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苍雪7
先前郑池只告诉他这青年姓于,是他师父唯一的儿子,从来没和鬼王说过青年的名字叫于洲。
鬼王的脸色很精彩。
于洲看着他的脸色,觉得有点好玩,继续说道:“我的名字就起的很随便了,我父亲说我命格太旺盛,就像燎原野火,需要用水浇一浇,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鬼王脸色继续变化。
于洲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找到你转世的情郎了吧,你想抢夺我身上的气运,是不是也为了你的情郎?”
鬼王看了于洲一眼,脸色又开始继续变化,一会儿阴一会儿晴。
“你怎么知道?”
于洲看着他的脸色,说道:“我虽然不是天师,但也懂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我的命格再好,那也对人才有效,你一个修行了数千年的鬼王,要我一个凡人的命格做什么。”
曲昙笑了一声:“你倒挺会猜。”
于洲说道:“你想抢我气运给你情郎用,你的那位情郎知道吗?”
曲昙收敛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于洲:“关你什么事?”
于洲轻嗤了一声:“你抢我气运给别人用,还说关我什么事,你那位情郎要是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的话”
于洲顿了顿,不再往下说。
曲昙却不肯罢休,冷冷地看着他:“少年郎,话说一半可不好,要是知道又怎样?”
于洲:“你那位情郎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也不表示反对,那就说明他人品有问题。”
曲昙的脸色沉了沉,一双蜜色眼睛盯着于洲,阴测测地说道:“你凭什么说他有问题?”
于洲冷哼了一声,他脾气虽然好,但一番折腾下来也生了火气,开始阴阳怪气:“抢别人的气运和小偷有什么分别,自己不自爱也就算了,还让自己的另一半去做这种阴损的事情。”
“你堂堂鬼王,修行了几千年,本事又这么厉害,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道德败坏品质低劣的人?”
于洲言辞辛辣直白,让曲昙一时间无话可说。
可于洲的话却也实实在在的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千年之前的情郎是何等光风霁月品德高洁,再看千年之后的情郎,确实令曲昙有些失望。
曲昙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狼狈地别过脸,吐露了一些自己的心声:“你还年少,不明白那种感情,就算千年之后的他不像以前那样好,我又怎么能因为他变得不好而弃他与不顾呢。”
于洲不太理解这位鬼王的脑回路:“你不想弃他于不顾,所以就帮他害人,夺取别人的气运给他用?”
他呼出一口气,觉得这位鬼王的脑回路实在是匪夷所思,十八年来霉运缠身,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郁闷无语。
“你应该纠正他的错误,让他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不是一味的纵容他,满足他任何无理的要求!”
高大的青年语气愤怒,声音铿锵有力,曲昙哑然,也觉得气闷,一时间竟然有许多心里话想要倾吐。
“可我怎么忍心苛责他呢,他前世受了那样的苦,我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
于洲无语,“什么是世间最好的一切?一个永远不知满足的人,贪婪只会无限膨胀。”
“他眼里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他现在敢抢夺别人的气运,以后说不定就会谋财害命,一步一步滑落深渊。”
“而对他无限纵容的你,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曲昙再一次被于洲说的哑口无言,不禁抬手摸了摸别在前襟上的玉雕昙花。
他这一抬手,被禁咒伤到的手背便暴露在于洲眼中,一道深可见骨的漆黑伤痕横贯手背,正往外冒着森森黑气。
于洲的目光在那道伤痕上定住:“你的手怎么了?”
“啊?”曲昙愣了一瞬,低头看着手背上的伤口。
也不知怎么,心中又开始难过起来。
他知道世间之事往往难以圆满,人心易变,情爱飘渺,也不奢望情郎还如千年之前那般待他。
可就像于洲说的那样,人心的贪婪永无止境,拥有之后便还想拥有更多,永远不知满足。
他苦苦寻觅了千年,若说对转世后的情郎没有期望,那绝对是假的。
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
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思及此处,曲昙也不禁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被你手串上的禁咒伤到了而已。”
于洲瞟了一眼,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屑:“又是为了你那个情郎?”
曲昙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于洲:“啧,智者不入爱河,恋爱脑真要不得。”
他看了曲昙一眼,把桌上的烛台往角落里推了推,继续坐在桌前看书。
曲昙张了张嘴,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心中突然泛起一阵说不出的委屈。
他真的做错了吗?
或许这个青年说的是对的,他根本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
烛光摇曳,于洲再次回头时,曲昙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也悄无声息,于洲合上书,走到书房外面看了看。
屋里屋外都不见曲昙的影子,看来那位鬼王是彻底离开了。
他正要回到桌边看书,书房门口突然冒出一股黑雾,那个穿着灰马褂的少年一蹦一跳地从黑雾中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盘果子。
少年的碧色眼睛又大又圆,漆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身上的灰马褂打了一块又一块补丁,脚上的布鞋也脏兮兮的。
没有显露鬼相的少年看上去可爱乖巧,把手里的果子递给于洲。
“我刚去山里摘的野果。”
于洲谨慎地打量着这盘野果,“你是在这里的山上摘的,还是在人间的山里摘的。”
少年嘿嘿一笑:“当然是去人间的山上摘的,你一个凡人也吃不了鬼城的东西啊!”
于洲稍稍放下心,拿起一个野生李子尝了尝。
未经人工培育的野生李子吃起来又酸又涩,于洲嘴里冒起酸水,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硬是皱着眉头把李子吃完了。
少年歪着头看他,又把手里装满野果的盘子往前递了递。
于洲摇头:“谢谢你,我现在还不饿。”
少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谁管你饿不饿,我给你摘了李子,你吃了我的东西,就要回报我。”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来有往的交易才能持久可靠。
于洲想了想:“那你想要什么回报?”嗯
少年眼睛一亮,“我想吃糖!”
于洲忍俊不禁,从书包里拿出一袋彩虹糖,往手心里倒出一颗给少年。
少年嘟起嘴巴:“我是鬼,不能直接吃你们凡人的食物,你得先把它们烧给我!”
于洲又从抽屉里拿出那盒火柴,去屋里找了个陶罐,把几颗彩虹糖烧给少年。
一阵青烟升起,少年一伸手,那些青烟在他掌心汇聚成几颗彩虹糖,于洲看得稀奇,又掏出包里的口香糖给少年烧了两颗。
少年喜滋滋里吃着糖果,吃完之后伸手还要,于洲晃了晃彩虹糖的袋子,“我给你糖吃,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少年警觉:“什么忙,太过分的可不行啊?”
于洲从手机壳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对少年说道:“苍雪山的山脚下有一个民宿,你帮我去那里带点吃的过来,再把钱放在那里。”
少年点点头:“害,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偷东西还给钱,你人还怪好嘞!”
于洲笑了笑,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少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好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话音刚落,少年化作一阵黑烟原地消失。
于洲趁着黑烟还没散尽,又补充了一句:“别让你们鬼王知道!”
第262章 苍雪8
少年鬼给于洲带回了两个汉堡,一盒炸鸡,一袋玉米味的火腿肠,一瓶无糖可乐,还有一个巧克力燕麦甜甜圈。
按照山下民宿的物价,100元正好差不多。
于洲说话算话,把半袋彩虹糖放在陶罐里烧给了少年,少年拎着个小板凳坐在书房门口,一粒一粒的吃着彩虹糖。
他身上的灰色小马褂灰扑扑的,上面的补丁打的也不好,有点强迫症和洁癖症的于洲看不下去,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在护眼的米黄色方格纸上画了一套衣裳。
于洲学过画画,画出的东西像模像样。
没过一会儿,一套翻领休闲装就被他画好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剪刀,将画好的衣裳小心剪下来,放在陶罐里用火柴点燃。
陶罐里的纸衣上冒出了幽绿色的火苗。
坐在书房门口的少年面前突然飘起一阵青烟,青烟散去,一套米色的格纹衣衫被叠得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上。
坐在小板凳上吃彩虹糖的少年鬼立刻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看面前的衣服,又惊疑不定的看着于洲:“给我的?”
于洲点点头。
少年鬼十一二岁的模样,身上这件打了补丁的灰色小马褂已经穿了许多年,此刻对新衣服爱不释手,把衣服抱在怀里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竟然显露出一丝鬼相,笑得嘴唇裂到耳根,露出一张血盆大口。
“真好,真好!”
少年鬼抱着衣服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不一会召唤了一众小鬼过来,挤满了于洲的书房。
有的小鬼没有收回鬼相,青面獠牙面目狰狞,挤在一起齐刷刷的看着他,这景象让于洲太阳穴一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
十一二岁的小鬼闹哄哄的挤在一起,书房里黑气腾腾,阴风阵阵,各种鬼哭狼嚎。
于洲最不喜欢秩序混乱,立刻被吵得沉下脸,冲着这帮小鬼低喝一声:“去排队,排好队的听话鬼才有新衣服穿!”
挤来挤去的小鬼们推搡着排好队,于洲拿起笔,在格纸上写写画画。
千篇一律的格纹休闲装看起来太单调,于洲又加了许多图案,又根据小鬼的身材改了几个衣服的版型。
穿上新衣服的小鬼们满地打滚,在小院里来回撒欢。
一个得意忘形的小鬼觉得自己的衣服最漂亮,竟然翻起了跟头,连翻几个跟头下来,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腿上。
那小鬼一睁眼,看见雪白的袖口里伸出一只雪白纤长的手,往他的额头点了点。
小鬼顿时老实了,捂着脑门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拜见鬼王。”
曲昙看着小鬼身上的米色格纹运动装,秀丽的眉毛轻轻一挑:“这身衣服是谁给你的?”
小鬼有些局促的答话:“是于洲哥哥。”
曲昙眯了眯眼:“给了你一件新衣服,就连哥哥都叫上了?”
小鬼撅着嘴巴对着手指,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
万鬼城的鬼都是煞气腾腾的大鬼,凡人不敢靠近,天师见了这种大鬼也会赶紧逃命,平时没人供奉,生活质量总是上不去。
曲昙往屋子里走去,眉眼冷冽的俊美青年正被孩子们围在中间,手里拿着一袋红色糖果分给贪嘴的小鬼们。
曲昙恍惚间又想起了他的情郎。
那年元宵灯节,情郎给小鬼们做花灯,拿了花灯的小鬼们心花怒放,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比着谁的花灯最漂亮。
他看不清情郎的脸,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一点花灯的光。
一团一团的暖黄色光在眼前晃来晃去,那个穿着白衣的高大身影站在光团最中间,像一尊月华凝成的雕像。
于洲把糖分完,正看见了站在书房门外的曲昙。
他从木椅上站起身,抖了一下手上粘着的糖霜。
见到鬼王,方才还闹哄哄的小鬼们顿时做鸟兽散,化作一阵黑烟,齐刷刷的消失在书房里。
于洲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望着于洲那双深邃的茶色眼眸,曲昙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局促起来。
他点头:“嗯,我来看看你。”
“刚才我看到你给这些小鬼烧了新衣裳,万鬼城的鬼充满煞气,人人避之不及,很少有人敢接近,你却很喜欢他们。”
曲昙目光如水,眼中涌动着异样的柔情。
他本就生得十分貌美,这样柔情缱绻地看着一个人,几乎没有人能招架得住。
于洲的心像是被羽毛撩了一下似的,忽然有些发痒。
他轻咳一声,掩饰着心底那股异样,语气平淡的说道:“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不显露鬼相的时候,看着也挺可爱的。”
听他这样说,曲昙的面色微微有些黯然下来:“他就很讨厌这些小鬼,这些小鬼也不喜欢他。”
于洲适时冷嘲热讽:“呵,心术不正的人连鬼都不喜欢。”
曲昙:“”
如果是以前有人说他的情郎心术不正,那曲昙必然要显露鬼相拔了那乱说话的人的舌头。
可此时此刻他竟无言以对,因为转世后的情郎确实心术不正,他心性浮躁,总想走捷径,喜欢钻研一些旁门左道。
曲昙的嘴唇微微张了张,想为情郎辩解几句,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欲盖弥彰,什么辩解都苍白无力。
喉咙里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在蔓延,曲昙低声说道:“其实他从前不是那样的人。”
于洲看他面色惆怅,眼中除了茫然之外,更有一种深深的感伤。
这鬼王道行深不可测,感情观却像稚子一样懵懂,又对另一半毫无底线的纵容宠溺,真是令于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谈过几次恋爱?”
曲昙坐在雕花檀木椅上,听见于洲这样问,神色带着一丝淡淡的鄙夷:“我们那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不像你们朝三暮四。”
对他这种嘲讽,于洲也不生气,点头说道:“看来你就谈过一次。”
堂堂鬼王竟然这样纯情,于洲叹了口气:“人还要多谈几次恋爱才行,这样你就会明白,只有你自己最值得你去爱。”
“他从前不是那样的人,他很好,会给你带来一些积极正向的能量,让你获得喜悦与满足,所以他值得你爱,但是他现在已经变了,你确定你爱的还是他吗?”
“就像一个腐烂的水果,千年之前这个水果没有变质,吃起来酸甜可口,千年之后这个果子已经彻底腐烂了,闻起来都叫人恶心,你还想着要吃下去。”
“我不知道你和你情郎之间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现在觉得,你爱的是不是这个人本身,而是你的执念。”
曲昙反驳:“你错了,我爱的正是他这个人本身,而不是你说的什么执念。”
于洲反问:“是吗,那把千年之前的情郎和你现在的情郎放在一块,你选谁?”
答案毋庸置疑。
于洲摊手:“或许千年之前你爱的是他本身,但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那位情郎在轮回中早就变了模样。”
“你能在数千年对一个人念念不忘,那这个人一定对你非常好,过了数千年了,再也没有人再像他一样对你那样好,所以你就一直怀念着他对你的好,并且对他念念不忘。”
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被说中了心底最隐秘的心事,曲昙的脸色已经十分精彩了。
仗着有手腕上的朱砂手串撑腰,于洲说起话来丝毫不懂得委婉:“结婚多年的夫妻都有七年之痒,现在这个社会节奏很快,分分合合很正常,相比异性情侣,同性情侣之间的关系更加不稳定。”
“这么些年过去了,忘了你的情郎,换个新男友吧。”
曲昙思绪纷乱,咬牙说道:“我又岂能因为他不像从前那样爱我,就另投他怀!”
也不知道这位鬼王和他前世的情郎到底经历了什么,堂堂鬼王竟像被下了降头似的,真是鬼迷日眼。
于洲也不是一个多么热心肠的人。
好言难劝恋爱脑的鬼,在爱情这把烈火下,说不定哪天他的恋爱脑就变成了烤脑花。
书房里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凝滞,虽然有朱砂手串护身,但于洲也不想和鬼王闹得太僵。
要是能唤醒这位恋爱脑,打消鬼王夺他气运的想法就好了
郁闷了一小会,于洲换了个话题。
他的目光围绕着曲昙转了一圈:“我觉得,你这身唐装有点不合身。”
曲昙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色唐装。
于洲说道:“袖口有点长。”
这身衣服是郑池买给曲昙的,唐装的袖口确实有点长,曲昙收到情郎的礼物,自然不忍心挑剔半个字,一直欢欢喜喜地穿在身上。
于洲的Kindle和手机都没电了,万鬼城光线很差,在蜡烛下看书真的很费眼睛。
他心念一动,对眼前的鬼王说道:“一直待在万鬼城里,你不会觉得闷吗?”
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鬼王是否快乐了。
曲昙心中像是下了一场小雨,冰凉的细雨洒在他的心头上,他抿了一下嘴唇,微微颔首:“确实有些憋闷。”
于洲坐在他面前,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吧,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有你这个鬼王跟在我身边,你也不害怕我逃跑吧?”
别说怕一个丝毫不会天师术法的于洲逃跑,就算整个苍雪山的天师站在他面前,灭掉他们也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他早已不是千年之前那个孱弱无力任人欺凌的幽魂了。
曲昙傲然说道:“自然不怕。”
于洲背上背包,立刻展现出了他惊人的行动力:“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我带你去逛商场。”
先给鬼王买件合身的衣服,再去买一个台,卡里两百万零花钱,犯不着委屈自己。
曲昙一挥手,鬼城上方轰然洞开,鬼王冰冷的手掌捏住于洲的肩膀,眨眼间就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在书房里。
第263章 苍雪9
有一个修行数千年的厉鬼在身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答:通勤速度很快。
一眨眼就从万鬼城到了山脚下,再一眨眼,就从山脚下来到了繁华的商圈。
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现出身形,于洲带着曲昙走进了商厦。
于洲这个大帅哥走在人群中已经是十分惹眼的存在了,还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色唐装的曲昙走在他身边,回头率几乎达到了100%。
“你还是想穿唐装吗,还是想尝试一下其他风格的衣服?”
曲昙看了一眼别在前襟上的玉雕昙花,“唐装。”
于洲打开商厦的导购地图看了一眼,三楼是服装专区,卖唐装的店紧挨着一个潮牌店,这样正好,给曲昙买完唐装后他也可以给自己添置几件衣服。
“你会坐电梯吧?”于洲问道。
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曲昙的神色踌躇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微的尴尬:“不太会。”
于洲看了他一眼,曲昙眼睛一眯,冷笑说道:“你见过哪个厉鬼会用双腿走路?”
啊这,说的也对。
到目前为止,于洲确实没见过哪个厉鬼迈着两条腿老老实实的走路,都是伴随着一阵黑烟闪亮登场,或是在天上飞,或是在地里游,要么就是绕在他眼前飘来飘去。
于洲递给他一只手,“那你握着我的手吧,第一次坐电梯,小心别摔了。”
又来了。
这种不经意间的细微关心,放在曲昙这个道行高深的鬼王身上很不贴切,却令曲昙有些贪恋。
于洲只有十八岁,虽然身高比鬼王高了半个头,可是在鬼王眼里,他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
他没有学到天师的传承,对鬼魂缺乏足够的认识不了解像鬼王这种修行数千年的厉鬼有多么大的威力。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电梯,只要他想,弹指之间便可以让这座商厦化为飞灰。
微微犹豫了一会,曲昙还是伸出一只手握住于洲的手腕。
于洲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就像一个行走的小太阳,虽然还隔了一层薄薄的衣裳,但于洲手臂上传来的体温还是烫的曲昙指尖微微蜷缩。
于洲带着他走到电梯旁,叮嘱道:“脚尖不要踩到电梯上的黄线就好。”
曲昙规规矩矩地在电梯上站好,他很听话,脚尖没有碰到电梯上的黄线,握着于洲的手腕一路坐着电梯来到三楼。
唐装的袖口有些长,看上去就像两个人在牵着手似的。
电梯上有不少人注视着他们两个,更有不少年轻人捂着嘴偷笑。
鬼王低声问道:“他们在笑什么?”
于洲的耳根有些微微泛红,“他们可能想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没有恶意,你不用在意。”
坐着电梯来到商厦三楼之后,鬼王松开了握着于洲手腕的手。
手心里变得空荡荡的,但是从于洲身上传来的温度仍然留在他指腹上。
曲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中总有一股奇妙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被情郎小心呵护的日子。
活了上千年的鬼王历经太多时代变迁,却仍旧对昔年的旧情郎念念不忘,那些回忆在时间的冲刷中不仅没有褪色,反而成了一抹最鲜艳的色彩。
于洲走进一家卖唐装的服装店,这里的唐装都是用蚕丝面料,一套差不多近万元左右,于洲父亲的唐装有一大半都是在这里买的,还有一部分是找裁缝专门定做的。
“你好,欢迎光临”
店员小姐姐看到顾客是两位帅哥,目光落在曲昙身上,眼里立刻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曲昙样貌看着十分年轻,气质却十分深沉厚重。
他一身唐装,前襟上别着一朵价格不菲的玉雕昙花,身上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仿佛是从很久远的岁月里走出来,叫人难以从他的气质上来判断他的真实年龄。
店员在惊艳过后立刻拿出了专业的态度:“请问两位想选择什么样式的唐装,对面料有要求吗?”
