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白天不可触碰的……
邓离站的僵直，她猝不及防抱住腰间，他双手一瞬握紧，眼神不知所措扫了身下一眼。
林书玥表情还是刚才那般苍白无力，尤其是不安的眼神，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逃离，手吓得冰凉，圈着他，些许用劲。
看来确实受惊了，邓离猜测。
他抬起手臂，轻抚她的头发，听着她起伏的呼吸逐渐恢复规律。
林书玥精神镇定下来，手一摸，是男人结实的后背，邓离抱着她，谁也没说话，但她觉得心脏在嘶叫。
深吸一口气，她挣扎着从他怀里抽离，但邓离扣住她的肩，将人重新拉了回来。
毕竟是她先开始的。
邓离垂下眼睛，盯着她颈脖光滑白皙的肌肤，在她耳边轻声道，“陪我待一会。”
说罢，他就这么稳稳抱着她，林书玥比想象中安静，不反抗，甚至偷偷将头埋起来，抵在他的胸前。
他心跳原本不快，一想到心跳声被她听见，扑通得更烈了，突如其来的干涩感，他只好从嗓尖生生咽下。
邓离还没缓过来，后腰又莫名地痒，林书玥打过针的手，没多大劲，指尖碰到他的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悬在身下的双臂搂了上来。
他愣住。
主动的那方，好像并不只有他。
林书玥也说不上来为何这么需要一个拥抱，抱完了，脑子彻底清醒，她低着头，大大方方说了声，“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是她失态了。
当然，最后这句话，属于她说不出口的部分，如果仅仅一次失态，她大可在他抱上来就推开他，可她无动于衷，甚至迎合对方。
她承认，她一时鬼迷心窍，贪念那几秒有温度的拥抱。
她这道歉，邓离不爱听。
他看出她故意不肯看着自己，于是顺过她手上外套，重新帮她披在肩上。
“走吧，我们到门口叫车。”他勉强笑了声。
林书玥点头，和他并排一起，余光偶尔会观察他的反应。
夜路漆黑，医院路灯光线微薄，林书玥走路走着，莫名被东西绊了下，平时也就觉得倒霉一回，黑暗里，她的手突然被人牵住。
那人不仅要牵着，还要五指相扣。
林书玥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牢牢握着。
夜间叫车不方便，尤其是过了零点，私家车到达，已经是三十分钟后的事情。
中间除了林书玥问了一遍还要多久，他们默认没什么话题可聊。
沉寂一路，上了车，还是老样子。
邓离看着他侧边窗外，林书玥将头靠在另一边椅背。
皮椅上，邓离悄悄伸手试探过来，开始还是碰了一下她的小拇指，见她没反应，像等车时那般肆无忌惮压在她的手背上。
“困了吗”
车厢内响起他清冽的声音。
林书玥看着窗外摇头。
“冷吗。”他又问。
林书玥冷冷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回什么好。
她身上明明还披着他的外套，反倒是他，手心温度比她差了大截。
“师傅，麻烦关一下副驾驶的窗。”她朝着前面喊。
司机眼神怪异瞥了眼后视镜，“姑娘，我看你穿这么多，还冷啊？”
“嗯。”
她应了声，看着座位间二人的手紧紧牵着。
黑夜似乎吞噬不止有看不见的月亮，还有他们白天不可触碰的距离-
昨夜走到小区楼下，他们才把手松开。
一进屋，林书玥马上钻进房间，第二天，她依旧像之前那样，帮恩菲穿好校服，祝她在学校里和朋友玩得开心。
邓离送完恩菲，中午左右，门外意外传来动静。
林书玥坐在客厅吧台上备课，抬起视线，看着邓离进来，问他今天怎么不去工作室。
“下午去医院复查，回来一趟。”他边解释，边移步饮水机，往马克杯里倒上半杯温水。
林书玥继续做复习PPT，马上期末考试了，最后一堂课，她帮学生们整理出一些复习侧重点，打算课上过一遍。
她“嗯”了声，注意力回到电脑屏幕上。
邓离看她手边忙，不作过多打扰，他也打算回房间做点事，林书玥手下敲着键盘，对着电脑，来一句，“我等会正好也要过去。”
“你昨天见过的，文琰，他爸也在市医院，他刚给我打的语音，文叔的病好像突然加重了，我做完这个课件马上走。”
“需要等你吗”林书玥敲完最后一个字，合上屏幕迟疑看着他。
邓离：“不用，现在走吧。”
林书玥简单收拾好包，带上车钥匙，说她来开车。
其实，文琰致电本意并非要林书玥来探病，相反，他让她最近都别来医院，遭不住一通逼问，他才坦白他爸病发，人已经推到急诊室做短期观察。
林书玥语气更着急，至于为什么不许她去，文琰死活不肯说。
那她只好亲自过来。
住院部在主楼后面，林书玥和邓离分开后，给文琰发去微信，通知一声她到了。
文琰大概没看手机，许久没见回复，她根据楼层指引，直接上去。
进门口，她一眼看见文阿姨坐在走廊尽头，刚要伸手打招呼，有人速度像一阵风，拉着她感觉躲到墙后。
文琰像生怕母亲瞧见他们似的，不放心，探出半个脑袋，再次确认他母亲没有发现他们。
“不是让你别来吗”文琰瘫靠在墙上，握住林书玥的肩头叹气。
林书玥语气不理解，“为什么不能来不是说周末才动手术吗，提前了”
扯到他爸的病，文琰眼神变得复杂，他想回避这个话题，“反正，医生说不太乐观。”
林书玥压低嗓音，安慰几句让他别太担心，她事先查过，这个手术有很大成功的几率，文叔肯定不会有事的。
“姐姐，还有就是……”文琰拧着眉，纠结地开口，“你最好别过去，我妈今天心情非常不好。”
林书玥：“我只想来看看叔叔怎么样了，阿姨心情不好的话……我可以不去跟她找招呼，让她单独静会。
“不是……”
文琰为难地蹲下身，揪了把头发，一想到这问题无解，站起身，无助望着她。
就连傻子都能看出这事不止这么简单。
林书玥顿了下说：“和我有关，是吗”
“你听了，别生气……”文琰知道事情终究瞒不住。
林书玥微微一笑，“没那么小气，你说吧。”
她以为是多大的事，结果听文琰说完，倒是觉得还好。
上午病房来了文叔曾经的同学探病，那叔叔没看清文阿姨的脸，等阿姨去卫生间空隙，对着文叔喃喃，说以为林宇来了。
文阿姨人虽在卫生间，但她去洗个杯子，门没关，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当即出来问那老同学，林宇是谁。
“林宇是，姐姐你的妈妈是吗……”文琰嗓子哽噎了一下，问。
林书玥承认，“嗯。”
可她不明白文阿姨和她母亲哪里像，五官找不出相似的，就连……性格都很不一样，她母亲直来直去像刻在骨子里的韧，文阿姨虽然看着强势，真接触下来，心还是柔软的。
比如之前她赶论文，电脑临时出了岔子，她到文叔家里想借用老式台式机，一开口就被文阿姨否了，电脑太破，打不开。
她分明记得一星期前还有小孩坐在前面玩蜘蛛纸牌，怎么到她这就打不开了
她委屈，无可奈何，恨她自己只能
被迫受着，攒了一肚子苦水回家。
晚上，文琰不请自来。他来得匆忙，抱着轻薄笔记本，一进门抱怨他妈大下午莫名其妙喊他从外市赶回来，本来可以和同学多玩几天。
林书玥接过笔记本。
说不上来，心情异常微妙。
走廊上，林书玥大胆走了出去，手上拎着半路买的补品，文琰拦她又拦不住，跟在后面，表情都有点抓狂。
林书玥还是不太了解她的母亲。
文琰看母亲向他们投来冰冷的眼神，登时觉得不太对劲。
急诊室还不让进去，林书玥向护士打探完里面情况，坐在文阿姨边上。
阿姨视线似乎并不在意她，语气风平浪静下，藏了几分认真。
“你来说说看，我长得像你母亲吗”
文阿姨忽而转过侧脸。
林书玥笑道，“我听文琰说了，一点也不像，真的，那叔叔估计胡说八道。”
“我看他是认真的。”文阿姨呛她，“你仔细看了吗”
林书玥收住笑意，说她认真看了。
沉默一阵子，文阿姨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这些年，你也辛苦了。”
她像极自言自语，目光空洞地望着地面。
“我们以后别见面了吧，我看你这些年过得也不错，早就不需要我们家了，今天何必还过来一趟。”
“阿姨……”林书玥懵了。
“走吧。”文阿姨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当着她面，找到她的微信头像，不带任何犹豫点下删除键。
“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把你这个礼盒，也带走。”
林书玥思路乱套了，愣在椅子上，全然不知下一步该干嘛。
她站起身，无奈看向文琰求助，文琰上来说几句好话，反倒激起文阿姨情绪。
“走啊。”
人一到激动的时候，声音控制不住扩大好几倍。
连在走廊另一头的人，都朝着他们这边好奇张望。
林书玥架在众目睽睽下，耳根又红又烫，他们这边好像在上演什么狗血戏码，引得过往人群指指点点。
文琰握住她的手臂，将人往回推，“姐姐，我们走吧，等我爸手术完了，过几天再来吧。”
“没有下次了。文琰，你也不听懂人话是吧”
文琰打圆场，“妈，你也冷静一会，你刚才吓到她了。”
文琰用劲想把林书玥拉走，奈何人像个木桩，犟在原地不动。
“阿姨……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这句话，她憋在心里五年，整整五年，她终于问出口。
文阿姨告诉她，“你没错，我做错行了吧，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他借你钱，我看你不是挺有本事，又是跟着导师出书，国内又混到一个大学教师，干嘛非要和我们家扯上关系放过我们好吗”
好一个她有本事。
人无助到一定程度是会发笑的。
她那些年的走投无路，在别人眼里，到头来不过一句轻飘飘的不该。
林书玥吸了吸鼻尖，憋屈在胸口打转。
“我有本事”她使劲咬着下唇，“什么本事一天打三份零工差点猝死的本事，还是一天只吃两顿饭的本事”
林书玥气笑，“阿姨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第一学期的课程真的难，很难，我每天除了上班，回到家还要做作业，你知道我们一份作业需要花费多久时间吗，五到八个小时，不止，可我下了班，哪还有时间啊，我连睡觉都不够，我想躺在床上，半个小时也好，但害怕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睡过头了怎么办……”
林书玥说着说着，鼻尖发涩，说不下去了。
她何尝不是克制地活着，就连回忆往事，也憋着一口气。
“当年……”
她本来还要说的，余光不经意扫过电梯门口，她看见那个熟悉的男人，愣是一个字喊不出。
邓离何时站在那的
林书玥慌了，难堪地背过身。
他什么时候开始听的，听到多少她希望他一个字别听见，在他心里，她最好永远是一副过得很好的样子。
求他了，快走吧。
她咬着下唇，咬出鲜红的伤痕也不知道停。
林书玥眼眶压不住的泪水，像是给这个世界罩上一层模糊滤镜，人们的身影愈发不清，但她却清晰感应到，他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第32章 Chapter32“就当我离不……
她本来不会轻易掉眼泪。
这些年又是对抗心理疾病，还把学业完成好好的，国外痛苦日子过习惯了，她早就觉得没什么能撼动她。
孤独才是常态，如今有人不请自来走到她的身边，她反而不自在，邓离匆忙穿过人群，林书玥只用一眼，秒懂对方的眼神。
他心疼她了，又或者，可怜她。
邓离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她却局促地抿紧嘴唇。
她才不需要对方的可怜，林书玥逞强的扭过下巴，偷偷摸把眼尾。她恨眼睛不听使唤，刚才忍得好好的，怎么一看到他，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邓离骨折程度轻，很快拆去石膏倒不意外，他伸手勾起挡在她脸边的长发，捋到耳朵后。
林书玥略显排斥，脖子轻微后倾，好像不想让他碰。
邓离手指悬浮在半空中，犹豫几秒，还是抚了抚她发红的眼眶。
林书玥睫毛又密又长，她下意识闭眼，部分泪水粘在睫毛上，轻颤两下，沿着他的指尖，最后滑到拇指虎口。
“我没事……”林书玥吸了吸鼻子，声线有些低沉。
