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卖货运粮


    商队里有几个在松江城出生长大的镖师,顾佑安跟他们请教,问他们以前见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冬至都过了,按以前的说法,头九天就该下大雪,今年都这个时节了,竟还没下大雪,也是奇了。”


    “这两年松江城雨水都比往年少,好歹还有数九天的大雪,平安江和松江的江水灌溉田地,才没叫大伙儿吃不上饭。”


    “今年若是大雪也不下了,开春后没有雪水滋养土地,明年估计要难了。”


    几个年纪稍大的镖师你一句我一句的,都齐望着天,叹息一声。


    这些老镖师担心的事,也正是张贵他们担心的。种地本就是看天吃饭,碰上干旱天气,别说种地了,自己会不会被饿死渴死都难说。


    张贵心里担忧,面上还沉得住气,晚上休息时,他忧心忡忡地去跟王全说话。


    王全道:“松江城附近山峦林立,山脚下水网密布,不会叫你们没水喝。至于说粮食嘛,我家老爷早就准备好了,饿不着咱们。”


    张贵略松了口气,缓了缓,才捧着笑脸说:“叫您见笑了,我就是担心缺水影响种地,毕竟主子买了我们就是叫我们干活的,我们总不能叫主子只出不进不是?”


    王全知道他的担心,就道:“放心,我家老爷在松江城担任农官,只要有几分种地的可能,咱们家的地就不会空着。”


    “我们老爷竟是当官的?”


    张贵震惊,他不是听说顾家老爷犯了事儿被流放了吗?怎么就又当官了?


    王全也是前些日子听小姐跟张公子闲聊时知道的,王全笑道:“我家老爷流放前是工部郎中,修水渠、种地这些就没我家老爷不明白的。官府的人大概是看出我家老爷的本事,才提拔了我家老爷。”


    张贵这时说话的语气就更松快了,他笑道:“既如此,我也就不瞎担心了,等到了松江城,我们听老爷的话便是。”


    “正是这个理。”


    打发走张贵,王全心里到底也有些担心,找了个小姐有空闲的时候,连忙去禀报。


    “张贵他们都是才买来的,心头不安也能理解。”王全说完后,帮张贵说了句好话。


    顾佑安笑道:“王管家,你心里也担心雨水和粮食吧。”


    王全笑着认下:“什么都瞒不过小姐。”


    顾佑安没跟他瞎扯,只说道:“你叫底下人放心,我既买了他们,管他们吃饭穿衣都是分内之事,必不会叫他们衣食无着。”


    “唉,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王全躬身退下,张隐山也进来了,他也担心粮食的事。


    “我们家的老仆和新买的人,加一块儿快三十人,这么多人消耗的粮食可不少,我怕我爹没有准备着,家里养不起这么多人。”


    顾佑安瞥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张隐山笑道:“我的意思是,若是我家情况不好了,我只留下我们家的老仆,后头新买的十几个转给你家。”


    “顾家的人手足够了,我不用你家的人。”顾佑安拒绝了他。


    “唉,万一明年真要干旱了,我上哪儿弄粮食去?”


    张隐山发愁,他家这一年开药铺虽然赚了不少银子,但是灾荒年月的粮食呐可是救命粮,他家那点银子能买来多少粮食?


    “关外不比关内,关外的民风剽悍得很。平时也就罢了,越到灾荒年间乱糟糟的,你家人口本来就少,若是没有仆从护着,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你的意思,我买的这些奴仆不仅不能卖,还要好好养着?”


    顾佑安点点头:“粮食的事我家早有准备,你爹看到我家买粮食他大概也会买些放着。就算你家没有另外囤粮食也不用急,到时候我做主借些粮食给你家。”


    “多谢了!”


    “不用,人多力量大,到时候你家,我家,还有田家聚在一块儿,碰上乱子也不用怕。”


    在野外歇息了一夜,隔天继续往松江城赶路,路上的雪还是不厚,顾佑安心里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计划着赶紧在松江城买宅子了。


    祁王府的军队还是很厉害的,就算灾荒年间动乱,别的地方祁王府管不了,松江城他肯定要管上一管。


    又赶了几日路,快两百人的商队护着大车货物急行回到松江城,按照惯例,顾佑安带着商队先去西街的平安镖局。


    商队才到平安镖局门外,货物都还没卸下来,商队就被围了起来,都是来买货的掌柜。


    “顾掌柜,你们带了些什么回来?”


    “时新花样的各色布匹丝绸、棉花,还有许多江南的货物,书籍纸张等,各色土仪都有。”


    管家王全指挥着护卫把货物搬到平安镖局内,等着买货的掌柜连忙道:“顾掌柜,也不必搬货了,您就在这儿把货卖给我们吧。”


    “对对对,也不用顾掌柜手下人辛苦搬进搬出了。”


    “顾掌柜赶紧报价吧,我家是开布店的,便宜耐用的布都给我选一些。”


    顾佑安:“诸位不要着急,要卖货也要等我歇口气不是?”


    顾佑安扭头给郭素使眼色,郭素把排在最后的两辆大车往外赶,嘴里还说着客气话请大家让一让。


    “这辆车是顾掌柜给家里人采买的年货,都是不卖的,大家不要堵着大车出去。”


    郭素赶着车出去了,她叫上顾家的老仆们:“安安这儿还要忙,我先带你们去邻山村,先回去报个信。”


    陈昌、杨婆子等人顿时激动起来,他们三年多没见过老爷和夫人了,也不知道现如今他们如何了。


    平安镖局这边。


    顾佑安叫买货的掌柜稍等,又吩咐王全领着人把货物整理出来,她抬脚进了镖局。


    镖头郭元春急步从后院过来,见到顾佑安就说:“松江城里的人都在说明年是个干旱年,这会儿就算还早,城里各色货物都齐刷刷涨价了。”


    “涨了多少?”


    “就说布匹吧,上月回来的何掌柜和曹大当家的,他们拉回来的中等布匹涨了两成,低等布涨了一成。”


    顾佑安松了口气,那也还好,在她预期之内。


    郭元春给顾佑安使眼色,顾佑安跟着他进屋,大门关上,郭元春才道:“百姓都怕手里的银子明年买不着粮食布匹这些紧通货,商人逐利,见到这个情况后,有几家出头鸟涨了一波狠的,结果被祁王府的长史抓到了,每人抽了三十鞭子。有那几家做例后,其他人估摸着祁王府的态度,这才收敛了许多。”


    顾佑安顿时明白了,她道:“多谢郭镖头的好意。”


    郭元春笑道:“这事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你稍加打听就知道了。”


    人家既告诉她了,顾佑安还是承他的情,道:“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伙儿卖棉花的,我买了五车棉花回来,照原价留给你半车。”


    平安镖局的孩子不少,半车棉花足够他们每人做一身新棉衣,有了挡寒的棉衣穿,他们冬日里也不用被拘在炕上没法出门。


    “多谢顾掌柜。”


    顾佑安扭头出门,跟王全说:“把我原来的定价往上浮一成。”


    “是。”


    王全得了准话后,拿着账册去跟买货的掌柜们协商,王全报出的价格叫他们肉疼,嘴里喊着价格贵了,拿货付银子的动作一点都不慢,生怕别人抢了他看中的货。


    不过半个时辰,顾佑安带回来的几十车货物都卖了个干净。


    自洛阳一别后,许久没见的曹大当家的突然跑来。


    曹大当家的一边跑一边喘气问道:“我就慢了一步,这就卖完了。”


    王全不认识曹大当家的,顾佑安亲自过来道:“曹大当家好呀,一段时日不见您瞧着又富态了,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啊,您来我这儿这是……”


    “我家侄女下月要成婚,那丫头不知道什么毛病,嫌我从洛阳给她买回来的嫁衣不好瞧,硬要自己做嫁衣。”


    “唉,可巧城西二街的李家也要嫁女儿,嫁的还是周长史家的儿子,下半年从关内带回来的十几匹上等的红绸都被他们两家买去了。”


    他们是民,人家是官,曹大当家的脸皮再厚,也没胆子叫那两家人让一匹红绸给他。


    顾佑安道:“那你快去找南街上瑞源布庄的刘掌柜,刚才他把我这儿的五匹红绸都买了去。”


    曹大当家跑不动了赶忙交代身边的小厮去瑞源布庄买红绸,他要略歇一歇。


    曹大当家的不着急走,顾佑安请他进门坐,曹大当家的也不客气,摇晃着圆润的肚皮就进了平安镖局。


    曹大当家的留下是有话跟顾佑安说,他道:“前几日祁王府那边来人了,私下找松江城的大商队商量,希望我们明年卖药材去关内,再从关内运粮食回来。”


    顾佑安微微皱眉:“这个不好办呐。”


    曹大当家的何尝不知,他道:“咱们入关也就罢了,只要出钱打点一番就能顺利通过。咱们从关内回来,那些当兵的查得可严了,怎么会叫咱们运送粮食?这要是被抓到了,粮食给


    咱收了,只怕小命也保不住。”


    “你们可跟祁王府说了?”


    “怎么没说,他们叫我们别担心,通关的事他们能处理,叫我们只管安心运粮。”


    曹大当家的忧心忡忡:“咱们一年跑两趟洛阳,皇上跟祁王的关系咱们都心知肚明,只有插对方两刀的,哪可能叫对方好过?”


    曹大当家这种老成精的,可不相信那句轻飘飘的保证。


    顾佑安倒是有空间能作弊,但是一次也运不了多少粮食。再说,就算能运,粮食体积大,不好瞒人。


    顾佑安低头思索,曹大当家叹道:“你如今在松江城里也有些名声了,你今日才回来,估计明日祁王府的人也会找上你。”


    顾佑安笑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人少地少粮食少,东北军又有随时被朝廷断粮的风险,祁王府又是放开了土地管制,又是鼓励商队运粮食,站在祁王府的角度上,这无可厚非。


    可运送货物的是她的商队,她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小命考虑了。


    曹大当家的话说完了,甩了下衣袖起身走了,走前丢下一句:“对了,韩家几兄弟分家了,韩掌柜一家从韩家搬出来了,如今住在东街上一处宅子里。”


    “怎么分的?商队归谁?药行归谁?”


    “商队归韩掌柜,药行归韩大郎,韩三郎和韩四郎只分了些钱财,他们两人还闹腾着,如今还住在韩家没走。”


    “韩掌柜放话了,等明年开春后他家要请春酒,邀请了松江城里各家商队,还有胡家等采药人,韩掌柜来年怕是要跟你争一争了。”


    顾佑安不在意道:“有银子大家一起赚,都是同行,互帮互助才走得远。毕竟,谁敢说自己以后没个为难的时候?”


    曹大当家地笑道:“顾掌柜大气!韩掌柜家的春酒你可去?”


    “他请我,我就去。”


    “那好,顾掌柜,来年春天我们在韩家见。”


    顾佑安送曹当家的出门,王全抱着账册过来,顾佑安看了眼账册,道:“韩家架子还在,松江城里各家都很给韩家的面子。”


    王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是这个话,她如今才起势,该跟着大伙儿一块儿走才是。


    再有,明年的干旱近在眼前,比起一时之争,安稳活下去才是道理。


    第42章 买宅子瞧着眼熟


    松江府太小了,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全城的人都慌了起来。


    郭元春倒是不是特别担心,他们一大家子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好也过,歹也过。


    “你家不似刚来时谁都不认识,又无家业又无恒产的,就算明年真有干旱,你们家是最不须担心的。”


    郭元春劝顾佑安一句,顾佑安笑道:“家里还有爹娘当家做主,不须我担心,我就是想着,干旱会不会影响山里的草药。”


    郭元春犹豫道:“应该会吧。”


    这草药跟地里的粮食一样,也是需要适当的光和水肥的。


    “郭镖头,明年草药肯定会减产,这种情况下,我估计松江城大部分药材都会被祁王府包圆了,剩下的落到我们这些商队手里的不会太多。”


    货物减少,走商的商队减少,需要的镖师也会减少,像郭元春他们这样靠走镖过日子的镖局,日子自然会难过不少。


    郭元春叹道:“看天意吧。”


    两人闲说两句,顾佑安问她哥可回邻山村了?


    “我爹带着你哥和田二郎他们去山上了,去了已有两日,按旧例,估计再有两三日就回来了。”


    郭元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托我爹给你找大院子做库房,我爹找了好几处,其中有两处他觉得很好,你可要去瞧瞧?”


    “在哪里?”


    “一处在城北一街,一处在西城门口右边的民人巷,那两处我都去瞧过,都挺宽敞。”


    顾佑安点头道:“正好这会儿有空,烦请您带我去瞧瞧。”


    松江城西北角是祁王府的地盘,靠着祁王府的右边就是祁王府的后街,里头住的都是祁王府的管事和祁王的部下等。


    跟后街隔了一条主街,靠近北边城墙的那条街就是北一街了。


    因为北一街离祁王府近,这里院子也宽敞,东北将军孟川的亲眷,孟家大儿媳的娘家袁家人,都在北一街上有宅子。他们不在松江城常住,但一年总会来几回。


    郭元春带顾佑安去北一街看宅子,从孟家、袁家跟前过,郭元春道:“北一街除了孟家和袁家之外,还住着许多大商队和镖局,他们人口多,北一街的院子宽敞,正合适。”


    郭元春指着几家的牌匾道:“瞧见没,曹大当家的,李掌柜家,还有何掌柜他们家,都在这里。”


    “其实要说行商往来便宜,还是南街上最好。可南街的地价贵,若是买来居住,还不如收拾收拾开铺子合算。”


    “除了韩家二十年前就在南街上建了套大宅子之外,其他商家都没赶上好时候。”


    在松江城住了两年,郭元春说起松江城的格局来,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到了,就是这家。”


    郭元春上前敲门,不过一会儿,大门从里头打开,开门的是个看门的老婆子。


    郭元春似是认识她,他跟人笑道:“张婆,耽误您会儿工夫。”


    张婆笑道:“不耽误,老婆子我也想早点把宅子租出去,我也省事儿。”


    郭元春跟顾佑安说:“张婆的主人家是个好性儿的,租他们家的宅子不用担心烦心事。”


    张婆打量顾佑安,郭元春又给张婆道:“顾掌柜手下有个大商队,做药材买卖,手下养着好几十个护卫,找宅子也是为了放货使。”


    张婆笑眯眯带路,随口道:“咱们松江城原来也出个几个有本事的女掌柜,谁知后头成婚的成婚,死的死,松江城啊,好些年没见到小娘子这般能干的女掌柜了。”


    顾佑安在外行走都是穿男装,不过她没有故意隐藏自己女子的样貌,眼神好的人还是看得出她是个小娘子。


    这是一套二进宅子,三人在宅子里转了一圈,顾佑安笑着道:“这宅子维护得不错,给我做库房使倒是可惜了。”


    张婆说不可惜:“我家主人家搬去城西二街住了,那里比这儿热闹些,这里的宅子放着也是放着,早些租出去也是个进项。”


    问了价后,客气了两句,顾佑安抬脚出门。


    郭元春跟上,问道:“不满意?”


    “也不能说不满意吧,再看看另一家。”


    两人从北一街离开,走到主街上时,顾佑安瞧见一个眼熟的人,好似去年在北山上道观里,见到的那个俊美男子的侍从?


    “看什么呢?”


    顾佑安收回眼神:“没看什么,咱们走吧。”


    徐志跟周尘去了趟孟家,正回祁王府的路上,徐志眼神好,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放肆的小丫头。


    周尘是祁王府的长史,帮着主子照管里里外外的事务,顾佑安这个今年冒头的女掌柜他肯定知道。


    周尘:“怎的?认识?”


    “一面之缘,勉强算认识吧。”徐志不肯透露主子的事,纵使这个人是周尘。


    周尘看出徐志说话不老实,也没追问,他只道:“那人叫顾佑安,是个做药材买卖的掌柜。她父亲是个五级农官,做事仔细,听说干得很不错。”


    徐志咋舌,怪道那丫头放肆,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原来是个在外走商的女掌柜。


    “她的商队做得如何?可赚钱?”


