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陛下说要把你打入冷宫?……
==第四十一章==
沈静宜听罢先是一怔,旋即心重重沉了下去。
她感觉自己料到了。
只是没料到他连洞房花烛夜都没给她。
早在四个多月前,她就感觉到了,陛下想悔婚。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便是先兆。
父亲母亲与她关起门来也没少说及此事。
终,父亲还是觉得就大局而言,他悔婚的可能性不大。
其一,婚事是先帝钦点。
其二,他登基之后明显更亲近封地旧臣,兴科举,提寒门,远门阀。
短短不到一年,门阀的利益不断遭受打击,削弱,矛盾早已暗暗滋生;而那已被他发丧,昭告天下死了,实际跑了的前太子萧知砚,原有七成门阀皆为他马首是瞻,如此政治环境之下,他立起一个门阀皇后,给门阀世族些好处,安抚门阀,缓冲矛盾是必然。
所以,她沈静宜势必还是会当上这一国之后,只是
只是如今她终于如了愿,却是万万未曾想到,他真的就那般不喜她,连这洞房花烛夜都不肯给她?
明明是他二人的新婚之夜,他又去那程梨之处做什么?
是在故意羞辱她么?
程梨,她明明是嫁给了前太子,明明这辈子已经毁了,为什么又能成为贵妃,怀得龙裔。
她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总是在和她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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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梨骤然听得那声音心一惊,因为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萧怀玹。
她循着望去,转头,果见那男人立在不远处,穿着玄色龙袍,负手在后,冷着脸面,朝她望着。
他非但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还早换下了衣服,便仿若今日不是什么大喜的日子一般。
程梨怔在了那,并未动,但听他冷声再度:“过来!”
程梨这方才起了身去,虽迈动了脚步,却低下头,心中所思所想,尽是三个月前她威胁他的事。于她而言,这还是她自那事之后,第一次见他。
见她到了眼前,萧怀玹垂下眸子眯她一眼,冷冷淡淡地转了身去,去了她的卧房。
程梨跟了上。
到了屋中他便吩咐了宫女给他备水。
程梨听罢,感觉他是要宿在这,忍不住开口。
“陛下在这沐浴是何意?太医说我近来不能再侍寝了。陛下今日大婚,应去皇后宫中,皇后新婚等不到夫君,心中定会难过。”
她直言,把想说的尽数说出,但觉她能不能侍寝这事,太医定然早就告诉过萧怀玹。他今日大婚,虽然她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但将心比心,沈静宜等不到他会难过,换谁,遇上这种事都会难过。
话说完,程梨便就别过了头去。
那男人早倚靠到了矮榻上,单腿屈膝竖立,听她说完,态度松散,冷着脸面看着她,朝她勾了勾手指。
程梨看到,坐下,微微靠近,将将到了他的手臂能够到之地便骤然感到他抬手过来,捏住了她的脸,把她拽了过来。
她的视线被迫与他对上。
萧怀玹眸色冰凉,撩了眼皮,语声极沉:“朕想宿在哪就宿在哪,不用你教,也不用你提醒,别人无须你担心,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罢!”
说罢松开了她。
承着他手上的力度,程梨身子微微一晃,听懂了他的话。
他让她担心担心自己,说的怕是不是今夜,而是她诞下孩子后。
这时,温水备好,宫女过来禀报。
那男人慢条斯理地起了身去,进了浴室。
程梨坐在桌旁,听着水声,柔荑紧攥桌案一角。
卧房宫灯错落有致。烛火在灯内摇曳生姿,光影透过薄如蝉翼的灯罩,洒下柔和而温暖的光晕,映在小姑娘白净的脸上。
不时那男人出来,抬步去了床榻。
程梨的心随着他的脚步又有了极大的波动。
他没唤她,也没说话。
程梨斟酌了好一会儿,也去沐了浴。出来后,她想去旁屋睡,但还没待交待宫女什么,听那男人的声音再起,却是让她过去。
程梨硬着头皮抬了步,到了榻前。
萧怀玹敞着未系的衣服,胸膛半露,眸子闭着,他睡在外边,她便爬到了里边,没得一会儿躺了下。
纱幔落着,床榻虽大,却也很小,几近闭塞的空间只有他二人,烛火昏暗。程梨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子似有似无,似香非香,好闻的味道,那味道于她而言熟悉又陌生。
说来可笑,她与他同榻多回,至今有多少次程梨已经数不清了,但还是第一次什么也没做,就这般躺着,像夫妻一样,只是要睡了而已。
但她又马上想起了沈静宜。
可惜她与他不是夫妻。
程梨翻了身去,面朝向了床里,背对了他。
她小的时候想过她夫君的样子。
每次,想的都是那少年的模样。
可惜
程梨没接着想下去,一来不想再想;二来感到了身后的男人靠了过来。
他的手摸到了她的腰上,进而摸上了她隆起的小腹,旋即程梨便感到了他温热又坚硬的胸膛。
他的手臂从她的脖颈之下伸入,把她整个人都搂了过来。
程梨当即心口狂跳。
她心中有些很微妙的感觉,对于沈静宜。
这毕竟是她的花烛夜,而她的夫君却在她的床榻上,和她如此亲密,她说不清这种感受。再有便是,她确是已经不能侍寝了,如此也便开了口:“我,我很疲乏,我不能给你解决,你,你去皇后那吧,也免得她心中不舒服”
那男人一言没发,只把她搂得更紧了几分,大手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来回摩挲。
程梨再度开口,依然是劝她去凤仪宫:“将心比心,若是我,心中会很难过,你去她那吧”
她足足说了两遍方才得到了那男人的回复。他的手朝下滑去,入了她的亵裤之中,低沉又冰冷的嗓音响在了她的耳边。
“你怎么那么爱为别人着想?”
程梨身子顷刻便软了去,呼吸急促,嗓中发出小猫似的声音,可怜兮兮地摇着头:“你,你走开。”
她挣了两下,但没什么力气,身子紧紧被萧怀玹束缚着。
萧怀玹的声音又起:“你当人人都同你一样,眼中只有情爱?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只知道和朕作对?嗯?别人很清楚己求为何,便不用你操心了!朕赐予她和她的家族无上荣光、诸多利益,她有什么可难过?难过朕可允她离去,换作别家门阀,另择他人,找一个不难过的,你说,其它人,愿不愿意?”
程梨不住地喘息,身子酥软到了没了任何力气,贝齿咬上了手指,还在挣脱着他的束缚。
“你,拿出去”
她已不想再和他说那沈静宜的事,只想他把手拿走。
但那男人并未,凑近她的耳,张口再度:“还有,少管朕的事,这是第一
次,朕不和你计较,但也是最后一次,如若朕以后再听到类似之言,程梨,你便等着”
程梨被他弄得终是闭了眼睛,别开了脸面,身子抖动了几下,小脸滚热,发出呜咽。
萧怀玹这方才作罢。他扯了她香枕旁的帕子一根一根地擦了干净,而后把那帕子扔到了她的面前。程梨别开了发烫的脸,没看。
接着,那男人的手便又摸到了她隆起的小腹上。
没得一会儿,程梨腹中的孩子动了几下。
萧怀玹的手朝着那动了的地方摸去,仿若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上瘾了般,哪动他摸哪,良久,那只大手便没从她的腹上移开过。
他抱了她一宿。
程梨不知道这一宿是怎么睡着的
所幸翌日醒来之时,那男人已经走了。
下午,程梨侧身躺在贵妃榻上,午睡醒来,看着不远处的香炉顶端冒着的袅袅青烟,思绪有些飘荡,这时,一名宫女过了来。
“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程梨缓缓地抬了眸子,明显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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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宜昨夜几近一宿未睡,抹了几滴眼泪。
翌日亦满心是火,消不下去,这火,她不敢与陛下撒,但还不能与那程梨撒了?
她想着,程梨终归是妾,不管怎样,她贵为皇后,皇后面前,妾便就是妾!
她来了,那程梨总要来给她请安吧。
她会让她好过?
然等到了日上三竿都未见人,沈静宜大怒,摔了屋中的杯盏,也是这时,毫无避讳地骂起了那程梨。
亦是这时,她方才得知一件事。
“娘娘息怒,怕是非程贵妃对娘娘不敬,不来给娘娘请安敬茶,而是,程贵妃根本便出不了锦华宫。”
“出不了锦华宫?”
沈静宜大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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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梨听得宫女通报明显一怔,旋即起了身去。
须臾的功夫,她便看到了沈静宜自门外进来。
进来之后,沈静宜的视线便就落到了程梨的身上。
程梨也是。俩人目光相对,程梨缓缓一福,没言语,更没大拜。
她在很早以前便是连萧怀玹都不拜了,何况是她。
扪心自问,程梨不甚喜欢沈静宜,原因无它,盖因她看得出沈静宜不喜欢她。俩人往昔虽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却也基本没甚交情,关系极为浅淡。
程梨有些猜得到沈静宜因何而来,知沈静宜晨时必然等了她去请安无果,眼下也必然已经知道了她连自由都没有。
虽然昨夜是沈静宜的洞房花烛,萧怀玹却留在了锦华宫,程梨心中对沈静宜有些过意不去,但也不能改变她不甚喜她这事。
可即便如此,程梨也未打算与沈静宜对立,因为她腹中的孩子。
程梨当初虽一心想打掉孩子,现下心思也从未改变,一直都是想着生下孩子后给萧怀玹,她不会管它,但毕竟十月怀胎,如今已经八个多月,说半分感情没有,必然是假。
也正是因为如此,程梨方才不想和沈静宜对立,她希望她能善待她的孩子。
沉默半晌,终是程梨先开了口,打破僵持。
“你不用在意我,甚至可以完全忽视我,待诞下孩子,我就会被打入冷宫,我影响不到你分毫。”
沈静宜显然极为不解:“为什么?”
程梨没过多解释,看向她:“孩子便拜托你了。”
沈静宜秀眉蹙起,依旧满心满脑皆是不解:“陛下说要把你打入冷宫?”
程梨点了头。
萧怀玹是这样说过。
程梨觉得她有五成可能会被他打入冷宫;三成可能会被他弄死;另外两成便是她跑了。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孩子。
在最终的命运浮出水面之前,她会竭尽全力自救,谋划出逃。
若可以,她希望她能离开萧怀玹,这辈子都不要与他再见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看到孩子了么?”……
==第四十二章==
沈静宜没从程梨口中问出什么,但只那一件事已让她震惊不已。
与她以为的全然不同。
她没有想到程梨竟是这般处境。
她以为陛下很喜欢她,怕是不仅是她以为,大部分人也都这样以为。
回到凤仪宫后,沈静宜叫来了几个资历深的宫女询问,却也没从几人口中问出什么。
原因无它,她们是真的不知道。
他二人的事只有御前的人能知道一二,但御前的人嘴都很严,消息没传出过,只有那出逃一事闹得太大,大家捕风捉影,好似是知道那么一点,却也都不大敢乱说。
前太子跑了的事,沈静宜是知道一些的,从她父亲口中得知,毕竟动静太大,但人后来到底是生是死,其实没人确定。
传闻那事是她兄长程泽安谋划的,程泽安本就抗旨不遵,乃皇帝亲自下令捉拿的一级钦犯,程梨今日的处境难道和她哥有关?
