是应该的,况且我又没有什么事可做,就当是来玩,也没花费什么心力。”


    “陪我下一会儿棋吧,下棋时间过得快,心里也就不着急了。”


    否则望着这漫天的雪,她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傍晚,柯弈推开门,瞧一眼桌上的茶盏:“是五妹来过了吗?”


    “嗯。”清沅起身,上前要给他解披风。


    他挡住:“冷,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坐着。”


    清沅后退两步,站在一旁等着。


    “你们下棋了?我瞧着架子上的棋盒似乎动过。”柯弈将披风挂在门口,搓着手朝炉子走去。


    清沅看着他答:“是。”


    “明日不必这样出门了,明日下午去看一眼就好。”他将手烤暖才去牵她,“清沅这两日忽略你了。”


    “无碍,小妹今日来陪我了。”


    “清沅。”柯弈抱住她,“待此事完结,我们便离开京城。”


    她不知如何再作答,此事此事又此事,她不知还有多少个她无法拒绝无法不满的此事再等着她。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不曾。”


    “可我能感觉得到,你不开心,我知晓你心中的委屈与难过,我跟你保证只此一回。”


    “下回若再有人来求你呢?若再有衣衫褴褛满身伤疤的人来求你呢?我知晓你无法拒绝,你也知晓自己无法拒绝。”


    柯弈顿了顿,道:“我会保全自己,也会顾及家中,不会牵连拖累你们。”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我有时觉得,上苍从来不眷顾我们。”


    “清沅,我答应过你的,开春便启程离京,我不会食言。”


    “嗯。”清沅推开他,转身抹了抹眼泪,“我去洗漱。”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只觉无力。他要放弃吗?可他心中的公理正义何在?他要坚持吗?可他的妻子家人该怎么办?


    清沅洗漱完躺下,柯弈看她一会儿,也躺下。


    “不知明日雪会不会停,园子里的花不知是否开了,清沅,我们明日一同去园子里走走吧?我香囊里的花该换一些了。”


    “好。”


    柯弈将她搂进怀里:“清沅,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他不知再说些什么了,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还是清沅又开口:“你今日好好用膳了吗?”


    “用过了,你的话我都记得,按照用膳,没吃什么不该吃的。”柯弈紧紧抱住她,“清沅,我有在为我们的将来考虑,有为你考虑。”


    她摸了摸他的脸:“我知晓,也明白。”


    “你未必不懂那些道理,甚至或许比我还懂,你只是想让我哄哄你。清沅,是我太笨了,我不知该如何哄人,我只能说,我爱你,一直很爱你。”


    “只要你是在顾及自己的身体,好好用膳就好。”


    “我怎么会不顾及身体呢?我还想和你白头偕老,清沅,我们明日去赏花吧。”


    “好。”


    园子里的花每年都是这几日开,今年也是一样,大雪压弯了花枝,低着头扫落在地上。


    清沅轻轻扫去花上的雪,花枝一下又抬了头。


    “去岁,我们也是一同在这里赏花,是我们第一回一同赏花。”


    “往后每一年我都会和你一同赏花,只是或许不在京城。”


    “其实,要紧的不是赏花,而是陪伴在身旁一同赏花的人。”清沅握住他的手,“驭远,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在我心里,你的命比任何


    人的命都要紧。”


    “在我心中,何尝不是如此?你知晓我收到那封你病重的家书时,我是如何心痛吗?我只恨不得随你一同去。”


    “你既然知晓,也就该知晓我看你身临险境,心中是多害怕,多难过。我总在想,你是不是心里根本没有我,没有我们这个家,才每每都会这样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柯弈握紧她的手:“我就是在意你,在意我们这个家,才不敢贸然行动,才这般忙碌。那女子本是雍州人士,带父进京治病,不料途中偶遇二皇子一干人等,被人掳去别院中,父亲也死在了京城,前几日才从别院跑出来,寻到机会拦住了我们的马车。若是从前,我定要与陛下上奏,和二皇子当面对峙,可我不能。二皇子虽是性情骄纵,却深受陛下喜爱,一个是平民之女,一个是天下之子,陛下会如何决断,可想而知。我只能先试探着,看看陛下那边如何决断,而后再做打算。”


    “陛下若是不可追究呢?”


    “那我只能在朝议时,在众多双眼睛之下,当场上奏。”


    “你会有事吗?”


    “我不会有性命之忧。”


    清沅点点头:“好。”


    柯弈搂住她:“放心吧,朝中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愿意管此事。二皇子平日骄纵狂悖,看不惯的大有人在。”


    “你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清沅,昨日和五妹下棋,谁赢了?”


    “我赢得多一些,不过,五妹比我小几岁,自是比我少几年经验。”


    柯弈弯着唇,牵着她漫步在雪中小路中:“幸好我还有这样一个妹妹,还有人能与你说上话。”


    “等离了京城,就难再跟小妹再聚了。”


    “等离了京城,我就没有那样忙了,也不需要小妹日日陪着你。”


    “小妹是小妹,你是你。”


    “有我还不够吗?”


    清沅笑着瞅他一眼:“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有你这样当兄长的吗?还说自己快三十了,哪里有三十岁的人还说这种话的?”


    “可我看见你和她那样亲近,心里真的很羡慕。”


    “我和你不亲近吗?我和你明明比和小妹亲近许多。”


    “不一样,你和她的那种亲近,我也想要。”


    “那你和大兄的那种亲近,我也要。”


    “我方才已跟你坦白过了,你以后若想听朝政上的事,我仍旧会说与你听。”


    清沅忍不住笑:“那你要听我们女儿家的私房话?”


    他认真点头:“嗯,是。”


    清沅正要跟他说笑,侍女带着一个小厮匆匆跑来。


    “何事?”柯弈转头看去。


    小厮上前,在他耳旁低语几句。


    他皱了眉,道:“你先去,我即刻就来。”


    清沅看他:“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我寻了刑部的人审理此事,那边需要我配合,我去去就回。”


    “好,你去吧。”


    “外面冷,房中歇着吧,莫要着凉了。”


    清沅点头,看着他远去。


    “夫人。”萃意有些担忧。


    “回去吧。”清沅转身,缓缓往回走。


    萃意未听见他们方才在说笑什么,这会儿看她脸上的笑消散,不由得担忧:“夫人,奴婢去请五姑娘过来吧?”


    “不必。”她摆了摆手。


    她不能总要旁人跟她一起扛,许多事,注定只能是她一个人撑过去。


    正月初六,天阴,清沅一睁眼就看见柯弈身着官服坐在一旁候着。


    她心中一跳,轻声问:“要去上早朝吗?”


    “嗯,此事应当昨日就告诉你的,我怕你知晓睡不好,自作主张今日才说。今日我要在早朝上请奏,若我今日不能回来,不必担忧,也不必去找人打听,若是无聊了就跟祖母母亲打打牌,跟小妹说说话,要不了多久,我会安然无虞回来。”


    “你若是回不来呢?”


    “我一定会回来。”


    第48章 第48章我离不开她,她亦离不开……


    她垂着眼,直至那个紫色的背影从门口消散,眼中的泪水才猛然坠落。


    “夫人。”萃意快步进门,锁着眉,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从年前郎君早出晚归开始,萃意就知晓要出事,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她腹中的胎儿还尚不足三个月,若是出事,可如何是好?


    “夫人,夫人若是不想让郎君去,奴婢这就去将郎君拦住,夫人这样恸哭,身子如何受得了?”


    “我如何拦他?我从来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拦他,从前是如此,现下是如此,将来也会是如此,是我自己偏要对他这样一个人上了心,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要将自己的性命奉送出去。”


    她脸上的泪顺着往下,噼里啪啦全砸在衣裙上,将裙摆染湿了一片。


    “夫人,莫哭了,郎君那样深谋远虑,不会有事的,反倒是您……”


    “他再如何深谋远虑,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你们都说会没事,可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不担忧吗?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我知晓有多危险!”


