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重要一章,一定要看】……
一片荒林中,萧秋折率领亲兵穿行,他们一路从京城追到这里,突然没了张攸年的踪影。
这片树林很大,还未等他们出去,忽闻林间一阵作响,接着四周骤然现出数十名黑衣箭手,将他们团团围住。
“小心。”萧秋折厉声喝道,话音未落,箭雨已倾盆而下 。
箭矢破空,马匹中箭惊蹶,将士们纷纷坠地,林中顿时乱作一团,萧秋折勒马回旋,长剑格开数支夺命箭矢。
“有埋伏。”方奇挥刀护在萧秋折身前,却被一箭射中肩胛,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刀光剑影间,四周亲兵接连倒下,最终只剩萧秋折与方奇等寥寥数人仍在拼死抵抗。方奇肩头已中两箭,鲜血浸透衣衫,却仍咬牙挥剑,护在萧秋折身前。
“公子快走。”方奇嘶声喊道,一剑劈开迎面射来的箭矢,“我来断后。”
萧秋折眸色凛然,反手斩落一支箭:“要走一起走。”
留下方齐,只有死路一条。
他话音未落,忽听头顶哗哗作响。突然一张精铁打造的巨网从天而降,将二人兜头罩住。网绳骤然收紧,顿时他们凌空吊起。
“卑鄙。”方奇在网中挣扎怒骂,“张攸年这厮竟使出如此下作手段。”
萧秋折冷眼望向林间:“不是张攸年。”
方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林深处缓步走出两道熟悉身影。待看清来人面容,方奇惊道:“二公子,三公子?”
那二人锦衣华服,正是萧秋折的两位庶弟萧郢和萧絮。
方奇顿时恍然,如今王爷即将登基,萧秋折作为嫡长子,必被封为太子。若他此刻殒命,那么太子之位就会落到萧郢身上。
“好一个兄弟阋墙。”方齐在网中冷笑,“为了储君之位,二位真是煞费苦心。”
在这天家皇族之中,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怪他们当时一心助王爷攻城略地,竟未防着这两位兄弟会如此迫不及待,在这荒郊野岭布下杀局。想来从他们出城追击张攸年时,这二人便已暗中尾随,伺机而动。
铁网悬于古树之上,随风轻晃。方奇强忍眩晕,见萧家两位公子步步逼近,强撑着笑道:“二公子、三公子,如今皇城初定,百废待兴。不如放了我们,一同回京整顿朝纲。届时王爷论功行赏,二位公子必得重用。”
萧絮把玩着腰间玉佩,慢条斯理道:“方侍卫倒是忠心。可惜啊,太子之位只有一个。只要大哥还在,就永远轮不到我们。”
萧郢更是直接抽出佩剑,冷着面容对萧秋折道:“大哥莫怪我们心狠。要怪就怪你并非父亲亲生骨肉。这些年来父亲待你视如己出,甚至将世子之位都给了你。可这江山社稷,岂能交到一个外人手中?”
此言一出,萧秋折瞳孔更是漆黑,这段时日,关于他身世的流言蜚语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虽心中郁结,但为助萧敖争夺皇位,他一直隐忍不发。此刻亲耳听闻兄弟这般言语,心头泛起酸楚。
他与父亲是否血脉相连,经年累月下来,于他而言早已不再重要。这短短二十余载,他历尽沧桑,少年锐气早被世事磨平。此刻虽怒意翻涌,却只是淡淡扫了萧郢一眼,未露半分异色。
方奇却已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二公子休得胡言,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
萧郢冷笑一声,自袖中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是真是假已不重要。只要大哥尚在人世,这太子之位终究与我们无缘。今日在此了结,往后便再无后患。”
“呸!”方奇怒极反笑,“就凭你们这等宵小之辈也配觊觎储君之位?二公子可曾扪心自问,你们兄弟二人可有一星半点的真才实学?”
“放肆!”萧郢厉声冷喝,“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此胡言乱语。”
他话音刚落,猛然欺身上前,手中匕首狠狠刺入方齐肩胛。
方齐闷哼一声,身形微晃,却仍吐了一口。
“萧郢。”萧秋折见他伤了方齐,冷声道:“有话就说,休要伤人。”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萧郢手臂一动,那匕首已深深没入萧秋折大腿,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萧秋折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咬紧牙关未发一声。
萧郢却似疯魔般拔出匕首,又接连在萧秋折右肩、右胸捅了两刀。鲜血如注,顺着铁网滴落,在枯草地上绽开朵朵猩红。
“大哥。”萧絮摇着折扇,踱上前来,“二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若真动起怒来,只怕你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我劝你还是识相些。若你肯主动让出太子之位,二哥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萧絮是三兄弟中最善左右逢源之人。平日里只知寻欢作乐,既不通武艺,也无心朝政。只要不波及他的富贵闲适,这位“大哥”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
萧秋折冷眼扫过萧絮,心知他不过是在说风凉话。当下屏息凝神,暗中蓄力,只待时机突围。
“不必与他废话。”萧郢自幼就讨厌萧秋折,因为萧秋这些年出尽了风头,还在亲王府压得他们不能翻身,他早就想让这个来历不明饿兄长消失了。他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竟直直刺入萧秋折肩头。
只听“噗嗤”一声,鲜血又不住地往下滴。
“住手。”方奇目眦欲裂,“有本事冲我来,别伤我家公子。”
萧郢充耳不闻,匕首再度举起,直取萧秋折心口。萧秋折见他刺来,猛然动身,狠狠撞向萧郢。他这一撞势大力沉,不仅将匕首震落在地,更将萧郢撞得踉跄后退数步。
萧郢站稳身子,冷笑一声,弯身拾起跌落在地的匕首:“大哥当真了不起,儿时就很抗打,现在也一样,小时候我就在想,这样一个总是遍体鳞伤的人,怎么一直不死呢?”
萧秋折是萧郢见过命最硬的人。
他高举匕首,正要再次刺下,忽听一声清喝:“住手。”
声音传来众人皆是一怔。
萧秋折立即抬眸望去,只见一袭粉衫的晚青妤从马车上跳下,将被绳子捆绑的江侧妃拽下车来,然后你把推给身旁的方于。方于立即反剪江侧妃双臂,将利刃抵住她的咽喉。
“青妤……”萧秋折喉头滚动,伤口处的鲜血汩汩而下,却在这一刻全然忘却了疼痛。
晚青妤望见铁网中血迹斑斑的他,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她强忍哽咽,冷眼睨向举刀欲刺的萧郢:“你再敢动他分毫,我便让你母亲血溅当场。”
萧郢手中匕首僵在半空,见生母被人所制,脸色骤变。
几个时辰前,晚青妤正欲与方于出府寻人,忽见萧盈慌慌张张地往府外跑,她一把拦住问道:“妹妹,出什么事了,怎么如此慌张?”
萧盈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不敢作答,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惶。晚青妤攥住她的手腕:“外头兵荒马乱,你一个女孩子怎能乱跑?快告诉嫂嫂,到底怎么了?”
萧盈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遇事性子胆怯,被晚青妤连声追问,终于带着哭腔道:“我、我也不清楚,母亲让我去外祖家寻舅舅帮助两位哥哥。”
晚青妤心头一紧:“你两位哥哥现在何处?”
萧盈茫然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今早母亲就心神不宁,外头在打仗,也不知兄长们是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晚青妤刚从战场归来,却未见萧家两兄弟踪影,心中顿生不祥。她当即命人看住萧盈,立即带着方于直奔侧妃院落。
院内,侧妃正焦灼地来回踱步,手中帕子绞得死紧。见晚青妤突然闯入,她脸色骤变:“你干什么?”
方于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侧妃手腕:“侧妃娘娘,外头不太平,为保周全,还请随我们走。”
“放肆!”侧妃厉声呵斥,“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晚青妤不与她多言,示意玉儿取来绳索。侧妃挣扎间,终究被捆了个结实,塞进马车。
途中,方于持刀相逼,侧妃这才吐露只言片语。顺着线索寻来,果然在这荒林撞见萧家兄弟正对萧秋折行凶。
晚青妤望着铁网中一直流血的萧秋折,心如刀绞。
“放了我娘亲。”萧郢突然暴起,一把扯住铁网,匕首直抵萧秋折心口,“否则我现在就让他死。”
晚青妤见刀抵在萧秋折心口,心头猛地一颤,强自镇定道:“你先放人,我自会放了你母亲。萧郢,萧秋折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残害手足?”
萧郢闻言冷笑,手中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分:“手足?你不如去问问父亲,他究竟是不是我的亲手足,我绝不容许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染指太子之位。”
“野种”二字刚落,铁网中的萧秋折猛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萧郢,你找死。”
“我找死?”萧郢狞笑,“你是不是父亲的孩子,大可以去问他。”
“不必问了。”侧妃突然尖声打断,“他确实不是王爷亲生,当年王爷出征在外,他的母亲与小叔子私通才有了他。这样一个孽种,也配……”
“住口,无凭无据也敢污蔑。”晚青妤厉声喝止,方于手中匕首在侧妃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萧郢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咯咯作响。他死死
盯着被制的母亲,又看向网中的萧秋折,眼中挣扎之色愈浓。
“二哥。”萧絮焦急地在一旁道,“快放了他,先救母亲要紧。”
萧絮素来不谙权谋,哪里懂得萧郢此刻的煎熬。只要萧秋折一死,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可若不顾母亲性命,便是大不孝之罪。
萧絮见兄长迟迟不动,急得双目赤红:“二哥还在等什么?快放了他们救母亲啊!”
他说罢竟夺过侍卫佩刀,挥刀斩断悬网的绳索。
萧郢见状,箭步上前扣住坠落的萧秋折,刀子抵住其后心:“晚青妤,你先放人。”
他的反应很快,也顾不得去骂愚蠢的萧絮。
一旁的方齐,刚从网中挣脱,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一箭射中膝盖,闷哼跪地。四周弓弦紧绷,齐刷刷对准他们,只待萧郢一声令下。
晚青妤指尖发颤,却不肯放人。两方僵持不下,谁都不肯先退一步。萧郢眸中暗潮汹涌,一手钳制萧秋折,一手匕首紧贴其背心,只要稍一用力,便能取他性命。
萧秋折环视四周,见弓弩手已将众人团团围住。他心知此刻若轻举妄动,不仅自己难保,晚青妤等人亦会命丧当场。这萧郢为夺储君之位,怕是连生母性命都能舍弃。
“你先放人。”萧郢又逼近一步,刀刃已刺破萧秋折衣衫。
方于见状,也将匕首往侧妃颈间又抵近三分。
晚青妤道:“要么同时放人,要么你先放,你母亲含辛茹苦将你养大,莫非你为夺储位,连生母性命都不顾了?”
萧郢眉头紧锁,额角青筋暴起。良久,他终于咬牙道:“好!一起放人。”
晚青妤眸光清冷:“让你的人全部退下,待我们上了马车,自会放人。”
萧郢不想她还有条件,面色阴晴不定,终是抬手一挥,四周弓箭手皆是退去。他钳制着萧秋折缓步向前,每一步都踏得极重。方齐强忍腿伤,踉跄着护在晚青妤身侧,三人一步步退向马车。
“少夫人先上车。”方齐低声道,眼角余光却瞥见萧郢眼底翻涌的杀意。那目光如淬毒的刀刃,分明存着赶尽杀绝的心思。
晚青妤未动,抬眸直视萧郢,道:“这方圆十里都是你的人,我如何信你?前方五里处有座小镇,我们退到那里再交换人质。你的人……”
“休想。”萧郢厉声打断,他手中匕首又往前送了几分,萧秋折后背顿时洇开一片血红,“别耍小聪明,即可放人。”
“别伤他。”晚青妤见状急得眼泪瞬时落了下了。
“青妤,上车先走。”萧秋折强忍剧痛,声音嘶哑,“把人放了。”
只要她能脱身,他与方齐、方于尚有一线生机。
晚青妤强忍着眼泪,没有回答,她看出萧郢眼中亦有挣扎之色,便道:“萧郢,我们同时放人。你妹妹萧盈还在亲王府,若我们有半点闪失,她也别想活命。”
“三妹?”萧絮闻言惊道,“你不可以伤我三妹,她年纪还小。”
萧絮最疼爱这位妹妹,不想晚青妤竟然也挟持了她。
现在是两命换一命,萧郢终是咬牙道:“好,数到三,一起放人。”
——
远处道上,张攸年率领残部向东疾驰。他频频回首,却始终未见萧秋折追兵踪影,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张攸年心知今日从皇城突围后,已是在劫难逃。他匆忙赶往东山,欲调动私藏的精兵寻个安身之所,却不料被萧秋折率兵穷追不舍。
行至半途,他忽觉有异,身后追兵竟不知所踪。勒马回望,林中寂静得反常。他心头警觉,立即调转马头折返探查。
刚近林边,一抹粉衫倩影倏地映入眼帘。定睛细看,竟是晚青妤,且方于正挟持着江侧妃,与持刀威胁萧秋折的萧郢对峙。双方剑拔弩张,正在交换人质。
“一,二,三。”
萧郢和晚青妤同时数数,数到三声时,方于刚松开侧妃,萧郢却突然反悔,猛地拽住萧秋折衣襟。萧秋折眉头一皱,反手一掌劈在萧郢腕上,匕首“锵啷”落地。
晚青妤正要上前拽住放走前跑的江侧妃,结果一道黑影倏地掠过,将江侧妃劫至一旁。
“青妤。”萧秋折见状,一脚踹开萧郢,急身上前护住晚青妤。
而这时,突然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向萧秋折后心射去。
“萧秋折。”晚青妤见状惊呼一声,毫不犹豫地旋身将萧秋折护在怀中。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支飞来的利箭,深深地射入她的后背。
“青妤!”
萧秋折双手一僵,只觉怀中人儿浑身剧颤,整个人向下软倒下来。他慌忙捞住,惊慌间,只见晚青妤后背中箭,已是鲜血直流。
晚青妤颤抖着抬起手,抓住萧秋折的胳膊,她想说什么,还未说出口,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青妤!”