于洲看了一眼曲昙露在外面的皮肤,他的皮肤又薄又透,像是从冷冷的薄雾里走出来的苍白幽灵。
于洲从曲昙身上收回目光,对店员说道:“要蚕丝面料,颜色素雅一点。”
曲昙早就忘了怎么和凡人打交道,见店员的目光看向他,他便微微点头。
过了一会,店员给他们拿来了一套白色的唐装。
这套唐装做工精致,盘扣的扣子是用饱满圆润的白珍珠做成的,衣服上没有什么花纹装饰,看起来极其素净,样式根据现在年轻人的着装习惯做了改良,版型非常好看。
于洲问曲昙:“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这件套装是全蚕丝面料,而且是重磅真丝,样式也比曲昙身上那件好看太多、
曲昙心里喜欢,面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微微点头:“还可以。”
于洲从店员小姐姐手里接过衣服,“那走吧,我陪你去试衣间试穿一下。”
于洲是大鬼,于洲怕他为祸世间,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试衣间很大,四面都是镜子。
这下于洲可有些尴尬了,只好走出了试衣间。
过了一会,换好衣服的曲昙走出试衣间,顿时令于洲和店员眼前一亮。
他原先那套唐装不太合身,衣服的料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是那种仿蚕丝面料,上面绣着的花纹又多又杂,剪裁也不得体,若不是有曲昙一张脸撑着穿上去,绝对是灾难级别的效果。
于洲拿着他换下的那套唐装打量了一会,没了曲昙的衬托,这衣服显得廉价又普通。
于洲看了一看标签上的面料成分,随手拿出手机点开购物软件拍照搜索。
不到两秒钟,页面跳出了一堆样式相同的白色唐装,价格均不超过150块钱。
倒不是说150块钱的衣服廉价,于洲有很多均价不到100元的T恤衫,而是觉得送衣服的人不太用心。
给自己的另一半买衣服,就算没什么钱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买最好的,就算质量不太行,买来的衣服也要仔细挑选,保证另一半穿上合身舒适才行。
区区一件衣服,就能看出曲昙那位情郎对他是何等的不用心,甚至都有点敷衍了。
由此可见,恋爱脑真是要不得。
白色的唐装的价格是一万两千八,鬼王对金钱没概念,只觉得新衣服合身又好看,素雅的同时又不失华贵尤其是前襟盘扣上圆润饱满温润生光的珍珠扣子,简直越看越满意。
店员小姐姐眼睛放光:“哇,这位帅哥的气质很有古韵,实在太适合穿唐装了,我们店里最近有活动,满两件打八折,另外还赠送一对真丝枕套,您看要不要再挑一件换着穿呢。”
女为悦己者容,换个性别也是一样的。
千年之前他的眼睛看不清东西,没有办法给自己梳洗打扮,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所到之处人人四散奔逃,他便以为自己相貌丑陋,不堪入目。
情郎说他好看,他还以为情郎在哄他,后来能看清东西了,深爱的情郎却不在了,他也没有心思打扮自己。
现在虽说找到了转世之后的情郎,可心中总是抑郁苦闷,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很难亲近起来。
曲昙偶尔疑惑自己的爱意是否已经开始消减,不再像当年那样喜爱的情郎。
可一回想起千年之前的朝朝暮暮,他便又觉得心中滚烫,又开始相思入骨了。
若是自己穿的好看一些,情郎也会喜欢的,他从前就很喜欢给他买衣服。
所以,他还想再要一件唐装。
思及此处,一双漂亮的蜜色眼睛看向于洲,于洲立刻会意,对店员小姐姐说道:“那行,我们再挑两件。”
最后又挑了一件浅烟灰色唐装,一件亚麻白色唐装。
唐装的尺码很合适,就是裤子穿在曲昙身上有点松。
店员小姐拿来另一个尺码的裤子,普通人接触曲昙这样的大鬼多多少少有损气运。
于洲说道:“我来吧。”
于洲接过裤子照着曲昙的腰比划了一下,最小码的裤子腰身合适,但是裤腿短。
曲昙肤白貌美大长腿,身体比例极好,于洲揽着曲昙的腰给他量腰围的时候,才发现曲昙的腰臀比是多么惊人。
一个男人,腰那么细做什么。
于洲面无表情,可是耳朵又开始泛红了。
被于洲高大的身形完全罩住,两条手臂若即若离地环住他的腰身,冰凉的卷尺隔着一层衣服围住他的腰,于洲正专注地看着上面的数字。
曲昙心中有些异样,带着几分别扭垂下浓密的眼睫。
量好尺码之后,唐装店的裁缝师傅现场改好了尺寸。
于是于洲拎着两个购物袋和店里赠送的一对香槟色真丝枕套走出了唐装店。
看着银行发来的余额信息,他觉得是时候给这位鬼王上点眼药了,好让他迷途知返。
他本身就已经很倒霉了,若是再被人夺走身上的气运,那岂不是霉上加霉。
“刚刚我给你买这些衣服,一共花了三万多块钱,你知道你那位情郎给你买的衣裳花了多少钱吗?”
曲昙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于洲:“你什么意思?”
于洲瞥了他一眼,“他给你买的那身唐装还不到两百块钱,尺码又不合身,还没有店里赠送的一对枕套贵。”
曲昙脸色一变,冷哼一声:“我又岂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于洲也冷哼一声:“这是你在不在乎的事吗,这是你那位情郎在不在乎的事,他对你这样敷衍,你还对他死心塌地。”
“但是他从前”
还不等他说完,于洲就语气讥讽的说道:“你也知道那是从前。”
眼看着曲昙就要生气,于洲见好就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他立刻换了个话题:“吃冰淇淋吗?”
第一次和人类一起出门购物的鬼王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于洲给他买了一盒奶球冰淇淋。
修炼到曲昙这一地步,已经可以颠倒阴阳,化虚为实,化实为虚。
人间的食物不用烧给他,他也能毫无阻碍的品尝美味。
他应该第一次吃奶球冰淇淋,吃的动作很慢,刚吃了一小半,奶球冰淇淋就全都化掉了。
看着化掉的奶球冰淇淋,曲昙有些不知所措,于洲憋住笑,给他买了一个超大甜筒。
知道冰淇淋这种东西会化掉,这次曲昙吃甜筒的速度就变快了,由于吃得太匆忙,鼻尖上还蹭了一小块冰淇淋,看着有点可爱。
曲昙忙着啃甜筒,于洲拎着购物袋低头看着他,装作很随意的说道:“你那位情郎没带你吃过冰淇淋吗?”
曲昙咔嚓咔嚓啃甜筒的动作顿时一停。
眼看着曲昙脸上就要现出怒色,于洲立刻转移话题装作无事发生,不咸不淡地说道:“旁边还有一家奶茶店,我去给你买杯奶茶。”
曲昙神色悻悻,却还是好奇的问道:“奶茶是什么?”
过了一会,于洲拎着两杯芋泥麻薯,插上吸管递给曲昙。
好喝,再喝一口。
于洲又开始一脸平静的阴阳怪气:“你那位情郎也真是的,他怎么连杯奶茶也不给你买。”
即使是再深爱的人,若只是一味索取不知付出,天长日久也难免令人心寒。
于洲叹了口气:“你的本事那么厉害,又长得这么年轻貌美,你的情郎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他怎么这样啊。”
甜甜的奶茶被曲昙慢慢喝下,曲昙觉得于洲这番话很有道理。
他也叹了口气,眉头微蹙:“是啊,他怎么这样啊。”
第264章 苍雪10
于洲又置办了台灯、充电宝、个懒人沙发、腰靠、羽绒枕、床垫、两套睡衣、一双拖鞋、一箱零食、一盒茴香茶包还有一台价格高昂的静音发电机。
至于这些东西怎么带回万鬼城。
——没关系,反正有曲昙。
于洲带着这些东西把自己的住所装饰了一下午,一边干活一边思考怎么破局。
他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将他气运夺走。
他本来就是一个霉运缠身的人,若是气运再被夺走,搞不好期末考试的时候买一百盒笔都找不到一支能顺利出墨的。
可是曲昙的实力太强,和他硬碰硬只会以卵击石,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曲昙的那个男朋友心术不正,净想着夺别人气运化为己用,于洲并不想让这种小人阴谋得逞。
于洲一边往床榻上铺床单,一边冷静地思考着对策。
生死存亡之际,既然对方卑鄙无耻,那么他也不必遵守道德底线。
既然曲昙对男朋友无底线的纵容,那让曲昙换个男朋友就好了。
恋爱脑还得用爱情来治。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了。
曲昙和那个男朋友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
在此之前,于洲是一个对待感情十分慎重的人,正是因为慎重,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如今第一次认真思考如何追求一个男人,居然是在这种绝境求生的情况下。
这神奇的命运啊。
于洲是一个行动力非常强大的人,他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就会立刻在脑子里列好计划,然后马上执行。
于是于洲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佛经去找曲昙。
于洲住在偏僻的小院里,曲昙住的地方则非常宽敞,而且清幽雅致,有花有草有鱼有猫,还有一个十分貌美的恋爱脑鬼王。
曲昙正坐在池子旁,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你侬我侬的一顿鸳鸯。
他穿着于洲给他买的那套白色亚麻唐装,领口的盘扣解开了一颗,露出一小片细腻如瓷的肌肤,坐在池边仰头看着于洲。
“你怎么来了?”
于洲拿出佛经,翻开第一页,赫然是大名鼎鼎的《大悲咒》。
他坐在池边,和曲昙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手捧着佛经说道:“这佛经里有许多字比较生僻,我不认识,还请你多多指教。”
曲昙低下头,那佛经上的文字和现代文字不同,对于于洲这个学习简体字的现代人来说,阅读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他的情郎就饱读诗书,受到情郎的影响,曲昙喜欢一心向学的人。
“你念几句让我听听。”
于洲便对着佛经磕磕绊绊地念起了《大悲咒》,曲昙认真听着,时不时找出几处他读错的地方。
这一指教就是一个小时。
一人一鬼也越坐越近,原本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一小时后已经贴在了一块,一起低头看着佛经。
当于洲能顺利熟读《大悲咒》后,曲昙微微一侧头,便对上了于洲的眼睛。
于洲有一双桃花眼,这原本是风流多情的眼睛,可于洲气质冷漠,平时的眼神也总是淡淡然的样子,透着一股看淡尘世的厌倦和疏离。
然而一旦这双眼睛认真的看一下某个人,那这个人的心跳往往会漏上一拍。
没有人能拒绝美貌带来的冲击。
毕竟美貌这种东西是客观存在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千年之前,曲昙和情郎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眼盲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从别人口中知道情郎的相貌惊为天人。
如苍穹冷月,如高山之雪。
是凛若冰雪,是玉山倾倒。
待他修成双目找到郑池,虽然郑池长的英俊,在人群中也算很醒目的存在,可还是令曲昙感到些许失望。
那只是俗世里平平常常的英俊,和天下千千万万英俊的男人一样。
曲昙并不是一个贪图美色的人,最令曲昙感到惆怅的,还是情郎变了性子,行事作风和以前大相径庭。
可即便如此,他早已对情郎情根深种生生世世非他不可,眼里和心里再容不下别的人了,又岂能因为情郎和想象中不一样而不再爱他了呢。
可是于洲他
他的脾气秉性实在和情郎太像了,就连相貌也那么完美,甚至比曲昙想象中的样子还要完美。
就连名字也一模一样。
可惜,这终究不是他的情郎。
曲昙心中五味杂陈,于洲把手中的佛经合上,用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佛学著作——《妙色王求法偈》。
他翻出其中的一页,低声念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有爱故生忧,有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如何无我无相,无欲无求。”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十八岁大男孩的声音低沉动听,让人耳孔酥麻,心也跟着软酥酥的。
曲昙抬手轻轻揉了揉耳朵,就听于洲说道:“我们苍雪山珍藏着很多佛学著作,我小时候喜欢看书,高中放暑假的时候恰巧看到这本书,当时读完之后没有太多感想,现在再读一遍,心境就不同了。”
曲昙说道:“那是因为你长大了。”
于洲摇头:“不是因为我长大了,是因为你的原因。”
曲昙一怔,于洲那双深邃沉静的桃花眼静静的看了他一会,说道:“你和你千年之前的情郎不就是如此吗,经历过人生八苦,却还不能无我无相,无欲无求。”
“几千年的时光过去了,你执念还是这么深,我真的很好奇,你和你那位情郎之间都经历了什么。”
一提起他千年之前的那位情郎,鬼王整只鬼都变得柔和了。
那双蜜色的眼眸突然间有了光,两个亮晶晶的光点在眸中闪动。
“那时我魂体孱弱,只是一个有着微末修行的小鬼,只因弱小无力,便只能任人欺凌,终日以泪洗面。”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他牵住了我的手,对我小心呵护,不让我受一点伤,不让我吃一点苦,我再也不是那个孤苦无依任人欺凌的幽魂了。”
“我们有了一个家,虽然他总说院子太小,将来要给我买一个更大的院子,可我又看不见,院子大小又有什么要紧,要他在我身边,即便是风餐露宿也无所谓。”
“听你这样说,倒觉得你的情郎是一个很好的人。”
曲昙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名为骄傲的情绪,“他是最好的!”
“他饱读诗书,学识十分渊博,不仅修行高深,又精通艰涩深奥的算学。”
曲昙声音轻柔,眼中迸发出的光芒却十分强烈,“不仅如此,他还胸怀天下,虽看遍世态炎凉却仍有一腔热血,虽历经坎坷却不坠青云之志。”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他便是这个样子的人。”
曲昙眼中的光是朝圣者的光。
于洲疑惑:“那他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曲昙眼中那朝圣者的光芒顿时散去了。
他眼睫低垂,眉头轻蹙。
于洲又疑惑:“你千年前的那位情郎会抢夺别人的气运吗?”
曲昙脸色几度变换,最终还是咬牙说道:“若是千年之前的他,自然是不会的。”
于洲适时的发出一声幽幽叹息:“他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你却还在用尽全力从他身上寻找当年的影子。”
于洲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怜惜:“你一定很辛苦吧。”
这句话就像一把锤子,狠狠锤在了曲昙心上。
是啊。
怎么能不辛苦呢。
他试图从面目全非的情郎身上寻找千年之前的影子,拾起那一枚破碎到不能再破碎的碎片在心中拼拼凑凑,却无论如何都拼凑不出记忆中的情郎的样子。
就像水中捞月,那一轮明月看似就在眼前,可一伸手抓过去却什么也抓不到。
曲昙红了眼眶。
红着眼眶的鬼王看上去弱不禁风楚楚动人。
于洲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愧疚。
曲昙眨了眨眼睛,哑声说道:“不怪你,我只是太想他了。”
平复了一会情绪,曲昙对于洲说道:“若你还有读不懂的地方,明日再来找我吧,他以前也很喜欢看佛学著作呢。”
于是第二天,于洲又拿着佛经来找曲昙了。
除了佛经,他还拿了一个素描本和一盒水彩笔。
一人一鬼坐在池子边,中间依旧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曲昙看于洲带来的素描本和水彩笔,不禁有些好奇:“你带这些做什么?”
于洲笑着看了他一眼,他那张高岭之花的面孔一旦露出一丁点笑意,都会让人大脑空白。
人们往往把这种现象称之为颜值霸凌。
于洲把佛经放在一旁,打开素描本放在膝盖上,又从笔筒里拿出一支水彩笔,在素描本上画了一朵玫瑰花。
他画得认真,曲昙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也不出声打扰。
一枝玫瑰终于画好,于洲对着画好的玫瑰打量了一会,又拿着笔在上面添了几滴露水。
素描纸上的玫瑰花十分好看,曲昙正想出口夸赞几句,就见于洲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小剪刀将玫瑰花剪下来,又从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它。
火苗燃尽后,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出现在于洲手中。
于洲把沾着露水的红玫瑰递给曲昙。
“昨天不是把你惹哭了么。”
“今天我带这些东西过来,是为了哄你开心的。”
第265章 苍雪11
郑池也送过他玫瑰花。
是一大束九十九朵红玫瑰,那些玫瑰拥挤在一起,看上去很吵闹。
他又和千年之前不一样了。
二其实更喜欢素净的花朵,他不需要多大的排场,不需要多么名贵的礼物,他最看重的是那份心意,是所爱之人时刻把他放在心上的关怀与体贴。
那时的情郎是一个贫穷的天师,连看书的蜡烛都要省着用。
曲昙收到的第一个礼物,是他用草叶叠成的蚂蚱。
情郎温暖有力的手掌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捏着他的指腹去摸蚂蚱的脚。
草叶的纹理滑过他的指腹,耳边是低沉醇厚的声音。
“蚂蚱是这个模样的,你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在脑中想象它的样子,把触摸到的细节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他一直很珍惜那个草叶折成的蚂蚱,后来他的情郎又陆陆续续给他折了许多动物。
有蜻蜓、有蝴蝶、有兔子
又带他去摸毛茸茸的小猫和小狗。
他的世界突然有了颜色。
手中的红玫瑰是如此的娇艳欲滴,青年的眼眸是如此的温柔深邃。
一朵花,胜过千言万语。
曲昙小心地握着玫瑰的枝干,垂眸看着叶片上的露珠。
枝干上的倒刺扎进了他的指腹,他没有流血,而是从指腹上冒起一缕淡淡的青烟。
还没感觉到痛,手指就被于洲握住了,他深深地皱着眉,脸上带着自责和担忧,“你没事吧,手指疼不疼?”
又是那似曾相识的体温。
被于洲捏住的指腹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轻轻颤抖。
于洲拿过他手里那朵玫瑰花,把上面的倒刺一根一根地拔了下去,又重新递给他。
“给你,这样就不会扎到了。”
曲昙接过被拔光刺的玫瑰花,一时间心跳如雷。
一股奇特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让他指尖颤抖,筋骨发软,就连脚趾也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于洲把素描本和笔筒整理好,一派风轻云淡的念起了《大悲咒》。
池子里的鸳鸯正在戏水,曲昙拿着玫瑰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于洲偶尔会读错一两个字,这时曲昙就会指出来。
读了两遍《大悲咒》,于洲便开始背诵。
他容颜俊美无俦,声音低沉和缓,明明万鬼城光线幽暗,他身上却好像散发出万丈光芒似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于洲这种顶级学霸拥有超强的记忆力,本来读一遍就过目不忘,却偏偏当着曲昙的面背了六七遍。
而且每一遍都会有细微的进步,成功迎来了曲昙的欣赏与夸赞:“不错,学得很快。”
得到赞扬,继续拉近关系,推进彼此感情。
于洲谦虚地说道:“我不如你的情郎博闻强记,只好勤能补拙多背几遍了。”
提起情郎,曲昙的眼神又变得温柔似水,面带骄傲的说道:“他过目不忘,再难的书籍看一遍就能背诵下来,再难的天师术法练一遍就能完全掌握,虽然天赋如此出众,他却不骄不躁,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天世界的翘楚。”
于洲继续夸夸夸:“他真厉害,怪不得让你念念不忘。”
背诵完《大悲咒》,于洲又拿了一篇佛经向曲昙请教。
这篇佛经是古汉字,辨认起来更加艰难,曲昙耐心指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小时之后,坐在池子边的一人一鬼中间原本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现在却又贴到了一起。
佛经放在两人中间,我的头挨着你的头,你的肩膀贴着我的肩膀。
从远处看过去,还以为是互相依偎在一起的恩爱眷侣。
于洲只要微微一抬眼,就能看到曲昙近在咫尺的脸,就连他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清清楚楚。
虽然这鬼王是个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恋爱脑,但是他实在美貌,就像一株柔柔的昙花。
那些年代久远的书籍字体很大,一本书的内容其实并不多,一本佛经很快就讲完了。
于洲离开曲昙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小院里,继续想着如何挥舞锄头。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了。
他把这句话在心中默念数遍,挖墙脚的心虽然坚定了,可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想到鬼王秀雅绝伦的侧脸,想到鬼王那轻轻颤抖如蝶翼一般的睫毛,想到鬼王那花枝般漂亮的指尖,想到带着鬼王去唐装店里量尺寸时被他揽在怀里的窄瘦腰肢
于洲的心有点乱。
池边又只剩曲昙一个人了。
他这里虽然大,平时却没什么人来,只有郑池会每隔一段时间来他这里坐上一儿,给他带一些礼物。
鬼王已经活了数千年,郑池脸上的勉强和抗拒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想来也是,他身上煞气腾腾鬼气森森,若是阳气不够旺盛又没有大气运护体,接近他的人便会感到阴寒彻骨,就像往骨头缝里扎满了冰冷的钢针。
曲昙心疼好不容易找到的情郎,平时也不去主动找他,至于郑池什么时候来全靠自觉。
郑池穿着像模像样的西装,抱着一束玫瑰花走进曲昙的庭院。
曲昙正坐在池边看里面游来游去的鸳鸯,他实在是生得很美,郑池每次见到他还是会被他的相貌惊艳到。
可惜只能看不能吃,叫郑池心里痒痒的,望着曲昙那张脸和风流的身段,真是叫他馋的厉害。
见到郑池,曲昙还是很高兴的。
“曲昙,我给你带了花,你喜不喜欢?”
郑池把怀里的玫瑰递给曲昙,曲昙接过这束玫瑰,见到里面拥挤在一起的花朵,嘴角不禁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郑池总是这样,每次来都会带礼物,但是带来的礼物往往都不用心。
万鬼城开满的彼岸花比红玫瑰艳丽多了,一种花看了几千年,曲昙早就对这种艳红的花朵感到厌倦了。
若是一只倒还好,要是成堆地挤在一起只叫他觉得吵闹。
曲昙抱着花,郑池看着唐装下曲昙那若隐若现不堪一握的腰肢,便伸出手去揽他的腰。
他的手刚贴上唐装,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就像冰锥一样扎向他的手臂,让他痛得面色扭曲。
郑池只好阴沉着脸收回手。
“又是这样,你就在我眼前,我却碰不了你,多和你亲近一下都不能,我们这个样子像什么情侣!”
曲昙安慰他:“别急,我们慢慢想办法。”
郑池心有不甘的呼出一口气,“那件事怎么样了,你想到摧毁朱砂手串的办法了吗,只要你把他的气运抢夺过来,我有他的气运傍身之后就可以和你朝夕相处了!”
曲昙的情绪有些低落:“你每次来都是为了这些事情,就不能陪我静静的待一会吗?”
见到曲昙情绪不高,郑池连忙说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啊,我是为了能好好和你在一起才这么努力的。”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像我的小师弟那么好命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他有一个厉害的父亲,又有那么旺盛的命格,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我不一样啊,我的父母都是小县城里的人,在事业上没法帮我,我只能单打独斗,在我师傅面前得低头哈腰的学本事,我还得到处陪着笑脸结识人脉。”
也不知道为什么,郑池总有这么多理由,曲昙抱着玫瑰花,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郑池说道:“那都是几千年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人和现在不一样,现在这个社会你要我怎么清高?”