    “夫人,夫人,您不能这样激动了,便是有什么不满,也等着郎君回来再说啊。”


    “他说他,今日或许回不来了。”


    “那就明日。”


    “明日也不一定能回来。”清沅泣不成声,扶着床榻,踉跄起身往前走,“后日也未必能回来,他要委屈自己一个人成全大义,可岂知我不会同样委屈?他若是出事,我心里怎么会好受?他这样牺牲自己,和牺牲我有什么分别?他终究还是从前一样,不曾变过……”


    萃意急忙扶住她:“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用早膳,去如同他所说的一样,像个没事人一般,照旧和祖母母亲打牌,照旧和五妹、和五妹……”她踉跄几步,单薄的身子如同纸片一般,摔落在地上。


    意识消散之前,她似乎瞧见满地的白霜,就如同上一世她死前见到那样一般,为何要她重来,还要面对这些?上苍不肯眷顾他们,即使是他们从未做过一件恶事,仍旧不肯眷顾他们-


    皇宫,大殿,内侍传话。


    “陛下,柯尚书请见。”


    “哦?驭远身体好些了吗?怎不与朕告知一声?叫他进殿来说吧。”


    内侍唱和:“请柯尚书进殿。”


    柯弈跨进殿门,缓步而来。所有人都朝他看来,他镇定如松,跪在殿中,朝上首之人叩拜。


    “臣参见陛下。”


    “驭远今日来是有何事?”


    “有欺男霸女一案尚有冤情,请陛下启动复査。”


    “是吗?将案子呈上来看看。”


    柯弈双手呈上,内侍上前转交,皇帝看过一眼,将奏折放下,不徐不疾道:“哦,这桩案件啊,朕曾见过刑部来的奏折,此事不是已结了吗?”


    “是,只是其中尚有冤情。”


    他心知肚明,也知皇帝心知肚明,若非皇帝施压,想要将此事盖过去,他今日不会站在此处。


    天子毕竟是天子,不愿心爱的儿子受罚亦是常然,他未曾想过要将皇帝与二皇子逼上绝路,是以并未暗中进行,是想看皇帝如何处置,不想,皇帝竟要将此事抹得一干二净,二皇子在其中干净纯良得宛如一朵白莲。


    “朕若是未记错,此事与陈尚书有关。”


    礼部尚书出列跪地,哽咽道:“确是那孽畜所为,如今已被关入大牢之中,等候发落。是臣未教导好幼子,臣无颜面见陛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求陛下责罚。”


    “虽说你那幼子并未蓄意谋害人命,可人到底是因你幼子而死,此事你责无旁贷。至于强抢民女一事……”


    “陛下,臣那逆子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强抢民女啊,还请陛下明鉴,那逆子只是瞧上人家姑娘,不想弄巧成拙,成了这般模样。臣怕若是不重罚,他不会长记性,已警告过家中妇人,不许为他赎刑,就让他好好在牢里反思反思  。”


    柯弈不缓不急道:“臣所知,与陈尚书所说有些差错,不如请受害女子上殿前与令郎当面对峙,抑或移交大理寺重新审理。”


    陈尚书再叩首:“陛下,臣幼子有罪,理应受罚,臣无话可说,可复审一事总不能这般儿戏,否则往后朝中内外如何治理?”


    “受害女子诉有冤情,这是诉状,亦可当面对峙。”


    皇帝朝陈尚书指指:“你看看。”


    陈尚书接过内侍转交的诉状,愤懑不已:“好狡诈的女子!那日分明已承认与我儿是你情我愿,今日又反咬一口,这样的人,有何诚信可言?就连柯尚书也被此人迷惑了!陛下可要明鉴啊!”


    “陛下,这女子从别院逃出后,拦了臣的马车诉说被害,臣便一直在关注此案,途中未见任何人结案要此女签字画押,臣实在不知,此女是何时承认与尚书幼子是你情我愿的。”


    此话一出,朝中立即有议论声。


    “柯尚书真是怜香惜玉啊,也不知此女子是有何等美貌,竟让尚书牵挂至此,带病也要关怀,按说此类案件也不该户部来管才是……”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是户部的官员,可不该只尽户部之责,对百姓民生视而不见。”柯弈一句,掷地有声。


    “你是什么样的人,朕心中清楚,不必再解释。只是刚过完年,朝中还有很多要紧的事要办,自然,朕不是说百姓不要紧,此案也要紧,但已浪费了这些时辰,朕看不如打回去叫刑部重审就是,若真有什么冤假错案,按律处理,若没有,此事就此了结。驭远,你看如何?”


    “陛下。”柯弈直着腰背跪地,“此事不仅要刑部的人重审,还要大理寺与御史台的人监督,更要宗正寺的人处置,因为此事还涉及到二殿下。”


    “柯弈!”皇帝突然大吼一声,将手中的折子扔出,“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折子在砸到柯弈之前落在地上,他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往前一叩:“请陛下将此案移交三司与宗正寺处置。”


    朝臣跪了一地,没有敢说话的,殿中静默许久,有老臣请奏:“陛下,不若就将此案……”


    “闭嘴!”皇帝又是怒吼一声,吓得众人更是战战兢兢,“退朝!”


    柯弈又求:“臣请陛下重审此案。”


    皇帝转身,又惊又怒:“柯弈,朕是宠信你太久了,久到让你忘了谁是君谁是臣。”


    “臣请陛下重审此案。”


    “驭远,你非要如此吗?”


    柯弈直起身,脱下官帽:“臣,请陛下重审此案。”


    “好,好,好。”皇帝仰头高叹三声,冷声道,“户部尚书柯弈,藐视皇威,有负圣恩,即革去尚书之职,贬为茂州司马,此刻启程,不得有误。”


    “陛……”乔清泽欲要上前,却见柯弈朝他摇头,一时又忍住。


    “臣,叩谢圣恩。”柯弈伏身叩拜,将那一袭紫色官袍解开,平整地放在地上,躬身往外退。


    皇帝看着他一身素衣,又惊又气,指着他远去的背影,未能说出一词。


    殿中有人上前求:“陛下,茂州山路难行,瘴雾蚀骨,柯尚书身体本就不好,如何能承受啊,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柯弈已踏下台阶,大步往前走去,宫墙上几只麻雀跳动,他看着,扬起唇。


    “柯尚书!柯尚书!”有人在身后喊。


    他回眸,朝人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带着宫女急急走来,虚虚扶起,轻声劝:“天冷,大人将衣裳穿戴整齐吧。”


    柯弈垂着眼,并未答话。


    “大人非要与陛下闹成这般模样吗?陛下虽是天子,可也是一个父亲啊,老二做错了事是该罚,可大人想要陛下如何处置呢?真要施以绞刑?陛下心中如何能承受?大人将来也会做父亲,难道看见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刑罚吗?”


    “臣并未想要将二皇子处以极刑,只是他犯了错,家有家法,国有国规,即便是用八议减少刑罚,也不可不罚。二殿下是皇子,将来要管理一方事务,若此时不加以管教,往后恐怕会酿成大错。”


    “大人说得都对,我也觉得该罚,陛下也未必觉着不该罚,只是心中难以承受,大人再给陛下一些时间可好?大人将衣衫穿戴整齐吧,就算不为陛下,不为大人自己,不为有迂回之地,也该为了府中家眷。”


    柯弈顿了顿,道:“臣遵旨。”


    “快,快伺候大人将衣衫穿戴整齐。”皇后立即吩咐侍女,直到看见柯弈整理好衣裳,才松了口气,“大人放心,此事我与陛下定会妥善处理,定给那个女子一个交代,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是,臣告退。”柯弈躬身退下。


    皇后看着他的身影远去,呼出好几口气:“幸好幸好,幸好他如今也是有牵绊的人,否则若是叫他这般踏出宫门,还如何了得?去瞧瞧退朝了没有?本宫要去求见陛下。”


    “滚!都给朕滚出去!”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她来做什么?叫她进门。”


    皇后得令,悄声跨入殿中:“臣妾参见陛下。”


    “你来做什么?”皇帝捏了捏眉心,往椅上一坐,疲惫至极,“我听人说你去给柯弈送衣裳了,他穿了?”