    周尘轻哼:“韩家破败了,她或许就是下一个药商领头羊,你说她赚不赚钱?”


    徐志羡慕了:“你说,我也去走商如何?”


    “你呀?”周尘上下打量他一番。


    徐志感觉到自己被侮辱了,气哼一声:“你别瞧不起人,王爷以前夸过我机灵的。”


    周尘才不信,他道:“别扯闲话了,我问你,王爷对孟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哪里知道啊,主子的事岂是我等敢揣测的。”


    “你日日跟在主子跟前,主子对孟家是什么想法,你会一点不知?”


    周尘明显不相信他。


    徐志只说不知。


    周尘叹气:“咱们主子及冠了,真该娶亲了,拖不得了。你看这一二年里,孟家和袁家的小姐来了松江城多少趟?却连主子的面都没见着,这要再这么下去,孟将军只怕要亲自带兵前来松江城逼婚了。”


    “呵,孟家有那个胆子吗?”徐志轻蔑一笑。


    周尘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徐志,道:“你不会以为我问这些,是为了提前给未来女主子示好,所以才跟你打听主子的态度吧。”


    徐志忙笑道:“哎呀,周哥想哪里去了,您跟着主子一路从洛阳来松江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您对主子忠心耿耿,我们都知道的。”


    周尘盯着徐志冷哼一声,甩开衣袍就走,根本不想搭理这小子。


    徐志忙追上前去:“周哥,您等等我呀!”


    西城门口,民人巷一处三进宅子,宅子宽敞,开间又大,临近城门口方便出入,顾佑安一看这宅子就觉得满意。


    “顾佑安心里道:就这家了。


    房主忙笑着过来道:“对不住两位,我家这宅子原来是要租的,但是我们一家明年开春要回关内不回来了,所以这宅子我们准备卖出去,就不租了。”


    在松江城有房有地过得好好的,突然说要回关内,郭元春和顾佑安一猜就知道是为什么缘故。


    顾佑安打量这宅子,道:“这宅子,你家想怎么卖?”


    房主打量顾佑安,又看郭元春,犹豫得很。


    郭元春道:“顾掌柜跟我家有亲,你若是诚心想卖,就报个价出来。若是你想待价而沽,那就不须张口了,你再去问问别家吧。”


    房主犹豫,顾佑安好似对这宅子并不太感兴趣一般,略看了下,对郭元春道:“我瞧城北那套宅子不错,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也好。”


    郭元春跟着顾佑安走了,房主连喊了三声留步,却不肯报价。


    郭元春和顾佑安也是真走了,回到平安镖局,郭元春才问:“你要租城北的宅子?”


    “不,我想买民人巷那套宅子。”


    松江城到底偏僻了些,像顾佑安这样靠做生意日进斗金的还是极少数。松江城绝大部分民人都是一年存不下几两银子的寻常百姓。


    松江城的房价本来就低,那套三进的大宅子,房主若是诚心卖,顾佑安猜卖价不会超过三百两。


    “我看那房主还没决定要不要走,他们若是真要走,这宅子一定会卖。”顾佑安道:“请您帮我盯着些。”


    “这事好说。”


    看完宅子时候不早了,顾佑安告辞,叫上王全,带着三十个护卫回邻山村。


    顾佑安才走到村口,阿萱张开手摇摇晃晃跑过来,一下冲到顾佑安怀中,小丫头又是急又是高兴:“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


    顾佑安一把抱起她,笑道:“怎么不在家里等我?外头多冷啊。”


    “娘给我穿了皮靴子,羊皮袄,一点都不冷。”阿萱得意地翘起脚尖来,叫姐姐看她的新靴子。


    “好看。”


    阿萱搂着姐姐的脖颈咯咯笑,跟只还长着绒毛的小黄鸡一般。


    “姐姐,家里来了好多人,娘看到他们又哭又笑,可闹腾了。”阿萱好奇看着跟在姐姐身后的一群人。


    王全对她笑了笑,阿萱也咧嘴笑,这人看着挺顺眼的。


    小胖丫头沉得坠手,顾佑安走了一段路就抱不动了,把她放地上,牵着她走。


    “爹娘都在家?”


    “都不在啦,爹去田叔叔家啦,娘带人出门去了,这会儿家里没人。”


    顾佑安一猜就知道娘把人带到新赁的房子里去了。


    到了家,顾佑安拿钥匙开门,推门进去,只见院子里摆着两个大车架,车架上的货物已经被卸下来了。


    顾佑安对高金道:“这个冬天你们都住在邻山村,一会儿我娘回来了带你们去住下,也不需你们做什么,好好吃饭睡觉养身体,明年开春才用你们做事。”


    高金低头道:“遵主子令。”


    阿萱靠在姐姐身边,盯着高金看,大声问:“姐姐,他是谁呀?”


    “他叫高金,以后他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哇,我们家好多好多人呀!”


    顾佑安笑道:“咱们家蒸蒸日上,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


    阿萱歪头想,她隐隐约约记得,好久好久以前,他们家里好像也有很多人。


    阿萱突然问了句:“姐姐,我们还有一个家?”


    “我们只有一个家,爹娘身边就是我们的家。”


    “哦。”


    阿萱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后笑嘻嘻地拉着姐姐去厨房:“娘藏了好吃的,有橘子呀,还有螃蟹,我都没吃过呢。”


    “那不是螃蟹,那是秃黄油。”


    “哎呀,娘说的是螃蟹嘛。”


    阿萱想偷嘴,可惜好吃的都藏在柜子里,她打不开柜子,机灵地把姐姐拉过去。


    小丫头实在馋嘴,缠着姐姐打圈儿,就是不肯走。


    顾佑安见锅里还有温热蓬松的馒头,就拿了个馒头撕成两半,姐妹俩一人一半,沾着秃黄油一起吃,那叫一个香咧。


    顾稳家来了,一进屋就听到两个女儿在厨房笑,他也笑了起来。


    第43章 成交心疼韩掌柜


    顾佑安走商顺利归家了,过了两日,顾文卿和田二郎两人也从松江城回来了。


    家里人齐全,就着顾佑安带回来的南方特产,顾家请田家,张家来家中相聚,大伙儿热热闹闹吃顿新鲜的宴席。


    南京带回来的盐水鸭、梅花糕、板鸭、腌笋做的腊肉包子、秃黄油拌面等等好菜蔬,又有杨婆子的好手艺操持出一大桌南方的菜肴,吃得大家心满意足。


    张隐山吃完后咂巴嘴:“秃黄油还是新做的好吃,带回来的到底失了几分风味。”


    田二郎给他一脚:“行了啊,故意说出来气我们,小心挨揍啊。”


    张隐山灵活躲开,笑道:“真不是故意气你们,实话实说罢了。”


    田清德给自己倒了杯雨花茶,问顾佑安:“南方可安稳?”


    “安稳,我瞧着太湖决堤的影响基本上消除了,今年是个丰收年,当地粮价较去年,一斗米跌了两三文钱。”


    唉,若是松江城跟朝廷关系联系得紧密些,也不用担心干旱饿死人。


    松江城才多大的地方,才多少人口?


    都不用朝廷救灾,只要山海关那里不阻拦,靠着松江城里大大小小的商队运送粮食,就能解了松江城的旱灾。


    田清德:“祁王府的人要求商队明年开年就去关内运送粮食,还放出话来,说不须担心过不了关。顾兄,你猜这话是真是假?”


    顾佑安抬起头来,她也想知道这事儿的真假。


    顾稳道:“我看有六七分真。”


    “何以见得?祁王跟皇上的关系举朝皆知的差,难道朝廷还会帮咱们?”田清德显然看穿了皇帝爱民如子的虚伪模样。


    顾稳笑道:“这事儿有两个关键,一是松江城干旱的事朝廷知不知道?若是现在还不知道,中间就有个时间差。其二,山海关的燕州将军明面上跟祁王不来往,谁知道暗地里……”


    话不用说透,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顾佑安细想,若是祁王真能控制朝中喉舌说项,叫朝廷迟一步知道松江城干旱之事,再叫山海关守军做睁眼瞎,运粮这事儿还是稳当的。


    “松江城的百姓家里多少有些存粮,又守着绵延不绝的山脉,就算绝收了也能想法子填饱肚子。跟百姓比起来,松江城干旱受影响最大的是东北军。”


    还是那句话,松江城终究太小了,人口太少,土地太小,粮食太少。松江城就算是风调雨顺的年份,所得粮食也难以轻松养活一支军队。


    东北军和祁王的关系摆在那儿,一旦朝廷断粮,东北军把松江城当作退路是人尽皆知的。


    “祁王府推行的都是良策,若是给祁王府十年,朝廷再无法用军队和粮食辖制祁王府,到那时,谁压制谁还不一定。”


    “可惜了!”


    张世南瞥田清德一眼,这厮难道不是因为直言上谏被流放的吗?你一个以忠直传出名声的御史,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哈哈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田某人因直言犯谏被流放,如今又没拿皇帝的好处,于情于理我都问心无愧,难道一句真话还说不得?”


    张世南笑道:“田兄乃是顶天立


    地的真汉子,俯仰无愧于天地!”


    “敬顶天立地!”


    “敬顶天立地!”


    顾佑安笑眼弯弯,也跟着喝了一杯。


    顾佑安突然想起郭元春说的话,她家现在确实不须担心,手里有家资,身边有亲朋好友,大家同生共死走过来,互为倚靠,什么难关都能闯过去。


    痛快相聚一日且不提,晚上半夜时分,顾佑安忽觉得冷,起身穿衣裳,惊醒了小菊。


    “小姐,您是要喝水?”


    “不喝水,我去外头瞧瞧。”


    小菊醒来了也觉得冷,她搓搓胳膊坐起来:“怎么突然这么冷了?小姐您别动,我去给炕添些柴火。”


    不需小菊动手,门外头王全小声说话:“外头下雪了,小姐别出来受凉,我和陈昌去添把火。”


    顾佑安还是想出去看看,她穿好袄子出门,房门打开,冷风从外头灌进来吹得她的长发随风狂舞,顾佑安被雪花迷了眼。


    “安安,可穿暖了?”


    顾佑安嗯了声:“爹,今晚上的雪下得大呀。”


    顾稳望着外头的风雪交加的黑夜,叹道:“下吧,趁早多下几场大雪。”


    “别在外头站着,回去歇着吧。”


    “嗯。”


    父女俩简短交谈了两句,各自回屋歇息。


    大门关起来,屋里暖融融的,小菊正搓手呢,忙掀开被子:“小姐,快进来暖暖。”


    顾佑安钻进被窝,笑问:“松江城比洛阳冷多了,会不会受不住?”


    “受得住,我乐意跟小姐在一起。”


    小菊打小就被哥嫂卖给了顾家,以前她在顾家庇护下长大没觉出不同来,顾家败落后她跟杨婆去别家讨生活,才知道做人丫头任人欺辱的日子有多难过。


    如今,好不容易又跟小姐在一处了,大雪寒冷,关外偏僻这些都是小事。


    刚才被开门的风雪激灵清醒了,小菊睡不着,小声问:“小姐,以后你若是出嫁了,也要带上我,我给您铺床叠被,您不要嫌我蠢笨。”


    顾佑安闭目嗯了声:“去哪儿都带着你,以后就是去乞讨,上山落草为寇,都带着你。”


    小菊震惊:“小姐还想上山落草为寇?”


    顾佑安逗她,笑道:“你小姐我射箭的本事不说百发百中吧,那也是神箭手一个,我若是落草为寇,肯定是方圆百里最厉害的土匪,你敢不敢跟我去?”


    小菊一咬牙,道:“去,小姐当土匪,我还给您当丫头。”


    顾佑安大笑,笑得泪眼婆娑,笑够才道:“傻丫头,快睡吧。”


    “哎。”


    屋里暖融融叫人毛孔都张开了,外头寒风呼呼地刮,大雪下了一整晚,第二天早晨起来,积雪到顾佑安膝盖。


    “哎呀,这雪下得真及时啊!”


    杜氏早上开门就看到外头的大雪,欢喜得连说三声好,还叫家里人都出来看。


    顾稳笑着说:“下雪是好事,赶紧做早食,吃了早食我要去镇上一趟。”


    “哎,这就做。”


    杜氏喜滋滋地去厨房,魏嫂子、张嫂子一个烧火,一个正在洗米煮粥。杨婆在切泡发好的昆布。


    “杨婆,做什么好吃的?”


    杨婆笑道:“回夫人的话,昨儿我瞧小姐和小小姐挺喜欢吃囤煮的昆布,今儿我想做一碟醋腌昆布出来试试味道。”


    杜氏看也眼灶台上发好的面,和刚调好的包子馅儿,就道:“哎呀,辛苦你一大早做这么多好吃的,你才刚来,可要悠着些,别把自己累着了。”


    “不累,回来的路上坐车多过走路,我身子骨好着呢。”


    魏嫂子和张嫂子也说她们精神得很,家里有什么活儿只管交代她们去做。


    杜氏笑道:“冬天倒是不忙,你们该休息就休息,等到开春了,有你们忙的。”


    外头,顾稳跟王全和陈昌在说话,顾稳道:“以后陈昌还是跟着我出门办事,王全你是家里的管家,里里外外你要多顾着些。”


    “小的遵命。”


    “但凭老爷吩咐。”


    王全他们来松江城也有两三日了,老爷一直没给他们安排差事,王全和陈昌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这会儿听主子还用他们,两人都激动应下。


    “该说的话安安应该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如今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也心里有数吧。”


    王全和陈昌垂头听主子吩咐。


    顾稳的语气平稳又激昂,缓缓道:“当年我带着你们几个从益州一路到洛阳,十几年里从个秀才高升至实权工部郎中。如今从头再来,除了你们外,我还有一双好儿女助阵,我相信以后顾家会越来越好。”


    王全立即跪下:“奴才听主子令。”


    陈昌也激动跪下,磕头。


    顾稳笑道:“起来吧,一会儿用了早食陈昌跟我去镇上办事,王全去夫人跟前问问有没有事情要办。”


    “是。”


    “是。”


    顾佑安在院子里听她爹跟王全和陈昌说话,等他们说完了,顾佑安才望着白雪皑皑的老虎岭在日光下如此的晶莹雪白,心道,今天真是打猎的好日子。


    顾家的早食做好了,两样细粥,手擀面条、腊肉包子、卤鸡蛋并几样小菜。


    田二郎老早打扮得跟个猎户似的来顾家蹭早食,他一进门就跟顾稳和杜氏问好,笑道:“就知道你们家的早食丰盛,我来得正是时候。”


    杜氏笑着招呼他过来坐:“要不要来一碗面条?面条和包子都是杨婆早上才做的,浇头有酸辣口的,有咸鲜口的,都好吃。”


    “多谢婶婶,我都来一碗尝尝。”田二郎丝毫不见外,拿顾家当自己家一样。


    好兄弟顾文卿剥了两个卤鸡蛋放田二郎碗里:“杨婆的拿手绝技,比外头卖的还好吃。”


    田二郎吃了一个卤鸡蛋,果真好吃,他对杨婆的手艺连连夸奖。


    杨婆子回厨房,跟魏嫂子和张嫂子说:“田家那个小郎君说话怪好听的。”


    魏嫂子和张嫂子都笑了起来。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了早食后,跟顾文卿一块儿背着弓箭去上山打猎去。


    顾佑安闲来无事,也拿着自己的弓箭跟他们一块儿上山。


    “大哥,姐姐,我也要去。”阿萱迈着小短腿儿追赶上来。


    顾文卿忙把她抱回去塞给小菊,哄她道:“你乖,我们去山上抓兔子给你吃。”


    “不嘛,我就要去。”


    阿萱不干,她就想去山上玩儿,跟个牛皮糖似的,抓着大哥的衣襟不松手。


    “阿萱,听话!”


    顾佑安一眼瞧过去,阿萱忙松开手,还把小手藏在背后,瑟缩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姐姐说她。


    田二郎双手抱胸在一旁瞧热闹,等顾家兄妹三人撕扯清楚了,田二郎咧嘴笑着跟顾文卿道:“你这个当大哥的,还不如顾佑安说话好使。”


    顾文卿给他一个白眼,看我搭理你不?