却也不对似的,时间不大对。
毕竟她是那事之后被陛下力排众议,封为的贵妃。
原沈静宜以为,前太子跑了,那程梨为生便委身了陛下,方才有了现在。
毕竟她有着一张让她讨厌,但男人却喜欢的脸。
陛下隐藏了她的真实身份;让她住在朝阳宫;上元节那日又那般张扬为她包下了整个明月楼,全上京的人都知道。
沈静宜当真以为,他爱极了她。
实际,却并不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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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梨若是知道在沈静宜心中萧怀玹爱她至极,真的是会笑出来。
那太可笑了。
他对她非但没有男女之间的情爱,便是连对救命恩人的恩情,人与人之间的最最普通的感情都半分没有。
沈静宜走后,她便又回到贵妃榻上躺了会。
为今,程梨回宫八日,腹中的胎儿已经八个月零八日。
最多再有两个月,她怕是就要生产,近来程梨和孩子之间的那种感应越来越多。过去没想,这几日她也不由得想了想,它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当夜,全无准备,萧怀玹又来了。
同昨日一样,只是和她同塌而眠。
有他在身边,程梨当真是拘谨难受的不行。
他会摸孩子的胎动。程梨不知道他是觉得好玩还是新鲜,一连来了五天,摸了五天。俩人几近一句话没有,只零星的几句,尽数他冷冷冰冰的命令。
程梨不违拗他。自从那夜,她甚至都不与他多说话,免得他又觉得她管他的闲事。
五日之后他方才不再过来,程梨也方才觉得舒服些。
不料这舒服仅持续了三日,第四日的早上,她突然便感觉肚子不舒服,小腹有些下坠之感。恰逢太医来诊脉,程梨也便说与了他。
那宋太医眉头紧锁,细细地为她诊了翻,而后道了话:
“娘娘临盆之际怕是就在这几日。”
程梨心中毫无准备,掌心当即一层的汗:“怎会这么快?”
宋太医道:“龙裔有早产之兆,不过娘娘莫要忧心,臣已详查,娘娘身子康健,胎儿亦无大碍。娘娘只需安心静养,能拖得一日是一日,微臣携太医院所有人皆已准备妥当,随时待命,接生嬷嬷亦然,都是些经验丰富、手艺娴熟之人。娘娘放心,莫要害怕。”
程梨点了下头,但她终归年龄不大,又是初次,不可能真的一点不怕。
那宋太医安抚她后,马上告了退,面圣去了。
半个时辰后,程梨便听到了脚步声。
萧怀玹带了几个嬷嬷来。
他进来到了榻前,弯下腰身,朝她问了话,语声罕见的现了几分温和:“不舒服?”
程梨点了点头。萧怀玹道:“不要害怕,太医说了,你一切都好,一切都会很顺利,嗯?”
声音虽一如既往的沉,语气有变,他难得地哄了她两句。
程梨又点了下头。
当日萧怀玹未走,宿在了次。嬷嬷耐心地
与程梨说着话,教着她如何生产,一面教;一面哄;一面再说着些喜言。那男人便一直倚靠在矮榻上瞧着听着。
时间很快过去,转而到了下一日,程梨依旧感觉小腹坠得晃,但当日也正常地过了去。几名嬷嬷没再离开她身侧,日日精心照顾,嘘寒问暖。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了五日,直到那第六日,六月十五的下午,她突然便见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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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高悬,阳光倾泻在琉璃瓦上,透过雕花窗棂,在屋中洒下斑驳的光影。
锦华宫产房之内窗帘紧闭,宫女进进出出,脚步匆忙有序。产床上,程梨面色苍白,紧咬牙关,汗水湿透鬓发,双手紧紧抓住床边的锦缎,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产婆们在旁低声安抚。
一帘之外,大殿上,十几名太医额际上亦尽是汗珠。
萧怀玹冷着脸面,闭着眼睛,背身立在那,手中拿着佛珠,偶尔轻拨。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显然没了耐心,睁眼侧头朝向太医,冷声发问:“要生多久?”
太医擦了下汗,恭敬地回着:“娘娘一切都好,适才产婆已报,胎位很正,娘娘只需再忍耐一下,应是就快了。”
萧怀玹一言没发,脸色依旧很冷,终是耐下心去,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色都暗了下去,那产房之中方才骤然响起一声婴孩的啼哭,相继而来的是宫女、产婆、女医等人的一片欢声。
殿上,萧怀玹的眼睛蓦地睁了开,眸色很明显有了变化。人将手中的佛珠甩缠到了腕上,转身抬步朝那产房而去。
将将走了几步,里边抱着婴孩的产婆便欢喜地出了来。
“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为陛下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那产婆言毕,殿上的宫女太监及着太医,加之产房之内的众人皆都跪了下去,语声欢悦:“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喜得皇子!”
萧怀玹笑出了声来,抬手扒开裹着婴儿的襁褓。
产婆抬高了手臂,将怀中的婴孩给皇帝瞧去。
萧怀玹眼中含笑,薄唇轻抿,落下眼睛,瞅了那小东西一眼,挑了眼皮问道:“娘娘如何?”
产婆早已喜的见牙不见眼,笑着答话:“娘娘一切都好,就是很累,很疲乏”
萧怀玹未听她说完,拨开珠帘进了去,到了那床榻一边,垂眼看着那早已精疲力竭了的小姑娘。
程梨的身上、额上、脸上都是汗,青丝贴在脸庞,便是连头发都像是浸过水了一般,只是即便如此样子,却也是人间少有的美人。
萧怀玹开了口:“看到孩子了?”
程梨看到了,生出来之后,产婆给她看了一眼。
她也就仅看了那一眼,点了下头,没什么力气和他说话,但听那男人又道:“朕可答允你一件事,你不必现在就告诉朕,可以想一想,想好了再说。”
他说罢弯身,俊脸突然便朝她的脸靠近了去。
程梨感到了他的气息,还未来得及躲开,果不其然,他抬起她的脑勺,一下子便亲到了她的唇上。
程梨顷刻喘息的更加急促了几分,无力地挣扎了下,但他已撬开了她的贝齿,缠上了她的舌,好一会儿。
程梨无力,却也使出了仅存的一丝力气,推开了他,对他怒目而视,别过了头去。
萧怀玹唇角轻动,显然心情大好,根本不以为意,旋即便坐了下,抬手温和地给她理了理脸旁的青丝,再度朝着她的脸面靠近过来,哑声开口:“孩子朕便带走了,你好好想想,嗯?”
程梨没回口。他回了身子,又抬手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汗。
程梨再度动了头颅,拒绝了他。
萧怀玹“呵”了一声,丢开了那帕子,依然不以为意,再接着他便站直了身子抬步走了,走前未忘吩咐宫女。
“好生照顾娘娘,娘娘但凡有一点不满意,朕发配你们去掖庭。”
“是。”
宫女众人立马皆躬下身去,连连应声。
萧怀玹出了那产房,继而出了门。
他走在前边,几名抱着孩子的嬷嬷跟在了后边。
不时尽数离开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占有欲么?
==第四十三章==
夜晚,朝阳宫,浴房。
汉白玉雕琢而成的温池宛如一方温润的美玉嵌于殿宇之间。
池面水雾升腾,袅袅如烟。
萧怀玹赤着上身,手臂一条搭在池壁之上,一条沐在水中。
他眼中含笑,唇角微扬,晦暗的眸子落着,瞧着一臂以内浮囊中的婴孩。婴孩一侧鼻子冒泡,歪着小脑袋,趴在那浮囊之上早已睡着。
池中的水极清,能清晰地看到他沐在水中的小腿小脚小身子。
萧怀玹眯着他瞧,良久缓缓地发出了一声笑。
宫女、嬷嬷与奶娘皆侯在外边,里面只有张明贤和六个小太监伺候。
许久,嬷嬷等人方才听到动静,陛下穿了衣。
珠帘被拨开。
只见陛下伟岸的身躯不疾不徐地走出,单手抱着那丁点大的小人儿,小婴孩背着身子,撅着小屁股趴在他的一只手臂上憨憨地睡着。他的大手刚好托在了他的屁股上,时而便拍那么一下子。
一个太大,一个太小,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嬷嬷几人惦记了半晌,终于看到了小皇子,但皆倒抽了一口冷气,陛下像抱猫似的一样抱着小皇子。
哪有这么抱孩子的?
嬷嬷之一堆笑着上前想要接过,却听他沉沉地开了口。
“下去吧,饿了唤你们。”
却是要同他睡之意。
嬷嬷几人略一迟疑,面面相觑,不敢说什么,终是缓缓躬身应了是。
深夜,龙榻之上一大一小。
大的长身躺在那,处处透着股子雅贵;小的四仰八叉,不管不顾,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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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萧怀玹方去了程梨处。
卧房内幽香四溢,温凉适宜,程梨身着宽松的月白锦缎亵衣,外披一件淡粉色的织锦薄氅,整个人被柔软的锦被簇拥着,倚靠在床边,额上戴着抹额,青丝散落,气色早已恢复大半,十指如葱,正轻轻搭在被角上。
她本正听宫女几人讲着什么笑话,时而糯糯地插上一句,那双含情美目中露着几分笑意,整个人瞧上去温温软软的,很惬意,却在这时听到了通报。
“陛下驾到——”
听罢,程梨脸上的笑便就定在了那,继而慢慢消散。
萧怀玹长腿迈动,身后跟着嬷嬷几人,其中一个怀中抱着婴孩儿。
他负着手徐徐地进来,远远便瞧见了她那副娇滴滴的模样,邻近香风拂面,她身上的香扑入了他的鼻息,榻旁宫女尽数让开了去。
萧怀玹眸色幽深,似有浓墨翻涌,一如既往,一副狂妄嚣张的模样,到了床前盯着她坐下。
程梨早微低了头,但听那男人的声音缓缓而起:“抱过来。”
程梨心中有所波动,知道他是要给她看孩子。
五日,扪心自问,说她半丝未想孩子定然为假,但既是当时说了她不会管,她就是不会管,不过眼下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给她瞧,她还是没忍住转了头去,瞧了几眼。
她的孩子白白净净的,生的极其好看。
但也仅那几眼,程梨便就转回了头来。
萧怀玹微一抬手,嬷嬷将孩子抱远了些。
他凉凉地开口:“想好了么?”
程梨知道他问的是她生产那日他的许诺。
程梨没答,但并非是没想好,只是没敢说。
她低着头,长睫覆下,并不说话。
那男人态度慵懒:“但说无妨。”
程梨听他这般说,也便慢慢地抬了头去。
俩人视线对了上。
程梨徐徐开口:“你能放我走么?”
话音刚落,她便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的脸色骤然沉下。
屋中瞬时死静,而后程梨便觉颈部一紧,身子晃动,被那男人一把揪住了衣襟。
他把
她拽了过来。
顷刻,俩人咫尺距离,脸面几近贴了上。
萧怀玹咬着牙槽,语声发狠:“想好了再说,程梨,你别得寸进尺!朕便是对一条狗好,它也知道对朕摇摇尾巴!走,你要去见谁?谁让你那么想走?”