    “臣妾盯着宫女亲手给他穿上的。”


    “朕对他很是失望,他今日以这样的法子来逼迫朕,往后还不知要如何胁迫朕。”


    “陛下,他的确冥顽不灵,可今日他孤身一人,并未联合朝中其它官员,臣妾劝阻两句,他便穿戴齐整,他心中并未全然没有考量陛下。”


    皇帝斜眼看去:“怎么?你也为他的一身正气倾倒吗?”


    “臣妾不敢。他能有什么正气?他只不过是没有孩子,心中没有牵绊罢了,若他如同陛下一般,有了疼爱的孩子,能做到陛下的万分之一吗?臣妾看不见得。”


    “来。”皇帝朝她伸手。


    皇后缓缓起身,将手放上去。


    “你说他若是有了孩子,会这样宠爱孩子吗?”


    “陛下只需看他待他那个妻子是何样的态度,便可知晓了。臣妾先前听人说他待他那妻子十分上心,只以为又是朝中斗争的手段,可现下看来,他对他那妻子的确是十分喜欢。陛下可瞧见他腰间带着的那个香囊了吗?听说是他夫人做的,真是不大好看,他却像个宝似的,未见摘过。”


    皇帝仰头朗笑几声:“是,朕也瞧见了,何止是不好看,简直是其貌不扬。你一提醒,我才察觉,他的确比从前是温和许多,若是以前,他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必要说得朕下不来台。”


    “是,他今日也跟臣妾说了,并未想要将陛下和老二逼上绝路,只是担忧,老二这般下去,以后会酿成大祸,希望能对他小惩大诫。”


    “这话并非没有道理。老大性情是沉稳,可与朕总没那样亲近,朕心中的确是偏爱老二多一些。是得好好管管了,只是怕朝中那一干老臣不同意,今日他们没出来,不代表他们对此事没有意见。”


    “是。那陛下还要贬柯弈为司马吗?他从前得罪了不少人,旁人若以为他失宠,必定不会放过他,臣妾怕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往后陛下会后悔。”


    皇帝轻嗤一声:“后悔?朕后什么悔?天下这样大,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个有这般才干的人?”


    “陛下心中有定夺就好,臣妾不再多言了。”


    “朕这一回是十分生气,短时间之内也不想再见到他,可朕并不想他就这样死了。你寻个时机,给他夫人赏些东西。”


    “是,臣妾遵旨。”


    “至于老二……我知晓,你也心疼,是顾及朕的声名,要罚就罚吧,不许罚得太狠,也算是对他的告诫。”


    内侍悄声进门,低声询问:“陛下,今早柯家请了太医去,如今柯尚书已被贬为茂州司马,太医院的人来问,是否要将派出去的太医召回?”


    皇帝看去:“柯家何人请太医?”


    “是司马夫人乔氏,动了胎气,请太医去救治。”


    皇帝神色一凛,正襟危坐道:“柯弈现在何处?可知晓此事了?有何反应?”


    “奴婢这就叫人去探。”


    “慢着。”皇帝给皇后一个眼色,“你去。  ”


    “是。”皇后退出殿门,低声朝宫女吩咐几句。


    宫女抵达柯家之前,柯弈大步跨进院门,只听得一阵哭声,立即皱了眉。


    “出何事了?”


    柯槿从堂中跑出来,对上他的双眸,眼泪骤然掉落:“你还有脸回来?你不是要做你的大事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他眉头紧锁,大步走去:“怎么了?可是你嫂嫂出什么事了?”


    “嫂嫂她有身孕了,她有你的孩子了!你生病每回只要嫂嫂,缠得嫂嫂不分昼夜照顾你,嫂嫂如今身体不适,你在哪里?朝中的事就那样重要吗!忙得你连妻子孩子都不顾了!”


    “她在哪儿?怎么了?”


    柯槿抬袖抹了把眼泪,嚎啕大哭:“今早你出门,嫂嫂动了胎气,太医正在房中给嫂嫂诊治,祖母和母亲不许我进去,我也不知道嫂嫂现下如何了……”


    话没说完,柯弈便疾步朝里走,一把推开房门,怔怔朝里看去。


    袁夫人扭头瞅他:“你要进就进,把门给关上,那样大的风,清沅她如何能受得了?”


    他急忙跨进房中,将门快速拴好,悄声朝床边去:“她如何了?”


    “孩子暂且保住了,要看后续情况,我们不知你何时才能回来,怕她醒了又哭,叫太医往汤药里放了些助眠的药材。”


    柯弈看着那截纤细手腕上插着的银针,眼眸发红:“好,我知晓了。”


    老夫人看他一眼,低声道:“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柯弈驻足往床上看了一会儿,跟在老夫人身后出了卧房。


    “你们这阵子瞒着我在做什么?你又去掺和什么事了?你不管自己,不管我们这些老东西就算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了?”


    “不敢。”柯弈垂眼道,“陛下那边,我会去求。”


    老夫人担忧问:“求什么?”


    “陛下今日已命我去茂州做司马,要我即刻启程,我会与陛下求情,容许我多留几日,待清沅胎像稳定再走。”


    “什么茂州司马?怎会如此?那司马不过是个虚职罢了,又在茂州那样凶险的地方,你到底是做什么事,惹得天子如此生气?”


    “现下已无碍了,祖母放心,我会……”


    “我放心?我放什么心?你要我如何放心!”


    袁夫人快步从房中走出:“母亲,驭远,清沅还在房中歇息呢。”


    “好,不能吵到清沅。”老夫人握了握拐杖,低声怒斥,“你跟我出来说。”


    “驭远……”袁夫人在后面唤。


    “母亲不必担忧。”柯弈略作安抚,随老夫人一同出门。


    刚至院中,外面来了人,侍女匆匆传话:“老夫人,郎君,是宫里派人来了。”


    “何事?”老夫人一下慌了神。


    宫女和内侍已经进门:“见过老夫人,见过大人,皇后娘娘听闻乔夫人动了胎气,命奴婢来给夫人送些补品。”


    “臣叩谢皇后娘娘。”


    “大人不必多礼。”


    “臣还有一事要求陛下与皇后。”


    “大人请讲。”


    “臣妻刚怀有身孕,不便出行,臣请求陛下宽限几日,待臣妻胎像稳定,臣立即携妻启程前往茂州。”


    “此事奴婢须得上奏与陛下,大人稍待。”


    “多谢。”柯弈微微拱手。


    宫女稍稍点头,与内侍一同离去,留下一桌子的补品。


    老夫人皱眉看着补品:“这是何意?”


    “祖母不必多想,进屋歇着就好。”


    “罢了,朝中的事我也不懂,可还有一点,你要带你媳妇儿一起去茂州,我绝不同意。”


    “此事不必着急,等清沅醒了问过她的意见再说。”


    “我不管她的意见,我不同意!”