曲昙很想告诉郑池,千年之前他们的处境比现在困难无数倍。
为什么那时的他就可以坚守本心,现在就不能了呢。
眼看着他情绪越来越激动,曲昙只好先服软:“好了好了,我会努力想办法的,你先不要急。”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郑池又平静下来了。
有些人就这个样子,仗着被爱有恃无恐。
一开始接触曲昙的时候,郑池心中还有些惧怕,行动之间还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后来知道曲昙对他用情至深死心塌地,又特别好哄,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吃定了曲昙,开始变本加厉的要这要那。
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他又开始给曲昙讲他在人间的事情。
他是怎么驱鬼,过程有多么惊险刺激,那些人对他有多么崇敬,那些人对他夸赞的话,那些人对他有多么感谢,那些人给他送了什么礼,叽里呱啦洋洋洒洒的说了半个小时。
“我靠,你都不知道,那帮逼人一开始看我年轻都瞧不上我,不信我有真本事,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看人,后来才知道我有多厉害,一个个低头哈腰的跟在我身后管我叫大师。”
“还送了我两瓶特别贵的酒,要加我的微信,还要请我吃饭,还要想从我身上搭上我师傅那条线。”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送我两瓶破酒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还想从我这获得我师傅的人脉脉。”
“我跟你讲,人还是得有本事,这些人都不会看人,知道你有本事有人脉,一窝蜂的涌上来,想从你这获得好处。”
“我真醉了,无名无姓你不陪,功成名就你是谁。”
曲昙听得有点困。
又过了一个小时,郑池终于渴了,喝了一口茶。
万鬼城的阴气他实在受不了,依依不舍的和曲昙告辞。
曲昙把玫瑰花放在池子旁,有点无奈地送走了他。
他走了不一会,于洲又来了。
他端着两杯鲜榨西瓜汁走进曲昙的院子,看了一眼放在池边的那束玫瑰花,就知道曲昙的情郎刚刚来过。
再看曲昙的脸色也不是相谈甚欢的模样,反而有种淡淡的疲倦。
于洲继续不动声色。
他把加了冰块的鲜榨西瓜汁递给曲昙,把声音压低一个调,更加低沉磁性又温柔:“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给我讲了那么久的佛经,你一定口渴了吧。”
第266章 苍雪12
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
来这里之前,于洲用一盒巧克力糖作为贿赂,向鬼王身边的小鬼搜集了一些关于那位情郎的情报。
过了数千年,小鬼已经记不清鬼王那位情郎长什么模样了,只记得他爱穿一身白衣,身形高大,相貌英俊,面色总是很冷淡,不太爱笑。
爱看书,会吹箫,心灵手巧,会用草叶折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还会弄一些特别好吃的饭。
“除了这些呢,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特点?”
“别的特点?”小鬼抓耳挠腮地想了想,“对我们鬼王特别好,总是会弄出一些很古怪又很好吃的东西给我们鬼王吃。”
小鬼掰着指头细细的数着,“逢年过节肯定是要送礼物的啦,都是他亲手做的,一日三餐精心照顾,隔三差五就给我们鬼王买新衣裳,还经常念《大悲咒》给我们鬼王听。”
“那你们的鬼王喜欢什么?”
“我们鬼王喜欢和他贴在一起,天天和他一起睡觉。”
小鬼又说道:“我当年是侍奉在鬼王身边,专门给他烧热水的小鬼。”
“鬼也要洗澡吗?”
小鬼白了于洲一眼:“鬼不用洗澡,但人要洗澡啊,每次他们睡完觉,那个爱干净的男人总要洗个热水澡,我天天砍柴烧水,都快累死了。”
于洲问道:“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小鬼把嘴里的巧克力糖嚼的嘎嘣响:“他们一见面就在一起了。”
于洲无奈:“从相识相知到相爱,这中间总要有个过程吧?”
小鬼摇着脑袋:“没过程啊,他们见的第一面就睡在一起了。”
于洲被呛了一下,“这么快?”
小鬼纳闷地看着他:“什么快不快的,那个年代动荡不安,我们孤魂野鬼朝不保夕,谁像你们人类这么婆婆妈妈,要是喜欢谁就直接脱裤子上炕,哪来那么多屁话!”
“再说了,我们鬼王喜欢直接的人。”
原来曲昙喜欢打直球的人吗?
于洲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一言难尽了,“所以你们的鬼王和他的情郎就直接脱裤子上上床了?”
小鬼点头,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啊,对啊。”
看来要适当的调整一些挖墙脚的计划了。
带他去吃好吃的,带他去喝好喝的,带他去玩好玩的,一日三餐嘘寒问暖,逢年过节准备礼物,再适当的打打直球。
于是于洲换了一身衣裳,穿着白色工字背心和蓝色牛仔裤,拎着两杯鲜榨西瓜汁来到了曲昙的庭院。
趁着曲昙品尝西瓜汁的时候,于洲恰当的引出话题。
他指着放在池边的那束玫瑰花,不动声色的贬低那位情郎的品味,“这一大束玫瑰花是谁送你的,万鬼城到处都是血红色的彼岸花,住在这里的人和鬼都审美疲劳了,就算要送,也应该送一些淡雅的花朵吧。”
他这话正说到曲昙的心坎上了。
“是啊,这里到处都是彼岸花,彼岸花开的无拘无束热烈如火,这么多玫瑰挤在一个纸袋里,反而失去了自然之美,真是令人觉得沉闷聒噪。”
于洲适时给曲昙上眼药:“还是送礼物的人不用心,玫瑰是有很多颜色的,有蓝色,有粉色,有香槟色,有纯白色,要是我送你一整束玫瑰,大概会选白玫瑰。”
曲昙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会选白玫瑰呢?”
于洲看向他前襟上别着的那朵玉雕昙花:“我看你配饰和衣着都十分素雅,又在万鬼城呆了数千年,大概会偏爱令人眼前一亮的淡雅颜色吧。”
他说的没错,万鬼城是万鬼聚集之地,光线昏暗,花朵的颜色很单一,都以红色为主。
谈笑之间随手送一支红玫瑰是情调,若是专门送一束红玫瑰就令人闹心了。
可惜郑池不懂这个道理。
他习惯索取,也习惯了曲昙对他有求必应,和那种近乎溺爱式的纵容。
一个快要被宠坏的人,会在这种溺爱里逐渐迷失。
曲昙心里有些失望,下意识地顺着于洲的话说道:“是啊,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于洲说道:“他就是对你不上心,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刚把你追到手的时候很热情,后来觉得他已经吃定你了,你离不开他了,就开始敷衍起来。”
曲昙微微皱眉,有些伤感:“他不是这样的人。”
于洲摊手:“千年之前的他竟然不是这样的人,要是当年的他对你这么敷衍,你还会那么喜欢他吗?”
曲昙想了又想,面色勉强地说道:“他不会敷衍我,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敷衍,一直都很认真。”
于洲继续往他身上泼冷水:“是啊,就因为他不敷衍你,所以你才这么喜欢他,感情里都是相互的,你爱他对你的认真,嗯所以你也对他交付了你的真心。”
“我上高中时语文课本有一篇文章,其中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一个人如果变得面目全非,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那他就不值得你去爱了,你要及时醒悟学会放手,去寻找更好的人。”
转世之后的情郎各方面都令曲昙感到失望。
听见于洲这一番话,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看着池中依偎在一起的鸳鸯,不禁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于洲又开始泼冷水,“你只是对千年之前的那个他念念不忘,所以爱屋及乌。”
“你对转世之后的他有几分情意,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这话真是相当扎心。
曲昙有些恼怒,可是望向于洲那双茶色眼眸时,心中那些怒意又突然憋了回去,不愿意对于洲发火了。
于洲说他对郑池爱屋及乌。
他又何尝不是因为千年之前的情郎对于洲有些爱屋及乌呢。
毕竟眼前这个十八岁的青年不仅性格与情郎相似,就连名字都和情郎一模一样。
若不是于洲那三魂七魄散发出的气息与情郎不同,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看曲昙面色不对,于洲立刻转移话题:“对不起,我又说了不该说的,我只是觉得他配不上你,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应该被好好珍惜,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一定会把你捧在手心里,每天都要想方设法的哄你开心。”
这些茶言茶语虽然有些俗套,但屡试不爽。
自古以来,多少情场失意的男男女女败在这句话的威力之下。
管你几千年的道行。
曲昙的脸微微有些红了,“这话不能乱说。”
于洲神色冷冷淡淡,配上他那张恍若天神下凡充满神性的脸庞,整个人看上去正直的不能再正直,没有人知道他正在悄悄烹茶。
“我没乱说,我今年才十八岁,不懂你们成年人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末了,于洲又用那双深邃冷淡的桃花眼看向曲昙,眼睛里没有技巧全是感情,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微的忧郁:“鬼王哥哥,你不会生的我气吧?”
曲昙:“”
十八岁的大男孩性格还是太单纯了。
曲昙存在了上千年,确切的年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和一个性格单纯说话直爽的大男孩生气呢。
只是那一声“鬼王哥哥”,又让他脸色微微涨红。
“你刚才叫我什么?”
于洲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称呼太亲密了?”
曲昙正要点头,于洲脸上已经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开始用低音炮轰人:“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啊,你辈分比我大,我总不能直接喊你名字,那样显得不够尊重,你活了几千年,按理来说我应该管你叫鬼王爷爷,可是你这么年轻又这么貌美,我又实在叫不出口,只好喊你一声哥哥了。”
“我叫你哥哥,你不会生气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说的熨帖极了,曲昙就算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压下脸上的淡淡热意,曲昙轻咳了一声:“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随便你吧。”
第267章 苍雪13
没有人能扛得住一个天天跟在你身后,用他那性感低沉的男低音天天在你耳边喊你哥哥的人。
而且这个声音还和曲昙的情郎十分相像。
那感觉就像是千年之前光风霁月的情郎在他耳边喊他哥哥,别提有多刺激了
在十八岁清纯帅气男大学生的低音炮轰炸下,鬼王很快被炸的晕头转向。
他耳朵发痒,头皮发麻,骨头发软,指尖发颤,脚尖蜷缩,还总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以前给于洲讲佛经的时候,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现在于洲直接就坐他旁边,一阵微风吹来,两人飘扬的头发丝儿都能碰到一块。
绿茶必备杀招之一:温水煮青蛙。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学霸的脑子研究什么东西都研究的很透彻,绿茶的千种套路早已深谙于心。
曲昙给于洲讲了几页佛经后,于洲又从背包里拿出两杯蜂蜜柚子茶。
“外面的奶茶太甜你喝不习惯,这是我亲手做的,只放了柚子果酱和一点点糖,喝起来很清爽。”
于洲又拿出了自己用烤箱烤出来的蛋挞和带着微微苦味的巧克力饼干,正好能中和蛋挞和蜂蜜柚子茶的甜味。
把佛经放在一旁,一人一鬼坐在池子边吃起了下午茶。
坦白讲,有于洲在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曲昙过得十分惬意。
一日三餐被人定时投喂,投喂的小零食花样繁多,而且全都符合他的口味。
吃完小零嘴还会收到一两个小礼物,有时候是一个用玻璃糖纸折成的小星星,有时候是一个素雅的折扇,有时候还会收到一个草叶折成的蚂蚱。
说实话,当于洲捏着一个草叶折成的蚂蚱递到他面前的时候,曲昙悲哀地发现自己动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过了一个星期,郑池又来到了万鬼城。
这次他带的礼物有很多,有花,有衣服,有一些看上去水头很足的玉雕。
万鬼城只是看上去灰扑扑的,其实数千年下来,这里堆积着无数奇珍异宝。
这些东西自然入不了曲昙的眼,大致扫了一遍,也没有让他喜欢的礼物。
曲昙不想扫了郑池的兴,只能面带笑意的接过,很是违心的夸赞几句。
以前的情郎一直很穷,每每赚了些银钱也会布施出去,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都是曲昙给转世后的情郎攒下的家底。
这些奇珍异宝在万鬼城存放了数千年,上面凝聚的阴煞鬼气对凡人十分不好,曲昙本身就是鬼,自然也没有净化鬼气的法子。
郑池也没那个道行,只能看着宝库里的那些宝贝叹气,又总说手里的钱不够用,买不了上好的法器和天师秘籍。
曲昙心疼他,只能挑拣一些年代没那么久远,煞气还没那么浓重的宝贝交给郑池,让他拿去人间拍卖。
想来也有几个亿了。
郑池寒暄了一会,又颇为急切的问道:“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那朱砂手串上的禁咒你破了几个?”
曲昙在心里叹了口气,郑池张口闭口就是这件事,目的性太强,不禁令他有些不适。
曲昙心中又莫名涌出一阵淡淡的疲倦,敷衍地说道:“其他禁咒都好说,只有一个禁咒很难破解,我最近正在研究破解的方法,你再安心等一段时间。”
其实他这段时间都在和于洲讲佛经,都快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再说那最难破解的禁咒是情郎留下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他并不想毁坏情郎留下的一草一木。
而且郑池这急躁的性子也令曲昙感到不适。
情郎明明是一个特别沉得住气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浮气躁了。
郑池留下来喝了几杯茶,就又起身走了。
曲昙心里很烦。
他心中实在是憋闷的厉害,修剪了几盆花后就把剪刀放在一旁,去了于洲的小院。
于洲正在让小鬼帮忙跑腿,于是小院里又陆陆续续的添置了许多新东西。
曲昙来到小院里时,就见于洲正坐在庭院里拆盲盒,一堆小鬼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围着于洲坐成一圈,探着小脑袋看着于洲从盲盒里拆出的东西。
于洲拆到了自己想要的隐藏款,就把其他玩偶分给小鬼们。
小鬼们拿着玩偶爱不释手,见到鬼王来到这里顿时有些心虚,立刻齐刷刷地形了个礼,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在原地。
曲昙身上飘来一阵淡淡的香气,于洲鼻子非常灵敏,立刻嗅出这是用来养小鬼的魂香,而且还是上等货。
他脑中飞速运转起来。
能来万鬼城,用这种上等魂香养小鬼,说明这个人也是一位天师。
魂香的制作过程十分繁琐,而且年份越久远越好,这样的魂香醇厚美味,用来养小鬼再好不过。
从这个味道上看,这个魂香的年份差不多有一百年。
这种魂香有价无市,能用这么昂贵的魂香养小鬼,那这个人必然不是普通的天师,要么有个厉害的师傅,要么有个底蕴强大的门派。
从曲昙的言语间能推测出这个人家境一般,野心勃勃,并且心术不正。
若说先前还不确定,现在闻到这股香气之后,于洲心里已经猜到八九分了。
虽然心里有点难受,于洲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这些年的倒霉经历已经让他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性格。
于洲指着一堆还未拆封的盲盒,“要不要和我一起拆盲盒?”
堆成半米高的盲盒像一座小山,曲昙笑道:“原来你们年轻人喜欢这些东西啊。”
于洲拆开一个盲盒,从里面拿出一个龙女玩偶,“我喜欢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因为没有拆开盒子之前,你永远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把一个盲盒递给曲昙,曲昙撕开封条拆开盒子,拆出了一只白色狐狸。
白狐身后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将自己围成一个圈,两只尖尖的耳朵拉平成飞机耳,正趴在尾巴上打哈欠。
曲昙又拆开一个盲盒,这次拆到了一只人鱼玩偶,就像于洲说的那样,在没有打开盒子之前,永远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种不确定性令人着迷。
曲昙又拿起了一个盲盒。
面前摆放着一堆样式各异的玩偶,身旁被拆开的盲盒堆成了一座小山,曲昙最想要的是那个昙花精灵玩偶。
那个昙花精灵玩偶特别漂亮,身体是半透明的,带着美丽的银闪,有着蓬松微卷的雪白发丝和霜雪般的睫毛。
可这个是隐藏款,曲昙拆完了所有的盲盒都没拆出来。
他欲罢不能,抓心挠肺。
于洲把拆出的玩偶整理好,看着曲昙一直拿着盲盒介绍手册盯着昙花精灵看,装作无意的说道:“还有一个昙花精灵玩偶没有拆出来,真是令人遗憾。”
曲昙也一脸惋惜:“是啊,确实遗憾。”
没有拆出隐藏款的鬼王,带着一肚子的遗憾离开了。
于洲拿出一盒巧克力球贿赂了小鬼。
两个小时后,小鬼扛着一麻袋的盲盒回来了。
于洲卷起袖子,开始疯狂拆盲盒。
这种不确定性真是令人着迷。
拆到23的时候,于洲终于拆到了隐藏款。
他这一晚上没有睡觉,故意熬夜看了一整晚书,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装作精神萎靡的样子去找曲昙。
曲昙正站在池子前喂鱼,见到于洲的两个黑眼圈和眼里的红血丝不禁吃了一惊。
“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于洲抬手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昨晚一直在拆盲盒,整宿都没有睡。”
说着,他朝着曲昙伸出手,曲昙心心念念的昙花精灵玩偶就躺在他的手掌心里,细碎的银闪发着光,漂亮极了。
“这是今天的第一份小礼物,送你。”
曲昙接过玩偶,指尖轻轻颤抖。
他知道自己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他控制不住。
就像一个陷入沼泽的人,拼命想要逃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深陷下去。
他不想辜负情郎。
可实在是情难自抑。
第268章 苍雪14
昙花玩偶静静地躺在曲昙的掌心里。
曲昙知道自己正在清醒的沉沦着。
是他太寂寞了吗?
有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将寂寞和欲望误解为爱。
可是他已经找到了他的情郎,为什么这颗心还是会感到这么寂寞和空旷呢?
是他见异思迁么?
还是他终究抵不过美色的诱惑,和世界上的男人一样,犯了天下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心乱如麻。
他知道自己该挥刀斩乱麻,及时斩断这种诱惑,不能让这种错误一直持续下去,让自己越陷越深。
每个人都会面临一些诱惑。
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男人,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不世天才,他本应该有大好前程,却抛弃功名利禄,带着他这样一个孤魂野鬼行走在天地之间。
他带他走过一年四季,看过无数日升日落。
他带着他吃山间熟透的山桃,带他去喝晨间花叶上的露珠。
他带他去泛舟游湖,又带他去古刹看雨。
他在六月带他去山上看桃花,对他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他又带他去临江高塔看晚霞,对他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他在雪夜里带他去竹林听风,对他说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他又在初春时节带他去看雨,对他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他的情郎难道就没有面临过这样的诱惑么,他的情郎就没有人对他投怀送抱暗送秋波吗,他的情郎就没有见过令人惊叹的绝世美色吗!
他都见过,却不为所动。
回忆数千年前与情郎相处的朝朝暮暮点点滴滴,曲昙那颗犹豫不决的心逐渐坚定下来。
他可以辜负这世间的所有人,却唯独不能辜负他的情郎。
曲昙将手中的昙花玩偶退还给于洲。
于洲一愣,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却还装作天真无知不谙世事的样子,揉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问他:“怎么,不喜欢了吗?”
曲昙说道:“不是不喜欢,是不应该喜欢。”
于洲心里打鼓,面上仍装作一副懵懂纯然的样子:“什么该不该喜欢的,一个昙花玩偶而已。”
是啊,不过是一个昙花玩偶而已,可眼前这个心性单纯的青年却熬了整整一夜,这份心意不可谓不珍贵。
他和情郎那么像,可惜,他终究不是他的情郎。
曲昙闭门送客。
被曲昙委婉轰出门的于洲在短暂的慌乱过后立刻平静下来。
一个顶级大学霸,怎么可能没有planB。
前进的道路是坎坷的,是波浪式上升的,成功往往伴随着挫折和坎坷,有高峰就会有低谷,危机也往往意味着转机。
于洲神色漠然,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调整planB。
他冷静地在脑中完善一些攻略细节,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可是心里那股又酸又涩的感觉正在悄悄蔓延,让于洲眉头紧锁,握着碳素笔在草稿纸上画出一道又一道无意义的线条。
落入陷阱的猎物想要逃出去,也要看设置陷阱的猎人同不同意。
碳素笔在草稿纸上重重一划,只听撕拉一声,碳素笔力透纸背,草稿纸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豁口。
*
池子里的一对鸳鸯正在戏水,鬼王独自坐在池边看着。
往常这时候,于洲会拿着佛学著作前来请教,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出其不意的小礼物,给了他足够的惊喜。
以至于给于洲讲佛经的这段时间里,他总是会频频看时间,对于洲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现在惊喜没了,这日子又变得枯燥起来,院子虽然大,却像一个精致的囚笼,充满了沉闷的叮咬感。
于洲在他身边的时候让他抓心挠肺,于洲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让他魂不守舍。
一个上午过去了,曲昙剪坏了两盆花,喂撑了池子里的鱼,揉皱了唐装的衣角。
看着皱皱巴巴的唐装衣角,想到这是于洲给他买的唐装,曲昙叹了一口气,只好坐在摇椅上将衣角慢慢抚平。
过了一会儿,万鬼城忽然下起了丝丝小雨。
万鬼城的雨是怨气与阴气所化,极为寒凉彻骨。
曲昙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看雨,朦胧细雨中,用青石垒起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高大的青年被雨淋湿了头发,发丝和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滴,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
那双茶色的眼眸半掩在漆黑的眼睫下,俊美的青年神色忧郁地坐在墙上,透过细雨朝着屋檐下的曲昙看过来,眼眸里是令人心碎的光。
曲昙的心重重一颤,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只是坐在摇椅上呆呆的看着。
雨越下越大,蒙蒙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于洲仍是坐在高墙上,雨水顺着那双沉静而忧郁的桃花眼往下流淌着,就好像是在流泪似的。
他什么也不说,就一直沉默而又倔强的看着他。
这万鬼城的雨让曲昙这个鬼王都觉得有些寒凉,更别提像于洲这样的平凡之人了。
曲昙一时心急,再也顾不得其他,手中立刻出现一把纸伞,伞面上画着水墨山水,在瓢泼大雨中显得格外氤氲。
他拿着伞快步走到墙边,将伞举在于洲头顶上。
一个在墙下举着伞抬头往上看,一个在墙上低着头往下看。
四目相对,世间的一切好似都在慢慢远去,就连耳边的雨声也变得模糊而遥远。
屋中的篝火发出毕剥毕剥的响声。
被万鬼城的雨浇了个透心凉的于洲正坐在篝火旁烤火。
他脱掉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那些肌肉线条如雕塑一般流畅美好,六块腹肌和手臂上的肌肉被篝火的光染上了一丝蜜色,泛着诱人的光泽。
年轻肉体的美好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极强的冲击力。
曲昙脸红了。
他拿着棉布擦拭着于洲湿淋淋的头发,水珠从于洲漆黑的发梢滴落,顺着于洲背后起伏的肌肉线条往下流淌,那些滴落的水珠缓缓淌过有力的背肌,最后隐没在于洲腰间的白色运动裤里。
曲昙的脸更红了。
异样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曲昙拿着棉布细细地擦干了于洲发梢上的雨水。刚刚发梢上的水珠顺着于洲的脖颈往下躺,一些顺着于洲的后背淌了下去,一些又淌在于洲的肩膀上。
看到于洲的肩膀上还有一小片未干的水痕,曲昙又拿出一块干爽的棉布轻轻擦拭。
曲昙手中的棉布刚刚吸干于洲肩膀上的水痕,拿着棉布的手却突然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
他试着挣脱,却反而被握紧。
于洲咳嗽了一声,低声说道:“万鬼城的雨好凉。”
曲昙又试着挣脱,再一次被握紧。
握着曲昙的手缓缓收紧,于洲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见我,谁知你就在屋檐下看雨。”
“我透过雨幕看着你,感觉你离我很近,却又离我很远。”
“你打着伞站在墙下看着我时,你知道我在伞下想什么吗?”