    田二郎哈哈一笑,三人背着弓箭上山。


    一场大雪暂时冲淡了松江城百姓对干旱的焦虑,除了顾佑安他们三人之外,村里许多人家都三五成群地上山去了。


    顾佑安在路上碰到罗家三兄弟,顾佑安见罗大郎肩上背着砍柴的家伙儿,关心道:“你身子可好?”


    罗大郎拍着肚子笑道:“多谢顾小姐关心,都好全了,张大夫说我什么事都没有,以后干活也没影响。”


    “那就好。”


    “真是要多谢张大夫了,当时我肚子都破了,没有张大夫,我只怕小命难保。”


    顾佑安附和道:“张大夫医术好。”


    闲话几句,到了山上后顾佑安跟罗家三兄弟告辞。


    三人在山上转到半下午


    ,除了在雪窝子里捡了几只野鸡野兔子外,三人运气好碰到一只落单的野鹿,肥得咧,打回去两家人分了,能吃好几顿。


    三人抬着野鹿回家,顾佑安刚进门杜氏就道:“上午家里来客了,是祁王府门下的人。”


    顾佑安放下弓箭,一边问道:“为粮食的事。”


    “正是。除了祁王府外,郭师傅托人传话来,西城门口民人巷那套三进宅子又不卖了,说是要租。”


    顾佑安不着急租库房,她笑道:“先等等吧,说不得后头还有变数。”


    事情果真如顾佑安猜测的那样,这场大雪后,一直到过完年,开春,都再无大雪降落。


    雪水太少了,松江城里干旱绝收的谣言甚嚣尘上,民人巷那座三进宅子又要卖了,价钱比顾佑安估计的还便宜了不少。


    顾佑安毫不犹豫买下那座宅子,叫在村里养了一冬的高金带着其他护卫住进去,日日操练,备着走商。


    开春了,韩掌柜家举办了春宴,顾佑安带着人上门吃席,韩掌柜夫妻亲自到门口迎接。


    韩家春宴后,山上胡家的长孙胡菖蒲娶妻,顾家全家人都上门喝喜酒去。


    明明是成婚的大好日子,胡菖蒲脸上的笑意却很勉强,等婚事办完后,胡菖蒲找上顾佑安。


    “韩大郎欺人太甚!”


    “他做什么事叫你这般生气?”


    “哼,韩大郎派管事来谈今年的药材生意,推说今年行情不好,要压价两成。”


    顾佑安惊讶:“他有没有脑子?量虽少,但物以稀为贵,不算行情不好吧。”


    胡菖蒲冷笑:“鼠目寸光的东西,真以为我家的药材非要卖给他不成?”


    顾佑安:……心疼韩老爷子留下的产业……可怜的韩掌柜,刚开心没两日又被他大哥连累了。


    顾佑安心里窃喜,面上却露出个可靠的笑容来:“卖给我,我照去年的价格收药材,或者你们愿意拿药材换粮食也成。”


    “你有多少粮食?”胡菖蒲连忙追问。


    顾佑安手里的粮食还真有不少,她爹的囤的足够一家子消耗,她空间里存着的还没动。


    胡菖蒲下定决心:“药材换粮食,药材价钱上不能便宜,但是我承诺,今年我家的人参只给你。”


    “成交!”


    第44章 昏了头了高攀不上


    前些日子韩掌柜家办宴,胡菖蒲是去了的,今日胡菖蒲成婚,韩掌柜也亲自到场祝贺。


    韩掌柜跟身边认识的人说说笑笑,依然被众星捧月一般,实则,他瞧着顾佑安被胡家人请走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要换以前他爹还在时,一众商行商队的掌柜中,韩家肯定是胡家的座上宾。如今大不同了,被他哥这么一折腾,胡家人没给他摆脸色瞧都是人家有肚量。


    婚宴吃完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会儿下山肯定来不及了,胡家自然是要留客的。


    相熟的掌柜们聚一块儿说笑,茶水喝了两壶,韩掌柜肚子里的水都晃荡了,他坐不住快要起身时,顾佑安回来了。


    韩掌柜仿佛只是调整了下坐姿,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下去,顾佑安过来,他又亲自给倒了茶。


    顾佑安笑道:“韩掌柜太客气了。”


    “顺手的事情。”


    刚才跟胡菖蒲说了好一会儿话,顾佑安有些口渴,端起茶喝了半杯温热的药茶,顿时舒服了。


    韩掌柜笑着说:“别看胡家只是采药的,实则手里收着不少药茶方子。”


    顾佑安点头道:“这个茶确实不错。”


    又喝了半盏茶,韩掌柜突然道:“顾掌柜,今年祁王府放出来的药单子你可瞧了?”


    “瞧了,今年祁王府不许往外卖的药材品类有点多。”


    松江城出产的许多药材祁王府收上去都供应东北军了,药材单子多少年没变过,今年突然增加了几十种常见药材不许往关内卖,靠买卖药材过活的掌柜正头疼呢。


    韩掌柜叹气道:“祁王府圈的药材数目多也就罢了,今年松江城里本地药铺、药行也加大了囤货量,落到咱们手里的药材就更少了。”


    分家头一年,自己出来做买卖,韩掌柜原本打算压下大半副身家做一笔大买卖,最好一炮而红,打出名声来,好叫松江城的同行和洛阳的药行都瞧瞧,他爹虽不在了,韩家大房嫡子也不争气,还有他这个韩家老二撑着,韩家并没有败落。


    谁知碰上干旱啊!碰上祁王府药材单子有变!


    如今呐,别说一炮而红打出名声来,他都怕这炮管哑火了。


    说句心里话,要不是办春酒的消息年前早就放出去了,前些日子他真不想办那个宴。


    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这会儿,韩掌柜淡淡笑道:“咱们跑一趟关内都是担着风险的,若是跑一趟赚来的银子都裹不住人吃马嚼,这生意不做也罢。”


    韩掌柜目光扫过在场众位掌柜,道:“今日借胡家的光,松江城里有头有脸的掌柜都在,咱们今日商议商议今年走商的事如何?”


    旁边何掌柜和曹大当家的都纷纷附和,闲着也是闲着,谈谈也好。


    见大家都点头了,韩掌柜才又说出他的打算:“咱们都是靠药材讨生活的人,最要紧的是团结。今年药材总共就这么多,给谁,不给谁,咱们自己商量好,也省了许多是非不是?”


    这话一落地,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顾佑安眉头一挑,怎的,一张嘴就要划分市场份额了?你韩家还有说这话的底气?


    今年药材行情复杂,怕自家折进去的何掌柜先退一步,明言道:“诸位,我家小门小户的,不比各位掌柜家底厚,若是今年药材量少价高,我就不跟诸位同行争了,我家休息一年也可。”


    顾佑安笑道:“何掌柜这话说得不对,药材是人家,咱们只是买货的人,人家想卖给谁,什么价卖,那都是卖家做主,哪里轮得到咱们说三道四。”


    韩掌柜脸色略微僵硬,强笑道:“顾掌柜这是不愿意跟我等商议了?”


    韩家不比往日了,在座的松江城掌柜中,独顾佑安跟卖药材的各家关系都不错,她明显占优势,为什么要跟他们商议分薄自己的利益?


    顾佑安不接韩掌柜的话,淡淡道:“都是买卖人,我说句实在话吧,出了松江城,入了关后,咱们都是同出一地的自己人,互帮互助都是应有之理。但是在松江城里,咱们各凭本事做生意,你们觉得我这话说得可在理?”


    顾佑安这话也说得明白,在场都是聪明人,都听懂了她的话,何掌柜瞥了韩掌柜一眼,韩掌柜没吭声。


    “在理!”


    何掌柜接话,附和道:“我看顾掌柜这话说得好。”


    何掌柜又把老熟人叫出来:“曹大当家的,你最是公义,你说顾掌柜这话可对?”


    曹大当家自然是站顾佑安那边的,他人壮声量大,一拍桌子起身,高声道:“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今天这事儿我觉得顾掌柜说的对。”


    有人出头了,赞同顾佑安的话的人就多了。


    本来嘛,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若是药材被领头的几个包圆了,都由他们操控,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吃什么?


    有人老早就对韩家的霸道有意见了,现在韩老爷子没了,他们对韩家兄弟就更不客气了。


    有人拿话点韩掌柜,道:“采药人愿意卖给你是你的本事,可人家卖药的都没开口,咱们替人家做主,指点人家如何卖药材,这实在是不妥当。”


    “正是这话,韩掌柜可问过胡家了?”


    韩掌柜:“……”


    “明儿我就去采买药材,我家若是凑不够一支商队,顾掌柜,可能叫我家跟你家打个伙儿?”


    顾佑安自然应承下来:“诸位若是不嫌弃,我都欢迎。”


    顾佑安大方好说话,其他掌柜纷纷感谢,有几家小商队甚至当场就问顾佑安出发的具体日子。


    本来嘛,他们都是小商队,人脉和钱财都比不过大商队,加之年景不


    好路上的土匪强盗就更多了,他们打不过,原本也不打算拿命就挣那点钱。


    顾家不缺护卫,人多势众,顾掌柜既开口愿意相帮,到时候跟着顾掌柜肯护他们一程,他们也乐意跟着发点小财。


    更重要的是,去洛阳卖了药材,再买些粮食带回来就更好了。


    一阵欢声笑语中,韩掌柜意图拉上所有掌柜跟顾佑安谈药材份额的主意落空了。


    前头客人们的谈话自然传到了主人家的耳朵里,知道韩掌柜想越过他们这些卖药的,和其他商队药行结成联盟内部就把药材分了,胡菖蒲冷笑一声,对韩掌柜越发没有好脸色了。


    韩掌柜也是倒霉,他试探顾佑安完全是因为他大哥得罪了胡家,他怕胡家不乐意跟他做买卖,所以才想拉上顾佑安帮着说和,分他些药材,谁知道弄巧成拙了。


    韩掌柜也是叹气,怪自己失了分寸!看到顾佑安被胡家人请过去,一时情急,就昏了头了。


    婚宴后,离家远的宾客在胡家住了一晚,隔天上午就告辞家去了。顾佑安爹娘他们也是上午就走了。


    顾佑安在胡家留了一日,把这次买卖的药材都谈好了,按惯例,胡菖蒲领人把药材送去松江城。


    顾佑安如今在松江城有自己的宅子了,再不必送去平安镖局,直接把药材送去民人巷便是。


    药材送到,高金带人清点药材,分门别类放库房里收藏好。


    坐下歇口气,胡菖蒲打量一番院子,笑道:“如今你也是发达了,竟买了一套这样大的宅子。”


    “少来,松江城的宅子又不贵,你家若是想买,十个八个宅子也买得。”


    胡菖蒲笑了笑,另起话头道:“你其实不必这般着急,等你出发前几日来我家买药材也值得,现在谈好了,等我家收到更多的药材,你肯定还要去我家一回。”


    顾佑安笑道:“我不贪心,人参都够我赚的了。再说,生意总不能叫我一个人全做了,你可别害我招人恨。”


    胡菖蒲还想说什么,顾佑安摆摆手道:“时辰不早了,你才新婚,快些家去吧,过些日子若是我杜二叔来了,我叫他去找你。”


    “你叫他来,药材我给杜家留一份。”


    “多谢。”


    胡菖蒲走后,顾佑安也不多留,交代了高金几句,匆忙回邻山村。回家的路上,顾佑安觉得,等她家今年修了大宅子,他们家该买匹马代步了。


    回到邻山村,夕阳落坡,晚霞满天。


    这时时辰不早了,各家田地里却到处都是人。


    顾佑安看到她家地里也有人,是张贵带着人在地里挖水沟,她娘在一旁看着。


    “安安回来了。”


    杜氏瞧见女儿下山来,连忙叫她过去。


    顾佑安走过去左看看右看看:“这是做什么?”


    “今年估计缺雨水,张贵和几个种地的老把式看了后说,咱们的地太大块了,水渠里的水引过来不太方便,干脆在地里多挖几条水沟,这样用水浸地也便宜。”


    杜氏道:“不只咱们家,其他家也在地里挖水沟。”


    张贵过来请安,他道:“幸好咱们这儿是平安江的上游,可以头一个用水,要不这法子也不好使。”


    顾佑安这才想起来问:“平安江下游有多少百姓?”


    “没听说有人。平安江跟松江交汇一路往东流入海,沿途除了咱们松江城有百姓聚居外,再没听说其他地方有人烟。估计呀,就算有人,也就是在沿岸散居着的小部落罢了。”


    若是有成气候的大部落,早就冒头了,也不会到如今都没被祁王府巡视的护卫发现。


    顾佑安嗯了声,对张贵道:“你是有经验的,家里的田地都交给你了,好好干。”


    “是。”


    母女俩回家,杜氏问道:“你药材的事处理好了?”


    “好了,我只交代一声,自有高金他们去办。”


    “哎,也不知道你杜二叔他们今年还来不来松江城。”


    “过几日就知道了。”


    顾佑安猜测,半个月内杜二叔他们若是不来,就应该有他们送来的信件才是。


    “年景不好,吃不上饭走上歪路的人就多了,你出门在外要警惕些,别叫自己受伤,我和你爹会担心。”


    “娘,我这么大的人了,我知道的。”


    杜氏又叹气。


    顾佑安无奈:“您又叹气做什么,心里不舒坦?”


    杜氏看着自己花容月貌的大女儿,又是高兴又是忧愁:“安安呐,你十八了。”


    “虚岁十八。”


    顾佑安秒懂,她娘嘴上说不叫她早嫁人,随着她年纪渐大,她娘还是有点坐不住了。


    杜氏咬牙道:“我心里实在放不下,趁这几日天气好,你又还在松江城,明日你跟我去天一观烧香。”


    “叫上白婶婶和刘婶婶?”


    “不叫她们,咱们母女俩自己去,我有话想问李道长。”


    杜氏定下日子后,也不听女儿说什么,快步回家就喊张嫂子:“快帮我想想,明儿要去道观烧香,给准备些什么敬神。”


    张嫂子跟杨婆在厨房忙活,听到夫人叫她,连忙出来道:“今晚上发一盆面吧,明儿蒸了白馍带去,再去城里买几样点心什么的也够了。”


    “也是,这个时节松江城里也没什么其他好东西。”杜氏交代张嫂子多发些面,敬了神后白馍还可以留给道长们吃。


    杜氏进屋开箱子,拿了五两银子出来,后想了想,又加了三两银进去。


    “娘,您干什么呢?”顾佑安跟进来。


    “准备香火钱。你跟天一观有渊源,今年咱们家日子好过了,也该对人家尽尽心。”


    回家一会儿工夫,杜氏就把明日出门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晚上等顾稳回来,杜氏就跟他说明儿要出门。


    顾稳:“天一观一年去一趟也就是了,不要去得太频繁,惹人眼就不好了。”


    杜氏气道:“我诚心上山敬神烧香,怎的?我难道还不配去?”


    “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现在时机不太对。”


    顾佑安看她爹:“可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顾稳小声道:“今日我去松江城衙门办事,碰到苏大人,苏大人说孟家和袁家的小姐带着人私自去山上拜祭孟皇后,祁王留在山上的守墓人不许,那两家小姐都是脾气大的,使人把守墓人打了一顿。祁王大怒,把孟家和袁家的小姐们赶出了松江城,并吩咐松江城守卫,再不许两家的女眷进松江城。”


    杜氏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才化冻的时候,孟家和袁家的小姐才来的松江城。”


    顾佑安敏锐察觉出问题:“不对,这跟我和我娘去道观有什么关系?”


    顾佑安脑子里下意识想到一个人,一个玉冠紫袍的俊美男人。


    “你们母女俩去天一观多少回了,难道不知孟皇后葬在天一观旁边的山上?”


    杜氏瞪他:“我们只是寻常百姓,去道观只为烧香,没事儿打听这些做什么?”


    顾佑安想到了老道士说他母死,父不管,兄弟算计,孤身一人,这……跟祁王完全对得上!