    袁夫人又出门来劝:“母亲,这里风大,您进卧房休息吧,不论同不同意,总得先看宫中如何说。若是宫中不许宽限,驭远就是想带清沅走,也没有办法。”


    “这一日日的,你们就是不让我省心了,老了老了以为能享福了,整日还要为你们担惊受怕……”


    “事已至此,母亲就是担忧也于事无补。母亲快进门去吧,眼下母亲千万要保重自身。”袁夫人扶着老夫人进门,回头看一眼柯弈,悄自叹息一声。


    柯弈在风口站了会儿,也要往卧房中走,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


    “驭远!驭远!”乔清泽已顾不上许多,径直进了门,“方才为何不要我们一同请奏?”


    “伯惠。”柯弈上前,“方才情形,若还有人敢请奏,我现下便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了。”


    乔清泽顿了顿,皱着眉又问:“那案件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一点儿不知,你为何不与我说,我也好与你一同行动。”


    “还是这般缘由,越少人知晓,我越安全。伯惠,让你见笑了,如今我也成了贪生怕死的人。”


    “驭远何出此言?驭远先前的话,我早已领悟,死很容易,难的是活着。目的达到了便好,不是非要将自己逼上死路。”乔清泽道,“只是如今陛下要你去茂州,茂州艰苦,司马一职又无实权,陛下要你去那里,岂非是要你死?”


    “伯惠不必担忧,皇后的人刚走,陛下并未想要我死。”


    “皇后派人来做什么?”


    “有一事,是我对不住你们兄弟二人。”柯弈朝他们二人拜了拜,“清沅为不耽搁我,未曾告知我她已怀有身孕,今日我去朝中请奏,自知凶险万分便与她交了底,她一时情急,动了胎气,如今正在昏睡着。”


    乔清涯抬步便要往里走,走至一半又折返:“我不好进世兄和小妹的卧房,能否允许我在窗外看一眼?”


    “太医还在里面,伯惠仲明若想探望,进去看看吧。”


    乔清泽摇头,大步走去窗边,透过窄窄的一条缝往里看去,目光直直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陛下要你即刻启程去茂州,你待如何?”


    “我方才已向皇后所派宫女请求传话,陛下应当会允许我晚几日上路,届时我再带着清沅一同启程。”


    乔清泽回眸,惊讶问:“你要带小妹一同去茂州?”


    “我知晓,茂州地形崎岖,条件艰苦,可我离不开她,她亦离不开我,无论如何,我会拖到她胎像稳定再走。”


    “驭远,你是头一回做父亲,你不知晓女子生产凶险,她刚动了胎气,如何能与你一同赶路?我看不如让她留在京城,有祖母和伯母照料,你我都不必担忧,待她生产完,孩子稍大一些再去茂州寻你,或许到时你又回京了,也不无可能。”


    第49章 第49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英雄


    “陛下要你即刻启程去茂州,你待如何?”


    “我方才已向皇后所派宫女请求传话,陛下应当会允许我晚几日上路,届时我再带着清沅一同启程。”


    乔清泽回眸,惊讶问:“你要带小妹一同去茂州?”


    “我知晓,茂州地形崎岖,条件艰苦,可我离不开她,她亦离不开我,无论如何,我会拖到她胎像稳定再走。”


    “驭远,你是头一回做父亲,你不知晓女子生产凶险,她刚动了胎气,如何能与你一同赶路?我看不如让她留在京城,有祖母和伯母照料,你我都不必担忧,待她生产完,孩子稍大一些再去茂州寻你,或许到时你又回京了,也不无可能。”


    “待她胎像稳定,我和她走水路,路上慢一些,即便是晚到茂州,陛下也不会怪罪。”


    “驭远,你再好好想想。”


    “我意已决。我会照顾好她,若她出事,我以死谢罪。”


    乔清泽重重叹息一声,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你、你……唉……”


    “大兄,不如问问小妹自己的意思。”乔清涯将窗子关上,转身朝他们道,“不过,我以为小妹会随世兄一同去茂州。”


    乔清泽低斥:“她还不懂事,如何能听她的意见?”


    “大兄看不出来吗?小妹心系世兄,即便是天


    涯海角都愿意去。”


    “可她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世兄已承诺会照顾好小妹,小妹自己也愿意随世兄去,大兄又何必再有所顾虑?”


    乔清泽摆摆手,拂袖而去:“我不和你们说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世兄。”乔清涯一拱手也转身离去。


    柯弈往外送了几步,悄声回到卧房之中,低声道:“天色暗了,祖母母亲去歇息吧,小妹也回去歇息,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老夫人瞅他:“你能照顾好人?”


    袁夫人怕老夫人又动气,劝一句:“天色既然已晚,驭远你送张太医出门吧,免得太医赶不回去。你送完回来,我和祖母再走。”


    “是。”柯弈抬手,“张太医,请。”


    太医拱了拱手:“有劳大人。”


    柯弈与太医同行:“不知内子情形如何?”


    “孩子暂且保住了,还得看情况,尤其是这几日,切不可再忧思过度。过了这几日,若能稳定下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还得注意。”


    “不瞒太医,陛下命我去茂州,我想带着内子一同前往,不知内子胎像稳定后是否能与我一同启程?”


    “还是要看恢复得如何,若是能如大人所说,胎像稳定下来,那定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茂州路远,路上还得多加注意。”


    “多谢太医,我明白了。太医这边请。”


    柯弈将人送出门,又往回走,老夫人和袁夫人看他回来,也不再多说,起身离去。


    老夫人临走前,又叮嘱一句:“多注意着些,家里还请了两个大夫随时候着,她要是有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叫大夫。”


    柯弈郑重应下,目送人出门后,快步回到卧房里,悄声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太医可说她何时能醒?”


    “太医说,夫人天黑之前会醒,醒来还得吃药。”萃意低声回。


    柯弈皱了皱眉,往周围嗅嗅:“这是什么气味?”


    “白芷,熏后能静心凝神,祛风止痛。夫人晌午哭得厉害,见了红。”


    “药都煮好了吗?”


    “煮好了。”


    “我知晓了,你们退下吧。今夜还有劳你们警醒些,这里若有事还需你们。”


    柯弈看着床上的人,隔着被子,将手轻轻放在她手上。


    夜深,被褥下的手动了动,柯弈浑身一凛,立即直起身看:“清沅,你醒了吗?”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沙哑着嗓音道:“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柯弈紧紧握住她的手,“清沅,你要坐起来吗?”


    “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她扬了扬唇,扶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胸膛上。


    柯弈紧紧搂着她:“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一定会回来的。”


    “你怪我?”


    “不曾,我不是怪你,我是心疼,清沅,我看你这样难受,我心里也难受。”柯弈给她抹掉眼泪,“莫哭,莫哭,太医说了,你不能太过激动。”


    她往他胸膛上又靠了靠:“嗯,我们的孩子还在吗?”


    柯弈急忙道:“还在,我们的孩子还在,莫担忧,好好歇息。”


    “你高兴吗?”


    “我高兴。”


    “我看你一点儿也不高兴。”


    “太医说你动了胎气,我担心你,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清沅弯了弯唇:“看见你回来,我就没事了。”


    “你……”柯弈将话全咽回去,“我不说了,等你好一些再说,免得你心情不好,又不舒服。”


    “什么事?是朝中的事吗?”


    “是想教训你一顿。”


    清沅抬眼看他:“你还想教训我?还不是你总是要人提心吊胆?你该教训你自己。”


    他笑着摸摸她的脸颊:“好,我应该教训自己一顿。清沅,腹中还难受吗?”


    “这会儿好一些了,晌午那会儿疼得要命。”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柯弈将她紧紧抱住,“现下事情忙完了,我能在家好好陪着你。”


    “朝中的事如何了?”


    “吃完药再说。”柯弈起身。


    清沅拉住他的衣袖:“你还说待我和待大兄一样的,你现下又顾左右而言他了。”


    “吃完药再说。”他重复一遍,叫人送了药进来,端着药碗,舀出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嘴边,“来,当心烫。”


    清沅别开脸:“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你不敢跟我说?”