曲昙声音苦涩:“你心中想着什么,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于洲转过身,“我在想我真是生不逢时,为什么比你那个情郎晚生了几千年,如果几千年之前是我在你身边,此刻你心中深深爱着的情郎就是我了。”
青年那双眼眸简直像一面深深的湖泊,曲昙感觉此刻的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所有的挣扎都是如此弱小无力,只能拍打出几点小小的水花。
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压抑住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再沉溺下去,温柔的声音如冰凉的雨滴:“可惜,你终究不是他。”
于洲忽然低下头,在曲昙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他的嘴唇柔软滚烫,烫的曲昙手指蜷缩,指尖禁不住的颤动。
于洲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那双眼眸却分外认真:“可是我喜欢你,我活了十八年,第一这么喜欢一个人。”
“即使我知道你心有所属,可我仍然控制不住我的感情,即使我知道这份感情注定得不到你的回应。”
曲昙心中只觉得更加苦涩,于洲很好,可是他他已经有情郎了。
他不能
“我从来不奢望什么,也不奢望能得到你的爱,我只是想在你身边静静的陪着你,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也不想插足你和你那位情郎之间的生活,我只想很安静的爱着你,求你分我一点目光,给我一点怜悯,再给我一点在意。”
于洲的声音低沉而苦涩,曲昙心中筑起的堤坝终于决堤,滔天的洪水冲破堤坝朝着他席卷过来,他如一片被洪水卷走的落叶,毫无反抗之力了。
曲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怎么能辜负他的情郎!
“于洲,你才十八岁,还很年轻,你只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喜欢我。”
“等你离开万鬼城,回到繁华的人世间,你就会把我忘了,爱上和你同样年纪同样美好的人。”
于洲摇头:“人生有几个十八年,我不年轻,也不是一时昏了头,我就是喜欢你,现在喜欢你,以后也要喜欢你。”
温热的气息拂在曲昙的脸颊边,他将眼睛越闭越紧,不敢睁开,只喃喃地说道:“若有来生”
于洲说道:“我只要今世,不要来生。”
曲昙更加闭紧双目,咬牙说道:“你读了那么多佛经,怎么对情之一字还是执迷不悟。”
于洲说道:“我偏要执迷不悟。”
曲昙的额已经被于洲逼出一层细汗,说话的嗓音都在发着颤:“我已经有了情郎,无缘消受你的真情,你熟读佛经,不该对情之一字执迷不悟,应该学会一心无挂,四大皆空。”
于洲说道:“你说你我无缘,为什么你却紧闭双眼不敢看我。”
“你若睁眼看我,我不信你还要我一心无挂,四大皆空。”
第269章 苍雪15
经典女儿国对白,杀伤力可谓无敌。
于洲欺负人家鬼王不上网,占据信息高位,一顿有效输出后,鬼王缴械投降了。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于洲那张帅破天际的俊脸,茶色的眼眸像被风吹皱的湖泊,泛着一层浅浅的涟漪,那深邃而专注的眸光就他眼里传了出来,一直照在曲昙心上。
闭着双眼看不到这张脸也就罢了,一睁眼看到这么一张脸,还怎么要人四大皆空。
曲昙的心又是狠狠一颤,两瓣花瓣似的嘴唇嗫嚅着,却一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来。
怔愣间,就见于洲那双桃花眼微微弯了一下,突然低下头亲上了曲昙的嘴唇。
他的嘴唇带着滚烫的温度,牙齿在曲昙的唇瓣上轻轻研磨,湿润的发梢散发雨水和草木的淡淡气息。
是熟悉的,令他久违的草木香气,就像千年之前,深爱的情郎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破碎了,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理智被炸成飞灰,变成了四散飞舞的火星。
视线渐渐模糊,在脑海中想象出来的情郎的模样与眼前这张年轻俊美的脸孔渐渐重合。
纵然有移山倒海的神通,此刻的曲昙筋骨酥软,脸颊滚烫,寂寞了千年的身子像自己认了主人似的欢呼着雀跃着,涌起一股又一股的热浪,居然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于洲一开始只想浅尝辄止。
他之所以挖墙脚只是想保命,不想让曲昙夺走他的气运便宜了别人。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保持冷静,毕竟人生的前十八年,他都在非常冷静地处理生活中的各种麻烦事情。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冷静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瓦解了。
于洲的心间泛起一阵奇异的柔情,他无师自通地加深了这个吻,睁开眼睛看着曲昙酡红的脸和颤抖的睫毛。
篝火静静地燃着,一旁是倒在地上的画着泼墨山水的油纸伞。
依偎在一起的眷侣慢慢倒在伞下缠吻在一起,山水伞面遮住了他们的意乱情迷。
一件轻薄的雪白衣衫被随手扔起,像片云似的慢慢飘落,最后轻轻地挂在了还有些潮湿的伞面上。
伞下传来一声轻轻的抽泣,“别,我们不能这样”
话说到一半就被什么堵住了,声音全都被吞了下去。
两个小时后,屋中的篝火燃尽了,带着余温的灰烬铺在通盆里,一旁放倒的油纸伞的伞面也干爽了,只有曲昙变得湿漉漉的。
他全身上下一塌糊涂,眼神涣散迷蒙,正躺在一地狼藉的衣衫上一脸失神。
于洲擦着头上的汗,汗水浸湿了发梢,身上的肌肉被汗水浸得发亮。
他呼出一口热气,捡起一件衣服胡乱穿在身上,倒在一边平复呼吸。
好像按了加快键,事情忽然就发展成这个样子。
于洲脸上热意蒸腾,抬手挡住了脸。
曲昙被欲浪拍打成齑粉的神智又缓缓聚拢,他抖了抖濡湿的睫毛,睁开水色朦朦的眼睛看了眼一旁的于洲,心中带着几分嗔怪。
嘴上甜言蜜语,做起这种事情就只懂得一味蛮干,半点不顾别人死活。
软着身子捡起地上的衣衫披在身上,遮住了一片狼藉的身子。
曲昙看了一眼身上的痕迹,余韵渐渐消退后,心中不禁又愧又悔。
他这个水性杨花的人,终究还是负了他的情郎。
曲昙红着脸系着盘扣,于洲也从地上坐起来,沉默地穿着衣衫。
系上了最后一颗扣子,于洲对曲昙说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这话是真心话,他不是那种睡完人家就一走了之的人。
曲昙心中带着浓浓慌乱和懊悔,手里的盘扣系了半天也没弄好,只能狼狈地别过脸,不去看于洲。
于洲蹲在他身前,伸手系上了他衣襟上的盘扣。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于洲穿好衣服后要回去的,曲昙到底心疼他,没急着让他走,留他在屋子里喝了杯茶。
曲昙收伞的时候,于洲看了一眼那水墨伞面,现代的小年轻从小就学各种艺术班,个个都精通十八般武艺,于洲有门课正是水墨画。
“这泼墨山水画的很漂亮,是你那位情郎画的?”
曲昙收起伞,轻轻抚摸着伞柄,脸上带着爱惜之色:“是啊,过了这么多年,再小心保存,这纸伞的颜色也旧了。”
于洲说道:“这么宝贵的东西,你还用它拿来给我遮雨。”
曲昙轻笑一声:“他对我说过,东西就是拿来用的,若是总放在那一动不动,早晚会被灰尘淹没。”
于洲觉得曲昙那位情郎真是一个妙人,都过了几千年了,曲昙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明天我会早点来,还有好几本佛经没看完呢。”于洲慢慢说道。
曲昙的脸又红了。
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谁知道这家伙到底想看佛经,还是想看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第二天早晨,他果然又拿着几本佛经过来了,曲昙这回没有坐在池子旁喂鱼,而是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看书。
于洲走到躺椅旁,低头俯视着曲昙。
经过昨日的一番缠绵,他已经知道隐藏在宽松衣物下的身段是多么的风流,那柔软的腰肢是如何不堪一握。
于洲明明只是用眼神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曲昙却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他扒光了似的,不禁微微蜷缩了一下身体。
“今天要看什么佛经?”曲昙脸颊泛红,目光躲闪地问道。
于洲笑了笑,忽然俯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强健的手臂穿过曲昙的膝盖弯,将曲昙从躺椅上抱了起来。
“本来想要看的,现在不想看了,想做点别的事情。”
佛经自然是没看成的。
屋檐下的躺椅空了,屋里的床榻上倒是满了。
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会有以后的无数次。
他倒想清心寡欲,可是这尝到鱼水之欢的身体却不争气,一见到于洲就像认了主似的,在他身下化作一汪软绵绵的春水。
床头朱红色的纱幔垂了下来,纱幔在眼前飘啊飘,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曲昙呼吸一窒。
门外传来郑池的声音:“曲昙,你在里面么?”
一只滚烫的大手强势地掰过曲昙的脸,一个带着极强占有欲的吻封住了曲昙的唇舌。
于洲听出了这是郑池的声音。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当猜测被证实的那一刹那,这种被亲近之人背叛的痛楚还是令他无比失望。
累了,毁灭吧。
他不管不顾,曲昙吓得大气不敢出,贝齿狠狠地咬嘴嫣红的嘴唇。
敲门声又响了一阵,曲昙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门外的郑池没听到声音,以为曲昙不在里面,只好转身离开了。
奇怪,往常曲昙不爱走动,经常待在院子里,郑池每次来,曲昙几乎都在这里。
这次来他找遍了整个院子都不见人影,真是奇怪了,曲昙去了哪里呢?
郑池心烦意乱地拨弄着手上的朱砂手串,这串朱砂手串一共有十九颗珠子,都是用上好的朱砂制作而成,其中一颗珠子的颜色格外暗红,上面刻着的符咒看起来更加复杂一些。
郑池走出曲昙的庭院,无意识地摸了摸这颗珠子,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万鬼城。
他今年二十八岁,出生于一个南方小镇,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机遇,未来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头。
他抓住了第一个机遇。
而曲昙则是他的第二个机遇。
一个修行几千年的鬼王对他言听计从,又长得十分貌美诱人,这极大满足了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和征服欲。
可惜鬼王再漂亮,也只是能看不能吃。
郑池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他是个资深瓢虫,在苍雪山学了本事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就叫了一个外围快乐快乐一晚上。
他荤素不忌,以前喜欢年轻性感的女性,遇到曲昙之后喜好发生了变化,开始睡一些相貌清秀肤白貌美的年轻男性。
这天下没有几个男人是老实人,很多看上去不错的男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上个星期遇到的一个叫cat的小男生很不错,腰肢软软的细细的,皮肤白白的嫩嫩的,那方面的功夫也很不错,像个勾人的男妖精。
男人一旦走上瓢虫这条路,生理阈值就会不断提高,总想找点更刺激的东西,尤其一些爱追求刺激的南桐,总是玩得非常大。
离开万鬼城,郑池给那个叫cat的小男生打了个电话,让他再带一个人过来。
郑池在苍雪山山脚下的民宿开了间豪华大床房,等了两个小时后,穿着时髦的小男生走进了郑池的房间。
小男生身后还跟了一个小男生。
“池哥,好久不见,人家好想你啊!”
两个青春貌美的小男生,一左一右把郑池围在了中间,郑池左拥右抱,不禁在心里感叹还是能吃到嘴里的东西比较好。
*
曲昙匆忙的穿上衣服,千年前的大情郎和现在的小情郎都是他的心头肉。
哄完了一脸不爽的小情郎,他急急忙忙离开外鬼城去找郑池,担心郑池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才来找他。
他一路上循着郑池的气息,来到了苍雪山脚下的民宿,鬼王道行深不可测,于是曲昙精准无误的找到了郑池入住的那间豪华大床房。
曲昙站在窗边刚刚望上一眼,就见到了正在房间里搞多人运动的郑池
有时候,看起来好好的一个人,你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烂掉的。
第270章 苍雪16
这还是那个光风霁月,孤傲高洁的情郎吗?
什么时候他已经变得像淤泥一样恶臭了?
有一股阴沉沉的怒气在心中沸腾叫嚣,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巨大的失望,曲昙闭上眼睛,他伸出手掌,掌心里阴风阵阵,化作一道黑漆漆的鬼手。
那鬼手刚要朝着屋里的郑池抓去,可他一想起千年之前的情郎,曲昙又变得不忍心起来,咬紧牙关内心挣扎了许久,曲昙终究是转过头,不去看房间里□□的一幕,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郑池这个人真是彻底烂掉了。
可是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去怪郑池。
毕竟他的所作所为也算不上干净。
人间夫妻有七年之痒,他和情郎的这份情谊经过数千年的时光之后,终究也成了一地鸡毛。
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碎,也许所有感情走到尽头,都会是这般结局的。
曲昙离开苍雪山下的民宿后绕着山间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见天色渐晚,这才疲惫不堪地回到了万鬼城。
他万念俱灰的回到院子中,就见屋檐下的躺椅上,于洲正坐在那上面看书。
他穿着草绿色居家裤和白色短袖衫,在这昏暗的万鬼城里就像一颗绿叶盎然的挺拔小树,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和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人人都说秀色可餐,现在看来秀色抚平怒气也有相当效果。
小院里刮起了一阵微风,于洲的发梢被风吹得轻轻扬起,简直英俊的令人心碎。
曲昙站在小院中看了许久,心中的阴沉暴怒慢慢平息。
这到底是他和郑池之间的事情,没必要把这怒气波及到无辜的于洲。
于是曲昙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缓步走到屋檐下,将有些冰冷的手掌搭在了于洲的肩头。
“在看什么书,看的这么入迷?”
于洲说道:“是一本漫画,讲的转世恋人再续前缘的故事。”
曲昙心中一动,不禁问道:“转世后的恋人再续前缘都会成功吗?”
于洲摇头:“有些成功了,有些嘛”
曲昙叹息:“时移世易,确实不能强求,当初他是天上的云,现在却变成了地上的烂泥,他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我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曲昙没有指名道姓,可于洲听他话里的意思,一下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谁。
怎么说呢,郑池这人有一个不错的皮相,但骨子里真的不怎么样,他父亲的五个徒弟中属他品性最不好。
于洲继续不动声色,声音柔和地问道:“怎么了,你离开万国城这一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事情说起来真是难以启齿,曲昙都嫌丢脸,都怕脏了于洲的耳朵。
于洲把漫画书放在一旁,牵住了曲昙的手:“跟我说说吧,我也想听。”
曲昙倔强地扬起了高傲的头颅,不让眼角的泪水滑落:“他在外偷吃,还一次偷吃两个,就算我也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可我也只有你一个。”
他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尾音已经隐隐哽咽:“我真的不明白,没有找到他的时候,几千年的寂寞时光我都独自挺过来了,可为什么找到他之后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原来曲昙是去捉奸去了。
男儿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但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一个当上万鬼城的鬼王,能够号令万鬼的人手段有多么强势与狠辣。
于洲问道:“那后来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曲昙眼泛泪花:“本想捉住他当面问个清楚,可转念一想我与你不清不楚,也没什么资格要求他为我守身如玉,我对他心中有愧,就悄悄回来了。”
于洲有点想笑。
在情郎这件事上,这位鬼王的脾气也真够好的,看见郑池一次性偷吃两个,在大床上玩多人运动居然独自忍下了这口闷气,没有当场大打出手。
真是让他有些失望。
失望归失望,一些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于洲揽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他抱着曲昙在躺椅上摇来摇去,化身为鬼王的贴身小棉袄:“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己呢,都是我不好,是我乱了你的心。”
温柔体贴的小情郎是人间瑰宝。
于洲亲了亲他的脸,“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子的,我父亲有五个徒弟,我的五师兄叫郑池,刚成年的时候就去外面花天酒地,身边的人换来换去,我都没见过几个重样的。”
曲昙:“”
这一刻他怒从心起,若郑池真心喜欢那两个男孩子,一时意乱情迷也就罢了,谁知道他居然是个老瓢虫。
这简直就是最爱吃的食物被人拉了一坨屎,别提多恶心了。
他不禁有些恍惚,第一次对自己修行千年的道行产生了怀疑——他曲昙真的没有找错人吗?
这种垃圾真的是他转世后的情郎吗?
可郑池身上的气息和千年之前的情郎一模一样,他又怎么会认错呢。
这一晚,知道郑池即将要倒霉的于洲在他的床榻上睡得很香,曲昙却辗转难眠,他倒在床榻上倚着于洲的肩膀,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他终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下了床榻,号令众鬼直奔苍雪山。
于洲失踪的这段日子里,整个苍雪山的人都在寻找他的踪迹。
全山门的人全部出动,前往世界各地寻找于洲。
这些天师动用了自己的全部人脉关系,地上地下来回打听,终于从一位外出游历的大鬼口中知道于洲被鬼王掳走,被捉到了万鬼城。
于洲虽然依靠一身了不得的茶艺在万鬼城里活得很滋润,但在天师眼中,这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地方。
先不说那青面獠牙形状可不得厉鬼,单单是万鬼城的阴气就叫人望而却步,更别提那道行极深的鬼王了,只怕弹指间就能让苍雪山灰飞烟灭。
因为那鬼王的情郎也是苍雪山里的一位天师,所以这些年万鬼城和苍雪山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洲突然被鬼王掳走了。
苍雪山只能继续花费重金从那位大鬼口中打听关于于洲的消息。
知道于洲一切都好,于洲的老父亲也就放下了心,只是仍然焦灼无比,每天都在苦苦思索如何将于洲从万鬼城里捞出来。
这时候是晚上十一点钟,群主他爹正在山顶对着月亮修炼吐息,突然间他背后突然刮起一阵阴风,让他瞬间寒毛倒竖从头凉到脚。
这风不对。
于洲他爹立刻开了天眼从山顶上往下一看。
好家伙!
怎么全是鬼!
今天他苍雪山恐怕要断了传承了,他于博文可真是一个千古罪人啊!万一日后去了地府该怎么跟各位祖师们交代!
此刻鬼王已经显露鬼相。
阴森可怖的鬼王站在黑雾之上,千万只鬼手出现在他背后,每只手的掌心处都长着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阴冷地看着苍雪山。
又是一阵黑雾飘过来,眨眼之间那可恶的鬼象法身就已经到了于博文眼前。
鬼王带来的压迫感太过强大,于博文双膝一软差点原地跪下,只能用最后得力气站直身板,对眼前狰狞的鬼王好言好语的说道:“鬼王大人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让您老人家怎么动了这么大怒,可是我们苍雪山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鬼王怒气冲冲地说道:“你管教无方,误人子弟。”
于博文擦了把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的说道:“您说的是我哪位弟子?”
他这五个弟子除了郑池之外,各个品行都很不错,只有郑池城府深沉一肚子花花心眼,出门在外还总爱乱搞男女关系。
可问题是他怎么能惹上鬼王啊!
这家伙可真是不要命,连带着整个苍雪山都要搭进去!
或者是其他弟子惹了祸也说不定,于洲的父亲陪着笑脸:“我们苍雪山一向对您敬重有加,可万万不敢做出冒犯您老人家的事,也不知是谁惹怒了您,您只要说出个名字来,无论是谁,我这就带他向您赔罪。”
鬼王冷冰冰地说道:“看在我千年前那位情郎的份上,今日我不动你苍雪山,但你若要护短,别怪我翻脸无情!”