    还有,年前她去北一街看宅子时,在祁王府附近她看到的那个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


    祁王府长史,祁王身边的奴仆,结伴出现在祁王府附近,完全说得通。


    顾佑安想起初见时下山,在山脚下碰到祁王府的车队出城,她远远瞧见昏暗的马车里,那张看的不是很清楚的脸。


    原来,他真的是祁王?


    杜氏犹豫:“那……咱们还去不去道观?”


    顾稳:“想去就去吧,左右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去天一观了,松江城里盯着祁王府的各家人,也不会把我们家跟祁王扯上关系。”


    相差太远,高攀不上!


    第45章 费心了馋嘴丫头


    杜氏母女俩第二天一早出发去天一观,阿萱这个匪头子还没去过道观,听说娘和姐姐要出门,也闹着要去。


    杜氏嫌弃她小人家一个走不了远路,阿萱却对自己信心满满:“不用背我,我自己就能爬上去。”


    “下次吧,等你大一点我再带你。”杜氏随口糊弄道。


    “娘~”阿萱可怜巴巴的望着杜氏,又拿脑袋蹭蹭。


    顾佑安牵着妹妹,对杜氏道:“娘,她想去就带她去吧,走不动我背她。”


    阿萱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带我


    嘛。”


    杜氏看着姐妹俩这般好,也就不说反对的话了,忍不住捏她脸颊嘟嘟肉,道:“去敬神要乖乖的,不准哭闹可知道?”


    “哦,我知道啦。”阿萱欢喜过后,又十分不服气道:“我是大孩子了,我才不哭闹呢。”


    杜氏冷笑:“不哭?昨儿是哪个小馋猪,因为一块板栗饼就哭得眼泪汪汪的?”


    “哼!娘坏,我不跟娘说话了。”阿萱不好意思了,装傻跑开。


    杜氏扭头交代王全说:“把你媳妇儿叫上,都去。”


    怕阿萱这丫头走到半路走不动道,杜氏带上王全夫妻俩,若是这丫头耍赖不肯走了,还能背她上山。


    王全:“哎,小的听夫人吩咐。”


    杜氏看着跑远的小女儿,忍不住嘟囔一句:“这日子过的可真快。”


    几年前流放时还能背着阿萱一路走来,如今孩子大了,她也上年纪了,她真快背不动了。


    日子流水似得过去,安安到说亲的年纪了,阿萱年纪也不小了。


    去山上的路上,杜氏跟大女儿道:“去年时,我和你爹就想给她请个女先生,教她读书习字,她也该懂事明理了。”


    “除了读书学规矩外,琴棋书画也学学,她若是不喜欢就罢了,就当开开眼界。她若是喜欢,不拘是哪一样,跟着先生好好学几年,以后也是她自己的本事。”


    阿萱迈着腿儿爬山,一边插话道:“娘,我喜欢骑马,射箭。”


    “没说不让你学骑马射箭,是叫你再学点其他的本事。”


    “哦。”


    打发了多嘴的小女儿,杜氏又跟大女儿道:“松江城里不好找女先生,你若是去洛阳,托人打听打听,能聘到合适的女先生来咱们家最好不过了。”


    顾佑安记在了心里:“我知道了。”


    说到女先生来,杜氏道:“女先生学识自然重要,但是人品也是重中之重,你找人时一定要打听清楚那先生可曾做过什么不妥当之事。”


    “哎,咱们只挑学识和人品,至于那女先生是不是云英未嫁,是不是合离,是不是丧夫的寡妇,这些咱们都不管。”


    阿萱这样年纪的孩子半懂不懂的,教好她需要费很多心思,教坏却容易,阿萱又是这样一个性子,杜氏难免操心。


    “说起来,若是你白婶婶和刘婶婶有空闲,请她们当阿萱的先生也使得。你白婶婶是举人之女,听说四书五经都是正经学过的,教阿萱足够了。还有你刘婶婶,以前在闺阁中时也是才女来着。”


    过了会儿,杜氏又说:“再细想想,你白婶婶,你刘婶婶,她们成了婚后,当了人家的夫人,娘亲,闺阁中的那些本事好像再用不着了,都成了操持家事的寻常妇人。”


    顾佑安道:“娘,学过的本事自然是有用的,技多不压身。”


    杜氏也这样认为,只是,难免感慨罢了。


    阿萱不耐烦听她娘念叨,小矮个腿脚却利索得很,一会儿就跑到前头去了。


    见她跑远了,杜氏忙唤住她:“你跑吧,小心一会儿咱们看不见你,叫狼把你叼了去。”


    “都是吓唬小孩子的话,我才不怕。”阿萱略略略做鬼脸,哈哈一笑跑不见了。


    杜氏跺脚,跟大女儿说:“你爹忙,你也忙,我也没空闲,没人管束着,阿萱越发淘气了。”


    顾佑安笑着安慰:“您别愁,等我从洛阳回来时肯定给她找个厉害的女先生来。”


    顾佑安加快脚步去追阿萱,顺着上山的台阶,绕过一个山崖,顾佑安瞧见前面木亭处,绿树掩映中一片葱绿的衣角。


    “阿萱?”


    阿萱往后仰,露出个半个小脸来,小嘴咕蛹着在吃什么东西,见到是姐姐,忙招手喊姐姐过去。


    等她咽下嘴里的点心,就喊:“姐姐快过来呀,快过来吃点心。”


    这丫头,在外碰上不认识的人就敢吃别人的东西,是该找个好生教导一番。


    顾佑安一路过去,正想着怎么跟主人家道谢时,走近了,走到亭子外面,才看到点心的主人竟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祁王?


    他抬眼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阿萱蹦跶着喊姐姐:“这个,这个叫什么糕的,好好吃呀,姐姐快尝尝。”


    说话间点心已经递到顾佑安嘴边了,顾佑安忙躲开:“你自己吃。”


    “嘻嘻,我可喜欢吃了。”


    见姐姐不要,阿萱才把点心喂自己嘴里,嘴角蠕动着,肥嫩的脸颊跟山间树林中的小仓鼠一般。


    顾佑安微微低头行礼,道:“多谢主人家招待,阿萱冒犯了。”


    坐着的那人没说话,他身边的侍从徐志笑眯眯道:“小娘子不须客气,你家妹妹玉雪可爱,跟她说话我们主子也高兴的。”


    顾佑安怀疑自己听到的话,阿萱会跟他说话?


    或者说,他是个会跟阿萱这样小姑娘闲话的人?


    顾佑安看一眼贪吃的妹妹,又看向他……巧了,他也正看她,眼眸沉沉。


    他看着她不动,顾佑安自然也不会先挪开眼睛,两人就这么互相打量着。


    徐志心里一惊,这个放肆的丫头,长了年岁胆子也越发大了,较之以前,竟越发放肆了!


    主子不开口,徐志心里觉得顾掌柜冒犯了主子,也不会张口训斥顾掌柜,他只会在一旁瞧热闹。


    “安安,阿萱。”


    杜氏来了。


    顾佑安眨眼,睫毛微颤,率先移开目光,转身回应:“娘,我们在这里。”


    杜氏站在山崖转弯处,双手叉着腰歇息,擦擦汗道:“你喊着阿萱些,这丫头跑得太快了。”


    阿萱嘿嘿笑,又抓紧吃了一块点心,怕娘说她,她擦擦嘴,又擦擦小爪子,扭头跟坐着那人挥挥手:“谢谢你家点心了,很好吃,我好喜欢的。”


    杜氏听到阿萱说话,走近了才看到亭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忙替女儿道谢,祁王这才开了尊口:“夫人不必多礼。”


    徐志轻咳一声:“主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这里风景不错,夫人坐下歇息歇息吧。”祁王起身,对杜氏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


    徐志笑眯眯道:“这些茶水都是没动过的,点心也只有您家小小姐用了两块,夫人别客气,尽可以尝尝我家厨娘的手艺。”


    熟悉的紫袍翻飞,衣袍跟着它的主人消失在山道上,顾佑安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阿萱高兴地拍手蹦跶:“点心还在。”


    不仅点心还在,祁王府的下人还留了两个在这儿伺候。


    主人家都不在,杜氏哪好意思吃人家的茶点,只坐下歇了歇,就要赶路上山去。


    阿萱却不管的,人家既请她吃,伺候的丫头把点心都送到她嘴边了,她自然嗷呜一大口咬下去。


    顾佑安看着妹妹这馋嘴模样,也不知道像谁。


    歇够了继续上山,顾佑安对留下伺候的人道:“帮我们谢谢你家主人。”


    丫头躬身行礼:“夫人小姐慢走。”


    走出老远了,杜氏小声跟女儿说:“刚才那是谁家的公子?一看就出身不凡,没想到还挺懂礼的,家里下人也调教得好。”


    “娘,您不记得他了?”


    “难道我们见过?”


    “三年前,您和白婶婶带我去


    天一观,那天还下雪了。”顾佑安帮她娘回忆。


    杜氏一拍大腿:“哎,你不说我竟没想起来,竟是他呀!没想到又碰上了,真是有缘啊!”


    顾佑安心想,他们家跟祁王可没有讲缘分攀交情的本事。


    杜氏道:“人家客气,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一会儿到了道观里碰见了,记得感谢人家。”


    杜氏知道祁王,也知道祁王的母亲孟皇后葬在道观附近的山上,她却没有把刚才那人和祁王想到一处去。


    顾佑安没说话,阿萱忙点头:“娘,他家的点心好吃,叫杨婆也做。”


    “你这个小馋丫头,那么精致的点心杨婆不一定会做。”


    又走了半个时辰,一家人到道观里。


    顾佑安环顾四周,宽阔的庭院,熟悉的牌匾,屋檐下的躺椅都在,天一观一如往常。


    阿萱仰起脸,叉腰惊呼一声:“哇,好舒服哦。”


    从阴暗的密林山间走到宽敞的院子中,阳光流泻在身上,暖融融的。


    顾佑安笑道:“你喜欢,就在这儿站着吧。”


    杜氏走累了,去屋檐下坐着歇息,略歇了会儿,杜氏把阿萱叫过来:“你跟魏嫂子去跟道长们借个地方,把你身上的汗湿的衣裳换了,别着凉。”


    “好呀。”


    等阿萱换了衣裳回来,杜氏才带着女儿去大殿敬香。


    王全摆上敬神的各色供品,悄悄退出去。


    杜氏三跪九叩做主了礼数,嘴里念念有词,一是祈求阖家平安顺遂,二是祈求松江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最后,杜氏还要念叨几句,求神仙老爷给她的安安赐一门好姻缘,不求人中龙凤,只求跟安安相知相伴一生。


    “安安,过来给三清老爷磕头。”


    顾佑安听话过去磕头,等她磕完头,小道长李玄越来了。


    杜氏忙跟小道长见礼,她问道:“小道长,你师傅可在?”


    今年八岁的小道长故作老成地摇摇头:“我师父出门远游去了,善人找我师父有何事?”


    “也无大事,我就是想请老道长帮我家安安看看八字,看看我家安安的姻缘在何方。”


    小李道长一本正经道:“姻缘天注定,该来时自然就来了,善人不必忧虑。”


    这样的劝慰的话对杜氏无用,可惜老道长不在,杜氏只能问道:“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不定。”


    “唉,那我秋天后再来问问吧。”


    敬完神,杜氏带着女儿去用斋饭,阿萱坐不住,吃完了就跑去玩儿。顾佑安叫她娘坐下歇息歇息,她去看着阿萱。


    “姐姐,这里有条路啊!”


    “阿萱别跑,回来。”


    这个院子的右边墙上开了一道小门,门里门外都有三阶台阶,顾佑安顺着走上去,看到对面树林里有人过来。


    “哎呀,又是你们呀,你们吃了饭没有?”阿萱热情地跟人打招呼。


    顾佑安扶额,阿萱这自来熟的性子啊。


    徐志笑眯眯跟小丫头说话,问他今天观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阿萱说有豆腐,有白菜,炒鸡蛋啥的。


    小丫头总结:“味道还不错啦。”


    祁王走到门前台阶下,顾佑安站在台阶上跟他同高,顾佑安走下台阶给人让路,一个不慎差点摔倒,幸好她一把撑住了墙。


    徐志瞄见自家主子伸出去又收回来的手,惊的嘴巴张开又闭上好几次,才说出一句话来:“顾掌柜身手不错。”


    顾佑安没接这话,只说:“多谢你家的点心,我妹妹很喜欢。”


    徐志忙道:“顾掌柜不用客气。”


    祁王抬脚上台阶,跨过了门,走下台阶。


    忽而,祁王回头,看着顾佑安,道:“顾掌柜,你们商队回程尽管运粮食,山海关不会有人阻拦你们。”


    祁王点出了她的身份,顾佑安自然听命。


    祁王嘴角微翘,抬脚走了。


    祁王没有去用斋饭,去大殿烧了三炷香后,带着人下山离开了。


    祁王府书房。


    祁王的桌案上摆着一厚摞松江城里各家贵女详情的文书,祁王捡起最上面一张,叠好夹在他最近常看的书中。


    祁王叫来徐志,指着桌上剩下的一叠:“把这些丢出去烧了,碍事。”


    “是。”


    徐志拿着折叠整整齐齐,连个褶皱都没有的文书,不禁替周长史可惜。可惜周长史费了这么多工夫,主子看都没看一眼。


    徐志把这些文书丢去厨房烧了,周尘很久就知道了。


    周尘来找徐志,追问道:“孟家袁家的贵女主子瞧不上,松江城里各家的小姐也一个瞧上的都没有?我精心选出来的名单,纵使不够格为王妃,当个侍妾也可吧。”


    徐志自然不会告诉他主子留下了一张,只指着厨房说:“你精心挑选的都在灶台里。”


    周尘叹气,他这个长史真不容易,主子的婚事他不好插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尽心尽力做了吧,还不讨好。


    徐志看周尘唉声叹气的模样直发笑,暗自得意走了。


    第46章 送礼什么意思


    敬神问姻缘,什么都没问着,倒不是白跑一趟,至少她娘心里舒坦多了,回家后就把她的婚姻大事丢到一边,忙着地里的活计。


    她娘不管她了,顾佑安也腾出空来准备走商之事,顺便抽空锻炼身手。


    这几日,顾佑安不是在松江城里,就是跟平安镖局的镖师们往北山上跑,集中练习了一段时日,顾佑安射箭的力道,准头,又好了几分。


    “咻咻!”


    两箭射出去,一箭落空,一箭正中树上的野鸡。


    轻微的’砰’的一声,枝头的野鸡掉到树下厚实的腐叶上。


    “小姐,好大一只鸡啊!”小菊连忙跑过去把野鸡捡起来。


    郭素扭头跟顾佑安说:“这些扁毛畜生聪明得紧,今年春天缺雨水,进山的人一多了,他们就往深山跑。”


    顾文卿道:“咱们已经走得很远了,不能再往深山去了,郭师傅说过,北山深处有老虎有狼,危险得很。”


    田二郎觉得没劲,又觉得安全要紧:“那咱们出山?”


    正说话时,忽听得不远处山谷里传来一阵树枝断裂的响动,忽又听得虎啸山林,几人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有老虎跑出来了?”


    顾佑安握紧了手中弓箭:“不管什么缘故,赶紧走。”


    几人毫不犹豫转身往外跑,打来的猎物都丢下了。


    逃跑的路上听到后方响动越发大了,顾文卿回头瞧见一群穿着祁王府护卫衣裳的人正围攻一头猛虎,顾文卿正犹豫要不要回头帮忙时,一头吊睛猛虎就冲破包围圈,从斜后方俯冲过来。


    “小心!”


    顾文卿原地一滚,田二郎和两个平安镖局的镖师麻利跳开,利索往树上爬。


    “不好!”


    几人一躲开,刚才被护在中间的顾佑安、郭素和小菊就成了老虎前方最近的人。


    顾佑安直觉这样跑不掉,她大喊一声:“分路走!”


    郭素拉着小菊往东边,顾佑安往西边。小菊没练过武,老虎若是冲她和郭素去,小菊只有死路一条。


    顾佑安往西边跑的时候,忽而扭身,握紧手里的箭头直戳老虎眼睛。


    “嗷!”