    “除了生死之外,还有什么事能是大事吗?来,将药先喝了,太医说了,要你好好休养的。”


    “可你不说,我吃不下。”


    “我说,你吃完药我就说,来,听话。”


    清沅抿了抿唇,咽下那一勺药。


    柯弈又舀一勺,轻轻吹了吹,又送到她嘴边。


    她慢慢喝完那一碗药,又道:“该你说了。”


    柯弈拿着手帕将她嘴角的药渍轻轻擦去,搂着她坐好,轻声道:“陛下让我去茂州。”


    “茂州在哪儿?去茂州做什么?”


    “在剑南道,去茂州做司马。”


    清沅直起身,皱着眉头道:“剑南道艰苦无比,司马似乎是个虚职吧?你还是得罪了陛下,你被贬官了。”


    柯弈将她搂回怀里:“可我还活着,这不是个好消息吗?甚至连牢狱之灾都没有。只是被贬官而已,我们的日子还是会比寻常百姓要好过许多的,只是委屈你,要跟我一同去那样的地方。”


    “你倒是想得开。”


    “你呢?清沅,你愿意跟我一同去吗?你大兄今日来看过你,怕你的身子不适,不愿你跟我一同走,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我就是嫁给你这样一个人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此事风波就算过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伤。去茂州也挺好的,我还未去茂州看过,司马也挺好的,闲着就能日日都能和你在一块儿,我们早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清沅压住嘴角瞅他:“那朝中的事呢?你被贬了,那那个姑娘的案子呢?”


    “我为了自保,未联合人一起上奏,不过也不用担心,那群老臣虽然与我等不对付,当场不会为我说话,可也看不惯这样的行径,待我让人将证据转交,他们自会再奏,只是毕竟是皇子,恐怕也难以顶格处置。现下这般,各自退让一步,那女子反而有了活命的机会。”


    “也只能这般了。”


    “许多事,很多时候是无奈,就算我豁出去这条命,将二皇子那条命换了,陛下仍旧会耿耿于怀,往后定不会风平浪静。”柯弈长长叹息一声,“清沅,这世上的无奈之事太多了,就如同皇亲的八议,甚至已经没有几个人觉得不公平了,哪里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啊。”


    清沅握住他的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英雄。”


    “等你胎像稳定些了,我们再说这些,现下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我已问过太医,只要你胎像能稳定,就能启程去茂州。你一日不好些,祖母还有你大兄就不能安心让我带你走。”


    “我说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没事,我现下已经好受多了。”


    “你是心情好了,不是身体好了。我回来时看见你面色躺在床上,我当时……罢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饿不饿?让人送些吃食来。”


    “好,你用过晚膳了吗?”


    “未曾,我这就去叫膳,如今你跟我一样,也只能吃些清淡的了。”


    “太医说了,我只能吃清淡的?”


    柯弈笑着道:“未说,只是我想你刚病过一场,那


    些辛辣油腻的肯定暂且不能吃了,明日我再问问太医。”


    “那还差不多,前两日我还吃烧过的鱼呢。”


    “我忽然想起来了,你那会就说感觉鱼坏了,那日你犹豫开口的也是此事吧?”


    “嗯。”清沅轻声应。


    柯弈将饭菜端到床边,舀了汤羹,亲手喂到她嘴边:“来。”


    “你不也没用晚膳?”


    “你先吃,我说了要照顾你的。”柯弈换了勺热汤,又喂到她嘴边,“我没有照顾过人,若是有哪里不周到的,你说,我改。”


    她小口吃完:“我想吃些小菜。”


    “好。”柯弈夹了菜,送到她嘴边,“明日我就学着煮饭,茂州路长,不能叫你吃干粮。”


    “你不是会煮饭吗?”


    “会一些,能煮熟罢了,没什么滋味,还是得学一学,如今你胃口本就不好,若做的难吃了,你吃不下,反而耽搁。”


    清沅笑了笑:“那洗衣裳、倒夜壶也得你来了。”


    “好,洗衣裳不难,倒……”


    清沅清脆的笑声打断:“你还真打算做这些?不带些人一同走吗?”


    “我倒是没什么大碍,往常去外地,我带一个小厮足矣,此回是与你一同,你若是想多带几个也好,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我没出过远门,不知带多少人合适,但你一向节俭,应当不喜欢花费太多。”


    “不用考虑我,你现下特殊,多叫几个侍女一同无伤大雅。”


    “可我是你的妻子,我如何能不考虑你?这样,我就带一个侍女,你多做一些杂活,这样咱们就能省下一笔银子了。”


    “好。”


    清沅搓了搓他的脸:“什么好啊,你看不出来我在打趣你?”


    他愣了一瞬,莞尔一笑:“这样是应该的,我要求的节俭,后果自然应当由我来承担,总不能既要又要。来,将这块鸡腿肉吃了。”


    “我不吃鸡皮。”


    “好,我剃掉。”他将鸡皮蜕到一旁的碟子里,解释一句,“一会儿我吃。”


    清沅盯着他看:“去了茂州,你的俸禄是不是就要减少了?”


    “放心,不会让你吃苦的,我从前也有积蓄的,只是一并放在府上管着了,到时问母亲要一部分来我们带着。若是还不行,我想法做些小生意。总归,我是你丈夫,我会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将我的嫁妆带着吧。”


    “不可,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你的嫁妆。”


    “只是带着,以防万一。”


    他沉默一会儿,道:“好。”


    清沅喝下最后一口汤:“我吃好了,你吃吧,别饿着了,我现下就指望你照顾我了,你要是病了,咱们两个人真在茂州活不下去了。”


    “我这一阵子没再犯过小毛病了,去了茂州又清闲,定不会再有事。”柯弈端起碗,“我先用膳,一会儿再跟你聊。”


    清沅靠在床头看着他,眼中带着淡淡笑意。


    他从小在父亲和祖父的熏陶下长大,性情刚直,学识渊博,礼仪周到,举手投足间皆是一派正气,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规矩也是奉行了多年。


    清沅看着他,轻轻将他垂落的一缕发丝往后别了别:“我才发觉你穿的不是早上那身官服了。”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才答:“与官帽一同脱在宫里了。”


    清沅一下皱了眉:“你脱了官服,着寝衣走出宫门的?我就算不懂政事也知晓这有多严重,陛下竟然只是将你贬去茂州?”


    “我那时心中也有些害怕,都已想要入狱之后要如何脱身了,不想皇后追出,让宫女送来衣裳,我也就顺台阶下了。”


    “你……你先吃吧,吃完再说。”


    他微微点头,快速将饭菜往口中喂。


    清沅赶紧劝:“你慢些,不急这一时,你的脾胃不适宜这样进食。”


    侍女在外敲门:“郎君,夫人,老夫人和夫人派了侍女过来探望。”


    “夫人已醒,让她们进来说话。”柯弈回。


    侍女进了门,行过礼,道:“夜色已深,老夫人和夫人怕打搅夫人休息,又实在担忧夫人,便派了奴婢过来探望。”


    清沅答:“我好多了,有劳你们去回禀。”


    “夫人好些就好,奴婢们便先退下了。”


    人走了,柯弈又动起筷子。


    清沅靠回床头:“祖母今日是不是又骂你了?”


    “还好,只是说了几句,不必担忧。”


    “明日我会与祖母说,我要和你一同去茂州。”


    柯弈扬了扬唇:“好。”


    清沅白日睡久了,这会儿不困,又有些担忧他的事,直等到人用完膳洗漱完,又接着问。


    “真的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皇后今日还派人跟你送了许多补品,什么都不用担心,等着去茂州就好。”


    “你先前就是这样说的。”清沅瞅他。


    他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怀里搂了搂:“我先前也不想你担心,可你总想得多。瞒你,你想得多,不瞒你,你想得也多,我有时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清沅掰开他的手:“你的意思是怪我?”