此时,四周杀手已如潮水般涌来,箭雨铺天盖地。方奇与方于拼死抵挡,却仍是险象环生。
远处的张攸年见此情形,心头猛地一揪。他眼看着晚青妤为萧秋折挡下了致命一箭,整个人都僵住了。
待反应过来,他立即厉声喝一声“救人”,便率领亲卫冲杀过去。
萧郢眼看就要活捉几人,没想到张攸年突然杀了过来。两方人马一阵向杀。
萧秋折颤抖着将晚青妤搂在怀中,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她越来越苍白的脸上。
晚青妤伏在萧秋折怀中,只觉得后背的伤口疼得钻心蚀骨,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她强撑着抬起眼帘,望着萧秋折滚落的泪水,每一滴都似砸在她心口上。
此时张攸年匆忙跑来,见晚青妤背上那支箭已没入大半,顿时眼眶发热。这一箭若是伤及心脉,怕是没命了。
“青妤。”他颤声唤她。
晚青妤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萧秋折,气若游丝道:“萧秋折,别,别哭,我没事。”
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死,忽然想起最近接连做的那个梦,也许,这就是萧秋折最后一次劫难,还好,她帮他挡下了。
萧秋折几近崩溃,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谁准你为我挡箭的,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死的。”
泪水还在不停地落。
晚青妤勉力抬起手,指尖触上他的脸颊,努力道:“我不傻。萧秋折,我爱你,我可以为你死。”
我可以为你死。
我可以为你死。
就这一句,生生将萧秋折击得粉碎,他再也抑制不住,落着眼泪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
可他又怎么值得让她付出生命呢?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快步向马车走去。
“公子,这些人……”方于红着眼问道。
此时,张攸年带来的人马已经压制住对方,不仅擒获了萧郢、萧絮,连侧妃也一并拿下。
萧秋折顿了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张攸年:“交给他。”
此刻他满心满眼只有怀中奄奄一息的晚青妤,他很后悔,若非自己执意追赶张攸年,她也不会过来寻他而受伤。
张攸年望着晚青妤不断渗血的伤口,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往东五里有个村子,那里应有郎中。快带她去,这里交给我。”
萧秋折抱着晚青妤上了马车,方于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张攸年望着渐远的马车,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温热。转身走到萧郢跟前,寒光一闪,匕首已没入其腹中。
“这一刀,是为了晚青妤。”他声音冷得像冰,“想做太子?想当皇帝?”
他猛地拔出匕首,又狠狠刺入萧郢心口:“到阴曹地府去做吧!”
萧郢双目圆睁,还未及出声便已气绝。
一旁的侧妃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郢儿,我的郢儿。”
她扑上前来,十指如钩想要抓挠张攸年:“你为何要杀我儿?”
张攸年侧身避开,冷眼睨着她:“为何?只要你这双儿子活着,便是萧秋折的心腹大患,也会阻碍他坐上太子之位。”
“你以为,当年你构陷他生母嫁入亲王府的事,当真无人知晓么?她人死了,你还要
到处散播污言秽语,并且栽赃到我的头上,让晚青妤误会我。事已至此,你也认命吧!”
张攸年心知自己命不久矣,横竖都是要死的人,倒不如在临死前为晚青妤做些什么。若是留着萧家这两个兄弟,待萧秋折坐上太子后,也难保不会再生夺嫡之祸。到那时,受苦的终究还是晚青妤。
“萧秋折下不了这个狠心……”他喃喃自语,只听一声响,手中匕首已然刺入萧絮腹中,“那就让我来帮他做。”
“絮儿,絮儿。”江侧妃眼见两个儿子接连死在眼前,整个人如疯似癫,“你这个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张攸年面无表情地收起匕首,对亲卫冷声道:“将这两具尸首埋了。其余人送到岭南去,永世不得回京。”
手下得令,揪起还在哭喊的江侧妃。
张攸年待手下将人拖走后,翻身上马,向村子赶去。
他急匆匆赶至村中,寻得一处医馆,得知晚青妤就在此处疗伤。他腰间旧伤隐隐作痛,却顾不得许多,径直奔向晚青妤所居医房。只见房门紧闭,药童拦道:“公子且慢,那位姑娘伤势不轻,医师正在为她拔箭疗伤,您待会再进去。”
“她伤势如何?可有大碍?”张攸年急声问。
药童回道:“才见她进来时,虽伤得重,但未及心脉,应无性命之忧。”
张攸年低应一声,松了口气,在廊下踱步,他额间沁出细密汗珠,衣衫上血迹斑驳,腿上几处伤口犹自渗血,却浑然不觉。这几日朝堂剧变,生死一线,而今方悟世间诸事,强求不得。
情之一字,尤难左右。
他亲眼见过两年前付钰书为爱痴狂的模样,亦目睹两年后那人因爱成疯,竟至伤及心上之人。而今却因他之过,连累晚青妤重伤若此,几近殒命。
六月暑气正盛,庭中古木葱郁,却驱不散他心头焦灼。微风过处,只将那血腥气搅得更浓。
屋内,医师汗湿重衫。他一手持药纱按在晚青妤背后伤处,一手握住没入肌骨的箭矢。抬眼看向紧抱女子的萧秋折,但见他面色惨白,颊边泪痕与血渍交错,一双赤目死死盯着怀中几近昏迷的人儿,连眉头都不敢稍动。
“会有些疼,抱紧她。”医师沉声道。
萧秋折微微颔首。他身经百战,箭伤刀伤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受这般重伤。那箭镞入肉三分,该是何等钻心之痛?他忧心晚青妤承受不住,正自思量间,忽觉怀中人儿猛地一颤,医师已发力拔出箭矢。
晚青妤闷哼一声,霎时软倒在萧秋折怀中。她面色惨白如纸,唇泛青紫,冷汗浸透衣衫,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
萧秋折紧握她冰凉的手,随着那支血箭“铛”地落入铜盆,只觉心口如遭重击,热泪夺眶而出。
医师急以烈酒清洗伤口,又以桑皮线细细缝合,最后敷上金疮药,缠好素绢。幸而存有些许麻沸散,虽不能尽除痛楚,到底缓了几分苦楚。
待处置完毕,医师拭汗道:“姑娘元气大伤,需即刻服药调养。你好生看顾,老夫现在就去给她熬药。”
萧秋折喉头滚动,却只挤出几声哽咽。医师匆匆推门而出,恰被守在廊下的张攸年拦住。
“医师,她”张攸年声音发颤,衣上血痕犹未干涸。
老医师打量他周身伤痕,温声道:“公子宽心,箭已取出,虽伤及肺腑,幸未损心脉。只是失血过多,需好生将养。”
医师又见他袖口渗血,叹道:“我看公子伤势亦不轻,可要先行包扎?这伤若耽搁久了,别再发炎了。”
晚青妤未有性命之忧。
张攸年闻言,心头巨石方落,眼眶霎时泛了红。他长舒一口气,随医师前去疗伤。
换药时,医师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一边叹道:“我不知诸位从何处来,但看你与屋内那位公子,皆伤痕累累。那位公子胸前背后多处创口,却只顾守着那位姑娘,连伤都顾不上治。他可是你的朋友?待我为你包扎妥当,你且去唤他过来。这性命攸关之事,耽搁不得。”
朋友。
银针穿皮而过,张攸年紧咬牙关,强忍酸楚,默了片刻回道:“好,我稍后叫他。”
说起“朋友”二字,于他重若千钧。
晚青妤温婉,付钰书清冷,陆临跳脱,晚清禾敦厚。犹记那年春深,晚青禾还和手把手教他临帖。晚青桁则总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唤着“攸年哥哥”。
最是陆临顽劣,曾在外祖母院中的枣树上蹿下跳,不慎跌断腿骨,疼得直哭。至于付钰书思及此处,他心头微窒。那人白衣胜雪的身影在记忆中忽明忽暗,其中纠葛,竟难以言说。
付钰书生来便是金尊玉贵的公子,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半分委屈。他确曾待他亲厚,或许真心视作知己。然他自幼生于微末,心性渐生偏执,竟起了争胜之心。
他渴慕那些触不可及的荣华,妄想成为付钰书那般人物。直至今日方才顿悟,那些珠玉锦绣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少年时共同的欢乐,才是难得珍贵。
晚青妤,那个总在阳光下笑得灿烂的人儿,会毫无保留地将满目韶光都赠予站在阴暗处的他。
正是因着她和那些伙伴,让他方知,这世间既有风雨阴晴,亦有光华灼灼。
可叹流光易逝,故人零落。晚青尧英年早逝,晚青禾形销骨立,付钰书家业倾颓生死不知,而今连晚青妤也身受重伤。
思及此,他只觉喉间发苦。人生恰如明镜,心若蒙尘,照见的自是扭曲形貌。
医师包扎完毕,他走青妤房前伫立良久,方才轻叩门扉。听得屋内萧秋折沙哑应声,这才推门而入。
甫一进门,浓重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但见晚青妤伏卧榻上。
萧秋折坐在床畔,十指紧扣晚青妤的手,听得门响,转过头来,而后眉心微蹙,旋即转回,目光依旧落在晚青妤苍白的面容上。
张攸年缓步近前,见晚青妤昏迷不醒,心口如遭芒刺,眼底霎时泛起热意。
房间里一阵寂静。
“疼的昏了过去,还好没有伤及要害。”萧秋折嗓音沙哑地开口。
张攸年低应,见萧秋折遍体鳞伤,青衫尽为血浸,面上血汗涔涔,竟分不清哪些是泪。他喉头滚动,动了动唇:“你的伤很严重,先去包扎。”
萧秋折闻言没有立即回应,房间里安静了一会,他这才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张攸年不便打扰晚青妤,跟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
萧秋折先去医治伤口,回来后见张攸年仍伫立门前。
他走上前正欲推门,张攸年突然道:“此番祸事,皆因我鬼迷心窍所致。你那两位弟弟我已处置,再无人能阻你今后之路。待王爷登基,你便是东宫太子。届时我自会认罪伏诛,只道兄弟阋墙与你无干。”
说到此处,他低头默了一瞬,再开口嗓音低沉:“萧秋折,愿你今后好生对待青妤,也……祝你们白首偕老。”
白头偕老,四字出口,心如刀绞。
曾经没有人知晓,他张攸年也曾将一片痴心暗许,却一直不敢
言。看尽王孙公子献殷勤、赠珠玉,而他连为她买盒胭脂的银钱都没有。
旁人唾手可得的,他耗尽十年心血才勉强触及。到头来,终究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纵使他褪去寒衣换上锦袍,在她眼里,怕还不如当年那个躲在廊下偷看的少年。
原来情之一字,最是不讲道理。不是够努力就能得到,就像再亮的烛火,也照不进合上的眼帘。
直至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他错了。
夏木葱茏,风过叶动,日影斑驳,摇曳一地碎光。
萧秋折听完这番话,静默无言,只推门而入,将张攸年一人留在门外。他想,若张攸年尚存一丝清明,便该明白,世间诸事,尤其是情,绝非强求可得。付钰书的前车之鉴,他未曾参透,偏要亲身历劫,方知痛彻心扉。
萧秋折回房后,坐于床前,紧握晚青妤的手,寸步不离。他守了一夜,未曾合眼,直至翌日晌午,晚青妤才悠悠转醒。
她饮了药,气色稍复,抬眸见萧秋折,泪水倏然滚落。唇瓣微颤,却未能发出一语。
萧秋折与她四目相对,见她落泪,亦不由眼眶一热,泪水潸然。
二人相顾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一日,对萧秋折而言,如历劫难。可也让他终于明白,晚青妤对他的爱,竟如此深沉。
前些日子,他因她不肯言一句“我爱你”,便赌气三日不归。而今才知,她爱他至深,甚至愿为他赴死。
她向来坚韧,默默承受着一切。十七岁时,本可与心上人相守,却因家族变故,被迫因利益与他成婚。婚后未享一日夫妻之乐,便独居山中,两年间因下人克扣银钱,日子清苦。而后父亲与长兄相继离世,二哥又遭横祸,险些葬身火海。她在亲王府的这段日子,也未曾享过一日安乐。
她未曾因他得过半分快乐,反倒因他受尽磋磨,她被祖母逼着延嗣承祧,终日惶惑于茫不可知的将来。为他担惊受怕,却被太后威逼和离。更因自己未明身世,连一句“我爱你”都不敢宣之于口。
这般煎熬,何尝不是钝刀割肉般的痛楚?
而今细想,他只觉亏欠她太多。为夫者,未能护她周全,未予她安稳喜乐,反倒在他最危难时,得她以命相护。
这一箭,原该是他的劫数,她却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下。这般情深义重,怕是穷尽此生都难偿还。
二人泪眼相望,珠泪浸透锦衾。萧秋折见她伏在枕上无声落泪,终是再难自持,竟哭出了声。
自母亲去世后,他再未这般失态。当年是因永失至亲,而今却是后怕,怕极了眼前这人也会永远离开他。
晚青妤勉力抬手,指尖轻抚他湿透的面颊:“别哭了,我不是好好在这儿么?”
她气若游丝,却仍弯了弯唇角:“萧秋折,你这一生,太苦了。所有的劫难,原都是有定数的。前日我还梦到一位鹤发仙翁,他说你命中有几大劫难,但若有人替你挡过,此后便都是康庄大道了。以前种种劫难,你皆一一熬过。此番,我来替你挡下,相信再也不会发生了。”
也幸好,她活了下来。
她一字一句落在他心里,都让他心疼不已,她掌心早已濡湿,却仍勉力举给他看:“别再落泪了,你看我的手都湿了。”
她劝着他,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他抓住她的手,颔首难言。心中虽有万语千言,却觉字字皆不足以表此刻心情。
他哭了好久才渐渐止住哽咽,而后小心翼翼将她扶起,让她趴在自己怀中。
“青妤,都过去了。那些荆棘难走的路都走过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张攸年又让人寻来几位医师,为晚青妤悉心调理伤势。众人在这医馆将养三日,待她伤情稍稳,方准备启程返京。
临行前,晚青妤把张攸年叫到了房间。
这些时日,张攸年始终守在门外日夜不离。此刻她说要见他,反生踌躇。
他进了房间,只见晚青妤伏卧榻上。她闻声抬眸看他,他与她对视一瞬,仓皇垂首,竟不敢直视。
他缓步走上前,在距榻三步处驻足。但见她虽气色稍复,身形却消瘦得惊人,纤指交叠置于锦衾之上,连抬首都显吃力。
“坐罢。我有话与你说说。”晚青妤道。
张攸年默然片刻,扯了把椅子坐下。坐下后,恰能与她平视。他看她一眼,便又垂眸。
他数日未进滴水,看上去形销骨立,眸中光华尽失,身上衣衫仍是血迹斑斑。
屋中寂静了好一会。
张攸年再次抬眸看她,终是轻声问道:“还疼得厉害么?”
他很担心她。
晚青妤苍白的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好多了。”
她原有许多话要问,此刻人就在眼前,却不知从何说起。
又一阵沉默后,张攸年无意识地攥着袖口,问她:“可要喝水?”
“不喝。”晚青妤回道,然后很认真地看向他,“张攸年,有些事,我想听听你的实话。”
到了这般地步,她想问个明白。
张攸年似乎猜出她想问什么,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盛满了说不尽的疲惫与哀恸。
晚青妤问道:“言书堂出事,以及那场火,可是与你有干系?我二哥,是不是你设计陷害的?”