    竟被她好运戳中了!


    “安安!”


    老虎被激怒,嘶吼着扑向顾佑安。


    顾文卿吓得神魂欲裂,顾不得逃跑保命,握紧手中的匕首回头就冲上去。


    田二郎、郭素举起弓箭,可顾佑安跟老虎缠斗得太紧,怕伤到顾佑安,他们不敢放箭。


    顾佑安力竭,手中的弓箭折断了,千钧一发之际,顾佑安躲到一棵大树后,老虎嘶吼着撞上去。


    “完了完了!”


    田二郎心里觉得顾佑安要完了,不要命地冲上去,他只看到老虎把顾佑安压在身下,嘴里咬着……嘴里在吐血?


    顾文卿、郭素、小菊和几个平安镖局的人都围了过来,田二郎一拍大腿:“看什么看,还不快把我们的打虎英雄掏出来。”


    几


    个呼吸之间,顾佑安即将被老虎扑倒千钧一发之际,顾佑安躲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回到空间里,又双手握紧刀从空间里面出来,锋利的刀刃只一刀就破开了老虎的厚实的皮毛。


    老虎死了!


    她活了!


    老虎血流了她一身!


    几人手忙脚乱把压在顾佑安身上的死老虎推开,顾佑安累得根本不想站起来,躺在地上深呼吸好几口,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田二郎这才看到握在顾佑安手里的刀,忽然想到流放路上,那夜她在芦苇荡里一刀毙命的瞬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的判断没错,顾佑安从头到尾都是个狠人呐!


    顾佑安白了田二郎一眼,练那么壮胆子却那么小,都好几年过去了,这人每次碰上这种时候在她面前就摆出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有没有意思?


    “小姐!”


    小菊眼泪汪汪地拿帕子给她擦血,顾佑安坐起来说:“别擦了,擦不干净,回去洗漱一番就好了。”


    “回吧回吧,赶紧回去,山里太危险了。”


    顾佑安站起身,略收拾了下身上的血迹就要走,后面传来一声暴喝:“畜生,别想跑!”


    又是一头猛虎在山林里横冲直撞,正要冲出包围圈时,一个玄色身影说时迟那时快,轻飘飘从树上落下,一剑刺进了老虎眼,一个猛搅,趁老虎哀嚎时,又是一飞身猛踹,老虎一个翻转跌下了山谷。


    山谷下有人大喊:“主子,死了,皮子还是完整的。”


    看完全程,田二郎小声跟顾文卿嘀咕:“这人厉害得紧,下手干净利落,没有一个无用的花招,比你妹还吓人。”


    “我看不然,安安跟他一样利落,安安只比他少几分力气罢了。”顾文卿心里虽敬佩那人的好身手,他还是觉得安安最厉害。


    “兄弟,人家厉害就是厉害,你说话要讲良心。”田二郎拍拍顾文卿的胸口,被顾文卿一把推开。


    祁王缓缓走过来,田二郎闭嘴了。


    顾佑安带头行礼:“见过祁王。”


    田二郎、郭素他们都惊了,这是祁王?


    祁王平日里深居简出,就算出门也是被护卫簇拥着,松江城的寻常百姓见过祁王的真没几个。


    这样的情况,他们就算在大街上看到祁王,也不敢认。


    他们都默认顾佑安比他们厉害,顾佑安既说他是祁王,肯定没错了。几人都手忙脚乱地行礼。


    祁王的目光掠过他们,落在顾佑安沾了血迹的脸上,她的身上,还有,她手中被血浸湿了的利刃上。


    “好刀!”


    顾佑安点头认下,确实是把好刀,以大周朝的铸造工艺,甚至都铸造不出这样的利刃来。


    祁王并不觊觎她的好东西,祁王看着地上死透了的老虎道:“几日前有百姓禀报官府,说今年开春后猛兽从深山出来,本王带人巡视,谁知道在这山坳里碰到三头老虎,连累你们了。”


    田二郎下意识想说不辛苦,不觉得被连累,他刚张开嘴,见祁王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又默默闭上嘴。


    “开春后深山危险,若无要事,不要在这个时候进深山。”


    “是。”


    祁王走了,祁王府的护卫把三头老虎一并带走了。


    等祁王府的人都走了,郭素才拍拍胸口,似是被吓着了:“祁王好威严。”


    田二郎还惦记着被抬走的老虎:“那老虎是顾佑安杀的,他们把老虎抬走算怎么回事?”


    “算了吧,今日咱们全部回去都算运气好了,计较这些做什么。”


    “这里血腥味重,说不得又要引来其他野兽,咱们赶紧走吧。”


    也没有心思想七想八了,慌忙收拾好自己下山,最近北山上可不要轻易来了。


    顾佑安满脸满身的血迹进城,惊坏了路人,有胆子大的前来探问,顾佑安就说在北山上碰到老虎了。


    顾佑安这般一说,许多人都被吓住了。


    好在民人巷就离西城门口不远,顾佑安快步家去,叫人烧水洗漱,全身仔仔细细洗了一遍,顾佑安才觉得鼻尖那股血腥味儿淡了。


    身上舒坦了,顾佑安闭眼靠着软枕躺着,任由小菊给她按头,舒坦得都快睡过去了。


    身上舒服了,顾佑安不由得想起祁王来。


    不是第一次了。


    上回去天一观碰上,他几次打量她,她发誓,无论是现代还是大周朝,陌生人之间,没有用那样的眼神打量人的。


    这次又是,他几次开口,几次若有所指,都是对着她,她绝不可能会错意。


    几次三番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里闪过一个最可能又最不可能的结论,顾佑安忽然嘴角翘起来,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天真。


    上层人身边只有牢固的利益关系,只有脑子清楚的人才站得高,活得久。


    她亲眼见证了那么多例子,怎么到自己身上,忽然就忘记了?


    犯傻,该打!


    小小拍自己一巴掌。


    小菊忙问:“小姐,怎么了?”


    “唔,好像有蚊子?”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蚊子?阿菊真相信了她的话,忙拿了香过来点上:“小姐你且等等,一会儿就把蚊子熏走了。”


    北山上闹老虎,上山挖药材打猎的人一下少了许多。


    城里安静了两日,杜二叔带着杜家人到松江城了。


    杜二叔到松江城后先去的平安镖局,平安镖局的人把他们带到民人巷,顾佑安见到了她大表哥杜忍冬。


    “见过表妹,家里姑姑姑父和阿萱可好?”


    顾佑安笑着迎他进门:“家里都好,舅舅舅母可好?”


    “托你们家的福,我家也好得很。我爹医术大有长进,今年正月里救了益州府知府大人家的小儿子,如今名声大涨。”杜忍冬满脸喜意。


    就因为杜青治了益州府别的大夫都治不了的病症,杜青一下从益州府的二流大夫一下成了一等一的名医。


    杜二叔等杜家族人都哈哈大笑,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起这事,心里也是痛快极了。


    顾佑安叫人上茶来,坐下喝了几盏茶,说说笑笑半晌,才谈起正事来。


    “二叔,今年的药材生意不好做,你们走一趟就算了,下半年就别掺和了。”


    杜二叔来的路上也听说了,他道:“我们今年准备走这一趟就回益州府,若是明年年景好,那就等明年再来。”


    顾佑安颔首,她也是这个意思。


    杜家是外来户,年景好的时候分口汤喝没人说他们,今年年景不好,松江城的药材松江城的商队都不够分,杜家就不适合伸手了。


    都是明白人,三言两句商量好事情后,下午回去邻山村,在家里歇息了一日,杜二叔带着杜家人去胡家买药材。


    不求多,人家卖他们就买,若是不卖,他们也不强求。


    杜家的药材收拾好了,天气彻底转暖,山脚下薄薄的一层冰雪尽皆化成水,顾佑安他们也该出去入关了。


    顾佑安出发前一日,家里来客了。


    祁王府的人送来一张柔软的完整虎皮,还有一把精巧的长弓。


    “我们主子说,老虎是顾掌柜打来的,虎皮自然该归顾掌柜。顾掌柜打虎时长弓坏了,这是我们主子给顾掌柜的补偿。”


    顾家人、杜家人都惊了,这……祁王未免太客气了些。


    送礼的人走后,田二郎欢喜道:“我就说吧,祁王不可能小气。”


    顾文卿轻哼:“之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祁王抢安安打的老虎。”


    “嗨呀,算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田二郎跟顾文卿斗嘴呢,顾佑安的手滑过顺滑的皮毛,这张虎皮太完整了,肯定不是她杀的那头老虎。


    顾佑安暗暗咬牙,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真是她会错意了?


    第47章 进城黑吃黑


    阿萱看到姐姐手里的长弓,喜欢极了,缠着娘说她也要,要去城里买一张。


    “娘,就要姐姐那样的,好看。”


    “你要娘现在也没法儿给你,你别闹,等你姐姐去洛阳时给你买一把好看的弓回来。”


    好东西谁都喜欢,但是这是轻易能买到的吗?


    杜氏虽然不懂武器好坏,但这几年因大郎练习骑射,她也见过不少长弓,安安手里的这张弓,一看就不是外面能买到的。


    顾佑安拿着弓试射了一箭,忍不住惊讶,又拉了一下空弦,极其顺手。


    这张弓似乎就是比着她的力气和习惯做出来的一样。


    “安安,跟我进来。”顾稳转身进屋。


    “这就来。”


    顾佑安把弓箭交给小菊拿着,不许她哥和田二郎玩她的弓,这才转身跟着她爹进门。


    田二郎撇嘴。


    阿萱见姐姐走了,胆子大了,她还想要弓,被杜氏一把抱走:“你且消停些,小心等你姐出来收拾你。”


    “哼!”


    阿萱怕姐姐,也只敢哼哼。


    屋里。


    顾佑安知道她爹有话跟她说,进屋后,她瞧


    见她爹背着手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看她,眼神复杂。


    “安安,你跟祁王……什么时候认识的?”


    “前段日子我和娘去天一观敬香时认识的。”


    “才认识,那他为何……?”


    “我也不知。”顾佑安语速比平日快了些,有种故作不经意的刻意感。


    顾稳这会儿心里有事,没注意到女儿的欲盖弥彰。


    顾稳只是个微末小官,平日里却是个心细之人。到底在祁王府治下,顾稳这些年悄悄打听过祁王,以他的判断,祁王不是什么随和且爱给人送礼的人。


    至少,平日里松江城里各级官员就没听说谁得了祁王的礼。就算逢年过节时候,祁王也很少当众赏人。


    顾稳这个当爹的,头一回面临这种情况,心里担忧,想对此说两句,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犹犹豫豫半天,才说:“你……”


    顾佑安接话道:“说不得人家只是不想占我便宜,所以才把我打的虎皮送来。长弓么,这种东西祁王府应该多得是,顺手赏我罢了,爹您不要想多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管心里如何想,顾稳面上只能接受这个理由。


    他家是闺女,又不如人家身居高位,这事儿不管怎么起的头,事已至此,传出去叫人多想了,对自己闺女不好。


    顾稳想了又想,这份礼,最好是当作普通的赏对待。


    村里的人听说祁王府给顾家闺女送礼了,傍晚各家得了闲,都来顾家瞧热闹,顾稳也不阻拦,把虎皮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瞧,惹来一阵惊呼。


    “顾大人,你家闺女厉害咧!”


    “比小子厉害!又能打老虎又能做买卖,我看松江城里没有哪家小娘子比得上你家这个哟。”


    “我看也是哦!”


    “今年又是两年一回的选官了,顾大人,我看你家大郎必能选上,有其妹必有其哥嘛。”


    众人哈哈大笑,顾稳笑着跟众人拱手道谢:“那就借诸位吉言了。”


    藏着掖着惹人猜疑,大大方方摆出来叫人看,坦坦荡荡反而叫人生不出疑心来。


    隔天一早,顾佑安带着商队出城。


    又过了两日,苏家来人请顾稳去家里坐坐。


    寒暄片刻,苏光问起祁王送礼的事情来,顾稳不在意地笑着随口敷衍了两句,苏光也没有多追问。


    说起正事来,苏光道:“对了,今年是选官之年,松江城里各部的官职也会有调整,有些人办事不力要下去,也有人把差事办得好,官职要往上升一升。”


    苏光的语气落在’升’字上,顾稳连忙恭喜道:“苏大人您为官几载,衙门内外事务皆处理得妥妥当当,高升的名单定然有您。”


    苏光摆摆手笑道:“你说差了,不是我,是你。”


    顾稳惊讶道:“是我?”


    苏光半是遗憾半是感慨道:“到我这个位置,上面一级官不动,我也动不了。你却不同。”


    顾稳如今只是五级官,这两年差事干得不错,平安镇的农事在他治理下一年比一年好。这两年管平安镇的官员有三个升官了,今年怎么着也该轮到顾稳这个干实事的人了。


    苏光道:“你会办事,也会做人,其实不须我提,最迟明年你就能升上去。”


    顾稳连忙躬身道谢:“话不能这么说,您提拔的恩情我顾稳铭记在心。”


    苏光等的就是这句话,笑着扶顾稳起身:“家去等着吧,跟往常一般,该做什么做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就可。


    顾稳原本想替田清德问一句的,苏光摆出端茶送客的姿态,顾稳也就走了。


    得了苏光的准话,顾稳回去村里就去见田清德,田清德听说他升官之事稳当了,只有恭喜的话,绝无嫉妒。


    “哈哈哈,你升上去了,我田清德上头也有人了,我再干两年,下回选官的时候怎么也该轮到我田某人了。”


    顾稳笑道:“祁王府急于扩大耕地,我看不用等两年,说不得今年年底就会再提拔一批底层官员。”


    “那就更好了。”


    顾稳跟田清德谈过之后,两人对外都没透露,甚至连枕边人都不知道,等到六月初五,顾稳接到松江城官衙的调令,他从五级农官升为三级农官,连跨两级。


    田清德大喜:“三级农官要搬去松江城衙门办公吧,嘿,一下从地方官升成’朝廷’的堂官,这一步跨得好。”


    顾稳心里早有预料,接到调令还是忍不住高兴:“挺好!挺好!”


    顾稳升官了,平安镇几个下官都来忙来恭贺,闹着请客庆祝,顾稳自然答应,笑道:“后日休沐,我请诸位来家中吃酒。”


    “哈哈哈,顾大人相邀,我们一定到。”


    “顾大人高升了不要忘记我等啊!”


    “恭喜顾大人!”


    一阵热闹喧哗后,顾稳借口还有公事要办,跟田清德去屋里说话。


    “顾兄,关起门来咱们自己闲话,苏大人把你叫去家里相商,我以为你这次能升个二级官。”


    顾稳微微摇了摇头:“一级官只有五个位置,上面五个人不动苏光就上不去。同样的道理,二级官位置多点,那也是有数的。”


    顾稳不急不慢道:“我虽在农官的位置上做得不错,上头的主官对我这个人并不认识,我原来预期就是三级官。”


    田清德仔细想想也是:“我心里面认为松江城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若不是没有军队,认真算起来也就是两个县的建制,我到底小看了它。”


    顾稳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道:“慢慢来吧,过几日等我去松江城了,平安镇和邻山村就要交给你了。”


    “你放心去,这里我心中有数。”


    顾稳要搬去松江城办公,杜氏自然要跟着去。


    顾稳在家中宴客庆祝后,杜氏把地里的活儿交给庄头张贵管着,顾稳夫妻俩带着阿萱都去了松江城。


    杜氏跟身边的张嫂子说:“幸好安安在民人巷买了宅子,咱们来才有现成的宅子住。”


    宅子里的护卫都被顾佑安带走了,只留了个看门打扫房屋的婆子,杜氏进门后到主院瞧了一遍,屋里屋外都干干净净的,杜氏甚是满意。


    顾家厨娘杨婆子先去的后厨,她见后厨有一口水井,她打了水起来尝了尝,是口甜水井,倒是挺好的。


    魏嫂子使人挑了几担子吃的用的进来,叫人把能放的干肉、干鱼、干菌子等干货送进库房存着,酸菜坛子、米粮等抬进厨房里放着。


    魏嫂子把杨婆子带进去瞧:“你看还缺些什么,我跟夫人禀报,回头叫我家那口子去采买回来。”


    杨婆子道:“缺的都是些小东西,倒是不着急,我想着粮食倒是要多存些好,毕竟咱们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要吃饭。”


    外头来送货的小厮还没走,魏嫂子左右瞧了瞧,把杨婆子拉到屋角小声道:“小姐走前交代过了,叫我们能买就买,不能买也无妨,等她回来时会带粮食。”


    “不过嘛,有备无患,老爷和夫人已经吩咐我家那口子暗中买粮食了,不好运到城里来惹人眼,都是等着晚上送去村里。”


    “村里?咱们赁官府的宅子就那么大的地方,能藏得住?”