邓离悄悄抓住她的手，瞥了身后文琰和他母亲，没问什么，只拧着眉心说，“冷不冷手这么凉。”
林书玥长年手捂不热，她摇头，试图抽出。
但邓离把她手扣得很紧，“走吧，我们回去。”
她被邓离拉着离开，文琰赶上来，拦在他们前面，面露难色望着林书玥，对她说抱歉。
林书玥侧着脸，不想说话。
文琰没得到回应，似乎害怕她会因为他母亲以后都不理他，着急凑上前，邓离用身子挡住林书玥，并未让他得逞。
“麻烦文先生不要挡路。”邓离轻微幅度抬起下巴，眼神称得上平静，却又暗暗透着警示性。
文琰心烦扫过他，目光依旧渴望林书玥能好好看看他，他喊道，“姐姐你还好吗。”
林书玥声音像是没力气，深叹口气，勉强开口，“邓离，带我走吧。”
这下，文琰更慌了。
等林书玥掠过他边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真切问她，“你以后还会联系我的对不对？”
“文琰，放手。”
林书玥甩了下胳膊，没甩开他，倒是邓离直接捏住他的手臂，不客气扔走。
他不喜欢是个人都来碰她一下，刚刚抓着他手臂上的骨架，差点用劲过头，给他捏碎。
文琰扶着手臂，疼得紧，面子上又不好表现出来。
腿好不容易站直，邓离牵着林书玥，已经走远，他无可奈何望着二人的背景，逐渐在人群里淹没。
这场闹剧不止文琰和他家人参与，路人肆无忌惮地打量，林书玥穿梭在人堆中，都不敢细看周围任何一个人。
她牵着邓离的手，紧张得手心冒汗。
说真的，她这么大的成年人了，又不是八岁小孩，公众场合泪失禁，怎么可能不觉得丢人。
她假装揉眼睛，实际想努力挡住上半张脸。
邓离步伐跟着林书玥节奏来，他意识到她走得急，像是想赶紧逃离，他突然定住脚步，看着路边一位年纪相仿的女
人。
那女人衣服上正好别了一副黑色基础款墨镜。
邓离让林书玥边上等他一会，他走到女人面前，看了眼墨镜，让女人开个价，他买了。
女人衣着端正，但一身名牌，大概觉着这人莫名其妙，视线从上至下打量他，最后瞧着邓离长相，是很俊，但她没理由把随身物品卖给来路不明的男人。
“不卖。”女人身子朝椅背挪了挪。
邓离问，“原价多少，我出十倍可以吗。”
女人一听对面好大口气，逗笑了，边讥笑边打量他，“帅哥，你知道原价多少吗，这可不是你路边饰品店随便买的。”
邓离在意林书玥等他太久，掏出手机，麻烦她给自己一个支付码。
女人手机就握在手上，但她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她认定对方肯定付不起，还原价十倍呢，真当自己是什么大款总裁吗？
“去年在隆金广场买的，二千七。”
她报个数字，以为能劝退他。
可邓离表情一如既往平静，摇了下手机，再重复一遍，“收款码，谢谢。”
来真啊
女人愣住了，划开手机，支吾道，“十倍价是多少……你算清楚了……”
她递出屏幕，滴一下，立马到账二万七千。
“！”
遇到财神爷了
女人张大嘴巴，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惊讶面孔，她数着收款页面的数字，感叹男人竟然真买了，这可是多花了九倍的冤枉钱，怎么有人这么舍得
女人好奇，如此大手笔，他究竟买去干嘛。
斜对面，只见男人拿着墨镜，温柔戴在同行女人脸上。
林书玥摸了摸眼镜腿调整位置。
邓离看着她，笑说，“好看。”
林书玥抬眼镜姿势一愣，前方电梯门开，她很快头也不抬钻进电梯。
医院外面下起小雨，大厅内光线不如来时亮堂，没带伞的人群挤满门口，大家都期盼着雨停。
林书玥他们是开车来的，车位走一会就能到。
他们携带外面水气钻进车厢，关上车门，原本清淡的橘调香气立马被潮气包裹，林书玥注意到副驾驶座窗户没关严，雨水估计渗到椅子上，她连着抽了好些纸，扔在邓离腿上。
邓离捏着褶皱的纸巾，随便往身上糊弄几下。
他看到林书玥耳后的头发没照顾到，突然倾过来，帮她仔细擦干。
不知从何而起，邓离总会猝不及防贴近她，做些没得到她允许的事。
“行了，别弄了。”
明明对方好心照顾她，林书玥非但不领情，反而郁闷躲开。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林书玥接着说，“后备箱有伞，你去拿一下。”
邓离握纸的手随意搭在腿上，他盯着一团碎屑反问，“拿伞干嘛，不是直接开回家吗”
“我把你送到小区门口就走。”
“你要去哪”他转头看她。
林书玥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样子不想告诉他，“拿伞吧，我在这里等你。”
邓离：“你不会还要回医院”
“”
林书玥无语冷笑一声。
她说，“我回家一趟。”
“哪个家”邓离拧着眉问。
“租的那个房子。”林书玥语气逐渐不耐烦，这些事，她本就没义务一一报备。
邓离仿佛意识到她情绪起伏的原因，从医院出来，他多次看见她眼神的躲闪，那种刻意的疏离，他不禁问道，“如果回去拿东西，我可以陪你一起。”
“没有东西要拿。”林书玥目光扫过他的胳膊，话到嘴边，她顿了一会才开口，“我回去打扫卫生。”
“没人住干嘛要打扫。”
“谁说没人住……”
“你要搬走”邓离不悦的表情在这一刻彻底藏不住。
林书玥倒是淡定，“你石膏不是已经拆了吗……而且再过两天就终期答辩了，学校那边也没事了，我还待在你家干嘛”
“我不同意。”邓离一只手搭在车窗边沿，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你当时明明答应等我毕业再……”
邓离无助的声音飘到林书玥耳边，她险些为之心软。
“我现在反悔了。”
林书玥说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
她没撤，又喊了邓离两声，可他绷着平直的唇线，一个好眼神不想抛给她。
她反悔固然不对，但铁了心要搬走，邓离还能拿她怎么办。
逃避是没有用的。
邓离不回她，她想着算了。
等不到他下车拿伞，她只好亲自推开车门移步后备厢。
半路上，邓离强硬挡在车门前，林书玥给他伞也不收。
“邓离，你幼不幼稚。”她骂道。
“为什么突然要搬走。”邓离手堵在车门上，好像林书玥不如实回答，他就不放她走。
“我回自己住的地方，还需要别人同意吗”林书玥仰着头，眼神倔强看着他。
邓离讥笑一声，一语拆穿真相，“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
他曲下身子，尽量平视林书玥的眼睛。
果然被他猜中了，林书玥咬着嘴唇慌张摇头，说，“什么刚才的事……才不是。”
“那你躲我干嘛”他说。
林书玥郑重告诉他，“我没有。”
“你有，从电梯出来，你都不等我，我还以为你要一个人回去。”
“你想多了。”她低下头，挂在胸口的，正好是摘下来的墨镜，“可以让开了吗。”
她沉吟后撩起眼皮。
邓离好脾气地回她，“不行，你先答应我，等我毕业后再提这件事。”
“……邓离，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林书玥忍不住将后背抵在车面上，好与他拉开一定距离。
邓离颇有兴致问她：“像什么？”
“无赖。”
她犀利的眼神不像同他开玩笑。
但邓离一点不在意，刚被骂过的人还能勾着笑，说和她商量一件事。
“如果因为刚才医院的事，我可以装作没听见，你不用在意我，所以，你说搬走的事，我也当作没发生，好不好”
认识久了有这点好，邓离太了解她要强的个性。
她需要的是暂时的沉默和陪伴，而不是刨根究底。
可他这次预判错了。
“不好。”她心烦瞪了邓离一眼。
林书玥也不明白为什么，听完他的话，心情一下子跌到冰点。
邓离凭什么装作无事发生，既然不在乎，这个墨镜又算什么，林书玥抽出墨镜，扔在他手上。
然而邓离没接稳，墨镜啪啦一声摔到地面。
她以为他会去捡墨镜的，结果邓离却慢慢把手搭在她腰上。
邓离在赌，她会不会像上次那般给他一记巴掌。
“你又要干嘛……”林书玥一脸唐突望着他。
他顺势往前一揽，林书玥被他圈在身前，呼吸与他相贴紧密。
“书玥，你就当我离不开你行不行。”邓离指尖很不老实地刮蹭她的腰间。
林书玥不说话，他抱着更紧了，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就这一次，你可怜我一次好不好”
“先别走。”
第33章 Chapter33先贴上来是她的……
林书玥缩起胳膊推开他，脸上尽是错愕。
她不理解，邓离作出这幅惨兮兮模样是干嘛，她又不是立马从地球上消失不见，只是……搬回自己家而已。
她对上他的眼神，邓离眼底的柔情没有一丝遮掩，直勾勾看过来，仿佛受了莫大辜负，委屈到快从眼里溢出来。
“你别这样……”林书玥被他盯着有些紧张，“冷静……一点。”
她身子想后退，可背已然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再退不了，她这话既是对邓离说的，亦是告诫自己，如果对方还想前进一步，她也保证不了大脑还能像现在这般镇静。
“我现在很清醒。”邓离无奈笑了下。
“所以书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不会走”他自说自话牵起她的两根手指，之前这块指关节上戴着他们一起去挑的情侣对戒。
戒指早已不在，连痕迹都不剩，邓离抚摸着，却好似东西还在她手上。
“什么都
别做。”
林书玥抵在车窗上，仰着脖子望着他。
她要搬走的理由，他真的不知道吗，好像非要她明明白白说出来，他才肯罢休。
“我真的好尴尬。”林书玥刚发出声，忽而中断，笑了下，“刚才车里是，现在也是，和你待在一起，我老是会想起医院的事。”
“你让我怎么还能住一起？”她落在地面墨镜的视线缓缓升起，移到邓离的下巴，她甚至不肯再往上抬一点。
她希望他听懂了，然后放开她。
邓离暂时没话说了，静静观察她低垂的睫毛，她的唇瓣，她的下巴，他觉得林书玥这些年消瘦好些。
与胶原蛋白无关，更多是精神上对照。
林书玥还在等他回话，可邓离若有所思，让她有一刻心急，还想补充点话。
邓离终于肯放下她的手，目光幽深。
“林书玥，你当年是不是傻。”
林书玥愣了下，对上他的眼睛，拧着眉不解。
“既然当年缺钱，为什么不肯把房子卖了。”他的语气像在责怪。
她家东阁那套房子，市中心好地段，高端住宅环境典雅，按道理托人挂出售卖不缺人看房，可奈何她家那事闹的大，她一贬再贬，才有人抛出购买意愿。
然而价格被压到谷底时候，有户人家竟按照市场原价买，林书玥那会虽缺钱，还是留了心眼打听对方会不会是骗子，得知一家子都是教资员工，松口气，心里高兴，正准备回国签合同，家门口恰好发生被人砸门这事。
她良心过不去，即使那家子人说不要紧，就看中她这房子，可她真害怕发生点意外，她一辈子过意不去。
如果有些钱要昧着良心才能赚，她宁愿不要。
“卖给谁，卖给你吗”林书玥苦笑。
自从上回争吵，她猜到要买原价房的笨蛋是邓离，好像一切古怪都说得通了。
“买家是谁重要吗。”邓离表情颇有几分理直气壮，“你应该把自己放得重要些。”
林书玥眨了下睫毛，然后轻笑，“我也想，但你觉得住户真住进去，莫名被砸了门砸了窗也无所谓吗，有人受伤了，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吗”
“不会真有人住进去。”他平静地说。
林书玥：“我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住”
邓离看了她一会，眼神示弱了些，“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你在国外生活不应该如此。”
他熟悉的林书玥，就从来没在物质上受过苦，林家虽称不上豪门，给女儿在范围内用的东西也都是最好的。
他去过她的卧室，淡淡香薰飘香，房间里放置的钢琴，第一次参观，他们还齐坐在椅子上合奏过一曲，他无法想象，一天打几份工，租的房子究竟如何，房间大吗，晚上床睡得舒服吗。
他很想问她来着。
在那边，晚上还会不会彻夜难眠。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林书玥抿了抿唇，心里有点发酸，她真的不想再提以前了，曾经的记忆很容易涌上头，尤其是深刻的过往。