程梨听罢别过了头去。她是试探着说的,因着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放她,她想着孩子已经生了,或许他就大发慈悲放了她了。
萧怀玹想过她会提出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别把她打入冷宫;想过她会想要抚养孩子;想过她会提出想要成为皇贵妃;想过她会想要她爹回朝;也想过她会让他彻底赦免她哥;甚至想过,她想要做这一国之后,就是没想过她竟还想要走!
心中的怒火上涌,疯狂地上涌,便只差一丝便要爆发,但他压了下,语气略微缓和却也极冷:“你为朕诞下了孩子,刚生产完在坐月子,朕不和你计较,朕再给你时间,你再重新想,好好想,下次想好了再说,听懂了么,嗯?”
那最后一句明显再度犯狠了去。
程梨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来,被他弄得轻吟了几声。
但他却偏让她说。
“回答!”
程梨呼吸急促,点了头。
他这才作罢,微松了拽着她衣衫的手,但接着便猛然朝她亲吻了过来,舌尖撬开她的贝齿,纠缠着她的舌,在她口中激烈地搅动,程梨被动着承着他的力度,柔荑推着他,抓住了他的脖颈,指尖深陷,终是挠了他。
萧怀玹的脖颈出了三道血痕。
且不知是不是吃了痛,他这才松开了她,盯着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摸到了血。
程梨退缩了下。她不是故意的,眼神似小猫一般,泪盈盈的,明显有着那么点害怕,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指甲,却是有日子没剪了。
她的指甲粉嫩粉嫩的,很是好看,萧怀玹也垂下了眼去,落到了她的手上。
那双手白皙胜玉,宛如霜雪初降,指若葱根,纤细又柔美,尽是楚楚之态。
程梨软软地开了口:“我,不是故意的近来也剪不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那男人一言未发,也没让她剪,睨了几眼,转了视线,终是冷冰冰地站起了身,抬步走了。
同他走的还有嬷嬷与孩子。
程梨在他走后许久方才闭眼,松了口气。
她没想到他会反应那么大,就如她至今都不懂他为何昔日非抓她回来。
占有欲么?亦或是他恨萧知砚,不想萧知砚得到她?
她一直都是他报复萧知砚、刺激萧知砚的工具罢了。
足足过了一下午,程梨的心绪方才彻底平复下来。她知道,他可能是想她求他别把她打入冷宫。
然后呢?就给他当了小妾,生了孩子,同他这么过下去了?
可不可笑?
他终归只是想让她屈服。
而程梨,却偏偏不是个会屈服于他的人。
他说她的眼中只有情爱。
不,他错了,她要尊严。
她只会找一个尊她,爱她,敬她的夫君,也不会给人做妾,尤其不会给他做妾。便是他是玉皇大帝,能给她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不稀罕!
他和她之间是无解的,因为他是萧怀玹。
她是一定要离开他的,她也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
这次过后,程梨又安静了些时日。
她的月子可谓奢华奢侈。
每日喝的是千年雪参熬煮的滋补参茶,吃的是珍馐美馔,更有天山雪莲入味的燕窝羹。
转眼四十二日便到了。
自那日之后,萧怀玹没再来过,自然也没再给她看过孩子,直到这第四十二日的这天,那男人再度出现。
不同于上一次,他自己前来,没带孩子。
程梨明日便能彻底出月子了,今日见到他,实则心中有着那么点害怕。
她的恶露已经干净,但身子还颇虚。
萧怀玹有些洁癖,只会管她干不干净。他要是不是人起来,她虚不虚弱他便不一定管了。
这将近一年来,他本就对她积攒了很大的火,俩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火苗是因为那个孩子暂时熄灭了些,他方没立刻收拾她。程梨心中知晓,他随时可能爆发,她也要有些策略,不能一味地与他硬碰硬。
毕竟,他确实没那么在意她的生死。
人冷冰冰地抬步进来,黯淡的眸光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着,身上有着骨子渊渟岳峙,掌控万物,令人喘不过气的上位者气息,那股子压迫感与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是一种手握生杀大权,不容僭越的凌然姿态,让人生畏。
他让人搬来了椅子,慢悠悠地坐在了她的床榻一边,背脊朝后靠去,十指交叉,与她便就一句话。
“说吧。”
没有前言,然说什么俩人却是都心知肚明。
程梨开了口:“我能有自由么?”旋即立刻补充了别的话语:“我能不被困在这锦华宫么?”
“可以。”
他答得很痛快。
一句话之后人便冷着颜面,起身走了。
第二日,也恰是程梨出月子的日子,她被恢复了大半自由。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机遇,只是看她,敢与不敢……
==第四十四章==
程梨未急,起先五日并未出门,一来自己体弱,尚有些虚;二来怕太引那男人注意,让他多想。到了第六天的下午,她方才在宫女几人的陪同下出去走了走。
时至盛夏,阳光明媚,宫中花团锦簇,绿意盎然,程梨却是许久都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了。
她漫步到太液池,没待进那池苑,瞧见了有太监在附近看守,却是不让他人入内之意。
没用程梨发问,身后的宫女便先问了出来。
“公公何以在这看着?里边为何不准进入?”
那看守的太监直言:“陛下在此举办盛宴,招待五外藩邦使者与王子,暂不许他人进入。”
程梨了然,也便不进了,然刚要转身去它处,葱葱郁郁之下,不远处一座小拱桥上立着个抱着个小小婴孩的少年郎。
俩人吸去了她的全部目光。
那人不是别人,却是姜承翎。
可想而知,他怀中的婴儿便必然就是她的孩子。
姜承翎显然也看到了她,朝她走来。
程梨本该离开,但玉足像是粘在地面上了一般,没抬动脚步。直到那少年笑吟吟地靠近过来,她才有些回神。
姜承翎眉眼含笑,把孩子转过来一些,给她看。
婴儿醒着,吃着小手,在他怀中很乖,眼睛宛若麋鹿一般,水灵灵的,干干净净,天真无邪,呆呆的在那,哪也没瞧,便只顾着吃手。
姜承翎笑吟吟地道:“想了吧!”
程梨瞧出了他是故意过来给她看孩子的,听他问话,收回了目光,瞟了他一眼:“你不怕给他看到?”
姜承翎笑了声,回头瞅了几眼,压低声音:“很远的。”
程梨听罢便又把视线落到了婴孩的身上,看了几眼,朝着姜承翎:“他让你看着他的?”
姜承翎蛮欢喜的模样,吊儿郎当地应了声:“啊,陛下说了,琮儿长大之后要我做琮儿的师父。”
程梨盯住了他:“他叫琮儿?”
姜承翎应声。
程梨心中想着:倒是好名字。
再抬眼看姜承翎,又一想萧怀玹,她感觉已经看到了她的孩子以后会是个什么模样了。
程梨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姜承翎压着声音唤了一声:“你再看他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程梨头都未回。
她出来走动,实话实说,在谋划着那天方夜谭,想着如何逃离。
虽知比登天还难,但程梨要走。
她,一定要走。
近一个多月来,她一直想着这事,心中实则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昔日逃亡之时,哥哥说过一句话。
“姜承翎狠辣至极,唯有让他看到人死了,事情方有可能作罢。”
姜承翎是萧怀玹培养出来的。
萧怀玹比之姜承翎有过之无不及,他二人从某种意义上说
处事风格是一样的。
程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死”了,就能永远逃离他,他也便没办法再拿她的父母与永阳公主威胁她。她的父母与永阳公主也便安全了。
只是,她如何能“死”着出去,又活着逃离。
程梨在宫中没有帮手,这法子虽好,但几近没有可能,正这般想着,突然听到几句异语。
那说话之人声音粗犷,讲的非中原话,但程梨精通几族语言,却是恰好听得懂那人的话,人只是寻常赞扬着这大明宫的气派,所言是羯胡语。
程梨下意识朝之望了一眼,但见一个肤色古铜,身姿魁梧,一袭华丽锦袍加身,袍角绣着精致的民族传统纹样的男子带着随从,跟着引路太监快步走着。
身旁的随从唤其:王子。
那么人也便是那羯胡王子了。
俩人相对而行。
程梨先听到了他的声音,看到了他的人,早别了视线。
那羯胡王子视线受阻,起先并未看到前方有人,直到错过繁茂的树木,他前方的程梨方才显露出来。
岂料,那羯胡王子的视线刚一落到程梨的身上,眼睛当时便就定了住,不止是眼睛,脚步亦随之一滞,硬生生地整个人突然便就站了住,紧紧地盯住了程梨,瞬时魂飞天外。
“王子?”
“王子?”
“王子?”
随行太监唤了他好几声,他那身旁跟着他的随从亦然,但那男人皆恍若不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梨。
程梨瞧见他这般如此失态又如此失礼的模样,起先心一惊,旋即冷落下了脸去,更别开了视线,满面不悦之色。
身后的宫女相继都看了见,立马上前挡住了娘娘。
视线被遮,看不到了,那羯胡王子方才恍惚回神,耳边是引路太监与自己随从的呼唤。
“王子?”
他这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握拳抵唇,轻咳一声。
引路太监亦冷下了脸面:“王子,这是程贵妃。”
那羯胡王子唤名阿古拉,听罢更知晓了自己的失礼,朝着程梨右手置于心脏,微微颔首,是以歉意,道着并不娴熟的中原话:“贵妃娘娘万福”
程梨没理,冷着小脸错过了人,走了。
回到锦华宫,同行的几名宫女便骂起了那羯胡王子。
“他也太大胆了!竟是如此无礼!”
“蛮夷之地便就是蛮夷之地!”
“给陛下知道,有他好看!”
“陛下这是不知,如若知道了,他能有好果子吃?”
程梨也有些被吓到了,一言未发。
**********
五外藩并临朝贡,携大量特产、珍宝进贡中原皇帝以表敬意。
盛夏,萧怀玹在太液池旁设宴款待外邦友人,从下午一直到天黑。
一时之间歌舞升平。
那羯胡王子阿古拉因身体之故晚了半个时辰,这方有遇上程梨一事。
五外藩分别为:羯胡、回鹘、狄羌、乌桓、吐蕃。
有的前来的是王子,有的是大臣。
那阿古拉直到入座也未完全从适才的神思中彻底回来,眼前竟都是那贵妃。
待到宴席结了,他返回驿站,马上向人打听起这位贵妃娘娘来。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阿古拉阅女无数,为今三十多岁,三十多年里他便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让人只一眼,便终身难忘。
不时,那被派出打探的手下返了回来,禀了几事。
尚未正式册封,是皇长子的生母。
阿古拉直言:“可有被要下来的可能?”