从前她从未怀疑过他,可近来种种,却叫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总叫人捉摸不透的男子。
张攸年眸光微凝,口中苦涩,认真地回道:“青妤,我以性命起誓,我从未加害过你二哥。言书堂之事,实乃付家老爷所为。”
“当初,付家书库出事,付老爷欲在京城另觅宝地重建。此番他野心勃勃,不仅要建一座前所未有的书库,更想借此与翰林院攀上关系。言书堂,便是他觉得只好的宝地。且你二哥在翰林院任职,屡次阻他往翰林院安插人手。他便起了杀心,先是构陷,后又寻到我。”
“他许我官职,诱我同谋。可我素来厌恶付家,更不屑与付钰书为伍,便断然回绝。言书堂起火那日,我并未去表兄家,而是被付老爷带到一处别院。他假意为我疗伤,实则想逼我出面诬告你二哥。可我虽非君子,却也知恩图报。你二哥待我如手足,我岂能出卖他。”
张攸年眸色渐深:“后来我暗中搜集付家构陷言书堂、纵火谋害你二哥的罪证。待证据确凿,便呈递御前。陛下查证后虽震怒,却未立即发落付家。皇家权衡之术,终究要以朝局为重。皇上为堵我之口,又见我尚堪一用,便将我安插入吏部。”
“那时吏部尚书乃是皇后母族之人,陛下早欲除之。待我查出其贪墨渎职之罪,陛下便顺势擢我为吏部尚书,让我官居二品。”
说到此处,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透着苍凉:“如今想来当真可笑。我以性命相搏,一步一血印挣来的前程,不及帝王一念之间的权衡。”
“人生来便分贵贱,从前我总怨天道不公。一身才学无处施展,满腹韬略无人赏识。后来陛下许我前程,我便昏了头,只道是二十载寒窗终得报偿。”
“后来,皇上又许我锦绣前程,命我接近萧亲王,蛊其谋逆。我原以为,待事成之日,便可平步青云,谁知攻城那日,皇上竟紧闭宫门,箭雨火石齐发,要将我们这些棋子与叛贼,尽数埋葬。”
他依旧记得那一刻,皇上站在城楼上,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挣扎的蝼蚁。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晚青妤始终安静地听着。
过了半晌,他才又开口道:“关于萧秋折的身世,其实京城中那些流言蜚语并非我所安排。是江侧妃想借机将萧秋折赶出亲王府。王爷此战若胜,便可登基为帝,萧秋折便是太子。只要证明萧秋折并非王爷亲生,太子之位就会落在她儿子身上。所以她四处散布谣言,想毁了萧秋折。”
“那日,你突然找上门来,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我当时怔住了,可望着你满眼的怒火与哀伤,又觉得情有可原。只是我亦明白,你对我向来心存芥蒂。纵使我百般解释,你也听不进去。你定是觉得,我对你的心意是假的,想与你相守也是假的,唯有踩着旁人往上爬才是真的。”
“晚青妤,你可还记得我们幼时那桩旧事?那年乔府丢了一件贵重物件,阖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也寻不见。众人却都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硬是将我带到祠堂前跪着,逼问我将东西藏在了何处。我哭着辩解,甚至磕破了头,可谁肯信我?在大家眼里,我不过是个穷苦的下人,做出偷盗之事再寻常不过。”
“但是我没有偷,我在乔家这些年,从未起过半。分贪念。当时,即便我额头磕得鲜血淋漓,也没人相信。就连父亲都来逼问我。他怕极了,若坐实了这罪名,
我们父子便要被逐出乔府,又要流落街头。我说我没偷,他便当众狠狠责打我。众人见我宁死不肯认,这才作罢。”
“后来过了半年,那物件忽然找到了。但是当时没有人替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向我道过一声歉,这事便这般轻飘飘地揭过了。可于我而言,这却是天大的冤屈,是刻进骨子里的羞辱。这顶偷儿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任我如何辩白都无人肯听,而原因竟是,只因我出身微贱,只因我是乔家的下人。”
他这一生走来,历经种种坎坷,无论是生计、尊严还是情爱,竟无一样顺遂。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已然哽咽。晚青妤听着,眼眶也渐渐红了。此刻她才恍然,并非张攸年太过莫测难懂,而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对他心存偏见,始终带着有色眼光看他,甚至认定他的好、他的情意、他的爱慕,统统都是假的,不过是他攀附权贵的垫脚石罢了。
张攸年将往事尽数道出,心中郁结总算舒解几分。即便如此,他仍无把握晚青妤会信他这番话。可既已说出口,至少不必再憋闷着,也不必至死都带着这份委屈。
晚青妤将脸颊轻贴在手背上,泪眼盈盈地望着他。终是轻声道:“张攸年,对不起,是我们错怪你了,真的对不起。”
她竟向他道歉。
张攸年听得这句,鼻尖一酸,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他慌忙低下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道什么歉,都过去了。该赔罪的是我,若不是我痴心妄想,轻信皇上蛊惑,妄图借机铲除亲王府来换与你相守的机会,你也不会受这般重的伤,终究是我错了,合该付出代价。”
他一只手攥住腿边的衣袍,喉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青妤,我活不成了。但有些真心话,我定要告诉你。我对你的好,对你的情意,从来都是真心的。我也想给你买最甜的糕点,也想日日瞧见你在我身边笑,可似乎从我出生那日起,便没了这个资格。”
“我喜欢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无论你如何看我,至少,给我留一分爱情的尊严。”
他真心实意的感情,也希望她能在意。
他话至此,已是语不成声。他起身背对着她:“青妤,想来今生再不能为你买那些甜糕了。但愿来世,我的命数能好些,还能再遇见你。”
“若萧秋折将来承继大统,以你的聪慧,定能辅佐得当。萧秋折爱得光明,比我们任何人都配得上与你相守一生。”
是的,只有健康的爱情才会开花结果。
二十几年来,纵使儿时受了屈辱,也未曾像今天这样难受过。
但是又能如何呢?一切都晚了,也都过去了。
甚至,他那份不够体面的爱,也必须在此刻停止了。
他不等她回话,便向门外走去。
“张攸年。”晚青妤望着他的背影,急急唤他,“张攸年,我始终当你是朋友,自儿时便是,也从未轻看过你。”
他脚步微滞。
朋友。
有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张攸年离开了,后来,晚青妤再也没有见过他。
晚青妤身体好了一些后,萧秋折便带着她回了京城。
如今的京城已不是当初的京城,两日后新皇登基,也将会立新的太子。
而晚青妤的身世,也将会揭开。
第72章 第72章“要是动作和幅度小点,……
王朝骤变,无论黎民百姓还是朝堂众臣,皆猝不及防。唯独萧敖对此早有筹谋。战事方定,他便以雷霆之势整肃宫闱,召集文武百官,推行新政。但凡有违逆者,轻则革职流放,重则下狱问罪。那些蛰伏多年的能臣干吏,纷纷被擢拔重用。
萧敖虽多年远离朝堂,然治国之才未减分毫。他深谙乱世用重典之理,不过多日便将动荡的朝局稳住。
而正当他着手准备登基大典时,却惊闻两个儿子惨遭毒手,而凶手竟是张攸年。这对于萧敖来说乃是沉重打击。纵使二子才具平庸,终究是亲生骨血。
他当即遣精锐捉拿张攸年,誓要将其碎尸万段。
萧秋折那日将两个弟弟交予张攸年时,便已料到这般结局。他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只是这两个弟弟要置他于死地,若不除之,日后必成大患。这般借他人之手除却心头大患,既全了手足之名,又免了弑弟之嫌。
萧秋折将两位弟弟交到张攸年手中时,张攸年便立即明白,若要保萧秋折与晚青妤日后安稳,这后患必须由他来除。
那日在山林中的变故,萧秋折早已将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萧敖至今只知晚青妤是在萧秋折追捕张攸年时为他挡箭,才身受重伤。
这般情形下有人顶罪,纵使萧敖心有疑虑,此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
晚青妤回京后返回亲王府,萧秋折则严令府中众人不得擅自出入,在这新帝登基前的紧要关头,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大局。如今整个亲王府皆由萧秋折执掌,无人敢有异议。
太妃虽痛失两位孙儿,但想到儿子即将登基为帝,自己也将贵为太后,心中倒也得了些许慰藉。
回府后,萧秋折即刻召集太医为晚青妤诊治。
当晚青妤再度踏入兰风居时,心境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这日天色晴好,玉儿轻手轻脚地在房中忙碌。她先将窗户推开半扇,又将房中的花植悉数撤去,生怕花粉影响晚青妤养伤。连香炉都被挪了出去,但凡觉得不利伤势之物,皆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
玉儿是看着自家小姐一路走来的,虽心疼她受伤,但想到她与姑爷终于苦尽甘来,又不禁替他们欢喜。
“玉儿,萧秋折去哪了?”晚青妤伏在锦衾间轻声问道。
玉儿忙将书本放回案几,转身走到榻前回话:“回小姐,姑爷去宫里了。明日便是册封大典,这两日实在脱不开身。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奴婢好生照料您。”
晚青妤气色虽好转了些,可伤口仍疼得厉害,稍一动弹便冷汗涔涔。经此生死劫难,她恨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萧秋折,片刻不见便心绪不宁。许是怕极了再出变故,更怕再见不到他。
玉儿见她仍郁闷,温声劝道:“小姐且歇会儿,方于已经去请夫人了。待夫人来府小住几日,有娘亲陪着,您心情定会好些。”
晚青妤本不欲将受伤之事告知娘亲,生怕她忧心。如今既已惊动娘亲,反倒盼着她能早些过来相伴。
玉儿将房中收拾妥当后,又端来汤药伺候晚青妤服下。这宫里的太医果然医术高明,汤药入腹不久,晚青妤便觉伤口处隐隐发烫,竟能感知到血肉在渐渐愈合。
药碗刚搁下,管家便匆匆来报:“少夫人,四夫人那位表兄已经寻着了,眼下师傅正押着他候在外头。”
晚青妤此刻不便见客,更不好让人进房,便对玉儿道:“你且去瞧瞧,将事情问个明白再来回我。”
她又对管家吩咐:“你去四夫人院里盯着些。”
管家领命而去,玉儿也心领神会地出了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玉儿才回来复命。
晚青妤问道:“怎的去了这么久?”
玉儿气鼓鼓地回道:“那表兄嘴硬得很,奴婢起初好言相问,他竟蛮不讲理。后来方齐回来了,奴婢就让他动了手,这才老老实实招了。说是当初确实领了一百两银子送人上山,可这厮起了贪念,又不敢独吞,便勾结了四夫人。两人狼狈为奸,生生克扣下五十两银子,全拿去花天酒地了。”
说到此处,玉儿压低声音:“听说这两人还有染呢!”
“后来那五十两银子送出去后,中间又被层层克扣,到我们手里竟只剩十两了。说来也是我们太过糊涂,若是当时稍加留心,或许早就能发现端倪。可整整两年光景,我们竟毫无察觉。”
“方才方齐同我说,其实姑爷当初派了人在山中守着,原是要护我们周全的。可这些人在山上待得久了,渐渐起了异心。有人暗中贿赂他们,他们便对差事越发懈怠。我们在山间无论是住得艰难,还是遭遇什么事,他们都瞒着不报。每次向姑爷回话,只说我们过得安稳,村里日子顺遂。姑爷这两年来,竟也被蒙在鼓里。再加上,您每次见他总是避着,两人鲜少交谈,这事倒也怨不得姑爷。”
晚青妤听完,轻叹道:“我怎会怪他?我知他从来不是那样的人。只是那时在山中住得惯了,整日浑浑噩噩的,只觉得过一日算一日。如今回想起来,那样的日子虽平静,却少了最珍贵的东西。”
那便是两心相知的真情。
如今,她越发觉得身边人的可贵。
她道:“四夫人
这事,我不好擅自处置。待王爷回府,你带着那表兄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明,王爷自有决断。”
玉儿应了声,又道:“小姐,该用午膳了,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
玉儿刚要出门,却见乔夫人匆匆赶来。乔言一进门瞧见女儿趴在床上的模样,顿时落下泪来。
玉儿连忙劝道:“夫人切莫伤心,小姐伤势无碍,太医说静养些时日便好。您既来了,不如留下用膳,也好陪小姐说说话。”
乔言应下,玉儿便退出去张罗。
乔言走到床前,握着女儿苍白的手,泪如雨下:“妤儿,都怪娘没本事护着你,这伤可还疼得厉害?”
晚青妤见母亲落泪,眼眶也跟着红了,却强笑道:“娘别担心,太医用了止疼药,这会儿不觉着疼。您瞧我说话中气十足的,只是这些日子没好好用膳,才显得憔悴。在府上将养几日就好了。”
晚青妤又问道:“对了,二哥和四弟可好?”
乔妍回道:“你二哥听说你受伤,执意要来看你,只是他腿脚不便,我没让他折腾。你四弟今儿一早就随秋折进宫了,眼下宫里正忙着,待他回来,我让他来瞧你。”
晚青妤点点头。母亲又问起她如何受的伤,她便拣着能说的,将事情缓缓道来。当提到张攸年时,乔言沉默一会,眼中浮起一丝怅然:“那孩子”
她想起当年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少年,每次她回外乔家,他都会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长大后,他待人温和,跟着晚青禾读书时也格外勤勉,对晚府一家人更是敬重有加。这次晚青禾蒙冤,还是他帮着洗清了罪名。
“其实那孩子本性不坏。”乔言轻叹道,“只是太过在意自己的出身,终究钻了牛角尖。青妤,娘说句心里话,这世上无论是谁,只要捧出过真心,那份情意都该被尊重。幸好你们最后把话说开了,但愿他往后能想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晚青妤垂眸。
好好过日子,他怕是不能了。
以萧敖的性子,丧子之痛,怎会放过他?
晚青妤轻叹了口气,没再言语。乔言见她神色倦怠,便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待她趴着睡下后,自己仍坐在床头守着。
午膳还未备好,萧秋折便匆匆赶了回来。他一进兰风居便径直去了寝房。
乔言看到他,起身轻唤了声:“秋折。”
萧秋折上前,先向她郑重行了一礼,而后目光落在晚青妤的脸上,低声问道:“岳母,青妤今日可好些?可曾发热?”
乔言温声道:“太医处置得当,未曾发热,这会儿睡得正熟。待午膳备好再唤她起身。”
她看了眼萧秋折风尘仆仆的模样,问道:“宫里事务繁忙,怎的这时回来了?”
萧秋折的视线仍凝在晚青妤脸上,声音放得极轻:“放心不下,回来看看。用过膳便回去。”
乔夫人闻言,心中甚慰。如今朝堂动荡,他竟还能抽空回府探望,足见情深。
乔言轻声道:“我去瞧瞧午膳可备好了,你在这陪她一会。”
萧秋折点头应下。待乔言退出房门后,他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晚青妤的额温,又将她微凉的小手握在掌心,静静凝视着她睡觉的样子。
许是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晚青妤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眸。见是他,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个时辰,你怎么回来了?”