邓离看出她目光中的倦意，林书玥心情低沉，他何尝不难过。
“如果……我当年再坚持一点，你医院里说的那些事，可能都不会发生……”他的指尖从她脸上落下，他又想撩起她总会挡在耳前的头发，好像这都变成他的习惯，想好好看清她那双眼睛的习惯。
“对不起。”
这句话，他念出来极轻，传到她耳边，她眼睛都亮了。
他哪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偏偏，还重复了两遍。
林书玥只觉得，这个世界好像确实可笑，论对与错，她才是那个该道歉的人，邓离真情实意的语调，她突然迷惘了……
不知道回应什么。
“你没有义务帮我承担。”她露出严肃神色。
但他说，“我自愿呢”
林书玥又不说话了，垂下眼睛，笑又不像笑，捉摸不透她到底怎么想。
她此刻还能想什么
多少年前的事，现在谈来有何意义。
“上车吧。”她认为他们该走了。
邓离最后提了一个要求，“我可以抱抱你吗。”
“为什么……”
“这个也不行吗。”
“一小会，只能。”
林书玥看在医院出丑那会邓离给她送来墨镜份上，松口答应。
可邓离凑近，抱住她，异常安静。
他们周围除了偶尔发出汽车引擎声，再无别的声响，下雨天，背景空气很湿稠，盖过一切燥意。
林书玥依旧不明白他想干嘛，她在他怀里，整个人僵直后脊不敢动。
反观邓离下巴埋在她的颈上，每一刻都很松弛。
林书玥指甲抠起手腹的肉轻声催促，“好了吗。”
“没。”他从鼻腔中闷闷哼了声。
林书玥轻叹口气，竟也没说什么，像是默许他的过分。
邓离见状，大手从她的后脑勺移到腰上，又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然后骂我。”
“我骂你干什么”
林书玥不认可他的猜测，她的脾气还不至于那么古怪吧。
然而接下来，他说，“不是说和我待在一起让你不舒服吗，所以……”
“感觉你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我。”
“等等……”
林书玥才慌慌张张想起刚对他们之间的埋怨，人又被她往外推，“没错，我确实不舒服……”
“你……你到底想干嘛。”
她脑子是乱的，吐字像是东拼西凑。
邓离相当诚实，脸上放松而来的笑容藏不住，“没事，我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
“有病……”林书玥骂完，莫名地说不出话。
邓离只是垂下眼轻笑，他抬眼的一瞬，眼神里仿佛裹着一种说不上的酸涩。
他心底想了很多的话，太过汹涌，冲出喉咙的却只有一句，他单手捧着她的侧脸，克制又干涩说，“前几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要是当年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邓离说完这句话，轻抚的动作还在，她就在他面前，相隔近在咫尺，他想触摸她的伤口，慢慢舔舐，然后，成为她的依赖。
然而，他目前唯一被允许做的，只剩拥抱。
林书玥微微一愣，有一刻，她看着他，察觉他们似乎有些不一样，他还是那个邓离，但她却在细细的回忆，那句辛苦了。
重来没有人告诉她，她原来一直被逼着往前走，包括她自己。
路是她选的，但她好像，确实过很艰辛。
林书玥强行恢复理智，但风平浪静的心境已然被从天而降的流星砸起涟漪，水波泛起，那些都是她感到苦难的来源。
邓离抓起她的手，忽然给她手里塞了某个东西，小东西外形坚硬，略微膈应。
她缓缓打开，发现摊在手心是一枚戒指。
林书玥惊喜抬眼，以眼神示意对方哪来的。
这枚戒指翻来内侧，刻有她名字的标记，确定不是邓离的那支。
邓离看眼圆环戒指说，“上回在你房间床脚下捡到的。”
“看你随手一扔，一点不在意，本来不想还给你。”
林书玥握紧在手里，辩解，“我没扔。”
“是……我妈有次把我东西全部翻了出来，大概那个时候掉了。”她说话时似乎想起什么。
林书玥还在观察戒指，邓离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迫切问道，“你真没扔吗……”
林阿姨当时找上门还给他一大筐东西，分明说戒指丢掉了所以不在里面。
“什么意思，你希望我丢掉吗”林书玥脸色变得不悦。
邓离笑了笑，摇头，“不是，我只是突然觉得，幸好还给你了。”
“你不还也没事。”林书玥语气别扭道。
“那不行，”
邓离轻笑，“你知道为什么那天捡到后我不想还给你吗”
林书玥摇头。
他继续说，“其实我想偷偷凑成一对来着，我的也还在。”，“你说我可不可笑，去别人家，还偷偷顺走东西，可后来一想，觉得没必要。”
邓离喉结顿了下，“明明你就在这里，我又何必留住我们的之前呢。”
当下的他们，未来才更该被抓住。
一想到这里，邓离深切望着她。
“书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情不自禁托起她的下巴，手劲不算重，她想躲开，随时可以。
但林书玥表情复杂垂下眼，没出声，紧张的咬起唇珠。
他还是给她留足时间，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着她惶恐又拘谨，他也紧张。
每一秒对他而言都很煎熬，然而忍耐过后，是近乎发泄的吻。
林书玥还在恍惚中，他舌尖一刻闯入，她神经本就紧绷来着，被他圈着腰，身子一下软了，唯一力气是勾着他发烫的脖子，回应他的炙热。
他舌尖柔软，她品着的却像他心尖的味道。
这个吻又长又烈。
他们喘着气，终于停下，林书玥双手还绵软挂在他脖子上。
他知道，她也是很有感觉。
于是，俯下身，他再一次闭眼。
意想不到，先贴上来是她的唇。
邓离抱着她的腰肢，瞬间搂得更紧。
她想要的，他必定重重回应，不管是他的人，还是湿热的气息。
他都给她最深的感触。
第34章 Chapter34他喜欢林书玥，……
林书玥半个身子贴在车上，被他牢牢束缚，她实在是口干，憋了很长的气快到临界点，然而心脏蹦得再快，邓离捏着她的下巴，死死捧着不放，不给她任何临阵逃脱的机会。
他好像陆面上翻身的鱼，全身脱水，一个海浪扑来，突然放生大海，渴望又贪心享受呼气的快感。
这个吻对他而言太迫切，克制已久的压抑在此刻释放，什么顾不上，脑海里唯一的念头，还不想放过她。
开始林书玥还主动那方，时间一长呼吸乱了，她感到舌尖麻木，鼻息闷窒，早就没有掂起脚尖的力气，她慢慢松开勾在他肩上的手，可邓离手掌瞬间附在她的后脑勺上，托着她，让她不再下坠。
借着汽车的遮挡，他们仿佛与周遭形成一道屏障，万物抛之脑后，林书玥闭上眼，湿热充斥颅内，分不清白天黑夜。
她猛然发现她还有这样一面。
冲动，任性，刚擦起点火花，她应该浇灭才对。
偏偏擦枪走火的对象还是他，二人心里都藏了把火，燃起来，谁都控制不住。
直到一辆轿车驶过，大喇叭声鸣得很响，生怕有人没听到，一连按了两三下。
林书玥下意识睁眼，恰好双闪灯亮进眼里，她有些难为情，才意识到光天化日下有多荒谬，想从他阴影下躲开，鼻腔着急发出一声轻“唔”。
“先回车上。”她稳住心跳道。
邓离下巴还埋在她的颈窝，轻蹭两下，同意她的提议。
车上，林书玥系好安全带，望着前方路面陷入呆泄，她情绪还不稳，手指匆匆摸到手边按键，车窗降下一条细缝，冷风从外面送进来，恰到时候，降几分车内燥热。
邓离靠着椅背，光盯着她看，安全带也不系上。
林书玥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余光偷瞥他一眼，让他系好。
邓离无视她的提醒，斜着身子朝她倾过来。
“别动。”他语气温和，冰凉的手指已经触碰到她的唇周。
林书玥口红像是手误涂到外面，他帮她擦去多余口红印，残留在手指上的那部分，他倒不浪费，干脆擦在他嘴上。
亲过的唇本来鲜红，林书玥观察他下半张脸，这下嘴唇更加争夺她的视线。
她眼神险些发愣，邓离误会她的意思，凑过来在耳边轻语，“这里只有我们。”
“现在，没有人会来打扰你和我。”
邓离抓起她的不堪一握的手腕，呼吸逼近。
他都闭上眼了，林书玥反应快，躲开后，假装很忙地收拾起头发。
“我，我要开车了，你快坐好。”她说话声带点紧张。
邓离睁眼，没得到回应，表情有些失落，手臂支在中间扶手箱上，喉结难熬地滚动了下。
他很想问她，亲都亲了，现在他对她而言算什么。
“你还要搬走吗……”
林书玥垂下头陷入沉思，但她的犹豫只限十几秒，想清楚了，语气果断，“嗯，我先送你回去吧。”
“……”
邓离直起背，重新靠回副驾驶座上。
她这话叫他听得心凉。
刚才他们之间还擦着火苗，转眼她就跟没事人一样，看都不多看他几眼。
“行。随便你。”
邓离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他面朝车窗，透明玻璃折射出他拧起的眉。
暂时的让步代表不了什么。
他心理告诫着。
挣脱出一时烦躁，邓离清楚，有些话他不主动提，永远会淹没在过去。
“我并非一时起意才吻你的。”
林书玥发车的手势一顿。
他接着说，“这些年，我以为我会忘掉你来着，可我在学校里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好像理解错了，真正想忘掉一个人，他根本不需要刻意做什么，不在乎那个人，自然就不记得了。”
“可我看到你，竟然没觉得有多么陌生，明明我们那么久没见，你站在讲台上，我却有种错觉，我们好像一个星期前刚见过。”
“是因为我总是有意无意想起你吗？”他偏头看着她笑了笑，笑意有些苦涩。
“你有那么一刻，想起我吗”邓离问她。
林书玥咬着嘴唇，不吭声了，像是学校里犯错等着老师来惩罚的学生一样沉默。
其实，她像之前敷衍两句，说两句假话，这事没准翻篇。
结果哑了声，目光忽然心虚瞥向后视镜方向。
伦敦某个冬天，她的病好了又复发，走在街上，意外看到一个身形，很像他，后来，这样的幻视出现过好几次。
她知道，那不可能是他。
这算想起吗还是说，她单纯眼神不好。
林书玥抬眼，忽略邓离的目光，毅然选择后者。
但她突然于心不忍，锐利的话收回肚子里，告诉他，“我不记得了。”
“邓离，刚才那个吻，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她语气佯装轻松，手上却紧紧抠着衣摆，仿佛不抓住点东西心里难受。
“没别的意思”这话重复在他口中，变了个味。
他问，“这就是你的回答”
林书玥否认不了。
可当下还能让她如何，法律委托书签都签了，她下一步计划怎么走，自己都乱套了。
“好啊，林书玥，你什么时候可以随随便便和男人亲了”
他打心底说了这么多，对方一句轻巧地别多想，堵着他胸闷。
敢情刚才是空气在说话。
叫他怎能不多想。
邓离情绪一瞬间有点崩了，她要搬走没关系，说没想过他也没事，至少林书玥主动吻他，他还以为他们之间会有转机。
可她一如既往地态度，他开始怀疑，长久以来竹篮打水究竟为了什么。
他喜欢林书玥，喜欢了很久很久。
那个时候她还不像现在这般浑身带刺，眼神总是亮亮的，也不像现在这样藏着心事，让人捉摸不透。
那年高三，藏着心事的人是他——
学校里，他分明朋友很多，人缘好，尖子生，老师待他更是手心上的一块肉，被人群包围，他却时常感到一种抽离感，灵魂短暂脱离他的**，不知飘到何方。
然而某天，传说从外市转来一个漂亮女生，班里立马少了一半男生，全围到教师办公室外面偷看。
邓离好像对这方面没兴趣，那转学生踏进教室，他才勉强抬头看了一眼。
确实挺漂亮。
林书玥给他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当时他以为，同学关系一年，未来也仅限于此。
那会他还有个习惯，下午第一个课间，站在某个露台吹风。
露台对面便是操场，校篮球队每到这个时候还在辛苦训练，邓离之前也是校队的，不过突然离队，搞砸一场重要比赛，要不是他平时和队员关系好，很多队员不会放过他。
除了搞砸比赛，他学生会会长身份也是那几天撒手换人。
原因很简单，他父母突然让他加强英语，其他事无需他操心，他问了才知道，留学材料早就开始帮他准备，至于学校那些事，邓家有的是办法帮他推开。
没有人过问他的想法，擅自帮他做决定，他们家向来如此。