    “再过些日子就行了。”


    家里不差钱


    财,小姐早就跟老爷夫人商量过了,等春耕结束就建宅子,建宅子都用自家人,到时候在家里挖几个地下储存室,也不会有外人知道。


    杨婆子:“老爷夫人小姐考虑得周到,我就是白操心。”


    魏嫂子笑道:“哪里是白操心了,夫人说你手艺好,一家子吃喝都指望你,你说的话在主子那儿有分量着呢。”


    顾家人在民人巷住下,一直住在平安镖局的顾文卿和田二郎都来家中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扭头又去平安镖局跟着郭师傅习武。


    六月二十,松江城里两年一回的武官遴选开始了,顾佑安带领的商队已经到了洛阳。


    商队平安到洛阳后,韩掌柜、何掌柜、曹大当家等人纷纷告辞。


    “顾掌柜,咱们先行一步,若是有事尽管使人到杏林街找我们。”


    顾佑安笑道:“各位好走。”


    目送各家商队走后,顾佑安对高金道:“你带人在城外客栈守着药材,我入城一趟,后头若是有事,我叫人带我的手信来。”


    “是。”


    顾佑安这次进城没有带其他人,她先去张御医家,后头才去万景药行。


    万景药行的掌柜瞧见顾佑安,连忙笑着迎上来:“哟,顾掌柜来了,快里面请。”


    顾佑安笑着点点头:“一个冬日未见,掌柜的气色越发好了!”


    “哈哈哈,顾掌柜瞧着也更好了。”掌柜把人让进门,笑道:“您来得真巧,我们主子正巧在药行里。”


    顾佑安眉头一挑:“万老板在?可有空见一见?”


    不管是真巧还是假巧,万景药行的老板,吏部尚书的侄子要见顾佑安,顾佑安正好也想当面见见他,两边就是一见如故。


    万富春虽有个当吏部尚书的叔叔,身上没有纨绔气,见面三分笑,一副正经商人模样。


    万富春见顾佑安是为了成为顾佑安唯一的药材合作商,顾佑安也知道他的意思,她想看看他有多少合作的诚意。


    两人互相试探,绕着圈子谈论许久,最后才初定下来。顾佑安答应,这次带来的八成人参都卖给万景药行。


    万富春接收到了顾佑安的诚意,突然问了她一句:“我听说顾掌柜跟韩掌柜关系不错?”


    “谈不上多好的关系,不过大家都是干药材生意的,守望相助罢了。”


    万富春笑道:“顾掌柜是个厚道人,我这儿也给你透个底吧,本草药行那边另选了西北一家药材商合作,韩掌柜这次只怕讨不了好。”


    “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若是不合眼缘,以后不来往便是,怎么说到这份上了?”顾佑安试探。


    万富春悠闲地往圈椅上一靠,语气淡淡道:“朝廷跟松江城的关系……你应是知道的。事情有变,本草药行在踢掉韩家之前最后啃一口肥的,也正常。”


    顾佑安不解:“本草药行既如此,为何你还想跟我做长久生意?”


    毕竟,她也是松江城来的。朝堂若是跟祈王府闹翻,不可能朝廷打压其他松江城来的药材商,唯独只放过她。


    万富春笑道:“因为我知道,本草药行猜测的事成不了。”


    顾佑安还想再问,万富春却不肯再多说,只说只要她有药材卖,尽管找万景药行。


    “只要是顾掌柜介绍的生意,我都做。”


    顾佑安心里有疑虑,从万景药行出门,转头就去找韩掌柜。


    在杏林街上一处客栈里等了许久,从下午等到了晚上,顾佑安才见到韩掌柜的人。


    韩掌柜忧心忡忡回客栈,看到顾佑安心头又是一喜,随后想到本草药行的威胁,心里又是一沉。


    顾佑安只看韩掌柜变了又变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小。


    第48章 行首做大做强


    “本草药行那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他说我若是不愿把药材卖给他们,他们就向朝廷告发我。”


    “告发你什么?”


    “告发我买粮食。”


    顾佑安沉默,原来这就是万富春说的情况有变呐!


    韩掌柜焦虑万分:“顾掌柜,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以前走商,备货采购药材花的都是韩家公中的银子,这回采购药材花的都是他自己的本钱,更别提今年干旱,药材价贵,他若是把药材贱卖了,以后该如何是好?


    “韩掌柜,你也不必着急。”


    “我怎么能不急啊!”


    顾佑安笑道:“本草药行告发你根本不可能。首先你并没有采买粮食,其次朝廷也没说不允许松江城的人在关内买粮食。”


    “可皇上和祁王的恩怨……”


    “皇上亲口说的吗?下旨了吗?官府出文书了吗?”


    顾佑安一连三句追问,韩掌柜摇头:“可是……”


    “没有可是!抛开我们是祁王治下的百姓不谈,我们也是大周朝的百姓,我们都是正经商人,朝廷没有理由抓你。”


    “本草药行那边……”


    “本草药行既没有诚意做生意,我介绍你去另外一家,卖完药材咱们就回去。”


    “那粮食……”


    “粮食再想办法。”


    顾佑安料到了松江城干旱的事不可能密不透风,洛阳城里肯定有人知道,那些脑子机灵的,要给皇帝递刀博取欢心的,定然会抓住松江城干旱这件事出幺蛾子。


    可祁王也说了,叫她尽管采买粮食,不须担心出关被扣住,她猜测,祁王肯定有其他的法子。


    韩掌柜被本草药行抛弃,还差点被恐吓黑吃黑,没其他的法子,韩掌柜只能跟着顾佑安走。


    韩掌柜主动跟在顾佑安后面,从松江城来的其他商队掌柜都毫不犹豫地朝顾佑安靠过来,顾佑安带着他们去万景药行。


    万富春和顾佑安私下又见了一回,万富春说:“我没看错人,我就知道你可以取代韩家成为松江城下一个大药商。”


    “松江城里没有大药商。”


    “顾掌柜何出此言?”


    “松江城往外卖的药材都是祁王府手里漏出来的,祁王府不许,关内人一根药材也别想买着。”


    顾佑安看他一眼:“不过嘛,你若是想要更多松江城的好药材,让万景药行成为洛阳乃至大周朝最大的药行,也不是没有法子。”


    万富春笑着摇摇头,道:“我只是想做点小生意,你别拉我下水。”


    顾佑安也笑:“巧了不是,我也只是想做点小生意。”


    “顾掌柜,我只和你做买卖,我说要更多的药材,你应该有其他法子把这门生意做成吧。


    顾佑安嗤笑:“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万老板不会听不懂吧?既要吃人家的好处,人家给你方便,你也要给人家方便不是?这样生意才做得顺畅,以后才好常来常往。”


    顾佑安指着东边,也就是本草药行的方向,道:“那就是个短视的,若不是背后有人护着,像他们那般做生意,碰上个有气性有手段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佑安有话没说出口,你猜,祁王有没有手段?有没有气性?


    万富春深吸一口气:“顾掌柜,你还敢说你不是想拉我下水?”


    “天地良心,真不是想拉你下水,只是想请你行个方便。不过若是你不愿,咱们也好聚好散,松江城的好药材不愁买家,我可以找其他愿意行方便的人再商量。”


    万富春冷眼相视:“你能代表祁王府跟我谈?”


    “我可以代表松江城所有药商跟你谈,我承诺,只要咱们互惠互利,有钱大家赚,以后松江城出来的药材,都优先给你的万景药行。”


    万富春不吭声。


    顾佑安淡淡道:“若是松江城安稳,祁王府不会控制着许多药材。到那时候,放出来的药材多了,这些药材都卖给你万景药行,你万景药行可以去大周朝各地开药行做大,成为行业第一指日可待。”


    “万老板,握住了好药材,就握住了达官显贵们的半条命,你真的不心动?”


    万富春不信她的蛊惑:“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们松江城有好药材。”


    “可这天下,质优量大的保命野山参都是松江城供应的。”


    “顾掌柜,别忘了,山西上党参也是佳品。”万富春道。


    顾佑安笑道:“上党参润实而甘,确实是好药材,可还有多少上党参流入市面上?如今就算没被挖绝,也差不离了吧。”


    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


    顾佑安适时后退一步,道:“万老板若是改变主意,后日之前都可


    以来找我。万老板若是不愿也不要紧,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做生意。再会!”


    韩掌柜和其他松江城来的掌柜卖完药材后,都跟以往一样出门采购布匹、茶叶等货物,大伙儿约好了后日回松江城。


    顾佑安也是如此,该备货备货,还抽空给阿萱买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弓,又花高价请了两个女先生去松江城教导阿萱。


    杜二叔和杜忍冬他们不在洛阳城里逗留,卖了些药材后,又采购了些货物,这就打算跟杜家族人南下,去松江府转一圈就准备回益州府了。


    这两日看到惊心动魄的博弈叫杜二叔心惊,他忍不住啰唆道:“你是个聪明的,可也别把别人当傻子。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宁愿少赚点,也不可把人得罪死了。万事要当心呐!”


    “您就放心吧,我知道的。”


    杜忍冬笑道:“我爹去年从松江城回去后,一直说我安安如何如何聪慧,杜家跟你同一代的小辈中,无人比得过你。我原本是不信的,现在我相信了。”


    顾佑安把买给舅舅舅母的礼物放杜忍冬车上,笑道:“表哥再这样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你竟说这话,你看我信不信。”


    杜家族人都准备好了,杜二叔笑道:“我们走了,你们事情办完也早些回去吧。”


    “好,你们路上当心。”


    顾佑安把杜家人送出城,这才去张御医家一趟。


    本草药行听说松江城的掌柜都把药材卖给万景药行后,一直想抓韩掌柜的马脚,他们的人跟了两天,打听到松江城掌柜们备货的详细单子,一粒粮食都没有。


    若不是有明确的消息来源,知道松江城今年确实干旱,他们都要怀疑自己猜错了。


    “主子,韩家如此不听话,可要使人教训教训他?”


    “不用了,韩家已经不行了,如今松江城里最大的药商是那个姓顾的,你去把他给我请过来。”


    “怕是来不及了,今儿人已经出城回松江城了。”


    “也罢,等下回他送药材来洛阳时,再把人请来。”


    “只是可惜了,今年松江城来的新鲜人参都到了万富春手里,咱们倒是只有去年的存货。”


    本草药行的幕后老板那边知道韩家没落,新起势的是个姓顾的掌柜,知道松江城送来的人参大都被顾佑安卖给了万景药行,却不知顾佑安是个女子,可见其中轻蔑。


    万富春从头到尾没轻视过顾佑安,但是也没想到顾佑安比他想象中更聪明,更懂得借力打力,他被她拿捏住了。


    万富春既想把药行做大赚钱,又不想亲近祁王被人抓住小辫子。若是被皇上砍了头,赚再多银子都是白瞎。


    万富春等了一日,他手下的人分别去接触松江城来的掌柜,都接触了一遍后,万富春才知道顾佑安所言不虚,她真能代表松江城的药商跟他谈。


    没等到万富春主动来找她,顾佑安没有多逗留,按照原定计划离开。


    “出发!”


    顾家的护卫头子高金在前头开路,松江城各家商行总计两百余车架浩浩荡荡上路。


    韩掌柜一直骑马跟在顾佑安马车旁边,上路后,他往后看了好几眼,犹豫再三才问:“顾掌柜,万老板那边……”


    “放心,我开的条件足够诱人,他会出手的。”


    松江城的商队出了洛阳,又走了半月到去西北的分岔路口,傍晚时分,万富春的手下的大掌柜骑马等在路口。


    “顾掌柜可在?”


    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顾佑安眼睛缓缓睁开,她等的人来了。


    万富春是吏部尚书的侄子,万尚书在位多年,不敢说满朝外官都承蒙他的提拔之恩,但人数肯定是不少了。


    顾佑安要粮食,万家随便写封信交代关系亲厚的外官伸把手,当地粮商手里漏出来一些,就够她要的量了。


    天色将黑之前,顾家护卫和其他商队的小厮等人,手脚利落地把打散堆放在车架上的货物都集中起来,空出来两百辆大车拉粮食。


    夜色中,卖粮的人看不清脸,买粮的人也看不清脸,只有金银在月光下隐隐有光彩。


    等到三更一过,远处山村里鸡鸣阵阵,昨夜还停在路口的车队早已离开。


    满车的粮食压车,车队行得慢,大伙儿却不着急,求的就是一个稳当。


    韩掌柜跟顾佑安低头,道:“我算是服了,这天底下就没有顾掌柜办不成的事儿。”


    其他掌柜纷纷附和,曹大当家的更是爽利表示:“以后咱们松江城的商队就以顾掌柜马首是瞻,顾掌柜可不要嫌我等麻烦。”


    顾佑安笑道:“诸位严重了,我只是拉虎皮做大旗。再说,我们和万老板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平等交易罢了,我并没有出多少力。”


    “话不能这么说,这事儿要换成了我,不仅要被人家拿捏黑吃黑了,只怕还要被人送进去吃牢饭,哪能这么轻易抽身离开,还能买到这许多粮食?”


    “对,正是这个理。”


    “顾掌柜,以后你就是我们松江城的行头!”


    被众人推举,顾佑安也没有推辞,只道:“同行是冤家,也是朋友。这次洛阳的事大家伙儿也看明白了,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咱们若是不团结,就会被人家各个击破。”


    “蒙大家不嫌弃,为了咱们行业长足的发展,以后大家伙儿碰到事了,尽可以来跟我相商。”


    顾佑安这话说得大气又尊重,商队里个别年纪大辈分大的掌柜纵使心里不是十分赞同,也挑不出顾佑安的错来。


    再者说,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如何选才是对自己对松江城最好的,于是都纷纷赞同顾佑安。


    郭素和小菊两人见状,高兴得脸都笑红了,没想到女子也有被众人认同,推举成行首的一日。


    她们亲眼见证!


    顾佑安既领了行首的名头,管起商队来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离山海关还有一日路程,顾佑安打发高金带人先去山海关打探情况。


    “记住,去海潮客栈找马掌柜,叫他带你去见一个叫张衡的人,你听张衡如何说。”


    “再有……”


    顾佑安招手叫高金前来,用只有高金听得到的声音交代了两句,高金心领神会。


    高金带人离开后,隔天商队的行程就慢了下来,半日只走了二十里路就歇下了。


    等到天色黑尽时,高金回来了,还带来那个叫张衡的。


    隔着五步远,顾佑安瞧着,这人竟是个威武将军的模样,不像是给人传话办杂事的小厮。


    张衡道:“顾掌柜不须担心,我叔父是燕州将军张明会,这一月山海关交由我守着,你们只管过。”


    “燕州将军跟祁王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那你跟祁王府……”


    张衡道:“这不是顾掌柜该打听的。”


    顾佑安笑道:“怪我话多,得罪张将军了。”


    “不敢称将军。”


    不敢称将军?那就是想称将军了?


    顾佑安似是看出了张衡内心深处的渴望。


    张衡退后一步,道:“诸位赶路吧,连夜赶到山海关,明儿一早我放你们出关。”


    张衡骑马离开。


    顾佑安叫人套好马匹,他们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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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金没有去管马匹,他到主子身边,小声禀报:“张衡的妻小不在山海关,说是回老家省亲去了。”


    “张衡老家在哪里?”