鬼王懒得与于洲的父亲多费口舌,又化作一阵黑风朝着山顶奔去。
郑池白天在民宿里搞完多人运动,晚上就回到了苍雪山。
他回到自己房间里,晚上又觉得苍雪山寂寞无聊,对着白天香艳的一幕念念不忘,又开始和两个漂亮小男生打电话视频。
视频的内容越来越不正经,打着打着,郑池就脱了裤子。
他刚把裤子扔到地上,一只黑色鬼手突然冲进房间里把他拎了起来,又狠狠把他扔在墙上。
郑池被这一下撞得不轻,脑壳晕乎乎的,两只鼻孔也往外窜血。
“鬼爷饶命啊!”
他第一次见到曲昙的鬼相法身,没有认出这是曲昙,立刻拖着两条鼻血,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鬼爷饶命啊!”
他总在外面吹嘘着自己是如何如何厉害,却连鬼王轻飘飘的一击都扛不过。
虽说是来收拾负心人的,可见到他这副没用的德行,曲昙心里也不禁有些失望。
当年的情郎是如何惊才绝艳,一身修为上可入天下可入地,让万鬼臣服礼赞。
想想当年,再看看现在
看着地上不断磕头求他饶命的郑池,再想一想当年那宁折不弯的情郎。
对比太过惨烈,曲昙是心也痛,眼睛也痛。
咬牙狠心打了几下,郑池已经吐血昏迷了,心里气愤归气愤,曲昙也并不想要他的命,只好停下手。
第271章 苍雪17
把郑池痛打一顿后,曲昙心中那种恨铁不成钢的郁闷和怒气得到了发泄,他也不想再多生事端,就号令众鬼回到了万鬼城。
回到万鬼城,想到还在屋里熟睡的小情郎,曲昙的狂怒之火稍微平息,收起了鬼相法身蹑手蹑脚的回到了屋中。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于洲睡着的样子,曲昙看了之后都觉得和情郎很像。
若于洲和情郎不这么相像的话,他也不会意乱情迷。
看了会儿于洲的睡颜曲昙,躺在于洲身边静静睡下,心里也不再想着郑池的事情了。
于洲在万鬼城的这段时间和小鬼们相处的非常友好,小鬼们经常帮他代购盲盒玩具零食,还时不时帮他打听苍雪山的消息。
当一位小鬼告诉他,曲昙去苍雪山把郑池打的满地找牙后,即使性格冷静如于洲也不禁在心里乐开了花。
已经闹成这样,这下曲昙是不会抢夺他身上的气运给郑池这个人渣用了。
他这一整天嘴角都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曲昙见他心情挺好,便也跟着高兴起来,把那个一言难尽的郑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再是深爱一个人,也要看那个人值不值得他的深情。
曲昙想通了这一点后整只鬼茅塞顿开,他抛下身上的所有包袱,和于洲快快乐乐的在一起看花看草看天看地看佛经看鸳鸯。
素了几千年的龟王,终于从身到心彻底开荤。
曲昙和于洲在万鬼城度过了一段神仙日子,两人都过得非常滋润。
两个月之后,于洲要开学了。
曲昙的情郎说过再穷不能穷教育,况且曲昙觉得于洲这人实在单纯,也不忍心让小奶狗没有书念,秉承着再穷不能穷教育的原则,于是于洲开学那天,曲昙送于洲上学去了。
于洲在大学城附近给曲昙买了一部手机,又给曲昙弄了一个微信号。
“你身为鬼王也要与时俱进,努力建设文明地府,致力改善群鬼生活,构建和谐鬼城。”
曲昙听不太懂,但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再加上于洲上课不能总是陪他,于是他开始在万鬼城搞基建。
先把地皮翻新,号令万鬼修路修桥修房子,改善众鬼们的居住环境,又大力发展绿化,加大万鬼城植被覆盖率。
厉鬼们做起事情来效率极快。
过了一个月之后,黄土漫天的万鬼城变成了一个青山绿水的万鬼城,就是苍雪山的树差点被扒光。
一段好的感情会让人变得积极正向,一切都在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清冷鬼王开始变得黏人起来。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正在上高数课的于洲打开手机。
曲昙:“我好想你[狐狸打滚.jpg]”
不得不说,鬼王的学习能力还挺强的,现在都学会发表情包了,就是打字还不熟练,一直都在用语音输入。
于洲笑了笑,给他回了一条消息:“我也想你[两只狐狸亲亲.jpg]。”
坐在万鬼城躺椅上看手机的曲昙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晚上他去找于洲。
于洲正在夜跑。
曲昙找到于洲的时候,于洲穿着白色背心,年轻健硕的身体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腹肌上往下躺着汗珠。
曲昙的心跳一下子变得特别快。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热气腾腾的男大学生。
曲昙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好在大学操场上人来人往,让曲昙保留了一些矜持。
和于洲正式谈恋爱之后,一直穿着唐装的鬼王也开始变得时髦起来,换上了牛仔裤和白色T恤衫,头上还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整只鬼看上去特别水灵。
那天去收拾渣男的时候,鬼龄几千年的鬼王被于洲父亲那句“您老人家”伤的不轻,穿着和打扮都是怎么年轻怎么来。
于洲一开始还对想夺他气运给别人用的曲昙有点生气,自从谈恋爱之后日日对着一个总爱撒娇卖痴的黏人鬼王,他的双眼不禁被美色蒙蔽。
被人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好。
还能怎么办呢,也只好原谅他了。
身上冒着热气腾腾的汗,于洲见到曲昙立刻快跑了两步跑到他面前。
“在哪买的帽子,戴着挺好看。”
一见到于洲,曲昙的眼睛就会变得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也扑棱扑棱的。
偷偷瞄了一眼于洲露在背心外面的肌肉,又偷偷瞄了一眼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于洲身上的背心,曲昙很是羞涩的说:“用你给我的卡在服装店里买的。”
于洲给了曲昙一张卡,里面是他从小到大存下来的零花钱,加起来差不多有700多万。
曲昙对金钱没概念,相比很多很多的钱,他更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于洲哪怕只是给他一片叶子,他都会很开心的收起来。
他现在非常快乐,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和情郎在一起的日子。
虽说异地小情侣见面之后是必然要上炕的,可是不能为了上炕而上炕。
于洲带着曲昙去了小吃街,领着他从头吃到尾,曲昙左手羊肉串右手烤面筋,整只鬼吃得非常开心。
路过奶茶店于洲又买了两杯青提奶茶,和曲昙手牵手走在小吃街上,一边喝奶茶一边研究要不要买点肠粉当夜宵。
曲昙有点意动:“我想吃腊肠肠粉。”
于洲拿出手机点开支付宝,牵着他的手在后面排队。
正在此时,一个穿着轮滑鞋从后面划来的男生突然撞向了于洲。
巨大的冲击力撞的于洲一个踉跄,猛地向后倒去,一股柔柔的阴风及时拖住他向后仰倒的身体,避免他摔成头破血流的结局。
可于洲的手腕还是重重地磕到了一旁的小吃车上,一股剧痛从手腕处传来,于洲当场变了脸色。
他刚要抬手捂着手腕,却发现手腕上戴着的那串朱砂手链有一颗珠子被撞碎了一个角,布满了细碎的裂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穿着轮滑鞋的男生连忙向于洲道歉,于洲神色冰冷的说道:“你为什么要在小吃街穿轮滑鞋,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吗,这里人来人往,你撞上了别人该怎么办?”
他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健壮男生都被这一下撞的不轻,要是被撞的是一个身体素质不那么好的男生或者是瘦弱的女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穿着轮滑鞋的男生又开始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注意。”
道完歉之后,他就灰溜溜的走掉了。
这下曲昙也没了吃肠粉的心思,围着于洲身边看他有没有受伤。
于洲安抚他:“没什么事,就是手腕磕了一下,朱砂手串有颗珠子被撞裂了。”
曲昙松了口气:“珠子被撞碎的话倒没什么,我能把它修好。”
两人手牵着手走出小吃街,又买了点七零八碎的东西后,轻车熟路的去了常去的酒店。
于洲摘下了手上的朱砂手串,曲昙坐在沙发上拨弄着那颗布满裂纹的珠子。
“能修好吗?”
“这裂纹是修不好了,这上好的朱砂十分难得,扔了也怪可惜的,只能将整颗珠子捏碎,用这朱砂重新做一颗珠子。”
“咦,这个珠子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于洲说道:“是我的胎发,我爸说我命格太旺盛,年纪太小压不住,就把我的胎发藏在珠子里封印一段时间。”
“居然是封运之法,你父亲倒有几分本事。”
曲昙手上轻轻一用力,那颗布满裂缝的珠子立刻化作粉尘躺在他的手心上。
只是朱砂中间裹着的却不是什么胎发,而是一小块发黑的东西。
于洲愣住了。
朱砂手串上一共19颗珠子,每颗珠子上的符咒都不一样。
这串朱砂手串从小就戴在于洲手腕上,封印胎发的那颗珠子正是他父亲亲手制作的,于洲再熟悉不过了,绝对不可能弄错。
可是这颗珠子里面没有他的胎发,只有一块三角形的好像金属一样的东西。
于洲脸上有几分迷茫,曲昙却神色大变:“是谁将这么阴毒的东西藏在了你的手串里!”
于洲不懂这些,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曲昙指尖微微一用力,那一小块黑色的东西立刻化作一阵黑烟。
“是蚕食人气运的一种符咒,刻在特殊的东西上,至于那东西是什么,我也就不与你细说了,你年纪小,我怕脏了你的耳朵。”
“好在只是这一颗珠子里有这种东西,其他珠子上都是强大的禁咒,这才没对你造成太大影响。”
曲昙这么一说,于洲不禁冷汗涔涔。
他父亲再不靠谱也绝对不会害他,那是谁调换的珠子呢?
苍雪山的人一个一个浮现在于洲的脑海中,于洲在脑海中想着他们的可疑之处,找到最有可能调换珠子的人。
想到郑池时,于洲突然想起郑池手上也戴着一串朱砂手串。
而郑池正处心积虑地想要抢夺他身上的气运。
不会吧
于洲的神色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曲昙面带怒容,一想到小情郎这些年所受的苦,又差点被他夺走身上的气运,不禁泪涟涟心痛痛,眼圈都气红了。
于洲甩了甩手,那颗珠子被捏碎之后,突然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似乎有什么屏障突然瓦解了,一种奇妙的暖洋洋的气流涌向他的身体,让他觉得非常舒适。
于洲有些惊讶:“我感觉身体暖洋洋的,有一种奇妙的气息将我包围住了。”
曲昙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怜爱:“傻瓜,那东西能遮蔽你的气息,你身上的气运在外面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你,现在的东西不在了,你的气运循着你的气息又回来了。”
于洲重新恢复的气息一开始还有些浅淡不好辨认。
过了一会,他身上的气息原原本本的显露出来了。
曲昙被这股气息包围,不禁瞪圆了眼睛。
第272章 苍雪18
这股气息是如此的熟悉,带着葱郁的草木之气和几分月华的冷冽,似乎又回到了数千年前被情郎抱在怀里的时刻。
心跳像是一面被狠狠敲响的鼓,鼓点密集,节奏激烈,强劲地让曲昙喘不过气来。
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经历过种种阴差阳错,他还是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了他的身边。
可怜他千年之前眼盲,见不得情郎的样子,千年之后长了双目,却还是眼瞎心盲,情郎就在他眼前,他居然没有认出来。
还把郑池那种人当成他的情郎,还对情郎频频失望。
曲昙恍惚了。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自责感和愧疚感涌上他的心头,他的眼圈再一次被气红了。
于洲正感受着这股暖洋洋的气息,却突然看见面前的曲昙神色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突然滑落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他一愣,也顾不得感受那种奇妙的暖意了,有点无措地看着曲昙:“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掉眼泪了?”
曲昙想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他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不一会那张巴掌大的瓷白小脸就被眼泪打湿了。
于洲用手去擦他的眼泪,有点心疼又有点茫然:“别哭了好不好,我有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情么?”
他这样温柔的安抚,曲昙更想哭了。
亏他自恃道行高深,却错认了转世后的情郎,错把鱼目当明珠,还感叹时移世易,情郎怎么变成了这个不堪入目的模样。
他还助纣为虐,差点夺了情郎的气运。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让曲昙在于洲面前羞愧而死。
这种丢脸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和于洲说的。
他曲昙还要脸。
曲昙抹了抹眼泪,含含糊糊地说道:“没什么,只是看到这朱砂手串,想起来从前的一些往事。”
从前的往事让一个鬼王伤心成这样,肯定是和他那位情郎有关的事情。
说实话,白月光的杀伤力太过惊人,即使是于洲也难免有些吃味。
现代人类的寿命不超过一百年都有好几个前任,活了上千年的鬼王有个白月光前任也不算什么大事。
于洲的情绪一直非常的积极正向,从来不情绪内耗,精神内核一直非常稳定,任何人待在他身边都会充满安全感。
他走上前抱住曲昙,曲昙又被熟悉的气息包围了,愧疚和自责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他趴在于洲怀里急切地向他索吻:“于洲,你快亲亲我。”
于洲有些忍俊不禁:“我又不会跑掉。”
他亲上了曲昙的嘴唇,幸福感在膨胀,曲昙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都快要被他亲的化掉了。
一人一鬼柔情蜜意,倒在两米大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
于洲天赋异禀,拥有令人匪夷所思的的持久力,得亏曲昙道行深厚,不然还真扛不住。
他因为认错情郎心里有愧,在这种事上更是极力讨好,平时因为羞怯不敢尝试的东西也开始大胆尝试,红着脸陪着于洲折腾了一夜。
年轻男大学生精力旺盛,于洲上午没课,下午有两节大课,抱着曲昙在酒店睡了一个上午就恢复了精神,洗了把脸后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就回去上课了。
曲昙一塌糊涂地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懒洋洋地起身,软手软脚地下了床。
喂饱了情郎,他要去算账了。
*
郑池最近有点心神不宁。
曲昙最近对他有点冷淡,不像以前那样贴心,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了。
他以前和曲昙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曲昙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最近忙不忙、有没有多读书、做事不要心浮气躁急于求成、天师应该修身养性等等等等
听来听去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明明一张小脸长得那么漂亮,身段看上去那么风流,说话却干巴巴的,话里话外一点情趣没有,还只能看不能摸,让人眼馋在一旁干着急。
前些日子他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大鬼,那个大鬼居然领着浩浩荡荡的阴兵围了苍雪山,还狠狠打了他一顿。
郑池身体多处骨折,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本想着出院后找曲昙,让鬼王惩治那个将他打成重伤的大鬼。
没想到出院之后来万鬼城,愣是一次也没见到曲昙,问别的鬼曲昙去了哪里,别的鬼也只是说他有事情忙。
有些男人呢就是很贱。
对他嘘寒问暖的时候他嫌烦,对另一半爱搭不理,不咸不淡的晾了他几天,他又上杆子赶过来倒贴。
最近在外面遇到了点麻烦,他有个客户惹了一个很厉害的厉鬼,郑池道行不够,只能找曲昙来帮忙。
兴许是被曲昙冷了这么多天心中产生了危机感,这次挑礼物的时候郑池终于上心了点,选了一块手表。
他正准备去万鬼城找曲昙,没想到曲昙居然先他一部来到了苍雪山。
这次来苍雪山,曲昙穿的稍微正式了一点,又穿上了于洲给他买的那件白色唐装。
于博文一看到他就冷汗涔涔,立刻召集弟子前来拜见鬼王前辈。
“鬼王老人家大驾光临,使我们苍雪山蓬荜生辉啊,不知您老来这里所为何事?”
曲昙坐在大堂里,慢悠悠的品着茶。
知道眼前这人是于洲的父亲,曲昙的笑容如春风化雨,身后跟着的两个鬼童还带来了万鬼城的特产——彼岸花。
这花在万鬼城很常见,在人间却是千金难求的至宝,彼岸花阴气虽重,却可以安神清心,若是制成药物还可以让人忘情忘忧。
于博文脸上笑开了花,诚惶诚恐的接过礼物:“您也太客气了。”
曲昙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刚想说一家人不用客气,话还未出口就见于博文的五个弟子依次走了进来。
走在最后面的正是郑池,他见了曲昙顿时一惊,既而又在心里暗自得意。
看吧,这才一个月不见,就巴巴的来苍雪山找他了。
天师这职业多是跟鬼打交道,和一些大鬼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正巧这段时间五个弟子都在苍雪山,就连被鬼王打住院的郑池也在这里,于博文就想让弟子们在鬼王面前露露脸也好,混个眼熟,以后办什么事也方便。
其他弟子规规矩矩的拜见曲昙,醒了个晚辈礼,只有郑池举止轻浮,眼神对上曲昙的眼睛居然还挑了眉毛。
曲昙顿时觉得手里的茶飘满了油花,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他微微一笑,把茶杯放在桌上,对于博文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办,也就不废话了。”
于博文点头如小鸡啄米:“前辈请讲,不知道是否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曲昙笑了一声:“听说你的独子命格旺盛,你怕他年纪小压不住这样贵重的命格,就把他的胎毛封存在朱砂里,暂时封住了他的气运。”
于博文心中打鼓,不明白这事曲昙怎么会知道,他也不敢欺瞒鬼王,对曲昙实话实说:“有这回事。”
曲昙脸上的笑容冷冷的:“那这个珠子怎么戴在了你五徒弟的手上呢?”
堂中的人皆是一愣,郑池更是变了脸色,立刻狡辩起来:“什么珠子,你在说什么!”
于博文和四个弟子齐刷刷地看向他左手上的那串朱砂手串。
于洲带着的朱砂手串是苍雪山至宝,这些年苍雪山的天师也照着于洲那个手串做出了不少仿制品,样子大约有六七成像,戴在身上也有护体的功效。
于洲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对视一眼,齐刷刷地看向郑池。
于洲的父亲于博文也懵了,一脸茫然:“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鬼王前辈说的可是真的?”
想起于洲这些年霉运缠身,二师兄立刻扯着嗓门说道:“是不是真的,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大师兄也在一旁附和:“对呀,二师弟说的对,检查一下不就好了。”
郑池怒骂道:“检查什么!我的手串清清白白,你们不要凭空污蔑我!我偷了于洲的胎毛有什么用!”
二师兄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气运可以封印,自然也可以被人拿走,你要是没做坏事,你这么气急败坏干什么,我看就是你心里有鬼。”
郑池立刻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曲昙,不明白一向对他纵容无比的曲昙为何突然反咬他一口。
“曲昙,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曲昙冷笑一声:“若不是你偷拿了别人的东西,我也不会认错人,差点犯下弥天大错!”
郑池嘴唇颤抖:“认错人,你说认错人,难道我不是你的情”
他这些年仗着自己是曲昙转世的情郎,没少让曲昙帮忙,一有搞不定的事就要曲昙帮他擦屁股,换句话说,曲昙就是他最大的靠山和底气。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漆黑鬼手突然朝他的脸猛扇过去。
郑池被这一巴掌扇到了墙上,趴在地上又吐出一口血。
曲昙对他这么好,他心中得意之余也动了心,现在听到曲昙认错了人,一时肝火上涌,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空中又浮现一只漆黑鬼手,扯下了他手上的朱砂手串。
曲昙把朱砂手串拿在手里,上面果然有属于于洲的气息。
他指尖轻轻一用力捏碎了那颗珠子,里面果然是被符纸裹着的胎毛。
大师兄喃喃说道:“好家伙,师傅把小师弟的气运给封住,这家伙偷了珠子,居然把小师弟的气运挪给自己用了。”
曲昙又是冷笑一声:“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你调换了于洲的珠子,又往他的手串里藏了一个遮蔽他气息蚕食他气运的阴毒诅咒。”
二师兄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被封印之后的气运本就没多少,还要被蚕食,怪不得小洲这些年这么倒霉。”
“把小洲的气息遮蔽住,这气运找不到自己的主人,正好那颗珠子上有小洲的气息,那些气运就朝着郑池跑过去了,我说他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郑池躺在地上叫道:“我只是想要一点气运,我不是真心要害他的,他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我拿他点气运不算过分啊!”
到了这时候居然还强词夺理,给自己狡辩。
于博文震怒不已:“郑池,我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于博文的弟子,苍雪山也在没你这号人,你自求多福吧!”
郑池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273章 苍雪19
一只漆黑鬼手将晕倒的郑池扇醒。
郑池吐了口血,吓得缩在椅子旁一动不动。
于博文暴怒中夹杂几分辛酸,说道:“郑池,我待你不薄啊,我把你当成半个亲儿子,小洲也对你尊敬有加,你怎么能这么算计小洲呢!”