萧秋折小心扶她靠在自己肩头,温声道:“心里总记挂着你,便回来看看。今日伤口可还疼得厉害?若实在难忍,我让太医再换副药。”
他说着将她冰凉的手拢在掌心:“陆临去塞北寻特效药了,那边药材见效快些。你且再忍一日,明日便能取回。”
晚青妤闻言轻声道:“塞北路远,怎好劳烦陆临专程跑一趟?我多将养些时日便好了。”
萧秋折抚了抚她的发,道:“他此番回塞北,也是为答谢外祖父。此次能调动塞北兵马取胜,多亏陆临与他外祖父鼎力相助。待我忙完这阵,也要亲自去谢恩。”
晚青妤点头:“确实该好好谢他。”
她轻轻从萧秋折怀中直起身,抬手抚上他消瘦的脸颊,心疼道:“你身上也有伤,这些日子清减了许多。用膳时多用些,好好将养才是。”
她自己尚带着伤,却仍惦记着他。萧秋折望进她清澈的眸子,双手捧住她的脸,喉间忽的哽住,眼眶又红了。
自她受伤那日起,他每每看着她,心口便酸胀难言。那句“我爱你,我可以为你去死”时时萦绕心头,让他后怕不已。如今恨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稍一错眼便忧心忡忡,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晚青妤眼尾也跟着泛红,忽的向前倾身,一双手攀上他的肩头,仰起脸便吻上了他的唇。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萧秋折浑身一僵,待反应过来,才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极轻地回吻了一下。
念及她伤势未愈,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牵扯到她的伤口,只浅浅一触便要退开。
“别。”晚青妤却揪住他的衣领往跟前带,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都好些天没亲亲了。”
许是受伤后心绪脆弱,她此刻格外贪恋他的温度,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
萧秋折见她这般,既心疼又情动,只得重新捧住她的脸,轻轻覆上那微凉的唇瓣。
细细算来,这些日子忙于攻城,确实许久未曾好好温存。
他亲着亲着,原本克制的吻渐渐深了几分。待他喘息着要退开时,却被她攥着衣襟不肯松手。
“当心伤口。”他轻哄道,却见她水润的眸子直勾勾望着自己,到底没舍得真推开,只将人往怀里带了带,避开伤处虚虚环着,“那,亲一会。”
晚青妤虽气息尚弱,吻起来却格外执着,勾着他的脖颈不肯松手。直到她亲够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萧秋折早已被她撩得浑身燥热,可顾及她的伤势,只得强自按捺。
晚青妤动了动身子想躺下,萧秋折忙扶着她趴在自己腿上。
室内
静谧片刻,萧秋折轻声道:“皇上已被囚禁,若取血”
“萧秋折。”晚青妤打断他,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是不是皇族血脉,我们有没有亲缘关系,我都不在意了。我只想与你在一处。”
经此生死劫难,她再不是从前那个畏首畏尾的性子。险些阴阳两隔的恐惧,让她彻底抛开了所有顾虑。
她仰起脸,眸中漾着温柔:“待我伤好些,我们要个孩子可好?不论男女,我都喜欢。名字我都想好了。日后,你若做了太子,我们搬去东宫住。我会好好辅佐你,也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儿。等政务不忙时,我们就去游山玩水。”
“你信上说,要背我去沅山看桃花的。还要带我尝遍天下美食,我已经等不及了。”
萧秋折没想到她竟能全然放下身世之虑。半晌才温声道:“放心,待诸事平定,我定带你去。”
晚青妤轻轻“嗯”了一声,嘿嘿一笑道:“也不知饭可备好了,我有些饿。”
“我去看看。”萧秋折小心将她安置在榻上,起身去厨房查看。
不多时,他端着食案回来,先盛了碗温热的米粥,坐在榻边将她扶起,一勺勺仔细喂着。
晚青妤喝着喝着,抿唇一笑。
萧秋折问道:“笑什么?”
“夫君喂的粥,太甜了。”
甜到心坎里了。
萧秋折心头也跟着一软,指腹擦过她唇角:“那往后我常喂你。”
“嗯。”晚青妤连连点头。
待她用好膳,萧秋折匆匆用了些饭菜便赶回宫中。
其实那日太医为晚青妤诊治时,萧秋折已留了血样,无论将来是否要验亲,他都不愿再让她受半分取血之痛。现在取血验亲很简单,可他心底却莫名生出几分踌躇。真相,竟让他有些不敢触碰。
待萧秋折离去后,晚青妤与母亲说了会体己话,又小憩片刻。傍晚时分,太妃竟亲自来探。这是太妃头第一次来看她,且看向她的目光复杂难辨。
“身子可好些了?”太妃在床前坐下,语气不似往日凌厉。
晚青妤记得上次相见时的不愉快,轻声道:“回祖母的话,孙媳好多了,伤处已不太疼。劳祖母挂念。”
这一声“祖母”唤得婉转,太妃神色柔和下来。她听闻晚青妤是为救萧秋折才挡下那一剑,这是拿命在护着她的孙儿。
她轻叹道:“你好生将养。明日便是登基大典,秋折即太子位,你便是太子妃了。你往后要有太子妃的体统。至于子嗣,我也不再强求,你们顺其自然便是。秋折那孩子倔,日后他若不肯纳侧,我也不会插手。”
晚青妤闻言心中又惊又喜,急忙道:“多谢祖母,孙媳定当尽心辅佐秋折。”
她略作迟疑又道:“对了,盈妹妹那边,还望祖母多宽慰些。往后孙媳也会将她当作亲妹照拂。”
提及江侧妃那边的事,太妃眼中闪过痛色,终是叹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已安抚过她了。那孩子如今孤苦无依,你日后多照应些。”
说完她说着起身道:“你好生歇着,我先回了。”
“好的祖母,孙媳记下了,待身子好些,再去给您奉茶。”
晚间,萧秋折匆匆回府,连膳都未用便净了手,直奔内室。他见晚青妤精神较日间更好,还说背上伤口隐隐发痒,显是在愈合,这才放下心来。
晚青妤让他先去用膳沐浴,他听话地照做,待匆匆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回到房中。
烛光下只见晚青妤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暑气正盛,他沐浴后只着了件淡青纱衫,衣带松松系着,湿发垂落肩头。
他扯了布巾擦着头发,晚青妤则趴在锦衾间,看着他笑道:“我家夫君怎生得这般好看,样貌好看,身量也好,连肌肤都是好的。”
她夸人时总是很认真,声音也很温柔。
萧秋折听着,耳尖倏地烧红,他急匆匆把头发擦干走到床边坐下。
晚青妤拽着他衣袖道:“我背上痒得厉害,你帮我瞧瞧可好?”
“太医说过,伤口愈合时发痒是常理。”萧秋折小心扶她趴在自己腿上,“纱布不能随意拆,不然我帮你挠挠。”
“好。”晚青妤把脸贴在他大腿上。
萧秋折轻轻解开她的外衫,只见一片莹白肌肤瞬时映入眼帘。淡粉肚兜系带下,纤细的腰肢煞是好看。
他望着,晃了一下神,手悬在半空没再动。
“右边痒。”晚青妤软声催他。
他回过神,指尖极轻地落在纱布边缘,轻轻地帮她挠着。
烛火摇曳间,他的脖颈已经一片红透。
晚青妤原本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腿上,忽觉脸侧触感微妙起来。
她眨了眨眼,无意识地蹭了蹭,却听萧秋折陡然道:“别动,我……”
他话未说完便顿住,只余一张脸涨得通红,呼了口气,强装镇定地问她:“哪里还痒么?”
晚青妤的脸颊贴着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某种变化。
她的脸也倏地烧了起来,轻笑了声:“这会,倒不是背上痒了,是心里痒。”
“我这伤,要是动作和幅度小点,应该不影响做吧!”
第73章 第73章“你已经是我的了。”【……
晚青妤此言一出,萧秋折的脸霎时红透,整个人僵在原地,搭在她背上的手也凝住了。这般撩拨话语,惹得他愈发心旌摇曳,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强自按捺道:“你的伤有些重,我们再等等。”
他如今珍视她至极,见她纤弱的身子受了这样重的伤,早已心疼得不行,哪里还舍得再伤她分毫。
萧秋折不答应,晚青妤正欲再动,却被他一把扣住腰肢:“别动。”
他嗓音微哑,掌心温度透过衣衫灼在她腰间。
晚青妤分明是存了心的。她低低一笑,伸手探入他的衣襟。
萧秋折微微仰首,扶在她腰际的手背青筋起伏,眼中春水流淌,喉结上下滚动着:“听话,再忍忍。”
原是他要她忍耐,此刻却是她不肯安分。娇躯在他怀中轻蹭,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脖颈不放。这般强势作态,惹得萧秋折浑身燥热难当,掌心顺着她腰间向上轻抚。
时下,晚青妤已经解开了他单薄的轻衫,俯身在他腹间亲了一下,她这一亲,让他更是控制不住。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眼神中满是欲、火,劝她:“待伤势痊愈,再好好的,听话。”
晚青妤见他脸颊痛红,却更是生出一股挑逗之意,缓缓自他身上爬起,指尖轻触上他的喉结,复又含住他的唇瓣。
萧秋折难耐情愫,轻喘几声,喉结一阵滚动,正欲开口,却被她用一根白嫩手指探入口中,然后撩拨他的舌。
她……
萧秋折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不定,轻吮她的手指,终是再难自持,搂紧她的腰身,让她紧贴自己,含糊不清地道:“怎么不听话?我实在怕伤着你。”
见他极力忍耐,她反而更加兴奋,手指在他唇齿间挑逗。萧秋折微眯双眸,热气如兰,不时勾缠她的手指。
他闻着她身上的香气,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指尖滑落,粉色肚兜落下。
雪白莹润,温热柔软。
晚青妤忍不住轻吟一声,她感到全身酥麻,轻轻推拒道:“别……”
她刚开口,就被他咬了下。
她轻摇着头,欲抽出他口中的手指,却被他紧紧含住,随即拉她更近一些:“别躲,方才我劝你忍耐,你却不肯。如今此景,让我如何停下?”
言罢,粉色衣裙撩动。
晚青妤娇呼一声,背上传来的轻微痛楚让她欲动还休,却又贪恋这份令她沉醉的感觉,未置一词,只是紧紧抱住他,再次吻上他的唇,一只手摸向他的耳朵。
萧秋折的耳朵极为敏感,被她轻揉,更添几分难耐,问道:“究竟是继续,还是就此作罢?”
手已探入衣襟深处。
晚青妤此刻迷迷糊糊,只觉背上隐隐作痛,却又不敢妄动,更不愿这美妙时刻就此中断。她未答,只是更加深情地吻住他,仿佛要将所有情愫都融入这绵长的吻中。
萧秋折深知自己难以忍受,但又唯恐伤及她,于是强压下内心的冲动,以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随后含住她的舌尖,深情地回应着她的吻。
他的吻愈发深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融入自己的身体里。起初,他仅以指腹轻揉,渐渐地,深入些许,晚青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触感,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头。
萧秋折伏在她的耳畔,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温声道:“既然忍不了,今日我便先小小地满足你一下。”
言罢,他再次吻上她的唇,动了动手指,又入了几分。晚青妤轻呼一声,微喘着气,想要退缩,试图推开他的手臂,但萧秋折却紧紧抱住她不松手。
晚青妤浑身开始发烫,蜷缩在他的颈窝里,同样喘着气,她的指尖随着他的动作越收越紧,渐渐地掐入了他的皮肉里。
屋内,轻吟声伴随着暧昧的气息愈发浓郁。今夜月色皎洁,白日虽有些许燥热,但夜幕降临后,凉风习习,甚是宜人。
假山下,荷花亭亭玉立,荷叶上的水珠滴落在下方的水洼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微风吹过,荷叶摇曳生姿,水珠尽数洒落,顺着水洼里的水缓缓流淌,最终汇入假山下的池塘中。
一阵情动之后,晚青妤浑身一颤,双手紧握住萧秋折的手,身子紧绷了片刻,随后渐渐放松下来,满头大汗地趴在他的怀中,瞬间感到无比的舒畅。
萧秋折望着她红彤彤的脸颊和喘息的模样,不禁轻笑。
晚青妤听到他的笑声,害羞地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不敢
让他看见自己。这种感觉太好了。
萧秋折抱着她,让她稍作喘息,随后缓缓将她放在床边,为她盖上被子。他走到水盆前净了手,又出门吩咐外面的玉儿取来一套新被褥。
换好被褥后,晚青妤的脸颊依然泛着红晕,始终不敢正视他。萧秋折只是轻笑,随后脱掉两人的衣衫,搂着她钻入被窝,从身后轻轻抱着她。她的身体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香香软软的。
晚青妤依偎在他的怀中,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闻着他身上的竹叶清香,渐渐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晚青妤早早醒来,本以为自己已是最早,却发现萧秋折比她起得更早。此刻,他正在整理衣衫,准备迎接今日的皇上登基册封大典。
这是他和父亲的重要日子,整个亲王府上下都将进宫行礼。
但因晚青妤身上的伤势不宜挪动,萧秋折便恳请父亲允许她不必参加此次册封大典。
晚青妤心中虽有万般渴望,想亲眼见证自己的夫君登上太子之位,但她深知自己的伤势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只能怀揣着这份期待,无奈留在家中。
萧秋折整理着衣衫,见她醒来,走上前问道:“怎么样?这一晚上伤口可还疼痛?”
晚青妤扯住他的衣袖,轻笑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仔细端详着他,只见他今日精神焕发,眼神闪烁,显然对今日的事情很是重视,她道:“今日很抱歉,我不能随你前去,但我真的很想看你被封为太子的样子。”
萧秋折揉揉她的脑袋:“没关系,以后夫君天天都在你身边,自然会让你看个够。”
晚青妤嘿嘿一笑,探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今天等着你。”
“好。”
新皇登基是一件极其隆重而庄严的事情,对整个国家上下而言,都是一件值得重视的大事。不仅皇宫内外跪了一地,就连整个京城的老百姓也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静待着。
时辰已到,金銮殿外阶下百官伏地,玉笏抵额,三跪九叩。最后一记钟声散尽时,新帝已端正旒珠,将玉玺重重按在明黄的诏书上。
新皇登基之后,便是太子册封大典。萧秋折身着一身太子锦服,走上前去,先是给父皇叩拜行礼。随后,太监宣读册封太子诏书,自此以后,萧秋折便成为了当今太子,奕国的储君。
册封大典持续了约两三个时辰,礼毕之后,新皇大赦天下,广施恩泽于百姓,这一日无疑是奕国上下最为欢庆的日子。
月余之后,晚青妤在萧秋折的精心照料下,身体已大为好转。他为了让晚青妤安心调养,并未立即携她入住太子殿,而是决定先在此处静养,待她彻底痊愈后,再以八抬大轿迎娶至太子府中。
时值七月,酷暑难耐,院中树木葱郁,却仍难驱散周遭的热气。房中置放诸多冰块,稍感凉爽。
这段时日,萧秋折政务繁忙,与父亲一同稳固朝中局势。即便如此,他亦不忘归家,因心中挂念晚青妤,希望每日陪着她。
今夜,天气难得凉爽些许。晚青妤坐于院中,品尝着萧秋折特意为她购来的荔枝。荔枝香甜可口,她特别爱吃。
她一边剥壳吃着,一边目光不时望向院门,心中甚是思念萧秋折。自午后起,她便坐于门前等候,直至夜深人静,只盼他能快点回来。
月上中天时,萧秋折匆匆归来。他步入院中,见晚青妤仍坐在门前等候,快步上前问道:“怎么还没睡?”
晚青妤迎上前去,握住他的手,笑道:“今日太过想你了,睡不着。”
萧秋折与她十指相扣,问道:“你的伤势如何?可有不适?”