    “在山海关外。”


    顾佑安表示知道了,叫他去做事。


    连夜赶路到山海关,第二天天色微亮,山海关的城门才打开,松江城的车队很快出关。


    顾佑安问张衡:“张大人可要跟我等同去?”


    “不急,总有去的那一日。”


    顾佑安明白了,只道:“张大人,日后咱们松江城见。”


    “慢走不送。”


    韩掌柜等人本来还提心吊胆,没想到这次过关比以往都顺利,连打点都没有就出关了,顺利得不可思议。


    “顾掌柜,那个姓张的是不是投到祁王门下了?”


    “想什么呢,人家的叔父是燕州将军,前途无量,用得着投一个被排挤的王爷?”


    何掌柜连忙阻止:“曹老大,你管管你的嘴。”


    曹大当家的连忙给自己一巴掌:“我这破嘴就是个缺个把门的,诸位别见怪,就当我胡言乱语了。”


    众人哄笑一阵,只当没听到,也就不说了。


    出关后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了,路上有说有笑,自在得很。


    出关后走了两日,碰到山民下山来卖药草,顾佑安他们要回松江城,车上也没有空地儿放药材,就没要。


    他们歇息够了要走时,有人突然叫住她:“顾小姐,你可还记得我?”


    顾佑安当然记得她,李洪文曾经的小妾张氏,去年在海潮客栈门口还打了个照面。


    张氏上前来行礼,满脸歉意道:“本不想打扰顾小姐,只是今年……山里日子不好过,所以想请顾小姐帮个忙,跟我们做点小生意。”


    “你们要卖药材?”


    “正是。”


    “为何不去山海关卖?”


    “今年药材压价得厉害,粮价也涨得多,我们山里人穷苦,吃不起贵价粮食。”


    顾佑安指着她背篓里晒干的药材道:“这种品相的细辛,他们收多少钱一斤?”


    “五文钱一斤。”


    晒干的西辛体积大重量轻,她这一背篓只怕都没有二十斤,再算一算今年的粮价,确实有些艰难。


    曹大当家的过来瞧了一眼:“这个品相的西辛只能卖五文钱一斤?那些收药材的商家真够心黑的呀。”


    张氏等山民面露愁苦,山里不种粮食,只能用山里的山货换粮食吃。年景好的时候山里日子好过得很,碰上年景差的时候,他们就有些艰难了。


    顾佑安问:“你们有多少药材?”


    张氏忙道:“各家凑一凑,各类药材总共有两百来斤。”


    顾佑安有心帮忙,就道:“若是你们信得过我,那就把药材卖给我吧,或者你们也愿意跟我换粮食。”


    张氏忙道谢:“我们愿意,多谢顾小姐善心,多谢!”


    顾佑安不管卖货的事,她交代高金去处理:“按照松江城的药价收货。”


    “是。”


    山民的药材不多,很快就称好重量,算完账,再把粮食卖给他们。半个时辰后,商队重新上路。


    韩掌柜叹道:“顾掌柜仁义啊!”


    顾佑安道:“只是遇上罢了。”


    几日后,商队安安稳稳回到松江城,顾佑安进城时,消息就传到了祁王府。


    跟主子禀报完,徐志笑道:“打虎娘子有勇有谋不说,还有颗仁善之心,不知道顾大人是怎么培养女儿的。”


    祁王一眼瞟过去:“你叫她什么?”


    “打虎……”


    徐志嘴快,脑子更快,连忙呸呸两声,夸张跪地求饶:“都怪我嘴臭,主子饶命啊!”


    祁王轻哼一声:“滚出去!”


    “哎,小的这就滚了!”


    “滚回来!”


    徐志回来老实跪好。


    “去跟张衡家的人说,等十月后,叫张衡来松江城,自有好事等着他。”


    十月后,关内已经秋收完了。


    第49章 婚嫁放肆


    商队带回来的粮食祁王府那边也没说如何处置,顾佑安打发人去城西一街衙门问,那边只说允许他们留下自家用的,剩下的以市价卖给百姓即可。


    顾佑安惊讶:“就这样?”


    王全回禀道:“没错,小的再三问过了,衙门那边没有其他吩咐,只叫咱们自行处理。”


    在场的掌柜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了。


    入关前摆出缺粮的架势,一定要他们带粮食回来。如今他们带粮食回来了,官府却叫他们自行处置。这是个什么道理?


    “衙门那边可提了叫咱们再去关内一趟运粮食?”


    “也没提。”


    “唉,这倒是奇了。”


    众掌柜议论纷纷,最后还是顾佑安出来道:“如此也好,咱们留出自家需要的粮食,其他都自行处理吧。”


    何掌柜笑道:“也是,毕竟谁家没几个亲友呢?”


    除了顾掌柜外,他们这回去关内走商都没几架车,他们拉回来的这些粮食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留足自家的,勉强能给自家亲友分一分罢了。


    时辰也不早了,各家掌柜分好货物后各自归家。


    顾佑安没闲着,叫高金带着护卫把粮食送去后院放好,她自己去松江城各家粮铺走了一圈。


    松江城的南街还是那般热闹,顾佑安先去的就是南街上的粮铺,一连走了几家粮铺,粮铺里各种粮食供应都有,价格也没有大涨。


    顾佑安跟相熟的掌柜打听,那掌柜笑道:“年前年后慌乱了一阵,如今跟几个月前不同了。”


    “哪里不同?”


    “还有两月就秋收了,今年干旱少雨,江水却还没断绝,所以今年就算减产,估摸着一亩地也能有五六十斤收成,饿不死咱们。”


    百姓们看地里的粮食长得还好,也就不着急买粮了,城里的粮价也稳了。


    “原来如此!”


    顾佑安不担忧城里,她担忧东北军那边,可那些事也不是该她操心的,军饷之事,东北将军和祁王府应该有应对的良策。


    商队早上进城,忙了这么久,已经中午了,日头晒得人脸皮发烫。


    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小菊单手遮着额头,一边擦汗道:“小姐,咱们还去东街上粮铺吗?”


    “不去了,咱们家去吧。”


    顾佑安回民人巷家里,用了午时,又歇了晌,才叫小菊把王全请来,问这几月家里情况。


    “五月初春耕后,留下建宅子的人手后,张贵带着人去邻山村靠近北荒村中间的荒地开荒。那片荒地上如今已经开出三十余亩地了。”


    “张贵他们一边开荒一边种地,因要算着降雪的日子,开荒后他们种的都是生长期短的粮食,诸如大豆、红薯等。今年干旱,新开荒的地又没有建水渠,收成不会好,不过多少会有些,总不会浪费了粮种。”


    王全道:“张贵带着人都是勤劳肯干的,夫人怕他们累着,给他们三五日加一顿肉菜,肚子里也多点油水。”


    “应该的。村里的宅子建得如何了?”


    王全:“按老爷说的,宅子要建得宽敞,建得厚实保暖,不需做那些费时的雕花工艺,这样一来,进展自然就快起来。咱们自己人建了里头两进宅子,雇来的人建了外头两进宅子,一起动工,日前已经完成□□成了。”


    宅子建好后还要安装门窗,置办家具,院子里再种植适宜的果木等,再晾晒通风些日子,住进去只怕要等到秋收后了。


    王全小声道:“地库咱们建了三个,两个大的在后院里,一个小的在主院。主院的地库有一条地道通向后山,这事儿只有主子,和负责挖地道的几个人知道。”


    顾佑安嗯了声:“做好通风防湿,等那边地库可以放东西了,我叫高金他们把粮食送回去村里去。”


    “是。”


    村里的事禀报了,王全笑着道:“还没给小姐道喜,咱们家大少爷考中了武官,前两月就去西城门外的护城军里任总旗了。”


    考进去的武官一般都是先任小旗,底下管着十个兵丁,等日后立功了,总旗、百户、千户等一步步往上升。


    顾佑安没想到她哥竟进去就是总旗,挺厉害嘛。


    “跟咱们家大少爷同批进去的只有三个总旗,其他的都是小旗,咱们家大少爷可不得了。”


    顾佑安笑问:“田二郎呢?他考的什么?”


    “田二公子也是总旗。”


    顾佑安笑叹:“一次便中了,不枉他们寒暑不辍苦练武艺的辛苦。”


    “田大人也是如此说。对了,田大公子考中了文官,如今在衙门里做写写算算的文书活儿,是个六级官。”


    田大郎能考中文官顾佑安不觉得奇怪,只想着田叔和白婶婶挺会教导孩子,田家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


    “我娘和阿萱什么时候回城?”


    顾稳自从升任三品农


    官进城当差后,日日忙得不着家,杜氏带着小女儿在城里住着也无趣,上月就回村里了,也好管一管家里建房,浇地的事情。


    王全禀道:“前几日小的回村里办事,夫人就提了,叫您城里的事了了,就回村里去找她,秋收前夫人不会来城里。”


    “知道了。”


    顾佑安还要在城里留几日,她吩咐人把给家里人买的各色物件送回去,给阿萱请的两个女先生也送回去。


    傍晚,顾稳下值家来,父女俩一块儿用晚食,聊了下洛阳的事,又说了松江城的现状,顾稳忍不住叹气。


    “今年你还去不去洛阳?”


    “我叫人给胡家带话了,后日胡菖蒲要来城里,我跟他商谈之后才知道。”


    如果药材能凑出一支商队,趁着秋收前她再跑一趟,若是不能,那就等明年。


    顾稳表示知道了:“田家和张家提前给我递话了,他们想存些粮食,叫你给留着。”


    “早前就预留了他们的。”


    顾稳笑道:“这次回来数你运回来的粮食最多,留了咱们自家的和田张两家的,剩下的你如何处理?”


    “爹,您有话要叮嘱我?”


    “嗯,剩下的粮食早些卖了吧,别留在手里叫别人问上门来。”


    “不至于吧,我才去粮店瞧过,松江城买粮食也不难。”


    “苏家那边,苏大人好似有意把他的小女儿嫁给你大哥。”顾稳心里不愿,他怕苏家真有此意,借口买粮的事找上门来。


    “苏香?我记得她比我还大一岁,今年十九了?”


    “嗯,听说苏夫人这几年为此没少费心,高不成低不就,今年我们家有点起来了,苏夫人就瞧见你大哥了。”


    顾佑安冷笑:“若是真瞧上了,您也不会说好似有意了。”


    一路从洛阳流放过来的,苏夫人的脾性顾佑安还是知道些的,她肯定是想把苏香高嫁,可苏家的门第也没有那样好,苏香又是个窝囊性子,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能瞧上苏香就怪了。


    苏家往上嫁女不成,只能在同门第里找,同门第里也不见得如意,一拖二拖的,这就拖到了如今,迫于现实无奈低头选女婿,偏又瞧不上人家的门第。


    “爹,叫我说,苏香配不上我哥,您若是问我,这桩婚事我是不同意的。”


    顾稳笑道:“你哥的婚事轮得到你一个做妹妹说话?”


    “那您说,您和娘是个什么意思?”


    “我和你娘这两月也没闲着,看好了城东段家的独女。段家的当家人段集在税赋衙门任职,如今跟我同级,是三级官。”


    “他们家家风如何?”


    “段大人是个不喜结党的,为人耿介,跟你田叔的性情倒是有几分相似。”


    “听起来倒还不错。”


    顾稳点点头,道:“段家家风不错,他们家的女儿你娘前些日子去赴宴时瞧见过,你娘说那小娘子性情也好,跟咱们家应是处得来。”


    “那我哥呢?我哥怎么说?”


    “你哥没见过人,他说叫你去见一见,你若是也觉得好,他就娶。”


    顾佑安心里一颤:“没见过?那以后若是……”


    顾稳笑道:“只叫你去见一见,听听你意见,他心里也有底。若是两家都有意,肯定要叫他们见一见的。”


    顾佑安心头才安:“那就好,若是哥嫂以后不好,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顾稳喝完一盏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问女儿道:“你哥的婚事办了,就该轮到你了。”


    轮到她了呀……


    她自来了松江城后一直忙着走商之事,婚事一直没考虑过,如今也该想想了。


    顾稳知道女儿主意多,她又去过那样一个地方,在婚事上他也不强逼,只道:“成婚或是不成婚都是你选择,但爹作为过来人要告诫你一句,时移势易,在大周朝,纵使是寡妇也比不婚的小娘子好过些。”


    顾佑安笑道:“您这是叫我……”


    顾稳瞪她一眼:“别咒自己,好好说话。”


    顾佑安捂住嘴笑。


    顾稳也笑了:“去忙你的事去吧,下月重阳节你跟你娘去见见段家的小娘子,也帮你哥一把。”


    “知道了。”


    顾佑安在松江城留了两日,头一日平安镖局过来拉走五大车粮食。


    隔天胡菖蒲来,谈了药材的事后,拉走了三十车粮食,又给山上其他要粮食的采药人家带了话,顾佑安留下他们的需要的后,剩下的粮食全部卖了。


    顾佑安回邻山村当日,中午休息时,苏光在衙门附近碰上顾稳,问起粮食的事情。


    苏光犯愁得很:“我家是我夫人在管家,昨日突然跟我说家里存的稻米不多了,想买些新鲜的,这不,刚好听说你家商队从关内拉了许多粮食回来,顾大人可方便卖些给我家?”


    “哎呀,苏大人您说晚了,若是早一日说,我就叫安安给您把留出来了。”


    “怎的?没有了?”


    “没有了,昨儿我家安安吩咐人把粮食都卖去粮铺。”


    苏光打量顾稳,随后笑道:“那可真是不巧。”


    顾稳道:“也无妨,安安拉回来的粮食都买去南街上姓张的那家粮铺,您使人去买就是。买得多了,人家给送上门,您家也省事。”


    这时,段大人从前头来,笑着喊了声顾大人。


    顾稳忙回头笑道:“段大人好,可用过午食了?”


    “刚用过,今儿上午我们衙门正盘账,去年平安镇交上来的账目做得好,上头落的是顾大人的名儿,我们上官还夸顾大人了。”


    顾稳忙说不敢当:“都是所有同僚们的功劳,下官哪里敢居功。”


    段大人笑道:“做得好就是好,这几日不得空,等休沐了我请顾大人喝酒,咱们好好聊聊。”


    段大人转头又跟苏大人说:“苏大人若是有空,也一同?”


    苏光借口那日早有安排,谢绝了。


    三人寒暄片刻,马上就是下午上值的时候了,三人互相告辞,各自回自己的衙门去。


    顾佑安已经回村了,先去看了眼自家还在建的大宅子,看完才回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她妹妹哇哇大哭。


    “这是怎么了?哭什么?”


    阿萱听到姐姐的声音,忙跑出来:“姐姐,快把先生送回去,我不要先生。”


    顾佑安才抱住冲过来的阿萱,杜氏这才跑出来,气势汹汹道:“顾佑萱,是你自己求着要学琴,这才学了两日就放弃了,像什么话!”


    “娘,我手疼。”阿萱眼泪汪汪。


    “叫你学琴你手疼,叫你背琴谱你说记不住,那你学个什么东西?”


    请来的女先生到家第二日,阿萱听先生弹琴立刻就被征服了,她也想像先生这样厉害,于是就跟杜氏说她要学琴,甚至连她最喜欢的射箭课都减少了半个时辰。


    杜氏原本正高兴着呢,高兴小女儿对学琴感兴趣,十年后家中说不得出个才女,谁知道才两日她的才女梦就破碎了。


    杜氏气道:“你学的好不好且不说,你因怕苦怕累就这般闹腾,叫你爹知道了,你爹也要打你。”


    “我爹才不打我。”小丫头还犟嘴。


    杜氏冷笑:“再有几日就是休沐了,等你爹回来,看他怎么说。”


    阿萱眼巴巴地向姐姐求救,顾佑安看着她叹气,又劝她娘:“当初不是您说的,她爱学就学,不爱学就当开阔眼界么?”


    “她自己说爱的,自己选的路难道就因辛苦就放弃了?”