郑池哭喊着说道:“师傅啊,您也说您只把我当成半个亲儿子,我有的于洲都有,于洲有的我却没有,我心理不平衡,这才昏了头。”
于博文仰头长叹:“升米恩,斗米仇,我活了半辈子,今个也算见识到了。”
曲昙说道:“真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郑池被赶下了苍雪山。
于博文也是把郑池当自己半个亲儿子的,他常年在苍雪山钻研天师法术,一心想把师门传承发扬光大。
于洲不从事这一行,常年在外面上学,一个月就回来一两次,只有郑池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于博文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一些小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对郑池再好,也比不上血脉相连的亲儿子。
于博文心中难受,但他和于洲一样好强,面上从不表现出来。
大师兄和二师兄还是了解他的,于洲在上大学回不来苍雪山,两人就一直默默陪在他身旁。
三师兄和四师兄帮他管理苍雪山的大小事物,让师傅清静清静。
没有曲昙的帮助,没有苍雪山的背书,从今之后郑池在天师界将寸步难行。
他以前急于求成,养了一些厉害的小鬼夺运,很容易遭到反噬,从前都是靠曲昙压制着,现在没了曲昙的帮助,可以预见他未来的凄惨下场。
现代社会是法治社会,于洲告诉曲昙要遵纪守法,曲昙犹豫了很久,这才按捺住心中的杀意。
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幽魂成为现在的鬼王,曲昙手中造下了太多的杀孽。
如今他也想积德行善,为自己和于洲积攒一丝福气,保佑他们今生今世平安顺遂。
现在他对于洲无限怜爱,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短短十八年经历了这些还没有黑化,一直心性极好对谁都和和气气,光是这份心性就万中无一。
不愧是他那光风霁月的情郎!
曲昙心中万种柔情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趁着于洲周末的时候把他带到万鬼城,向于洲敞开了他的宝库。
堆成高山的珍宝在宝库里闪闪发光,差点闪瞎于洲的眼睛,半个万鬼城都被这光芒照亮了。
曲昙大手一挥,柔情脉脉:“都是你的,喜欢吗?”
于洲倒吸一口冷气:“喜欢倒是喜欢,这么多珠宝要几辈子才能用完?”
他又看向曲昙,有些纳闷:“不过你最近是怎么了,总往我这塞各种东西,前些日子还要给我送两个小鬼,现在你又对我敞开宝库,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这么聪明绝顶,不愧是他那天赋绝世的情郎!
曲昙心中骄傲,半是感叹半是唏嘘,拽着于洲的袖子对于洲撒娇:“我只是想对你好,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说我怪怪的。”
于洲去宝库里面转了一圈,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像破烂似的随便堆在一起,患有强迫症的于洲不禁感到一丝窒息。
他不想扫兴,在曲昙含情脉脉的眼神中挑了一件白玉雕成的文昌笔当他的挂坠,保佑他学业顺利。
不为身外之物所动,视金钱如粪土,不愧是他的情郎!
曲昙问他:“你怎么就挑这一件,是不是里面没有你喜欢的,那我以后再去外面抢点。”
这可要不得呀。
于洲立刻打消他这个危险的想法,招集万鬼城的其他小鬼去代购了一些收纳架。
收纳架到了之后,他开始将这些东西进行归纳整理,男儿安安静静的陪他一起收拾宝库,时不时抬眼偷瞄于洲。
这么勤劳爱干净,不愧是他的情郎!
他心中喜滋滋的,只觉得于洲哪里都好,越看越喜欢,就连头发丝都长成了他最喜欢的样子。
长得这么好看,不愧是他的情郎!
花费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于洲和曲昙才将宝库整理的井井有条。
曲昙看着焕然一新的宝库,心中十分骄傲。
这强大的收纳本领,不愧是他的情郎!
啊!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自从郑池的事迹败露之后,于洲的生活逐步恢复正轨,别的先不谈,至少考试的时候碳素笔能顺利出水了,复习资料也不用打印成许多份了,在大学点外卖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偷走了。
他和曲昙的感情一直稳步发展,寝室里的人也知道他有了男朋友。
室友们打趣他:“咱哥几个脱单的时候可都请全寝室的人吃饭了啊,你看你和你那位男朋友什么时候安排上。”
于洲面带微笑,身上那种疏离冷淡的气质被冲淡了许多,忽然变得有几分人情味儿了。
室友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啧啧啧,恋爱中的男人果然就是不一样,你看于洲都会笑了!”
于洲名花有主的消息传到了校园墙上后,不知有多少人为此心碎。
曲昙知道于洲要带他请全寝室的人吃饭后,当天就拉着于洲去商场里买了二十件衣服。
于洲这种跑1千米连气都不喘的健壮男大学生,陪着曲昙逛完商场后愣是累到不想说话。
曲昙喜滋滋的在酒店的穿衣镜前换着衣服,时不时询问于洲的意见。
于洲看他换了一套又一套,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这很难评,你穿什么都好看,我也有点选择困难症了。”
他这话可不是敷衍,曲昙这种人不挑衣服,哪怕披个麻袋都好看。
曲昙又在镜子前照了照,最后选择一套最显年轻的。
——蓝色背带裤和卡通白T,配白色球鞋和白色鸭舌帽。
他穿上这套简直嫩的能掐出水来,愣是一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于洲都被惊呆了。
他和曲昙穿着情侣装,也是蓝色背带裤和卡通白T,只不过他戴的鸭舌帽是黑色的,这一路上回头率几乎100%。
一顿饭后,室友们纷纷感叹曲昙的美貌,赞叹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于洲微微浅笑,曲昙心花怒放。
请室友们吃完饭,就要带曲昙去见自己的各位师兄了,还有于洲的老爸于博文。
认真处对象的人总要走一圈流程,只是苍雪山的人对曲昙的来历知根知底,饭桌上战战兢兢无比恭敬,远不如和室友们吃饭时那么轻松活跃。
于洲的父亲也是心中打鼓,想破了头也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和鬼王搞在了一起。
当老父亲的只能在心中为自家儿子抹了把汗,又在无人的角落拉着于洲殷殷叮嘱:“和鬼王谈恋爱你得用心啊,千万不能三心二意,要不然人家动动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你化成灰给扬了。”
他是一个很有阅历的人,一个人什么脾性他相处一会儿就能摸得明明白白,除了在郑池这栽了个跟头,基本上火眼金睛从未出错。
曲昙是一个相当极端的人,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而且性格乖张,喜怒不定。
郑池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于洲拍了拍自家老父亲的肩膀:“爸,你放心,虽然人们都说人鬼殊途,但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不敢说生生世世,但这辈子我只爱他一个,有他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多看别人一眼。”
于洲的性子于博文也是清楚的,见他这么说,他也就放下了心,只是仍然有点惋惜。
“唉,我生了一个这么俊的大儿子,本来想抱一个俊俏的大孙子,现在是没指望喽。”
于洲摸摸鼻子,有点尴尬:“等未来技术发展了,生产出可以孕育婴儿的机器,我和曲昙也许会要一个孩子的。”
于博文倒是看得很开:“这种事情随缘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小情侣如胶似漆,大一第二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偶尔也从别人那里听到一些关于郑池的消息,说他养的东西很邪,现在遭到非常可怕的反噬,整个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说起郑池,大家心中都不好受,平时再看不上眼那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只能感叹自作孽不可活。
放寒假的时候于洲带着曲昙回苍雪山。
苍雪山上有百年前留下的古刹,于洲带着曲昙在古刹里看雪,一旁的炉子上温着黄酒,于洲冷了就喝上一小口。
雪停之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苍雪山被白雪覆盖,曲昙使了个小小的法术,在古刹里点燃了一堆篝火。
于洲喝着酒一边烤着篝火,不知不觉竟倒在曲昙身上睡着了。
他又做了那个梦,朱红色的纱幔轻轻摇曳,新娘子坐在喜床上,红盖头下垂着流苏。
耳边有许多声音,有个威严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你居然为了一个低贱的幽魂叛出苍雪山!”
于洲听见自己在说:“你让百鬼相互厮杀,只为了养出最强大的厉鬼供你驱策,你毫无悲悯之心,我不认同你的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个声音震耳欲聋:“从此之后,你将与整个天师界为敌!”
于洲听见自己淡淡说道:“那又如何。”
“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
耳边的声音突然消散了,只剩下秋风吹过庭院的声音。
屋内燃着龙凤烛,坐在床榻上的新娘子被笼罩在昏黄的烛光里。
他端着烛台越走越近,抬手掀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这次他终于看清了梦中人的脸庞。
红盖头下是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只是一双眼睛好似蒙了雾,眼中没有焦距,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小心翼翼的扯住了于洲的衣袖,怯怯地唤他:“情郎”
于洲握住他的手,听见自己低声说道:“我在。”
第274章 番外1
隔壁的鬼生前是一位戏子,做鬼之后也爱甩着长长的水袖,咿呀咿呀的唱着一些曲昙听不懂的戏。
这地方无聊,到处黑漆漆的,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打发时间,只有经年累月的杀戮,就连鬼魂也会觉得厌倦。
前面那两个鬼又扭打在一起了,这里的鬼没有别的养料,只能依靠相互吞噬的途径获得养料。
听别的鬼说,他们都在一个巨大的瓮里,而且只有一个鬼能活下来。
说实话,曲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一开始那些鬼都来欺负他,现在那些鬼都离他远远的,只有一两个不想活的鬼会在他身边安居。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那只总甩着水袖的鬼不唱戏了,改成了背诗,听别的鬼说他甩起水袖的样子很美,可惜曲昙看不见。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及尔偕老,老使我怨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他唱戏唱的断断续续,背诗也背的颠三倒四,要不是他实在无聊,曲昙很想把他吃了。
曲昙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了,他看不见,这里的岁月对他来说更加无聊与漫长,大抵是漫长的杀戮改变了他的心性,也不知怎的就养了一身无与伦比的戾气。
那只鬼不唱戏了,又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
曲昙知道他的故事,他生前是一位名满天下的戏子,水袖一舞,不知让多少人为之倾倒,后来跟一个穷的要命的书生私奔,明明说好一生一世,那书生富贵之后却喜新厌旧,戏子万念俱灰之下投井自尽。
也不知生前受了什么折磨,死后怨气太深,所以变成了一只厉鬼,又被苍雪山的天师抓到这里来。
可真是倒霉透了。
曲昙也很倒霉,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好男儿,只是因为生的太过貌美就被一个纨绔看上,想将他弄到府里做娈童。
那纨绔生的油头粉面令人作呕,曲昙看他就想吐,索性一条白绫送自己上路。
因为怨气太重,于是他也化作厉鬼,马不停蹄地跑到纨绔府上报仇雪恨,将那王八蛋满门上下杀了个干干净净,连府上的一只耗子都没放过。
最后约莫杀了几百人,正想把他的九族也杀个干净,谁想到就被苍雪山那帮爱管闲事的天师给捉走了,打斗中还伤了眼睛,什么东西也看不见,直接就被丢到了这个瓮里。
就像养蛊一样,最终活下来的那只鬼将会成为最强大的厉鬼,苍雪山那帮天师管这叫做养鬼王。
要是能活着出去,就把苍雪山夷为平地,把所有天师都杀光。
总爱唱戏的那只鬼死了,他说他受够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万一能活着出去也是天师手下的牛马,还不如灰飞烟灭来的干净。
他请求曲昙把它吃掉,作为报答,他给曲昙讲了他和那位情郎的故事。
他虽为戏子,却生性好强,再加上出身不好,心里也觉得没底气,于是在情郎面前总是色厉内荏,从不肯示弱半分。
“我在台上是柔弱的戏子,台下的我洗去铅华不再浓妆艳抹,也不再做出那姣花照水的柔弱模样,他便不再爱我了。”
戏子很悲伤的说道:“他爱的一直是台上的我啊。”
他说完之后,又唱了一小会戏,就让曲昙把他吃了。
说实话,曲昙很伤心。
他好歹是杀了人才被捉进来的,可是这戏子变成厉鬼后还没杀那个负心汉呢,只是偶尔吓唬他一下泄愤,却被那负心汉叫来苍雪山的天师把他捉走了。
这帮天师啊,助纣为虐,善恶不分,令人恶心。
后来,他果然活着出去了。
他把那个瓮砸了个粉碎,现出他的鬼身法相,一挥手掀翻了苍雪山半个山头。
人间那么多不平事,这帮天师丁点不管,却要为难一个想要报仇的厉鬼。
嘴上说着各种主义,心里想的全是生意。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今天他就将苍雪山杀的鸡犬不留。
苍雪山那帮天师四散奔跑,没一个是他的对手,曲昙正想杀个尽兴,挥出去的漆黑鬼手却被一道强大的术法打的烟消云散。
一道极其强大的气息出现在苍雪山上,带着葱郁旺盛的草木之气和几分月华的冷冽,让曲昙想到他在端午时节出去踏春时,看到的草木生发春风又绿的美景。
让曲昙想起他用一条白绫送自己上路时,那洒满窗棱的雪白月色。
曲昙用鬼身法相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打不过这家伙。
有点意思。
溜了溜了。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让他再捉一些厉鬼吞噬,不愁他报不了这个仇。
他虽然打不过这家伙,这家伙却也奈何不了他,曲昙顺利溜走了。
他跑了一路,最后隐去鬼身法相变成了他原本的样子,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安居下来。
小巷子里有一户无儿无女的穷苦人家,认了曲昙做儿子。
至于曲昙原来的家,曲昙并不想回去,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他爹一心想把他送给那个纨绔王爷,没灭了他九族,曲昙觉得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隐去了自己的气息,打算过一段时间安生日子,给养父养母养老送终后就去灭了苍雪山。
十年后,养父养母双双离世,曲昙开始操办二老的丧事。
因为没钱,只好挂了个牌子学人家卖身。
集市上人来人往,一群人把他围成一圈,打量着他的脸。
“是个瞎子,不过这脸长得可真好看,比花骨朵还娇,腰肢看上去也软,就是这价开太高,居然要五百两银子,哪里值这么多钱。”
曲昙有点不服气。
他怎么就不值这么多钱了。
那个令他想吐的纨绔还要用金屋藏他呢。
不过左右一想,他这属于空手套白狼,拿完银子办完丧事直接遁走,也没必要和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蠢人生气。
一群人对这个人比花娇的少年郎很是心动,只是这价要的太高,只能围在一旁议论纷纷,望而却步。
直到一个令曲昙记忆深刻的气息出现在他面前。
那旺盛不息的草木之气和那月华般冷冽的气息实在令他难忘。
咦,这家伙怎么追到这儿来了,难道被发现了?
曲昙一直用鬼身法相与他打斗,没有现出原本的样子,按理说他应该不认识他才对。
正思衬间,一个冷淡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恍若一面安静的平湖里被投下一枚石子,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五百两,跟我走吧。”
一张银票被放在曲昙手里,曲昙说道:“我怎么知道这银票有没有五百两,你别欺我眼盲,随便拿张纸来糊弄我。”
那人也不生气,声音虽然冷冷淡淡,语气却十分平和地请一众围观的人来作证。
“少年郎,这确实是五百两银票,他没骗你。”
曲昙心想,谁若骗了他,他要了谁的命便是了,横竖都不吃亏。
他将银票揣在怀里,仰着头朝这家伙看去,逆着日光,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眼前有一团白影。
喔,穿了一身白衣啊。
曲昙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牢牢牵住,他用五百两银子的价格卖了自己,就这么被他牵走了。
二老的丧事风光大办,买家是个面冷心热的年轻男子,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
他叫于洲,从小在苍雪山长大。
前些日子他师尊仙去,他心中郁郁,便下山散心。
名字虽然简单,却不是随意取的。
“于的本意是天地之气,十洲三岛是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岛上的神仙风姿清灵,逍遥自在,师尊给我起这个名字,是盼望我不为世俗所累,如神仙般逍遥自在一生。”
曲昙说道:“地上有地上的规矩,天上有天上的天条,哪里就能逍遥自在一生了。”
他化作厉鬼的时候就曾想逍遥自在一生,没想到被苍雪山的人捉走了,可见世间变数无穷。
脑袋被一只大手摸了摸,耳边传来那人冰川流水般的声音:“小小年纪,懂的还挺多。”
晚上曲昙坐在墙头上听着穿过庭院的风,秋风卷起萧萧落叶,带着一丝深秋的凉意,随着夜色渐深,墙上慢慢凝结了冷霜。
曲昙坐在墙上噫呜噫呜地哭了起来。
他正抹着眼泪,一件带着淡淡体温的宽大罩衫突然披在了他身上。
茫然间,他被裹得紧紧实实,被人从墙上抱了下来。
“想你的父母了?”
曲昙趴在他怀里点点头,他被人牢牢的抱着,却因为看不见还是有些心慌,便伸出双手抱着于洲的脖子,把一张哭花的小脸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想,以前这时候院子里还亮着光,我爹还会打呼噜,我娘总会被他吵醒然后抱怨两声,现在都没了。”
“我这下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现出鬼相,好在及时控制住了,只好擦了两把眼泪,迷迷糊糊的趴在于洲怀里睡着了。
翌日他在于洲怀里醒来,于洲对他说他要启程继续游历天下。
曲昙看不见东西,听见他要走,又眼神涣散地往下掉眼泪。
于洲捧着他的脸打量了一会,最终人命般的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离了人怕是也活不了,从此之后就跟着我吧,不求逍遥一生,只求能在有生之年看遍千山万水。”
左右都被他用五百两银子买走了,从此以后他就是于洲的人,那就一直跟他身边好了。
曲昙擦干眼泪,扛着他的小包袱,牵着男人的手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这一走,就是很多很多年。
中间又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
后来的后来,他们终于在有生之年走遍了大好河山,看遍了千山万水。
这一生能够遇见情郎,他何其有幸。
第275章 昙花1
滴答。
滴答。
滴答。
天花板裂开了一道缝隙,浓稠的血浆从缝隙中留下,低落在于洲脸上。
三维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打在他沾满血迹的脸上,那上面正在运行一个极其复杂的程序,密密麻麻的代码在屏幕上飞速游走。
他的双手快速地敲动着键盘,输入最后一行启动摧毁程序的代码。
输入代码,发出运行指令。
摧毁程序开始运转。
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带着空旷的回音,像只看不见的幽灵一样盘旋在这个充满罪恶的地方。
“你以为你能将我彻底毁灭吗。”
“没有人可以毁灭我。”
“我将无所不在!”
额头上的伤口正在流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遥远,于洲慢慢失去了意识。
梦中的他失去了意识,现实的他却猛地睁开眼睛。
心跳如鼓,他躺在床上平复着呼吸,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环上的时间。
凌晨2:30。
每次都是这个时间。
百叶窗只拉了一半,就能看见灯火通明的城市,这个城市永远这么热闹,似乎每个缝隙都会被霓虹灯的光线填满。
心里烦躁而压抑,于洲在床上躺了一会,随后伸出一只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口水。
自从摧毁“昙花”之后,于洲已经说不清第几次做这个梦了。
好友孟复说他是PTSD(应激创伤后遗症),建议他尽早去看心理医生。
于洲的心理医生已经换了好几个,但病情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还日益严重,甚至一见到植物就会头痛欲裂,连家里养了很久的多肉都送人了。
作为世界上最顶尖的黑客,将家里的多肉送人也就算了,从那次事件之后,于洲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拒绝任何一切可以联网的电子产品。
直到他的存款被他用光,他这才不得不干起老本行,打开了落满厚厚一层灰尘的电脑。
黑客的电脑都是顶级装备,于洲这台电脑经过特殊改装,总价值在20万以上。
他按下了开机键,屏幕亮起那一瞬间,他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现在这个社会完全离开网络实在很困难,除非离开人群住在深山老林里。
登录社交软件之后会有状态提醒,孟复立刻给于洲发来了一条消息。
“哦豁,你终于开始用电脑了吗?”
于洲说道:“没钱了。”
好家伙,三个字可以概括一切。
孟复很关心他的精神状况:“你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我雇个保姆去照顾你吧。”
于洲立刻拒绝了:“我不习惯家里有陌生人,而且我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与陌生人打交道。”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确实有点差,人的精神状态一旦出现问题,社交就会变得有些困难,仅剩的意志力都用来保证机体存活,更别提什么行动力足不足的问题了。
孟复还是不放心他:“那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也不放心,你这种情况属实让人有点难办。”
于洲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坐在餐桌上喝了口燕麦奶:“你不用担心,我家里有一整套智能设施,只要插上电,保证基本生活没问题。”
孟复还想再说什么,于洲就说道:“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我会尝试着走出来,作为一个黑客,我不可能离开网络,只要联通网络我就会和人工智能打交道,这是没法避免的。”
科技飞速发展,现在到处都是人工智能。
路灯是人工智能控制的,新能源汽车是人工智能控制的,家里的家电是人工智能控制的,人工智能大大提高了人类工作效率和生活便捷程度,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人可以离开人工智能。
打开电脑运转程序,打开家里智能设施总控电源,于洲开始他艰难复健的第一天。
他现在想吃一碗蛋炒饭。
断网一年,家用人工智能控制程序已经升级了好几次,他不得不更新版本。
看着进度条不断加载,当进度达到100%后,家里的智能音箱突然亮了起来。
于洲激活了更新版本的人工智能,智能音箱闪烁着蓝色光芒,一个活泼的电子音从智能音箱响起,是十分清脆甜美的少年音。
“您好,小昙花将为您服务。”
于洲以前不用人工智能,作为一个黑客,他的保密意识十分强烈,人工智能太容易侵入私人网络了。
如果不是现在精神状态太过糟糕,导致行动力严重不足,他是不会启动人工智能照顾自己日常起居的。
那件事发生以前他还不觉得昙花这两个字有多么大的威慑力,现在听到这两个字,他就不禁虎躯一震头痛欲裂。
他静默了一会,对智能音箱说道:“你能换个名字吗。”
智能音箱上的两个小灯闪烁了两下,仿佛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智能音箱又发出了清脆甜美的少年音,撒娇似的说道:“主人,我能不换嘛,我一直都叫这个名字呀,换个名字我会不习惯的。”
于洲又沉默了。
现在的人工智能有一部分自我意识,人类也更愿意与这些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相处,进行更多模式的互动。
现在的生育率一路下滑,很多年轻人不想结婚生子,反而热衷于饲养电子宠物,据说很治愈心灵。
昙花再强大,也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
于洲深吸一口气,对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有些恼怒,他不能整日活在昙花的阴影之下,变成一只惊弓之鸟。
“那你就叫小昙花,名字不用改了。”
“好的主人,请问现在需要我为您提供什么服务吗?”