晚青妤拉着他往膳厅里走,边走边道:“我感觉基本痊愈了,也不觉得疼了。”
萧秋折心中稍安,道:“太子府那边我已打点妥当,只待你觉得完全康复,我们便搬进去。”
“也好,你最近事务繁忙,总是这般来回奔波,我实在是心疼。我也想陪在你身边,为你分担些许。”
她的话语总是如此悦耳动听,让萧秋折心中的疲惫瞬间消散无踪。
餐后,萧秋折准备沐浴更衣,晚青妤见他取衣,也拿了一件:“我还没洗呢。”
“一起。”
萧秋折拉着她到了浴房,房中洗澡水早已备好,花瓣漂浮其上,香气袭人。
萧秋折见状,眼中闪过惊喜:“这是你准备的吗?”
晚青妤点头,脸颊愈发红润。她一整天都怀揣着这份小心思,期盼着他早日回来,却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
萧秋折摸了摸发热的耳朵,将她扯入怀中,低声问:“今天,应该没问题了吧?”
这么久了,大夫也说恢复的很好。
他强忍了一个多月。
晚青妤双臂环绕住他的脖颈,笑回道:“完全没问题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虽日日相依,却不敢有多大动静,生怕伤到她的伤口。
她今日满心欢喜地准备了这一切,让他激动难抑,一把将她抱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把她的秀发简单地挽起一个发髻,望着她那双渴望的眼睛,俯身下来,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亲了上去。
今日,终于不用再克制了。
晚青妤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同时拉扯着他的衣裳。衣裳一件件滑落,露出他结实的胸膛。她看了一眼,心脏砰砰直跳,然后紧紧抱住他,脸颊在他胸口轻轻摩挲。
萧秋折任由她在胸前蹭着,待她蹭够了,便抓住她的双腿,将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揉捏着她柔软的肌肤。
晚青妤被揉得情难自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却被他反扣住。他松开她,蹲下身来。她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头乌黑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当他靠近时,她只觉浑身一颤,随后是一种温软而酥痒的感觉。
她去推他的脑袋,有些支撑不住,喘着气说道:“我不行……你换个地方。”
萧秋折不动。
他的唇温热柔软,舌尖更加绵柔,挑逗得她唇边湿润,口中黏腻燥热,她不自觉地张开唇,试图缓解这份炙热,同时继续推搡着他埋进来的脑袋。
他半跪于地,紧紧握着她的双手,让她再也无法推开。
他愈发肆意地亲吻着,晚青妤在他的攻势下,彻底陷入进去,仰起脖颈,只觉一阵颤栗席卷全身,心与身皆屈服于他。
她闭上眼,伸手去摸索他,情难自禁地低吟了一声“快”。
她已经受不了了。
房间里,热切的气息与花瓣的芬芳交织在一起,使得满室的暧昧氛围愈发浓厚。
萧秋折将她从桌上轻轻抱起,放置于柔软的地毯之上。她尚未躺稳,他便已俯身压了下来,他身形高大,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她宛如一只柔弱的兔子,依偎在他的怀里。
“萧秋折,我有点紧张。”晚青妤声音中带着紧张与羞涩,却又忍不住去亲吻他。
萧秋折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撑地,回吻她道:“闭上眼睛。”
晚青妤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偷偷睁开。萧秋折用手掌轻轻覆盖住她的眼眸,轻柔地揉捏着她的脖颈。
她的身体又滚烫又柔软,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张开的唇呼出的气息也很炽热,她蜷缩着双腿,很紧张。
萧秋折轻声哄道:“乖,听话,把腿放下来。”
晚青妤依言轻轻放下双腿,但仍是紧张。为了缓解这份紧张,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去亲吻他。萧秋折揉着她的秀发,暂时离开她的唇,换了个位置亲。
晚青妤微微仰头,只觉胸前一片炙热,有些受不住,肩膀也在轻颤。
舌尖轻触之后,便是深深的吸吮。
晚青妤轻吟一声,已是完全受不住了,只觉头脑昏沉,一片空白,身子亦轻飘飘的,整个人瘫软下来。
起初两人相触时,皆是微微一震。萧秋折的喉结不住滚动,眼中春色满溢。
他捧起她的脸颊,轻声叫她。晚青妤闻言,轻哼一声,缩了缩身子。
或许因二人皆经验不足,萧秋折亦显得有些紧张,一遍遍地安抚她。
他在她耳边低语,让她放松,然他越是如此说,晚青妤越是紧张。她一紧张,浑身便紧绷起来,这让他更是难以进一步。
她微微睁眼看他,只见他脸上布满汗珠,脸颊绯红,眼中满是难以言说的欲、色。
二人对视一眼,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萧秋折连忙捂住她的眼睛,低头亲吻她,渐渐地,她放松了下来,他这才得以更进一步。
只是二人体型本就悬殊,而这方面亦似有极大差距,超乎晚青妤的想象。她只觉全身被占满,有些承受不住,去抓他的手臂。
她的指甲虽不尖锐,却也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他一边哄着她,一边索取更多。
起初动作尚算轻柔,渐渐地,便成了晚青妤难以承受的尺度。
他感受到她的颤抖,激动地吻上她的眼睛,不敢让她与自己对视。
“萧秋折,我好喜欢,好喜欢。”
他应着,双手轻抚她的脸颊,见她难以忍受地咬住了下唇,便将手指放到她的唇边。她张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轻咬着指腹,以缓解激动的情绪。
他的每一次动作,皆是他难以承受的力度。
他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为厉害,而她这小小的身子,当真是有些受不住。每当他动作稍重,她便会使劲地咬一下他的手指。
起初,摩擦带来的微微疼痛,让晚青妤有些不适,但渐渐地,她仿佛飘然起来,紧抓着他,又不舍得他片刻离开。
他将她抱起,抵在旁边的墙壁上,开始亲吻她。她踮起脚尖,仰着头,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越吻越激动,抓起她的一条腿,往墙壁上抵了一下。她惊呼一声,因太过突然,不禁咬住了嘴唇。
萧秋折又将她托起,让她更舒适一些。她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一边被他亲吻着,一边回应着他的索取。
当她感觉自己实在无法承受,准备逃跑时,他突然抱着她,一同跳进了浴池里。
浴池上热气袅袅,花瓣在水中飘飘荡荡。
晚青妤刚进入浴池,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她的一只手紧紧抓着萧秋折,秀发因水汽而湿润,水没过胸口,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腿上却轻飘飘的,这种感觉既微妙又令她激动。
花瓣贴在她的胸口上,他低头含起一片,送到她唇边,她接过花瓣,只觉满口都是花瓣的清香,喘着气,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他的脸颊湿漉漉的泛着红晕,嘴唇如女子般娇艳欲滴,实在勾人。
他亲着她,把她按入水中,她只觉全身酥麻,仿佛被温柔的水波紧紧包裹,脑袋晕晕乎乎,整个人似要飘然离去,而那难以言喻的渴望却又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花瓣儿在水中悠然飘荡,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每一次起伏都让晚青妤忍不住轻吟。
他抱着她翻身,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她全身湿透,秀发如瀑布般散落,水珠沿着脸颊滑落,平添了几分妩媚。
他望着她,难耐地俯下身亲吻她,随后又将她按入水中,她只觉兴奋激动,有些沉醉于这份奇妙的快感。
他拖着她将她从水中捞起,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喘息,身上的水珠滴滴落在他的肌肤上。
她轻喘着,尚未缓过神来,又被他吻上。他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她推搡着他,喘息着说:“不行了,我有点受不住了。”
但他却紧扣着她的手腕:“这才刚开始,怎么就不行了?”
刚开始……
她刚想开口,又被她吻着按入水中,如此反复两三次后,她只觉身上被刺激得难以自持,终是紧紧抱住他,开始主动起来。
起初,她略显生涩,每一次触碰都会让她脸颊绯红。他深情地凝视着她,眼中满是爱意,忍不住又去亲吻她的唇,随后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背脊。她轻哼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脖颈,却不小心抓出一道血痕。他完全沉浸在这份爱意中,丝毫没有感觉到疼。
他揽着她从浴池中起身,将她抵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她终是承受不住,软软地倒在地上,他又把她捞起,再次拥着她在软毯上一阵缠绵。
晚青妤全然被他所占据,除了快感,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
一阵情动后,他紧紧捧着她的脸颊,仰了下脖颈,额上与手臂的青筋脸颊暴起,身体猛然紧绷片刻,随后缓缓放松下来,最终趴在了她的怀中。
她亦如置身云端,浑身轻轻一颤,逐渐平息下来。两人皆软绵绵地躺在毯子上,良久才得以缓和。
晚青妤刚觉身上恢复些许力气,欲起身奔入浴池清洗,尚未爬起,又被萧秋折一把拽回怀中:“还要。”
晚青妤身上的热潮刚退,瞬间又热了起来,她求饶道:“我不行了,我们明天再继续,好不好?”
然萧秋折却紧抓着她的腿,不肯松开。
未等她再拒绝,他已经俯身亲了上来。
“晚青妤,你已经是我的了。”
这一夜,萧秋折真真切切地让晚青妤体会到了何为满足,何为欲罢不能。
两人折腾了一宿,次日醒来,萧秋折精神依旧饱满,眉眼间总带着笑意。
晚青妤睡眼惺忪地望着他,问道:“今日要上朝吗?”
他应了一声,将她往怀里搂了搂,瞥见她手臂与手腕上的淤青,想必是昨夜自己不慎所致,他轻轻揉了揉,问道:“疼吗?”
晚青妤看了看他胸前被自己抓出的血痕,笑道:“还好吧,估计没你的疼。”
萧秋折低头望了眼自己的胸口,又抱着她翻了个身,捧着她的脸,凝视片刻,道:“走之前,再来一次。”
还来?
晚青妤缩了缩身子,摇了摇头。
萧秋折抚了抚她的额头,柔声道:“乖,听话,就一次。”
晚青妤往外推他:“你不是要去上朝吗?别耽误了时间。”
“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晚青妤的脸庞再度绯红,急忙扯起被子埋头欲躲,却又被他拽出。
两人一番情动之后,萧秋折终是满足,这才起身穿衣,前往皇宫。
今日他的心情格外地好,一路上眼中的笑意未曾消散过,还时不时地发出低低的笑声。
方奇跟在他身旁,难得见他如此开怀,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血痕上,不禁说道:“这挠得挺深的,要不要给您上点药?”
方奇见他开心成这样,想打趣几句,却又不敢。
萧秋折伸手摸了摸,未置可否,反而笑了笑。他这般笑,让方奇略感不适,跟随他这么多年,可从未见他这样开心过。
朝会散后,萧秋折被萧敖单独叫到大殿里。
父子俩坐在房中,气氛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既非沉重,亦非尴尬,难以言喻。
如今萧敖已登基为帝,气质与威严较往昔有所不同,然而对待萧秋折却依旧如前,甚至更添几分温和。
他目光落在萧秋折脖子上的伤痕处,问道:“你们准备何时搬至太子殿?你如今身为太子,总住在亲王府中亦非长久之
计,况且你事务繁忙,两头奔波亦是不便。”
自萧秋折踏入大殿之时,便已料到父亲会提及此事。他恭敬回道:“回父皇,之前因晚青妤身体欠佳,我担心他初入皇宫住不惯,故而让她在亲王府中多休养了些时日。如今她身体已基本康复,我正筹备着近日将他接至太子殿。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与他再办一场婚礼,以示郑重。”
婚礼?萧敖言闻言略显讶异,只见萧秋折解释道:“当年我迎娶她之时,因诸事匆忙,几乎是以利益交换的形式草草成亲。虽那确是我的本意,但终究太过仓促。如今,我欲与她正式地再行一次大礼,将她风风光光地娶进太子殿。此事于我而言,意义非凡,这些日子我正筹备着,也欲向父皇禀明。”
“晚青妤身世我已经听说了,想取血验亲倒也容易,不如……”突然道。
“父皇。”萧秋折知晓他要说什么,急忙打断他:“晚青妤已是我的人,此事不必再提了,滴血验亲已毫无意义。”
萧敖闻言微微一愣,沉吟片刻,目光又落在他脖子上的血痕处,神色复杂。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毕竟萧秋折的身份已今非昔比。然而,他亦清楚这二人历经诸多波折方得今日,自己亦非墨守成规之人。
最终,他叹道:“也罢,此事你二人自行斟酌,朕不会横加干涉。只是你需将此事封锁得严密些,莫要日后生出什么麻烦来。”
萧秋折见父亲应允,急忙回道:“父皇所言极是,儿臣知晓如何处理。”
萧敖帝应了一声,默了片刻,道:“关于我与你母亲曾经那些事,以及外界对你身世的流言蜚语,过几日我会找个时间与你言明。”
父亲终于愿意说了,可是萧秋折心情却很复杂。他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萧秋折离开皇宫后,急匆匆地赶回了亲王府。刚踏入兰风居,便见晚青妤正坐在院中吃着西瓜。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她身着淡粉色轻衫,坐于大树之下,一口一口地咬着西瓜,模样清丽脱俗,让人看着好生喜欢。
晚青妤见他回来,急忙起身相迎,笑靥如花地问道:“今日怎地回来这么早?”
萧秋折接过她手中的西瓜,咬了一口,笑回道:“今日事务不多,便提前回来了。”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向屋内走去。
晚青妤边走边问:“饿不饿?可要用饭?”
