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太子爷和五阿哥到了,屋中贵女纷纷起身,跟着宫女避去偏厅。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不要说在成年之后见面了。即便很多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邂逅太子,也不敢当众失了礼数,损伤闺誉。


    可屋里的人委实不少,又有部分胆子大的贵女想要趁着躲避不及,与太子见上一面刷个脸熟,故意放缓了起身的动作,和脚步。


    石静与六格格相熟,哪怕来晚了,还是被六格格拉到身边听书,座位比较靠里。


    通报过去许久,外围的人磨磨蹭蹭,把石静堵在里面出不来。


    好容易走出来,太子和五阿哥已然进门了,石静只得随着羞红了脸的贵女们加快脚步,匆匆往外走。


    谁知才走到门边,忽然被太子挡住去路:“外人避我也就罢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他在宫里不敢胡乱穿着,仍旧穿着她记忆中的石青色,绣四团五爪行龙的常服,腰间挂羊脂玉佩,显得雍容又亲和。


    眼前的青年,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让石静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反应慢了半拍。


    见她对他的问话无动于衷,胤礽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龙舟会上,你不是说七夕节要在家里同你的两个妹妹一起过吗?”


    还不是你派人请了我来,石静回过神,仍旧不说话,只是抬眼看他。


    对方有一瞬的心虚,却在她想要抽出手腕的时候,加大了手掌的力道,不肯放开。


    “你今日的衣裳倒是鲜亮,很衬颜色。”


    又开始东拉西扯,不分场合地说些有的没的:“你若是喜欢纱绸,我手头正好有一些,送你如何?”


    他拦住她的时候,屋中贵女们全都避了出去,等他捏住她的手腕,跟着一起进屋的五阿哥和身边服侍的也都避出门去。


    虽然没人在屋中听他拉着她说闲话,可翊坤宫就这么点大,办乞巧会的还是郭络罗贵人生的六格格,所有人全都挤在偏殿,即便避出去也不可能避出多远。


    石静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并没扫胤礽的颜面,哪怕手腕被他捏疼了,仍旧笑吟吟说:“这套衣裳是太后赏的,颜色太鲜亮了,我穿着有些不习惯。”


    就是委婉拒绝的意思。


    他们还没成亲,理应避嫌,面都应该少见,他送她衣料算是怎么回事。


    石静觉得自己的话足够委婉,谁知还是一下激怒了对方。


    “若不是太后赏赐,你是不是还要穿那些死了男人的衣裳来碍我的眼!”


    他越说越气:“你不想嫁进宫就直说,没必要穿个衣裳还要诅咒我,咒我早死!”


    这又是抽的什么邪风,再说下去她别说嫁进宫,今天能不能活着出宫都是未知。


    顾不上尊卑和身份,石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警告:“快住嘴吧你,多大的人了,还死呀活的!”


    见他一怔,果然不说话了,又道:“这里是翊坤宫,你就不应该来!”


    对面的桃花眼眯了眯,表情危险,石静赶紧放弃说教:“后宫人多嘴杂,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


    感觉他的脸颊在自己手心蹭了蹭,石静飞快收回手,任由他拉着自己出了内宫门。


    站在夹巷里,听他问:“去哪儿说话?”


    此时应该才下早朝不久,夹巷里也有宫人走动,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准确点说,紫禁城就这么大,后宫住满了妃嫔,再加上身边服侍的,就没有一个地方清净。


    再加上天热得要命,哪怕换上了轻薄的袍卦,也挡不住皇宫里人多树少造成的热浪。


    石静被热得心烦,身体越发不适:“去西苑吧。”


    虽然折腾,却凉爽宜人。


    西苑在皇城内,坐马车很快就到,石静都准备上车了,才发现手腕还被胤礽捏着不放。


    她想抽回来,没成功,只得带他上车。


    宫里临时准备马车很麻烦,两人便坐了石家的车,进到车内才发现冰山早化成了一盆水,里面比车外还要闷热。


    胤礽要下车,反被石静拉住:“天太热,我有点不舒服,别折腾了,忍一忍就到了。”