然而戏剧的是，这一年，他家有个亲戚儿子送出留学，沾上戒不掉的那玩意，整个人都废了，他父母不知惶恐什么，临时改变主意，又让他国内高考。
他心理建设都给自己做好了，偏偏事情来了反转，就像当初进校队，学生会，明明是他们让他去锻炼，到头来先反悔的又是他们。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发泄，他在家质问，而父母一贯用稳定表情看着他，显得他像疯了。
再后来，他连自己的想法都不关心，还是一个中午，林书玥带他去的体育馆看的校队比赛。
“赢了，我就说我们学校会赢吧。”他们趴在二层栏杆上，林书玥喜悦朝着他笑。
“你怎么知道是今天比赛。”他问。
“路过办公室不小心听到的，张主任说怕耽误你们学习不让围过来，还好我路过，不然你就……”林书玥打住，干咳了声，“反正我赌赢了，下次记得帮我带番茄酱。”
“我什么时候和你赌了”邓离支起下巴看着她，一向寡淡的表情终于笑了。
林书玥无语，“你说过的，说过，下次不请你吃薯条了。”
吃过同一盒薯条，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那时林书玥转学过来，以为摆脱了母亲，可以放心吃垃圾食品，没想到新学校还有她母亲的“眼线”，她也是惨，吃个汉堡薯条，还要避开巡逻的张主任，躲到离教学楼八百米远的露台这边啃。
她不知道，这里除了她还有别人。
她转来的那一天，邓离照常上楼，路过废弃桌子，一低头，看见有人鬼鬼祟祟抱着汉堡，有些狼狈，又满眼慌张望着他。
邓离忍不住，眼睛都笑弯了。
十七岁的他和同龄人不一样，他被教育稳重，不许随便表露情绪，但他很久没笑得那么开心。
“好笑吗”林书玥羞红脸站起身。
“不好笑。”邓离嘴上是这么说，晚上回到家坐在书桌上，回忆起来，甚至偷偷笑了第二遍。
也是那以后，他的“私人”基地，多出另外一个人。
同学以为他们不熟，走廊上擦肩而过都不瞧对方一眼。
然而在只有他们在的地方，他曾小心翼翼，观察过她的微表情无数次。
比如，她违心时是什么表情。
他可能比她都清楚。
“撒谎，你根本做不到无所谓。”邓离抽出她衣摆下不安的手，握在手里，“所以，我现在对你来说算什么，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
“我会等你给我答复，但这次，我不会等你太久。”他声音恢复清醒，“玥玥，太久了，我也会累。”
邓离将她的手缓缓松开，亲吻她的额头，告别。
他拿着雨伞下车，林书玥愣在车内，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里，心也跟着揪紧——
她预感，这回，好像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第35章 Chapter35毕业快乐
过两天搬家，林书玥特意选了上午时段，她知道这个点邓离不在。
偏偏那天邓离没去工作室，人就坐在沙发上看平板。
他平常不会在客厅里处理工作上的事，这么一坐，像是刻意等她，但林书玥在玄门杵了半分钟，他头也不抬一下，她便断了打招呼的念想。
搬家公司中午上来拿行李，时间略紧，她再看眼邓离，感觉对方也没话要讲，抱着空纸箱去了书房。
三大纸箱，她起初担心不够装，结果东西打包完发现多虑了，这个房子里，哪有她那么多东西，桌上衣柜里的日用品一叠，房间立马空得跟酒店入住前无差，完全看不出曾经这里住过一个成年女性。
林书玥还在单膝下跪给纸箱缠胶带，身后门声响了，卧室门明明敞开，邓离非要敲门进来。
“我马上就好。”她低头拿剪刀剪断黄胶带。
邓离环视房间一圈，冷不防来了句，“收拾得还挺干净。”
林书玥回头，撞上他的俯视，二人视线莫名僵持起来。
她隐隐感觉邓离语气听起来不像夸人，总之，冷傲意味快从眼神里溢出来。
邓离率先移开目光，他瞥眼地上打包好的行李，双手抱臂随意倚在门边，喊她出来一下，他有话说。
“什么事？”林书玥跟着他来到阳台。
邓离面对面看着她，声音平稳，简单而言，他希望她留点日用品先别打包带走，以防以后过夜需要。
虽然没提恩菲的名字，林书玥理解他的用意，他总有几天忙创业的事，回来晚，她就陪着恩菲聊聊天，哄睡。
“好。”她一口答应。
“还有事”林书玥往回走两步，看见邓离身子还愣着不动，又问。
“之前说过，答应你一件事，现在想好了吗”
“……嗯。”林书玥沉吟过后，回复他这事算了。
她既然没能守约住到最后日期，约定自然作废。
邓离看她说话时眼神坚决，不好多作勉强，只是心里克制不住烦闷，抬眼看她，林书玥表情有一瞬躲闪和尴尬。
邓离猜不透她是怎么想的，但有些话他想告诉她，恩菲永远是她的女儿，不管过去那些日子，还是将来，他也不会再像之前阻止她们见面。
“……谢谢。”
林书玥抿着唇，看似轻松笑了声。
其实邓离跟她说这些，非但没想起安慰作用，反而让她想起六年前踏上飞机的前一夜，她下狠心，决定抛下国内的一切。
当初心有多硬，迷失在异国他乡路上，她有多么无助。
可要问她后不后悔。
后悔的人曾经还有选择，等待她踏上的，只有一条忐忑不安的独木桥。
桥太窄太窄，承担不了除她以外任何人，所以，她把恩菲落下。
如今邓离却告诉她，她一直都在，哪怕过去。
笑死个人。
根本不是这回事。
林书玥深深呼吸口气，紧了紧手心。哪怕恩菲已经开始依赖她，对于过去，她总有一恍惚的错觉，仿佛还置身在前往伦敦的飞机，拥挤的廉航，超长距离导致四肢僵硬，她像一个翻不了身的乌龟，困在一个密闭罐头里任凭命运割宰。
搬家公司提前上门，林书玥接到他们打来的电话，消沉想法暂时消失，忙着去开门。
邓离送她去楼下。
临走前，他们还客套朝着彼此挥手告别。
时间又过了一周，邓离毕业典礼那天，她出外勤不在学校。
本想着订一束花，打开聊天记录，上次微信对话还停在好几天前，邓离现在能打电话就手机通话，三句话交代完恩菲一些事，挂了。
微信不再收到他的信息，林书玥甚至有点不习惯。
心里怪空荡的。
那天，她从外勤的机构开会出来，站在马路边，当即编辑一条祝贺微信。
【毕业快乐！】
林书玥手指犹豫了下，将感叹号撤回，改成句号发送。
路边车来了，轮到邓离接恩菲的日子，没她事，直接打车到家楼下。
做晚饭那会手机还没回复，久而久之，她都忘记了。
直到朋友圈刷到秦子浩热乎的动态，她才知道邓离晚上出
去和朋友聚会了，专门庆祝他毕业。
林书玥举着手机，窝在沙发上的背突然挺直，她有点，不知怎么精神涣散。
退出朋友圈，手机切到聊天页面，邓离短信才来。
一句“谢谢”，是他五分钟前发送的。
林书玥看到消息那一秒，无意识盯着屏幕愣了会。
意识回笼，她闭上眼，手机沿着指尖缝隙，落入沙发缝隙间-
月末，湖城下了阵暴雨，雨停，天气愈发燥热。
秦子浩抱着半米高狗狗玩偶来找邓离，一进门外套一脱，跟回亲戚家似的。
“恩菲呢。”他问。
邓离帮他接过玩偶放在地板上，告诉他恩菲去朋友家玩了，阿姨刚陪着过去。
秦子浩表情可惜，叹口气道，他还指望亲眼看到小孩夸他礼物可爱呢。
邓离就看着他演，眼神轻飘飘扫过他，懒得搭理。
见对方无话可说，秦子浩老实了，笑嘻嘻地问他准备如何，他车就在楼下，随时可以出发。
“现在走吧，我也好了。”他垂眼看眼腕表时间。
“不是哥，你就穿成这样”秦子浩观察他一身随性打扮，直呼万万不可。
他额前自然顺直的刘海先不说，白衬衫，黑裤子，这套衣服，换到自家卧室里捧着本书场景都搭。
可问题是，他们即将参加湖城制药举办的宴会，谁参加宴会穿这么居家
邓离又不是没去过，所以，秦子浩合理怀疑，他故意的。
“瞧不上”
“没，你这这……那谁它们家新款吧，我说眼熟呢。”秦子浩干笑找补。
这次活动，邓离本来要拒的，秦子浩清楚他这人性子，不想干的事，旁人逼不得，既然不吃硬，他软磨硬泡好久，又拿出他初二时额头上旧伤卖惨，他才终于答应去过去。
好不容易争取来机会，秦子浩随他去了，把人骗上车，一切好商量。
商务车内，邓离坐上去，意外发现边上还坐了个年轻男人。
“这位是”他问。
秦子浩就猜到他不会乖乖打扮，早有准备，专门请来明星同款造型师。
“这位兄弟今天来助你一臂之力。”他介绍得振振有词，接着指着后排一排西装，问他，“喜欢哪一件，哥们让给你穿。”
“回去了。”邓离摩挲着衣袖口金属纽扣，把手一拉，差点真下去了。
“别啊……”
幸好秦子浩及时焊死车门，人跑不掉-
晚宴地点在湖城某顶奢酒店顶楼，楼下豪车云集，宴会厅内富丽堂皇，灯光璀璨，名流贵胄举杯畅谈。
待宴会主人温小姐一袭不菲墨黑高定礼服登场，众人目光全部聚焦在会场台上。
温小姐举着话筒，声音温柔，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发言完毕，人群中立马激起一个小高潮，掌声和赞美，将这次晚宴正式拉开帷幕。
林书玥站在角落里，好像对周边一切兴致不高，旁人鼓掌，她跟着拍两下，旁人散开，她继续回到甜品台那块位置等人。
她今天是跟着院里领导来的，平时关系挺融洽的领导竟是湖城制药董事长姐姐是亲家，她也是刚知道。
人家热心带她来认识几位优秀翻译家，带到即任务结束，接下来全凭各自意愿，林书玥起初和翻译家们聊了两句，奈何想法聊不到一块，成人年心照不寻点头笑笑，散了。
在晚宴变得还要无聊之前，幸好她发跟周宛聊了会微信，得知对方都在，周宛让她找个地，他们一会见。
【嗯，你找白色上衣。】
林书玥回完周宛信息，恰好有侍者端着酒迎面走来。
她要了一杯，瞧着香槟杯内酒只占一小半，扬起脖子，一饮而下。
也是这时，陌生男人凑在边上跟她搭话。
那人问她，喝这么急
林书玥放下酒杯，打量他一眼，怎么说，她一眼感觉他们磁场不合，哪怕男人衣着得体，样貌年轻，但笑眯眯的眼神，透着独属巧诈男人那股油腻。
喝了点酒，她以为烦躁的心情会顺畅点，结果并没有，反而招来这么个听不懂人话的玩意，她耐着脾气表示等着人马上到，可对方还是缠着她不放，厚颜无耻非要问出她晚宴结束去哪里。
林书玥不方便当场骂，横了他一眼，绕到甜品台对面。
但她低估了这人厚脸皮程度，男人发现这美人傲得很，不愿意谈自己，那他聊别人总可以吧。
“你知道温小姐旁边男人是谁吗”他扬了扬下巴，正对面出现消失一会的宴会主人，旁边还多了一个男人。
林书玥朝那边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笑了下。
那人见她笑了，还以为终于找到话题吸引美人注意，这话匣子一打开，收不住。
圈内早就传闻温家要和邓家联姻，不过这邓家公子迟迟不出现，传闻准确性有待考察，可今天不一样，俊男美女同框出席，他们都猜，怕不是要成了。
“我知道这事。”
林书玥不等男人说完，语气颇感不耐烦。
他们边上，正好还有一对人也在讨论温邓两家联姻。
其实，今晚何止是他们，整个宴会来宾都有所耳闻。
男人落了个信息滞后印象，面子挂不住，摸了摸后脖，想着赶紧挽救。
他去追林书玥，拦在前面，有点不听他说完，不放人走的意味。
一连串解释，林书玥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她只感觉忍耐用光了，眼神冷冷看过去。
“砰”地一声，身后人群嘈杂，大概发生点事，所以人目光被事故地点吸引。
那边，温小姐碰倒一台糕点架，胸前肌肤被堆高的高脚杯泼洒，衣服略显难堪。
但她面色淡然，甚至优雅捂住胸口，掂起脚跟对着旁边男人说起悄悄话。
她说，“邓离，外套能不能先还给我。”
温小姐声音之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但外人眼中，两人这是有特殊情况啊。
这邓家公子一听她说完，立马脱下外套，身边看热闹的人纷纷起哄，一些爱当月老的人干脆喊出来，说他们很般配。
邓离轻微皱着眉，完全没有情感的出声，“各位……”
话没说完，他哑了声。
人群相隔，他竟然看见一位熟人。
林书玥手指微拢，眼神无措注视着他，偏偏这时，温小姐众目睽睽下，紧紧拉住他的手腕。
第36章 Chapter36相亲会偶遇
周宛赶到甜品台附近，没寻到林书玥人影，只好给她打电话，两个通话拨过去，没人接。
前面喧嚣剩下尾声，三个年轻服务员赶过去趴在地面上清理水渍，周宛搭上过路的女人，询问两嘴，才知道刚刚这块出了乱子。
她再次抬眼，看见远处邓离挺直的背影，他正和边上男人谈话。