萧秋折未答,只是拉着她进了房间。
刚一进屋,他便将房门关上,而后把她扯进怀中抵在房门上,目光炽热地盯着她水红的嘴唇:“先来一次,我这一日满脑子里都是你。”
第74章 第74章“缓一会再继续。”【甜……
自晚青妤与萧秋折有了初次云雨之后,晚青妤的心境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日里,无论是用餐、阅读、漫步,乃至做任何琐事,她的思绪总不由自主地飘向他。
这初次品味的情愫,令她心生欢喜,自以为乃是春心初绽,暗自揣摩,殊不知萧秋折亦是如此,一整日心心念念,满心满脑子里皆是她的身影。
他这刚一归家,看到她就心生悸动,情、欲汹涌而来。
她踮起脚尖,仰首凝望他,见他眼中满是柔情与渴望,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抚他的脸颊,向前倾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萧秋折感受到她的回应,心中激情再难抑制,手掌钳制住她的小脸一阵索吻。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晚青妤身着轻薄纱衣,显得格外轻盈。薄纱被萧秋折拢起,露出润白的香肩。
她娇羞地仰着脸,努力踮着脚尖,深情地回应着他的热吻,一只手已经探入他衣襟中,轻抚着他的胸膛。
他勾着她的舌,她含糊不清地低唤了一声“萧秋折”,声音轻柔细腻,直击他的心田,让他更加情动。
他缓缓俯身,她不由自主地后仰,一头青丝垂落,身上的轻纱也随之滑落一地。
今日的他似乎较昨日霸道些许,吻得既深又热烈,几乎要在她每一寸肌肤上都留下自己的吻,浑身也开始滚烫的不行。
晚青妤浑身酥麻,软绵绵地倚靠在门前,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上血液烧得酥麻。
萧秋折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跟前扯,白色衣衫掀动,激吻间,晚青妤感觉手上一阵温热,难以言喻的感觉从指尖传遍全身。她本能地缩了缩手,却又被他紧紧扣住手腕,迫使她握住手掌。
她的手小巧白皙,手中的触感,让她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比她想象的厉害的多。
这一触碰,让她的心情更加激荡,燥热难耐,心中对他的渴望愈发强烈。他见她双唇微张,情难自禁,扯了扯她的手臂,示意她快些。
晚青妤红着脸,一边回应着他的吻一边动着,起初动作略显生疏,渐渐地熟练了些,只觉自己的手在他身上显得愈发娇小。
夏日里蝉鸣声起伏,无风的傍晚葱郁树叶格外安静,屋里屋外都是闷热的。
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更是香汗直流。
萧秋折一边吻着,一边抱着她走到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他按了按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腿边。
晚青妤半跪在地上,抬头望向他,只见低视的眼眸中尽是春日荡漾和满溢的侵略性。他轻呼着她的名字,随后将她按在自己的腿间。
晚青妤此刻头脑晕晕乎乎一片空白,只觉身体轻飘飘的,满是情动后的渴望。
他又按了按她的脑袋,她微微张开被他亲得水红的唇,口中热气一落上来,他的身子不由地一颤。
屋中还没有掌灯,昏暗的光线下,他俊朗的脸此刻通红炙热,长睫上已经挂起一层细密汗珠。
轻吮慢含。
口中的羞涩让晚青妤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他身上是淡淡的竹叶香气,双腿紧绷时甚是好看,就连手背上凸起的脉络也让她喜欢。
屋中的香薰烧的香浓,让暧昧的氛围愈发浓厚。夏日炎炎,即便室内放置许多冰块,两人情动之时,汗水仍涔涔而下。
晚青妤额头上布满汗珠,一只手紧紧抓着萧秋折的手指,她今日特意修剪了指甲,即便紧抓着他也不会再掐入皮肉里。
而他的一手按着她的脑袋,另一手紧握着她的手臂,颈部微微扬起,喘息声与她的交织在一起,已经到了情、欲顶点边缘。
晚青妤趴的累了,欲要撤身,却被他猛然按住脑袋,无法动弹。她愣了愣,只觉口中一阵温热,而后僵挺住没敢动。待她再抬头望去,只见他脸颊绯红,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他缓了会,缓缓抽身,伸手取过一旁的帕子。晚青妤趴在他腿上,脸红的像个柿子,羞得不敢看他。
萧秋折见她这副呆萌模样,满眼都是笑意,拿着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扶起她揽在怀里。
她本以为情事已毕,却不料他又将她翻转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她趴在桌子上,口中仍有黏腻之感,轻呼出的气息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青叶香 。
陌生的角度让她有点不适应,一只手紧抓着桌角。好像每次尝试都让她心潮起伏,激动难抑。
冰盆边缘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桌子上,润湿了一大片。她的汗水自额头滑落,滴落在桌子上的书本上,也浸湿了纸张。
浑身滚烫,几近达到顶点。
细微饿声响让她面红耳赤。
他趁她迷迷糊糊之际,将她翻身按在桌面上,随后从旁边的冰盆中取出一块冰,轻放在口中。
冰凉的水珠滴在她的唇瓣上,她顿觉一股冰凉,心中也涌起一股想要更多的渴望,抬头欲含住他口中的冰块,却被他故意避开。
她轻吟一声,表达了渴求,倾身去追他,可他故意躲避就是不给,引得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轻喊一声“夫君”,他这才将冰块送入她口中。
含住冰块的一刻,她瞬间感到口中一片冰凉,全身的燥热也随之减退许多。两人唇齿相依,口中冰冰凉凉。他又将她抱起,走向一旁的床榻,榻上铺着质地上好的冰丝被褥,触感冰凉宜人。
晚青妤身上热度减退一些后,神志清醒了许多。她扯了扯冰凉的被子,想要钻进去休息,却被萧秋折又拽了出来:“这才刚开始,怎么又躲?”
又是刚开始。
晚青妤温热眸光望着他,请求道:“缓一会,缓一会再继续。”
可他哪等得了,不答应,拥着她将她抵在墙角,扯开她的腿。
他俯身而下,满头黑发垂落在她雪白的腿上,黑白分明,分外显眼。她后背紧贴着墙壁,试图推开他的脑袋,但他却不肯离开,一只手按住她纤细的腰肢,不让她动。
温暖的触感让晚青妤不禁缩了缩腿,他又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终是再也动弹不得,在一阵撩拨下也屈软下来。
先是轻柔地亲吻着,随后舌尖轻卷,带起一阵阵酥麻,让她不禁轻轻颤动。
冰盆边沿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桌子上。
激情涌动,晚青妤身上的汗水伴随着春水,缓缓流淌而下,身子也紧绷了一会,才缓缓放松。
她推了推萧秋折的脑袋,示意他起身,而后整个人无力地摊在了床上。还未等缓口气,他又将她捞起,紧紧拥入怀里。
这一次,没有上次磨得难耐,彻底勾起了她的欲、望,在他的深情亲吻之下,她渐渐享受到了难以承受却又不断渴求的快感。
又是很长时间,萧秋折才停下来,他起身抱着她去沐浴,回来后便搂着她睡去。
次日清晨,晚青妤醒来时,萧秋折已经起身去上朝了。她深知萧秋折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公务繁忙,且住在亲王府中,来回奔波颇为不便。
即便如此,但他依旧贴心,离开时特意让人为她剥了荔枝,切了西瓜,还准备了一件他喜欢的绣着海棠花的粉色衣衫。
晚青妤今日心情格外地好,起身洗漱后,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总是不禁泛红的脸颊。
这几日她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满眼里都是笑意和温柔,只要一想起萧秋折,脸颊就红。
玉儿站在她身后,细心地为她梳理着秀发。见她不时轻抚一下脸,眉眼间还洋溢着笑意,忍不住抿嘴轻笑,道:“能亲眼见着小姐心愿得偿,与姑爷如此恩爱甜蜜,玉儿心中亦是欢喜不已。你们二人历经诸多波折,方有今日,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姑爷是个长情之人。如今啊,我只盼着你们能早日添个孩子,让我也抱抱小娃娃呢。”
玉儿面上春风满面,似乎对爱情充满了向往。
晚青妤闻言轻笑,望了望镜中映出的她,打趣道:“那我且问你,若让你在方奇与方于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玉儿一听这话,脸颊瞬间红了,嗔道:“小姐,您莫要打趣我。我还想着一辈子陪在您身边呢。”
晚青妤见她羞赧的模样,更是笑得欢畅,道:“我瞧着你对方于怕是多几分情愫吧。那方于憨厚老实,对你又一片赤诚,若你们有意,你们的婚事,我自当为你们尽心操办,如何?”
玉儿自幼便跟随晚青妤,这些年风风雨雨,始终不离不弃,尽心尽力地侍奉着。晚青妤对她,亦是视如亲妹。如今,她的生活渐趋安稳,玉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婚嫁了。她不愿玉儿再为她操劳一生,希望她能享受常人的天伦之乐。
玉儿心中自然明白,小姐是最疼她的。她亦渴望拥有一段美满的情缘,遂嘿嘿一笑,道:“小姐说的是,方于确实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不过嘛,我又觉得方齐更为英勇,气质出众,且聪慧过人,能文能武,实为难得之才。”
晚青妤打趣道:“如此说来,那不如两个都要了?”
玉儿连忙摆手:“这可万万使不得,一个便足够了。”
晚青妤笑道:“既如此,待我们搬入太子殿后,我便着手为你们筹办婚事。回头我让萧秋折去问问方于的意见,看看把府邸安排到何处。”
玉儿道:“不必问他,直接操办便是,他向来听我的。”
玉儿聪慧且有主见,晚青妤深知她必能搞定方于。
二人行至门外,晚青妤道:“用过早膳后,咱们去一趟晚府。现下外祖母住在我们府上,她老人家身体微恙,我想去探望一番。再者,我也想看看二哥近况如何。”
玉儿应声道:“好的,小姐。待会儿我去唤方于备好马车,用完饭咱们便出发。”
今日天气尚算凉爽,晚青妤用完膳后,便坐上马车,沿途挑选了些礼品,随后便去了晚府。
娘亲与嫂嫂见她来,急忙迎上前去。娘亲细细打量着他,见她精神较往日好了许多,终是放下心来,遂问道:“萧秋折可是公务繁忙,怎么没与你一同前来?我特地炸了些小花鱼,还做了些肉丸子,正等着他过来尝尝呢。这几日我闲来无事,给你们二人各绣了一个荷包。荷包里放了些花瓣与驱虫之物,夏日里带着,会方便许多。”
乔言向来是个体贴的人,如今晚青妤和萧秋折感情甚好,她也跟着开心。
晚青妤挽住娘亲胳膊,笑道:“多谢娘亲。待他忙完,我定会让他过来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此时,晚青禾推着轮椅过来。他近来心情大好,身体亦恢复得不错,已经开始尝试站立。他见妹妹独自前来,便问:“妹夫怎的没来?我还等着与他喝几杯呢。”
现在全家人都喜欢萧秋折,她每次来,家人都要追着问他的情况。
晚青妤笑回道:“他最近有点忙,二哥莫急,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四弟呢?他近日可好?”
萧秋折给晚青桁在身边安排了一个职务,手把手地教他些学问与为官之道。晚青桁聪慧,有了萧秋折的提携,相信很快就能在朝中站稳。
晚青禾回道:“最近正跟着刑部忙付家之事,一大早便出去了。”
提及付家,晚青妤沉默片刻,本不想多问,却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可知皇家最终如何处置的他们?”
晚青禾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回道:“明日便要问斩了,全家无一幸免。”
无一幸免。
晚青妤早已料到会有此结果,只是乍一听闻,心中仍有些惊。她想起那日被付钰书挟持时,当时付钰书离去后,萧秋折曾派人追他,至于是否追上以及追上后将他囚禁于何处,她并不知晓,也未曾向萧秋折询问过。
此番付家上下难逃一死,那付钰书恐怕亦是难逃此劫。
回想起年少时,他们一群人,还在外祖母家的枣树上摘枣子。那时,陆临与晚青桁攀上树梢摘枣,付钰书与晚青禾则在下方用衣襟接枣,而张攸年则负责端来水盆,为他们清洗枣子。
那时候的天气总是那么好,天空也总是那么蓝。
年少时的光景也总是那般美好,可是结局却令人唏嘘。
但是这样的结果又似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的。人生在世,大抵如此,天道昭彰,若有歪念滋生,终将难
逃恶果。
晚青妤在晚付用过午饭后,返回亲王府。如今亲王府内,唯余她与萧秋折二人居住,其余人等皆已迁入皇宫。她也有意于近日搬至太子殿,所以一整个下午皆在收拾东西。
傍晚,曾受命追查人贩子踪迹的探子归来,向她禀报道:“少夫人,昔日那些人贩子及经手小公主的婆子,我等已寻到,只是那些人贩子居无定所,仅捕获一人。据其所述,他仅是奉命行事,自京城携出数名婴孩,初时并不知晓哪位乃是小公主。”
“而后,有一婆子过来,付了大批银子,抱走了两名女婴,后来那婆子把两名女婴如何安置的,那人贩子并不知晓。虽然那婆子已经寻到,但是她年迈体衰、卧病在床,加之路途遥远,手下未敢将她带回。”
“此刻她尚有些许清醒,若少夫人欲问询些事宜,还需亲往一趟。”
第75章 第75章身世。
晚青妤原已不欲再查此事,更不愿深究自己的身世。然京城有孩童被拐,心下又生踌躇。那些失子父母寻访多年,想必肝肠寸断。纵使不为自己,也该将那些被拐的孩子一一寻回才是。为此事,她辗转反侧。
傍晚,她亲自下厨为萧秋折煲了一盅汤,又做了几道小菜。虽厨艺不精,却也盼着他能尝一尝自己的手艺。
庭院深深,她独坐石凳上,随手拈了颗葡萄,又取来一卷书册翻阅。
萧秋折书房中的藏书,多是些闺阁女子难以得见的典籍。晚青妤取了一册翻阅,初时读不进去,渐渐竟读得入了神。这些书卷多涉朝堂政事,如今她身份不同,更需勤学以辅佐夫君。
夜凉如水,庭中风露渐重。直至更深夜静,萧秋折方从宫中匆匆归来。见她又独坐院中等候,心头倏地一暖。他上前执起她的手,温声道:“怎的还不歇息?往后不必日日等候,近来公务繁杂,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府,莫要误你睡觉。”
晚青妤起身,双手攀上他的脖颈,笑道:“我喜欢等你,喜欢看着你回来的模样,真的很喜欢。”
她说着,仰脸往他唇边凑了凑。
萧秋折望着她盈盈水眸,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可用过饭了?”
“还没有。”她伸臂搂紧他,在他胸口蹭了蹭,“今日亲手做了几道小菜,还煨了汤,你且尝尝滋味如何。”
萧秋折万没料到她竟亲自下厨,揉揉她的小脸进了膳厅。晚青妤命人将备好的菜肴一一呈上。她亲手舀了一碗热汤递到他面前,眸光盈盈地望着他。
萧秋折接过尝了尝,眼中闪过惊喜。
“可还合口味?”晚青妤问她。
“好喝。”他又夹了几箸小菜,“没想到你厨艺这般了得。”
晚青妤眉眼笑得弯弯的,往他跟前挨了挨。
萧秋折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温声道:“虽然很欢喜你做的饭,却更舍不得让你操劳。来日你贵为太子妃,我更愿你将时间用在自己喜爱的事情上,而非围着庖厨转。”
他揉搓着她白嫩的小手:“我的太子妃,合该娇养着才是。方才见你案前放着的那册书,是我早年间读过的。那些典籍于治学修身大有裨益,你若喜欢,可以多读读。”
“晚青妤,我愿你将心思都用在自己喜爱的事情上。真正爱一个人,是对方身上独有的风华。我不愿你因嫁与我,便失了那份灵秀之气,终日困于柴米油盐之间。”
烛影摇红,映照着他眼底的柔情。这便是萧秋折,既能托付山河之重,亦懂呵护心上人。
晚青妤凝望着他,想起他这一路行来的艰辛。眼前这人历经磨难,却仍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胸襟之开阔更非常人可比。
她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颊边,柔声道:“你瞧,我这不是养得白白嫩嫩的?不止是这皮相,连这颗心都被你宠得鲜活。”
指尖传来温软的触感,萧秋折心头微动。却见她眼波流转,忽然莞尔:“萧秋折,我这一生最庆幸的,便是遇见你。你这般好,教我如何能不喜欢呢?”
她说话总是这么好听。
他将她往怀中带了带:“该是我庆幸遇见你才是。若非当年你那些书信,我怕是早已离开这个世界了。晚青妤,无论日后为太子还是登基为帝,我萧秋折此生只爱你一人,也只娶你一人。没人知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这半生浮沉,多少次都是靠着你给的那点光亮撑过来的。你写的每封信、每个字,我都反复读过很多遍。是你,是你给了我重生的勇气。”
月光在他眉宇间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
说起那些信,晚青妤笑道:“那时写了十几封信,如今记得真切的不过寥寥数封。倒不曾想,你竟都仔细收着。”
“信上字字句句,我至今都能倒背如流。”他凑近她耳畔,“可要我背给你听?”