    住在宫里时,她虽然是太皇太后口中最端庄稳重的孩子,却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胤礽不但见识过,还体验过呢。


    比如那晚他闯进她的闺房,就被狠狠咬了一口,血珠当时就沁出来了。现在他肩头还有疤痕,细看能看出牙印。


    可回家之后,她似乎习惯了忍让,脾气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


    按理说她脾气变好了,他应该感到庆幸,但他心里好像堵着一团东西,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


    “你家这冰山不行啊,才多久就化了。”胤礽打算从冰山查起,到底看看她为何回到自己家,反而转了性情。


    宫里用的冰都是去年的湖心冰,非常耐用,堆成冰山可以清凉一整天。他知道她有热症,夏天不耐酷暑,每年都让内务府想办法送一些湖心冰给石家。


    怕他们家人多不够分,他还特意叮嘱内务府多送一些过去。


    石家人不知道冰是宫里送的,可他们应该知道掌珠的病。


    石家大老爷的官是他靠自己的政绩堆出来的,他主动放弃了家里的爵位,把爵位让给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石家的二老爷。


    石家二老爷这才有机会出仕。


    仅凭这个机会,石家二房就应该好好照拂长房留在京城的三个女孩子。


    明知道掌珠有热症,明知道她要进宫,却给她用劣质的冰山,与谋财害命有什么分别。


    是了,掌珠把嫁妆交给他代管,二房谋不到财,就想要害命了。


    早知道她的叔叔婶婶如此狼心狗肺,敢在要命的事上磋磨她,他就不该在皇宫办乞巧会,让她平白受苦。


    石静并不知道胤礽心中所想,却也很想吐槽一下这个冰山:“家里的冰用完了,这是临时从外头买的,果然不禁用。”


    比她在家里用的冰,差远了。


    用完了?怎么可能!今年热得早,他让内务府送了双倍的湖心冰过去,别说用到现在,就是用到明年也用不完。


    胤礽轻轻磨了磨牙:“你家有几个冰窖?长房有自己的冰窖吗?”


    石静也烦隔壁房头的算计,但石家没有分家,中馈被二婶抓在手里。她的两个妹妹还小,阿玛又是个工作狂,暂时不宜与二房撕破脸。


    所以能忍的,她都忍了:“我们家没有分家,冰窖都是共用的。出了这样的事,我打算回去挖个冰窖,自己买冰自己用。”


    这几年她在家中守孝,除了今天,倒也没有被苛待过。


    也可能是祖父仍在,隔壁不敢做得太过分。


    历史上,她的阿玛在今年十一月返京途中病逝,转过年等她嫁进宫,祖父也去了。


    石静不知道阿玛的去世,与祖父的病故有多大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老来丧子,丧的还是最有出息的嫡长子,带来的打击应该不小。


    如果阿玛能躲过这一劫,保住性命,相信以祖父硬朗的身体,还能多活几年。


    有祖父庇护,有阿玛在身边,有她留下的那一笔钱财,两个幼妹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所以这一次的挑衅,石静不想追究。


    反正她有银子,缺了什么可以自己买。


    只求隔壁房头出气之后,能消停下来,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胤礽眸光闪了闪:“要我帮忙吗?”


    石静笑:“挖个地窖而已,我能行。”


    行个屁,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不说打回去,居然忍下,窝窝囊囊地自己挖地窖买冰。


    在他面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回到家就成了面团,随便别人揉圆搓扁。


    又想到她似乎真的只在自己面前耍横,很有一种耗子扛枪窝里横的感觉,胤礽忽然就不气了,心中隐秘的欢喜如野草般疯长。


    他勾唇,再没追问,也没再说帮忙的话。


    他不生她的气,不代表不生别人的气,该找回的场子还是要找回来的。


    但他不想让她知道。


    “嫁妆的事……还没跟你说声谢谢。”石静真诚道谢。


    胤礽:这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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