那手下慢慢摇头:“只一条皇长子的生母,便绝无可能”
阿古拉想到了,那么美的女人,便没有皇长子生母这一身份,中原皇帝也不可能舍得给。
阿古拉整夜辗转反侧,竟是到了睡不着觉的地步,魂牵梦绕。
**********
同夜。
白日万里无云,阳光正好,到了夜里突然刮风,下起了雨。
程梨刚闭眼睛,恍惚入睡,便被一声惊雷震醒。
人捂住心口,睁开了眼睛,半晌未再睡着。
她不知为何,想起了白日里碰上的那羯胡王子。
她不知她为什么会想起他来,想罢之后,再想的是她谋划的出逃一事。
许是身边真的没有可用之人,她竟然会想到一个“异邦色鬼”。
很明显,想要从除萧怀玹以外的别人的手中逃离,要比从萧怀玹的手中逃离容易得多。
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不可能那么防她。
既是不能“死”着出去,又活着逃离;或许她可以转变一下思路。
可以试着活着出去,再“死了”逃离。
程梨对男人虽没甚经验,但一种直觉告诉她,只要她想,那个羯胡王子会昏了头,与她谋划,带她出去。
思罢,程梨心口狂跳。
一个多月无解,无机会的事,突然便有了机遇。
只是看她,敢与不敢?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程梨断断续续:“我,我求……
==第四十五章==
程梨不甚怕那羯胡王子。且不知是不是一种直觉,她觉得自己摆得平他,能很容易从他手上脱身,且她,有退路,已有对策。
最大的问题便是敢与不敢。
程梨半宿未睡,因她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没有太多时间犹豫,那五外藩邦的使者与王子不会久处上京。
为今来了几日程梨不知,只知除去接见宴,今日已是二次款待,极有可能,她只有那送别宴一次再见那王子的机会。
如若再见不到,自然,便是她下定了决心也是徒劳。
程梨在被衾之中缓缓攥紧了手,心跳如鼓,而后又想到了萧怀玹。
想到了他,她也便没了犹豫,很快铁下心来,做了那决定。
她是一定要离开他的!
舍去这次机会,可能永远也等不来那下一次。
萧怀玹阴晴不定,对她攒了极多的火,先不说他知道她干净了后会如何弄她,他会不会转眼又要杀她,又要把她关入冷宫都是未知。
她不会把一辈子都搭在他这个不值得,亦不配的人的身上。
第二日一早程梨便派出了宫女,叫人去打听了下次宫廷宴会款待那五外番邦的时间。
因着怕宫女怀疑,她佯做了渴望见孩子,希望还能有昨日那般机遇,再看孩子几眼,宫女几人都未有任何怀疑。
一个多时辰后消息传了回来。
“娘娘,从膳房打听来的,送别宴在八月五,麟德殿。”
程梨心中了然,暗道果然仅剩了那最后一次。
今日是八月二,唯有三日。
*******
近来程梨未见到萧怀玹,自她出月子那日,至今七日。
他政务十分繁忙,此为其一;其二,宫闱局的女官前来询问过她的恶露干净了与否这个问题。
程梨告诉了宫女如何答。
已经伺候了她大半年,往后也要跟着她,她不想侍寝的心思宫女几人也都很清楚,是以,她如何交待,她们便如何回答,没人戳穿她。
八月三这日,宫闱局的女官又来问过一次,程梨亲自相回,依旧是此言。
不想到了晚上,她沐浴过后,穿着亵衣,就要上榻睡了,那男人突然到来。
烛火明明灭灭,一股子肃穆之气,原宫中宫女正各司其职,为贵妃准备就寝,姿态瞬间凝固,纷纷以极为整齐划一的动作,低头、弯腰,退了出去。
因着他的脸色极沉。
人脚步不慢,进来之后便直奔程梨。
程梨刚从架子上选了书籍,拿着话本,立在地上,还未待反应,那男人高大的身躯已朝她逼近了来。
她顿时心口猛跳,敛息屏气,随着他靠近,头越仰越高。
香炉之中,袅袅青烟沉重地悬浮在半空。
他衣袂上繁复的金线刺绣在黯淡的光线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待得人到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身子转了过去,压弯她的腰肢,将她抵在了书架上。
程梨一声轻吟,另一只纤柔的手本能地一下扶住了书架,喘息急促。
但听萧怀玹悉悉疏疏地在后解着衣服,朝她便只两句话:
“还没干净是吧?”
“朕亲自试试!”
话毕,已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程梨身前当即春光大现,冰肌玉骨,鼓胀挺立又软柔的酥雪半分遮掩都无。男人结实的手臂从后环了上,正好覆上了那对兔儿,旋即用膝盖抵开了她的腿。
程梨恍若这时方才缓过了神,从惊吓中知觉过来。
五十日了,他不再信了。
实则她大半个月前就已经干净了,再骗不住他。
“去榻上成么?”
她纤细的双腿微战,声音发颤,身上烧烫,脸色却有些苍白。
她的话毫无用途,话音刚落,便骤然感到了什么坚硬似铁。
程梨被他单手环着,紧箍着,被动承着他一下下的力度。她心中只一个感受,不知自己今晚是死是活。他要把所有的账都和她算了么?一次两次,程梨还受得住,但他要弄上一宿与要她的命也没甚差别了。
程梨决定求饶。
她的柔荑紧紧地抓在他缚着她的手臂上,但用多大的力气也掰不动他分毫。俩人体格相差很是悬殊,他已经把她整个人都包住了一般。
程梨喘息急促,断断续续:“我,我求饶”
“我是因为不舒服方才撒了谎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
“我我有罪我不该和萧知砚跑了不该想打掉你的孩子不该与你放肆也不该威胁与你我,我有罪”
她无所谓说了出来,向他告饶,以求一时安稳,今晚别死在这,反正她心已决,且更加坚定,就要永远地离开他,和他死生不见!
她的话结束了,那男人的动作与力度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直到结了。
然又显然没结,他松开了束着她的手臂,转而便朝下而去,欲要托起她的腿再来。程梨得了时机便一下子转过了身,与他呼吸缠绕,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颈,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望向了他,扬起小脸亲到了他的唇上,满面惧意,主动示好。
“我,我知错了”
旋即又改了称呼:“妾身,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她声若蚊吟,声线本来就很甜糯,此时伏低做小,甘愿处于他的下位,恭顺至极,对他说话句句都带着哄意,瞧上去可怜又弱小。
那男人一言没发,便就那般居高临下,垂着眼睛眯着她,而后大手揽住她的纤腰,把她带到了床榻上,甩了上去。
程梨马上爬起,他再过来的时候,她主动上了前去,跪在榻上,亦如适才柔荑搂住了他的脖颈,主动,有回应地亲上了他。他又是一翻狂风暴雨。
这次结了程梨方才感到了他有些消火了的作罢之意。
程梨浑身打颤,轻轻呜咽,眼中泪汪汪的,但动作却快,看着他的脸色,靠了过来,搂住了他的一只手臂,躺在了他的臂膀上,微微抬起小脸,小心翼翼地看他,每一眼,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浸透屈服于哄意。
那男人明显平静了下去,但依旧一言未发。
良久,萧怀玹抬手擦了下嘴。
程梨在他怀中,乖得像猫,不知多少次,抬眼去看他的脸色。
待觉得他彻底镇静了下来,开了口。
“妾身听说番邦来了使者朝贡,近来很是热闹,陛下可否也带妾身去瞧瞧,像上次上元节一样,妾身已经很久没见过那种热闹的场面了,妾身以后,好好侍候陛下,再不使性子了,陛下会原谅妾身,还愿给妾身机会么?”
她说的很乖,身子微颤
见他并未答话,又马上识相地补充了一句:“妾身随便说说,陛下不喜便不允,不要生气”
那男人直到最后也没回口,没与她说一句话,更没开口答应。
但这夜,就这么过了去。
翌日一早,他起了身,程梨便也跟着起了来,第一次伺候他穿衣、洗漱、用膳。
萧怀玹依旧,冷冷冰冰,面色深沉。
她无功,但好在也无错。
上朝时辰到了,她终于送走了他。
当日程梨再没见到他,包括当晚,继而第二日白天也是一样,傍晚是那款待外邦的宫廷盛宴。
程梨从上午便开始思着,如何能见到那羯胡王子。
她心中虽有计划,但不甚保险一定能见到人,正有些进退两难之际,一则消息传入她处。
来报的是个太监,御前的太监。
“娘娘,陛下让娘娘准备一下,黄昏去麟德殿赴宴。”
程梨听罢,心中当即有了极大的波动。
她立马应了声,也立马吩咐了宫女为她选衣,早早地收拾穿戴整齐了去,待得时辰一到,携两个宫女一起,前去了那麟德殿。
到后刚一落座,抬眼朝下瞧去,她一眼便看到了那羯胡王子,更一眼便看到了人偷偷摸摸地正朝着她望来。
程梨心口狂跳,压下悸动,轻轻地攥住了手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我就不用担心,死……
==第四十六章==
程梨心口狂跳,压下悸动,轻轻地攥住了手
夜幕笼罩,繁星闪烁,麟德殿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与歌舞之声此起彼伏。
巍峨宫殿在月色下庄严肃穆,殿内极为奢华。
帝王与贵妃在上座,高台之下左右两侧整齐地排列着玉桌。
桌前分别坐着那五外藩王子、使者与数名朝中大臣,共计十几人,人人面带笑意,间或徐徐交谈。
佳肴美馔如流水般呈上,歌舞似繁花绽放,目不暇接,霓裳羽衣,雅乐绕梁,一派祥和欢愉。
程梨只正眼看那羯胡王子一眼就再没敢朝人望去,然即便没望,余光却也瞧见了他常常偷偷地朝她望来。
程梨的心思在萧怀玹身上,时而便乖乖地看他一眼,很怕他怀疑什么,毕竟她转变的很突然。
之所以突然,乃顺势而为。
她不想死在他的床上。
她也想让他知道,她是因着这个原因方才突然屈服。
萧怀玹饮了不少的酒,但她看不出他有半丝醉意,因着她总看他,也便引来了他的目光。
他看她的眼神依旧像狼盯着猎物一般。
火热又疏离。
火热的好似他下一瞬就会过来亲她;又疏离的好似他们是陌生人。
程梨很快别开了视线。
酒过三巡,她软声朝着那男人道:“妾身去方便一下。”
话说完就微红着脸面,转回了视线。
那男人没答话,程梨复又缓缓转眸看他一眼,见他早转过了头去,不时也便自行起了身,只带了一名宫女。
她一步一步地下着台阶行着。
见她下来,那羯胡王子赶紧端了酒杯喝酒掩饰内心的慌乱。
不想下一瞬,他更加慌乱了去,滚烫的胸口要炸开了一般,因为他分分明明地看到,那贵妃能勾人魂魄一般的眼睛落到了他的眼上,与他对上了视线,不仅,那双含着钩子似的眼,朝着他眼波缓缓流转,竟是给了他一个暗示,一个示意,叫他跟她出去!
阿古拉的身子登时酥麻了一半,赶紧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以作掩饰。
五日了。
阿古拉肖想了她五日,去了整个上京最有名的青楼,寻觅着和她哪怕是有一丝半点相像的中原女子,想解解这相思之苦,但一个也没看上,便是那头牌都未入他眼。
萤烛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
这日前来赴宴,阿古拉心中是想着还能否再见到人,再看人一眼,本没抱甚大希望,却不想真的在此再见到了她。
宴席已开始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他心猿意马,心思全在那贵妃身上,完全没看进去歌舞,甚至根本没怎么听人说话。
眼下他瞧见她分分明明的示意,唤他,如何能忍耐得住,自然也好奇她这是何意?