“不用,不用。”晚青妤连连摆手,霎时羞红了脸。那些年少时的私语,如今想来实在羞人,若让他当面念出来,岂不臊得慌,“待回去后我自要先看一遍,倒要瞧瞧当年都写了些什么,竟让你记到如今。”
这世间情缘,原就是命中注定的纠缠。当年那一封封书信,如同月老手中的红线,将两颗漂泊的心渐渐系紧。纵使途中风雨如晦,只要彼此心意相通,便是生生世世的相守。
月色溶溶,夏夜的庭院里浮动着淡淡花香。两人用过晚膳后并未急着回房,晚青妤牵着萧秋折的手来到院中。她坐在秋千上,萧秋折轻轻推着秋千,竹制的秋千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她又想起初搬进这宅院时,也是这般月色,她坐在秋千上听他诉说这些年来的际遇。那时他道尽未能回信的缘由,见她眼中泪光盈盈,却始终未得只字回应。
她想起找到人贩子和媒婆子的事,随着秋千轻轻摇晃,几番欲言又止。正踌躇间,却听萧秋折先开了口:“明日付家问斩一事由我主理,届时会将付氏全族押赴刑场。”
他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却沉了几分:“明日恐要忙一整日,事后还需料理诸多琐事。届时你不必等我,先睡。”
晚青妤听闻,默然良久。忽而想起付云汐,那个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心地纯善。虽前些时日在宫中对她出言不逊,也不过是为兄长抱不平罢了。
她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秋千绳索。
萧秋折觉察她心中所想,道:“付家根基深厚,世代经营,早已盘根错节。有些人,生来便注定要走什么路。付云汐自幼耳濡目染,难免沾染些不正思想。如今新皇登基需要严格处理,也绝不会留下后患,此事非你我所能转圜。”
以大局为重,便是如此。
晚青妤仰首望他,月光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她轻声道:“我明白的。朝代更迭自有其法度,你不过依律行事罢了。”
付家人斩首,也算是为她父兄报了仇。
秋千轻轻摇晃一会,二人便回房歇息。
房中早已撤去了小榻,只余一张雕花大床。这两日萧秋折特意命人换了上好的锦缎被褥,玉儿更是机灵,早早备好了冰丝软衾,连隔壁浴池的温水都时时温着。
红烛高烧,罗帐低垂。二人这一夜又如前两日般缠绵至三更。萧秋折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这般贪恋她的身子,只觉得心上爱重,身下更是情难自禁。而晚青妤自与他在一起后,也愈发贪恋。
她攀上他的胸膛,激情地回吻着,他每撩拨一下她的舌尖,她就觉春水缓缓溢出,他亦是如此。
这或许便是心里上以及生理上的爱吧!爱到喜欢对方的一切。
次日拂晓,萧秋折便动身入宫。晚青妤梳洗罢,本欲继续收拾行装准备迁入东宫,却总忍不住想起自己身世之事。
自己究竟是否真是皇家人?当年又是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偷换皇家血脉?那些人贩子将孩童带出京城后,究竟送往何处?这一连串疑问如蛛网般缠绕心头。
前些日子还道不再追究身世之事,今日却又辗转反侧,仿佛有什么在心底作祟,非要探个明白不可。她自知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如今却左右为难——既怕追查此事会牵连萧秋折,又按捺不住想要知晓真相的念头。
如今萧秋折贵为太子,若被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即便不是真的,流言蜚语也足以让他们陷入困境。更何况,若前朝皇帝殡天,这身世之谜恐怕就再难查证。而那位真正的小公主如今身在何处,更是无人知晓。
思来想去,晚青妤终是下定决心亲自走一遭。她命方于备好马车,带着几名护卫前往探子所说的住处。
那婆子住得极远,马车行了半日方至。
眼前是间摇摇欲坠的茅屋,推门进去,只见那婆子气息奄奄地卧在榻上,见有生人来访,惊得连连咳嗽:“你
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晚青妤走上前,直视着她浑浊的双眼:“我有一事相询,望你如实相告。”
那婆子定睛瞧她,忽地眉头紧锁,似是想起了什么,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被角。
晚青妤示意方于将房门掩上,她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枚玉佩,递到婆子眼前:“这物件,想必你还认得。”
那婆子眯着昏花老眼凑近细看,忽地浑身一颤,惊道:“你,你怎会寻到此处?”
晚青妤立在榻前,语气平和却不容回避:“我追查此事已久。这玉佩自幼便戴在我身上,与当年小公主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她指尖轻抚玉佩纹路:“这是皇贵妃赐予爱女的信物。当年皇贵妃命人将这块玉一分为二,一半赐予小皇子,一半赐予小公主。后来小公主被人从宫中抱走时,这玉佩就戴在她身上。”
“我听闻,当年人贩子带出京城的孩童中,你花重金买下了两名女婴,其中一人身上就戴着这半块玉佩。”
婆子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被角。
“老婆子我。”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活到这把年纪,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这些年从没人来问过这些旧事,你是头一个。横竖都是要死的人了,有些亏心事,也该说个明白。”
她颤巍巍地支起身子,眼中泛起一丝清明:“那日我从人贩子手里确实买过两个女娃。我原是镇上颇有名望的接生婆,经手的孩子不计其数。因着这营生,对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也知晓一二。那日忽有人寻来,许以重金,要我带走小公主去邻国交给一个人。”
“我到了交接处,但见十来个孩童被关在一起。我按着吩咐,正要带走小公主,忽想起邻村有个孤老婆子,一生无儿无女,临了只想有个孩儿承欢膝下。”
“我当时就起了贪念,多抱了个女娃,准备想送给那孤老婆子。谁知赶到村里时,那老婆子已经咽了气。两个孩子哭闹不休,我正寻思着该往哪儿送,慌乱间竟将一块玉佩掉在了地上。老眼昏花间,我也分不清这玉佩原是从哪个娃儿身上掉下来的。只得胡乱塞进其中一个的襁褓里。那玉佩质地很好,虽说我干的是缺德营生,可对这父母留给孩儿的信物,到底没敢昧下。”
“最后我把那个孩子丢在了村口大路边。那枚玉佩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留给了那女娃。”
晚青妤问:“你们当时怎么分辨哪位是小公主?”
婆子回道:“那人贩子交付时特意指明,小公主右臂内侧有块蝴蝶状的朱砂记,是宫里贵人特意嘱咐过的记号。我将她送到边境时,接应的那位郎君还特意验看过。”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至于玉佩,我手忙脚乱间确实弄混了。但是小公主身上有记号,这是不会错的。”
“所以,当时被你丢在路边的女娃娃,并不是小公主?哪怕玉佩在她身上。”晚青妤急声问。
“没错。”婆子回道。
那么,她并非小公主,她与萧秋折确实并无血亲关系。
晚青妤心里一块石头终是落地。
她问道:“那被弃在村口的女娃,可知是何来历?”
婆子费力地回想着,脸上显出几分茫然:“我当时并未细问,只记得那孩子衣着华贵,襁褓用的都是上好的云锦,能从京城流出来的孩子,多半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千金。”
“你有所不知,这里头藏着天大的买卖。那些孩子都是明码标价的,贫寒人家的卖到富商家,能得三五十两银子。若是出身不错,长相好的女娃,就专供给一些达官贵人当情人养,价钱能翻上好几番。”
晚青妤闻言心头一紧,如此说,被卖掉的女婴都不会有好结果。若非当初婆子把她抱走丢在路边,那么她也不会有好的下场,更不会被晚家人捡走。
这买卖背后所牵涉的,着实让晚青妤心惊。并且,他们竟然连公主都敢动。这哪里是寻常拐卖,分明是张遍布朝野的巨网。
她强压怒意问道:“你可知那些人贩子的下落?这幕后主使又是何人?”
婆子回道:“这买卖盘根错节,牵扯的贵人比您想的还要多。前些年国家松懈,他们便钻了这个空子。我也曾帮着转过几回手。有个关键人物,京城来的一位男子。”
晚青妤急忙问:“那人姓甚名谁?现居何处?”
婆子气若游丝地摇头:“姓名不知,他们皆以代号相称,那人唤做二号,数字越小,位分越高,所经手的事情越重要。他常在宣城一带交接,你们去那里,或许能查到一些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晚青妤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今日这一趟,竟牵扯出这般惊天大案。这些年表面太平盛世,暗地里竟有如此猖獗的贩童勾当。
京城来的男子又会是谁?她又是哪家的孩子?当初为何有人敢偷小公主?又为何把小公主送到邻国去?
第76章 第76章“唔……你别亲这里。”……
晚青妤深知此事牵连甚广,不敢独自前往宣城查探。既已确认自己并非皇家血脉,与萧秋折亦无血亲关系,心下稍安。至于追查贩卖孩童及自己身世一事,还需萧秋折调派人手方能成行。
从婆子处出来后,她留了两名侍卫看守,另遣人回京禀报萧秋折。自己则转道去了之前居住的山间小院。
晚青妤掀开车帘,望着熟悉的乡间小路,恍如隔世。不知李婆婆身子骨可还硬朗?介凌学业怎么样了?这几个月在京城历经诸事,倒让她开始怀念这山野间的淳朴日子。
山野间已是绿荫葱茏,田埂上农人弯腰劳作,远处青山如黛,空气中飘着草木清香。几个孩童眼尖,瞧见马车里的身影,顿时雀跃起来:“是青妤姐姐回来了!”
乡民们闻声围拢,见果真是她与玉儿,都欢喜地问长问短。这山野村落远离京城,村民们尚不知她已是太子妃,只当是从前那个住在山间的姑娘回来了。
晚青妤含笑下车,与众人一一寒暄。山风拂面,恍惚间又回到那两年清贫却自在的时光。晨起听泉,夜来观星,虽粗茶淡饭,却胜在心神安宁。
晚青妤一行人径直去了李婆婆的住处,带了许多食物和滋补药材。李婆婆见着她,欢喜得直抹眼泪:“青妤啊,可算把你盼来了,介凌这孩子日日念叨,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一面。”
介凌见到晚青妤,一口一个“青妤姐姐”叫得亲热。数月不见,少年身量又拔高了不少,原本稚嫩的脸庞已显出几分棱角,正是抽枝拔节的年纪。
晚青妤含笑应着,随他们进了屋。李婆婆忙着沏茶,介凌抢先捧了茶递到她跟前,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方于在一旁瞧着少年这般殷勤模样,不禁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看来他们这位少夫人,在哪儿都是极招人喜欢的。
玉儿见方于叹气,用手肘狠狠捅了他一下:“你叹什么气?介凌与我们素来亲厚,往日挑水砍柴的活计都是他帮着做的。小姐待他如亲弟,我也当他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也很喜欢他。”
方于听得“喜欢”二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转身就往外走。他最见不得别的男子献殷勤,偏生这山野少年还与她们这般亲厚。
玉儿瞧他这副醋样,挑了挑眉也不理会。屋内众人叙话半晌,李婆婆执意要留饭:“今日定要尝尝介凌新学的菜式。”
晚青妤含笑应下。忆起从前年节时分,介凌与玉儿掌勺,李婆婆烧火,她在一旁打下手。炊烟袅袅间,倒比那珍馐美味更觉温馨。
介凌虽做的都是农家菜,却格外用心。晚青妤带来的鲜鱼肥羊,在他手下都化作了美味佳肴。一锅奶白的鱼汤,一盘酱香四溢的炖肉,还有只金黄酥烂的烧鹅,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
玉儿去树下唤方于用膳时,他本不愿动筷,又不好扫了众人兴致,只得勉强入席。谁知刚尝了一口烧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介凌兄弟这手艺当真了得,我在京城这些年,还未尝过这般滋味。”
听得方于夸赞,介凌与玉儿都笑得眉眼弯弯。玉儿拍了拍方于肩头:“瞧见没?男子会做饭也是极招人喜欢的。往后家里的饭菜可得你包了,起码要做得比介凌还好才行。”
方于挠头憨笑:“包在我身上,虽现在不会,但我定好生学着。”
他偷瞄了眼玉儿,又补充道:“洗衣带娃这些,我也一并学了去。”
玉儿闻言,颊边顿时红了,抿着嘴笑得甜蜜。
这顿饭众人吃得其乐融融。膳后,介凌将近日所读的诗书一一说与她听,又说起秋后要赴京赶考的事。山间夏风和畅,花香鸟语,比那京城不知惬意多少。
而此时京城,付家满门问斩,引得万人空
巷。刑场四周人潮涌动,百姓们争相目睹昔日煊赫的付老爷伏法。街谈巷议间,有人赞新皇雷厉风行,竟能将盘根错节的付家连根拔起。也有人忧心忡忡,那位素来风流的萧亲王骤然登基,不知能否做个明君?
一人指着高头大马上的萧秋折,压低声音道:“听说太子与付家大公子为了那位晚姑娘,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他贵为太子,怕是要另纳侧妃了……”
“嘘!”另一人打断道,“我瞧着太子爷对他夫人情深义重,未必会另娶。只是这次付家问斩竟由太子亲自主持。”
“亲手砍了情敌脑袋,应该挺爽的吧!”