    “我并非此意,我只是担忧你。好了,快睡吧,你这几日要好好休息的,不说话了。”


    “你嫌我吵。”


    “不曾。”柯弈无奈地笑了。


    清沅瞅他一眼,转过身去:“你就是嫌我吵。”


    他无奈抱住她:“不曾,你不吵,我只是想要你早些休息。你刚动了胎气,我心里实在害怕。睡吧,我哄你睡。”


    “如何哄?”


    柯弈轻轻拍着她的手臂,有些低沉的声音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你念千字文做什么?”


    “我小时入睡之前,父亲总会给我念这个。”


    “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柯弈又拍拍她,“我不念这个,你想听什么?我重新念。”


    她抿了抿唇:“你抱我。”


    “好,我抱你,抱得很紧了。莫生气了,早些睡,不如让人将白芷再点上?”


    “不用,我能睡着。”


    柯弈轻轻拍拍她的背,又哼起别的来,像是什么诗歌的调子,只是没将词唱出来,也是难为他了。


    清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是不觉得困的,抱住他的腰后,睡意又渐渐涌起,沉沉睡去,翌日醒时,外面已有说话声。


    “醒了?”柯弈就坐在床边等着。


    “祖母和母亲来了吗?我听见她们说话了。”


    “都在外面呢,是吵醒你了吗?”


    “没,我醒了才听见的。”她扶着床架子起身。


    柯弈上前扶她:“要登东吗?我扶你去。”


    她缓缓往前,轻轻抚开他的手:“不用,我感觉好些了,我能自己去。”


    “还是我扶你,慢些,就在房中,外面冷。”


    “你出去。”


    “我不出去,我担心你在房中摔倒了。让我扶着你,这里没有旁人。”


    清沅红着脸看他一眼,扶着他的手,默默往前走。收拾好,洗漱完,她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消散一些,柯弈看着却是镇定自若。


    “让祖母她们进来吧,她们在外面肯定都等着急了。”


    柯弈扶着她坐好:“好,我去唤。”


    她看着人进门,又起身去迎:“祖母……”


    “快坐下,快坐下!”老夫人慌忙走来,按着她坐下,“快在榻上躺好,你才动了胎气,得好好休养,能坐着就别站着,能躺着就别坐着。”


    “是,祖母,孙媳记着了。”清沅垂着眼答。


    柯槿给她整理整理毯子,轻声问:“嫂嫂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腹中不难受了。”


    “好多了也得多注意。”老夫人又叮嘱,


    叮嘱完又朝侍女道,“早膳呢?怎么还不送来?夫人都醒了这样久了,饿着夫人了如何是好?平时不警醒些就罢了,如今夫人有身孕了,还不警醒着些,不如换人来伺候算了。”


    侍女们连声应是,躬身退下,快速将饭菜呈上,要服侍清沅用下。


    “我来。”柯弈接过碗勺,舀了喂给她。


    好几双眼睛一同看着,清沅有些不自在,低声道:“还是让侍女来吧。”


    “我来。”柯弈重复一句。


    清沅不好再说什么,顶着几双目光将早膳用完,又来了汤药,她也不好拒绝,只是吃完,快速摸出帕子,不肯让人再擦嘴了。


    “让大夫来看看。”老夫人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她点点头:“好。”


    老夫人朝侍女吩咐一声,接着道:“驭远他过几日要去外地了……”


    “祖母,此事我已跟清沅说清楚了,是去茂州。”


    “你不知晓她身子不舒服?你还跟她说这个?”


    清沅轻声解释:“祖母,是我要问的。”


    刚好大夫到了,袁夫人也赶紧道:“母亲,先让大夫给清沅诊脉吧。”


    老夫人叹息一声:“好,让清沅先看。”


    又是几双眼睛一起看过来,清沅垂着眼,也不多话,大夫问什么,她说什么。


    “如何?”老夫人急着问。


    “夫人的脉象平稳许多,只是昨日动了胎气,多多少少伤了元气,还是要多加照看,慢慢调养。”


    “好,那就好。”老夫人差贴身侍女去细问,继续朝清沅道,“你既已知晓是茂州,也该知晓,茂州那地方条件不好,我的意思是,你就留在京城,有你们母亲照看,又有你小妹陪着,安安稳稳生产为好。来,将我带来的匣子拿上来。”


    侍女小步快速上前,捧上一个木匣,匣子里装着一整套金头面,刻纹细致,花纹精美,璀璨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多谢祖母……”


    “好好坐着,不用起身。你肚子里怀的是柯家的孩子,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待胎像稳定,孩子顺利出生,祖母还有好东西给你。”老夫人牵住她的手,“茂州艰苦,你听祖母的,还是留在京城为好。”


    “祖母。”清沅垂着眼,“我还是想和驭远一同去茂州。”


    第50章 第50章就让我为她做些什么


    老夫人重重叹息一声:“你们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茂州那样远,你才有身孕,你如何去?”


    “祖母,我会照顾好清沅……”


    “我不管你,我要我的重孙!”


    柯弈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和清沅是夫妻,我如何也不可能与她分开,她如今身怀有孕,祖母若是心中有气,移步去房外单独与我说。”


    “我和你说什么说?我这辈子是指望不了你一点儿!”老夫人怒斥几声,拄着拐杖夺门而出。


    “祖母也是担心你们,莫往心里去,好好歇息。”袁夫人开解一句,抬步往外追,“母亲,您慢一些,我追不上了。”


    人走远了,柯槿也轻声安抚:“嫂嫂莫多心,祖母是着急抱重孙,不是故意与嫂嫂发脾气。”


    “我知晓。”清沅握住她的手,弯了弯唇,“我也没吓着,我和你兄长昨日就商量好要一同去茂州的。”


    柯槿看一眼柯弈,想起昨日骂人的话,心有余悸。


    柯弈没那个自觉退出门,仍旧稳稳当当坐着:“你们说,就当我不在。”


    柯槿哪里敢说真话,只拉着她说些旁的:“嫂嫂可想好了,我昨夜听母亲说了,茂州那边瘴气环绕,蛇蚁成群,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怕嫂嫂去了受不了。”


    她有些害怕,朝柯弈看去。


    柯弈赶紧解释:“不许吓你嫂嫂,蛇蚁再多,也不会跑进城里去。”


    “我没有吓唬嫂嫂,是母亲跟我说的,何况那边气候与京城的气候也不一样,到了夏日又湿又热,许多不习惯的还会长疹子。”柯槿小声嘟囔。


    “你只是听说,我是真去过剑南道。剑南是山势险阻,地形崎岖,多雨湿润,可称不上又湿又热,我们又是去城中,瘴气不会平白无故飞到城中来。”


    柯槿抿了抿唇,小声道:“噢。”


    清沅笑着拍拍她的肩:“你兄长都这样说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嫂嫂心里有数就好,我只是担心嫂嫂。”


    “我如何会不知晓?你最关心我了,我心里都清楚。”


    “嫂嫂过年回来吗?”


    柯弈代为开口:“剑南路远,待过年,孩子出生还不足周岁,我们便不回来了。”


    “兄长非要嫂嫂一同去茂州,兄长平日事务繁忙,能顾及好嫂嫂吗?”