决定做的并不漫长,可谓当机立断,阿古拉一定会出去,碍于那中原皇帝与他人,不
想太过明显,等了半刻钟方才动了身子。
出去之后,他便开始四处寻觅。
夜晚繁星点点,宫灯照耀,夜风穿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影子在地上婆娑舞动。
这麟德殿甚大,不易寻人。阿古拉狂跳着心,略一思索,但觉她会找隐蔽的地方,如此便抬步向前,专门朝着有遮掩的隐蔽之地走去,走着走着,看到了远处的一座假山。
阿古拉快步过了去。
将将到了地方,果不其然,那美人缓缓从一侧出来,身边无人,竟是就她自己。
阿古拉瞧见她,顿时再度魂飞天外,怔住半晌,鼻息之间嗅到了她身上的香,人跟着了魔了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她,却是对方先说的话。
“王子可看好了,身后可有他人?”
阿古拉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回头张望一番,又转回头来,声音粗狂,用撇脚的中原话答了她的话:“娘娘放心,小王有所注意,身后并无他人,娘娘竟真是此意!”
程梨知晓他在奇什么,没接口,说了旁的。
“你敢来,可见胆子不小。”
阿古拉笑着直言:“娘娘唤小王来,便是刀山油锅,小王也得来看看。”
程梨没与他废话,快刀斩乱麻,直奔那要紧的。
“你看上我了?”
那阿古拉当即怔住,旋即笑了出来,胆大包天地朝前迈了一步:“娘娘何意?”
程梨后退:“你别靠近,听着就好。”
阿古拉乖乖地停住了脚步,没再向前,但眸子更直勾勾地盯着程梨,半分不离,语声极慢:“小王,愿闻其详。”
程梨道:“你若能把我弄出去,我可以跟你三个月。”
如此直白的交易!
那阿古拉听闻眸色乍变,瞳孔大放:“当真?”
程梨没回答,也没来得及回答,阿古拉转念便又觉得事情古怪,紧跟着问了出来,带着几分怀疑之色:“娘娘想出宫?为何?”
他不理解。
谁人都知晓,贵妃是什么身份,有多高贵!
阿古拉亦瞧得很清楚,那中原皇帝年轻俊朗,生的极好极好,天底下怕是也找不出几个生成那般的男子,她又是皇长子的生母,与那中原皇帝有了孩子,按理应是前途无量,羡煞这天底下的女子,怎会想离宫,舍弃这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一切?
程梨知道他会有此一问,直言:“我恨他,他杀了我爱的人,强迫我生了他的孩子,我,一定要离开他。”
阿古拉听罢更是明显一怔,但旋即了然,明白了所以。
程梨只一言:“你只道敢与不敢,合作与否便可以。”
羯胡人尚武好战,阿古拉如何可能会没胆子不敢?别说她主动合作,主动提出,若非力量相差实在悬殊,太是忌惮那萧怀玹,阿古拉都想把她抢走!
五日来,他惦念她到了何种地步?
别的女人一个没睡,谁也看不上了!
阿古拉粗狂地低笑了两声,弯身更朝着她靠近一步:“娘娘说我阿古拉敢不敢?”
人说色字当头一把刀,确实不假。
别说她给了他一个合理的理由,便是没理由,他都敢!
程梨下意识朝后又退了一步,语声略颤,但又马上恢复了常态:“那便明日巳时整,你需想办法提前送一套羯胡婢女的衣服到东宫。现下东宫已是废院,无人看守,你将衣服送到离玄德门最近的锦福苑,然后派侍女在山水池接我。”
那阿古拉听罢再度笑了两声,身子朝她又探了一步,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谨遵娘娘之令。”
程梨没再与他说话,也没再看他,直接便错开了他,快步离去。
阿古拉负着手,立在原处,慢慢站直了身子,第三次发出阵阵的低笑。
程梨马上去找了那同她出来的宫女,适才她把她甩了开。
前前后后她不过就和那阿古拉说了半刻钟功夫都不到的话。
寻到了宫女后,简单的搪塞了几句,便让她陪她回了去。
她返回之时那阿古拉还没回。
程梨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萧怀玹,心口翻腾不已,明显比之以往心跳的更快。
她坐回了他的身边,观察着他的反应,没觉得他有甚异常,慢慢放下心来。
又半个时辰,宴席散了。
程梨再度看向了那男人,也便引来了他的目光。
他一言没发,但跟她去了她的寝宫。
程梨意料之中。今夜便是他没主动来,她也会想办法把他勾来。
因为,她需要他身上的一样东西。
灯火遥遥,浴室中响着阵阵水声,程梨屏退了宫女,亲自叠着他褪下的龙袍,柔荑落到了那几件从他身上卸下的东西上,悄然地摸住了他的令牌。
就在她颤着手,将那东西藏好之时,听到了脚步声。
那萧怀玹出了来。
程梨的视线当即朝他投了过去。
但瞧他眉眼含笑,却也是皮笑肉不笑,朝她望了过来,慢悠悠地走着,道了话:“朕尚记得,你上次这么乖的时候,过了几日,便跑了”
程梨心口“砰”地一下。
他说完便笑了两声,也到了她身前,那双大手一下子便揽住了她的腰,把她一把带到了床榻之上,压在了身下,黑漆漆地眸子盯住了她。
程梨呼吸早便急促了去,却也没回避他的话。
“我要是能跑,倒是好了不用担心,死在榻上也不用向你屈服了”
她的声音很软,很娇,眼中泪盈盈的,瞧着楚楚可怜。
萧怀玹垂着眼睛睨着她,听完便轻笑了出来,敛眉。
“哦?是怕朕弄死你啊!”
“你放心,朕还舍不得。”
“朕怎么忍心,让这么美,这么可爱的姑娘就这么死了,朕得留着慢慢地疼,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呵笑了声,抽出她腰间的丝带,箍住了她的双腕,慢悠悠地将她的双手绑到了一起,举过了她的头顶,俊脸朝她早已烧起来了的脸面靠近:“梨梨那么怕朕?朕有那么不是人?朕弄得你不舒服?可是朕摸着,嘶,你挺快的啊,明明,水很多的啊”
程梨听不了他的话,脸烧的更厉害,宛若煮熟的蟹子,马上别过了头去。
“你,住口,走开”
他的气息中有着很浓烈的酒味,眼中也浸透玩味,怎么可能走开,一点点地解开了她的衣衫,慢悠悠地拨动了红樱。程梨当即便要哭了出来,咬住了唇,娇娇糯糯地继续:“你,你走开”
她越是如此,他越是笑,也越是大肆,程梨闭了眼睛,紧攥上了十指,进而也牵动了玉足,呜咽了出来。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萧怀玹很快就会找上你。……
==第四十七章==
程梨被他笑吟吟,嬉皮笑脸地弄得哭了一个多时辰。
他喝多了,只不过是面上看得不甚明显。
一个时辰后,得到了餍足,他方才作罢,躺在她身旁很快睡着了,且睡得很沉。
程梨身上被他弄得尽是痕迹,虽累得慌,但因着心中有事,并未很快睡着,小脸哭花,还有些微微抽噎,双腿无力,浑身软绵绵的,只是脑子却异常清醒。
因为明日之事。
许久之后她方才入睡。
第二日一早,那男人醒来,只稍微弄出点动静,程梨便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跟着醒了,恰逢他侧头朝她看来。
人垂下视线,没了昨晚那般笑眯眯的模样,但脸色也不甚沉,唇角动了下,没与她说话,慢悠悠地下了床榻。
程梨跟着起了去,伺候他洗漱穿衣,因着那块令牌。
她心中打鼓,分散着他的注意,怕极了他发现那令牌不见,开口道了话:“妾身听说孩子叫琮儿,陛下把他放在朝阳宫养了吗?妾身近来可能见见琮儿?”
萧怀玹双臂张开,由着她为她理着龙袍,闭着眼睛,瞧上去有些未睡醒,程梨话说完他也便睁了开,与她对上视线,但
一言没发。
程梨打怵,因为心中有鬼,却是良久,他方才冷冷淡淡地道了话:“再说。”
继而接着走了,早膳也没用,好在暂未发觉令牌不见。
这会子,程梨倒是庆幸他昨晚折腾了个够,加之饮了许多的酒,起的早,显然有些困。
程梨在他走后缓了一会儿,也赶紧穿衣洗漱了去,一切就绪,悄然取了他的那块被她藏起了的令牌,收入囊中,待得辰时正,带了两名宫女出了锦华宫,直奔东宫。
她没过多解释,毕竟她是贵妃,只道昨夜与陛下说今日要回东宫一趟,陛下赐了令牌。
俩人床榻上的话,谁也不知真假,谁也怀疑不了,毕竟令牌是真。
没有令牌,她出不了建福门,到不了东宫。
程梨脚步不慢,两刻钟不到的功夫便和宫女到了那建福门。
一切颇顺利,守卫看到陛下的令牌,当即躬身让路,程梨顺利穿过玄德门,到了东宫。
进去之后,她带着宫女二人直奔她往昔的寝居重华宫。
沿途,宫女俩显然都很好奇,间或问她来此作甚,程梨皆没过多言语,只简单道着取些东西。
待得进了重华宫,她把俩人带到了她的寝居后房的一个矮窖处,进了屋后叫宫女点了灯。
“就是这里,昔日我同宫女一起酿了梨花春,昨日想起与陛下言,陛下说想尝尝,正好两坛,你二人一人搬一坛,去吧。”
她说着便让俩人拿着烛灯下窖,自己也做出了欲要下去的样子。
宫女二人之一有些迟疑,但还没等要说什么,程梨已经先下了去。
俩人这才跟了下去。
里边不大,很干净,有酒香,确是存着不少的酒。
程梨要过灯,将灯挂在了墙上,抬手朝着俩人指着:“左边第三层最边上的那两个小坛子。”
她特意指了颇远,颇难拿的两个。
宫女二人应了声,也便去了。
程梨瞧着俩人的背影,一面特意说话分散着她们的注意,一面悄然一点点地后退,慢慢上了梯子,矮窖不高,不过十几层台阶。
当她上到那最上边出去后,一下子便把那窖门给盖了上,接着毫没犹豫,拿出在锦华宫带来的锁头便把那门给锁了上,任由里边的两个宫女骤然发觉后大声急呼,奔过拍打窖门。
“娘娘,娘娘您要干什么?”
“娘娘,您快把门打开!”
“娘娘!”
程梨一句话未说,转身朝着她叫那阿古拉放衣服的锦福苑奔去。
到后推开正房的门,程梨一眼便看到了那件羯胡婢女的衣服,关了门后,当即换了上,而后稳了稳,心口狂跳不歇,大致推测着此时的时辰,怕是距离巳时最多不过一刻钟。
萧怀玹早已下朝,应是在书房,或是在批阅奏折处理政务,或是在与一些大臣商议机密事务,总归应是很忙,不会发现令牌丢失,不会发现她已就要跑了!
程梨闭了眼睛,心中默数,但觉时间差不多了,睁眼起身,没有任何犹豫,跑出锦福苑,进而跑出东宫,直奔山水池。
那阿古拉十分稳妥,两次皆时辰半分不差,遥遥地她一眼便看到了三名羯胡婢女。
程梨与人汇到一起。
三人将她护在中间,没得一会儿,那阿古拉便大步流星地同几名随从出现了,过来他的眼睛便定在了程梨的身上,脸上的笑意明显藏之不住,笑了两声,强压下了喜悦,带着人顺利地出了长乐门,进而出了安福门,离开了大明宫。
马车就在外头。
程梨被羯胡婢女扶了上去,车内甚大,里边有着一个金木大箱,本是装贡品的,此时打开着,程梨会意。
阿古拉低下声音:“委屈娘娘了。”
程梨未言语,被婢女扶了进去,盖子被盖上。视线漆黑,程梨闭上了眼睛。
接着没一会儿,她便感到了马车驶动,继而慢慢跑了起来。
大致两刻钟的功夫,程梨耳边听到声音,转而睁眼,见到了亮光。
阿古拉就坐在她对面,低笑着,微微朝她探身,语露关怀:“娘娘感觉如何?累不累?”