“但是瞧着太子的表情,也没有多开心。”
刑台之上,付钰书与族人跪作一排。他身形消瘦,面容枯槁,一双眸子黯淡无光,仿佛早已失了魂魄。这一生,他挣扎过,抗争过,却终究逃不过家族宿命。
萧秋折高踞马上,隔着重重人群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里,他竟读不出怨恨,只有看破红尘的释然,与对这世道的绝望。或许付钰书早已明白,生在这样一个家族,从来就由不得自己选择。
“萧秋折。”付钰书突然轻唤一声,声音虽轻,但他听到了,“照顾好青妤,别辜负她。”
这声嘱托,是付钰书此生最后的真心。他这一生犹如一场荒唐大梦,对晚青妤的情意虽深,却终究求而不得。其实早在两年前,他便已经输了,情爱之事,原就不论对错,只看缘分深浅。
萧秋折望着刑台上的他,心中五味杂陈。为君者,原就该斩断私情,可这一句临终嘱托,却像根刺,深深扎进了他心里。
付家伏诛后,萧秋折与晚青桁一同料理后事。晚青桁不时偷觑萧秋折的神色,暗自叹息。虽他素日不喜付钰书,可亲眼见他身首异处,仍觉心头沉甸甸的。想起昔年在乔家大院,付钰书总爱带着新奇书册来,众人围坐分食枣子的光景,竟恍如隔世。
付家之事料理完毕,已是申时三刻。萧秋折怀着沉重的心情入宫复命,正欲告退回府,却被父亲唤住。
萧敖将他引至偏殿,命人备了酒水。萧敖亲自斟了杯酒递与他:“先前说过要与你细说你母亲的事,今日正好得空。”
萧秋折虽未做好聆听往事的准备,却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灼得五脏六腑都烧起来。
萧敖也仰头饮尽杯中酒,长叹一声,说起了曾经之事:“当年我与你母亲,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与皇后情同姐妹,我们四人常在一处吟风弄月,后来皇上与我同时向她表明心迹,她选择了我,说早在初见时便已倾心。”
“新婚燕尔时,我们确是鹣鲽情深。可一年过去,她始终未能有孕,我本不在意。然你祖母在后宫争斗半生,性子最是强势。见我们久无子嗣,日**迫,后来太医诊断,原是我不能生育。”
“那时你母亲还宽慰我,说多寻名医诊治便是。谁知后来,我奉命出征三月,归来时她却已怀胎三月。”
殿内死一般寂静,只听得更漏滴答。
“初闻她有孕时,我欣喜若狂,只当是上苍垂怜。可府中突然流言四起,说你母亲与我弟弟有染。我原是不信的。你母亲那般品性,不可能做那种事情。可我那弟弟找到我,亲口告诉我,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你母亲向我解释,说她与我弟弟并未发生关系。我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那段时日,当真是生不如死。”
“那时,我日日告诫自己莫要轻信,可我那弟弟却一次次告诉我那孩子是他的。”
他冷笑一声:“多么荒唐的事。一个死不承认,一个不停拿证据给我看。后来,你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渐渐地,我们开始争吵。”
“我那弟弟,原是父皇最器重的皇子。可自从染了怪病,父皇便再不肯见他,或许正是这般落差,让他心绪大变,再加上他曾经经手的事务父皇都交给了我,我还娶到了心爱的女子。想是,他恨透了我。”
“那时我也想过,这或许只是他的报复。可府中又有人出来作证,说确实亲眼所见过我弟弟多次寻找你母亲,甚至他们说你母亲房内时常传出哭声。”
“后来……我们开始无休止地争吵。直到那日,我在皇弟房中发现了你母亲的贴身小衣。”
“即便那时,你母亲仍哭诉清白,说即便我弟用强,她也以死相抗。可我……终究没有信她。”
“一日,我醉倒在酒肆,遇到了江侧妃,她将我带到客栈里醒酒,当时我想起太医说过,若要验证我是否已经能够生育,可换个女子试试。”
“那日我与江侧妃发生关系之后她并未怀孕,后来几次也没有,直到我把她娶进家门,一年多后她才怀上,太医说,是我身子调理得当,以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延续子嗣。”
说到这里,萧敖垂下了头。
“你母亲生产那日,我未曾培在身边,而我那弟弟却日日守着。从你出生到周岁,他都待你如亲生骨肉。他病逝那年,你才两岁。”
“你母亲是在你六岁那年走的。那些年她的身子一直不好,精神也不好,总是落泪落泪。其实,我恨她至死都不肯与我说实话,若她坦白……”
“够了。”萧秋折突然打断他。
不知何时起,他眼眶已然通红,指节攥得发白。荒唐,当真荒唐至极,为着一桩真假难辨的事,竟让他母亲含恨而终,让他二十余年活得像个笑话。一个二十七年来都在纠结的人,又怎会体谅他母亲的苦衷?母亲到死都在解释,可他仍旧不信,甚至二十几年都不信。
半晌,他眼中尽是讥诮,问道:“那这数月来,父亲为何突然变了态度?可是寻到了什么证据?还是终于肯信我是您的骨血?”
他最近的改变,让萧秋折原以为他终是释然,准备好生待自己的孩子。
可结果,他又真正相信母亲当初的话了吗?
而如今,其实是不是亲生于他早已不重要。
萧敖望着他通红的双眼,自己的眼眶也渐渐红了。二十几年了,他竟不知自己为何能固执至此,即便看着孩子一日日长成,即便看着他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模样,那份莫名的恨意却始终未消。
“是晚青妤让我改变了想法。”萧敖回道,“那日见她为你据理力争的模样,让我想起当年你母亲也是义无反顾地跪在父皇面前为我求情。那年我与皇弟争夺储位,险些丧命。也是你母亲带着她父亲,跪在雪地里给我求情。”
只是他鬼迷心窍似的始终不信她。
这是爱吗?萧秋折只觉得可笑,没有爱情是这样的,起码在他的认知里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的母亲,又将她迎娶到家,结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萦绕多年的东西怕不是爱情,而是咽不下的那口气吧!
有些人还是
太自私了。
“这些年……终究是我亏欠了她,也亏欠了你。”
二十几年,迟来的歉意。
萧秋折听了只觉心头一片麻木。说了这许多,自己究竟是谁的骨血,竟仍是个谜。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母亲含恨而终,自己二十余年的心结,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荒唐。
殿内,父子二人均是无言。
良久,萧敖背过身去,低声道:“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定会待你视如己出。只要你能持守为国为民之心,这太子之位,始终会是你的。”
我定会待你视如己出。
这句话像把刀子,生生剜进萧秋折心口。他强压下喉头苦涩,只低低应了声“是”,便转身出了殿。
二十几年,从被皇后的毒打到遭父亲的妾室欺辱,哪次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呢?今天只不过是多听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他又何必在意,何必心烦。
可是胸口却疼得厉害。
他抬手擦了下眼角,对迎上来的方齐道:“今日所有事务都推了,我想回家多睡一会。”
他还有个家,他和晚青妤的家。
他这一生汲汲营营,究竟为的什么?为母亲讨个清白?为苍生谋个太平?还是为了自己?
无论是什么,今日,他只想为自己一回,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睡一觉。
然而回到府中,却见庭院空寂。管家禀报说晚青妤一早就带着玉儿、方于出了城,说是去调查一些事情,负责调查晚青妤身世的探子,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心情更为沉重。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宁可独自前去查明,也不愿与他坦言。
他只觉额角突突地跳,连管家奉上的热茶也推开了。在院中枯坐片刻,终究放心不下,索性翻身上马,带着方齐朝着那婆子住处疾驰而去。
赶到时已是申时,婆子小院里只余两个侍卫守着,却不见晚青妤。守卫说她去了山间小院,他则又调转马头往山野奔去。
到了山间小院已是傍晚,院里黑漆漆的,敲门也无人应答。他很是担心,生怕她遭遇不测。正欲去村中打听,忽想起当初接她回京时,曾在村口遇到的那位与她关系甚好的老婆婆,于是他便去了李婆婆家中寻找。
寻至李婆婆的篱笆小院前,隔着疏落的竹篱,只见院内灯火融融。晚青妤正与几人围坐在石桌旁用饭,玉儿和方于也在其中。
晚风送来阵阵饭香,混着他们的说笑声。
萧秋折怔怔立在门外,先看到他的是方于,方于霍然起身,惊唤道:“公子?”
晚青妤闻声回头,见他立在门外,也急忙起身去迎他:“你怎么来了?”
她眼中满是惊喜,这么远的路,他竟寻到了这里。
萧秋折压下心头烦闷,进了院子,抓起她的手,目光扫过院内,正对上介凌冷冽的眼神,这少年郎君白衣胜雪,神色却如霜似雪。与那时在村口送别时一般,对他满怀敌意。
李婆婆见来了新人,热络道:“公子快坐,尝尝介凌的手艺。”
萧秋折牵着晚青妤上前,朝李婆婆郑重行了一礼:“晚辈萧秋折,乃是青妤的夫君,拜见婆婆。来得仓促,未曾备礼,还望婆婆见谅。”
李婆婆见他如此热情有礼,忙笑道:“公子不必客气,快坐下吃饭。这桌菜都是介凌和青妤一起做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萧秋折扫了眼满桌佳肴,又瞥向面色不虞的介凌,没想到这少年还有这般手艺。他净了手,紧挨着晚青妤坐下,一只手抓紧了晚青妤的小手。
萧秋折来后,介凌便再未开口,只静坐一旁,目光时不时瞥向萧秋折。少年人的心思太过浅显,全写在脸上。那点不甘与醋意,在萧秋折这等阅尽千帆的人眼里,实在太过稚嫩。
虽心情郁结,但他仍强撑着用完了这顿饭。不得不说,介凌的手艺确实精湛,便是比之京城名厨也不遑多让。
膳后,李婆婆让介凌沏茶。少年执壶的手势娴熟,茶香顷刻盈满小院。
晚青妤正欲介绍,萧秋折便道:“小公子名叫介凌,年十六,已过县试,秋后欲赴京赶考,自幼苦读诗书,想要走出这座大山。”
晚青妤惊讶,没想到萧秋折竟将介凌的底细摸得这般清楚。
介凌闻言挑了下唇角没说话,目光频频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喝完茶,几人回山间小院,萧秋折一路沉默,只紧紧牵着晚青妤的手。方于与玉儿跟在后面,都感觉到了这奇怪的气氛。
“怎么了?公子心情好像不好。”方于摸不着头脑,问方奇。
“从宫里出来时脸色就难看得很。偏那小子敌意还那么大。”方齐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了介凌对晚青妤有好感。
“他好像真的喜欢少夫人。”一顿饭下来,方于笃定道。
“莫要胡说。”玉儿使劲撞了方于一下。
今日她也发现了,介凌确实对晚青妤有点意思,只是从前在山中这两年,小姐与她都当介凌是个孩子,从未往别处想过。
晚青妤这一路寻了无数话头,萧秋折却始终沉默。行至山间小院门前,他突然掏出叠银票塞给方齐:“你们三个去镇上玩,今晚别回来。”
三人面面相觑,接过银票疑惑地离开了。
萧秋折带晚青妤进了屋,却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晚青妤点亮蜡烛,昏黄的光晕染亮了这间久违的屋子。熟悉的陈设让她心头微暖,可眼前人这副模样又令她不解。
晚青妤歪头看了看他,刚要开口,却见他突然起身去,不准备理她。
晚青妤不明所以,走到床前,俯身整理床褥,轻声道:“今夜在此歇一晚,明日一早便回京。你朝务繁忙,耽搁不得。待得了闲,我们再多住几日。”
话音落下,萧秋折却不做声。
晚青妤这才恍然,原来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她想了想,解释道:“我原不想查身世之事,只是想到那些被拐的孩子就于心不忍。那婆子说,这背后藏着惊天买卖。贩卖孩童不是小事,当年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婆子告诉我了一个关键人物,等我回了京城,你多派些人去调查,想必一定会将贩卖团伙一网打尽。”
坐在桌前僵挺着的人依旧不做声。
晚青妤纳闷,转身看他,走上前想要抱他,他却避开了。她又试探着解释:“可是为着我来这里的事生气?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今一早你就去了皇宫,而我又焦灼不安,原是只见见婆子就回去了,结果发现婆子的住处离这里非常近,便拐了一趟。”
晚青妤原以为萧秋折是因为这些事而心生不悦,遂细细解释了一番,然他依旧充耳不闻。
她上前欲揽其入怀,却再次被他转身避开,显然,他心中郁气未消。晚青妤复又思量,轻声问道:“夫君,究竟是何事惹你如此不悦?”
萧秋折终是回了话,却冷不丁道:“我们在此多住几日,我想散散心。明日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晚青妤心中更添疑惑:“朝中不忙了?”
他可才刚被封为太子。
萧秋折却道:“怎的,为夫为你烹膳,你倒不乐意了?”
晚青妤忙摇头:“那日你还说不让我下厨,把时间用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今日怎么反而是你要亲自动手呢?”
关键是他也不会吧!
萧秋折见她不可置信,微拢了下眉头,半晌,道:“莫非,你只想吃别的男子做的饭菜?”
别的男子?
晚青妤闻此,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吃介凌的醋。
他竟是因介凌会烹饪而心生醋意?
她张却又一时语塞,往他跟前凑了凑,想要伸臂勾住他脖颈,结果又被他推拒了,还冷声道:“有话直说,别亲近我,今夜我不打算抱着你睡。”
晚青妤不明白他生的哪门子醋,不打算再哄他,便道:“既然夫君不愿与我一同睡,那便请夫君移步到外面睡吧。”
言罢,她走到床边,取一条毯子,递于他:“夜色尚温,一条毯子足够了。柴房或院中,你随便睡,请便吧。”
她竟然赶他出去?
萧秋折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晚青妤亦回望着他,道:“夫君有二选,一是听我解释,然后抱着我睡。二是不听解释,出去睡。”
萧秋折未曾料到她会如此理直气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起身向门外走去。
“出去就出去。”
可是走到门前,却不见晚青妤挽留,他又停下来,转身看她,见她目光盈盈地看着自己,轻叹一声:“解释吧,但愿能让我满意。”
晚青妤料定他会如此,笑道:“你过来。”
萧秋折依言走到她面前,晚青妤接过他手中的毯子,扔到榻上,而后一把抱住他,在他胸口上蹭了蹭,抬首望着他,嘿嘿笑道 :“我家夫君生得如此俊逸非凡,才情横溢,心地又善,对我更是呵护备至,试问我又有何理由去倾心旁人,况且那人还是个孩子。”
萧秋折微微挑眉,反驳道:“他可不是什么孩子,他已然十六七岁了,正值青春年华。”
他这语气醋意十足。
晚青妤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道:“那他也没有我家夫君好看呀。想当年你十七岁时,我可是一眼便瞧上了你,还给你写了那么多情书呢。因着先前遇到过更好的,旁的便再也入不得我的眼了。”
“那这两年多来,他可时常来寻你?你二人关系可是非同一般?”
“没有,从未有过。先前因我与玉儿干不了力气活,那些挑柴担水的重活皆是介凌帮助。刚接触时他还小,才十四五岁,我与玉儿一直将他当作小弟弟看待,怎会有非分之想呢?”
“况且,我只喜欢年岁长于我的,不喜欢比我小的。不然,我也不会看上你呀,对不对?你我二人相差五岁,我的夫君比我年长五岁,自是比我成熟稳重许多,遇事也能冷静思考,不会片面看待,更不会轻易生气吃醋。”
“长得好的人,心底定是善良的。况且优秀的人,必定宽容大度,不会钻牛角尖,对身边的人亦是极好。你看,方才你拿了那么多银票给方齐、方于还有玉儿,让他们去镇上玩耍,足见你有多豁达呢。”
“晚青妤,我可不豁达。”萧秋折一把搂紧了她的腰身,“我只是想支开他们,以免影响我询问你。而且我确实吃醋了,也很生气。”
醋意确实挺重。
晚青妤思寻着如何哄他,只是还未想好言辞,却被他突然一把扛在了肩上。他力气大,个子高,她被她扛在肩上更显娇小。
“萧秋折,你要干什么?”晚青妤脸颊倏地红了。
萧秋折随手扯起床上的毯子,大步出了房间,走到院中一棵大树下,大树绿叶葱茏,树荫下覆盖着一片青草。他将毯子往地上一扔,又把她往毯子上一放。
“晚青妤,你要补偿我。”
晚青妤四下望了一眼,周围黑漆漆的,夜风带着凉意。
她感觉到了他要干什么,爬起身就要跑,结果却被他一把按在了毯子上。
“萧秋折,你不会想在这里吧?”
在院中?
“嗯,屋里热。”
“……”
晚青妤觉得他疯了,脸羞得通红,又要挣扎起身,却被萧秋折抓紧双腿,猛地往跟前扯了扯。
“萧秋折你冷静点。”
“冷静不了一点。”
“你不相信我?”
“相信。”
“那为什么还这样?”
“吃醋。” :
“唔……你别亲这里。”【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