周宛本想问问邓离知不知道林书玥去向，没承想邓离见到她，主动掐断和西装男人的对话，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她来得正是时候。
周宛虽心有不解，但人不见了更着急，眼见边上男人自觉走开，她开门见山问邓离，见过林书玥没。
听到林书玥不接电话，邓离反应比想象中淡定，他让周宛原地等一会，马上有人要来。
五分钟过去，一位助理模样的女士提着奢侈品logo袋子上前，邓离让对方拿给周宛。
周宛当即打开袋子查看，里面包的东西，像是成衣，摸上去，布料又太柔软，她拿不准想拆开看，却被邓离打断。
他说，“裙子的尺寸应该没拿错。”
周宛意识到衣服是要给谁的，手指顿了下，不确认开口，“玥玥怎么了”
邓离极短沉默了一瞬，说，“衣服好像脏了，不过，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周宛合上袋子，追问，“你不亲自送给她吗”
邓离嘴边挂起一抹逃避的笑意，目光若无其事扫向出口方向，他只说，“她好像去了卫生间那边，我就不方便过去了，还得劳烦周小姐帮我带到。”
周宛摆摆手，笑道，“跟我客气什么，玥玥的事，有啥劳烦不劳烦的。”
“也是。”邓离淡声认同。
刚过来时候，周宛没来得及观察，隔着距离，隐约感觉他今天哪里不一样 ，猛然仔细一看这身行头，衬得整个人在人群中格外勾人眼球。
往日也出众，但特定细节上的精致像是刻意迎合某种场合而准备。
她不免想起圈内盛传的相亲传闻，都说两家长辈特别看好这门亲事，私下饭都吃了，就差晚辈表个心意。
温小姐作何态度她是不知，可看邓离难得精心打扮，她默默为林书玥捏把汗。
不过，人家感情事，她也插手不了那么多。
周宛收回注视，无声叹息。
之前她是因为两年前那次庆生，林书玥陪她平躺的那一夜，她偶然撞见她的梦呓蹦出邓离两个字，她以为她没放下，想着推好友一把，让她看清内心。
然而林书玥种种迹象又表现出不是那回事，她有时也糊涂了，搞不懂她是嘴硬，还是真狠心。
有人路过，找邓离搭话，周宛冲他微微点头，就此告辞。
打开手机，周宛低头检查林书玥有没有给她回微信，没走两步，意识到有人喊她。
很意外，邓离追上来，递给她一个有话要说的眼神，却迟迟不开口。
还是她主动问，“还有事”
“嗯，上周五，在藤轩走廊，我当时好像忘记跟你打招呼了。”邓离单手搭在摆台上，手指若有心事敲了两下台面，取下一杯鸡尾酒递给她。
周宛接下酒，轻抿了两口，小心翼翼放回台面。
她心里苦笑两声，不愧是那种家庭出来的，说话怪拿捏人的，当时明明是她见到邓离跟见到鬼一样，慌忙躲到大厅柱子后面。
“没事没事，我不也没跟你打招呼吗……”
“可惜了，看周小姐刚吃完，还想问问哪些菜可以推荐一下。”
“那个……”周宛憋不住了，“你到底想说啥。”
“周小姐是个爽快人。”邓离本意没打算绕弯，“那我直接问了，你和书玥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对方，是吗”
邓离语气算不上逼问，却给人不容置疑的气场。
周宛微微凝神，想否认，但转念一想，如果邓离全都听到，隐瞒也没用。
她那天和同事聚餐，去走廊一趟，正好林书玥电话找她，藤轩家醉蟹做得好，她忍不住多夸两句，又提起当年林书玥抱怨外国吃不到美食，等她回国两人去临市吃醉蟹结果踩大雷。
光顾着聊天，周宛全然没注意到熟人就坐在外面，四目相对，人都快吓傻了。
“所以你都听到了”
“嗯，但是还想亲眼确认一遍。”
“邓离，你别多想，玥玥她没联系别人，是因为很多人……她联系不上，她手机……”周宛在撒谎方面有些无能为力。
这借口快编不下，幸好，邓离忽然开口。
“明白了。”他眼色沉了下来，严肃的表情比任何时候直接。
周宛见情况不妙，自是不好多停留，取下一杯酒推到他的手边，语气有故作轻松那意思，“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邓离手指攀上杯壁，回她一句谢谢。
周宛走后，秦子浩没一会过来搂住他的肩。
邓离冷漠甩开他沉甸甸的手，让他别碰。
过了几分钟，秦子浩手不老实又挨着他勾肩搭背，这回，邓离扭过头看着他，意外选择妥协。
他说，“我问你，假如有人一直在找你朋友，你会告诉他吗”
秦子浩微微察觉他眼神哪里不对劲，但好奇心占上风，迫不及待问他，“什么意思，谁要找我朋友，我认识那人嘛”
“……”
邓离干脆换种说法，“你认识周宛吗，书玥的朋友，我记得你们好像见过。”
秦子浩愣了下，表情像是电流滋了似的不自在，“你突然提她干嘛……”
邓离瞥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他在哪种情况下才会展现这等窝囊样，不好戳破他，于是翘了翘唇角，随口说道，“看来是认识。”
“不认识。”秦子浩语气有些许赌气成分。
邓离拍拍他的背，说好。
既然他说不认识，就当不认识，不过周宛和林书玥六年来的事，他实在想不通，再次问秦子浩怎么想的，给他情绪一下整激动了。
秦子浩咬死，周宛母亲家里从商，她本人交际圈又广，认识这还认识那谁的，不可能不知道前几年，他找人有多疯。
“你人都快魔怔了知道吗。”秦子浩想起那段日子，咬着牙，为他不值。
“结果你猜怎么着，她从她朋友那，全都知道了，就是不想见你。”
秦子浩瞧邓离从他身边躲开视线，一把抓住他的手，故意晃了两下，“你再看看你，你这手，还有你之前得那胃出血，后不后悔这么作践自己身子，命都不要了。”
邓离拧眉，抽离手臂后，若无其事转了转手腕上的银表，低声说，“别故意夸大。”
秦子浩无语笑了，他实事求是陈述事实而已。
“哥们，说真的，她不知道的概率，真的，为零。要么装作不知道，要么……”，他沉沉叹气，“人不在乎你……”
不在乎
邓离听完，莫名扯了扯唇。
秦子浩还没完，继续念叨，像是不把他骂醒不罢休，“所以明白吗，别傻了……”
“……喂，你去哪。”
身边人来人往，他话没说完，来了个人邀请邓离碰一杯，一转眼，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邓离回头留他一个极短对视，跟人家离开了-
林书玥正在卫生间隔间里站着，高级酒店顶楼，每个隔间里甚至配备专用洗手台和镜子。
她手里还捏着湿巾发呆，这时听到似曾相识的柔美女声，眼皮一弹，意识到门外是周宛，赶忙走出去叫住她。
“宛宛，我在这。”她探出半个身子，朝她招手。
周宛怀着无语心情，上来对着她一顿批，“你去哪了，怎么电话都不接，害我找你半天。”
“你的衣服”
周宛脾气发了一半，眼尖发现林书玥裙摆上湿了好大一块，火气瞬间灭了，换上好语气关心道，“天呐，怎么搞得。”
林书玥低头看了看见不得人的裙摆，淡笑说，“不小心弄得……”
她似乎不太想说原因，旋即翻开洗手池上的手机自言自语，“我记得给你留言了，没收到吗”
“啊，你啥时候给我发消息了，微信”周宛也奇怪的很，凑过去看她屏幕。
结果，林书玥字打了一行，但停在消息框里，变成草稿没发成。
“看来是我记错了……”她吞了吞口水，冲着周宛尴尬一笑。
周宛直白猜测，“切，这都能忘，当时想男人去了吧，没把我放心上呗。”
“怎么会。”林书玥一把过去搂住她的腰，手指不安分轻抚两下，挠的周宛腰后痒痒的。
“行了行了，别碰我，你快把衣服换了。”
林书玥小拇指勾开纸袋边缘，疑问道：“你还带衣服来了”
“男人专门送的。”她故意卖起关子，“你猜谁送的”
“邓离。”
“他告诉你啦”
“没有。”
“那你……”
“我看到他了。”林书玥回话的嗓音略带沙哑。
比起她在人海中看到对方，最糟糕的情况，对方目睹她的出糗——之前大厅那男人对她穷追不舍，她稍不留神手肘顶撞到对面，男人也不是吃素的，更不让她走了，情急之下她拦了一个服务生，年轻服务生一看没经验，拦人不住，反而酒水洒到她身上。
那时邓离着急朝她过来，她也不知道害怕什么。
躲在柱子后面不想见他，可能是衣服见不了人，也可能是别的……
林书玥接过纸袋，随手搭在洗手池上。
“这个衣服，改天我去还给他。”
“不是，你不换吗你衣服都这样了，不穿这个怎么出去”周宛大惊道。
林书玥看向她解释，“我向酒店
借了吹风机，这么久了，应该快来了。”
“等等，你还借吹风机啦，不过没事，我给她们说一下，让他们不用送来了。”周宛举起手机，电话还没打过去，被林书玥按住手腕阻止。
“衣服我不会穿的。”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冷淡。
周宛纳闷，“为什么，你们吵架了”
林书玥摇头。
“呦，那是吃醋啦”周宛看她脸色沉闷，逗她玩说，“还真是呢……”
以防卫生间里还有别人，周宛特意检查其他隔间，确认这里只有她们在，放心大胆抬高声调，“我估计啊，你前男友要成了喽，瞧他今天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明星走秀，不过他也是，都来相亲了，还想着给前女友献殷勤，怪不得你生气。”
“嗯。”
林书玥脑子本来麻木，脱口而出的一瞬，她和周宛都愣住了。
她这算是……承认她生气了
意识到失误，林书玥干脆破罐子破摔，忽而像幼儿园小孩一样拿衣服撒气，狠狠推了下，衣袋重心不稳，竟然跌落地上。
周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坦白的林书玥，惊讶之余，默默把衣袋捡起来。
然而撒气完，不见林书玥舒坦，她表情反而变得内疚起来。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难受。”
林书玥像是忏悔，低下头，浑身似乎只有声音在用力。
“宛宛你说，我是不是完蛋了……”
第37章 Chapter37“需要小邓总你……
周宛几乎没见过林书玥因为感情问题整个眼神黯淡下来，大脑短暂一顿，反应过来后立马抱住她。
“怎么会，你别老想得这么极端。”周宛松开这个象征安慰的拥抱，一直手还搭在她的肩上，集中注意盯着她的眼睛说，“哎，多大的事，偶然在意一下前任，谁没有过。”
周宛刚准备收回手臂，没承想林书玥又慌忙抓住她的衣袖，担心地说，“不是在乎的问题。”
她为难地拧起眉，“我……我现在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我都搞不明白。”
“那你之前想要什么”
周宛问她，可林书玥想了会，依旧陷入沉思，她回答不了的问题，周宛平静呼口气，替她答了，“所以，你现在不打算要恩菲抚养权啦”
“不是。”林书玥从鼻腔里极轻嗡了声。
“那你纠结的点”
林书玥心虚看她一眼，紧抿住唇，又闷不作声。
周宛瞧她那支支吾吾模样，心里算有点数，嘴快说了句，“想复合”
比起语言上否认，林书玥目光来得更着急，她抬眼看向她，嘴角僵持得蹦不出半个字。
周宛透过她的震惊，意识到猜错了，抬了抬手肘，打出一个抱歉手势。
“……总之，你快说嘛，到底纠结什么。”
林书玥抓了一把贴近后颈的头发，眼睛久违有点呆，顾不上洗手池边缘残留的水渍，伸手撑上去，死死扣住边沿，“当初，我确实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带恩菲一起回英国就好了，我花那么多钱请律师，甚至邓家那谁找我，他给我想了一个方案，按道理，我是有一半的概率能成，但现在，我突然感觉，会不会从一开始，我的想法就是错的……我不应该没考虑到恩菲的想法……”
“林书玥。”周宛一声打断，“我说得没错啊，你就是想复合了。”
“没有。”林书玥连忙澄清，“你干嘛老提概率为零的事。”
“怎么就概率为零”周宛语气无奈起来，双手抱臂立在门边，她们这间隔间门漏出一条细缝，想到门外也没人，她直言道，“邓离不是一直在等你嘛。”
林书玥听完，表情像出了问题，干杵着，连眼皮都不带眨。
周宛最受不了空气猛然寂静，小声抱怨，“怎么回事，人又傻了。”
“我没想过他会等我。”林书玥脸上终于有了情绪，垂下目光，眼神愧疚。
“我真没想过……”
“好啦，好啦，我知道。”周宛单手轻抚她的肩。
林书玥刚撑在水池上，侧过身，拧开水龙头洗手。
哗啦啦的流水汇集水塞中，龙头水压不大，听得却叫人安心，仿佛洗涤的不止手心的污渍，还有这个窄长空间的郁闷。