程梨没答,看着他道:“送我去琴音坊,那有家望月楼,先把我放在那,留几个婢女给我就可,你需要先躲一躲,避避嫌,萧怀玹很快就会找上你。”
阿古拉听罢沉沉地笑了几声,再度朝她靠近,使劲儿地嗅了一下她身上的香。
“小王一切听从娘娘安排,娘娘聪慧缜密,又知为小王着想,小王爱极了娘娘。三个月怎够,一辈子才行,给小王做王后吧!”
他说着大手便来摸住她的手。
程梨别头收了回去,那只滑嫩的柔荑像绸子一般从阿古拉的手中脱落。
程梨冷落下脸面,转过头再度对上他的视线:“我奉劝你快些告诉马夫,按我说的办,把我送到了地方后,快些去避一避,想一想如何搪塞萧怀玹,他很快就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不要到了最后,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阿古拉听罢仰头大笑,丝毫不以为意。
“第一,事情不会败露,他没证据证明是小王干的。”
“第二,便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小王一根手指。”
程梨没再说话,也不再看他。
他又瞧了她好一会儿,方才笑着扬声,朝外道了话。
马车顷刻驶向琴音坊。
程梨缓缓地攥上了手,慢慢松了口气。
一刻钟左右的功夫,车到了那琴音坊。
程梨下车之前朝那男人道:“你别跟进来,她们陪着我便可,平息后来接我,快走吧”
阿古拉但笑不语,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下了车,同三名婢子进了那望月楼方才落下车帘,让马车起了步。
他倚靠在那,发出阵阵笑声,心情大好!
*******
程梨同三名婢女进了望月楼,进去后,目光便落到了堂上跑来跑去的几个小二身上。临近正午,楼中客人不少,生意红火。
四个多月前,他哥来见她的时候,曾给她留下了这地址,告诉她,堂中有个女扮男装的小二,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唤名灵鸢,身手了得,可护她安全。
程梨寻觅了许久目光最终落到了一个蹦蹦跳跳地从二楼跑下来的小二身上。
人个子很小,小脸花里胡哨的,头发微乱,戴着帽子,眼睛亮晶晶的,瞧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皮肤比其余几人白净,张口说话吊儿郎当的,声线说是个男子也成,是个女子装出的男子声线也成。
程梨有着种直觉,他就是那灵鸢。
这般刚刚瞧完,锁定了人,那几名婢女也为她订下了客房,到她身边小声唤道:“娘娘,走吧,三楼。”
程梨应了声,同她几人上了楼,但行到那小二身边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唤了他一声。
“小二,稍后帮我打些热水,送上三楼。”
那小二口中叼着个草枝,正在给旁人记着菜品,听得她说话,转过头来,仿是刚要给她指别人,却突然看到程梨腕上缠着块青玉,青玉恰好落在她拍他的手中。
人眸子骤变,与她对上了视线。
一切只在须臾,旋即程梨便错过他走了。
小二哥抬手擦了下脸,抬头复又朝着程梨的背影望去,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抽了下鼻子。
********
程梨进了三楼卧房。
那是一间上等客房,里边装饰华美,应有尽有。
她被扶着到了床榻上歇息。
程梨坐了下,婢女几人嘘寒问暖,问着她想吃什么。
程梨随便点了几个,支走了其中一个。
她在房中安等,等那小二前来。
阿古拉其人,程梨此番虽初次见,但却早有耳闻。
早在三年前,先帝尚在的那次朝贡
时,她便知其大名,彼时也是他前来。
事情程梨还是偷听到的。
父亲与哥哥聊起了他,言语之间尽是愤怒,所聊皆他犯下的恶行。
据说三年前,他在上京城,弄死过良家姑娘。
程梨怎么可能真跟他三个月?
一日,她都不会跟他。
今日,短时间内他不会有时间来找她,萧怀玹马上就会找到他的头上。
如何搪塞,如何撇清自己,就看他的本事了。
正思到此,门外传来了叩门声,随之而来的是那小二的声音。
“几位姐姐,热水来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贵妃呢?”
==第四十八章==
程梨听罢朝着门口望去,抿唇,下意识抬手掖了下头发。
屋中的羯胡婢女之一前去开了门。
转眼那小二眉开眼笑地进了来。
羯胡婢女接过他手上的水盆,用着撇脚的中原话朝着那小二道着:“给我就行,出去吧。”
小二点头哈腰,笑嘻嘻地连连道是,视线却朝着床榻上的程梨望去。
程梨和他对视,给了他一个眼神。
小二悄然地关了门,却没出去,突然之间抬手照着那羯胡婢女的后颈便是一下,与此同时,单手接下了她手中掉落的水盆。
羯胡婢女一声呻-吟,猝不及防,人当即便昏倒了下去。
水在盆中晃动,溢了出来,洒在地上。
瞬息的功夫,与此同时,另一个正在柜前拿着什么的婢女闻声骤然转过头来,瞳孔大放,不待她叫出,那小二迅捷地丢下了手中的水盆,三两步倏地一下已到她跟前,抬起手掌,猛地朝她的颈部也是一下。
人如先前的人一样,缓缓倒了下去。
程梨的心已跳到了嗓子眼,呼吸急促,当即奔来。
“你是灵鸢?”
小二变回了女孩子的声音,连连点头:“翊王妃?”
程梨也点了下头,没机会多说旁的,瞧着屋中被打昏了的两人,朝着灵鸢道:“还有一个,去点菜了,怕是就快回来了。”
灵鸢听懂了,很是麻利,马上把那倒下的两人拖到了屋中隐蔽之处。
程梨在门口给她盯着动静。
将将做完这些,脚步声响,透过门缝,廊道上有人朝她们所在的房间过了来,正是那第三名羯胡婢女,程梨立时小声唤住了灵鸢。
“来了!”
灵鸢快步到了门旁,背身立在一侧。
这时,外边响起了叩门声。
程梨就在门边,但暂未开启,与灵鸢对视一眼,瞧她向她点了头,方才也点了下头,这才拉动门闩。
房门“吱嘎”地一声被打了开。
那婢女跨过门槛进来,瞧是娘娘亲自为她开的门,问了句:“她二人呢?”
程梨道:“在里边。”
说罢,便关了房门插上。
婢女朝屋中走了两步,浑然不知身后有人,且人的手掌已经朝她袭来。
亦如对付那前两人,灵鸢对着这最后一个同样也是当头一下。
人登时也昏了过去。
灵鸢将她拖到另两名婢女所在的角落,拿绳子给三人捆到了一起,堵上了三人的嘴。
程梨一直在她身后,颤着柔荑不断给她递着东西。
直到一切做完,灵鸢站了起来,俩人方才说话。
“王妃怎么逃出来的?”
程梨长话短说:“我利用了羯胡王子,他把我从宫中带出来的。他现下应是回了四方馆,宫中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也很快就能通过今日入宫门籍怀疑到阿古拉的头上。萧怀玹很快会找上他。他怎么周旋,怎么圆谎,能不能过得此关皆是未知。过了我们等到的是他;没过我们等到的便是萧怀玹。此地不宜久留,你去给我买一套普通衣服,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可有,可有安身去处?”
程梨说着已拿了一袋铜钱递给灵鸢。
灵鸢一面接过,一面答着:“有!城中还有同伴,殿下安置了人,一直在寻觅时机救出王妃,我现在就去给王妃弄衣服!王妃莫怕,在这等我!”
程梨应下声来:“好。”
灵鸢转而便出了门去。
程梨微颤着柔荑插了门,背身倚靠在门面上,心口狂跳,想着灵鸢适才的话。
她说萧知砚在城中安置了人,便是说,帮手不是灵鸢一人。
眼下她已跑了半个多时辰。
她不知宫中会是谁最先发现她的失踪,能挺多久,现下是否已经暴露?
她独自呆在房中,这房中还有着那三名被打昏的婢女。程梨很怕她们突然醒来,心中忐忑,极为害怕。
好在两刻钟左右的功夫,那灵鸢便回了来。
“王妃”
程梨马上换下了羯胡婢女的衣服,而后与灵鸢商议之后,锁了这卧房的门,一前一后,相继出了望月楼。
她叫灵鸢雇了马车,当务之急,她需得快速逃离上京。
否则,一旦错过最佳时机,事情暴露,萧怀玹会马上封城!堵上她出逃的路!
所幸一切颇顺,大半个时辰后,马车顺利通过城门,飞驰而去
*********
大明宫,碧霄殿。
萧怀玹下了朝后便一直在书房处理政务。
晨时醒来的时候他确是没大睡醒,但出去吹了吹风,也便精神了。
近来朝中内外政务颇为繁重,新颁布的法规、南方水利工程、各地赋税账目、北方灾害赈济、军中兵器粮草供应,还同几名大臣有些机密之事。
一切都结了之后已邻近正午,他动了动手指,让那几名亲信下了去。
人倚靠在龙椅之上,眸子半眯,手指在玉案上轻点,这般闲暇下来,想起了那个女人。
她不甚对劲。
她要是就这么屈服了,倒是好,但萧怀玹觉得她不是真心的,这时也便想起了她晨时与他说的话,人言着想看看孩子。
思罢,萧怀玹那修长的手指越点越慢,旋即停了下,唤了张明贤。
张明贤就在门口,听到动静马上进了来。
“奴才在。”
萧怀玹沉声问道:“琮儿上午如何?”
张明贤早去看过了,他每日上午、下午必会亲自去朝阳宫看看小皇子,因着陛下有时会问。
张明贤笑吟吟地回道:“小皇子一切都好,上午玩了小半个时辰,嬷嬷说可欢实了。”
为今小皇子有两个奶娘,六个嬷嬷照顾。
萧怀玹听罢低头欲要起身,刚想让张明贤去锦华宫传那程梨,眸子突然定在了自己的腰间。
他的眼睛微抬,倏地一变,因着他的腰间缺了个东西,是他的令牌。
近来萧怀玹一直戴在身上,他确定他戴了。
而他昨夜喝多了,宿在了锦华宫。
衣服是那程梨为她脱下的,早上,也是程梨服侍他穿上的。
他的东西也没人敢碰,更没人敢拿,然没待再想下去,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萧怀玹当即便站起了身,一言未发,脸色极沉,也没再交代那张明贤什么,长腿迈动,抬步直朝殿门,出去后,直奔锦华宫。
张明贤颤着心跟着。
不时,萧怀玹到了地方。
他刚一进去,便见屋中的宫女都有些惶惶不安,见到了他,尽数马上都跪了下去。
萧怀玹冷声问道:“贵妃呢?”
其中之一抬了头去:“回陛下,贵妃娘娘早上辰时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萧怀玹眸子一动,定在了那说话的宫女的脸上。
“辰时?”
辰时距离此时已快两个时辰。
宫女应着声:“是,是辰时。”
萧怀玹再度:“去哪了?”