    顾佑安知道她娘在乎的是阿萱学习态度的问题,怕阿萱养成拈轻怕重的习惯,这事儿吧,她也劝不了她娘。


    阿萱只能自求多福了。


    阿萱被杜氏拉进屋里,阿萱哇哇乱叫,过了会儿,屋里又叮叮咚咚地响起了琴声。


    顾佑安回到自己房间,过了会儿杜氏过来:“阿萱读书的事上你要站我一边,可知道?”


    顾佑安哪里敢反对,只笑嘻嘻道:“您放心,我是您的贴心小棉袄,自然是跟您站在一起的。”


    杜氏这才露出个笑脸来:“算你还听话。”


    母女俩坐下说话,杜氏念叨起村里各家的事,道:“罗家上半年建了自家的宅子,下半年罗家三个儿媳都有了身孕,这两三个月陆续生了,前几日罗家给三个孙子孙女办了满月宴,可热闹了。”


    村里那么多事不说,她才回来,怎么只跟她说罗家的事?顾佑安觉出她娘的用意来,站起身就想走。


    杜氏忙拉住女


    儿,笑道:“跟你说正事,跑什么跑?”


    顾佑安无奈坐下:“您还有什么正事,一并说了吧。”


    “段家的事你爹跟你说了吧?”


    “顾佑安点头。”


    “下月重阳节孟家在城外西郊办宴,邀请三级官以上家眷出席,各家未婚的年轻公子小姐都去,到时候你去跟段家小娘子搭话,你若是觉得好,再告诉你哥去。”


    “见了段家小娘子你就没事儿了,我这里也不用你伺候,你只管带着阿萱去玩儿,你也多认识认识人。”


    杜氏对女儿的容貌品性十分有信心,她觉得只要那些夫人不是个眼瞎的,就看得出她家安安的好来。


    顾佑安明白,她娘这是叫她去相亲,但是……


    “孟家办宴,还是这种宴,是为了祁王?”


    “肯定是冲着祁王去的,咱们家这几年住在村里不知道,松江城里有头有脸的各家主子,谁不知道孟家袁家每年都要找借口在松江城里办宴?可惜,祁王一次都没去。”


    杜氏:“孟家袁家跟祁王有亲,又是高门大户,自然只盯着上面。咱们家不同,我和你爹只想你寻个你中意的,家里好相处的婆家,以后安安稳稳过一生。”


    杜氏越是这样说,顾佑安心里越是惦记上了祁王的好姿容,又想到他的眼神,他送的礼。


    重阳节前,顾佑安还要忙一件事,新收来的药材装车后,顾佑安把走商的事交给郭素和高金。


    出发前,顾佑安细心交代:“药材送去万景药行,也不需采购其他的货物,只把粮食拉回来就是。”


    郭素笑道:“你放心,跟你走了几回,里头的门道我都知道。”


    高金也道:“主子放心,我等一定安安稳稳带着粮食回来。”


    顾佑安:“路上别耽搁,赶早不赶晚。”


    趁着山海关那里张衡还在,赶紧回来,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送走郭素和高金后,顾佑安回到家中,她屋里的炕上摆满了各色娟缎丝绸布匹,白氏、刘氏都在,三人正和请来的绣娘选布料花色。


    “娘我回来了。”


    “见过白婶婶,刘婶婶。”


    顾佑安礼都没行完,白氏忙拉她过来:“你试试这匹胭脂色的薄绸,我看用这个给你做一身衣裙十分衬你。”


    刘氏瞧见了那蜀地来的十样锦:“在松江城里难见到这样好的蜀锦,用这个做一身衣裳,再配上几样清新精致的首饰,那日宴上定不会有比安安更亮眼的小娘子了。”


    杜氏瞧了一眼:“哎,这匹蜀锦是他舅舅舅母送的,十样锦的色儿活泼又雅致,最适合年轻小娘子。”


    刘氏笑道:“安安舅母心细。”


    三个长辈拉着她当衣架子,顾佑安反抗不了,只能乖乖站在一旁叫她们扯来各色布料在她身上比画。


    杜氏看女儿哪里都好,选了十几匹布出来,她哪样都舍不得,最后拍板道:“既然好,那就都做了,左右安安这个年纪也不会再长高,都做了衣裳以后都穿得。”


    白氏拉着杜氏道:“不行,你先选两个色出来叫绣娘做,剩下的日后再说。我还想借你家的绣娘给我家大郎二郎做一身见客的衣裳。”


    “不怕你们笑话,我家大郎二十二了,二郎也二十一了,两个小子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年有了差事,我急得不行,这回重阳宴一定要把他们打扮好了,给我骗个媳妇儿回来。”


    杜氏和刘氏大笑几声,两个绣娘闻言也偷偷笑。


    刘氏笑道:“我家虽只有一个绣娘,不过我家隐山还不着急,我叫我家绣娘去你家帮忙,先帮你家两个做好见客的衣裳。”


    白氏感谢,道:“等他们俩有媳妇儿了,我叫他们兄弟俩去给你磕头道谢。”


    刘氏笑意连连,杜氏笑叹道:“几年的光阴一晃而过,咱们几家的孩子都大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合该如此。


    祁王接到孟川送来的密信,一是商量东北军粮饷的事,二是说祁王的亲舅母带着他的嫡亲表妹,孟娇,已经到孟家了。


    过些时日,舅母和表妹会跟着孟家袁家人到松江城来。


    祁王随手把书信点了,扔盆里子烧了。


    徐志眼观鼻鼻观心,孟家明知道自家主子不愿跟孟家袁家联姻,一次次来试探不成,如今竟跑去山西把他主子的亲表妹接来,只怕主子再容忍不了孟家的放肆。


    孟皇后唯一的亲哥哥,祁王的亲舅父孟逸,是个坚定的保皇党。就算皇帝因他是祁王的舅父把他从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拉下来,外放去山西做个府学的学政他也毫无怨言。


    祁王不相信舅父会答应孟川把表妹孟娇送来松江城。


    祁王给孟逸写了封信,交给徐志,冷声道:“快马加鞭送去。”


    “是。”


    看在他娘和外祖父的份上,这些年他对孟家太过优待,纵容得孟家也放肆了,祁王动了敲打之心。


    下月重阳宴,就是个好机会。


    心里想到一个人,最好叫他一箭双雕,得偿所愿。


    第50章 心意孟皇后


    九月初六。


    孟家、袁家的亲眷从西城门进城,一路经过官衙所在的城西一街,左转进主街,往北走一段路程后,右转进入北一街。


    一段不长不短的路,沿途许多人围观瞧热闹,待孟家和袁家的亲眷进门后,各家传递消息的小厮婆子纷纷从人群中散开,归家禀报主人。


    苏家。


    陆夫人院子里得力的婆子禀道:“这次两家来的人格外多,老奴数了数,只载人的大马车就有十三辆。”


    “什么大马车?以往孟家大夫人出行乘坐的马车?”


    “正是袁夫人乘坐的马车,那样式的马车咱们都熟,车上坐的肯定全是主人家,孟家和袁家未出嫁的小姐表小姐们只怕全来了。”


    一些大户人家的奴才们消息广,一些旁门左道的消息比主人家还灵通,孟家袁家的小姐们一趟一趟来松江城所为何事,当谁不知道呢。


    陆夫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瞧瞧,要不怎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别说将军的女儿,皇帝的女儿也愁嫁呀。”


    一旁伺候的媳妇儿笑道:“夫人这话说得在理。”


    陆夫人瞥了眼不吭声的小女儿,嘴角的笑意顿时散了,这丫头,今年十九了,真叫她发愁。


    陆夫人打起精神来,问起顾家:“顾稳如今是三级官,孟家的重阳宴他们家要去吧?”


    “定是要去的,顾大郎到年纪该娶亲了,顾家那位风风火火的小姐也不小了。听说顾家那边请了两个绣娘在家赶制衣裳,可忙着呢。”


    陆夫人忍不住讥讽:“若是不忙就怪了,我请杜氏三回她才来一次,真是好大的架子。”


    他们家老爷扶持顾稳,按理说,苏家对顾家是有恩的,可从头到尾,只顾稳跟他家老爷来往还算频繁,杜氏却不怎么上她苏家的门来,两家逢年过节走礼也是平常,仿佛是并不把他苏家看在眼里,陆夫人心里很介意这事。


    下人们暗中打眼色,最后还是那伺候的媳妇儿大着胆子道:“夫人您别跟糊涂人计较,听说那杜氏原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是个不懂规矩的。”


    话递到嘴边,陆夫人哼道:“若不是她那个儿子还算出息,你看我搭不搭理顾家。”


    陆氏嫌弃了顾家一句,又瞪女儿:“叫你去跟顾家那丫头亲近,为何你不去?”


    苏香低着头小声说:“我使人上门问了,人家没空闲。”


    “她忙什么了就没空闲?我看是你不可以出门找的借口。多大的人了,整日在家中窝着不出门交际,谁家知道你这个苏家的小姐?”


    满松江城谁还不知道苏家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苏香被她娘训得抬不起头来,拳头都捏紧了,才鼓起勇气替自己辩解一句:“顾家小姐经营着那么大的商队,南来北往的,忙得不可开交,我跟人家又不熟,


    怎么好上门打扰。”


    陆夫人听到这话更气了,杜氏那样的小门小户的妇人养的闺女那般有本事,她怎么养了个这么上不得台面的闺女出来?


    陆夫人出身好,就是在洛阳时,除了皇家公爵家的女眷之外,在其他官夫人面前她向来是昂着头的。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知道这些年为了小女儿的婚事,她的头再没抬起来过,陆夫人心里越想越憋闷。


    对这个闺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导了,陆夫人忍住气,问那婆子道:“街头蔡大人家的儿子可回来了?”


    “还未,不过就算今天没回来,明后日也该回来了,重阳节后就是蔡家老夫人六十大寿,他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子,怎么着也该回来了。”


    城西二街住的都是松江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街头第一户人家姓蔡,蔡家老爷是管松江城事务的二级官,跟他们家老爷同级。


    抛开级别论实权,管刑狱的二级官,到底不如人家管整个松江城的事务官。


    再说蔡家的二孙子蔡二郎,两年前就选中了武官,未到及冠就已经是护城军中的千户,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论家底,论个人才能,蔡家和顾家之中,陆夫人肯定是倾向蔡二郎当她的女婿,只是蔡家那边对她的阿香无意,她几次旁敲侧击,蔡夫人都不接话。


    蔡家若是不行,顾家就是备选,陆夫人没想到顾家竟也不接茬,叫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难道,还要往下选吗?


    陆夫人不愿。


    陆夫人烦躁道:“去,把我的册子拿来,我要瞧瞧。”


    “是。”


    陆夫人这两年为了嫁女,把松江城里各家合适的未婚郎君都写进了一本册子。


    苏香看到婆子从柜子里把那本册子拿出来时,她顿时生出一股气来,恨不得跑出门去,随意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


    管他是杀猪的还是种地的,嫁了就好,嫁了就不用被人指指点点,嫁了就不用再过这种被嫌弃的日子。


    若是嫁不了,叫她出家做姑子去,纵使粗茶淡饭,也叫她过几日清净日子。


    苏香不敢!


    掩藏住眼底的落寞,孟家的重阳宴,她真是一点都不期待。


    祁王是松江城的天,孟家、袁家和祁王府有亲,他们家举办的宴会,松江城里各家挤破头都想参加,得知两家的人进城了,各家便开始期待孟家的帖子了。


    此时孟家家中,孟家的大儿媳袁大夫人安顿好娇客后,便跟管事婆子吩咐:“还是老规矩,三级以上的官员都发请帖。”


    管事婆子答应了声,犹豫道:“王府那边,咱们可要送帖子?”


    袁大夫人干脆利落道:“送!祁王的亲舅母亲表妹都来了,过两日老爷和老夫人也要来,他不给我面子,难道还不给三位长辈面子?”


    袁夫人一年至少跑两趟松江城,却难见到祁王的面,要说袁夫人对祁王一点埋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屋里都是袁夫人娘家带过来的陪房,袁夫人也不怕话传出去叫人知道,她气道:“这次家里能来的小姐都来了,不管是谁,最好这次把祁王妃的名分定下,也省得我一年年这样跑,费心费力办事还不讨好。”


    管事婆子小声劝道:“也就这回了,祁王的亲舅母来了,咱们家老将军和老夫人也来了,他们都没法儿成事儿,也怪罪不到您头上。”


    哼,要不是祁王对孟家实在重要,袁夫人都恨不得婚事成不了,也好打了孟家袁家那些说她办事不力之人的脸,好叫她出一口恶气。


    老天爷呀,谁知道这些年因祁王婚事的缘故,她受了婆家娘家多少夹板气。


    袁夫人到底是当家主母,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耽误她办事。先把重阳宴的事交代下去后,袁夫人又叫来留守松江城的大管事,问起松江城今年的药材来。


    “今年年景不好,为了防洛阳那边,开年时王府那边就重新拟了药材单子,总数算出来,小的估计今年祁王府囤的药材比去年还多出一两成。”


    “估计是何意?你没见到账册?”袁夫人立刻抓住了话头。


    管事禀道:“周长史那边今年不叫我们的人进祁王府,只叫我们跟祁王府管事去收药材,小的不知道总数。”


    袁夫人皱眉道:“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禀报?”


    “开头周长史叫我等去收药材,小的并未察觉其中有异,也就是这月收上来的药材炮制好了要入库,小的去找账册看时被人几次推脱才……想到您这几日要来,就没再写信禀报。”


    “你糊涂!药材事关东北军全体将士,说到底我只是个办事的,早知道晚知道有什么要紧?关键是老将军得知道。”


    朝廷那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断了东北军的粮饷,若是药材再出问题,东北军就要乱了。


    管事忙跪地认错:“是小的糊涂,小的这就写信送回去。”


    “不用你,我来写。”


    公爹那边暗地里应该要准备出发来松江城了,必须赶在他老人家到松江城之前把信送到他手里。


    祁王啊,到底不是他们这一房的血亲,祁王若是不开口,很多事都不好办,也不怪公爹婆母他们一定要往祁王府嫁小姐进去。


    孟家送信的人还没出城,离孟家不远的祁王府就收到消息了,祁王不在府中,消息自然送到长史周尘手里。


    周尘知道这两年主子对孟家越来越不满,但是肯定不会拿药材拿捏孟家,最多给孟家一个小教训罢了。


    周尘把消息记下来,放在柜子里,等主子家来再去给主子过目。


    这时,祁王带着人在老虎岭山上打猎,跟顾佑安碰见,两人四目相接,都没说话。


    徐志是个有眼色的,带着人退下时,还把顾佑安身后的丫头带走。


    “小姐……”小菊不安。


    顾佑安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摆摆手道:“你先过去,一会儿我叫你。”


    身边的人都退下了,祁王缓缓走到她身边,目光从她脸上落到她手上。


    “这把弓,好用吗?”


    “好用,多谢祁王慷慨。”


    祁王眉眼微动,笑意突然在他眼底泼开:“这把弓,原是我外祖父给我娘的,我娘不爱骑射,等我大了,这把弓就到了我手里。”


    顾佑安惊诧,又是不解。


    她惊的是这把弓竟有这样的来历,不解是为何要把如此有来历的弓给她。


    祁王似是十分满意她的表情,等他看够了,才笑道:“因我从小习武,臂力远甚女子,待我练习骑射时这把弓已经不适合我了。说到底,我也没用过这把弓,你是这把弓的第一任主人。”


    顾佑安能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祁王眼底的笑意越发深了。


    “你可知为何我要送你这把弓?”


    “不知。”但是她想知道。


    祁王从她手里拿过弓,一寸一寸地看。


    “我不喜欢依附他人的弱者。”


    “嗯?”


    祁王:“当年,我娘若是听我外祖父教导,原本能过上不一样的人生,但是她放弃了,自她嫁给我父皇后,余生都在他的操控下过活,直到死。”


    突然听到皇室密辛,顾佑安依然只能保持沉默。


    弓重新


    交到她手中,他道:“女子生之多艰,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我母亲若是有你三分坚韧自立,也不会痛苦一生。”


    顾佑安握着弓,手指一寸寸抚摸过细密的木纹,她好似,明白了一部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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