流水声止，林书玥转过来抽了两张面纸，她说，她动摇了，可能她不该如此，事情发展到现在情况，她很后悔。
周宛一语道破，感情方面的事，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如果她想弥补，还来得及，不然等她将来收到邓离结婚邀请函，后悔都没用了。
“你好好想想吧。”周宛也洗了个手，对着镜子，简单补了个妆。
她见林书玥嘴唇憔悴，拿出口红，顺便帮她涂点。
“谢谢，一点就好，你这颜色深。”林书玥说。
“切，深一点才好看。”周宛盯着她的唇形，生怕林书玥脑袋一动涂出去。
“好了，你看看。”
林书玥抬头，镜子里的人，妆容精致完整，神态却透露一丝疲倦-
宴会很晚才结束，林书玥状态显然撑不到那个时候。
她向周宛抱歉，无法同她一起回去了，她想先回家休息。
周宛言表理解，送她上下楼的电梯，叮嘱一到家立马洗个热水澡换衣服。
酒店外，起了夜风，风不大，透过半干不湿的衣服渗入皮肤，肤感冰凉。
林书玥双手抱臂取暖，叫的车还没来，她试图朝马路方向靠近。
她上身黑裙搭配的法式款式单鞋鞋跟并不高，但一路走到马路对面，四周没有旁人，此刻，鞋跟与地面磨蹭的哒哒声格外清脆。
找到一处空地，林书玥打开叫车软件想看司机差几分钟到，结果地图显得这车越绕越远。
可能因为必经之路在修某个大型场馆缘故，临时封了两条路，搞得她现在所处位置不太方便过来。
看着预计到达时间从七分钟变成一刻钟，林书玥心事重重深叹口气，弯腰，敲了敲大腿膝盖。
一开始就隐约感觉这鞋不合脚，忍着别扭站了半天，酸痛感愈发强烈，好在前方五百米不到有个公交站点，她登时眼神一亮，心想能坐着休息一会也好。
这里站子是个翻新过的新站，身后一块巨大LED广告牌亮着微弱暖光，林书玥坐下后第一件事检查脚后跟，不出意料，鞋把脚磨破了皮，只轻轻一碰，疼得她立马缩回指尖。
她还在盯着鞋面思索如何是好，一辆车身低调的豪车缓缓停在公交站前。
车主人连打两下双闪，林书玥扬起下巴，才注意前方动静。
她忍不住上下打量熟悉车身，下一秒，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邓离平静的侧脸。
他扫过一眼地上的成衣袋，俊朗五官开始出现某种微妙情绪。
“裙子不合身”他转过来直勾勾看着她。
林书玥近乎好久没这么近与他面对面对话，目光相撞的一瞬，她临时想起宴会上仓皇而逃的场景，尴尬避开对视。
“我还没试……”林书玥抓起成衣袋，不由自主往身后推了下，恍惚过神，这衣服本就不属于自己，她站起身，踩着磨脚又来不及扣上的单鞋后跟细带，走上前，将袋子递到车窗边。
“谢谢。”
邓离听见她的道谢，眉心轻挑，却不为所动，僵持的时间里，林书玥坚持举着。
邓离倒是想看她坚持多久，然而林书玥迅速放下手臂，语言催促，“开下门吧，我放后座好了。”
“不用。”他盯向几乎每个公交站都配套的垃圾箱说，“不喜欢可以扔了，反正你的东西，随你处置。”
“才不是我的，你又不欠我……”她低头看看袋子，轻声嘀咕。
邓离刚注意力在她狼狈的鞋后跟，没听见她讲的话，抬起眼睛，一头雾水看着她说，“什么”
“没事了。”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我叫了车，司机马上到。”
林书玥打开手机，暂时愣住，才一会时间，司机竟然主动取消订单，理由是前面
修路，过不去。
但绕一下马上能到。
林书玥冲着屏幕皱起眉，表情变得几分难堪。
怎么办，万一再打不到车，她不知几点才能到家，明天还要上班。
一番犹豫，她看向车子，正当思索着怎么开口解释司机无法过来，邓离像是能读懂她的心声，主动解围，“这块位置施工不好找，司机要是找不到，你可以取消订单。”
“那麻烦你了，可以把我送到前面的地铁站吗，我在那下就行。”
邓离点点头，眼神示意她上车。
林书玥坐在副驾驶上，一路异常安静看着窗外。天乌泱泱地黑，毫无风景可言，她托着下巴，倒是看得起劲。
车子等红灯时，邓离抽空看看她，随口道，“上次的事，想的怎么样了。”
林书玥起初没反应来他指的哪件事，过来一会儿，察觉到他提上次分开后约好的答复，整个人瞬间心虚起来，手从车窗边收回，老实搭在大腿上。
“你说那个啊……”
“十多天了，也该想好了。”他语气肯定。
林书玥有意转移话题，“听他们说，你今天是……相亲”
“你先回答我。”
“……”显然，她回答不出来。半响，憋出一句，“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那我相亲不相亲，对你来说有重要吗。”邓离用同样的话回复她。
不同的是，他语气很淡，她却做不到表情淡然。
林书玥哑口无言。
这次对话彻底谈崩，她扭过头，看到前面亮着红标的地铁标志，意识到她得下车了。
即使心有不满，车子停稳后，她依旧礼貌说了声“谢谢。”
毫无感情的语调，她伸手触摸车门键，突然，手指停下，她觉得不该这样。
既然答应给他答复，她不应该再逃避。
最终，她没选择下车，而是坐直身子，打算直面一次内心。吐露心事对她而言并不容易，鼓足勇气尝试开口。
“其实我……”
她扣着指甲正犯紧张，邓离偏偏突然打了一个手势，拿起手机，急匆匆下车去接电话。
林书玥咽了咽口水，心不在焉透过玻璃看向外面，暗暗自嘲，她这算什么。
路边，邓离停在一棵槐树下。
他一接通那人电话，迫不及待问对方，“结果呢。”
那人干咳一声，事先给他打起预防针，结巴道，“可能需要小邓总你，做好心理准备。”
对方提醒完，邓离似乎预料到结果，轻轻扯唇，“所以，那人根本不是湖外的职员，是吗。”
之前，他们在医院里碰见，被林书玥称作“同事”的男人，他前两天在某个商业场合远远瞥见，旁人却喊男人为“律师”。
“是的，我查到他不仅是名律师，甚至，”对方感叹，“李建良律师专攻离婚方向，还有，子女抚养权……”
“小邓总，你说这，这真不告诉董事和夫人吗”
邓离独自立在黑夜里，紧抿着唇看向车子副驾驶位，脑海里有跟弦好像绷裂了下。
有人电话里喊他几遍，他只听见刮过耳边的晚风呼呼作怪，还有车窗后，夜光勾勒出林书玥模糊的上半身。
心理挣扎很久，他重新举起手机，十几秒空隔，他整个人仿佛刚到过一片死寂沙漠，声音被抽去所有水和氧气，低哑又沉闷。
“不了。我先，亲自问问她。”
第38章 Chapter38仿佛一切与他无……
邓离回到车里，单手抓着方向盘，紧绷的唇一言不发。刚从外面冷风中归来，他身上裹挟着凉意，林书玥观察他的脸色，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车内再次被寂静吞没，林书玥指甲盖扣纸袋底部声音清晰可见。
她暂停动作，整个人做好准备和他谈一谈，可转过头看着他，还没开口，邓离声音横插在前。
“还不走吗”他瞥了她一眼，语气像在催促。
林书玥心里的话还未说出口，局促劲被他一句话浇灭，她不自觉抓住车门把手，轻拨了下，力度很小，车门并未拨开。
她尴尬抬起头。
邓离显然给足耐心等她，见她动作墨迹，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过侧脸，漫无目地盯着窗外。
“外面冷吗，晚上好像降温了。”
林书玥没话找话看过去，舒缓声调传进邓离耳中，他一定听见了，却置若罔闻。
这下轮到林书玥表情变得不好看，她猜到邓离有心事，一回到车就沉着脸，可心情再不好，莫名不搭理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书玥不甘心这么下车，正好中央后视镜上挂着一串类似水晶石的挂坠，外形酷似风铃，指尖碰上去，风铃晃了晃，可惜发不了声。
“你怎么了……”她直接问他。
“没什么。”邓离立马朝她对视。
他眼神里明显有东西，像是经历某种事故后欲言又止的踌躇，眼神过于饱满，但他盯着眼前的女人，失望感很快化作密林里腾起的阴雾，转眼间让人看不透，甚至凌厉可畏。
此刻此分，车内氛围极度不适合交谈，邓离和她的眸色对上，林书玥眼神越是清亮，他心越是乱七八糟。
因为不知如何开口，他索性沉默应对，但一件件不可理喻的事盘旋在脑海，最后的理智终究被恼火击溃。
“下车。”
邓离抽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拧眉，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林书玥被他一声命令唬住，虽然对方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乏力，她还是不由掐起指尖局促三分。
邓离从来不会将私人情绪发泄给无辜的人，那么原因只有一种，他这情绪，是冲着她来的。
“……”
她又不是今晚赖在车上不走，有必要这么赶她吗
林书玥想起先前问他相亲一事故意不答，中途还上演这茬，摸向车门，二话不说推门下车。
她走得太仓促，成衣袋忘记拿走。
邓离听见动静缓缓睁眼，意识到她离开了。
视线从那只留下的纸袋上收回，他透过玻璃窗，看见林书玥纤瘦的背影，竟走出气势汹汹的架势，可脚步没快两步，她突然刹住速度，膝盖险些磕到地面，接着，手撑着路边栏杆低头往地面看。
她就在不远处差点摔倒，邓离看着这一切，隔着玻璃表情一滞。
他猜不准那边出了何事，下车走几步，捡到一只孤零零倒在路中央的女鞋。
林书玥防止脚底蹭到地上的灰，正掂起脚尖保持某种极其不便的站姿，看见邓离捡起她掉落的鞋，表情多少有些生无可恋。
磨脚的后根，她不过是疼痛难忍不想系带子，结果路面打滑，害得她这下糗大了。
人在尴尬至极的时候，会忍不住发笑，但她望着上空苦涩一笑。
邓离蹲下身，安静将鞋放在她脚边。
林书玥踩上皮质单鞋，深舒口气，拍拍残留在手上栏杆的灰，弯腰，准备系上后跟带。
没想到邓离猝不及防再次蹲下，他微凉的指腹碰了碰她脚上的伤口，林书玥瞬间后退一步，惊讶过后，是假装摸了摸耳垂的难为情。
“你干嘛……”她忍着痛，还是乖乖扣上带子。
鞋底踩地的瞬间，撕裂的伤口一下磨蹭到硬皮后跟带，二次伤害，林书玥咬着牙，坚持没让表情过于难看。
“你的伤”邓离站起身，语气比车里温和几分。
林书玥缓缓“啊”了一声，故作无所谓说，“新鞋有点磨脚。”
邓离立在原地环视一圈，几乎不给她思考空间，递过来一只胳膊，让她搭上。
林书玥一脸迟疑看着对方。
“还是说，需要我抱你过来”
邓离说这话时声线平淡，眼神却认真，听完过后，林书玥分不清他是开玩笑还是来真格，反正，老老实实抓住他的胳膊。
就当她还在各种猜测他的想
法，下一秒，他的手掌早就在她背后准备就绪。
邓离公主抱起她，林书玥悬空的瞬间，紧紧搂住他的肩，然后从慌乱中睁开眼。
她本想埋怨两句，但呼吸和他脸颊凑得过于近，近到她有些不能适应。
林书玥注意力下移，盯着他起伏的喉结处，暗自保佑快点放她下去。
走到公园长椅这段距离说长不长。
邓离放她下来，林书玥坐好，目测这段路估计就五百米，她却感觉煎熬了好久。
“等我回来。”
邓离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腿上，说完转身不知要去哪，车也随便停靠路边。
他的西装袖口碰到地面上的灰，林书玥把外套往上扯了扯，为了防止袖子再次掉下去，她干脆卷在手里。
湖城沿海，晚风又冷又大，尤其高楼少地广人稀之处，风一吹，她精心卷过的头发全飘了起来。
林书玥任由晚风在头顶胡作非为，整个人是呆住的，透过糊脸的头发丝看见远处熟悉的身形，这才把头发挽到耳朵后。
邓离有备归来，他手上拎了袋子，林书玥猜测，会不会是创口贴一类的东西。
果然，邓离将袋子扔到她身边，他不坐下，依旧蹲着，让她把鞋脱了。
林书玥偷偷扫到塑料袋里碘伏溶液，解开鞋带，对他说，“我可以自己来。”
邓离冷漠回她，“行。”
林书玥害怕碘伏的刺激，轻轻刮了两下表面草草结束，邓离抓住她准备拧上瓶盖的手腕，说，“又不是小孩。”
“忍着。”
他单独拆了根棉签，仔细涂好，最后贴上大号创口贴。
说好她自己动手，结果还是操心者多劳。
林书玥道谢完，又说，“其实一点不痛。”
小时候记忆里逃避这些，可她现在多大了，莫名矫情一回，后知后觉面子上挂不住。
邓离站起身，手上忙着拆新买的拖鞋，嘴边轻飘飘回她一个“嗯”。
他将拖鞋摆放整齐放在她脚边，林书玥没料到邓离贴心这个份上，惊讶看着拖鞋，又看看他，邓离却收起一团用过的垃圾，转身去找垃圾桶。