宫女回口:“奴婢不知,娘娘只带了两个宫女出去,奴婢等人想要跟着同去,娘娘不允,说用不了那么多人,娘娘执意,奴婢等人不敢违拗。”
萧怀玹没再问那宫女的话,也姑且没派众人出去找,直接唤了张明贤,声音寒得似冰。
“去建福门,问娘娘可曾出去过?”
张明贤不解,那建福门是后宫与前
朝之间的大门,娘娘没有陛下准许,是出不去建福门的,但他自然没多问,应声,赶紧去了。
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张明贤脸色苍白着急匆匆地返回,浑身冷汗,进来便就弯下了身去,朝着萧怀玹禀明:“陛下,建福门的守卫说,娘娘辰时拿着陛下的令牌出了去,说要去东宫一趟”
果然是她!
萧怀玹稳稳地攥住了手,漆黑的眸子当即有变,咬上了牙槽,接着一言没发,转身便行,直奔东宫。
到后,羽林卫打头而行,很快便有了回禀。
“陛下,重华宫后房的地窖内有人敲门呼唤。”
萧怀玹直奔而去。
他到时,地窖已被打开,那两名宫女已经出来。
其一手中拿着他的令牌。
看到萧怀玹,俩人双腿抖动的更加厉害,相继皆一下子跪了下去。
张明贤马上上前接过陛下的令牌,交还萧怀玹。
萧怀玹狠声,便就一个字:“说!”
“是,是。”
宫女二人冷汗不停地从额际上流下,断断续续,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事情的经过尽数说了出来。
刚刚说完,羽林卫来报,锦福苑附近有痕迹,在其中一间房中的柜子里发现了衣服。
士兵将那衣服呈上,萧怀玹垂下眼睛,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那个女人的衣服!
人竟胆大包天至此,竟还有胆子敢逃离,且她还成功了!
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成功?
她,有帮凶!
谁,竟敢协她出逃!
“马上去给朕查今日入宫门籍,辰时之前,都有谁来过!”
“另,传令金吾卫大将军秦肃,即刻封锁城门!”
士兵领命马上去了。
不时,十一处城门守卫统领皆携那入宫门籍赶了过来,将今日入宫的大臣,入宫的时辰等等,所有明细尽数禀了出来。
羯胡王子阿古拉嫌疑最大!
没用再查什么,萧怀玹心中的怒火滕然而起。
他记得很清楚,宴席那日俩人曾相继出了去。
到了此时,所有不甚对劲之处都解了开。
她突然就屈服了,屈服当夜提及了番邦朝贡,提及了想热闹热闹。
给他下了套,他允了她参与宴席。
原来是早有了心思,早有了对策,与那阿古拉早勾搭了上。
一个外邦蛮人!
她竟不惜跟一个外邦的蛮人勾搭了上,也要离开他!
萧怀玹紧紧地攥住了手,而后抬步,带兵,亲自出了宫,直奔四方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我没碰她……
==第四十九章==
阿古拉心情极好,回到四方馆便命人收拾行囊,准备翌日启程返回羯胡。
他一点也不怕那萧怀玹。
只要没当着他的面搜出那贵妃来,他就不会承认是他干的。
萧怀玹也没证据证明是他带走了那个贵妃。
他羯奴金戈铁马,勇猛善战,不是吃闲饭的!
他贵为羯奴王子,来此朝贡,乃贵客,萧怀玹没证据,凭什么说是他阿古拉干的!
萧怀玹能怎么了他?他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不会敢动!
那美人是他阿古拉的了!
神仙来了也改变不了!
只是返回到四方馆,沿途镇静了一路,阿古拉方才想了想:把她放在那客栈怕是不太安全,他应该把她藏起来,万一她跑了呢?
适才,他被她迷得迷糊了。
但转念,她柔柔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他的担心倒也多余,有那三名婢女看着足矣。
即便如此,阿古拉也唤来了人,以防万一,好不容易到手了,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然手下被唤了来,立在他面前,他还没待吩咐,突然有人匆匆来报。
“王子,中原皇帝来了!”
阿古拉心微微一惊,没想到这么快。
此时距离他把那美人弄出宫才一个多时辰。
阿古拉故作镇静,清了下嗓子,让刚唤来的手下退了。
人理了理衣服,出了去。
眼下,四方馆中五外藩只剩了羯胡、乌桓与吐蕃三方尚且未走,另两个晨时便启程了。
来了大半个月有余,四方馆事宜皆由鸿胪寺负责,换言之,外邦王子与时节在此最高只见过那鸿胪寺卿,怎么可能见到皇帝亲来!
三方得到消息后都迎了出去,刚一走出所在分馆的大门便正好看到了那帝王。
不止,还有他身后的士兵。
羽林军脚步密密麻麻,转瞬将此处围了起来。
出来的三人及其手下皆是一怔,尤其另外两方。
那乌桓使者恭敬地刚要张口询问,但瞧那帝王没停下脚步,却是直奔北狄馆。
乌桓使者与吐蕃王子彼此相看一眼,也便明白,这不是来找他二人的。
阿古拉立在那,眼睁睁地看着萧怀玹负着手过来,与他擦身而过,进了他羯胡暂居的北狄馆。
他的眼睛微微转转,无论是面上亦或是心里皆毫无惧意,如何圆谎也早已想好,待得萧怀玹的人尽数进了去,阿古拉也便转了身,同手下也跟着进了去。
乌桓使者与那吐蕃王子皆转身与自家手下用着异族语言说着什么,待说完之后彼此再度对上视线,又用中原话交流,皆表示不解,不知发生了什么。
正当他两方立在那说着话,毫无防备,突然听得那北狄馆中传来一声撕心般的惨叫。
“啊——!!”
声音粗狂,凄厉至极,正是那阿古拉所发!
*******
北狄馆内,一间房中。
那惨叫声骤然划破天际,高亢,尖锐,撕裂声带!
屋中几名羯胡人被伏,皆瑟瑟发抖。
桌案之上,那阿古拉的头颅被死死地摁着,眼前他的一只手,五根手指鲜血淋漓,被硬生生砍了下来,断指处如喷泉般涌出鲜血,殷红的血滴溅落在地面。
他的脸色早已煞白,毫无血色,双眼瞪得极大,眸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眼前这一幕是他穷尽一生都未曾料到之景。
那死死摁着他头颅,把他的整个身子都压将下去,进来一言未发便直接抽刀砍断了他五根手指的男人一身玄色金纹龙袍,单腿踩在一把椅上,随手丢了那砍了他手指的刀子,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颅高高抬起,又狠狠摔落,照着桌上连磕数下,咬着牙槽,声音寒的像冰,话从齿缝中挤出:
“在哪?朕问你,人在哪?!”
阿古拉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呜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冒出,顺着鬓角、脸颊滚落,眨眼间就将他的衣衫浸湿。
便是连狡辩的机会都无。
他想了如何圆谎,想了如何解释,但那男人竟是根本没给他机会,连问都未问。
且他半分耐心都无,转而便拎住他的衣襟,一把把他摔在了地上,皂靴踏上了他的脸、脖,发狠地碾着!
“在哪?”
阿古拉目眦欲裂,五官几乎都挤在了一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嗓子终是半晌方才发出了沙哑而微弱的声音:“琴琴音坊,望月楼”
直到他答了话,那男人方才移开了脚,朝着手下沉声狠声:“把他的头砍下来,剁成肉酱喂狗!”
言罢,转身便走。
那阿古拉眸中布满了血丝,瞳孔急剧收缩,以仅剩的力气快速爬起,卑微如尘埃,趴在地上,嘶声力竭地求饶:“陛下饶了我吧陛下是她找上我的她说她恨陛下说陛下杀了她爱的人与我达成交易,让我带她走她说只要我能把她带出去,就就跟我三个月我没碰她,我没碰她我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我一时昏了头,鬼迷心窍,被美色所惑,做了错事,现在知错了陛下陛下便饶了我吧陛下杀我无异于引战
终归不过是个女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陛下开恩陛下放过我吧”
萧怀玹难得地竟是耐下心来听他说完。
然听罢之后,那双眸子明显更暗了去,发出轻笑,脸上却不见半点笑意,旋即侧头回眸,垂眼看着身后那如狗般爬在他身下乞求的男人,慢悠悠地开了口。
“好得很,那便先留着他的命,待得把她抓回来,当着她的面剁!”
言讫,抬步便出了门,空余那阿古拉嘶哑的叫声。
*********
两刻钟后,琴音坊一片肃穆,被羽林军前后围住,水泄不通。
街上的人很快被驱赶干净,进了邻近铺中。
没得一会儿,帝王玉辂驶来,停在望月楼前。
萧怀玹下了马车,亲自进了去,直奔三楼,待得到后,抬起长腿,一下子便踹开了那间房门。
然,里头却空无一人。
男人眸色乍变。
小二与老板早跟着上了来。
没待萧怀玹张口发问,俩人皆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小二颤微微地开了口:“小的接待的这房中的客人,这房中本住着四名羯胡女子。其中一个入住后在楼下点了菜品,但小的把热乎乎的饭菜送上来时,敲了半天的门,却是无人应答,房门反锁着,小的等了一会儿便又把饭菜拿了下去,想着客人可能是出去买东西了”
话音甫落,进去查看屋子的羽林卫的声音突然传来:“陛下!”
萧怀玹的眼睛也便朝他望了去。
那人将打开的柜子转动了方向,使得皇帝能看到。
里边是什么?
是那另三名羯胡婢女!
萧怀玹咬着牙,冷声朝着那小二问着:“你送饭上来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小二大致算着,回道:“回陛下,大概是两个时辰前。”
那会人已经跑了!
结合门籍上所记阿古拉离开大明宫的时辰与这小二所言。
人跑了至少两个时辰,若乘马车,极有可能已经出了上京城!但没可能逃出京畿!
萧怀玹即刻下令:“传令,堵住京畿所有的路,画她的画像,调兵一万,给朕一寸寸地找!”
第50章 第五十章他一刻也等不了!
==第五十章==
天色渐暗,马车疾驰,已经跑了两个多时辰。
墨云如怒兽般翻滚着,迅速遮蔽了天空,惊雷乍响,暴雨欲来。
灵鸢掀开车帘一角,朝外望着,已经到了京泽县。
马车也在这时慢了下来。
马夫三十多岁,中等身材,朝内扬声问着:“我说两位小少年,京泽县到了啊!你们要去哪呀?”