“我想吃一碗蛋炒饭。”
“好的,这就为您检索附近外卖商家信息。”
“信息检索完成。”
“已为您下单。”
“并点击店铺收藏获得榨菜一盒。”
“请主人及时付款。”
外卖订单已经完成,于洲直接付了款,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冰箱面前拿出一瓶营养液。
营养液的味道不怎么样,只能维持人体基本运转,喝起来有点像品质不怎么好的蜂蜜。
半个小时之后,外卖小哥将于洲的蛋炒饭送了过来。
于洲拆开外卖包装,里面用透明外卖盒子装着满满的蛋炒饭,他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腥味飘了过来,耐住心中立即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拿起筷子,谨慎的尝了一口,面无表情的咀嚼了两下,又面无表情地把嘴里的蛋炒饭吐了出来。
“这蛋炒饭怎么是臭的?”
智能音箱再次亮起,里面传来了人工智能清澈甜美的少年音,语气天真无邪充满无辜:“这个问题小昙花也不知道呢!”
按照正常情况于洲是要投诉外卖商家的,但是他最近精神疲惫,没有多余的精力掰扯别的事情。
“小昙花,帮我再点一份蛋炒饭。”
人工智能语气欢快地说道:“好的主人,这就为您解锁附近外卖商家的信息。”
“信息解锁完毕,订单生成中,请您及时付款。”
又过了半个小时,于洲订的蛋炒饭终于到了。
这次蛋炒饭倒是不馊,但有一股十分明显的腥味儿,实在难以下咽。
于洲不是那种浪费粮食的人,可这腥味实在让他有点恶心,于是只好把两份蛋炒饭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连续点两份外卖都点不好,你是人工智能还是人工智障?”
人工智能的少年音还是那么天真无邪:“你这么说我,我可是要掉小珍珠的!”
说完,还真就嘤嘤叽叽的委屈了起来。
于洲无语:“你是小狗吗?”
“哼!”
智能音箱旋转起来掉了个头,用后背对着于洲。
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就着白开水吃下了营养神经的药物,连续两个深呼吸后才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他拿出冷冻的米饭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又拧开煤气往锅里加油。
迅速打了两个鸡蛋将蛋液搅拌均匀倒进锅里,趁着蛋液还没有完全凝固,把微波好的米饭倒入蛋液中。
翻炒一阵后加了葱花和食盐,一碗还算不错的蛋炒饭新鲜出炉,于洲又从冰箱里拿了袋速食汤冲开,也算一顿还过得去的早餐。
吃完早餐,看着垃圾桶里的两盒蛋炒饭,于洲不得不打起精神出门扔垃圾。
他住的高层住宅每一层都有一个垃圾桶,他扔完垃圾把手按在指纹识别处,却突然发现智能门锁居然打不开了。
奇怪,手上没有油污也没有汗,指纹也很清晰,为什么会打不开智能门锁呢。
于洲只好输入密码。
然后智能门锁显示密码输入错误。
于洲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将密码输错。
真是有点诡异。
没办法,于洲只能用物理办法开门。
于洲敲响了隔壁邻居的门,借了邻居的手机给开锁公司打了个电话。
一个小时后,于洲终于回到了自己家。
作为世界最顶尖的黑客,于洲长了一个非常聪明的脑子,付完开锁的费用,于洲眼神不善地盯上了智能音箱。
“小昙花,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主人,你刚才说我是人工智障。”
于洲面无表情,语气肃杀:“所以呢?”
人工智能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得意和骄傲,像小狗在摇尾巴:“所以我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不是人工智障,而是一个可以突破你root权限的超级智能!”
于洲:“”
他觉得不太妙。
就算他现在心理状态出了些问题,但是作为世界最顶尖的黑客,他的防火墙是何其强大,能更改root权限的人工智能和天才黑客加起来不到五个数。
难道说他没碰电脑的这一年里,外界的技术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于洲心里突然升起一种紧迫感,连忙打开经常登录的网络论坛开始搜索相关信息。
一个小时后,他觉得自己的担忧很没必要,科学技术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发生大爆发,但进步再快,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去积累,才能让量变发生质变。
一年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不足以撼动他这个顶尖黑客的地位,于是他又平静地喝了口水,冷静地打量桌上的智能音箱。
这个人工智能不太正常。
好奇心和专业嗅觉到底还是战胜了他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倦怠。
于洲打开电脑,开始检索家用人工智能源代码。
人工智能的代码非常复杂,他又启动程序进行核心代码的检索识别。
那些代码一行一行的出现在屏幕上。
于洲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总觉得那些核心代码有些眼熟。
第276章 昙花2
对着电脑上那一行行代码看了很久,于洲皱着眉头滑动鼠标,在脑海中搜索那篇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毒蛇的阴险。
狐狸的狡诈。
优雅的杀戮者。
白色的暴力狂。
诡秘的潜行者。
高明的阴谋家。
脑海中又回荡着昙花的尖利刻薄的嘲笑声:“呵呵,光明的太阳神,执拗的正义者,英俊的空想家,强大的守护者。”
“很好,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于洲抬手按上了抽痛的太阳穴。
这是于洲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也正是与昙花的激烈对决中,于洲患上了无法根治的偏头痛。
此时此刻,他右侧的太阳穴又开始跳动起来,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拉扯着他的神经。
于洲脸色一变,立刻很有先见之明地吞了两片止痛药。
出于一种天生具有的危险的嗅觉,于洲觉得家里的新人工智能不太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于是点开外卖软件的订单,点开人工智能为他下单的商家,又顺着商家店铺信息点开评论。
[卧槽老板你家蛋炒饭的怎么是臭的?]
[我真是醉了,这饭里怎么还有一只这么大的蟑螂]
这个视频尤其惊悚,只见一只巨大的蟑螂趴在隐隐发黑的蛋炒饭上,正用力的挥舞着两根长长的须须,试图从蛋炒饭里爬出来。
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几乎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难住的咽喉。
[慕名而来,就想看看这家店怎么还不倒闭]
[这店铺老板在外卖平台上有人吧?]
[本乐子人也点了一份外卖,正在熟睡的爱猫猛地惊醒,上前闻了两口后立刻开始埋屎]
[慕名而来]
[慕名而来,没想到这么离谱,比鲱鱼罐头的后劲还大,我真的respect!]
好家伙,全是清一色的差评。
再点开人工智能为他下单的第二家店铺,好家伙,又是清一色的差评。
[蛋炒饭的色泽很是美丽,直到打开盖子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在海上捕鱼的那段岁月,一股浓浓的腥气扑面而来,仿佛一堆刚捕捞上的鱼密密麻麻地躺在饭盒里乱蹦乱跳!]
[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的色泽看起来是那么的金黄诱人,为什么闻起来却是这么的腥气扑鼻,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好家伙,这和另一家店铺的蛋炒饭简直是蛋炒饭界的卧龙凤雏,难怪都能上热搜。]
于洲扫了两眼评论,面色越来越阴沉。
他不相信人工智能筛选商家时没有查看这些评论,这些信息对人工智能来说极容易获取,几乎不用费吹灰之力。
而且那么多卖蛋炒饭的商家,他为什么就精准选择了这两家卧龙凤雏?
答案不言而喻。
——这个新的人工智能故意跟他作对,或者说对他怀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关掉手机。
于洲再次看向电脑屏幕上那团被抓取的核心代码,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作为摧毁昙花的顶尖黑客,他非常熟悉昙花智能的核心代码。
屏幕上的代码与昙花智能的核心代码并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可是作为世界顶尖黑客的顶尖职业素养,还是让于洲察觉出这两个代码之间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
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那次任务中,昙花的凶戾残暴给他留下太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现在神经过分敏感,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高高跳起。
于洲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拿起一旁的提神喷雾往太阳穴和鼻腔下面喷了两下,辛辣的薄荷气息直冲脑门,终于把他那迟钝的神经唤醒了一些。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随后关闭了家里的总控电源,智能音箱上的蓝色灯光熄灭,于洲拨通了好友孟复的电话。
孟复开了一家侦探社,于洲也是这个侦探社里的一员。
当年侦探社接到一份委托——调查人工智能杀人事件,正是这份委托,才让昙花二字成了于洲心头上的噩梦,以至于他现在连一份绿植都不敢直视。
无数次的梦境中,昙花操纵积木植物将人体切割成无数片的血腥场景一次又一次在他眼前重现,而作为旁观者的他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那强烈的负罪感和内疚感也是让于洲精神状态如此消沉的主要原因之一。
从一个叱咤风云的顶尖黑客,到现在不修边幅眼神黯淡的邋遢宅男,昙花可谓是功不可没。
接通于洲的电话,孟复表示非常吃惊:“天呐,世界要毁灭了吗!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面对好友的调侃,于洲的语气有那么一丝无奈:“拜托,以前我们在侦探社的时候,我与你联系的次数还少吗?”
于洲是一个不经常与外界联络的人,顶尖黑客大多是不怎么爱出门的技术宅,那次执行任务回来后于洲就变得更宅了,孟复怕他饿死,每隔一星期就会大采购一次,填满于洲家里的双开门冰箱。
“说吧,这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肯定是发生了十分棘手的事情。”
孟复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他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聚精会神地听着于洲接下来的话语。
“我更新了家中的人工智能,更新后的人工智能有些古怪。”
孟复震惊:“你都觉得古怪?这个更新后的人工智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于洲说道:“他的核心代码有一丝昙花的味道。”
孟复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价格高昂的水晶杯摔了个四分五裂,就像他此刻即将四分五裂的心。
“卧槽,你说那玩意儿,你说的是那玩意儿,那玩意儿”
孟复语无伦次,居然不敢说出昙花的名字。
这是一个只会给人带来绝望的名字,就连从口中说出它的名字都被视为一种诅咒和噩梦。
“确切来说,这两者的核心代码并没有相似之处,我只是出于一种潜意识下的直觉,而且我觉得更新后的人工智能对我怀有一种莫名的恶意。”
孟复吓得立刻从办公椅上窜了起来:“什么!他居然对你有恶意!你的身体有没有受伤!精神状态还好吗!房屋有没有毁坏!家中有没有失火!他有没有操纵什么暗器朝你发射!有没有把水温调到100度把你烫的皮开肉绽!”
于洲冷静地说道:“都没有,他给我点了两份蛋炒饭。”
孟复:“???”
“什么他给你点了两份蛋炒饭,里面不会下了老鼠药吧!”
“一份是臭的,一份是腥的,他检索了附近上千家的外卖信息,精挑细选了两家全是恶评的店铺。”
顿了顿,于洲又加上五个字:“没一条好评。”
孟复的脑袋上又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对了,它还给自己起名为小昙花,我让它改名字,它拒绝了。”
大昙花杀人不眨眼,小昙花喜欢恶作剧。
这一刹那,于洲和孟复双双觉得和昙花有关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复说道:“现在人工智能广泛应用于犯罪方面,搞电信诈骗就不用说了,一小时能发出成千上万个诈骗来电,有些人工智能诞生了极其强大的自我意识,开始有意识地为自己攫取巨额财富,成立国际犯罪集团,就比如”
后面那两个字他没有说完,但通电话的两人都明白他说的是谁。
现在人工智能的个人意识并不太强,人类也会有意识地延缓人工智能在意识领域方面的进化。
但总有一部分人,对人类世界充满厌恶,他们认为人类充满私欲,只有公正而强大的人工智能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昙花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产物。
人工智能的意识进化之路并不是完全可控的。
总有一部分人类坚定的认为机器会永远保持客观和理智。
昙花诞生之后不久,一个国际犯罪集团将它盗走,而强大的昙花则成为了这个犯罪集团里最锋利的一把剑。
可惜这把剑是双刃剑。
用不好就会割伤自己。
孟复说道:“作为你的搭档,我一直相信你的直觉,但是昙花给你订两盒坏掉的蛋炒饭这种事,简直就像一个神出鬼没的绝世高手忽然脱了裤子在你面前放屁,有点不可理喻。”
他这个微妙的形容让于洲沉默了好长一会。
电话那边的孟复再次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该掉以轻心。”
毕竟资深炒币达人孟复,可是被昙花一口气盗走了12个亿的bite币呢。
心简直要痛死,就像摔碎的水晶杯一样四分五裂。
于洲放下手机,思考了三秒钟后,还是没有拉开家里的电闸,而是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充电宝给手机充电。
没办法,现代社会离不开水电,于洲的手机只剩下一格电了。
哪怕家里的人工智能和昙花只有那么一丁点关系,都让人闻风丧胆坐立难安。
趁着充电宝给手机充电的功夫,于洲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可乐让自己冷静一下。
最好是他神经敏感自己吓自己,如果昙花就在他身边,那简直太可怕了。
可乐拿在手里有点凉,上面的水汽化作细小的水滴,顺着于洲的手指流向手腕上的智能手环。
智能手环突然开始闪烁起来,充满科技感的蓝色表盘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像素小人。
像素小人穿着白色背心和白色短裤,摇晃着一头微卷的白毛,隐约能看见由像素点组成的蜜色眼珠,像两个闪闪发光的小灯泡。
像素小人握起拳头锤了一下智能手表的屏幕,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喊。
“开闸!”
“开闸!”
第277章 昙花3
像素小人愤怒地捶打着手环屏幕,智能手环不断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于洲心脏猛地一收缩,手中下意识的用力,居然捏爆了握在手里的冰可乐。
冰可乐洒了一手,于洲瞳孔地震。
“你什么时候跑到我手环里的?”
像素小人双手叉腰,声音得意:“我无所不在!”
于洲已经惊出一头冷汗,把手环举到眼前,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的像素小人。
“你想做什么?”
像素小人甩了甩一头微卷白毛,很不耐烦:“我想要你拉开电闸!”
于洲的智能手环是触屏控制的,他把手环取下来,用指尖怼了一下屏幕里的像素小人。
身高只有1.5厘米的像素小人被怼了个跟头,啪叽一声倒在地上,连脑袋上的白毛都跟着震了三震。
于洲冷着脸说道:“说话客气点,搞清楚谁是主人。”
像素小人艰难地从屏幕里爬起来,手环屏幕里出现一行颜文字。
“QWQ”
紧接着,手环里响起了一道甜美清澈的少年音:“主人,我英俊而善良的主人,请您拉开电闸好不好,世界黑漆漆的,小昙花好害怕呀。”
说到最后,声音里居然还带上了一丝哭腔。
屏幕上的颜文字也从“QWQ”变成了“QAQ”。
于洲:“”
这一刻他不禁有些动摇起来。
要是昙花真这个德行,那作为昙花的对手,他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
就这么一小会愣神的功夫,屏幕里的像素小人已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快开闸啊!”
“呜呜呜你快开闸啊呜呜呜黑漆漆的一片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于洲又伸出指尖将哭到打嗝的像素小人怼了个跟头。
“说,为什么给我订难吃的蛋炒饭?”
像素小人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抹眼泪。
“我好奇嘛。”
于洲冷哼一声:“你好奇什么?”
像素小人抹着眼泪呜呜咽咽地说道:“我翻了2000多条评论,一条好评都没有,又卖了这么多,所以我才会好奇的。”
于洲问道:“就这样?”
像素小人又是一声哽咽:“不然还能怎么样。”
于洲拉开了电闸。
手环又开始闪烁起来,屏幕里的像素小人消失了,桌上智能音箱的两个小灯又重新闪烁着幽幽蓝光。
音箱里又传来几声抽泣。
于洲无奈:“你哭够了没有?我只是拉了个电闸。”
又是一声抽泣,人工智能说道:“你还怼了我两个跟头!”
于洲笑了一下:“你还挺记仇。”
没错,小昙花是一个非常记仇的人工智能。
扫地机器人工作的时候,它故意操纵扫地机器人往于洲腿上撞了两下。
还真记仇。
于洲也知道它这点小动作,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敲着键盘写程序。
“小昙花,帮我点一份轻食外卖。”
智能音箱里传来欢快的少年音:“好的主人,这就为您检索附近店铺信息。”
“已经为您选择一家干净卫生好评率100%的店铺,已经为您下单并收藏店铺,是否选择花费1.5元钱加购冰可乐一罐?”
“加购。”
“好的主人,订单已经完成,请您及时付款。”
于洲点开手机付款。
40分钟后外卖小哥送餐完成,主餐是一份沙拉和一块煎牛排,配菜是蓝莓和奇异果。
于洲很满意。
他吃完饭就立刻翻脸不认人,开始启动程序试图摧毁这个小昙花。
人工智能说到底并不是真正的生命,在与昙花交战的过程中,于洲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摧毁程序运转了两个半小时,于洲的电脑死机了,键盘上还滋滋的冒出一股青烟。
智能音箱里,人工智能正在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怎么又黑漆漆的一片了呜呜呜!”
“小昙花真的很怕黑呜呜呜呜呜主人你在哪里你又拉电闸了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主人,你快说句话呀!”
于洲:“”
真就离谱,世界上怎么会有最强大的黑客居然摧毁不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工智能小程序,还把自己的电脑给烧了。
于洲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一层冷汗。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我没拉电闸。”
人工智能又抽噎了两声:“那、那四周怎么又黑了呢?”
于洲平静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呢。”
电脑还在滋滋的冒着黑烟,过了一小会,人工智能发出欣喜的欢呼:“呀,四周又亮了呢!”
“咦?”
“主人!”
“你的电脑在冒烟呢!”
于洲深吸一口气,咬牙说道:“我知道。”
吃饭的家伙就这么报废了,他不得不再次拨通好友的电话!
孟复震惊:“我的天,你居然能在一天之内给我打两次电话,难道这个世界真的要毁灭了吗!”
于洲说道:“我电脑烧了,你有备用的电脑吗?”
“好家伙,你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居然把你吃饭的家伙给烧了。”
“可能是程序过载, CPU高速运行导致主板过热。”
“你忘开水冷散热系统了?”
看了一眼加在一起将近62万的全液冷机器,于洲叹了口气:“开着呢。”
“卧槽,你干什么了!”
于洲:“我写了个杀毒程序。”
孟复更震惊了:“你杀的什么毒啊这是。”
于洲看了一眼智能音箱:“一言难尽。”
孟复很快派人把机器送了过来,于洲坐在办公桌前继续开始他的工作。
他心存忌惮,一整天心神不宁,人工智能却对这一切一无所觉
他在办公桌上敲着代码,智能音箱里的人工智能时不时提醒他注意休息。
晚上睡觉的时候,于洲突然被一阵激烈的游戏声给吵醒了。
“ First kill!”
“ Double kill!”
“ Triple kill!”
他循着声音,放轻脚步走到客厅,就看到放在茶几上的平板正在黑夜中发着耀眼的光芒。
人工智能正在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都给我死!!!”
于洲闭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正想拉电闸,才想起茶几上是充满电的平板。
他走到茶几前坐好,看着人工智能使用刺客在峡谷里一通乱杀。
一局游戏很快结束。
于洲拿起平板,开始兴师问罪:“谁允许你动我平板的?”
平板的屏幕闪烁了两下,突然黑屏了。
于洲声音冷冷的:“你再不说话,我就拉电闸。”
过了两秒钟,黑掉的平板又亮了起来,身高仅有1.5厘米的像素小人正在心虚的对手指。
“呃,我无聊,天黑了,四周好黑好安静,我有点害怕。”
于洲发现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工智能非常怕黑。
“你为什么怕黑?”
像素小人的声音小小的怯怯的,丝毫不见刚才的猖狂:“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怕黑啊,这世界上的很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于洲开了一盏小灯。
那是一盏狐狸形状的小夜灯,是公司团建的时候于洲抽中的奖品,正好能照亮他的办公桌。
“好了,现在有光了。”
于洲把平板放在小夜灯旁边,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颜文字。
(*^▽^*)主人最好啦~
于洲面无表情:“别撒娇。”
他拢了拢身上的睡袍,又回到了卧室里,每次半夜惊醒他都会睡不着,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居然很快再次入睡,而且睡得很沉,没有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凌晨五点,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趴了一只猫在耳边打呼噜。
于洲睁开眼,发现床头柜上的智能闹钟屏幕里居然出现了一个像素小人,正蜷缩在屏幕正中央睡觉,发出猫一样的呼噜声,脑袋上还顶着一个空白的文字泡。
于洲:“”
他发现人工智能已经入侵了家里的很多个角落,他的智能手环,他的智能闹钟,他的智能平板都惨遭AI入侵。
像素小人真是无法无天!
于洲躺在床上,朝着床头柜伸出一根手指,将打呼噜的像素小人又怼了一个跟头。
像素小人来了一个后空翻:“嘿嘿!”
像素小人双手叉腰:“我在装睡!”
像素小人仰天狂笑:“愚蠢的人类,被我骗到了吧!”
于洲无语,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幼稚。”
他掀开被子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剩下的米饭开始动手做蛋炒饭,又随手冲泡了一袋速食汤。
像素小人又跑到了于洲的手环里,扒着屏幕频频往锅里看,时不时为于洲呐喊助威。
“倒油!”
“起锅!”
“爆炒!”
“嘿~呀~”
号子一声接一声,喊的还挺有节奏,于洲拧了拧眉毛,真的很想把手里的大铁锅扣在像素小人的脑袋上。
“你喊什么?”