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晚风微凉，她坐在降温的夜里，露出的肌肤早已失温，可控制不住，心脏传来的躁动，竟可以让她手掌心变得温热。
邓离一声不吭擅自抽走她腿上外套，她匆忙放平翘着的二郎腿，一个低头功夫，外套出现在她肩上。
他就像事先预料到她会冷一样。
林书玥这会，六分躁的心直接飙到八分。
邓离将要走开之际，她突然牵住他的衣角。
“我坐这个二号线还要转地铁，会不会赶不上末班车啊。”
“那你打车。”邓离面不改色说。
“……”
林书玥的心刚还是八分热，顿时凉了半截。
她当然知道可以打车！
只是……只是……
她松开困扰对方的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既然邓离漠视她的暗示，拒绝送她回家，可为什么还要帮她处理伤口，为什么在她冷的时候递外套。
“好，我知道了。”林书玥不是纠缠的性子，不合适，那就算了，“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是。”邓离回她。
他真的开着车走了，外套还留在她身上，目送着车身消失在夜幕中，她却依旧端坐在长椅上。
最终林书玥没坐地铁，叫的网约车这次早到，车灯一闪，她确认手机屏幕上车牌号上车。
网约车开了不过百米，隔壁逆行车道，一辆黑色豪车背道相驰。
车主人匆匆下车，可惜那长椅上，已经空荡无人-
学期末，学生们考完试放假归家，校区内游走的人群所剩无几。
他们作为教职人员今天来学院楼结束最后项目，散会后，副院长带大家去外面不远的餐厅吃饭，吃好午饭，餐厅门口各自散伙。
早先林书玥的领导通知她留一下，她陪着领导散步回到学院楼，领导让她先别拿包，跟她去趟办公室。
这位领导就是上次带她出席晚会的那位，此时办公室就她们二位，领导倒了杯热水坐下，笑着问她上回和那些翻译家聊得如何。
“挺好的。”林书玥笑着回她。
领导点点头，这个话题算一带而过，接下来才是她的真正意图，她翻开桌上一册文件，递给林书玥，问她对这个有没有兴趣。
林书玥一边翻阅文件，领导不忘补充几句，就因为上回跟第帆子公司的合作愉快，上头也看好她有这个能力，所以来问问她。
林书玥还没翻到底，抬起头明确告诉领导，她愿意接。
北方民间文学项目，涉及到政府合作，甚是推荐她做当地翻译顾问，以她如今的资历，不接才是傻子。
领导似乎也料到她的兴致，乐呵呵合上文件，重点说明，“去那边，出差大概有三星期吧，不过我听说那边的汉学家会提前到，所以我们这，最好也能尽早赶过去。”
“大约什么时候出发”林书玥问。
“下周三”
“……行。”
时间确实赶得急，这周已经过去大半，林书玥掰着天数算了算，她得为新项目准备，这周还要带恩菲去游乐园，甚至周五是她新报私教健身课的首次上课。
林书玥挪了健身课，因为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
周五下午，邓离工作室门口，她拎着干洗过的西服站在大厦楼下。
其实，工作室在他们毕业典礼前就搬出学校并成立了新公司，林书玥一直知道地址，今天还是头次来。
她发消息给邓离，说见一面。
可他没回，她就挪到自动贩卖机旁，无聊扫码买了一瓶碳酸汽水。
瓶身哐当从机器中掉落，林书玥弯腰去捡，起身的两秒，背后有人声音犹豫喊她。
“林老师吗……”
见过却喊不上名字的学生面孔，林书玥懵了一下子，对方显然意识到她的处境，主动缓解尴尬，“我是今年刚毕业的学生，您没带过我们的课，但我听过您的讲座。”
“啊～你好你好。”林书玥转而微笑。
“老师来这是找谁的吗”对方注意到她手上拎的袋子。
“我找……”
这层楼只有一家公司，要找的人，对方百分百认识。
林书玥沉默许久，心虚地说，“不好意思，我好像来错地方了。”
她说完正要按电梯，电梯门开，人来不及上去，身后突然被一道影子盖住，有人故意按住关门键，熟谙的男声，冷冰得让她步调僵住。
“是吗那林老师本来要去哪里”
第39章 Chapter39“道歉也不需要……
邓离熟稔的语气，不仅林书玥动作一顿，连旁边的学生也愣了下。
印象里，他们在学校里似乎从未有过直接交集，甚至面对面擦肩而过，邓离永远不会主动打招呼，反倒是同行的同班同学热情喊上一句“林老师好。”
外人眼中的生疏，他们向来伪装得很好。
如今邓离摊在台面上不装了，林书玥猜不透他怎么想的，握着碳酸饮料瓶，难免感到一丝紧张。
邓离首先注意她站姿离电梯门超近，他往边上让了好一大步，林书玥沿着墙面，转身去了另一边。
她好似故意划开界线。
邓离目光早就瞥见她袋子里的东西，是他的西装外套，下巴朝着墙角那边扬起轻微弧度，语气理所当然，“不是给我的吗”
“是……”
林书玥快步走过去，顺势将袋子递给他，邓离收下后，平声对着出来抽烟的同事说，“我们之前高中同班，上次正好碰到，我落了点东西。”
“我去，你们同岁啊。”
同事过于震惊，忘记感叹声直接从嘴巴里发出，但很快他整理好表情，忙着找补道，“我就说呢，之前离哥室友还在校外看见过你俩，他那猪脑子，一天到晚尽瞎想，原来你们之前认识啊。”
“他瞎想什么了”林书玥像是猜到某种传闻，弯唇，装作一无所知笑了下。
那学生对上林书玥弯弯的眼睛，却感到某种压力，纵使林老师外表再年轻，概念中，她副教授身份在前，开不得过分玩笑。
学生语气收敛几分，尴尬道，“没什么，当时以为您要带我们的毕设，他以为离哥要找你
走后门呢。”
林书玥这回真被逗笑了，也不计较他话真假，顺着回应，“课都忙不完，哪有时间带你们毕设。”
“也是。”学生点点头，继续好奇，“林老师这次来，就是为了还东西嘛。”
“嗯。”林书玥有说谎成分在，眼神不经意往地面瞟。
他本来还想往下聊下，邓离故意瞥了他一眼。
“你们组不开会了
“对哦。”他余光扫眼手机屏幕，离会议开始就差两分钟，手上忙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门禁卡，嘴上不忘喊道，“那我先去忙了。”
他刚走了半步，想到点事又折回跟老板报备，他今天真没跑远摸鱼，烟就在楼下抽的。
邓离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进去。
林书玥抽空看眼微信，邓离想必是收到她发的消息出来的，但对话框的最后一条，依旧是她。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她需要找他出来一下，即使那会她还是刚回国，刚重新加上联系，两人关系别扭到不行，邓离至少还会打个好字，或者嗯，代表他看见消息了。
可如今什么情况，邓离微信上玩消失，很久很久才回消息的戏码，不止一次两次了。
林书玥试探性开口，“我下周要去沧连出差。”
邓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她前天晚上微信里提到过学院的安排，至于具体去哪，出差多久，林书玥压根没来得及详说，更多是抱歉本来那周开始她带恩菲上兴趣班，可惜计划有变，她得和邓离商量换下时间。
然而邓离说他那周也忙，恩菲大多时间只好请阿姨和家教过来带。
林书玥一听家教两字，平复的心情开始炸毛，就恩菲假期到底上不上二外课这事，她强烈建议假期应该按兴趣来。
后来，他们因为小孩教育问题打了一通电话，林书玥出差一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不了了之了。
她也知道邓离知道她要出差这事，可忍不住想打探他听到后的反应。
而邓离的态度摆明无所谓，轻描淡写来一句，“还有事吗，没事我进公司了。”
林书玥看着他毫无眷恋的眼神，才发现，她好像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他的耐心。
林书玥闷声不语，邓离默认对方无话可说。
他收回视线，“行，你路上小心。”
几秒的沉默，林书玥猛地提起一件令她心脏骤紧的事。
“听说温小姐家里邀请你参加长辈的七十大寿”
邓离一下子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不确定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只告诉了秦子浩一个人，以他好友性子，不像会告知林书玥的样子。
“所以……是真的。”林书玥低声喃喃。
当时周宛来找她说这件事时，她压根没当回事，可一听周宛分析背后的关系，她才恍然理解，温小姐外婆大寿如此的私密场合，去的人非亲即故。
林书玥索性提问更加露骨，直白，“你们这算见家长了”
她语气笃定，不是没有原因。
温家没收到点风声是不会随便请人，而邓离如若不去，这事不会传到她这里，因此她估计，双方都有点意愿。
“我去哪里，和你没关系吧。”邓离径直走到她面前，站姿慵懒随意，手插进兜里，结果摸到一张门禁卡，于是握在手里把玩。
“是没关系。”林书玥咬字清晰，“你爱去哪去哪，你的自由。”
“但是，联姻这么大的事，你告知一声，不过分吧。”
邓离弯唇，“谁说我要结婚了”
“告诉你温可瑶外婆快要七十大寿的那个人，还是，你自己猜想。”
“就。我自己猜的。”她重重嗯了声后，后半截声音发虚。
邓离身子朝她更倾一些，“怎么，你很在意”
他说完笑了，林书玥琢磨不透这一声，只觉得他在嘲讽。
嘲讽她多管闲事……
林书玥喉咙梗住，心情也莫名变得不是滋味。
“我最近哪里惹到你了吗”她回忆完近期相处，真心提问。
明明二人之间也没大矛盾，邓离总给她一种刻意疏远感。她不仅真真切切感到他的回避，还有，突如其来的芥蒂。
邓离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心里早就想问了，她和律师来往密切，又算怎么个事。
他手中紧攥的门禁卡外，有层塑料卡套，塑料能有多锋利，可邓离手心足足握出两道深刻的压痕。
最终，话都快卡到嗓尖了，代替质问的，是闪避的眼神。
林书玥察觉到他在忍些什么，于是再唤了一声，“真有事，对吗”
邓离看向她，继续冷着张脸，不想说话。
林书玥偷偷贴近，瞬间抢过他的门禁卡，想激他一下。
邓离再不告诉她个原因，她心里也倍感煎熬，无论他接不接这温家联姻，她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痛快，省得她胡思乱想。
“很难回答吗”
“林书玥。”他声音颤了一下。
“嗯”
“你为什么要突然回来。”
邓离说话时表情平静到不能再平静，林书玥却猛然感觉被砸中的沉重。
“……什么意思，我回来怎么了”她缓了下呼吸才说完整句话。
“你明明。”邓离停顿两秒，“明明和周宛这些年，一直有联系不是吗，上次说什么最近才联系上，都是假的，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语调越说越重。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消息怎么灵通。”
林书玥还在思考怎么回，邓离走近，步伐有点紧逼那意味。
“还有，这么会撒谎。”
最后这话，邓离像咬着牙说的，他毫不留情抽回他的东西，门禁卡挂到脖子上。
林书玥被他一连三问唬住了，眨了眨眼皮，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邓离生气的点在哪里，她很想弄明白。
“对不起……”
林书玥抿唇道。
邓离一句话让她拧起眉。
“不想再听到这句话了。”
“……”
“那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林书玥无奈道，“你提起这件事难道不就是希望我道歉吗，道歉的话又不想听，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想怎么样
邓离垂眸看着她，轻蔑一笑。
他何时求过她林书玥什么。
“没怎样。”
“你什么都别做比较好。”
“道歉也不需要。”
邓离说完，下意识侧目望向别的地方。
林书玥缓了又缓，真不知怎么接他的话，她想了一会心里的问题，趁着他还没进公司，焦急抓住他的手。