灵鸢瞧着不远处有着一家茶寮,再远一点也有客栈,粗着声音道:“前面那家茶寮,把我们放下就好。”
马夫应了声,不时到了地方,车停下。
天边浓云更密,打了个闪电。
灵鸢下来后,伸手给程梨,程梨搭着她的手下了来。
她穿着件男子衣服,黑色为主,发髻高束,脸上带着面具,全程未与那马夫交谈过。
灵鸢同她打扮得差不多,脸上也有着一张面具。
下了车后,她付了铜钱给人,马夫接过,复又瞅了她二人两眼,笑呵呵地走了。
暴雨将至,程梨俩人快步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要了房间,上了楼去。
当朝旅人之中不乏有爱戴面具的,更有着些做脏活的杀手,不喜露脸,也爱戴面具。程梨生的太美,容貌很容易被人记住,是以灵鸢想了这法子。
她是萧知砚的杀手,从小在杀手中混着,比较懂。
但虽为萧知砚的人,她却与程泽安的渊源更深。
因为她是程泽安十八那年,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
彼时她十一,有着一身练武的好骨骼,程泽安便教了她些功夫。
后因一些机缘巧合,她自愿跟了萧知砚,成了萧知砚暗中培养的杀手之一,一直到今日。
只是,她还从未杀过人。
俩人进屋便摘了那面具。
灵鸢问道:“王妃感觉如何?今夜便歇息在此吧!我已飞鸽传书,传了消息给那几人,很快他们就会到京泽县与我们汇合。”
程梨应了声:“好,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
灵鸢点头:“我去给王妃弄些吃的,一会儿就回来,王妃插好门,莫要害怕。”
程梨再度应声,随着灵鸢到了门口,在她出去后,把门插了上。
转眼屋中只剩了她一人,她慢慢地倚靠在门上缓了缓,而后抬步到了桌前,点起油灯,将将做完,外边呼啸着下起了雨。
程梨赶紧去窗前落下窗子。
铜钱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有着一些随风灌入屋中。
落下之前她瞧看了一眼外边,路上无人,除了摇曳的树木与飘荡在各家店铺门前摇摇欲坠的灯笼外,再无其它。
这雨下的于她而言是好事,是萧怀玹的阻力。
想起那男人,程梨不知上京现在怎样了,亦不知那阿古拉可搪塞住了萧怀玹。
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犯下诸多恶行,死有余辜,但关乎羯胡与大聖的关系,程梨自然不希望影响太大。想来他只要言之成理,死不承认,如今她已跑掉,萧怀玹没证据,或是也不能轻易把人怎样。
为今距离她出逃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
和上次不同,只有她一人,行踪比之上次要好掩饰得多,且她反其道而行,并未朝西逃去,而是朝东。
萧怀玹如若派人追来,必然会朝着拢右的方向追去。
如此,她虽绕了路,逃离的希望却更大了。
还有便是,上次有萧知砚,萧怀玹一定会追,这次只是她自己而已,孩子已经生下来给了他,难度又这般大,他极有可能根本就不会追了。
如若是那样,就更好了。
她在屋中想了好一会儿,整理了床榻,不时,灵鸢回了来,为她端来了饭菜。
*********
大明宫,朝阳殿,烛火通亮,已到了亥时。
萧怀玹尚未就寝,立在殿中,听得那士兵来报,依然是全无音信,手指骤然用力,捏碎了手上的扳指,喉咙之中发出极为低沉的声音:“滚!”
待得那士兵匆匆退下之后,他回身,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打落,情绪丝毫控制不住。
“陛下”
张明贤上前一步,但没敢上前那第二步,看着帝王,心中着急又惧怕。
萧怀玹的双臂摁在那桌案之上,眼中此刻像是被地狱之火点燃了般,除了火焰,便还是火焰,瞳孔因极度愤怒而剧烈收缩,紧咬着牙,耳边是那阿古拉最后的话语。
“她说她恨你”
“她说你杀了她爱的人”
“她说只要我能带她出去,就跟我三个月”
额际上青筋暴起,随着他的呼吸,有节奏地跳动着,内心中的怒火根本无法抑制,牙关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十二座城门的首领都已看过她的画像,回禀了,没见过她出城。
望月楼中丢了个店小二。
三名羯胡婢女是被人打昏的,她没那个本事。
她多半与那店小二认识,是那店小二助她逃离的!
既是有一个,便就不会只有一个。
她不知道有多少帮凶!
自上次把她抓回来到现在,她被禁足了整整十一个月,没见过外人,唯一的一次,便是那程泽安!
眼下,她是在上京城藏起来了未走,还是乔装跑了,都是未知。
如若是跑了,是朝着拢右找她那奸夫去了!还是姑且朝着其它方向乱跑以此迷惑他也都是未知!
萧怀玹狠狠地捏着手掌,全然没有上次的隐忍和耐心。
他一
刻也等不了!
**********
京泽县。
转眼到了翌日,暴雨已歇。
晨时,程梨洗漱过后,正在房中用膳,这时一大早便出去了的灵鸢返了回来。
她关了门插好,到了程梨身前,面有喜色。
程梨猜到了几分,激动地问着:“到了?”
灵鸢点头,端起桌案上的粥“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帕子一擦嘴巴,笑道:“已陆续到来,七人到了四个,其中一个返回了拢右,去给殿下和大公子报信了,还有三人在路上。我们不必特意等,他们后续会追上我们。已到的三人将在暗中保护王妃,人多显眼,过于明显,还有,他们怕姜承翎,藏身于暗中,比现身能更好地保护王妃。”
程梨点头:“如此很好。”
灵鸢眼睛亮晶晶的,一蹙秀眉,好奇地问起了别的。
“那个姜承翎真的那么厉害么?怎么他们听到他的名字都跟见鬼了似的,传闻也夸张的很,着实让人好奇,我倒想会会!”
程梨道:“你还是别会他了。”
姜承翎到底有多厉害程梨不知晓,她不懂武学。
但她知道她哥是武状元出身,是带兵打过数次胜仗的人,不是等闲之辈,可他接不了姜承翎三招。
躲避萧怀玹和姜承翎唯一的办法就是藏在暗处,让他们找不到,一旦现身,真的打了起来,没有人会是姜承翎的对手。
但程梨觉得萧怀玹此次未必会派姜承翎。
因为,他根本就确定不了她的方向。
思及此,程梨也便问了出来:“上京那边有什么消息?萧怀玹可派人追了来?阿古拉怎样?”
灵鸢道:“来的四人暂不知晓,他们出来之时一切尚安。”
程梨略略松了口气。
她想着,大不了她便先不奔拢右了,躲到小镇或是乡下过上阵子,避避风头。
只要时间拖得久,萧怀玹不可能一直找她。
灵鸢继续:“王妃收拾一下,马车已经就绪,一会儿我们就能启程。”
程梨点了下头。
一刻钟后,出去了的灵鸢再度回来,带着她出了客栈。
俩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灵鸢亲自赶车,不时便启程,依旧朝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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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玹一夜未睡,只在清早的时候合了会眼。
却也仿若只有两刻钟的功夫,人倏地一下便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想到了什么,起身,立马叫来了人。
手下隔着珠帘在外听令。
那男人坐在龙榻之上,一身白衣,双手抵在床榻上,撩起眼皮,眸中闪烁着阴沉的光芒,流畅的下颌此刻紧绷,脸色沉的如若冰霜,朝那来人开口。
“传令十二门护卫统领,严查进城马车,尤其昨日午时后出去过,返城的马车,把所有此类马车,全部扣住!”
“是。”
手下部将领命,马上去了。
萧怀玹坐在原处,许久未动。
他渐渐地清醒了一些,想到了一事。
那个女人被囚将近一年,中间还做了四十多天的月子,根本没出去过,没机会与人频繁联络,谋划出逃。
她应该是没有甚大准备。
她此番脱逃成功需几个巧合并存。
需成功引诱那阿古拉,与那阿古拉达成交易。
还需成功引诱他,让他放松警惕,拿到他的令牌。
最大的变数是他何时发现令牌丢失。
她下了很大的赌注!
所以,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机会来的很突然。
她极有可能根本就没机会准备出逃的马车,如若已经逃离上京,那马车十有八九是她临时雇来的!
她竟下了如此大的赌注!
她不知晓,他抓住了她,会死么?
萧怀玹紧咬上了牙。
他是一定会把她抓回来的,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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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疾驰,朝着渭南而去,转眼便是一日,到了夜晚。
俩人停将下来,入了暗卫之一先行寻觅到的一家无人所居的破旧房屋歇脚。
程梨二人进去,便见到了五名暗卫。
为今出去那回拢右报信的一人外,只差一人还未追上几人。
程梨心中惦念,朝着后来的俩人急切问着上京之事。
她心中始终抱着一线希望,便是萧怀玹就此放过她了。
然话刚一出口,那两名暗卫之一便浇灭了她心中的希望。
“上京已经被封锁,狗皇帝调了至少七八千羽林军,一寸寸地寻着,想来出京畿的路定然已经被封,王妃要有些准备,短时间内,我们怕是根本就出不去京畿。”
程梨的心重重一沉,浑身瞬时毛发悚然,出了一层的冷汗。
她并非没有心里准备。她想过了这最坏的结果,只是真的听到之后,还是本能的害怕,失望。
程梨开了口,交代着几人:“我知晓了,明日开始,我们便向深山中逃,暂时不出京畿了。”
一味地蛮逃,只会让她更快地被抓,毕竟萧怀玹知道,她会去奔萧知砚。
他知道她的目的地,她又怎么能轻易的逃出他的掌心,他是一国之君,拥有无尚的权利,能动用无尽的力量,只是看他想与不想。
如今上京被封,京畿被堵,他动用军队,已远远超出了她本来的预想。
说不怕是假,程梨很是害怕,眼中泪盈盈的。
灵鸢给她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铺了东西,把她扶过去,坐了下。
程梨闭了眼睛,但几乎整夜都未睡着,想了许久,到底还是睁开了眼,与身旁的灵鸢小声地说了几句话,朝她交代道:“如若是那最坏的结果,你们不要露面,要逃”
接着,她更压低了声音,附在了灵鸢的耳旁,继续说了下去
灵鸢目光炯炯,认真聆听,慢慢地咬上了唇,继而看向了王妃,点了下头。
翌日一早,程梨俩人换回了女装,被送到了一座山中,山下有三五个村落,她们寻了一个,慢慢地进了去,姑且停了下,不再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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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两夜后,大明宫,碧霄殿。
屋中瑟瑟发抖地跪着十六个百姓,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中年,人人双膝发颤,头低到了脚尖。
此为筛查过后,最有可能送过程梨的十六人。
等待许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与太监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
众人双腿更加发颤,头颅也更低了下去,待得感到脚步到了前方,落了座,一人领头叩下去磕头。
“草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之后,十五人皆叩拜了下去,连连磕头,各道各的话语,有的将头颅磕的“咣咣”直响。
但听那上座上的人慢悠悠地开口。
“紧张什么?朕又不会杀了你们,非但不会杀,若谁有功,朕还会大赏于他,抬起头来”
听他说完这话,十六人显然比之适才略微镇静些许,但依旧浑身战战。
所有人都在他语毕之后,依他之令,乖乖地抬起了头去,望向天颜。
那男人倚靠在御座之上,瞧上去十分松散,但垂下来的眸子带着股子肃穆的威严。
待瞧人将头都抬了起来,他慵懒地抬手,动了动手指。
其下立时有人抬上了支架,不时支架上的画卷被打了开来。
其上绘着个女子,玉骨纤柔,倾国倾城,一张绝世容颜展现在众人面前。
看到的人,无论男女无一不目光一滞,盖因从未见过如此美貌之人。
此画乃萧怀玹亲手所做,和那个女人几近一模一样。
他修长的手一边玩着佛珠,一边语声极缓,淡淡地开口:
“两日之前,谁家马车搭载过此女?她可能是自己,也可能身侧有伴,其伴或男或女,人数或单或众。她可能戴着面纱,可能戴了帷幔 ,甚至可能易了容,装扮为男,亦或,戴了面具”【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