    “陛下已贬我做司马,事务并不繁忙。”


    “旁人繁不繁忙与官职大小有关,兄长繁忙只与兄长自己有关。”


    “兄长与长嫂的事不用你一个孩子来管。”


    柯槿抬头,愤懑道:“你说不过我了,就说我是个孩子,你没想过嫂嫂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我并非是说不过你,只是觉着这些事不必与你解释。你回去待着吧,你嫂嫂要静养。”柯弈起身,往清沅身后的软垫撤去,扶着她躺下。


    柯槿也腾得起身,冲他喊:“你就是欺负嫂嫂心里有你,会委屈自己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和你嫂嫂如何,我们心中都有数,有些话我本不想与你多说,你既然觉着我要带你嫂嫂去茂州是为了私心,那我便必须要多说几句了。你知茂州路远,知你嫂嫂心中有我,那你难道不知你嫂嫂若是留在京中,会如何忧心如焚吗?我们原本就打算现下要去并州的,我与她也不知她此时会有身孕,可事已至此,相互指责还有何用?你们怨我怪我,我都不在意,不要在你嫂嫂跟前说这些。她有身孕了,本就容易多想,又动了胎气,若是她有三长两短,不必你们多说,我与她一同去。”


    清沅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停了一瞬,轻声道:“小槿,我跟你兄长不是你想的那样,私下里我也会埋怨他,也会冲他撒气的,只是在你们跟前不好这样。”


    “嗯。”柯槿低垂着头。


    “别多想,兄长嫂嫂的事与你无关,嫂嫂再难过再伤心都是嫂嫂自己选的,后果要嫂嫂自己来承担,你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就好。”清沅握了握她的手,“你的婚事说的如何了?你兄长的事会不会影响到你的亲事?”


    她摇了摇头:“母亲想让我嫁去舅舅家,外祖母舅舅舅母待我都很好,不会因为兄长的事就对我不满意。”


    “那就好。你见过你表兄的吧?你表兄待你好不好?”


    “见过几回,没什么好不好的,也没怎么相处过,反正舅舅舅母待我好就行了。”


    清沅笑笑:“你比我想得开,以后肯定比我过得好。”


    柯弈打断:“说了这样久的话了,休息一会儿吧,让她回去,下午再来。”


    “那我先回去了,嫂嫂好好休息。”柯槿轻声离开。


    柯弈叹了口气,坐去榻上,将清沅往怀里抱了抱:“你怎么就过得不比她好了?清沅,莫多想。”


    “没多想。”


    “好,没多想。”柯弈附和一遍,又道,“往后让少她来,每回说着还要你宽慰她。”


    “她是妹妹,我自然得多照顾她。”


    “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你比她大不了几岁,我看见你在她跟前那样温婉贤惠,心里很难受。你也还是个孩子,身体又不适,却要顾及另一个孩子的心情,以后不许叫她过来了。”


    清沅瞅他一眼:“你说得好听,若我做得不好,祖母哪里会愿意?”


    他抚抚她的手臂:“等去了茂州,你不必再如此,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我想你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人长大了,怎么可能无忧无虑?”


    “至少不必太过忧虑。清沅,我是你丈夫,我自该为你撑起一片天,让你能够平安顺遂。”


    “我看我此生的风雨都是你带来的。”


    柯弈皱了皱眉:“抱歉。”


    “你说什么抱歉?路是我自己选的。正如你所说,是我离不开你,才要随你一同去茂州。我若能像小妹一般想得开,留在京中,岂不是逍遥快活?”


    “我有私心,我还是希望你就像现在一般,离不开我。”柯弈扶着她躺下,“睡一会儿吧,说了许久的话了。”


    她握住他的手:“你坐这儿,不许动,我醒来要看到你,若是看不到……”


    “不必你说,我也会在此守着,你安心睡。”柯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睡吧。”


    日渐西移,她乱了节奏,睡到下午才醒,又才吃药用膳。柯弈照旧喂她吃下。


    “郎君,夫人,夫人的兄长来了。”


    柯弈正在给清沅喂药,吩咐一声:“将他们引到堂中坐下,我稍后就来。”


    清沅道:“你去吧,我自己能吃药。”


    “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着急这会儿功夫。来,当心烫。”


    清沅看着他,慢慢吃完,被他扶着靠坐在软垫上,看着他出门。


    “驭远,你也太纵着她了,我方才可是不慎瞥见了,怎么连药也要你亲自喂?”


    “我答应过伯惠的,会好好照顾清沅。”


    “我是说要你多看着她,不许她胡闹,要她好好养胎,不是连吃药吃饭都要喂她!”


    “她怀有身孕,身体不适,我却不能分担一二,我心里难过,伯惠,就让我为她做些什么吧。”


    乔清泽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不好多说了。”


    “清沅今日好些了,祖母和母亲都不在,伯惠和仲明可以进去看看。”


    “我看见她就忍不住生气,不去了,让她安心静养吧,知晓她没有大碍就行了,我今日还想来问问昨日的事。”乔清泽自己往椅上一坐,“今日朝堂上又提起了,是御史台的人提起的,陛下倒没说什么,也没见他发脾气。”


    “应当是有了应对之策,且等着看吧。”


    “你这边呢?案件是何清形,我现在都不知晓。”


    “你可还记得长安县死掉的那个乞丐?便是此案女子的父亲。前年年底,此女子带着父亲进京看病,途中遇到二皇子一干人等,陈尚书的幼子也在其中。这群纨绔子弟拿着此女说了些下流的话,此女性情有些刚烈,反驳了几句,便被这群人掳了回去,她父亲被打了一顿扔在了草棚里。后来大雪,草棚坍塌,其父便被冻死在了雪地中。”


    乔清泽喃喃一声:“原是如此……”


    “按律法说,他父亲并非是这些人亲手害死的,故而被推出来顶罪的尚书幼子一直在往此事上推,但实则强抢民女,按律是要处以绞刑的。”


    “可陛下与皇后如何愿意?”


    “是,他们自是不愿,我也未曾想过真要陛下同意绞刑,我只要将此事写进史书。”


    “恐怕也难。”


    “是。”柯弈叹息一声,“口供一式三份,我这里保留一份,只要那女子不退缩,总会有办法。”


    乔清泽亦是叹息:“你不是都要去茂州了吗?还要管这些事?不如交给我。”


    “你性情急躁,若将陛下逼急了不是好事。放心吧,大皇子那边的人会浑水摸鱼的。”


    “两位皇子都还未成年,这样快就要斗争吗?”


    “或许他们本人不会愿意斗,他们身后的人可就不好说了,陛下越偏袒二皇子,大皇子身后的人越想二皇子出事,尤其是陛下迟迟不立太子,这样好的机会,焉能放过?”


    “一母同胞的兄弟,竟也闹成这般模样。”


    “寻常人家的亲兄弟都还要争上一争,何况是天子家。”


    乔清泽看向柯弈,又问:“你呢?不参与了吗?”


    “我一直在想,陛下何故如此轻易放过我。除了生病与外面传的那些话,我以为是陛下还年轻,尚且心怀志向,可人都是会老的。若我还参与,陛下不再心清目明之日,便是我身死之时。”柯弈稍稍垂眼,“伯惠,让你失望了,我再也不是原先那个敢以命相搏的柯驭远了。”


    “是因为小妹吗?是因为你做了父亲吗?”


    柯弈释然一笑:“我无法与你们解释清楚,是真正的生离死别。”


    若不是亲眼见过清沅逝世,他哪里又是这样能轻易脱得了身的?他恐怕还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乔清泽点了点头:“不论是什么原因,我说过,我支持你,便会支持你到底。宫中可来信了?可许你晚些时日再走?”


    “来了。”柯弈扬唇,“陛下喜欢看我低头,不会不同意。”


    “唉,能同意就好,小妹执意要随你去,总得养好身体才能启程。”


    “我也如此作想。”柯弈看向乔清涯,“仲明要进门去看看清沅吗?她刚动过胎气,不好出门。”


    乔清涯点头:“好,我去看看。”


    柯弈起身相邀:“请。”


    卧房中有淡淡的熏药气味,乔清涯一进门就皱了眉,柯弈倒是习惯如初,往清沅背后又垫了个软垫,将她往上扶了扶。


    “好些了吗?”乔清涯轻声问。


    “嗯,好多了。”相较于昨日,清沅脸色的确好了不少。


    乔清涯稍稍安心一些:“那就好,你也不要想太多,好好歇息就好,天塌下来也有我们这些个高的撑着呢。”


    “是他们那些个高的,你哪儿算什么个高的?”