虽然对面态度很明确，她固执地又问一遍，“我认真的，你真的要结婚了吗。”
意识到问题过于唐突，她小声补充，“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你要是结婚了，恩菲岂不是要有后妈了，问问都不行吗。”
他说，“原来你在意这个。”
林书玥没觉得哪里不妥，反问，“难道不该在意吗……”
“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他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她的脸颊，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抽开她的拉扯。
林书玥看着他拿起卡刷开自动门，他的背景被磨砂玻璃挡住，只剩模糊。
他给了她答复，可是，她听不懂-
出差前的一个晚上，林书玥摊开行李箱收行李，结果发现一次性用品买少了，拿了钥匙，出门一趟。
小区门口本来有家便利店，她却绕了一圈，去了十字街中心的那家，她不光买了点日用品，顺便从冰柜里挑了三盒冰淇淋。
一盒香草口味的，周宛爱吃。
十字街往南走几百米，是周宛上班的工作室，一家心理咨询诊所，二十四小时营业。
她记得周宛今天有夜班，想着过去碰碰运气忙不忙。
诊所前台认识林书玥，笑着打招呼，林书玥递上一盒哈根达斯给她，随口聊到，“周医生现在有咨询者吗”
“没呢。”前台小妹妹欢喜接过林书玥的冰淇
淋，脱口而出。
“行。”她点点头，正准备去走廊。
前台忽而想起什么，连忙站起来阻止，“但，周医生有其他客人在。”
第40章 Chapter40他问：“这算是……
咨询者以外的客人
九点多的时间过来探访，林书玥想不出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人。
前台小妹妹捏着冰淇淋勺，心想不能白吃人家的，转而又改口，“不过周医生和他……看起来也不像聊什么要紧的事，要不我过去告诉周医生，你在前台等她”
“算了，他们先聊吧。”
林书玥低头看眼购物袋，说，“可以借用一下你们休息室的冰箱吗，我怕冰淇淋到时候化了。”
前台比个OK手势，笑说，“用呗，小林姐你跟我们客气什么。”
“谢谢啦。”林书玥淡笑回应。
走廊第一间房便是休息室，夜晚，诊所熄了一半的灯，包括她进的这间。
林书玥还站在门口时，隐约觉得不对劲，房间门没关紧，透着一条细缝，导致走廊上的顶光溜进去，地面映出一条狭长的影子。
光是房间门没关紧不足以让人竖起汗毛，林书玥刚想伸手去开灯，结果房间里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吓得她收回动作，警惕看望窗台方向。
那纱布窗帘被不知哪来的风吹起，飘得有半米之高，而夜窗下，似乎有黑影蠕动，像是人形。
林书玥转念一想，这个点，诊所除了两位值班医生和前台，哪来的人啊。
“谁在那。”
林书玥几乎是响亮喊出这句话，暂时闭眼同时，后背倒退抵到墙上，碰巧触碰灯的开关，房间一瞬间照亮。
林书玥睁开眼，看见那块还真有活人在，捂着胸口庆幸，要是撞见没影的东西，才恐怖。
虽说面前是活人，她第一眼没看明白这场面，窗帘下遮不住的两双长腿，一双是笔直西裤，还有一双明显是女人的腿。
女人左脚那只酒红色高跟鞋不慎踩在男人的鞋头上，按道理，男人该躲闪的，可开了灯，他俩明显也愣住了，僵持动不了身。
林书玥有意回避这尴尬氛围，转过身没半秒，突然想起女人的红色高跟鞋她见过，脑袋一热，脸又转回去，正好撞见那对情侣掀开窗帘，抱在一起望着她。
这是，熟人局
林书玥也不想看到好友勾着男人脖子亲热的场面，奈何男方的出现属实让她睁大眼睛，惊讶之余，她指着那男人问周宛，“他，他怎么在这。”
周宛松开搭在男人肩上的双臂，假装做个伸懒腰的动作，带着尴尬的表情有意回避她的直视，“他路过，顺便来看看我。”
“还顺便接了个吻”
周宛惊慌走过去，提醒林书玥小点声说，外面有人听到可不好。
林书玥抛给她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双手抱臂起来，架出某种不好说话的气势。
周宛知道她这是生气了，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谈恋爱，她到达现场抓了个正着才知道。
“哎呀，你怎么也这么晚过来找我啊。”她拉起林书玥衣角，软下声音试图撒娇。
林书玥冷哼一声，“有的人能来，我不能来啊。”
窗户那边，秦子浩对周宛软声软语不满，一副护妻的架势冲着林书玥说，“我现在是她男朋友，过来看看，怎么了。”
他刚说完，对面两个用无语的表情回应他。
林书玥心想，谁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啊，她不过是希望周宛亲口告诉她。
显然，周宛也被他这一句自爆“家门”雷到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唇角，唇语暗示对方赶紧擦掉。
可秦子浩没听懂，还大声问出来，什么个意思。
林书玥中间没憋住笑了下。
周宛：“笨蛋吗你，嘴角下的口红，找个纸巾擦擦。”
秦子浩终于反应过来，拿纸巾擦，结果越擦越多，于是低头遍地找湿巾纸。
周宛看不下去，打开柜子精准找出包新的递给他。
秦子浩故意说他看不见，让周宛帮他。
周宛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扫过去，对方立马笑嘻嘻乖乖自己上手。
林书玥远远看着他们互动，突然觉得真好，好友在此刻是幸福的，这就够了。
周宛注意到林书玥无聊的打量窗户外，挽着她的手臂说，“我们也是昨天才在一起的，我想着，你明天不是要坐飞机吗，等到那边都收拾好了再找你聊。”
“结果不用等明天了。”林书玥侧目笑说。
“这不被你发现了吗。”周宛肩头幼稚撞了她一下，“不过你明天不是中午飞机吗，怎么现在有空过来，舍不得我”
林书凑到耳边压低声音，“其实，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周宛瞥一眼男友方向，低声回应，“不方便”
“没有。”
林书玥刚否认，周宛立即对秦子浩喊道，“宝宝，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家”
林书玥：“”
“不是，真没有。”
“没事，本来很晚了。”
秦子浩猛然抬起头，一脸不情愿，“不是说好……我陪你加班到零点吗”
“……下次吧，下次”她挤出一个示好的笑。
周宛这句话非但没起到哄的作用，反倒让他意味不明摸了摸下巴。
秦子浩将视线转向林书玥，莫名来了一句，“你走吗”
周宛忍不住阴阳他，“有病，她才刚来。”
秦子浩表情突然委屈起来，“你们听我说完。”
“邓离现在可在家躺着呢，生病了还死活不去医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病了
林书玥人微微发怔，虽然眼底划过一丝担心，但细想不对啊，前几天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秦子浩看她在那自个猜想，直接掏出手机上的证据给她看。
“我今天刚见着他人，还能不清楚他什么状态他就是怕传染给恩菲，还特意拜托我下午送恩菲去奶奶家玩两天”
“哎。”他重重叹口气，收起和邓离的聊天记录，“你说这孤家寡人吧，就是惨，生病了没个人照顾，我看他虚的，都快来不来床了，那脸苍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他今天给我开门，我还以为见了鬼了呢，我说哥你都这样了，带你去医院看看呗，结果，他不，非要自己找罪受，受罪就受罪吧，你说他万一，晚上自己家晕过去了，怎么办啊。”
林书玥半信半疑嘀咕道，“不至于吧。”
这个大个成年人，总不能真病晕过去。
“怎么不可能了，”秦子浩大白嗓门争辩道，“你看他像会好好爱惜自己身体的人吗。”
他这句话，无形中戳了林书玥心脏一下，她一时说不出话。
秦子浩见她有动摇趋势，继续下迷魂汤。
“我今天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好在吃饭，阿姨做了一桌好吃的，可那小子是一筷子没动啊，要不是我逼他喝了两口汤，他真是一口都不想吃。”
“我猜晚饭，恩菲又不在家，他估计早让阿姨下班了，他那样子也不像能下厨，一天不吃又不喝的，比起生病，我真怕他先饿死自己。”
“中午真的，只喝了点汤吗……”林书玥拧起眉问他。
“对，两小勺的那种。”
林书玥心里纠结，掐着手指快掐出个深痕。
如果她真的去了，又是以什么样身份呢。
人家说不定现在有订婚对象关心，她又算什么，不请自来。
她挤出一个尴尬的笑，道出她的顾虑，“可他不是马上要和温小姐订婚吗，我过去，不太方便吧。”
“订个屁婚。”
秦子浩信誓旦旦道出真相，他们邓家确实有意与温家进一步合作，但邓离什么性子，百分百拒绝了啊。他要真想联姻，八百年前早该结了，用不着单到现在。
“不是，你都听谁说的啊，真荒谬，不懂别瞎说。”
林书玥笑而不语。
秦子浩一
拍脑袋，意识到某件事后偷偷观察周宛，结果被她瞪了一眼。
周宛，“我告诉她的行了吧。”
“谁叫你当初说话都只说一半，害得我误会了。”
“我的错，好吧，下次有啥事，直接问我。”秦子浩搂住周宛的细腰，改口安慰她。
一旁，林书玥意外收获满意的答案，心情比想象中如释重负。
她立刻捞起桌上的随身物品，向他们坦白说，她还是决定去邓离家看看-
二十分钟后，林书玥拎着大袋小袋，紧张站在邓离家门前。
她手上除了特意折回家拿来的上好葡萄酒，路上，她还打包了一份蔬菜清粥。
门铃按了一下没人接，她自顾自想着，万一邓离真病到无法下床的地步，她要不要直接按指纹进去。
就当她手指差点贴近指纹锁，门“滴”的一下开了。邓离一身休闲的居家睡衣，站姿慵懒望着她，表情里满是意外。
林书玥缩回手指，紧紧抓着酒瓶袋，眼下是彻底懵了。
邓离明明好好的，甚至可以说，好得不能再好了。
林书玥尴尬低下头，心里狠狠骂道。
该死……她竟然被骗了。
什么人病到下不来床，都是假的。
她呼吸伴随着仓促，有点不知道目光该往哪看，反正站也站不安心，耳根快要烫的滴血。
“不进来吗”他说完，转过身忽而状态不好得咳了一下，进屋，将门敞开留给她。
林书玥抬起头，吃惊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过问她。
到底是外面风寒，进屋关了门，比外面暖太多。
林书玥看着一切熟悉的布置，第一次深刻感到，她好像是个客人，提着礼物，局促站在客厅。
邓离站在餐吧那边，看了她一眼，让她随便找个地方把东西放下。
林书玥便把酒盒放在餐桌上面。
邓离已经简单泡好了热茶，端到餐桌上，将她的那杯把手转到她的面前。
“谢谢。”
林书玥捧着热茶，小抿一口，瞬间感觉茶香顺着胃暖和全身。
“今天我来，是……”她故意避开对视，握杯子的手有几分不知所措。
“秦子浩刚刚电话里告诉我了。”邓离也品了口茶，他整个人无论说话还是动作都比她轻松太多。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下次不许再开这种玩笑。”
林书玥接不来这话，放下马克杯勉强笑了笑，她手掌覆在杯口，只说，“粥和酒，你都收下吧，我不想再拎回去了，重。”
“……既然你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我没想到你会来。”邓离见她要走，匆匆撂下杯子，控制不住捉住她的手腕。
人终究还是口是心非的。
他甚至下过某种决心，决心像她一样不再回头，不再被动摇。
可曾经立下再坚的信念，也抵不过她鲜活出现在他面前，她的一言一行，他都想留住。
他问：“你今天，这算是担心我吗。”
林书玥背对着他，表情彻底不自然了，她默不出声，因为内心慌乱，做出一个回扯的动作，可他依旧不肯放开。【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