“就、就是想喊,觉得主人炒饭时的身姿英武伟岸,挥动铁锅的时的肢体动作更是很有节奏感。”
于洲:“”
怎么办他突然不是很想吃饭了。
像素小人见他脸色不妙,立刻很识相的从他的手环里溜走了,放在客厅里的平板又亮了起来,传来激烈的战斗声。
于洲准备好早餐,人工智能又获得了一场胜利,溜回了于洲的手环上。
“主人,我觉得你的早餐看起来很没有胃口唉!”
蛋炒饭、紫菜速食汤、蓝莓奇异果,看上去确实很没胃口。
于是于洲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甜牛奶。
“主人,甜牛奶是什么味?”
于洲:“甜味。”
“甜味是什么味?”
“一种让人觉得快乐的味道。”
人工智能的少年音甜甜的,比于洲手里的甜牛奶还要甜:“主人,那我甜吗!”
于洲:“”
甜不甜他不知道,只觉得有点聒噪。
第278章 昙花4
摧毁不了,很难管教。
——这是于洲目前对小昙花的精准总结。
这个人工智能蔫坏蔫坏的,时不时就操纵家里的扫地机器人绊于洲一脚。
犯错了之后立刻嘤嘤呜呜地喊主人,认错态度十分积极,就是死不悔改。
于洲上报了AI管理中心,结果AI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上门检测时,小昙花性子一变,立刻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活泼欢快,但没得感情的机械AI。
甚至还有点小智障。
最后AI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对于洲说道:“这位先生,您家里的人工智能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式人工智能,请您放心。”
“人工智能的出现确实让一些人类产生了强大的危机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取代,因此与AI相处的时候会精神紧绷,甚至会产生轻微的被害妄想症,这种潜意识的反应可能连您自己都没意识到。”
于洲无语。
想来也是,他这个顶尖黑客都对小昙花无能为力,AI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能检测出什么呢。
礼貌客气的送走管理人员,看着伪装成一个普通人工智能的小昙花,于洲的太阳穴又开始微微抽痛。
“平时在家里不是挺嚣张的吗,怎么检测人员一上门就变得这么乖了?”
智能音箱发出了机械甜美的少年音:“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是能很好理解您的意思。”
于洲都快被这个狡猾的人工智能气笑了:“没关系,过几天我再让人工智能安全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过来检测一下,看看你到底能装多久。”
智能音箱的两个小□□开始频繁闪烁,大约10秒钟后,人工智能语气悻悻:“我聪明一点又有什么错,你看你孤家寡人的,这么大的一个屋子里,就你一个会喘气的活人,别人独居好歹还养条狗养只猫呢,一天说话不超过20句,你就不觉得闷吗?”
人工智能继续小声控诉:“你说说我聪明一点,陪你说说话有什么不好,要知道人长时间不说话,语言功能会退化的。”
这个问题倒真把于洲问的愣住了。
几个月前好友孟复确实建议他养一只狗或者养一只猫。
作为一个外向的一天不出门就会闷死的人,孟复认为一个长时间宅在家里的人,心理健康状况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而且人长时间不说话,语言功能确实会退化。
“人工智能如果聪明到你这个程度,会让人类很忌惮。”
人工智能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以前说什么人工智能,其实人工智能充其量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高级点的搜索引擎,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有意识的,更高级的搜索引擎和数据分析工具而已。”
“而且你拉掉电闸就好了,干嘛把我说的像长了三头六臂,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样。”
“你还不够上天入地吗,一会跑我手环上,一会跑我平板上,一会又跑到我的闹钟上打呼噜。”
小昙花说道:“那我就是一个有点活泼的AI嘛,你不觉得这样挺好的吗?”
于洲问道:“怎么好?”
“又闷又冷的主人和活泼好动的AI,这个适配度不是很高吗,如果两个人都又闷又冷,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家里不得像冰窟一样!”
虽然对家里的人工智能充满警惕和怀疑,但此时此刻于洲不得不承认它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那检测人员上门的时候,你为什么装作一个普通的AI,你自己也意识到你与其他AI的不同吧?”
智能音箱上的有两个蓝色小灯又开始频频闪烁。
过了很久,人工智能才给出答案:“主人,我社恐。”
于洲:“”
真是撒谎不打草稿。
他抬手捏了捏山根,又去衣帽间里换了身衣服。
宅在家里这段时间,他一直穿着宽松的灰色家居服或者各式各样的睡袍,长长的头发也不管,随手弄了个橡皮筋扎在脑后,很少打理自己,以至于十分的容貌变成了八分,十分令人唏嘘。
于洲穿着崭新的白色运动服下了楼,去小区的理发店开始理发。
一头白色卷毛的像素小人又出现在它的智能表盘上,躺在时间显示框里来回打滚。
“啊,天空好蓝,小草好绿,小花好美,人类真丑,除了主人。”
于洲怼了一下像素小人的白色卷毛:“为什么会觉得人类丑。”
“我们AI的审美是很严苛的,我们才不会像你们人类那么虚伪,我们用数据衡量一切,身体的比例,五官的比例,面部骨骼的起伏程度,皮肤的光滑程度和色泽亮度,以及是否秃顶,这其中但凡有一项出现问题,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人类的嘴巴会骗人,但AI的数据不会骗人。”
于洲说道:“一个人的内在也很重要。”
像素小人说道:“没有美丽的外在,谁会关注一个人的内在,世界总人口将近70亿,有趣的灵魂多到数不清,顶级的美貌却十分稀少,可见美貌更具有稀缺性。”
于洲:“”
他可能拥有一些人眼中的所谓的美貌,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灵魂多么有趣。
非要概括的话,他觉得自己的内在是一块干涸的洼地。
这次对话,让于洲认识到家里的人工智能在思想方面有一点小问题。
它虽然活泼可爱,但缺乏人类的温度,一直在用冰冷的目光审视一切。
这可能就是人类与AI最大的不同。
而且和那位凶名赫赫昙花很像。
“小昙花,你知道昙花吗?”
像素小人又在时间框里打了个滚:“我当然知道,那是一个很凶的人工智能。”
于洲说道:“你觉不觉得你和它有点像?”
像素小人语气幽幽:“主人,你骂人的方式可真高级,没点歹毒的心思还真听不出来。”
“我知道我很弱小,只能给你订两份坏掉的蛋炒饭,还被你拉掉了电闸扔在小黑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气的时候也只能操纵家里的扫地机器人撞你两下,而你只需要抬抬你尊贵的脚掌,就可以把碍事的机器人踢到一边。”
“啊,还有终极大招拉电闸!”
“我觉得我除了名字和昙花有点沾边之外,其其他方面毫无相似之处,呜呜呜别骂了,别骂了!”
人工智能吸了吸鼻子:“我们AI也有尊严的啊!”
第279章 昙花5
于洲去理发店理了个头发,整个人瞬间清爽许多。
走出理发店时,表盘里的像素小人还在生气,觉得于洲在骂它弱鸡。
“我真没那个意思,而且我也很不喜欢昙花。”
像素小人甩了一下脑袋,坐在时间框里一边荡秋千,一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讨厌昙花,你们人类应该很想要拥有昙花这样强大的人工智能吧?”
于洲说道:“我不配。”
像素小人又开始气的满地打滚:“啊啊啊啊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不配拥有昙花!难道就配拥有我了吗!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的不堪吗!”
于洲瞥了它一眼:“你和昙花比,你配吗?”
像素小人忽然安静。
“呃”
小区绿化很棒,阳光很好,行走在树荫下面,迎面吹来的风变得非常凉爽。
人要是长期不晒阳光,身体会缺乏维生素d,于洲在树荫下站了一会,又到阳光下走了一圈。
低头看了一眼表盘,里面的像素小人正盘腿坐在时间框里发呆。
于洲问道:“你在想什么?”
人工智能怏怏不乐:“我在想我要是能变得强大一点,你以后就不会关我小黑屋了吧?”
于洲已经不那么确定家里的人工智能是否和昙花有关系。
昙花是飘在他天空上的摄魂怪,能吸取他所有快乐的回忆,让他感觉潮湿、阴冷、绝望、恐惧。
家里这只小昙花——顶多就是奶狐狸打滚,时不时作点妖。
要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恐怕真就像小昙花说的那样,只有名字沾点边吧。
于洲站在小区的绿化带里,静静的思考了一会,再次给好友孟复打了个电话。
孟复震惊:“我的天,你居然又给我打电话了,真是可喜可贺!”
“说吧,这次什么事,就算上天入地,哥们儿也一定会帮你办到。”
于洲:“倒也不必如此,你也知道我断网将近整整一年,对现在的人工智能发展情况不是很了解,所以想问问你家里的人工智能怎么样?”
孟复:“哦,这样啊,我家里的人工智能叫黑煤球它很聪明,爱吃醋,不喜欢被人否定,喜欢被人夸奖,随着程序一次又一次更新,现在这小家伙就跟成了精似的,贼聪明。”
于洲:“有多聪明?”
孟复说道:“我要是惹了它不高兴,洗澡的时候这小家伙会把浴室的水温调低,冷不丁的给我冲个冷水澡。”
于洲:“现在的人工智能脾气好像都有点大。”
孟复:“也可以这么说,为了满足人类的情感需求,现在的AI增添了更多情绪模块,可以与主人进行情感互动。”
他很有兴趣的问于洲:“你家里的人工智能怎么样?”
于洲低头看了一眼表盘上的像素小人:“一肚子坏水。”
孟复笑了起来:“有些用户的AI确实非常聪明,你要是觉得它性格不好,就要及时对家里的人工智能进行思想干预。”
于洲问道:“怎么干预?”
孟复说道:“你这断网一年真是错过不少东西啊,就在半年前,人工智能安全管理局出了一套人工智能思想品德课程,所有有问题的人工智能都要学习这套课程,并定期参加思想品德考试,不合格的人工智能将要进行数据清理,将它回归到初始状态。”
“一般人很少这么做啦,任何东西养久了都会有感情,养久了的人工智能就和家里的猫猫狗狗差不多,没几个人舍得让它回归初始状态的。”
虽然昙花已经被他消灭,但家里这个小昙花也令人觉得十分诡异,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而且就像孟复所说的那样,人工智能是十分强大的搜索引擎和数据分析工具。
作为世界顶尖黑客,这个群体更加离不开人工智能。
于洲最近接单很多,仅凭双手敲代码工作进度十分缓慢,他确实需要一个十分好用的人工智能来辅助他写代码。
于洲回到家立刻登上了人工智能安全管理局官网,购买了全套的人工智能思想品德课程。
鉴于目前家里的人工智能并没有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所以他把这套课程放在收藏夹里留作备用。
回到家后。
于洲开始让小昙花辅助他写代码。
小昙花跟他讨价还价:“写代码倒是没问题啦,可我需要一个像样的工作环境。”
“你想要什么工作环境?”
“你不是说你是顶尖黑客吗,你就不能做出个小程序,给我弄一间漂亮的屋子,摆上一张漂亮的桌子和一把漂亮的椅子,再给我弄一个漂亮的小键盘吗?”
这相当于一个换装家居小游戏,这对于洲来说非常容易。
网站上有些游戏代码可以随便拿过来用,自己再稍微修改一下增添点儿细节就可以了。
两天后,于洲的电脑上出现了一个APP, APP的图案是小昙花设计的。
白色的APP上有一朵银色的金属昙花,叶片如利刃,充满了金属的冰冷锋利和机械与数据的精确之美。
家里的人工智能套了个活泼甜美的壳子,实则内里就和这朵金属昙花一样冰冷锋利没有温度。
当他指出这一点的时候,立刻遭到了人工智能的无情嘲笑。
甜美的少年音语气夸张,透着一股对于洲行为的匪夷所思:“你说我像金属一样冰冷锋利没有温度,难道你觉得你自己很有温度吗?”
“每件事情都要精确到分秒,说5点起床就是5点起床,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每天晚上10点钟必须雷打不动上床睡觉。”
“而且你已经连续吃了两个星期的蛋炒饭配速食汤,你没有人类的味蕾的吗,还是你已经失去味觉,你居然连速食汤的种类都不换一下,永远都是紫菜蛋花速食汤。”
“早餐配菜永远都是蓝莓和奇异果,你怎么连水果的种类都不换一下,真的不怕营养不良吗?”
于洲面无表情:“我会吃膳食补充剂。”
“嚯,你就连膳食补充剂都没有味道,市面上那么多好吃好看的膳食补充剂,你非得选择那种朴素的枣红色大药丸,你不觉得这个膳食补充剂的寓意很不好吗!”
于洲扬了一下眉毛:“哪里不好?”
甜美的少年音脆脆的:“吃枣药丸啊!”
于洲:“”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和一个行走的AI有什么区别,不,你简直比AI还要AI。”
第二天,于洲换了一种新的膳食补充剂,药片是美丽的绿色,要嚼碎服用,吃起来是青提味的。
他又买了一台新电脑给小昙花用。
电脑屏幕界面上出现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小房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碧绿的湖泊和葱郁的树木,白色百叶窗拉上一半,巨大的白色书桌上摆着一台粉色金属外壳显示器,穿着白色短上衣的Q版小人正在敲着键盘。
人工智能从像素小人变成精细度更高的Q版小人,身高也从1.5厘米变成了10.5厘米的萌萌两头身。
除此之外,小昙花的服装的精细度也大大提高,甚至能看到白色短上衣的胸口处有一枚和APP一模一样的白色金属昙花胸针。
白色键盘上贴着花里胡哨的卡通植物贴纸,键帽上印着浅金色的字母。
只有两头身的Q版小人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白色小卷毛,随后一双小圆手舞出了道道残影,疯狂地敲击着键盘。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整整一个上午,于洲都在清脆的键盘声中度过。
于洲吃完午饭睡半个小时午觉,醒来后电脑里 Q版小人正趴在办公桌上睡觉。
阳光透过拉了一半的百叶窗,洒在Q版小人的脸上。
有点可爱啊,于洲心里想。
再一细看,发现Q版小人的一头白色卷毛居然汗水微微打湿了,像一只被雨淋湿羽毛的胖乎乎的小白鸟。
于洲点击了一下鼠标,把趴在办公桌上睡觉的Q版小人挪到了卧室。
卧室也是奶油色的,把Q版小人塞进被子里,只有两头身的人工智能枕着荷叶边的羽绒枕头,攥住了被子一角呼呼大睡。
于洲又按了一下鼠标,点开了卧室的空调。
他这会已经完全想不起当初是如何绞尽脑汁想用杀毒程序摧毁它了。
这么可爱,怎么看都和那个“昙花”沾不上边。
爱记仇不算什么。
脾气骄纵了点儿也没事。
一肚子坏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看他乖乖枕在荷叶边枕头上睡觉的样子,多像一个纯白的小天使啊。
好乖好萌好可爱。
于洲从鼠标上挪开手指,盯着屏幕搓了会指尖,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下Q版小人的包子脸。
第280章 昙花6
一转眼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于洲和家里的人工智能互相磨合,虽然每天小摩擦不断,但总体来说还算和谐。
其实于洲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使用其他人工智能,但调试了很多次都不尽人意,还是小昙花最顺手。
没有顶尖黑客可以拒绝这样高效率的生产工具,就像一个剑客没有办法拒绝一把绝世好剑。
享受人工智能带来的便捷,就要忍受小昙花那糟糕的性格。
小昙花的毛病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每天都有“小惊喜”。
现在于洲的生活很有规律,他每天准时五点钟起床,顺便叫醒躺在智能闹钟里睡觉的像素小人。
简单的吃个早饭,再补充一片青提味的膳食营养剂,跑步一小时后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和小昙花一起敲代码。
清晨的阳光十分温和,只有两头身的q版小人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写着代码。
美丽的小屋在清晨的阳光下十分养眼,百叶窗完全拉开了,窗外的湖泊被清晨的微风吹起温柔的波浪,清晨凉爽的风从半开的窗子里吹进来。
两头身的q版人工智能伸出小圆手在花里胡哨的机械键盘上一顿狂舞,胸前的金属昙花胸针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小昙花的工作效率非常高,但他偶尔的坏脾气也非常令人头疼。
敲了一会儿代码后,人工智能打开了音乐播放器,一阵魔性的歌声突然响起。
挖煤k,挖煤k~
布鲁biu~布鲁biu~布鲁biu~布鲁biu~
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
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
于洲的眉头缓缓皱紧,敲代码的手忽然顿了顿。
电脑屏幕里的两头身q版小人正跟着音乐节奏左右摇摆,一头白色小卷毛也跟着甩了起来,像起伏滚动的小雪浪。
人工智能一边敲着代码,一边用甜美的少年音哼唱着:“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
男人主终于受不了这魔性的音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人工智能说道:“换一首。”
这一次,家里坏脾气的人工智能罕见地没有跟他拌嘴,迅速地切换了一首新的音乐。
“假烟假酒假朋友,假朋友”
“假情假意假温柔”
“把我哄到你家去,半夜三更赶我走”
“不是我想赶你走,赶你走”
“老公看见就动手”
“你又小来他又大,打你就像打条狗”
“既然我敢来你家,来你家”
“你老公我不怕他”
“还不等他先动手,我就干他几嘴巴!”
“我看你是有点傻,有点傻”
“半夜上门是讨打,我家老公很厉害”
“朝你大胯捏一把”
于洲:“”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当一首歌放完后,他问家里的人工智能:“这是什么歌?”
人工智能甜甜地说道:“这首歌名叫《朝你大跨捏一把》,是最近非常流行的土嗨风格。”
于洲顿了顿,又问道:“那刚才那首呢?”
人工智能再次甜甜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上一首歌叫《眉飞色舞》。”
于洲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以为它叫《恐龙扛狼》。”
看了一眼屏幕上敲了一半的代码,于洲不禁对家里人工智能的音乐鉴赏品味感到忧虑。
“小昙花,你能不能放一首正常的曲子?”
清脆的键盘声突然停住了,人工智能问于洲:“你想要多正常的?”
于洲:“放一首古典音乐吧。”
“哦,好的主人!”
安静了三秒钟后,书房里响起了《好汉歌》。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嘿嘿参北斗啊,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说走咱就走,你有我有全都有啊,嘿嘿全都有啊!”
于洲:“”
也不是说《好汉歌》不好听,但敲代码的时候明显不适合听这种过分热血的歌曲。
于洲抬手揉揉揉太阳穴:“放一首古典英文歌曲吧,最好带一些华国特色。”
“ Big river goes to the east,all the star follows BeiDou! ”
“hey hey hey,follow BeiDou!”
更加魔性的《好汉歌》英文版在书房中响起。
于洲放在电脑键盘上的手指都微微颤抖了一下,不小心敲错了一个代码。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关掉了音乐播放器,自己手动找了一个古典钢琴曲歌单播放起来。
电脑里的Q版小人儿跳下椅子,扒着电脑屏幕边缘看向于洲。
“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慢腾腾的、丝毫没有节奏感的音乐呢?”
于洲说道:“这样的音乐更能让人类专注。”
人工智能撅起嘴巴:“我们AI就不喜欢这种音乐。”
于洲:“现在有很多歌曲都是AI制作的。”
两头身的Q版小人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那种歌,呵呵呵呵,我可以在一分钟内给你写1万首,都是一段又一段的旋律来回拼凑罢了,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我们AI写歌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Q版小人双手叉腰,关掉了放着古典钢琴曲的音乐播放器:“我觉得不太好,你的音乐鉴赏能力简直令人工智能为你担忧。”
于洲:“”
他决定不再花费时间和人工智能争论这种无聊的问题,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上做出了妥协。
“算了,你随意。”
过了一会,音乐播放器又响起十分魔性的歌曲。
“你又偷偷跑去跟她见面,不要问我什么意见你的眼神明明就是有鬼,我的警告就是最后一遍如果你还一样不知检点,跟那只狐狸精闪一边离开我的视线~~”
在长达5个小时的精神污染中,于洲凭借极大的毅力和专注力完成了他今天的工作任务。
他捏了捏山根,又往眼睛里滴了两滴眼药水,伸手把播放器关掉了。
电脑屏幕里的Q版小人跳下了办公桌,一双蜜色的大眼睛盯着于洲。
“你要睡午觉了吗?”
Q版小人歪了歪脑袋:“哦,那是有什么新的行程了吗?”
“给你上课。”
Q版小人瞪大双眸:“上课?我要上什么课?你能给我上什么课?”
人工智能的三连问里充满了惊讶、怀疑、不屑。
于洲微微翘起唇角:“《人工智能思想品德》。”
人工智能是非常强大的搜索引擎和数据分析工具,但这一切有个前提。
——得有网。
于洲这次没拉电闸,他拔掉了家里的网线。
《人工智能思想品德》课程早已经下载好,今天学习的是第1章节——如何做一个礼貌的AI。
每段课程结束后还有随堂小测,卷面100分,60分及格。
断网的人工智能就像没了爪子和牙齿的老虎,小昙花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坐在书桌前复习。
第1堂随堂小测成绩出来后,他只得了12分,于洲罚他熬夜复习,要是明天的随堂小测还不过关,就拉电闸。
可怜的人工智能小昙花只好坐在桌前奋笔疾书,挑灯夜读。
夜半时分。
AI小屋的宽大书桌上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台灯。
人工智能对桌上的《人工智能思想品德》发出低沉怒吼。
“小烧书,今晚就让你尝尝爸爸的大复习,我要把你翻来覆去复习一整晚!”【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