    “那还好些,我求之不得,那我就能安安心心吃得好睡得香了,你得学学我这种态度。”


    清沅忍不住笑:“怪不得大兄总说你呢。”


    “他说归他说,我不听就成了,像你一样事事都要往心里去,可不是会活得累?


    “二兄还是低声些,这屋子也不隔音,一会儿大兄可要追进来骂你了。”


    “这么多年,他骂人的那些话我早听腻了,一点儿感觉都没了,你不必吓唬我,以为谁跟你似的,这样在意这几句骂。”


    “将你赶出家门,你就老实了。”


    “赶出家门又如何?我还能活不下去了?刚好远离这些纷争,若他们都出事了,你往后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清沅瞪他一眼:“少胡说八道。”


    他笑着拍拍她的毯子:“好好好,谁出事,世兄都不会出事,可满意了?”


    “我不和你说了,我要睡了。”


    “还生气了?算了,看也看过了,看你中气十足的模样我就放心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了,你好生歇息。”


    柯弈也道:“让侍女陪你一会儿,我去与你兄长再说会儿话,若有哪儿不舒服,便叫人喊我,我就在门外。”


    清沅催促一句,缓缓躺好:“你去就是,我没哪儿不舒服的。”


    尤其是过了年,天暖和了,日光温温晒在身上,浑身都是舒坦的,近日朝中又没见有什么事,柯弈也一直在家中待着。她动胎气,全因忧虑所致,只要柯弈在家,她心绪平稳,渐渐就好了。


    “腰酸。”她喊。


    “来。”柯弈将她往怀里抱了抱,轻轻在她后腰按着,“过两日就要启程了,你身体能行吗?不如晚两日再走?”


    “晚两日腰也酸,就按照原定的时日出发吧,免得节外生枝。”


    “好。”


    清沅抬眸看着他,往他腿上坐了坐,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在他的薄唇上轻轻碾来碾去。


    “怎么了?”柯弈护住她的腰,嗓音微沉。


    她又不亲了,往他肩上靠。


    柯弈低头去追,含住她的唇,又问:“怎么了?”


    “没。”她反咬住他的下唇。


    柯弈咽了口唾液,将她往上搂了搂,深深吻回去,吻完却道:“不能这般。”


    她轻哼一声,坐回榻上:“你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嗯,我不该。”柯弈给她拢了拢毯子,“太医叮嘱过,你才好些,万不可动情。”


    “哦。”她背过身去。


    柯弈轻拍着她的手臂:“早上起得早,睡一会儿吧。”


    她刚要说话,外面来了人传话,叫柯弈出门。


    “去哪儿?”她一下不满了。


    “有几个少时的好友,听闻我要走了,说要跟我聚一聚。我出去跟他们说几句,很快就回来。”


    清沅坐起身:“去哪儿聚?去喝酒还是去听曲儿?”


    “我哪里去过那样的地方?不要胡思乱想,只是在家中不方便,他们才邀我出去,至多是去喝喝茶,我得忌酒,我心里清楚,不会饮酒的。”


    “你去!”清沅拿起枕头朝他扔去。


    他接住,上前抱住她:“只是去说说话,去不了多久,都是从小一同长大的,若非是真心来送我,不会一直忍到这个时候。”


    清沅没能将他推开,只能握起拳头往他肩上捶:“你别去了又跟我说什么,过两日又走不了了!”


    “怎么会呢?此回去不谈正事。我去让人将五妹喊来,让五妹陪你一会儿,我即


    刻就回,至多用了午膳就回。“他往外走了两步,“去,将五姑娘叫来。”


    清沅背过身,无声落泪。


    柯弈瞧见她抹眼泪,又走回来,坐在她身后,偏头去哄:“莫哭了,我带你一起去,如何?”


    “我才不去。”


    “那你想要我如何做呢?确实是许久未见了,我不去也不合适。”


    “你去,去了就别回来了!”


    柯弈叹息一声:“清沅,我跟你保证,不会节外生枝,我们会如约启程。”


    清沅哭得越发厉害了:“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没有我们的孩子。”


    “怎么会呢?我不是每日都在家吗?”


    “你早就不乐意了是不是?你早想出去了是不是?你觉得我和孩子耽搁你做大事了是不是?”


    “我哪里有什么大事要做?”柯弈急得额头都渗出不少汗来,“我这些天在家待着很开心,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可是旁人来寻我,我总不能不见不是?莫哭了,若我又节外生枝,你只管打我骂我。”


    清沅斜视他:“打你骂你?我不要这个孩子了。”


    他深吸一口气:“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他现下说不定都成形了,让他听见不好。清沅,我没有不要你们,莫哭了,你才好一些,再哭过两日真要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不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去。”


    “清沅……”柯弈抱住她,长长叹息一声,“你明明知晓我在意你,你若不在我身旁,那我此生还有何意义?我那日听五妹说你怀孕了还是动了胎气,我真是六神无主,现下想来都后怕,若是这个孩子没了,你会有多怨恨我?恐怕我们又要回到从前那样。我就是不为你,只为我自己,都不会再节外生枝。莫哭了,你这样哭,与剜我的心有何区别?”


    “那你早些回来。”


    “申时前必定回来。”


    “嗯,你去吧。”


    柯弈起身更衣,忍不住叮嘱:“中午记得按时用膳,吃药,不要耽搁了。”


    “你也别在外面用些乱七八糟的,你忌口得时时刻刻记着的,茶水也少吃,伤胃。”


    “好,我记得了。”


    侍女又传话:“五姑娘来了。”


    “叫她进来吧。”柯弈拿上斗篷,“我先走了,早去早回,你定要按时吃药。”


    “嗯,你去吧。”


    柯槿刚进门,与柯弈行礼:“大兄。”


    柯弈摆摆手,大步出门:“你去陪你嫂嫂吧。”


    柯槿回头看一眼,低声朝清沅问:“嫂嫂,他又去哪儿?”


    “只是几个好友要为他送行,他出去见一面。”


    “嫂嫂骗人,我方才明明听见嫂嫂哭得厉害,嫂嫂跟我如实说,他是不是又要去掺和什么事?”


    清沅有些害臊:“没,真是出去见几个好友,我只是一时激动……”


    “没有就好。”柯槿给她整好毯子,“嫂嫂放宽心,我陪着嫂嫂。嫂嫂要下棋,还是要绣花?我同嫂嫂一块儿。”


    “下棋吧,我去拿棋盘。”


    “嫂嫂坐着,我去拿就是,我知晓在哪儿。”


    柯槿将棋盘拿来,没下到两局,外面又有人传话。


    “夫人,外面有一自称郎君好友的女子求见。”


    “好友?”清沅皱了皱。


    柯槿也皱着眉:“大兄何时来的什么女子好友?竟连嫂嫂也不知晓?嫂嫂放心,我这就去将人打发了。”


    “等等,叫她进来。”清沅喊一声,扶着柜子起身,“小槿,扶我去堂中坐着。”


    “嫂嫂才好一些,还是好好休息,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以大兄的性子也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的。”


    “我知晓,但还是要见见,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呢?家里有小厮守着呢,还有你陪着我,一个女子罢了,不必害怕。”


    柯槿见她执意,只能扶着她去堂中坐下,将毯子拿来给她盖住双腿。


    不一会儿,侍女引着那女子进门,清沅微微蹙眉,一眼认出此女正是去年年底拦车求救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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